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游戏时代4·寻佛》 楔子 清晨,当阳光刚刚投射到歌德风格的教室顶端,能容纳近百人的大教室内就已经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男女学生。哈佛大学负责教授东方历史的顾学海教授登上讲台,看到听课的学生远超过了自己的预计,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现在西方学生对古老的东方历史和它那灿烂的文化越来越感兴趣,作为华人他非常高兴,同时也为自己在东方历史研究方面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今天这一课,我主要是讲中国唐朝的玄奘大师和他的《大唐西域记》。”顾学海教授环顾众多年轻人一眼,信手把讲义搁到讲桌上。对这段历史他早已倒背如流,根本用不着讲义,为了把这段历史讲得更有趣一点,也为了让学生们对东方文化产生更浓厚的兴趣,他临时决定,从神话和传说开始今天这一课。 “相信很多同学都知道东方一个著名的神话故事,”顾学海环顾教室,突然在几十名学生中发现了一张全新的面孔。偶尔有别的学院的学生来旁听自己的讲课,这原本没什么特别,不过角落那位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明显比其他同学要年长许多,他的面前也没有讲义书本,尤其神态完全不像一名学生。顾学海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只见对方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并礼貌地点了点头,顾学海也微微颔首,然后转开头继续他的讲课,“这个故事在中国叫做《西游记》,也译做《猴子历险记》。不知道有多少同学知道这个故事?” “我知道!”“我也知道!”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们纷纷抢着回答,一个来自非洲的黑人学生还模仿了几下猴子抓痒挠腮的动作,他那肤色加上那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其他同学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中国的四大名著中,大概只有《西游记》更具有世界性,因此在国外有很高的知名度,被誉为东方第一魔幻小说。 “这个神话故事的原型,正是来自玄奘大师历时十四年,从大唐长安出发,辗转数千里,途径几十个国家,去今日的印度求取真经的典故。”顾学海顺利地把他的讲课从神话传说过渡到历史,“《西游记》中的唐僧,也就是历史上的玄奘大师,他所去的西天,就是今日之印度,那时也叫天竺。” 顾教授注意到,那名三十出头的金发碧眼男子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课,他是那种即便在人丛中也能一下子让人注意到的英俊男子,他身旁有好几个女学生时时不自觉地偷眼打量他就是明证。不过他似乎对这种目光早习以为常,一直目不斜视地倾听着顾教授的讲课。 在顾教授把历史和神话传说巧妙穿插的讲述中,这节课很快就过去,当所有学生陆续离开后,顾学海开始收拾讲义准备回家,却见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径直来到讲台前,顾学海忙问道:“这位同学,不知还有什么问题?” “我确实有问题要请教顾教授。”那男子紧盯着顾教授,眼光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当年玄奘大师真是为学习大乘佛经,不远万里去当时的天竺取经吗?” 顾学海一怔,“这位同学何出此言?” 那男子笑道:“我看过顾教授许多关于玄奘大师的论文,其中不止一次提到玄奘大师西行取经是另有所图,并非如史料记载是完全出于信仰和对佛教文化的向往。不知道顾教授为何不在讲课时抛开教科书,用自己的发现来激发学生的求知欲呢?” 顾学海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对历史提出怀疑的学生,他微微颔首道:“你说得不错,但我的发现还只是一种揣测,缺乏有力的证据,因此不能把它作为历史知识传授给学生,不过如果只是私下交流和探讨,即使是假说甚至谬误也无妨。” “正要向顾教授请教,”那男子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顾教授认为当初玄奘大师西行,除了出于信仰和对佛教文化的向往,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顾学海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他在寻找《天启书》?” “《天启书》?”那男子眉梢一跳,“婆罗门教的《天启书》?” 顾学海心中暗自惊讶,《天启书》是印度古老宗教婆罗门教的神圣秘典,就连许多佛教徒也未必知道,没想到一个西方人不仅知道《天启书》,甚至知道它属于婆罗门教。他不禁点头道:“不错,正是婆罗门教的神圣密典——《天启书》!” 那男子皱起眉头:“玄奘大师是佛教高僧,而婆罗门教曾经是佛教的冤家对头,他寻找对头的经典做什么?” “因为他坚信,佛陀当年是从《天启书》上得到启发,最终看破尘世真相,修成正果达到盘涅境界,也就是俗称的立地成佛。”顾学海叹道,“佛教原本是不信神的宗教,佛的本意是觉悟者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后世的佛门弟子将佛祖描述成上帝一样的神,释迦牟尼在天有灵,定会为他的佛理被人曲解而感到悲哀。” “有什么理由相信,释迦牟尼是受了《天启书》的启发才得成正果,并最终创立传遍整个东南亚的佛教?”那男子又问。 顾学海耐心解释道:“没有任何思想是凭空诞生,它总是在前人的思想之上变化、提高、进步而来。虽然没有佛典提到佛陀与《天启书》的关系,但佛教接受了《天启书》中关于轮回和业的思想,抛弃了梵天、湿婆、毗湿奴等神灵说,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将佛教喻为优昙花,那《天启书》无疑就是种子。” 那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天启书》是佛陀成佛的指路明灯,不过为何在婆罗门教内部,却无人凭之达到如此成就呢?” 顾学海想了想,犹豫道:“也许《天启书》有许多版本,其中只有一部是传自远古。那时还没有印刷术,所有经典要靠手抄,难免就有错漏,抄本越多错漏就越多,令人真伪莫辨。佛陀出家修行前是释迦族的太子,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天启书》。另外,婆罗门教内部缺乏变革性的人才,也是一大原因。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 那男子追问道:“《天启书》是何人所著?又传自何人?” 顾学海遗憾地摇摇头:“因为年代久远,《天启书》的作者已不可考,据说它最早是传自公元前一千五百多年的雅利安人,他们来自亚细亚高原,是印度婆罗门种姓的前身。他们用武力征服印度河流域后,也将他们的宗教传到了印度大陆,与当地的原始宗教相融合,就形成了后来的婆罗门教。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圣经》最早的篇章也成于那个时期,并且地点也是在中东。” “顾教授认为《天启书》与《圣经》可能会有联系?”那男子有些惊讶。 “我可没这么说!”顾学海笑了起来,“我对《圣经》与犹太教的历史并无研究,不敢妄加揣测。东西方文化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还没有人同时精通这两种文化,所以对这种巧合,还没有谁能圆满解释。” 那男子想了想,又问:“如此说来,玄奘大师西行,就是为了寻找这部《天启书》?” 顾学海微微颔首道:“不错!玄奘大师在研究佛陀的经典时,发现了它与婆罗门教的渊缘。也许为了揭开佛陀成佛的奥秘,又或为了实践立地成佛的体验,他不远万里去天竺寻找婆罗门教的《天启书》,在佛陀当年宣讲佛经的那烂陀寺一呆就是数年。他坚信那是一部揭示尘世奥秘的终极天书,是一切佛经的真正源头。佛陀当年能凭《天启书》悟道成佛,他当然也可以。” “他找到那部经书了吗?”那男子追问道。 “我想是没有,”顾学海推了推眼镜,迟疑道,“从他后来归国后的著述中,隐约提到过这部经书,不过却没有关于这部经书更详细的记录。” “世上真有这样一部神秘的经书?”那男子问道,“一部令佛陀成佛的《天启书》?” 顾学海耸耸肩:“如果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如果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可以告诉你——我坚信有这样一部经书。”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又问:“如果真有这样一部经书,你认为它最可能在什么地方?” 顾学海犹豫道:“我想最可能是在王舍城郊外那烂陀寺附近,玄奘当年在那里生活了整整五年,远远超过他在其它寺庙讲经学佛的时间。据佛典记载,那里也是释迦牟尼成佛之后最早公开授徒的地方,是佛教的第一圣地。” 那男子还要再问,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避到一旁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过来向顾教授道别。顾学海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不是这儿的学生,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那男子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学生,但对顾教授最近的研究很感兴趣,希望以后能随时向顾教授请教。”他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顾学海知道这是西方人索要名片的惯用伎俩,先递上自己的名片,你也不好意思不回赠他一张自己的名片。顾学海对这个精通东方历史的西方美男子也心99lib.存好感,便愉快地把自己的名片换给了他。 “不敢再耽误顾教授宝贵的时间,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向您请教。”那男子对顾学海点点头,转身匆匆而去。直到他去得远了,顾学海才拿起手中的名片细看,名片上没有头衔也没有地址,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比较少见的名字——保罗·霍夫曼。 顾学海顺手将名片揣入衣兜,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听到那独特的铃声,顾学海面色顿时肃然。看看左右无人,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一个沉凝苍老的声音:“当心!‘神之手’正在向你逼近!你得立刻从世间蒸发!” 顾学海浑身一颤,手机差点失手落地。他面色惨白地点点头,轻轻说了声“明白”,然后关掉电话,匆匆去往卫生间。五分钟后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花白的头发使他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身上笔挺的西装变成了破烂的夹克,鼻梁上少了一付金边眼镜,唇上却多了两撇邋遢的胡须,手上的公文包也变成了一个垃圾袋……他完全不像是个名校教授,到像是个流浪汉一般。 漫不经心地离开校园来到十字街口,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辆出租车无声地停到他面前,他仔细看了看车牌,这才开门钻进后座。 “先生去哪里?”司机是个黑人小伙子,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问。 他回头看了看,确信无人跟踪后,才从齿缝间轻轻吐出个荒诞的地址:“天堂!” 黑人小伙子没有多问,猛一踩油门,出租车立刻飞驰而去。 一辆停靠在街边的“美洲虎”缓缓降下车窗,露出方才那个金发男子保罗·霍夫曼俊美的脸。他遥望消失在车流中的出租车,嘴角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轻轻点开驾驶台前的车载电脑,屏幕上立刻现出了一幅电子地图,一个红点在图上正不断移动、闪烁。他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拿起车载电话淡淡吩咐:“跟上那个教授,他身上有我的名片。” 关掉电脑,他发动车子掉转车头,朝相反方向疾驰而去。那个教授只是一个小虾米,用不着他亲自操心,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只大鱼的去向。 两辆黑色的卡迪纳克在两个街区外追上了方才那辆出租车,两车一前一后,将那辆出租车逼到了路旁停下,几个西装笔挺的黑衣男子跳下卡迪纳克匆匆围上去,只见出租车内除了那个黑人司机,并没有任何乘客,后座上就只剩下一张精美的名片。领头的黑衣男子捡起那张名片,不禁愤愤地骂道:“妈的,让他给跑了!” “美洲虎”发出低沉的咆哮,风驰电掣般奔行在高速公路上,把无数循规蹈矩的车辆远远甩在了屁股后面。保罗一只手操纵着“美洲虎”,另一只手拿起车载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几秒后耳机中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头儿,我们有他的消息了!” 目标终于出现!保罗连忙问:“在哪?” “正如你预料的那样,他准备去印度!公元十三世纪的印度。”电话中有人讨好地恭维道,“头儿,为什么你的预测每次都那么准确?” 保罗嘴角闪过一丝自得的微笑。雪妮去了印度,那个白痴会不跟着去吗?他突然有些佩服这个妹妹,居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令那个白痴围着她团团转。不过保罗并不想让手下知道他的预测,是来自对妹妹行踪的把握。他把“美洲虎”拐上一条岔道,然后对着话筒吩咐道:“你现在马上联络天使,让她今晚九点十五分,到黑狼帮的夜莺酒吧等我。” 夜幕降临,街头空无一人,除了匆匆而过的小车,就只有路边的各色酒吧,还不时传出或轻柔或火暴的音乐,以及酒客们高声的呼叫和吵闹。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一间不大的酒吧招牌上,“夜莺酒吧”几个大字在暧昧地闪烁,内里隐隐飘出一丝像呻吟一般的音乐,令人想入非非。 昏暗嘈杂的夜莺酒吧内,吧台前方那不大的舞台上,几个脱衣舞娘在搔首弄姿,几个黑人在酒吧另一头打着美式台球,两名墨西哥壮汉在吧台前狂喝滥饮,三三两两浓妆艳抹的夜女郎散落在酒吧各个角落,招揽着古老而暧昧的生意。在这样一个表演脱衣舞的酒吧中,一个突然闯进来的东方少女显得颇有些另类。少女有一对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精致的鼻子,以及微微上翘的小嘴,上穿白色体恤,下着贴身牛仔裤,身材修长纤瘦,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脸上既不施脂粉也没有耳环项链等配饰,模样有些像动漫中的美少女,显得清纯而稚嫩,与这里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请问喝点什么?”一个酒吧招待立刻过去招呼。 “一杯水。”少女简单地答应了一句,目光在酒馆中睃巡了一圈,然后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接过侍者送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啜着,同时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一直在四下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少女五官秀气柔美,像天使般惹人怜爱,引得众人连连侧目,近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黑大汉更是放肆地吹了声口哨,对那少女举起酒瓶:“宝贝,我请你喝一杯怎样?” 少女有些嫌恶地转开头,没有理会那个醉醺醺的黑人,这激恼了对方。那黑大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来到少女面前,把一只大黑手搭在少女瘦削的肩上,打着酒嗝笑问道:“多少钱?今晚我包了!” 少女一下子羞红了脸,连忙一把推开那酒鬼的手:“我不是那种女人!” “不是那种女人是哪种女人?到这儿来招揽生意的,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不成?”醉鬼不依不饶地调侃着,惹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醉鬼似乎受到了鼓舞,掏出几张钞票从少女的体恤领口塞强进去,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快一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少女挣脱醉鬼的手,把体恤中的钞票掏出来扔在地上,气愤地大声分辨:“我不是妓女!” “我没说你是妓女啊!”醉鬼哈哈大笑,“我喜欢援交少女,你如果不喜欢去酒店,就在这儿也可以,我不在乎当众表演。”醉鬼说着就去搂少女的腰,谁知手还没碰到少女的衣衫,就被她扣住了手腕,醉鬼还想挣扎,就见那少女脚下一勾,同时伸手在醉鬼肩上一推,那醉鬼立刻被这招漂亮的勾连掌摔了出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碎了一张桌子。 酒吧中突然静了下来,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鬼摔倒在地,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是谁干的。方才与那个酒鬼同桌的两个黑大汉脸上有些惊讶,跟着就踢开凳子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像对恶鬼般向那少女逼了过去,二人比那少女高出整整一头,那少女在他俩面前就像小白兔一般渺小。 “别害怕,我们一般不打女人,”一个额上有道刀疤的黑鬼脸上带着戏谑的狞笑,调侃道,“我们只干女人。跟咱们兄弟出去玩玩,咱们就不计较你方才的冒犯了。” 少女一步步退到角落,再无可退缩,眼看一个黑大汉向自己伸出了手,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杯往墙上一磕,在玻璃碎裂声响起的同时,她已顺手划过那大汉的手腕,大汉一声痛叫,捂着手腕慌忙退开,指缝间立刻有血珠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这婊子好狠!快给我宰了她!”黑大汉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话音刚落,就见打台球的黑人,吧台前两个喝得半醉的墨西哥人,以及几个散坐在四周的酒客都先后站了起来。少女见状连忙推开一个挡路的夜女郎,急匆匆向出口方向跑去,谁知刚一迈步,一旁一个酒客突然伸出一只脚,少女猝不及防差点被拌了一跤,一个踉跄冲出数步,不由自主地跌入一个肥头大耳的黑鬼怀中。那黑鬼就势搂住她,一脸淫笑地调侃:“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小宝贝,幸好有哥哥接住你。” 少女猛然一肘击在那黑鬼咽喉上,痛得他一声干呕,不得不放开了双手,少女刚摆脱他的纠缠,又见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拦住去路。少女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已经被十几个大汉包围,她打量着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面孔,一脸无奈地喝道:“不要逼我!” “你究竟是哪条道上的?居然敢到咱们黑狼帮的地盘来闹事?”一个坐在远处的中年黑人慢慢转过头来,抿着九九藏书红酒冷冷问道。他似乎是这些人的头,他一开口众人便停止了行动,没有再逼近。 “我不是道上的,我只是在这儿等一个人,并不想惹任何麻烦。”少女忙道。那黑人一声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孩子?看你模样不像是条子,那多半是同道了,是青龙会还是山口组?或者越南帮?” 少女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青龙会、山口组,我只是在这儿等一个人。” “等谁?” “我不能说!” 那黑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好把你当作送上门的羔羊。”说完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向少女出手了。 酒吧中顿时响起了酒瓶碎裂声、桌椅倒塌声和一两声痛叫,只见那少女在十多个大汉的围攻下,身形异常灵活,不仅躲开了袭来的酒瓶和棍棒,还抽冷子打倒了几个对手,她看起来文弱纤瘦,出手却又准又狠,不是踢中对手的下阴,就是击中对手的咽喉,往往一击就令对手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黑狼帮的人实在太多,虽然被少女打倒了七、八个,但更多的人不断围了上来,他们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却都是街头殴斗的好手,人人身经百战,加上他们手中那些破酒瓶、铁链、棒球棍、椅子等非常规武器,少女最终被他们逼到吧台后,再无路可逃。不过他们也顾忌少女手中的破酒瓶,不敢过分紧逼。经过这几分钟的激战,黑狼帮倒下了几个人,而那少女手臂也被破酒瓶划伤,鲜血正从体恤上慢慢浸出来。双方都在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对方,暗暗积蓄力量,准备做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酒吧中突然有人鼓起掌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年纪在三十出头,一看就是来自上流社会,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跟这酒吧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酒吧,激战中的众人竟然都没有留意到。 少女看到那男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却没有说话,只用右手抚左胸向那男子微微颔首。那男子也手抚左胸向少女微一点头,然后把手中拿着的一袋饮料向那少女扔了过去。少女一伸手准确地接住,她的眼中立刻闪出异样的光芒,一口咬开塑料袋上的软吸管,含在口中贪婪地吮吸起来。 正欲动手的黑狼帮众人突然惊呆了,少女手中的饮料袋完全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袋中的饮料呈一种独一无二的暗红色,对这种颜色这些黑狼帮的汉子再熟悉不过,他们受伤后经常要用到这样的袋子。众人还惊讶地发现,那塑料袋上有着清晰的红十字标识和几个熟悉的大字——血浆300CC! 这情形黑狼帮众人从未见过,不禁面面相觑,虽然众人都在黑道厮混,常常与暴力和血腥打交道,却也没见过有人以血为食,更没见过一个美若天使的少女,居然把鲜血当成美味的饮料,吮吸得津津有味。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众人竟忘了出手,只呆呆地望着她把那袋血浆慢慢吸完。 扔掉空空的塑料袋,少女神态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眸渐渐充血赤红,像两团燃烧的火焰,隐约闪烁着一种常人没有的锐芒,像针一般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刺得人浑身不由一个激灵。在众人惊诧莫名的注视下,只见她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点沾满鲜血、殷红刺目的门齿。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当儿,少女突然动了,一按吧台轻盈地翻将出来,不等最近的那个黑鬼反应过来,少女手中破酒瓶锋利的棱尖,已闪电般划过了他的咽喉,几乎同时,她的脚悄然出击,踢中了另一个黑鬼的膝盖,骨骼的清晰碎响与惨叫声同时响起。一个手握棒球棍的黑鬼刚举起手中武器,少女的已飞身而起,膝盖顶中他的下颌,那黑鬼不禁一声惨叫仰天跌倒。少女身形迅若鬼冥,出手快似闪电,眨眼功夫就有三名壮汉先后倒地,都是被少女一招击倒,余下众人胆气为之夺,纷纷后退逃命。 为首那黑鬼慌忙掏枪,谁知枪尚未亮出来,就见少女手中的破酒瓶准确地飞到他手腕上,待他感觉到剧痛时,枪已经不知落到哪里,这一瞬间又有一名黑人被那少女轻易就拧断了脖子,跟着就见她跳上方桌,跟着往上一跃,手拉吊灯荡过众人头顶,向领头那黑鬼扑去。他慌忙钻入桌下,向呆立一旁的两个保镖惊叫:“快!快拦住她!快打电话报警!” 两个保镖边退边掏电话,谁知电话还没拨通,浑身沃血的少女就已经追到面前,二人只得硬着头皮扑将上去,刚一出手就发现少女反应速度远超常人,二人只感到眼前人影晃过,就被少女一掌劈中后颈软砍倒在地。 众人纷纷逃出酒吧,转眼间酒吧中就只剩下几个倒地不起的受伤者。少女还想冲出酒吧追击,一直在一旁静坐观战的金发美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向浑身浴血的少女招手笑道:“行了!咱们可以走了!我已经看到了想看的东西,我对你非常满意,咱们走吧。” 少女停了下来,眼中那股疯狂的杀意渐渐褪去,火焰渐渐熄灭。她环顾整个酒吧,除了自己和那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已经没有站立的人。她轻轻抹去嘴角的血珠,跟在那男子的身后默默地出了夜莺酒吧。外面正值深夜,街头空无一人,一辆崭新的“美洲虎”停在街边,在这条破旧肮脏的街道上显得十分打眼。少女在那男子的示意下钻入车中,“美洲虎”发出低沉的咆哮,在夜风中绝尘而去。 车中,保罗一手把握着方向盘,一手拿出急救包递给少女,然后对她赞许地点点头:“干得不错,比我想象要好。你越来越接近‘神之手’的要求,果然不愧为‘嗜血天使’。” 少女没有理会保罗的赞赏,手法熟练地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然后呆呆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夜景,木然问:“你知道那是黑帮的巢穴,为何还要让我去夜莺酒吧?” “算是一个简单的考验,”保罗目视着前方微微一笑,“那里确实是黑狼帮的老巢,我想看看你能否在狼窝中平安脱身。” “是不是找到那名‘探索者’了?”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期待。 “你很聪明!”保罗说着按动了一个按钮,驾驶台前方的屏幕上,立刻现出了一个男子的头像,是个相貌普通的东方人,二十八、九岁年纪,脸上挂着懒洋洋的微笑。 “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保罗扫了少女一眼,“记住他的眼神,这是一个人最难改变的特征。” “他叫什么名字?”少女仔细打量着屏幕中的人像,淡淡问。 “你是指过去还是现在?他有过许多名字,所以名字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我们还不知道他现在的名字。”保罗答道。 “他在哪里?”少女问。 “他即将去印度,公元十三世纪的印度。” 少女当然知道,这并不是要她乘坐幻想中的时光机回到过去,保罗口中的“公元十三世纪”,是指“真实幻境”中的游戏历。自从人脑可与计算机网络实现连接后,这个基于人脑与计算机网络互动的虚拟世界,就已经成为人们心目中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异时空,它有着自己的历史和构架,并且令人惊异地与现实吻合,这早已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想不通屏蔽现实记忆进入虚拟世界后,人类为何会创造出与现实如此吻合的历史。“探索者”在寻找这个世界的真实,而“神之手”却在拼命掩盖世界的真相,这注定了它们之间数千年的宿命。从远古的老子或苏格拉底,到今日这个新的探索者,都在孜孜以求,以揭开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这也注定了他将是“神之手”最大的敌人。 少女坚信自己就是被神灵挑中、以保护世界为己任的神圣使者,血液中那特殊的基因就是明证。她曾经为自己体内那恐怖的嗜血基因恐惧过,但当她真正明白神的思想后,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她以自己是“神之手”的一员为荣!现在,当她听说那个探索者再次出现,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去阻止他!他会去找一部当年玄奘大师也在寻找、却没有找到的经书——婆罗门教神圣《天启书》。他已经得到了真正的《易经》、《占星术》和《古兰经》等密典,如果再让他找到《天启书》,”保罗眼中突然闪过深深的惧色,“这个恶魔便要彻底复活,这将比撒旦复活还要可怕。届时,恐怕再没有人能阻止他毁灭这个神创的世界了!”99lib?t> “我该怎么做?”少女心中似感受到神灵的召唤,使命感油然而生。 “我们将保留你的现实记忆,送你去十三世纪的印度,在那里我们已做了布置,你会与那名探索者巧妙邂逅。并不是只有他才可以保留现实记忆进入‘真实幻境’。虽然我们可以利用一些技术手段,让当地的婆罗门教给他制造些麻烦,但依然需要你这个能力超群、目的明确的行动者。”说到这保罗突然加快了车速,眼中冷芒暴闪,“你要阻止他找到《天启书》,必要时……”他用手指狠狠在自己颈项上一划。 “我会的,以‘神之手’的名义!”少女眼中闪出炽烈的光芒,使劲地点了点头。 “神灵,与你同在!”保罗伸出手,在少女的额头庄重地画下了一个十字。 “美洲虎”在高速路上疾驰,渐渐驾出了市区,直奔沙漠深处一个秘密基地,外界只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内华达空军基地第六区。 同一时间,在远离尘世的太平洋某个无名小岛,探索者47725812结束了他短暂的假期,重新回到这处秘密基地。这里有“真实幻境”一处非法的接入点,可以避免被任何人追踪到他现实中的行踪,这对安全来说尤为重要。 “我需要回到‘真实幻境’!”当他见到引导他踏上探索之路的霍西教授,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已经收到了宾城法院的离婚判决书,雪妮终于绝决地割断了与他在法律上的关系。但他不相信,那种同生共死的感情,能被一纸离婚判决书彻底割裂。他想再见雪妮一面,当在现实中遍寻无果之后,他只能去“真实幻境”。雪妮在蒙古大军围攻下,化身扎兰丁奋力跃入申河后,只能去蒙古人势力尚未到达的印度大陆,而她那特殊的身份,使她也保持着现实的记忆。只要能在“虚拟幻境”中找到她,就可以像在现实中一样与她交流,这是找不到她之后的无奈选择。 对他的请求,轮椅中的老人立刻用电子合成声说道:“我们现在正需要你去‘真实幻境’,去印度大陆!” 他突然意识到,霍西教授作为探索者俱乐部的名誉主席,非有重大行动不会出现在这处秘密基地。他忙问:“是不是又有行动?” 霍西教授没有直接回答,却用电子合成声说道:“让我先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他这才注意到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东方面孔,四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一看就是个学识渊博的学者。他从未在这个岛上见到陌生面孔,不由有些疑惑,“这位是……” “他是东方历史权威,顾学海教授。”霍西教授介绍道,“他研究东方历史多年,最近有一些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见他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顾学海忙道:“想必你也知道玄奘大师西行取经的历史,你可知道玄奘大师主要是想取到哪部真经?是古婆罗门教的《天启书》!我原本还想查到《天启书》的确切下落再向俱乐部汇报,不过几天前有个神秘的男子也在打探这部经书的下落,现在注意这部经书的,不仅仅是我们了。” “据我们推测,那个神秘男子,就是‘神之手’当世的首脑保罗,他也在追查《天启书》的下落。”霍西教授在一旁解释道,“《天启书》令东方的圣人释迦牟尼开悟,成就了佛教数千年的辉煌,却在后来失去了真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皱起了眉头。 “你有没有发觉,当你掌握了《易经》、《占星术》以及《古兰经》后,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异的事情?”霍西教授问道。 他一愣,微微颔首道:“不错,这些上古密典令我拥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突破密闭的空间,或以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思考和行动。不过这些能力对我来说就像是做梦,根本不受我控制,我无法主观地使用这些能力。” “《天启书》既然能令佛陀开悟,我可以大胆假设,它正如《易经》《古兰经》一样,是揭开世界奥秘的又一把钥匙。”霍西教授立刻道,“作为探索者,你应该去拿到这把钥匙!” “据我考证,它应该还在那烂陀寺附近。”顾学海抢着道。 他想了想,疑惑道:“‘真实幻境’中的东西,会成为揭开我们这个世界的钥匙?” “没错!”霍西教授肯定道,“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有越来越多的相同被陆续发现,谁能肯定现实世界中的《天启书》,与虚拟世界中的《天启书》不是一样的东西呢?谁又能肯定,我们今天以为的现实,不是又一个更大的虚幻世界呢?东方圣人释迦牟尼那句‘万事皆空’的佛理,会不会就是在揭示这个世界的奥秘呢?” 霍西教授的话令他心神俱震,呆呆地愣了半晌,他缓缓点头道:“好!那就立刻送我去印度!”无论为了雪妮还是为了心中的好奇,他都必须去印度大陆! 躺入熟悉的电子床,他的大脑通过电极与网络相连,当他向工作人员表示准备妥当后,立刻感到寒意浸透全身,大脑中一片黑暗,意识也像进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经过短暂迷朦,渐渐进入了熟悉的虚拟时空…… 第一章 死亡婚礼 公元十三世纪二十年代,一支bbr>人数在万余人的蒙古骑兵由北南下越过申河进入了印度旁遮普帮,追击逃亡的花刺子模王子扎兰丁,这给当地人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其时蒙古铁骑几乎横扫天下,先后击败了花刺子模、大金、西夏和俄罗斯联军,消息早已传到印度各国,在北方逃亡过来的突厥人、波斯人和西夏人口中,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铁骑,几乎就是战无不胜的代名词,蒙古人的南侵使印度各国暂时抛开了过去的恩怨,团结起来一致抵抗这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神兵。 就在印度各国准备出兵迎击之际,这支只有一万多人的蒙古骑兵在旁遮普邦烧杀抢掠一阵后,便匆匆退回了申河北岸,这样印度各国欢呼雀跃,以为是当地独有的战象使蒙古人知难而退,印度有克制蒙古铁骑的法宝。却不知来自漠北的蒙古骑兵极端不适应印度夏季酷热潮湿的气候,在行军中人马纷纷病倒,只得无奈退回申河北岸,暂时收起了征伐印度之心。 蒙古人虽然退走,不过印度人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对来自北方的商贾和逃亡者充满了戒心,他们中很可能混有蒙古人的奸细,因此,外来者尤其是与蒙古人面貌相近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东亚人,在印度人眼里是最不受欢迎的人种。少数极端的城主和国王,甚至下令凡是见到东亚青壮男子,当地人可以不经审判立即处决,他们的随身财产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夺取。 就在这样一个血雨腥风的时代,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东亚男子,一骥孤骑越过申河,孤独地踏上了这片处处充满敌意的神秘国度。 由于一路上多次遭遇当地人的无端追杀,他不得不换上了当地人的长袍,一袭斗篷遮住了大半个脸,只留一双眼眸在外,由于与本地人了一样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窝,旁人很难从眼睛看出他是异族。虽然风尘仆仆一路劳顿,但他的眼中依旧闪烁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将随身兵刃也换成了当地人常用的弦月弯刀,虽然有些不太顺手,不过为了不惹人注意,也只得将就。坐下的黑色骏马虽不及当初拖雷所赠之“黑旋风”神俊,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一人一骑一路向南而行,渐渐进入广袤的印度平原,在一处三岔路口,他与一彪迎亲的马队迎面相遇。他连忙勒马避在一旁,不想惹人注目,谁知领头的司仪远远便迎了过来,对他遥遥一拜,用泰米尔语高声问候道:“尊贵的朋友,请允许我邀请您参加艾米尔公子与塞维亚小姐的婚礼,成为婚礼上最尊贵的客人。” 他正要推脱,又见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也迎了过来,纷纷在路旁下马拜倒,众人眼里都满含希翼,齐声道:“在迎亲的路上遇到远方来的尊贵客人,定是毗湿奴对新人的祝福,请一定接受我们诚挚的邀请。” 他知道是自己这身漂亮的武士袍惹的祸。其时印度人分为四大种姓,每个种姓又分为数十个亚种姓,每个种姓之间等级森严,尊卑有序。其中最尊贵的当属婆罗门和刹帝利,婆罗门通常是祭司和僧侣,刹帝利则包括王公贵族和各级武士阶层。自己这身打扮,很显然是被眼前这些乡民误认为刹帝利武士,地位远比他们这些吠舍或首陀罗种姓为高。在婚礼上能请到一个高种姓的贵宾,对这些自认卑贱的愚民来说,无疑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想到这点,他不禁为眼前这些完全忘掉了自我的普通玩家感到悲哀。 一个刹帝利武士接受低种姓百姓的敬拜,在印度大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他依然接受不了年逾古稀的老者对自己行此大礼,可又不能自降身份下马搀扶他们。他只得用略显生涩的梵语道:“好吧,前面带路!” 印度大陆语种众多,其中梵语和泰米尔语在此地最为通用。几个老者闻言大喜过望,忙上前俯身碰了碰他的靴子,以隆重的触足礼参拜道:“不知尊贵的客人如何称呼?” 他犹豫了一下,遥望虚空喃喃道:“白、思、绮。” 几个老者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些疑惑,显然都没听过这种怪名字。他见状连忙补充道:“白思绮·穆伊尼兹。” 几个老者顿时释然。穆伊尼兹是印度北方高贵的大姓,与他的身份完全相符。虽然“白思绮”这名字有些奇怪,不过几个老者也没有多想,毕竟自认卑贱的他们,对贵族的名字并没有多少研究。 “白思绮!”骑士再次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遥望虚空的眼中,隐约有一丝复杂的情愫。他永远记得第一次遇到雪妮时的情形,那是在茫茫无尽的大漠深处,她那时还是绰号“一阵风”的绮丹韵,而他的名字则是白痴。他相信,雪妮听到“白思绮”这个名字,一定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一望无际的印度大陆,这名字有多少机会能传到雪妮的耳中? 随着迎亲的队伍来到一个村庄,他立刻得到主人最隆重的接待,被主人请到最尊贵的座位观礼。婚礼隆重而漫长,男方是当地富裕的商人,女方家道也颇为殷实,嫁妆让当地人无比羡慕。远道而来的武士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婚礼的进行,不厌其烦地接受当地人的恭维敬拜。他是婚礼上唯一的高种姓者,为表尊重,众人刻意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人与他走在一起,甚至没人与他同桌,更没人敢问他为何一直遮着自己的面容。 婚礼热闹而喧嚣,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咖喱味,令他恶心欲呕。一直用斗篷蒙着半个脸的武士发觉,虽然四周洒满了鲜花和香料,处处五彩缤纷、花香与咖喱味交替扑鼻,却并没有多少喜气,众人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兴奋与期待交织,就像狂热的教徒在举行神圣的宗教仪式。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一直不见新人出来接受宾客的祝福,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天色渐近黄昏,一个须发皆白的婆罗门老祭司的到来,将婚礼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众人争相涌到他的脚下,用最隆重的吻脚礼迎接神灵的使者。老祭司被主人领到刹帝利武士面前,整个婚礼上,也只有这位刹帝利武士有资格与他同席。 “你是谁?”婆罗门老祭司打量着端坐不动的武士,眼中三分警惕,七分不满。即便是国王,对高贵的婆罗门都应该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在他没有落座前,国王也要站立等候。老祭司十分痛恨刹帝利武士的傲慢。 “白思绮·穆伊尼兹。”蒙面武士总算站了起来,对老祭司合十为礼。听到对方的姓氏,老祭司面色稍霁。“穆伊尼兹”是北方的王族,拥有这个姓氏的刹帝利武士,对偏僻乡村的婆罗门稍有不敬,多少也可以理解。 “听说蒙古人入侵旁遮普邦,不知前方战事如何?”老祭司随口问道。 “有无所不能的梵天大神庇佑..,蒙古人岂能得逞?”蒙面武士眼中闪过一丝调侃。 听对方敬拜梵天,自然是信奉婆罗门教,不是异教徒。老祭司眼中敌意尽褪,对刹帝利武士友善地摇摇头,恭维道:“除了梵天大神的庇佑,也要靠武士们的浴血奋战!” 见刹帝利武士对这样的恭维完全无动于衷,老祭司只得转向身后的主人,不耐烦地催促道:“阿曼,仪式尽快举行吧,我可不想在你这肮脏的地方呆得太久。” “遵命!”主人连忙向司仪挥了挥手。司仪立刻高喊:“大礼开始。” 一张披红挂绿的巨大婚床被四个壮汉抬了出来,婚床四周垂满流苏,床上洒满了五彩缤纷的鲜花,将婚床妆点得艳丽无比。透过床顶四周垂下的流苏,隐约可见婚床中央,两个新人盘膝而坐。二人项上都挂着长长的花环,新郎面覆彩巾,看不见面容,新娘面罩大红莎丽,仅留一双眼眸在外。婚床被抬到老祭司面前,在接受他祈祷和祝福的时候,一阵微风撩起了流苏。武士突然看清了新娘的眼眸,漆黑幽怨,哀恸绝伦,那神情不像是在举行婚礼,到像是参加葬礼一般。 老祭司小声念起了祝福的经文,围着婚床撒下了一圈花瓣。祝福完毕,老祭司仰天一拜:“保护神毗湿奴定会记住塞维亚小姐对丈夫的忠贞,让她在来世获得一个更加高贵的出身,以褒奖她对丈夫的忠烈!”说完老祭司摆摆手,四个壮汉立刻将婚床抬到房前的空地中央,几个女人默默向婚床上浇洒香油,四个壮汉则在婚床四周架起了柴禾,将婚床完全包围。 蒙面武士虽然参加过不少婚礼,却从未见到过眼前这种情形,忙问面前那默默颂经的老祭司:“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祭司叹了口气,惋惜道:“新郎艾米尔前日暴病而亡,塞维亚小姐没结婚就成了寡妇,自然要追随夫君于地府,这是毁灭神湿婆的旨意,谁也无法更改。” “什么!你们……你们要将新娘与死人一起火葬?”刹帝利武士惊讶地瞪大双眼,虽然以前也听说过印度女人有为丈夫殉葬的风俗,却没想到今日竟亲眼目睹,婚礼与葬礼竟要同时举行。 “这有什么奇怪?”老祭司不以为意地反诘道,“莫非你们北方的女人不为丈夫殉葬?” 刹帝利武士还想说什么,主人阿曼已经将火把扔到婚床前的柴禾上。柴禾早已淋上了香油,见火就燃。在众宾客的欢呼声中,火焰蓦地窜起老高,转眼之间就将婚床四周垂下的流苏烧了个精光,将两个新人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只见新郎盘膝而坐,身体僵硬,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显然已死去多时;新娘则泪流满面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站起,自然也无法逃出火海,她的手脚显然是被细绳捆了个结实。挣扎中只见她蒙面的莎丽落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清秀白皙,宛若天使。看起来顶多十八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刹帝利武士想也没想就冲进了火海,飞身跳上婚床,拔刀割断新娘子身上的细索,用自己的斗篷将她一裹,纵身跳下婚床,踢开燃烧的柴禾冲了出来。众人的欢呼戛然而止,尽皆用惊诧莫名的目光盯着他的脸。 刹帝利武士手忙脚乱地扑灭身上的火苗,正要向众人解释,却见众人尽皆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正盘算怎样才能说服众人放过新娘。突听有人一声尖叫:“他不是刹帝利武士!他是蒙古人!是蒙古探子!” “蒙古人!他是蒙古人!”众人纷纷大叫后退,不少青壮则抄起棍棒围了过来。 武士突然意识到斗篷没有遮在脸上,自己的面目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在众多皮肤黝黑、胡须茂密的印度人中十分显眼。他想解释自己并非蒙古人,自己的相貌与宽额塌鼻的蒙古人有极大的区别。但众人哪容他分辩,几条木棍先后向他砸来。 弯刀呛然轻啸,他挥刀划断了飞来的棍棒,以刀背打倒了两个出手最狠的年轻人。可惜对方人数太多,武士虽然身手敏捷,刀如电闪,但既要保护身后的新娘,又不忍肆意杀戮,竟被众人逼了个手忙脚乱。眼看无法脱困,他突然发现婆罗门老祭司正在一旁指挥众人进攻,立刻冲出重围向他扑去,抢在众人阻挡之前,将弯刀架到了老祭司的脖子上,厉声喝道:“退开!都退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在武士厉声呵斥下,众人纷纷后退。在整个印度大陆,婆罗门教的势力都如日中天,婆罗门祭司在许多愚民眼中,有着神一般的地位。一个婆罗门祭司若死在这里,在场的任何人都脱不了干系,众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出手围殴。 武士拉起老祭司挡在身前,对身后的新娘喝道:“快跟我走!” 新娘不知哪来的勇气,三两把扯掉割断的绳索,紧跟在武士身后,毫不犹豫地向大门外走去。门前的大树旁,武士那匹神俊的坐骑正在安详地吃草。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老祭司在不住挣扎,同时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居然敢挟持神的使者,你将遭到婆罗门教所有信徒的追杀,梵天大神一定会让你去见阿修罗!” “闭嘴!”武士手上加了几分劲,老祭司立刻痛得呲牙咧嘴,不敢再罗嗦。武士冷笑着调侃道,“原来神的使者,也一样会怕死怕痛?” 说完他一把将老祭司推入身后的人丛,跟着一把揽住新娘的腰肢,抱着她飞身翻上马背,一刀斩断缰绳。战马不等主人驱策,立刻放开四蹄飞奔而去。 众人乱哄哄地追出数十丈,却哪里追得上奔马,只有眼睁睁看着两人一骑迅疾如风,渐渐消失在远方。 “快派人去阿拉尔神庙,向大祭司羯摩那禀报,一定要抓住那个蒙古探子和背叛丈夫的贱人,剥下他们的皮点天灯!”老祭司惊魂稍定,立刻对主人阿曼气急败坏地咆哮。 众人面色微变,没有想到这点小事,居然能惊动大祭司羯摩那。立刻有人答应着飞奔而去。羯摩那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手下除了有不少精修瑜伽的弟子,据说他还能召唤阿修罗神门下的恶灵,因此他在当地人心目中,有着亦神亦魔一般的地位。有他出手,那蒙古探子和背叛丈夫的新娘子就算逃到东土,也一定会被抓回来! 天色入黑,在远离婚礼现场的一处荒野中,升起了一堆篝火,借着篝火摇曳的火光,“蒙古探子”打量着眼前这差点葬身火海的新娘子,不禁有些意外和惊讶。此刻新娘子头上的莎丽已经跑丢,露出她那清纯如天使般的面容,不过这并不是让人惊讶的原因。她的眼眸不像当地女人那样呈褐色或灰色,而是少见的漆黑;她的皮肤也不像当地女人那样黄中带黑,而是白皙中带点浅浅的嫩黄,微微上翘的小嘴,看起来有些娇诮顽皮。若非身上裹着粉红莎丽,额上点着眉心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土生土长的印度人,反而像个江南水乡长大的汉族少女。 “你……不是本地人?”男子忍不住问。 “我……我不是。”新娘子嗫嚅着,满脸煞白,似乎还没从先前的变故中镇定下来。 “那你怎么会嫁给一个印度阿三?还是个死阿三?”男子一着急,连哩语都迸了出来。 “不是我要嫁,是顶替塞维亚小姐嫁。”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泪珠扑簌簌掉了下来,“我是塞维亚小姐的女仆,因为她的未婚夫病故,按照风俗,她得为未婚夫殉葬。不过她的父亲不忍心女儿葬身火海,所以就用我去顶替。” “她未婚夫家里能答应吗?”男子皱起眉头,“他们用你顶替女儿,如何向你父母亲人交待?” 少女苦笑道:“她的未婚夫家只在乎嫁妆,才不在乎陪葬的是谁。而我又没有父母亲人,所以他们不用向谁交待。” “你父母亲人呢?”男子再次皱眉。 少女苦笑着点点头(当地习惯,摇头Yes点头No),“不知道,我八岁就被塞维亚小姐的父亲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给小姐做贴身女仆。” “你是否记得八岁前的情形?”男子又问。 少女连连摇头,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有山有水,门前就有一条清澈小河,河边有着两排枝条柔软的树,风一吹就摇曳起舞,十分好看。后来我被人卖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到处是沙子,很少有树。再后来就被卖到了更远的这里。” 明白了!男子在心中感叹,从少女的描述和她的模样看,她最早生活的地方很像是江南;之后被卖到西域;最后辗转卖到了这里。毫无疑问,她是个汉族少女,不是印度人。在这儿遇到一个同族姐妹,男子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保护她的责任感。他将手伸给少女:“我叫白思绮,跟你应该是同族,你可以叫我白大哥。有我在,我不会让那些混蛋伤害到你。” 少女呆呆地望着男子,似乎不习惯跟人握手。不过在对方坦诚而温暖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缓缓握住了男子的手。他的手结实有力,似乎蕴藏有无穷的力量,这让她心底生出一种安全感。她大胆迎上对方的目光,低声道:“我叫阿曼丽,艾琳拉达·阿曼丽。” “不对!这不是你的名字!”男子决然道,“你是汉人,不应该用印度阿三的名字。不过我也不知道你原来的名字,不如我暂时给你起个名字,汉人的名字。” “好!”少女高兴地连连摇头,欣喜道,“我的名字原本是塞维亚小姐所取,我自己并不喜欢。在方才身陷火海那一刻,我经历的恐怖就像一生那般漫长。我已经下定决心与过去彻底决裂,做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新的名字,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少女的欣喜感染了男子,他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跟着沉吟道:“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天使?不妥,那是西方人的玩意儿;仙女?太俗!嗯……你刚从火海中死里逃生,不如就叫凤舞吧。凤凰是咱们的神鸟,希望你像凤凰般浴火重生,彻底忘掉过去的不幸!” “凤舞!”少女默默念了两遍,高兴地连连摇头,“谢谢主人!” “什么主人仆人!”男子沉下脸来,“都说了我叫白思绮,以后就叫我白大哥。” “白、大哥!”凤舞有些羞赧地偷眼对方,只见他面目虽然算不上英俊,但眼中却有一种令人心动的忧悒,嘴角那一抹自信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如春。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男子。 “不知你在这里还有没有亲人?”白思绮话刚出口,就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笨蛋,当然没有了!这还用问?那我该送你去哪里好呢?” “不知白大哥要去哪里?”凤舞小声问。 白思绮抬头望向天边,目光顿时变得幽远朦胧,“我要去东方王舍城郊外的那烂陀寺,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路程呐。” “我跟你一起去!”凤舞脱口而出,不过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不由红着脸低下头。白思绮见状哈哈大笑:“本来带着你也没什么,不过我还要去找一个人,带着你多有不便。我看不如这样,我先将你寄放到本地一户善良的人家,待我大事一了再回来接你,然后再将你送回江南。” 凤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盯着跳跃的篝火不再言语。白思绮忙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待我大事一了,定回来接你,我保证!” 凤舞微微摇了摇头,但眼中的失落依旧。白思绮心有不忍,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起身将斗篷铺在她身旁,对她示意道:“天不早了,睡吧。今晚咱们在野外将就一宿,明天咱们还要赶路。只有远离此地后,我才能放心将你托付给别人。” 少女依言在斗篷上躺下来,却睁着眼难以入睡。白思绮在篝火另一旁席地而卧,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随蒙古人四处征战的经历,使他养成了风餐露宿的习惯,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都不会影响到他的休息。 少女隔着篝火仔细打量着将自己救出火海的男子,眼中除了好奇,还有一种与她清纯外貌不相称的狡黠,嘴角更是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冷笑。她很惊讶对方竟然在自己面前完全不设防,这跟她的想象完全大相径庭。不过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她还不敢轻举妄动,还好她有的是时间。 叮铃……叮铃…… 一阵缥缈悠长的铃声,将白思绮从睡梦中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就见对面的少女也从朦胧中醒来,二人心中都有一样的疑惑:深更半夜,哪来的铃声? 片刻功夫那铃声就来到了近前,随着铃声而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修行者,手柱一人多高的藤杖,须发纷乱披散纠结着,满脸污秽不堪,半敞的衣衫里裸露着瘦骨嶙峋的胸膛。这样的修行者在印度大陆随处可见,没什么好奇怪,唯一奇怪的是他的左足腕上挂着一串铜铃,随着他的步伐“叮铃”作响,这大概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总算到了。”修行者旁若无人地在篝火边坐下来,放下藤杖轻吁了口气,伸出双手在火上取暖。黎明前的夜晚有些寒冷,不过看他那身单薄的衣衫和赤足,应该不是个惧寒之人。 白思绮和凤舞都在打量着来人,凤舞浑身簌簌发抖,眼里满是恐惧;白思绮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伸出的双手,只见他那宛若鸡爪的手上青筋暴绽,却几乎没有皱纹,他的脸上虽然须发散乱,胡须长及胸腹,却不见一丝皱纹,尤其那只硕大的鹰勾鼻,让他的面容多了一种阴鹜的味道,他的年纪看来并不像外表那般沧桑。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场中就只有篝火偶尔的“比剥”声。足有盏茶功夫,来人才缓缓收回手,将淡泊平静的目光转向白思绮,双手合十道:“你有一匹好马,竟让我追了大半夜。现在随我回阿拉尔神庙向羯摩那大祭司请罪吧,但愿你能得到他的宽恕。” 白思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自己纵马奔出了近百里,没想到这人竟能连夜追来。虽然他知道印度境内有不少修行者,其中不少人身怀各种各样的绝技,但像此人这般赤足追上快马,这份脚力依然令他惊讶,他不禁问道:“阁下是谁?” “羯摩那大祭司座下护法弟子,鹰弋!”来人双手合十,一脸恭谦。 “鹰弋?”白思绮皱了皱眉头,“好怪的名字。” “这不是我本来的名字。”鹰弋淡淡道,“在下拜在师尊座前,就彻底忘掉了自己的名字。鹰弋只是一个代号,与龙、象、狮、虎等师兄弟一样,均是大祭司座前的护法弟子。” 白思绮明白过来,不由笑着调侃道:“如果我不随你回去,会怎样?” 鹰弋将藤杖抄在手中,淡然道:“那我只好将你们生擒活捉,带回去交给师尊发落。” 白思绮哈哈大笑,手扶刀柄昂然道:“听闻印度大陆武功自成体系,尤其不少修行者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在下正想领教。” 鹰弋长叹了口气,眼里满是遗憾,“梵天大神一定不会原谅你的狂妄!它会赐我力量!”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手执藤杖向白思绮一指,“请!” 白思绮长身而起,手执刀柄笑道:“要抓我尽管动手,我不习惯跟对手客气。” “很好,那我就得罪了!”鹰弋说着藤杖一挥,迎头砸向白思绮头顶。 “好!”白思绮一声长啸,贴地一滚躲开藤杖,跟着弯刀应声出鞘,迎上了追击而来的杖影。刀杖相碰,顿时溅起一串火星。白思绮只感到手臂一麻,弯刀差点被磕飞。没想到对方的藤杖竟是精钢打造,更想不到的是,鹰弋那瘦弱的身体里,竟然蕴藏有极大的力量,与他那单薄的身体完全不相称。 “中!”不等白思绮站稳,鹰弋突然一跃而起,藤杖凌空下击,一杖幻化出十三道杖影,宛如飞鹰扑兔。只见白思绮弯刀轻盈地搭上对方藤杖,顺着藤杖滑了上去。对方这一杖若不收回,就会将自己四根手指先送上刀口。 危急中只听鹰弋一声大吼,凌空一个大翻身撤回藤杖,如飞鹰般往一旁让开。他的变化早在白思绮算中,刀锋一拐,遥指他无法回护的腰胁。鹰弋身在半空,眼看无法躲避,他的身体却怪异地扭成一团,于几无可能的瞬间避开了刀锋,跟着杖头在地上一点,一个倒翻落到数丈外,惊讶地瞪着持刀而立的对手,变色道:“好快的刀!你决不是寻常蒙古探子!”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蒙古探子!”白思绮面带微笑,一弹刀脊,钢刀顿时发出一声长吟,“你也不慢!尤其你的身法,还真有几分鹰的神韵,不过却是只雏鹰。” “你不是探子,却又为何而来?”鹰弋眯着眼问。 “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吧?”白思绮哈哈一笑,将手中弯刀一摆,“你若想拷问,总得先赢下我手中的刀才行吧?” 鹰弋持杖一揖,肃然道:“我苦练鹰击十三式多年,今日总算遇到对手,请指教!” 见白思绮招了招手,鹰弋再次挥杖跃起。他的身体关节几乎可以扭曲到任何角度,每每于几不可能的瞬间躲开闪电般的锋刃。凭借精深的瑜伽术和天生的神力,刚开始他将白思绮逼了个手忙脚乱。不过数十招后,白思绮天生的敏捷和丰富的临战经验,最终还是占了上风,正所谓一快破百巧,就在鹰弋鹰击十三式堪堪使完、一杖落空的瞬间,白思绮的刀突然停在了鹰弋的咽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调侃:“非常抱歉,我好像不用跟你去见那个什么羯摩那大祭司,也不用回答你任何问题了。” 虽然利刃逼喉,鹰弋的眼眸依旧如古井般清澄宁静,不见一丝涟漪。他坦然迎上白思绮戏谑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淡然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一定会后悔。” “我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杀人,”白思绮说着已收回弯刀,嘴角又泛起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你既然威胁不到我,我为何要杀你?” 鹰弋眯着眼打量着白思绮,淡然道:“羯摩那大祭司座下诸多弟子,以我最擅追踪之术,天底下还没有人能逃过我的追踪,你也不能!” “是吗?”没想到对方如此坦诚,白思绮眼里又露出那种独特的微笑,“我这人很喜欢接受挑战,明知道你在用激将法,我依然会放了你。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羯摩那大祭司,有什么神通尽管使出来,在下愿一一领教。” 鹰弋深盯了白思绮片刻,缓缓在篝火边盘膝坐了下来:“赶了大半夜的路,我已十分疲惫,这里有温暖的篝火,我为何要走?” “你不走我走!下次再看到你,我一定剃光你那肮脏的胡须!”白思绮说着牵过坐骑,伸手将凤舞扶上马鞍,跟着翻身上马,望东纵马而去。 此刻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鹰弋抬头看看天色,然后曲指入口,吹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哨声刚落,一只游隼突然从空中扑簌簌落到他的肩上。鹰弋从肩上的褡裢中取出块鲜肉喂了游隼,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草草写下一张便条,最后将便条塞入游隼腿上绑扎的竹筒中,挥手向来路一指,游隼立刻箭一般射了出去。 鹰弋目送着游隼消失在夜空后,这才转头望向东方,迎着夜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风中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淡得像天边的一丝白云。鹰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方才在打斗中,他就将这种独特的香料洒在了对手身上,凭着他这只经过苦练、堪称通神的鼻子,就算白思绮纵马跑出百里,也逃不过他的追踪。 凭着气味辩明方向,鹰弋慢慢睁开双眼,拄着藤杖大步向东而去,夜风中又响起他的脚铃那单调、清冷的“叮当”声…… “你在发抖?病了?”纵马奔出数里的白思绮,突然发觉怀中的凤舞在簌簌发抖,连忙勒住奔马关切地问道。 凤舞使劲点点头:“我……我没事!” “没事干吗发抖?”白思绮摸摸少女的额头,除了一手冷汗,一切正常。 少女犹豫了一下,嗫嚅道:“羯摩那大祭司,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掌握着地狱之神阿修罗的力量。任何人一旦冒犯了他,都会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白思绮闻言哑然失笑:“怪力乱神,向来是这些神棍愚弄大众的手段,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是我亲眼所见!”凤舞眼里闪过莫名惊恐,“我曾随塞维亚小姐去阿拉尔神庙敬神,无意间闯入了神庙后阿修罗殿,据说阿修罗殿中有一道通往地狱的大门,我亲眼见到婆罗门祭司将罪人投进那道地狱之门!” “这些可恶的神棍,是在借鬼神的名义害人!”白思绮愤然骂道,“也许那道门下面是地牢吧,这些神棍不好公开杀人,就将敌人投入地牢害死。” “下面不是地牢!”凤舞恐惧得浑身发抖,“我听到地底传来厉鬼的嚎叫,刚扔下去的人立刻就没了声息!” “也许是那些神棍在地牢中养着什么猛兽吧。”白思绮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若害怕,不如改信佛教吧。虽然佛教有时候也喜欢故弄玄虚,不过好歹它宣扬众生平等,慈悲为怀,佛教高僧也以普渡众生为己任,不会妄开杀孽。这次我去王舍城,那里就有印度大陆最大的佛教圣地那烂陀寺,想必寺中就有不少得道高僧。你若改信佛教,自然就不会害怕婆罗门教那些神棍了。” “佛教?”凤舞眼中闪出更大的惊恐,“那可是天底下最大的邪魔外道!与新教誓不两立!谁要信奉佛教邪魔,都会永堕地狱!” “新教?”白思绮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婆罗门教原本分为古婆罗门教和新婆罗门教,古婆罗门教因为佛教的兴起而没落,后有婆罗门祭司吸收了佛教和奢那教的教义,改革了落后的婆罗门教义,婆罗门教才得以复兴,从此称为新婆罗门教,也称印度教。 白思绮这次来印度,除了寻找雪妮,也是为了找寻佛陀当年在菩提树下四十九日冥想得到的真谛,尤其是佛陀修炼成佛的奥秘。为此他曾研读过佛教历史,顺便也研读了与佛教有着密切关系,却又敌视佛教的婆罗门教历史,因此对于两教的渊缘还是有所了解。 虽然知道婆罗门教能延续数千年,除了用手段愚弄大众,也定有一些神通,不过他对凤舞的恐惧并没有放在心上,对鹰弋的威胁更不在意。他不信凭自己联邦特工训练营学来的反追踪术,还甩不掉鹰弋的追踪。见凤舞对婆罗门教的祭司如此恐惧,又对佛教充满了误解,他不禁问道:“你对佛教知道多少?” 见凤舞茫然摇头,他笑道:“以后有机会,我就给你讲讲释迦族太子悉达多放弃王位出家修行,经六年苦修,最后在菩提树下冥想四十九日,终于得成正果,以及他游走四方广收弟子的故事。这次咱们要去的那烂陀寺,就是当年摩揭陀国国王为聆听佛陀教诲而修建,是佛陀生前宣扬佛教的一大圣地。不过,现在咱们得先摆脱鹰弋的追踪才行。” 说着他已拨转马头改道向南,奔恒河而去…… 第二章 地狱修罗 一只游隼从天而降,扑簌簌落到阿拉尔神庙那宽阔的大殿前,一个身披婆罗门祭司白袍的少年,上前捉住游隼,取下它腿上的竹筒,疾步往大殿后奔去。 不一会儿,幽暗阴郁的阿拉尔神庙内,突然响起了“咚咚”的羯鼓声。无数修行者被鼓声惊动,忙奔向神庙大殿。鼓声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召集教徒的信号,通常只在举行重大祭祀时才敲响,像这样在非祭祀的日子响起,以前还从未有过。 空旷阴暗的神庙大殿中,数百名修行者聚集到湿婆神像前。只见身披白袍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在几名护法弟子的蜂拥下缓步而出,在湿婆神像前跪了下去,默默祷告片刻,他这才长身而起,慢慢转向众教徒,阴郁的目光在大殿中缓缓扫过,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羯摩那并不是个高大魁伟的人物,身材甚至有些矮小瘦弱,皮肤更像个贱民一般黢黑,这一点完全不像血统高贵的婆罗门,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威严,尤其他那双白茫茫看不到瞳仁的眼眸,初看似乎双目俱忙,再看才发觉,那眼光是透过白蒙蒙的眼眸射出,这让他的威严有了一种诡异的味道。 “我得到湿婆大神最新的神喻,”他向众人举起双手,“一个邪魔的使者已经来到了印度大陆,他是为寻找一部邪恶经书而来。那部经书假冒我婆罗门教《天启书》之名,已被湿婆大神永久封存于地底,一旦它重见天日,将给婆罗门教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是生存还是毁灭,湿婆大神让我们自己选择!” 众教徒面面相觑,神情俱有些变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关于那部经书的传说:当年释迦族太子悉达多为追求生存的意义,舍去王位出家苦修,前后六载也无结果。据说后来他得到了一部假冒《天启书》之名的邪恶经书,最后在菩提树下枯坐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堕入魔道,修成恶果。他自称觉悟者,也既佛陀,并向追随者传授他的教义,于是一个全新的教派在恒河流域兴起,影响之广甚至超过了婆罗门教,那真是婆罗门教的恶梦。两个教派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相互间却明争暗斗数百年,最后佛教的经典终于毁于战火,而那部假冒的《天启书》,传说也被埋于地低,永世不见天日,于是佛教渐渐衰落。而婆罗门教改头换面为新婆罗门教后,重新成为统治印度大陆、信徒最多最广的宗教。如果那部邪恶经书再见天日,恐怕又是婆罗门教的空前灾难。 “毁了他!毁了他!”众人突然齐声高呼,婆罗门祭司乃是世袭,他们从小就有一种超越普罗大众的优越感,视自己为梵天大神的当然使者。如果谁要挑战这种权威,都是婆罗门当然的敌人,都该列入毁灭之列。 羯摩那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才道:“我收到了鹰弋的传书,他声称那人有着超凡的力量,非他所能对付。想鹰弋乃是本师座前最为得力的弟子,如果他都认为那邪魔的使者十分强大,恐怕再没有人能对付得了那恶魔。” “那你想怎么做呢?”一个须发皆白的修行者越众而出,他是婆罗门教的长老。虽然羯摩那是婆罗门三大祭司之一,在教中有着极大的权力,但依然要接受教中长老的擎制和监督。 “阿弥尼长老!”羯摩那对老者恭敬一礼,“我想得到长老们的授权,动用阿修罗的力量!”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那老者更是面色大变,忙喝道:“不行!地狱之神的力量非人力能驾御,一旦失控,将极大地危害人间!” 羯摩那脸上现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长老多虑了,既然阿修罗神传下修罗道,就是要它有朝一日能发挥它毁灭一切的力量,除去一切危害到本教安危的邪魔。如今正是这样的时候,阿弥尼长老为何要反对呢?” 那老者涨红了脸,急道:“修罗是血腥和死亡的代名词,你若让它来到人间,那是对所有人的犯罪!” “长老言重了!”羯摩那淡然道,“修罗固然恐怖,但婆罗门教的命运更为重要。咱们何不听听大家的意见呢?” 婆罗门长老虽然有擎制三大祭司的权力,但他们又是由众教徒推举,所以教徒们的意见对他们也有极大影响。羯摩那知道自己得不到长老们的支持,所以这次召集了阿拉尔神庙内的所有教徒。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寻常教徒对修罗的传说仅有耳闻,从未得见,不少人心中还存了亲眼一睹的期待。如此一来,同意羯摩那动用阿修罗神力量的呼声渐渐占了上风,只有少数几个老成的长老,脸上俱有深深的忧色。 “阿弥尼长老,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还是让神来决定吧。”羯摩那笑道,“同意本师动用阿修罗神力量的教徒,请站到湿婆大神这边来!” 众人应声而动,纷纷站到羯摩那身后,只剩下阿弥尼长老和几个老成的教徒还留在原处。阿弥尼长老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对羯摩那黯然道:“你赢了,这是地狱之门的钥匙。在祭出修罗之前,让我们为天下苍生祈祷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柄钥匙递了过去。 另外几个长老也只得掏出贴身保存的钥匙,无奈递到羯摩那面前。暗月大祭司眼里闪过兴奋的微光,双手合十,仰天一拜,“伟大的阿修罗神啊,请赐予我毁灭一切的力量吧!” 恭敬地仰天拜了三拜,羯摩那转向身后几名弟子:“去打开地狱之门,请出地狱的修罗,让它们接受本师的役使!” 几个弟子取过钥匙领令而去,片刻后,地底传来了沉闷幽远的轧轧声响,就像是力士在转动绞盘,缓缓开启了沉重的地狱之门…… “前面就是王舍城!”广袤无垠的平原上,白思绮突然勒马遥指前方。此时天已黄昏,四周薄雾缭绕,前方朦朦胧胧现出了一段绵延的城郭,因距离太远,尚看不太真切。 凤舞也勒马停了下来,自从避开了鹰弋后,白思绮就在集市上买>了匹温驯的牝马,原本还怕凤舞不敢骑,谁知少女的胆子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两三天后就已经能熟练骑乘了。只是她那身长裙既不方便又惹眼,所以白思绮给她买了一套男子的服饰换上。此刻女扮男妆的她少了些少女的柔弱,多了几分飒爽英姿,若不靠近还真不容易看出她是女扮男妆。顺着白思绮所指凝目望去,她疑惑地问道:“那烂陀寺在哪里?” “就在王舍城后面,现在还看不到。”白思绮解释道,“咱们只要绕过王舍城,就能看到那座天下名寺了。” “它很有名吗?”少女天真地问。 “非常有名!”白思绮笑道,“据佛典记载,当年悉达多太子出家后,在进入苦行林苦修之前,曾去摩揭陀国见了频毗娑罗王。娑罗王愿以一半的国土相赠劝他不要出家,但被悉达多太子婉言拒绝。娑罗王即提出请求,希望太子成道之后再去度他。为了实践当初的诺言,太子成佛后,率弟子来到摩揭陀国的国都王舍城,住于城郊竹林内。娑罗王闻悉佛陀已成正果,立即赶到竹林之中听佛陀说法,深有感悟。于是第二天就邀请佛陀以及一千弟子进入王宫应供。城郊的那片竹林,原为迦兰陀长者所有,也受佛陀的感化,把它奉献了出来。娑罗王即在此竹林之中为佛陀及其弟子们建造了僧房,这是佛教史上第一所有名的大道场,经后人多年扩建,最后成了名传天下的第一名寺,收藏有最多最全的佛经。当年玄奘大师到天竺取经,就曾在这里学习了五年之久。即便远在东土,许多佛门中人也知道那烂陀寺的大名!” 白思绮一路讲着关于那烂陀寺的典故,一路纵马疾驰,不知不觉就绕过了王舍城。极目望去,广袤的平原上一望无际,除了一些零星的断垣残壁,哪有什么寺庙的影子? “那烂陀寺在哪里?”凤舞紧跟在白思绮马后,遥望四方傻傻地问。白思绮纵马来到废墟前,不禁摇头苦笑:“没想到!名传天下的那烂陀寺,竟然已成一片废墟。” 废墟布满尘土,大半被荒草埋没,有无数蛇虫鼠蚁在其中出没,看起来毁了没有几百年也有好几十年了。虽然废墟中已经很难看到一处完整的殿堂,不过只看它占地之广,也能想象它当年的规模。白思绮勒马矗立荒原,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慨,不禁谓然长叹:“堂堂佛教第一圣地,竟成这般模样!佛陀在天有灵,恐怕也决没想到吧?” “看!那边好像有火光!”凤舞突然指向远方。白思绮顺着她所指望去,就见一处断垣残壁间隐隐透出一丝火光,此时天色尚未黑净,火光还不是太明显,若非凤舞仔细,还真不容易发现它的存在。 “走!去看看!”白思绮翻身下马,将马栓在废墟前一棵大树旁,小心翼翼地踏入废墟,向火光透出的地方摸去。 二人翻过无数断垣残壁来到近前,才发觉那是一间尚算完整的偏殿,一小半已被荒草埋没,门前的荒草被践踏出了一条窄窄的小路,蜿蜒到远处的树林中,看来这里尚有人时常进出,才在荒草中踏出如此一条小路,此刻那火光就从破损的柴门中透出。 二人不明底细,不敢贸然闯入,便悄悄来到紧闭的柴门前,透过门缝向内窥探。只见门内是个小小的偏殿,神龛上的神像肮脏破败,已看不出本来模样,一盏孤灯立在神龛前,摇曳的火光将殿内照得朦朦胧胧。偏殿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只见殿中空无一人,唯神龛前燃着三柱香,一缕轻烟正袅袅升起,给死寂的废墟增添了一分人气。 白思绮示意凤舞留在门外,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嘴里小声问道:“有人吗?” 只听偏殿内只有“嗡嗡”的回响,无人应答。白思绮来到神龛前,发觉香火才刚刚燃起,上香的人应该还没走远,环顾四周,他突然发觉门后有个丢弃的木鱼,正欲上前捡起细看,突然眼前一黑,神龛前的油灯竟无风而灭。 此时天已黑净,偏殿内一下子变得幽暗朦胧,除了那三点香火微微的红光,一切都看不太真切。就在此时,门外的凤舞突然失声惊叫,令人心胆俱颤。几乎同时,白思绮感到身后似有异动,不由猛然回头,立刻看到神龛中那不知名的神像,正向自己缓缓压来…… 啊——! 地底突然传来一声以隐约的惨叫,声音刚起就戛然而止,那沉闷的轧轧声也终于停了下来,空旷的阿拉尔神庙大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众教徒屏息定气,侧耳凝听着地底的动静。此时天色已暮,虽然神案上点着两支儿臂粗的火烛,但殿内依旧朦胧一片,完全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众教徒不约而同地相互靠近,似乎这样就可以稍稍减轻心底那莫名的惧意。 恍若一股阴风从殿后吹来,烛火蓦地一暗,几乎要被这股阴风吹灭。待烛火重新亮起时,大殿内已多了三个人。或许那不能叫人,而只能称作一种人形怪物,因为它们除了像人一般直立行走,已看不出它们与人还有什么相同之处。 三个怪物除了腰间围着的碎布条,几乎全身赤裸,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布满了乌黑的血迹和纵横交错的疤痕,那些疤痕最新的看起来也有几个月之久。头顶披散的毛发几乎长及地面,乱蓬蓬遮住了它们的面容,从毛发缝隙中透出来的,是灰蒙蒙、呆滞无比的目光。它们缓缓转动着头颅,似乎在打量着周围的情形,它们那灰蒙蒙的瞳仁,总给人一种双目俱盲的感觉。它们身上弥漫着一种中人欲呕的恶臭,那是一种柔合了血腥和腐烂的恐怖味道,闻到这味道,有教徒已忍不住干呕起来。 众人正在打量,三个怪物突然身形一晃,鬼魅般扑入人丛中。众人尚未有所反应,三个离它们最近的教徒已分别落入怪物手中。婆罗门教徒俱修习过瑜伽或武技,但在三个怪物手里,三人却根本没有半点挣扎之力。只见三个怪物在三个教徒脖子上一拧,随着一声轻微的“喀嚓”声,三个教徒脖子顿时耷拉下来,不过三人并未就死,尤睁着惊恐至极的双目,眼睁睁看着怪物张嘴咬上自己的脖子。鲜血顿时从怪物的唇边喷出来,怪物“滋滋”有声地吮吸着,似乎那是天底下最大的美味。 周围的教徒纷纷后退,脸上尽是恐惧之色。就在这时,只见三个怪物突然停止了吮吸,转头望向方才的来路,眼里满是敬畏和恐惧。众人顺着它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大殿后又缓缓踱出一个浑身苍白的怪物。三个怪物忙将手中的人放到它面前,然后垂手退开几步,俯首哈腰望着后来的怪物,神态如奴仆一般。 地上三个教徒脖子已被咬开,鲜血喷了一地,不过三人尚未就死,身子尤在微微颤动。后来那怪物目光在三人身上缓缓扫过,然后弯腰抓起一人,撩开自己头上的长发,将他喷血的脖子施施然凑到嘴边,从容地吮吸起来。 片刻后它终于松开爪子,将彻底失去知觉的教徒扔到地上,然后抹着嘴优雅地打了一个嗝。另外三个怪物见状,忙扑向地上那两个尚在流血的教徒,像疯狗抢食一般争夺起来。 这当儿众教徒已经看清四个怪物的差别,最后出现的怪物身材高挑,面色白皙干净,有着人一样的五官,面目甚至堪称英俊。它始终从容不迫,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早习以为常。另外三个怪物正抢着咬住地上两个受伤教徒的脖子,拼命大口地吮吸。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威猛,力大无穷,因此独占了一人,另外两个身材都比较纤弱,其中一个胸前还有两团不太明显的凸起,有些像女人发育不良的乳房。 最瘦弱那个形若孩童,拼尽全力也无法抢到猎物,它一声嗷叫,突然向人丛中扑来。虽然众教徒已经退得远远的,且皆全神戒备,但它的速度实在太快,直如鬼魅一般。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一个小沙门又落入了它的爪中。它扣住那孩子的头颈,正欲拧断其脖子,突听殿上传来一声厉呵:“住手!” 那怪物循声望去,只见湿婆神像前,身着白袍的羯摩那从腰解下一条丈余长的细皮鞭,皮鞭只有指头粗细,黑黢黢毫不起眼,鞭柄上有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在朦胧大殿中发出幽幽的光华。那怪物一见之下眼里满是恐惧,对老者发出“啊啊”的怪叫,却不敢扑上前。只见老者长鞭一挥,“啪”一声抽在尤在吸血的另外两个怪物身上,厉声高喝:“见到阿修罗神的信物,还不上前听候差遣!” 几个怪物“哇哇”大叫,瞪着鞭柄上的夜明珠,眼里既有畏惧,又有不甘。却见羯摩那一手执鞭,另一只手不断比划出复杂的手势,领头的怪物一见之下,也伸手比划起来。二人就如在打哑语一般,不过与哑语不同的是,二人都只用一只手。 “修罗语!是修罗语!”阿弥尼长老见状低声叹息,“看来羯摩那早已打算役使修罗,今日只不过是恰逢其事罢了。” 他身旁另一个长老也黯然道:“修罗杀戮成性,一旦重见天日,恐非本教之福。” 在众教徒的怯怯私语中,只见领头那怪物渐渐收起凶悍,对羯摩那缓缓拜了下去。其余三个怪物一见之下,也跟着它低头拜倒。羯摩那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伸手从几个怪物头顶缓缓抚过,神情就像在抚摸几只猛兽。见它们俱没有躲避反抗,羯摩那这才面露微笑,仰天一拜:“伟大的阿修罗神啊!感谢你借我你的奴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恩典。你在阿拉尔神庙,将享受永世的香火!” 在众人纷纷拜伏后,羯摩那这才起身对身后一名弟子吩咐道:“领它们下去沐浴换衣,别让它们吓坏了旁人。” 那弟子满面恐惧,嗫嚅着不敢上前,羯摩那见状笑道:“不用害怕,虽然它们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但如今已效忠为师,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会再妄自杀戮。” 那弟子小心翼翼地走上两步,却又不知如何跟几个怪物交流。只见羯摩那对它们比了几个手势,四个怪物这才跟在那弟子身后,驯顺地出了大殿。 四个怪物一离开,大殿中顿时像炸开了锅。众人围上惨死的几个同伴,只见他们脖子被拧断,血管被咬开,浑身煞白不见一丝血色,体内鲜血竟似被吸干一般。 “那些怪物就是修罗?它们怎么要吸血?大祭司如何役使它们?”众多年轻的教徒在小声打听,但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羯摩那见众人都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自己,不由肃然道:“婆罗门教有着多种秘传的修炼法,除了瑜伽、武道、欢喜禅、密宗、苦行等等,另外还有一种上古传下的修炼秘法,那就是修罗道。不过修罗道太过残酷艰险,能修成正果的百中无一,一旦修炼有成,修炼者既获得阿修罗的力量,成为来自地狱的修罗。它们是阿修罗在人世的化身,是毁灭一切的力量!” 众教徒再次哗然,虽然许多老教徒也听说过上古秘传之修罗道,但那都是古婆罗门教才有的血腥修炼,自从新教改革后早已禁绝,没想到阿拉尔神庙竟保留下了这种秘法。众人不由想起关于“拔舌下狱”、“自相残杀”、“以血为食”等等恐怖的传说,脸上不禁都露出深深的担忧和恐惧。 大殿中再次刮起一阵阴风,众人眼前一花,只见殿中陡然多了四个白衣人。领头那人三bbr>旬年纪,身材隽秀纤瘦,面色白皙如玉,五官轮廓如雕塑般完美,冷厉英俊得令人窒息,而他那灰蒙蒙的瞳仁,就像没有生命一般诡异;他左手那人看模样在四旬上下,又高又瘦如一支竹杆,脸色白得像死鱼;他右手则是个双十年纪的女子,除了脸色白得有些诡异,堪称十分娇美;三人身后还有个十多岁模样的少年,灰蒙蒙的瞳仁四下滴溜乱转,没有半点天真活泼,只有说不出的冷厉阴狠。 众人在打量着四个突如其来的白衣人,他们则在打量着湿婆神像前的羯摩那。只见暗月祭司缓缓举起手中鞭柄上的夜明珠,四个白衣人立刻低头拜了下去。 “修罗!是修罗!他们就是方才那四个修罗!”众人惊恐后退,避开足有三丈远。 羯摩那仔细打量四人,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伸手边比划边说道:“近百年来,阿拉尔神庙的地狱之门仅打开过三次,前两次都只有一个修罗逃出地狱之门,没想到这次却是四个。不知道这是阿修罗的恩典,还是梵天大神的疏忽。修罗本不该有自己的名字,不过为了区分你们,我还是给你们都取个代号,分别为——风、雨、雷、电!” 四个修罗在羯摩那手势示意下缓缓跪倒在地,暗月祭司边比划着手势边缓缓抚过四人头顶,四人立刻记住了各自的代号。那英俊冷厉的修罗之首为风,女修罗为雨,瘦高如竹杆的为雷,形若小孩的为电。四人拜毕,羯摩那仰天拜道:“感谢阿修罗神!有你的奴仆之助,任何邪魔外道都别想再掀起风浪!”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教徒匆匆而入,将手中的一小截竹筒递到羯摩那面前:“师尊!这是刚从南方传来的密函!” 羯摩那接过竹筒,倒出密函一看,脸上微微变色。他身旁一个弟子见状小声问:“师尊,信上说什么?” “南方的寒星祭司已率门下赶往那烂陀寺,看来她也得到了《天启书》将重见天日的消息!”羯摩那转向那弟子,“备车!咱们立刻上路,决不能让那妖女抢到咱们前面!” 弟子应声而去后,羯摩那手抚髯须陷入了沉思。他的身旁,四个修罗不住打量着周围的教徒,神情犹如饿狼在打量着它们的食物…… “什么人?”白思绮一声呵斥,腰中弯刀呛然而出。他一向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神像既然在动,就一定有人搞鬼!他在侧身让开神像的同时,弯刀已指向神像身后。 神像“砰”一声摔在地上,一道黑影从神像后滚了出来,伸手便去抓白思绮手中的弯刀。他只感到手中一紧,弯刀竟被对方抓了个正着。还好他反应极快,猛一下抓紧了刀柄,没有被对方夺过去。弯刀突然受到大力,“啪”一声折为两段。白思绮持半截弯刀慌忙后退,像这样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空手折断兵刃,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虽然对方是占了黑暗中偷袭的便宜,但就算是这样,也让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什么人?”白思绮再次喝问,对方没有回答,却执着半截刀刃追击而来,挥刀划向他胸膛。白思绮连忙挥舞断刀,“乒乒乓乓”一连挡开了对方十余刀,勉强将对方逼开数步,正想出手反击,却见对方突然停止攻击,一动不动伏在黑暗角落,似乎在暗自调息,以备下一轮抢攻。 白思绮被对方突施暗算,心中固然有气,不过一想到自己未经允许便贸然闯入别人的地盘,责任在己。他不想再被对方误会,忙收起断刀拱手道:“这位朋友,在下冒昧闯入,实属无心,还望恕罪!” 白思绮虽然精通梵语,却带有明显的异国口音。对方显然注意到这一点,迟疑片刻,犹犹豫豫地问:“你……不是婆罗门?” “我不是!”白思绮忙道,“我是来自东方的旅行者,跟印度大陆任何民族都没有关系。” 对方犹豫了片刻,终于拿出火绒重新点燃油灯。偏殿中顿时亮堂起来,白思绮这才看清,对方身披破烂袈裟,头上光秃秃不见半根头发,头顶九个戒疤赫然在目,竟然是个印度和尚!那和尚满脸皱纹,也不知多大年纪,不过看他佝偻的腰身和满脸的沧桑,年岁应该不小。白思绮实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竟被这老和尚逼得手忙脚乱。 “罪过罪过!”老和尚嘴里嘟囔着,伸手扶起地上的神像,那神像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竟没有摔坏。老和尚将神像重新放回神龛,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嘟囔道,“方才不得已动了你老的法身,弟子罪该万死,还望师父恕罪!” 白思绮见那神像似乎是个光头罗汉,但模样以前却从未见过,不由问道:“这大仙是谁?” “什么大仙小仙,这是我师父!”老和尚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为何来此?” 白思绮自越过申河进入印度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个印度和尚,不由倍感亲切,忙陪笑道:“在下白思绮,来自东方的大宋朝!” “东土大宋?”老和尚满脸惊讶,“如此说来,你是当年玄奘大师的族人?” 白思绮没想到一个印度和尚竟然知道玄奘大师,亲切感更加浓烈,忙点头道:“正是!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老和尚不好意思地挠挠光头,“老衲法号早已遗忘,所以别人都叫我笨和尚。” 白思绮以为老和尚在开玩笑,但见对方一脸慎重,当不是说笑。不过这老和尚行事说话条理清晰,举止从容,尤其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实在看不出他到底笨在哪里。白思雪也不好多问,便环顾四周转而问道:“这里还有别人?” 笨和尚怪眼一翻:“没有施主的施舍,老衲岂不早就饿死?我看你也笨得可以。” 白思绮连连称是,他想起印度的出家人不像中国,有庙产有朝廷供养,这里的出家人既不事生产又无官府供奉,全靠信徒施舍,若无信徒支持,这老和尚也不可能长期在此坚守下去。望着这破败不堪的偏殿,他忍不住问道:“据玄奘大师《西行记》中记载,那烂陀寺乃佛祖得道后所建第一处庙宇,是佛教第一圣地,香火之鼎盛天下无可匹敌,现在为何这般破败?不知寺中还有多少僧众?” “唉,一言难尽!”笨和尚谓然长叹,“数百年前锡克族占领王舍城,强迫所有人改信锡克教,焚烧庙宇佛堂,屠杀我佛门弟子。那烂陀寺便是在那时毁于战火,之后又遭婆罗门教多方压制迫害,现在那烂陀寺就只剩下老衲和师弟二人了。” “你还有个师弟?”白思绮正要细问,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尖锐长啸,奔雷般由远而近,声势颇为骇人。他不知这声音是何来历,怕门外的凤舞有失,忙冲出殿门护在她身前,循声凝目望去,就见一道人影如奔马般飞速而来,在 5e9f." >废墟中如履平地。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来人大袖飘飘,满面虬髯,在月夜下就如恶鬼奔行。 “两位施主快避一避!”笨和尚追了出来,匆忙道,“我这师弟疯疯癫癫,最见不得生人,千万莫让他吓到你们!” 说话间就见那满面虬髯的莽和尚已来到近前,白思绮与凤舞想要回避却已迟了。那莽和尚陡见二人,突然一声怪叫:“有生人!”说着双手箕张,向二人猛扑过来。笨和尚忙闪身拦在二人面前,莽和尚收手不及,双爪径直向笨和尚身上招呼,笨和尚也不含糊,双掌齐出,将对方双爪架开。莽和尚急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为何拦我?” “师弟快住手!”笨和尚也急道,“这两位是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管他来自哪里!既然发现了咱们行踪,就不能放过他们!”莽和尚手上不停,嘴里则愤然道。笨和尚见状忙喝道:“他们是由东土大宋前来取经的佛门弟子,就像当年的玄奘大师一样!” 莽和尚闻言终于收手,瞪着白思绮问道:“你们真是从东土来取经的佛门弟子?” 白思绮见笨和尚在对自己使眼色,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道:“不错,我们确是从东土远道而来,以求取佛门真经。”心中暗想,我为《天启书》而来,到也不算打诳语。 “好极好极!想不到远在东土大宋朝,还有我佛门弟子!”莽和尚喜出望外,兴奋得连连打恭做揖,跟着又捶胸大哭,“本寺佛经早已烧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佛经给你?” 白思绮见他哭得情真意切,到有些手足无措。一旁的笨和尚忙解释道:“本寺虽然毁于战火,但也有部分佛经流传下来,谁知几年前婆罗门教寒星祭司阿丽姬达,假扮佛门信徒前来求经,从我师弟手中诓了去。师弟发觉上当,拼死护经,不过经书还是被那妖女烧得干干净净。从那以后师弟神智就有些不正常,见到生人就要打要杀,所以附近的人都叫他疯和尚,有他在,除了几个熟悉的施主,没人敢走近这里。” “婆罗门教要佛经干什么?”白思绮好奇地问。佛经在婆罗门教眼里属于异端,没必要苦心孤诣前来夺取。如今佛教已式微,对婆罗门教完全构不成威胁,三大祭司之一的寒星祭司,不远千里亲自前来毁经,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谁知道?”笨和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将顿足嚎哭的师弟扶入偏殿。白思绮见天色已晚,附近又没有地方歇息,只得与凤舞一道随二人来到殿中。直到此时疯和尚才止住哭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瓦罐,笨和尚则从神龛后拿出两个破碗,将罐子中的东西倾倒出来,却是一罐剩菜剩饭,想来是刚从施主那里化来的斋饭。笨和尚将碗捧到白思绮二人面前,面有愧色道,“本寺简陋,无以待客,只有这些斋饭,请二位施主先用。” 白思绮忙道:“两位大师不必客气,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们不必管我俩。” 两个和尚不再客气,一人一碗吃得津津有味。白思绮见二人条件如此艰苦,尤在这里坚守不去,心中暗自佩服。待二人用过斋饭,白思绮试探着问道:“我曾读过玄奘大师当年的遗著,其中提到佛祖当年修炼成佛藏书网,是得婆罗门教神圣密典《天启书》之助,不知这《天启书》是否也毁于战火?” 笨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什么《天启书》?老衲从未听说过。” 疯和尚怪眼一翻,扔下饭碗抹着嘴怒道:“佛祖刚生下地,就一连走了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开口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他生来就是佛,何须什么《天启书》之助?” 笨和尚瞪了师弟一眼,反驳道:“那不过是后人假托之词,当不得真。佛祖乃肉身成佛,道非天成。” “你这蠢驴,竟敢诋毁佛祖!”疯和尚跳将起来,双目圆睁怒视师兄。笨和尚不甘示弱,针锋相对道:“佛祖传下佛法,是要你见性明义,跳出轮回,达到涅盘之境。不是让你对他顶礼膜拜,盲目尊崇!” “胡说八道!”疯和尚说着便一掌拍了过去,笨和尚也不敢示弱,二人顿时“乒乒乓乓”打了起来。白思绮见状哑然失笑.,二人年纪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却还为这点分歧大打出手。从二人对话中,白思绮已知笨和尚信奉的是小乘佛教,这个教派是把佛陀当人而不是当神,它的信仰基本是无神,它追求的是一种觉悟而不是神通,比较接近佛陀的本意;疯和尚信奉的是大乘佛教,这个教派将佛陀视为神通广大的神灵,并且将佛陀的三千弟子也奉为等级分明的菩萨、罗汉、比丘尼等神明,这其实已违背了佛陀“众生平等”的本意,但它却偏偏成为佛教主流,以至于传到中国后,信徒只知烧香拜菩萨,不知追求心灵的觉悟。 白思绮自己更倾向于小乘佛教,更相信佛陀传下的教义,确有让人看破这个虚拟世界背后的真实,以超脱人世和轮回之苦。只是不知为何佛陀传下的教义,竟被后辈弟子曲解。如今想来,说不定这其中就有“神之手”的功劳。 没想到那烂陀寺仅剩最后这两个和尚,也分成大乘和小乘两派,也许内部的分裂也是佛教衰落的一大原因吧。不过这次白思绮看出,笨和尚是故意与师弟动手,以避开关于《天启书》的询问。看来他心中藏有秘密,白思绮暗下决心,就算死皮赖脸也要留在这里,将老和尚心中的秘密套出来。想到这他干脆舒服地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欣赏二人恶斗,这一看不由暗自心惊。二人虽然年逾花甲,出手却依旧迅捷如电,完全不亚年轻人,令人叹为观止! 一旁的凤舞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躲到白思绮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头窥看。两个和尚系出同门,对彼此武功俱十分了解,看起来出手十分凶险,其实就如师兄弟过招一般,好半晌也难分胜负。二人恶战足有盏茶功夫,笨和尚才终于将师弟逼退数步,喘息道:“行了!别再打了!为兄认输就是。再打下去,肚子又要挨饿了。” “咱们干吗打起来了?”疯和尚立刻停手,疑惑地挠挠头,看他的表情,竟像是忘了方才为何争斗。 白思绮不管对方是否欢迎,就在偏殿中铺开茅草歇息。凤舞是女人,按理是不能在庙中过夜,不过两个和尚都是粗心人,竟没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第三章 迷踪秘道 就在两个和尚争斗不休的当儿,那烂陀寺废墟之外,有几个人影绰绰约约地立在那里,似乎正在探听废墟中的打斗情况。此时天早已黑净,朦胧的星光让这几个黑影看起来充满了森森鬼气。 “他就在那里面?”羯摩那凝望着那间透出些许微光的偏殿,声色不动地淡然问。在他身后,风、雨、雷、电四个修罗泥塑木雕般矗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没错!”鹰弋肯定地摇了摇头,遗憾道,“不过现在咱们的问题不在里面,而是在那边!” 众人随着他所指望去,只见废墟的另一侧,依稀还有十多个人影,如鬼魅般一字散开。顺风飘来一缕淡淡的幽香,让人浮想联翩。羯摩那翕翕鼻翼,遥望那些人影轻声问:“是阿丽姬达那妖女?” 鹰弋摇头道:“没错!正是寒星祭司阿丽姬达!弟子追踪那外乡人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发现有星宗弟子的踪迹,为了不惊动他们,弟子一直不敢现身。” “如果阿丽姬达亲自出现,你恐怕瞒不过她的眼睛。”羯摩那淡然一笑,转头吩咐道,“你们等在这里,待为师去会会她!” 羯摩那说完缓步向前,四个修罗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几个人绕过那烂陀寺的废墟,就见对面有人迎了上来,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领头的是一个轻纱蒙面的妖娆女子,即便身披宽大的祭司袍,身材依旧婀娜多姿,一步三摇,虽然她仅留一双星目在外,但那双大大的丹凤眼,依旧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妖艳。 二人相距一丈站定,双双合什为礼。羯摩那打量着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的寒星祭司,微微笑道:“什么风把本教的美艳女神也吹来了?虽然咱们日、月、星三宗谊属同门,但像今夜这样的巧遇却也罕见,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对面的蒙面女子淡然一笑:“暗月大祭司为何而来,小妹也就为何而来,大家心照不宣。” 羯摩那调侃道:“本师是为追踪一个掳掠新娘的蒙古探子,莫非你也是?” “蒙古探子?”蒙面女子一怔,跟着咯咯娇笑道,“大祭司真会说笑,一个寻常探子,值得暗月大祭司亲自出马?其实大家都为同一个目标,何必遮遮掩掩?” 羯摩那眉梢一跳,“莫非你真的相信一千多年前那个传说?” “我不信!”蒙面女子淡淡笑道,“不过小妹却不敢有忘先师所托。故老相传,当年本教星宗祭司因失望教中长老曲解神圣《天启书》,毅然盗经私逃,决心寻找一位大智慧者,以解开《天启书》的奥秘。后来她在迦毗罗卫.城的苦行林中,遇到了在那里苦修的释迦族太子悉达多,为了考察释迦太子的定力和毅力,她分别化身素女、欲女、盲女三试太子,释迦太子的定力征服了她,终于以《天启书》相赠。释迦太子这才从《天启书》中悟道成佛,开创了佛教一千多年的辉煌。一千多年来,本教历代长老都念念不忘拿回本教之神圣《天启书》,小妹添为星宗祭司,自然不敢有忘先辈所托。” “是这样吗?”羯摩那嘴角浮出一丝嘲笑,“我也听过这个传说,不过却是说星宗女祭司被悉达多男色所迷,堕入这个邪魔外道的情网,为了讨好对方,这才盗取本教神圣《天启书》,谁知却被教中长老觉察,将计就计以一部假《天启书》相换。因此悉达多得到的,其实是一部似是而非的假书,真正的《天启书》,依旧供奉在日宗卡亚拉神庙的旭日神殿中!” “不许侮辱我星宗前辈!”寒星祭司身旁,一个白袍女子突然对羯摩那扬起了手,一团红雾顿时裹住了羯摩那的头脸。只见暗月祭司在红雾中若无其事地冷笑道:“师妹,你不约束门人,为兄只好替你教训了。”说着左手对身后比了个手势,然后向那白袍女子一指。他身后最矮的修罗“电”立刻倏然窜出,在众人尚未看清他身形之前,一把即扣住了那女子的脖子,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那女子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跟着就见那少年一口咬开她颈部血管,“滋滋”有声地吮吸起来。 “修罗!你炼成了修罗!”寒星祭司面色大变,张惶后退。却见羯摩那若无其事地微微笑道:“惭愧,仅炼成了四个而已。” 阿丽姬达目光从羯摩那身后三个修罗脸上一一扫过,只见三人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尤其那灰蒙蒙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视。她不禁咬牙切齿道:“羯摩那!修罗是来自地狱的恶灵,你妄自驱使,迟早会付出代价!” “那也要别人先付出代价!”羯摩那悠然笑道,“师妹,咱们毕竟谊属同门,千万别伤了和气。我知道你一直在监视着那烂陀寺那两个和尚,几年前还亲自出马诱惑了其中一个,不过好像你并没有什么收获。咱们何不携手合作?凭你那欲望女神的魔力,再加上我月宗阿修罗神的毁灭力量,定可弥补本教千年来的遗憾。一旦找到《天启书》,无论真假,咱们都可共同参略!” “我凭什么信你?”阿丽姬达眼中阴晴不定。 “我可以向阿修罗神发誓!”羯摩那仰天一拜,“我若违背誓言,就让我被自己炼成的修罗吸干鲜血,吞噬尽皮肉!” 这对信奉婆罗门教的祭司来说,是极重的誓言了。虽然对羯摩那依旧心怀戒备,但对《天启书》的渴望,使阿丽姬达仅犹豫片刻,还是缓缓伸出纤手,与羯摩那击掌盟誓…… 那烂陀寺虽然已成废墟,但偶尔还是有信徒悄悄前来敬香,同时留下些斋饭供奉两位坚守在此的和尚。不过大多数时候罕有外人前来,两位和尚只得轮流外出化斋,饱一顿饿一顿地打发着日子。这可苦了白思绮与凤舞,不说那些斋饭本就不够两个和尚所用,就算他们好心让给客人,面对那些剩菜剩饭,二人也实在难以下咽。白思绮只好不定期离开那烂陀寺,去最近的王舍城买些粮食日用品回来,供自己和凤舞所用。 如此半个多月过去,白思绮多方打听《天启书》下落,笨和尚只是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疯和尚则疯疯癫癫答非所问。这让白思绮开始怀疑《天启书》是否真在那烂陀寺,两个和尚又是否真正知道它的下落? 这日白思绮再次去王舍城采买日用,凤舞吵着要去城里开开眼界。想到她一个妙龄少女,跟自己和两个和尚在荒废的庙里守了十多天的清苦,白思绮便不好再拒绝。就让她扮作随行的小厮,二人早早便去往王舍城。 王舍城是印度北方的名城,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这里因为靠近东方,黄皮肤黑眼睛的东亚面孔虽然依旧是少数,却也不算罕见,白思绮与凤舞也就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面容了。 二人在城中随意徜徉着,看玩蛇人让眼镜蛇翩翩起舞,欣赏修行者在街头表演瑜伽,听小贩们的叫卖吆喝……凤舞第一次漫步繁华城市,处处都觉得新奇,一路上兴致勃勃,东问西问;而白思绮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得看到一丝笑容。.99lib? “白大哥,你有心事?”凤舞终于注意到他情绪的反常。 “没有!”白思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除了在独立特行的雪妮面前,他早已习惯将心事深藏心底,独自去面对困难和压力。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有心事。”少女的敏感使她立刻就猜到白思绮的心事,“是不是因为你要找的人一直没有消息?而你要找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线索?” 白思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猜。” “我已经不小了!”少女嗔怪地瞪了白思绮一眼,不悦地撅起小嘴。白思绮虽然心中依旧将凤舞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不过也知道女人二十岁前忌讳别人说她小,二十岁后忌讳别人说她老的道理,不由陪笑道:“对不起,我说错了,凤舞其实已经是大姑娘了!” 见白思绮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凤舞只觉得脸上一红,心中没来由地怦怦乱跳,忙转开话题道:“其实这世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白大哥若觉得迷茫,应该去问问神灵。方才我听别人在议论,城里新出现了一个从遥远国度辗转来到此地的女占卜师,据说十分灵验。大哥可以找她占上一卜啊!” 白思绮也听到路人在议论城中一个新来的女占卜师,好像是来自遥远的波斯,不过他对占卜算命一向抱怀疑态度,不由摇头笑道:“我才不信这些神棍,无论是男是女。” “你摇头答应了!”凤舞高兴地拉起他就走,“咱们就当去玩玩,准不准都无所谓。” 白思绮暗骂自己糊涂,原本没打算去占什么卜,不过却忘了在这里摇头是同意的意思,结果让凤舞误会了。不忍扫少女的兴,他也没有多作解释,任由少女牵着就走。心中打定主意,就当去看看热闹好了。 凤舞一连问了几个路人,总算问明了那个占卜师的地址,立刻兴致勃勃地拉着白思绮直奔那里而去。 那是一个深巷中的小屋,平凡简陋得就如一处普通的民居,内外分为两进,由一道木门隔开。进门的厅中坐满了等候算命的愚夫愚妇,看打扮都是吠舍和首陀罗等低种姓者,众人见到武士打扮的白思绮,纷纷恭恭敬敬地起身相让,非要让他排到最前面的位置。 片刻后一个占完卜的老妇千恩万谢地从里屋出来,脸上堆满欣喜的笑容,嘴里不住感谢着神灵。白思绮在众人的示意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一旁的凤舞已拉着他推门进入里屋。只见里屋有些幽暗,加上燃着熏香,大白天也有些朦胧。里面还有一间小屋,由珠帘隔开,隔着珠帘隐约可见里面有个绰绰约约的人影,看打扮应该是个女人。 白思绮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进去,珠帘旁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已捧着个银盘上前,不冷不热地道:“阁下如何称呼?要问何事?就在这里告诉先知吧!” 白思绮见面前有一个蒲团,显然是要跪问。心中颇不乐意,不过见凤舞眼里那殷切的期待,不忍拂她好意,只得掏出几个银币搁到银盘中,然后故作不知地在蒲团上盘膝坐了来,笑着调侃道:“既然是先知,大约不需要我开口,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要问什么问题了吧?” 珠帘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来到珠帘前,款款道:“先知说了,你心中的问题多不胜数,虽然她能洞悉十之八九,但却不知哪个在阁下心中最为重要,许多时候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先知希望你明确说出来,她才好有的放矢。至于你的名字,本来就有许多个,现在你想用哪一个?” 白思绮暗赞这神棍还有些聪明,懂得诡辩之术,还特意让女仆传话,将自己弄得神神秘秘,难怪能唬住这么些愚夫愚妇。不过这神棍居然知道自己有很多个名字,到也有些神通。想到这,他迟疑道:“我现在的名字叫白思绮,我只想问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人,一件是关于物,我想知道去哪里寻找它们的下落。” 里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传话的少女款款道:“在阁下心中哪一个更重要呢?” “当然是人了!”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忧悒,虽然他并不相信什么先知,但想起与雪妮的矛盾和她的出走,他就祈盼这世上真有先知,可以指点他找到自己的妻子。默默垂下眼帘,他黯然低语道,“她是我的爱人,对我来说就像生命一样重要,但她却不告而别离我而去。如果先知能指点我找到她,我愿用自己所有的财富来酬谢。” 里屋静了下来,房中除了铜壶滴漏的滴水声,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就在白思绮以为先知睡着时,只听里屋传来方才那少女伤感的声音:“一切皆是缘,阁下不可强求。如果命中无缘,你就算找到她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若你二人有缘,你就算不找她,她迟早也会出现。” “那就请先知替我算算,我和雪妮命中是否有缘呢?”白思绮忙问。 里屋静默了一会儿,就听方才那少女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先知,而应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白思绮一怔,心中大呼上当,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还想再问,就听那少女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下一个问题!” 见凤舞这丫头在一旁满脸好奇的望着自己,白思绮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得换个话题问道:“我在寻找一件东西,虽然我猜到某人可能知道它的下落,但无论我怎么试探,他总是不吐一点口风,不知先知可有办法教我?” 屋里静默了片刻,就听先前那少女道:“是人都与弱点,你若找到他的弱点,自然就能令他松口。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当你打不开某把锁时,一定是没找对钥匙。” 弱点?白思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犹豫道:“如果他无欲无求,找不到弱点呢?” 少女笑道:“没有弱点那就是圣人了,有何请求你尽可向他提出来。只要你的请求合理,圣人是不会拒绝的;一旦圣人拒绝,你也不用再做无谓的努力。” 白思绮暗忖:那两个和尚怎么看也不像是圣人!他们也肯定有弱点,只要找到那弱点,定可让他们吐露《天启书》的下落,但他们有何弱点呢? 不等白思绮完全想明白,传话的少女已不耐烦地对他道:“你已经比旁人多问了一个问题,请回吧。” 白思绮不好再问,只得神情恍惚地对着里屋拱拱手:“多谢先知指点,在下告辞!” 直到白思绮离开了好办晌,里屋都没有任何声息。门外守候的女侍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先知,是不是叫下一位了?” “不!今天就到这里,我要休息了。”里屋传来一个懒慵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异族味道。女侍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依言将外面等候占卜的人全都打发走。待众人离开后,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蒙面女子从里屋缓步而出,犹犹豫豫地问那女侍,“方才那个男子,他说他的名字是叫白思绮?” “是啊,怎么了?”女侍有些奇怪。 “没什么。”蒙面女子仅露在外的碧眼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着方才那男子离开的方向,她突然对一旁的女侍有些伤感地道:“咱们缘份已尽,我该走了。” 那女侍眼中虽有不舍,但还是没有挽留,只轻声问道:“姐姐,你等到要找的人了?” 蒙面女子捋捋鬓边的金发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白思绮一直都在考虑笨大师的弱点问题,凤舞见他一直在皱眉沉思,不敢打搅,一路上不声不响地尾随着他。眼看快到那烂陀寺,只见他猛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果然不愧是先知!” 凤舞见他十分高兴,正要动问,他已经推门进了那残存的偏殿。只见两个和尚像往日一样正在盘膝打座,对二人的归来浑不在意,依旧在默默念着经文。白思绮知道他们这一坐没大半天是不得挪动一步,只得耐心地等在一旁。 直到黄昏时分,笨和尚才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了双眼。白思绮忙凑上前,陪笑道:“笨大师今年应该有五旬年纪了吧?” 笨和尚遗憾地点点头:“老衲今年六十有三了。” “不知可收有弟子?”白思绮明知故问。 “弟子?”笨和尚苦涩一笑,“现在佛教式微,哪还有人返依三宝?那烂陀寺自从被锡克人毁掉后,就很难收到弟子了。” 白思绮眼里满是遗憾:“大师年过花甲,也该想想那烂陀寺的未来。若大师没有弟子传承衣钵,你和疯大师百年之后,佛祖传下的那烂陀寺这一脉,岂不由你而绝?” 笨和尚神情怔忡地默然无语,显然白思绮说中了他的心事。想到先师传下的衣钵无人继承,他就有一种负罪感,但佛教先后受到伊斯兰教和婆罗门教迫害,哪还能找到虔诚的弟子?心中正在伤感,就听白思绮又道:“我在这里打搅大师很久,也该告辞归国了。只可惜我这次效法唐朝玄奘大师,千里迢迢来那烂陀寺求取真经,却无奈空手而返,真是遗憾!” 说着白思绮开始收拾自己那不多的行装,笨和尚脸色阴晴不定地犹豫半晌,在白思绮即将离去前突然道:“你等等!” 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故作不解地问:“大师还有何指教?” “你真是虔心求经,将我佛法传到东土?”笨和尚慎重其事地问。 “当然!”白思绮忙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但依旧虔心向佛,并受东土几位高僧所托,前来求取真经。不过看到贵寺这般模样,在下也只好失望而归!” 笨和尚眼里闪过一丝决断,转头对神龛上的石像拜了两拜,低声道:“师父,弟子无奈,擅自改变主张,只为我那烂陀寺一脉能传承下去,望师父谅解!”说完他对师弟吩咐:“你留在这里护法!”然后他转向白思绮,挥手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跳上神龛,将神龛中的石像挪开,然后扳动了神龛后的机关,只听一阵轧轧声响,神龛后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笨和尚低头钻入洞中,回头向白思绮招手。白思绮见状大喜过望,正要叮嘱凤舞留在外面,谁知少女已抢着道:“我要跟你去!” 白思绮怕节外生枝,只得叮嘱道:“那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进入石壁上的大洞后只见里面是一条螺旋而下的石级,沿着石级拾级而下,甬道内的光线渐渐消失,最后变成彻底的漆黑。白思绮一手牵着凤舞,一手扶着石壁,慢慢往下摸索。黑暗中只听笨和尚的步伐越来越快,渐渐消失在地低深处。 “喂!笨大师!”白思绮喊了几声,黑暗中只有石壁那嗡嗡的回声。虽然笨和尚已经走远,不过这一路向下的甬道还好没有岔路,不用怕迷路。黑暗中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发凉,白思绮忙安慰道:“别怕,这里没有岔路,所以笨大师先到前方等着我们。” 凤舞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像触电般令她些晕炫。她想抽回手,却又怕做得太过明显,只得任他握着一路拾级而下,心中不住提醒自己:凤舞,你是神灵选中的天使,要相信自己的定力,更要牢记自己的神圣使命! 白思绮自己虽说得轻松,但心中却暗自惊疑。感觉已经沿着螺旋向下的阶梯走了上百级,已经转了不知有多少圈,如果折算成垂直高度的话,应该接近二十米了,很难想象那烂陀寺下面,竟然有这样一条旋梯直通地底。二十米的深度对现代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没有现代化工具的古人来说,可是一项不多见的浩大工程了! 二人沿着阶梯又往下走了一百多级,白思绮终于停步。脚下的阶梯依旧在继续往下螺旋延伸,完全感觉不到尽头。白思绮默算着走过的阶梯,深入地底应该超过四十米了,这个深度超过了许多大型墓葬,实在想不通那烂陀寺的和尚们为何要修这么深一个浩大工程。 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在微微发抖,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她的恐惧却如实质一般感染着白思绮。他侧耳听听甬道深处,除了自己的呼吸,完全寂然无声。他犹豫片刻,不由与凤舞商量道:“咱们再往下走一百级,如果还没有尽头,咱们就立刻沿原路而回。等笨大师上来后,咱们再让他带咱们下去。” 黑暗中感觉到凤舞在摇头答应,白思绮便继续牵着她往下而行。一百级的阶梯很快走过,前方依旧没有尽头。白思绮默算着行程,旋梯已深入地底超过六十米,这个深度即便放到现在,也是个闻名世界的宏大工程,很难想象千年前的那烂陀寺僧人,竟然秘密造下如此浩瀚的地下工程。 “这甬道有古怪,咱们别再走了。”白思绮终于停步道,“现在咱们沿原路而回,下次见到笨大师,再让他带我们下去。” 二人沿着螺旋阶梯拾级而上,还好甬道中没有岔路,也不怕迷路。二人大约走了顿饭功夫,感觉已经走过三百级台阶,但前方依旧黑沉沉看不到洞口。白思绮数着脚下的阶梯,心中渐渐有些不安,印象中至少应该看到了入口了,但前方依旧漆黑一片。 感觉到凤舞在簌簌发抖,白思绮忙笑着安慰道:“也许是我方才算错了,不用担心,最多再走一百级,咱们就应该能看到入口了。” “我、我走不动了。”黑暗中响起凤舞惴惴的声音。白思绮在这条深不见底的甬道中摸索了小半天,也感到有些疲惫,便道:“那咱们先歇息片刻,等体力恢复再出去。” 黑暗中二人靠在一起坐在石级上,为了打消凤舞的恐惧,白思绮故意说一些轻松的笑话,讲讲自己过去遇到的一些趣事。虽然他表面轻松,但恐惧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决没有数错,按照方才走过的石级,二人应该已经走出甬道回到地上。但现在,他已经在这条没有岔路的螺旋甬道中迷路了。 经过片刻的歇息,二人体力恢复,继续拾级而上。又走了一百多级,前方依旧看不到出口。此刻白思绮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也无法掩饰自己和凤舞迷路的事实,他不由强笑道:“看来,这甬道真有古怪,我已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也许,这甬道中还有岔路吧,我们一路摸黑走来,走岔了也不知道。”凤舞紧靠着白思绮,惴惴道。 “有可能!”白思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绒点燃,印度大陆很少看到这种东西,也没地方可买,所以方才他还舍不得用,现在只好用上。借着火绒朦胧的微光,他对凤舞叮嘱道,“方才咱们上来走了有四百多级,现在咱们往下数着走五百级,这中间应该有岔路。你留意左边,我查看右边,肯定能将岔路找出来。” 在火绒微弱火光映照下,二人牵着手拾级而下。甬道十分狭窄,两人勉强可以并肩行走。五百级石级很快走过,没有找到预想中的岔路,二人无奈对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别担心,咱们就算迷了路,只要一直往上走,总能走到地面上去!”白思绮说着拉起凤舞就拾级而上。虽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今日的际遇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往鬼神身上去想,他得趁着火绒尚未燃尽,尽快离开这诡异莫测的地方! 五百级过去,他们回到了方才出发的地点;一千级过去,前方依旧看不到出口;一千五百级过去,前方石级上有一点东西吸引了白思绮的目光,用火绒一照,原来是燃过的火绒落下的灰烬。这一瞬间白思绮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既然台阶上有火绒燃过的灰烬,说明这儿他曾点着火绒走过,但自己是在下方一千级才点燃火绒,这灰烬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难道……难道自己一直往上走,却走回到方才燃起火绒的地段?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白思绮正在胡思乱想,手中的火绒最后一亮,然后渐渐黯淡下来,却是燃到了最后。他无奈扔掉熄灭的火绒,对着甬道上方大骂道:“好你个笨和尚!就算你不愿将《天启书》给我,也用不着如此害我啊!你用古怪将我困在这里,莫非是要困死我不成?” 甬道中嗡嗡的回声过去后,只听笨和尚的声音在极远的地方幽幽一叹:“白施主,魔由心生,障由身显。你若走不出这迷踪道,说明你没有佛缘,老衲又岂敢以佛祖遗物相托?” 白思绮闻言恍然大悟:“你这是在考验我?只要我能走出这鬼地方,你就传佛陀遗物?” 甬道深处传来笨和尚缥缥缈缈的声音:“传说当年玄奘大师来我那烂陀寺取经,曾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你既然要效法玄奘大师,总得经过几番考验吧!” “说得也是!”白思绮哈哈一笑,既然只是考验,他顿时放下心来。暗忖古人这些小把戏,怎么能难倒用现代科学知识武装起来的自己?不过想到自己拾级而上,却始终走不到地面上,反而走了回去,这如果用现代知识,却怎么也解释不了。 想到“魔由心生,障由身显”这句话,他心中一动,忙对凤舞道:“咱们干脆闭着眼睛继续往上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算。只要坚信有出路,说不定就能出去。” 凤舞早已没了主见,一切唯白思绮之命是从。反正黑暗中也无从见物,二人干脆闭上眼睛,牵着手继续往上走。没多久二人就累得大汗淋淋,虽然心中没数,但估计又往上走了两三千级台阶,前方依旧没有尽头。 “不走了!”白思绮终于颓然坐下,承认自己的笨办法失败。凤舞也累得气喘吁吁,挨着他坐下来道:“你别泄气,一定有走出去的办法,只是咱们暂时还没找到。” “是啊,一定有办法出去,一定有!”白思绮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心中在不断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身而起,毅然道,“咱们顺着两壁仔细寻找,那上面一定有一处暗门!只要咱们一路敲过去,听到空空的声音就肯定是它!” 白思绮言语中的自信鼓舞了凤舞,她鼓起余力继续拾级而上,边走边用石块敲打石壁;白思绮也用匕首柄敲打石壁,二人往上走出数百级,凤舞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这里!这里是空的!” 白思绮忙过去用匕首一敲,果然如此!他不由哈哈一笑,高声道:“笨大师,你是要我们弄坏机关破壁而出,还是由你自己将门打开?” “善哉善哉!白施主果然聪明!不过要说到佛缘,恐怕现在还为时尚早!”笨大师话音刚落,就听石壁上一阵轧轧声响,一道亮光从石壁上透入,只见一块巨石缓缓退进去,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白思绮毫不犹豫从洞中钻出,只见洞外一片明亮,竟是一间灯火辉煌的佛堂。白思绮将凤舞从洞中扶出,二人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竟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只见佛堂中除了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像,还铺满了碗口大的不知名鲜花。虽然佛典记载释迦牟尼讲经时,常有天花乱坠,但佛堂中出现如此多的鲜花,还是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尤其令白思绮疑惑的是,那烂陀寺的废墟中,居然还隐藏有如此完整一座佛堂。虽然经过火灾的洗礼,却依旧不失往日的庄严气象。 一旁的凤舞虽不是佛教徒,但见到佛像还是拜了下去。白思绮见她神情虔诚,待她祷告完毕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不信佛吗?拜它作甚?” 凤舞叹道:“这半个多月跟两位佛门大师相处日久,对佛教多少已有所了解,它其实并不像婆罗门祭司宣扬的那般邪恶。再说咱们能逃出那暗无天日的迷踪道,也多亏了佛祖保佑!对了,你是如何知道那两壁上有暗门?咱们顺着石级一路向上,无论走多远,怎么总也找不到出口?” 白思绮得意地笑道:“你见过在笼子中拼命奔跑的小白鼠吗?或者在跑步机上跑过?” 见凤舞疑惑地连连点头,白思绮这才想起这些东西凤舞肯定闻所未闻。要向一个少女讲解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多少有些难度,跑步机就算了,只好给她讲讲小白鼠。想到这白思绮边用手势比划边解释道:“将一只老鼠放入一个可以转动的笼子中,老鼠拼命奔跑,笼子飞速滚动,但老鼠始终在原地奔跑。如果将老鼠的眼睛蒙上,它一定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实际上它依然还在笼子中,方才咱们就像是那笼子中的老鼠。” 见凤舞眼中更为疑惑,白思绮只得耐心讲解道:“那迷踪道其实是一个环形甬道,但又不是简单的环形。若只是简单环形,咱们走上几圈就能发现自己在顺着甬道原地打转。应该说迷踪道的设计者是个天才,他引入了阶梯,用高低位置差给咱们造成错觉。按照常识,咱们一直往上走,永远不可能走到下面去;同样,咱们若一直往下走,也永远不可能走到上面来,如此一来,绝没有人会想到甬道乃是首尾相连。身陷迷踪道中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顺着台阶转圈,他若坚信甬道必有尽头,就永远也跳不出迷踪道!” “可是,咱们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难道还能走到下面去不成?”凤舞还是无法想象迷踪道的原理。白思绮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首尾相连做成一个圆环,然后将圆环倾斜一个角度,并从地上捉了只蚂蚁放到枝条上,只见蚂蚁顺着枝条快速向上爬行,白思绮则缓缓调整着枝条的倾斜方位,只见蚂蚁拼命向上爬行,顺着枝条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无法到达枝条的最高点,白思绮指着环形枝条和那只蚂蚁笑道:“这就是迷踪道,蚂蚁就像方才的我们。” “迷踪道在动!”凤舞恍然大悟,“那些阶梯随着咱们的移动在不断升高或降低,当我们向上走时,我们前方的阶梯在不断升高,而我们身后的阶梯在不断降低;当我们向下走时,情况正好相反!如此一来,我们永远找不到最高点或最低点,也就不能发现迷踪道其实是个首尾相连的圆环!” “没错!”白思绮扔掉枝条叹道,“迷踪道竟然能根据咱们的体重感应咱们的位置,并做出相应的升降调整,再利用黑暗对人造成的感觉迟钝,以达到迷惑人的目的。这等设计,绝非常人能想到!” “善哉善哉!白施主说得不错,迷踪道乃是出自佛祖当年的设计!”佛堂外突然传来笨大师隐隐约约的佛号。 “佛祖的设计?”白思绮有些惊讶,“佛陀当初设计这迷踪道做什么?” “是为破执!” “破执?” “没错!”只听笨大师叹道,“执着是悟道的大忌,只有抛开执着顺其自然,才能明心见性,修炼成佛。就像这迷踪道,你若按照常识,坚信它有最高点或最低点,要执着地寻找它的尽头,就永远也走不出迷踪道。” 笨大师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让白思绮浑身一震,脑海中恰如一道闪电划过,刺破了无数日积月累的执念。他呆呆地遥望虚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思想在脑海中涌东。他不禁在心中感慨:是啊!人类有多少执念,世界就有多少迷踪道。古人根据常识,坚信物体都有一个中心点,因此才有地心说、日心说的谬误;直到今天,科学家依然坚信宇宙有一个中心,并执着地寻找着它,却没想到宇宙在不断运动,这一刻的中心未必下一刻也是它。同样,对宇宙边界的揣测也是一种执念,所以无法想象宇宙外面是什么。而其它像关于生命的定义、思想的起源、灵魂的归宿等等执念,何尝又不是人类的迷踪道,只要人类破不掉这些与生俱来的执念,就跳不出物质世界这最大的迷踪道! 白思绮呆呆地矗立良久,静默了足有顿饭功夫,最后终于长吁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有所感悟的喜悦微笑,望虚空虔诚一拜,他叹息道:“多谢大师指点!一个迷踪道,竟让我放下了无数与生俱来的执念!” “白施主看来颇有慧根,不过能否继承佛祖遗物,这还只是第一步。”只听笨大师肃然吩咐道,“开门出来吧,依着你的本心去寻找生命的真谛。” 白思绮与凤舞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期望。二人不约而同地走向大门,虽然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但白思绮心中,开始涌现出一种与一千多年前的佛陀,做超时空交流的激动…… 第四章 佛陀遗书 大门外并没有想象中的诡异景象,只有满目的断垣残壁,原来佛堂外就是那烂陀寺的废墟。此时月正中天,将大地照得一片银亮,习习夜风中,飘来隐隐的花香。 “笨大师!笨大师!”白思绮高叫了两声,四周除了虫豸的鸣唱,无人应答。他想了想,对凤舞犹豫道,“咱们去找找先前那偏殿,也许笨大师还在那里吧。” 凤舞没什么主见,立刻点头答应。二人正要举步,突听远处传来隐隐的吆喝打斗,白思绮立刻带着凤舞直奔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刚翻过两道残壁,就见笨大师浑身血迹,踉踉跄跄冲了过来。一见二人,他来不及细说原由便急道:“快走!你们快快离开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白思绮忙问。 “婆罗门教寒星祭司带人攻来了,”笨大师喘息道,“她多次谋夺《天启书》不得,这次终于撕破脸皮,强行抢夺。疯师弟正在拼死抵御那妖女的进攻,施主与此事无关,请快快离开这里。” “好!我这就走!”白思绮的爽快令笨大师有些意外,只见他带着凤舞转身就走,不多会儿就消失在废墟那断垣残壁中。他带着凤舞来到废墟外的树林,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让凤舞藏好,叮嘱道,“你在此等我,如果天亮前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用再等了。” “白大哥!”凤舞眼含泪花,依依不舍。白思绮见状笑着拍拍她的小脸:“你放心,我保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不会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白思绮说完直奔方才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虽然那烂陀寺与婆罗门教的恩怨与他无关,但以他的为人,又岂会袖手旁bbr>观,置身事外? 打斗声已经停息,不过隐隐透出的火光为白思绮指明了方向,他照着火光指引,很快就来到废墟中一处空旷的小广场,隐在一处阴暗的角落藏好身形,就听见疯大师在破口大骂:“妖女!你就算杀了我,也别想得到佛祖的遗物!” “佛陀留下的主要是《天启书》!它原本就是我婆罗门教的圣物,难道你们还打算永久强占?”只听场中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陡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白思绮浑身一颤,脸上闪过莫名的惊诧。 “什么人?”几道目光陡然向白思绮藏身处,他方才心情激荡,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此刻他也不再隐藏,径直走入场中,直直走向那个白纱蒙面的金发女子,紧盯着对方白纱后的眼眸,涩声问:“你,就是寒星祭司?” “放肆!大祭司的法号是你叫的么?”几个婆罗门教徒纷纷呵斥,手执兵刃围了过来,却被那蒙面女子挥手制止。白思绮对旁人不管不顾,只盯着那女子问:“你真是寒星祭司?” 那女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这在印度大陆极其罕见,她那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肌肤,在婆罗门教徒中显得十分特别。面对白思绮的质问,她若无其事地反问道:“是又怎样?” 白思绮一怔,跟着哈哈大笑:“我差点忘了,你本就属于‘神之手’,神通广大,做个婆罗门祭司有什么稀奇?原来你们也在找《天启书》,只是……”他转向明显遭受过酷刑的笨大师和疯大师,“你如此对待两名幸存的佛门高僧,莫非这也是神的旨意?” “是的!”那女子木然道,“谁也不能违背神灵的意志。” 白思绮又是一怔:“没想到你竟说出这等话,难道你的感情也被神灵泯灭了吗?” 见那女子木然无语,白思绮走向倒地不起的两个和尚,昂然道:“不管你的神灵有多么正当的理由,我都不能容忍你们对两名老者用刑。只要我在,就不能容忍你们再伤害他们!”说着他扶起受伤的笨大师,几个婆罗门教徒立刻围了过来,却被女祭司挥手斥退。只见她缓缓拔出弯刀遥指白思绮:“你是要留下两个和尚,还是留下你自己?” 白思绮苦涩一笑,涩声问:“如此说来,我们不仅形同陌路,甚至已反目成仇?” 那女子木然道:“你若不惹麻烦,我当你是无伤大雅的路人;你若强自出头,我决不会顾念旧情。” 白思绮脸上的苦笑已变成了惨笑,缓缓拔出腰中佩刀,他淡然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你这是要逼我与你一决生死?” “是走是留,全在你一念之间,我没耐心再听你废话,你走还是不走?”那女子说着,挥刀遥指白思绮。 面对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白思绮总感觉有些陌生,一道灵光在心中闪过,他突然喝道:“不对!你不是雪妮,她再怎么绝情,也决不会如此狠毒,你是谁?” 那女子一声冷哼:“你记忆中的人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婆罗门星宗大祭司寒星!” “你是谁?为何要假冒雪妮!”白思绮说着猛地扑向那女子,一刀撩向对方的面纱。他出手的速度放眼天下也属顶尖,那女子猝不及防,被刀尖撩去了面纱,顿时露出面纱下那张美奂美纶的面容。白思绮一见之下,神情如见鬼魅,失声惊呼,“雪妮!你真是雪妮?” 就在此时,那女子手中的刀突如毒蛇吐信,悄没声息地刺向白思绮的胸膛。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他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刀锋突入了自己身体。低头看看大半没入体内的刀锋,再看看面前神情冷漠的爱人,他突然感到心如刀割,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涩声质问:“为了你心目中的神,你竟不惜如此待我?” “谁敢违背神的意志,都只有一死,你也不能例外!”那女子森然冷笑。 白思绮心如死灰,浑身冰凉,跌跌撞撞退出数步,眼里绝望与凄苦交织。就在这时,只听一旁的笨大师突然轻叹道:“善哉善哉!情如烟云,爱似梦幻,施主难道还没堪透?” 白思绮浑身一颤,像想到什么难解之事,脸上阴晴不定,片刻后他的神情渐渐平静。慢慢拔出胸中长刀,他对笨大师恭敬一揖:“多谢大师指点,在下明白了。”说完他环顾四周,谓然长叹,“孰真孰幻,孰幻孰真,大师这一局,果然高明!” “你真的看透了?”笨大师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是的,多谢大师最后的指点!”白思绮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施主这一关,勉强算过了,你醒来吧!”笨大师手中突然挥出了一团白雾。白思绮只感到眼前一黑,不由软倒在地。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自己依旧置身于方才的佛堂中,地上铺满了一丛丛的妖异鲜花。一旁凤舞尤在沉睡不醒,而对面笨大师则盘膝而座,脸上有着会心的微笑。 白思绮翻身对笨大师恭敬一拜:“这一关若非大师最后的指点,我恐怕就永陷幻觉,不能清醒了。” “那也要你佛缘深厚,只需一点提醒就能堪破幻觉,明白万事皆空的佛理。”笨大师微笑道,“施主虽非我佛门弟子,但却深得佛门真谛,善哉善哉!” 白思绮笑而不答,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其实心灵深处,他决不相信雪妮会如此对待自己,尤其以雪妮金发碧眼的容貌,在印度大陆就算不是绝无仅有,也该是极其罕见,她不太可能以异族的身份成为婆罗门三大祭司之一,再加上笨大师最后一语喝醒梦中人,他才得以堪破真相。环顾四周那妖异的鲜花,他笑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些就是曼陀萝花吧?以前只听说曼陀萝花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却没想到竟这般神奇。这一局是以曼陀萝花制造幻觉,莫非是为破幻?” “没错!”笨大师笑道,“佛曰万事皆空,只有看破世间的纷乱幻像,才能依照本心达到涅盘的境界,这是佛门弟子的最高追求。施主虽非佛门弟子,但佛性决不在老衲这佛门愚鲁之下,你果然有继承佛祖遗物的资格!” 白思绮大喜过望,忙问道:“这么说来,大师是要将佛陀的《天启书》传我了?” 笨大师摇头叹道:“本来当初佛祖曾设下三关,以考验门下弟子。但老衲一来怕施主堪不破最后的情关,让那烂陀寺失去最后的继承者;二来以那烂陀寺目前的情况,也没有设置情关的条件。所以老衲只好勉强让你继承佛祖衣钵,不过老衲还是要提醒你,这情关或许就是施主你一生中最大的劫数,定要千万小心才是。” “多谢大师指点,弟子记住了!”白思绮肃然拜道,心中却在暗忖:这老和尚恐怕从未尝过情的滋味,却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实在令人好笑。 笨和尚谓然叹道:“施主非三宝弟子,却能走出迷踪道,堪破虚幻界,也许你真就是佛祖衣钵继承人。那烂陀寺在行将失传之际,施主却凭空出现,大概这就是缘吧。”说到这笨和尚长身而起,“请施主随老衲来!” 白思绮大喜过望,正要随笨和尚离开佛堂,突见佛堂四壁的墙上画满了壁画,虽然经过火焰的燎烤,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图案也完全朦胧不清,但就这些模糊的图案,却吸引了白思绮的目光。 “这是什么?”他走到壁画前,指着上面一个椭圆形的图案奇怪地问。这图案他并不陌生,但出现在此时此地,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惊讶。 “战神之车。”笨和尚不以为意地道,“据说这壁画是根据一首远古流传下来的史诗《摩诃波罗多》所作,画的是天上诸神坐着战神之车,指挥着人类的战争。” “战神之车?”白思绮更是惊讶,“小乘佛教不是不信神灵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壁画?这些神灵又是什么?为何与佛寺供奉的菩萨罗汉全然不同?” “老衲也不太清楚。”笨和尚愧然挠挠头,“据寺中历代高僧口口相传,这幅画乃佛陀亲手所作,画的是古诗《摩诃波罗多》中记载的场景和故事。也曾有弟子向佛陀问起过这些神灵和画中的深意,佛陀却说画上的不是神灵。至于画中的深意,佛陀只说,要数千年后的智者才能领会,他现在就算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能够理解。” 白思绮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然后小心翼翼地拂去壁画上的烟灰和尘土,墙上的图案渐渐清晰起来。经过上千年岁月的风霜,壁画上的线条和图案依旧清晰,就连上面那些弯弯曲曲的梵文也依稀可辨。白思绮指着那些梵文,涩声问:“这又是什么?” 笨和尚仔细看了看,肃然道:“这些古梵文应该是从《摩诃波罗多》上摘抄而来,《摩诃波罗多》是古印度流传下来的长篇史诗,其历史甚至比佛教和婆罗门教都要古老。它记载的是五千年前班度和俱卢两族争夺王位的斗争,以及许多恐怖的战争场景。这些壁画画的就是诸神坐着战神之车,在天空中观看和指挥这些战争的场面。”停了停,他又补充道,“据说,《摩诃波罗多》与《天启书》,还有着极深的渊缘。” 白思绮闻言又是一怔,抖着手指向一幅如蘑菇一般的巨大烟云,涩声问:“这又是什么?” 笨和尚看了看壁画下的梵文,解释道:“这幅画是说,英勇的阿特瓦坦,稳坐着‘维马纳’降落在水上,发射了‘阿格尼亚’,它爆发时声如雷鸣,在敌方上空产生并发射出密集的光焰之箭,如同一阵暴雨包围了敌人。刹那间,一个浓厚的阴影迅速在潘达瓦上空形成,天空黑了下来,黑暗中所有的罗盘都失去作用,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起,带起灰尘、砂砾翻滚而上,直如天崩地裂。太阳似乎在空中摇曳,光焰之箭的灼热,使地动山摇,在广大地域内,动物被灼毙变形,河水沸腾,鱼虾被全部煮死,敌兵更是被烧得如焚焦的树干。” 白思绮从没见过这样的战争场面,但对文中描述的情形却并不觉得陌生。他又抖着手指向另一幅壁画,“这幅又是什么?” 笨和尚看了看下面的梵文,读道:“古尔卡乘坐着快速的‘维马纳’,向敌方三个城市俱发射了‘阿格尼亚’。此复仇之箭似有整个宇宙之力,亮度犹如万个太阳,烟火之柱滚滚翻腾,缓缓升上万丈高空,如擎天之柱一般壮观无匹。敌人的尸体被烧得无法辨认,毛发指甲尽成焦炭,陶瓷尽数碎裂,飞翔的鸟儿也被灼焦落地。为了逃脱死亡,即便远离战场的战士,也纷纷跳入水中,全力清洗自己的身体和武器。” 听到这里白思绮再无怀疑,这些壁画上所画那些翻滚而上的蘑菇云,绝非是一时的巧合,它真实、形象地记载了核子战争的场面。就不知这壁画是佛陀以他那莫大的智慧,看到了人类的未来,还是他根据《摩诃波罗多》的描述,看到了数千年前的核子战争? 白思绮将目光转向壁画上那些战神之车,它们全都翱翔在云层之上,完全不受核子战争的威胁,如神灵般超然俯瞰着云层下的大战。它们大小不一,但形状却十分相似,都如一个中间透明、凸起的圆盘,对这种图案白思绮再熟悉不过,人们都叫它飞碟。 “战神之车!”白思绮轻轻抚摸着壁画上那些椭圆形的图案,猜不透佛陀留下这幅壁画的深意。可惜这些壁画经过大火的洗礼,许多地方已经完全模糊。他只得一声长叹,依依不舍地转开目光,将无数疑团压在心底。转头见凤舞依旧昏迷不醒,他忙道:“还望大师将我这随从也一并唤醒才是!” 笨大师意味深长地扫了凤舞一眼,淡然道:“这位姑娘不仅仅是施主随从吧?” 白思绮没想到凤舞的乔装打扮,并没有瞒过笨大师的眼睛,他不禁有些尴尬,忙解释道:“这位姑娘是我从火海中救下的苦命女子,还没来得及送她回乡,只好暂时将她带在身边。多有冒犯,还望大师恕罪!” 笨大师不以为意地淡然道:“老衲相信施主的人品,也相信你待她如普通人一般,不过就怕别人不这么想。”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瓶,抖了点粉末在凤舞鼻端,只见她打了个喷嚏,跟着就悠悠醒转。笨大师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就出了佛堂。 “快跟我走!”白思绮顾不得跟凤舞解释,立刻带她追了出去。随着笨大师在废墟中曲曲折折地穿行,最后三人回到两位大师生活的偏殿。笨大师先对疯和尚小声叮嘱了几句,让他外出警戒,然后笨大师对神龛中的石像拜了两拜,肃然道:“师父在上,弟子总算等到了走出迷踪道、堪破虚幻界的佛陀传人,如果师父没什么意见,弟子便将佛陀遗物传给他了!” 石像当然不会有意见,白思绮正奇怪笨大师既然属于小乘佛教一派,就该心中有佛而眼中无佛,不该对一尊先师的石像如此虔诚。却见笨大师拜完石像,突然跳上佛龛,将石像抱到地上,接着吐气开声,一掌拍在石像胸口。石像应声而碎,一个铁匣从石像中掉了出来。 笨大师恭恭敬敬地捡起铁匣,仔细擦净上面的尘土,神情复杂地抚摸着铁匣,黯然叹息:“那烂陀寺在先师在世时就已经没落,为了佛陀的遗物不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先师才将佛陀遗物封入铁匣,并以无上的法力迫入石中保存。先师过世后,老衲为了将这块顽石带在身边不引人注意,才将之打造成先师的坐像。也幸亏如此,它才躲过了上次的大火得以保存。可叹婆罗门教寒星祭司上次烧毁了我那烂陀寺所有佛经,幸好佛陀的遗物还是保存了下来。” 亲身经历过突破世界的神奇后,白思绮对将铁匣迫入石中的无上法力不再怀疑,不过却奇怪《天启书》当初既然为婆罗门所有,他们若要讨回也属正当,为何佛陀宁愿传予外人,也不愿还给婆罗门教?笨大师似乎看透了白思绮的心思,不由问道:“施主一定在奇怪,为何佛陀不愿将《天启书》还给婆罗门教?” 白思绮被人看穿心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却听笨大师叹息道:“婆罗门教徒坚信《天启书》依旧还在日宗的旭日神殿之中,认为当初被其祭司盗出传给佛陀的只是伪作。另外,《天启书》在婆罗门教上千年,却始终无人参透,更没有结出无上佛果,因此佛陀认为,《天启书》是人类共同的财富,它只属于真正的大智慧者!所以那烂陀寺从不将《天启书》视为私产,只要有足够的虔诚和智慧,无论是谁,那烂陀寺都愿与之共享。当年玄奘大师就得本寺主持允诺,手录《天启书》并将之带到东土。今日老衲传施主这部天书,也正是秉承我佛众生平等之精神。施主若能从《天启书》中参透天机,立地成佛,也是我那烂陀寺的缘份,望施主珍惜之!”说着便将铁匣双手递到白思绮面前。 白思绮忙双手接过铁匣,对笨大师恭敬一拜:“多谢大师传经,在下但愿不负大师所望,能从这部天书中有所感悟。” 笨大师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微微摆手道:“施主去吧,如今那烂陀寺只剩一片废墟,你留之无益。老衲能为《天启书》找到你这样一位有缘人,也算对佛祖和本寺历代主持有了个交待,从此老衲可以静心参禅,心中再无牵挂。” 白思绮还想说什么,就听门外突然传来疯大师的厉喝,声音异常凄厉凶悍。笨大师一听之下面色大变,一面示意白思绮与凤舞速走,一面冲了出去。 以白思绮的禀性当然不会就此离开,将铁匣收入怀中,立刻跟在笨大师身后冲出了殿门。借着皎洁月光,只见数十丈外的废墟中,疯大师状若疯虎,正拼尽全力要抓住身边那两道游走不定的白色身影,那两道身影迅若鬼魅,正围着疯大师急转,疯大师出手已经足够迅捷,却依旧抓不住那两道身影。陡然间,一道瘦小的身影如鬼冥般由后扑上疯大师后颈,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疯大师身形一缓,正要伸手将后背上那家伙扭下来,却见另一个白衣女子已和身扑入他的怀中,四肢如藤蔓般紧紧缠住了疯大师手足,然后由下而上一口叼住了他的咽喉。即便在数十丈外,白思绮也听到了那“滋滋”的吮吸声,令人牙根发酸,头皮发麻! “快救人!”白思绮说着正要扑上前,却被笨大师死死拉住。只见一向从容淡泊的花甲老僧,此刻脸上竟有着莫名的惊恐,连连失声惊呼:“是修罗!快走!” “什么是修罗?”白思绮正要细问,就见两道白影向这边扑来。方才这两个白衣人负手在一旁观战,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现在对方身形一动他才发觉,这二人的速度实乃平生仅见,堪称惊世骇俗,令人叹为观止! “什么人?”白思绮一声喝问,腰中弯刀应声而出,指向前面那瘦若竹杆的白衣人。他出手的速度天下罕有敌手,但对方却能在刻不容发的瞬间折腰避开刀锋。虽然躲过了白思绮的刀,但对方的..脸上似乎也有些意外,不敢再过分近逼。 就这片刻之间,只见数十丈外的疯大师已轰然倒地,他身上那两个白衣人也倏然跳开,抹着嘴边的血迹向这边扑来。此刻白思绮才发现,那两个白衣人一个是身形纤秀的年轻女子,一个竟是个十多岁大的孩子。四个白衣人虽然年纪不同,但脸上都泛着一种妖异的惨白,死尸般无半点表情,眼眸也都蒙着一层白茫茫的东西,像盲人一般。其中一个面目英俊的白衣人似乎是其余三人的头,只见他一举手,另外三人立刻停了下来。而他则缓缓上前,看模样是要单独对付白思绮。 “来者何人?”白思绮以手中弯刀遥指领头那白衣人,上次那柄弯刀被笨大师折断后,他去王舍城又新买了一柄,虽还不太趁手,但他自信即便这样,也决没有人可以空手与自己对敌.。不过一旁的笨大师似乎对那白衣人颇为恐惧,神情绝决地挡在白思绮身前,小声道:“你快带凤舞姑娘从迷踪道离开,老衲拼死挡他一挡!” “现在要走,恐怕有些迟了!”远处有人遥遥笑道。白思绮循声望去,却是个身材矮小白袍老者,看打扮是婆罗门教身份最高的大祭司。身旁的笨大师盯着那老者,谓然叹道:“善哉善哉!既然有修罗出世,老衲就该想到暗月大祭司羯摩那一定也来了。” 月光下,只见羯摩那率几名弟子缓步过来,闻言哈哈笑道:“老和尚目光如炬,竟认得本宗最高修行者!既知修罗之名,就该知道冒犯阿修罗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笨大师淡然一笑道:“老衲这付臭皮囊,这身肮脏的血肉,就算被修罗吸干吃尽也没什么。想佛祖也曾割肉饲鹰,舍身喂虎,老衲既为佛门弟子,又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呢?” “还在嘴硬!”羯摩那一声冷笑,将目光转到白思绮身上,“老和尚虽然不怕死,不过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以前没找到《天启书》下落,本师不敢将你两个老家伙怎样,如今你已将《天启书》传给了这小子,你的死活就实在微不足道。本师只想知道,你选定的这个传人,是否也如你一般不惧生死。” “你……你怎知老衲将《天启书》传给了白施主?”笨和尚面色大变,“莫非你已练成地听之术?六识比普通人敏锐百倍以上?” “想不到老和尚也还识货!”羯摩那淡淡一笑,“你最好将修罗的秘密也告诉这位白施主,别让人家为《天启书》将命送掉,却还不知道死在什么样的恶煞手里。” 见白思绮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自己,笨大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施主,你快带凤舞姑娘退入偏殿,从迷踪道避开修罗的追踪,老衲为你暂时挡住修罗!” “什么是修罗?咱们干吗要怕他们?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走!”白思绮沉声道。 笨大师叹了口气,无奈道:“婆罗门教暗月宗秘传有一种最为邪恶的修炼之法,称为修罗道。传说这种修炼方法是将自己的灵魂供奉给阿修罗,以获得阿修罗的力量!其实在婆罗门教暗月宗阿拉尔庙地底,有一处巨大的地下宫殿,被婆罗门称为修罗场。每年除了违反教规的教徒,还有不少狂热的婆罗门信徒自愿进入修罗场修炼修罗道,经过暗月祭司的遴选后,割去舌头投入修罗场,这其中也包括女人和孩子。刚开始祭司只送极少的食物和水,为了争夺那不多的食物和水,每个人必须竭尽全力修习石壁上篆刻的各种武功,武功高的活下来,武功低的被淘汰。最后祭司会完全断绝食物和清水,只有最强最狠的人可以活下来。每年祭司都要将无数修练者投入修罗场,但经过多年修炼,能真正活下来成为修罗的,百中无一!” “断绝食物和水,修炼者何以存活?”白思绮刚脱口问出,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看看远处被吸干了鲜血的疯大师,他脸上露出莫名的恶心和愤怒,不过他依旧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邪恶的修炼方法,不禁把怀疑的目光转向笨大师。只见对方肯定地摇摇头:“你猜得不错!他们是以同类的血肉自相残食,为了活下去,他们迸发出人类最大的潜能,同时也泯灭了所有的人性和良知,除了同类的血肉,他们对任何食物都失去了兴趣。修罗是经过地狱考验的邪恶化身,一切唯暗月祭司之命是从,他们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而是以人类血肉为食的恐怖生灵。” 白思绮目光从对面四个修罗面上一一扫过,不由暗自心惊。设想人若在吃人与被吃的残酷环境下,必能迸发出最大的动力和潜能苦练武功,经过如此残酷的淘汰,能生存下来的修罗,该是怎样的恐怖杀手?难怪以疯大师的武功,也被两个修罗生生吸干了鲜血!白思绮心中正自惊惧,却见羯摩那笑道:“你既知修罗之能,还不献出《天启书》乞命?” 白思绮哈哈一笑:“我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从不信邪。既然修罗被说得这般恐怖,我反倒有心试试他的力量!” “真是不知死活!”羯摩那嘴边泛起一丝嘲笑,对蓄势待发的修罗一摆手,“风,吃掉他!” 风应声而动,鬼魅般直扑白思绮,谁知尚未近身,刀光就已逼到眼前。风不愧是最狠的修罗,对迎面而来的刀锋不躲不闪,竟以空手去抓刀刃,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扣向白思绮咽喉。 白思绮见状大惊,虽然可以一刀砍断对方手掌,但刀锋肯定要被他的手阻上一阻,只这一瞬的差别,恐怕自己就未必能避开对方另一只手。没想到这修罗不光出手敏捷惊人,这种壮士断腕的狠劲也前所未见。白思绮无奈之下只得收刀闪避,一个照面即陷入被动。 却见那修罗不依不饶,鬼魅般绕着白思绮闪电出手,将他逼得连连后退。笨大师见状忙舍身而上,一边替白思绮挡住风,一边喝道:“修罗非人力可以对付,施主快带凤舞姑娘走,你再不走,莫非是要让老衲死不瞑目?” “我岂能丢下大师独走?”白思绮还在争辩,却听笨大师叹息道:“施主将《天启书》带走,就算了了老衲最大一桩心愿。老衲这付臭皮囊,早已奉献给了我佛,奉献给了那烂陀寺,老衲愿随那烂陀寺同朽!” 白思绮还在犹豫,两外三个修罗已开始围了过来,笨大师见状不由厉喝道:“你就算不怕死,难道忍心让凤舞姑娘落入修罗之手?” 白思绮眼角余光一旁的凤舞花容失色,满面惊恐,不由长叹一口气,挥刀逼退风。反身拉起凤舞冲入身后的偏殿。笨大师奋不顾身地堵在殿门外,被风一爪撕破脖子也悍然不退。待修罗拧断笨大师的脖子冲入偏殿,哪里还有白思绮与凤舞的人影? 随后进入的羯摩那很快就发现了神龛后的洞口,立刻往洞中一指:“快追!拿不回《天启书》,我将你们重新打入修罗场!” 四个修罗应声冲入黑暗的甬道,他们习惯在黑暗中行动,黑暗让他们能力倍增! 漆黑的迷踪道伸手不见五指,还好凤舞与白思绮刚在迷踪道中走过无数个来回,已完全熟悉脚下的阶梯高低,速度自然不慢,很快就甩开几个修罗找到那道暗门。白思绮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暗门的机关,立刻打开暗门带凤舞离开迷踪道。门外依旧是有着曼荼罗花阵的佛堂,二人屏住呼吸开门而出,悄然来到外面的废墟。白思绮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坐骑还在废墟外,立刻带着凤舞潜行到坐骑前,二人悄然上马,纵马望王舍城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惊动了羯摩那,他本欲立刻追赶,但几个修罗正失陷在迷踪道中,一时不能脱困,仅凭手下几个弟子,未必能拦住那个武功高强的异族男子,不过羯摩那似乎并不着急,悠然一声高呼:“鹰弋!” “弟子在!”鹰弋立刻上前,躬身拜道。 “跟踪那两个目标,别让他们跑了!”羯摩那淡然吩咐。 见鹰弋飞身而去,羯摩那心下稍安。鹰弋有着世间罕见的鼻子,世上很少有人能逃过他的追踪。除了鹰弋,寒星祭司和她的手下也埋伏在附近,他相信白思绮逃不出寒星祭司的埋伏。如今最要紧是将四个修罗从迷踪道中弄出来,暂时无瑕顾及白思绮二人。 却说白思绮纵马离开那烂陀寺后,见羯摩那和四个修罗并没有追上来,心下稍安。见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此刻尽快远离那烂陀寺方是上策。不过要跑路少不得需要补充些食物和日用品,但前方王舍城城门尚未开启,他只得在王舍城外勒马停下来,对凤舞道:“咱们暂时在这里歇息片刻,等天色大亮后再走!” 二人下马来到路旁的树林中,白思绮迫不及待地拿出怀中铁匣,满怀期待地缓缓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本不厚不薄的羊皮册子,看那古旧模样显然年代久远。它的封面上是几个弯弯曲曲的梵文——天启书! 白思绮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羊皮册子,正要仔细翻看,突感身后有风声倏然而动,想要躲避却已迟了。他只感到后颈吃了重重一击,头目一阵晕眩,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第五章 嗜血天使 幽幽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当白思绮从昏迷中醒来时,只感到头痛欲裂,浑身酸软,耳边有个嘶哑干涩的声音在得意洋洋地问:“感觉怎么样啊?武士?” 白思绮勉力睁开双眼,立刻看到眼前那张苍老丑陋的脸。羯摩那!他心中一惊,本能地要退开,却根本无法动弹,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合抱粗的石柱上,再看看四周环境,是一处空旷幽暗的大殿,墙上昏暗摇曳的烛火,将羯摩那和他那几个婆罗门弟子的脸,映照得如地府鬼冥一般。 “我在哪儿?”白思绮一张嘴,就感到满嘴的腥咸,那是血的味道。他依稀想起在王舍城郊外的树林中,自己正要翻开《天启书》,后颈就吃了重重一击,之后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阿拉尔神庙的阿修罗殿,你眼前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之门。”羯摩那笑着解释道,“你有着常人没有的体魄,是成为地狱修罗的绝好材料,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超过风的最好修罗。不过,如果你向梵天大神忏悔的话,说不定会得到神的宽恕。” 听羯摩那这一说,白思绮才看到一旁的地面上有个黑黢黢的大洞,约五尺见方,幽幽然不知深有几许,正向外散发着阵阵阴寒之气。想必这下面就是笨大师说过的修罗场了,想到关于修罗的可怕传说,白思绮不由一阵恶心,不过面对着羯摩那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他的脸上不由泛起那种与生俱来的懒散微笑:“我已经见识过很多凶险之地,却从未见过修罗场。大祭司能让我得尝心愿,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凝望着白思绮那不以为意的目光,羯摩那脸上的得色渐渐褪去。本来他根本不必等这家伙醒来,就可以将之推下地狱,但他实在想看看这个无所畏惧的家伙,在地狱之门面前,脸上是否还会保持这种讨厌的微笑,现在他显然大失所望,不由气恼地冷笑道:“我现在留下你的舌头,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才求饶!”说完向弟子挥了挥手。虽然现在还不能在精神上将这家伙打垮,但他坚信,经过修罗场的磨练,这个特别的家伙最终也会匍匐在自己脚下,就像风、雨、雷、电四个修罗一样。 两个婆罗门教徒在羯摩那示意下将白思绮从柱子上解了下来,架着往洞口推去。白思绮突然想起凤舞,忙问:“等等!凤舞姑娘呢?” 羯摩那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你若能从修罗场中活着出来,自然可以见到她。”说完他一挥手,两个婆罗门弟子立刻割开捆绑白思绮的绳索,将之推下了那黑黢黢的洞穴。 白思绮在空中不知翻滚了几转,最后终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浑身几乎散架,躺在地上遥望上方,头顶的石门已缓缓合上,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亮,那是一种恶梦中才有的绝黑!鼻端则充斥着难以形容的腥腐恶臭,中人欲呕——地狱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稍稍喘息片刻,白思绮缓缓活动了几下手脚,还好都还听使唤,力量也渐渐回到了四肢百骸。他正要翻身而起,却突然停止了动作,雕塑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黑暗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令他不敢妄动。也只有经历过千百次生死之险的极限冒险者,才能敏锐地感觉到这种看不见的危险。 黑暗让人耳鼻聪敏,却听不到四周有任何异响,静得令人心悸。不过鼻端却有一丝极淡的幽香,杂在腐臭和血腥气味中,很不明显。那是一种不属于地狱的味道,出现在这里却有说不出的诡异。白思绮一动不敢动,生怕稍有动静,就会招来真正的恶灵。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白思绮维持原来的姿势已有顿饭功夫,汗水渐渐浸透了衣衫,痒痒的十分难受。虽然两眼一抹黑,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就像被猎豹盯上的猎物,稍露破绽就会招来闪电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空气悄然涌动,黑暗中的幽冥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白思绮心中稍宽,他终于真切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顺着气流涌动的方向悄然一拳击去,凭着他那超人的反应速度,就算是后发,通常也能先至。 黑暗中响起连绵不断的拳脚交击声,如暴风骤雨般迅疾。白思绮越打越是心惊,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强劲对手,虽然力量稍弱,但反应速度决不在他之下。黑暗中他不敢跳跃腾挪躲闪,竟被对方逼得手忙脚乱,好几次对方的掌风已拂上了他的脖子,招招不离咽喉要害,若非他超凡的反应速度,只怕早已伤在对方手下,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凶险之战。 心知缠斗下去,地形不熟必吃大亏,他不得已兵行险着,先以左手护住咽喉要害,跟着右手一拳,悄然击向气流涌动的方向。就在对方一掌劈中他手腕的同时,他的右拳也重重击在一团软绵绵的物事上,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喀嚓”,那是对方肋骨折断的脆响!跟着是对方那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呼,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清晰突兀。 “凤舞!”听到对方的声音,白思绮大惊失色,顾不得理会自己的伤势,急忙扶向黑暗中那微微喘息的人影,触手温软娇弱,腰肢纤瘦无力,果然是个瘦弱女子。此时白思绮再无怀疑,忙将她轻轻放到地上,“凤舞,怎么……怎么会是你?” “我……”少女刚一张口就忍不住一声痛哼,浑身一软便失去了知觉。 “凤舞!凤舞……”白思绮连喊数声,少女俱无反应。心知方才那一拳之力,就算寻常壮汉也禁受不起,他心中大急,顾不得男女有别,小心翼翼地摸向少女身体。很快就摸到少女胸前两根肋骨错位,竟被自己方才那一拳击断。心知折断的肋骨若刺入心肺,伤者立刻就要喷血而亡,他忙将怀中少女放平躺好,摸索着将折断的肋骨对上,然后解下自己外套撕成长条,代替绷带将她的上半身紧紧捆扎起来,使她的上半身完全固定。联邦特工训练营学到的急救术,现在正好排上了用场。 忙完这一切,他已是大汗淋漓,此时眼睛已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借着头顶石板缝隙透入的丝丝微光,勉强能看清身前三尺内的物体轮廓。望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朦胧人影,他心知仅靠简单急救,恐怕难以助她脱险,他只得放声高呼:“羯摩那,凤舞受伤了,快放她出去。” 半晌无人回应,他只得颓然放弃努力。黑暗中传来凤舞微弱的呻吟,他忙俯身问道:“凤舞,你醒了?现在感觉怎样?” “我……我胸口……好痛。”少女勉力道,“这……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白思绮柔声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想法带你出去。” “你别骗我了,”少女一声叹息,“这里就是阿拉尔神庙下的修罗场,咱们进了这里,除了成为修罗,根本别想活着出去。” “什么事都有例外,别灰心。”白思绮笑着拍拍少女的手,“你暂时呆在这里,待我四下去看看,说不定有秘道机关什么的,武侠小说里一般都这么写。” “为什么救我?”听白思绮要离开,少女突然问。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他的语音中又有那种玩世不恭的调侃,“别胡思乱想了,安心躺着别动。我这里还有一支火绒没被他们搜去,看看能否找到出路。” 一点微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只见白思绮对凤舞宽慰一笑,然后举着火绒走向黑暗。听着他的声息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少女不由陷入了沉思:这是怎样一个男子?明明知道方才自己招招要他性命,虽说是出于置身黑暗的莫名恐惧,凭本能要击毙任何不明身份的活物,但见识过自己这身手后,就算白痴也该知道自己绝非常人,但他却什么也没问,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点没变,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黑暗让人心生恐惧,凤舞也不例外。听白思绮久无声息,她心中的恐惧更为浓烈。想挣扎着离开原地,稍一动胸口便痛得钻心。她只得无力地躺在地上,在心中默默祈求他快点回来。想到他本该是自己的敌人,现在却成了最大的依靠,凤舞心中就感到有些荒谬。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又举着火绒回来,火绒那微弱的火光给了凤舞极大的温暖。比火光更温暖的是他脸上那若无其事的微笑。不等凤舞动问,他便笑着调侃道:“这些婆罗门神棍真没创意,弄个修罗场也跟咱们祖先几百年前编的武侠小说差不多。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地下宫殿,四周有八间石室,分别用龙、象、鹰什么的命名,每间石室的墙上都用白磷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功,有什么龙象功,狮吼功、鹰击十三式等等,跟几百年前的金庸武侠小说写的一模一样,摔下悬崖就是秘籍,一点创意没……”说到这他突然住口,满面惊讶地瞪着凤舞身后,凤舞好奇地转头望去,就见身后的石壁上,一幅幅精美的壁画在火绒的微光中现出了它们的真正面目。白思绮走近石壁,边举着火绒一一照看,边喃喃自语道,“我错了,这里跟武侠小说还是有所不同。” “上面画的是什么?”凤舞好奇地问,她发现壁画上并不是婆罗门教神庙中常见的仙怪神魔,而是一些奇特的场景和人物。 “是《摩诃波罗多》中记载的战争场面,以及坐着战神之车观战的众多神灵。”白思绮说着顺壁画一幅幅看过去,壁画的风格跟那烂陀寺中佛陀留下的手迹完全不同,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记载的却是同样的场景。看其场景中的相似程度,显然绝非出自幻想和揣测,尤其那些清晰可辨的战神之车,外表和结构竟画得如此精美,绝非出自凭空想象! 壁画终于看到尽头,白思绮停在最后那幅战神之车的特写画面面前,望着下方的古梵文目瞪口呆。凤舞见他面色有异,忙问道:“那些文字说的是什么?” 白思绮抖着手抚摸着那幅巨大的飞碟壁画,颤声道:“这上面说,《天启书》是来自战神之车中的神灵!” 火绒突然一闪,爆发出最后一点光亮后就无声熄灭,四周又归于无尽的黑暗。白思绮呆呆地凝立在黑暗之中,不知道该怎样理解修罗场中这些婆罗门教的远古壁画,与那烂陀寺佛堂中那些佛门壁画的巧合,以及《天启书》来自神灵的神话。 听白思绮绝口不提出路,凤舞就知道他也没找到出口。其实之前她就搜查过所有地方,对这修罗场的情况完全了解,它本来就不是武侠小说中让人闭关镀金的福地,没有出路很正常。不仅如此,四面那八间石室中还有数不清的骸骨,不知其中有多少是修炼修罗道的狂热教徒,有多少又是被羯摩那投入修罗场的不幸者。 “没有找到出路?”凤舞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的询问将白思绮的思绪拖回到现实,他轻轻长吁了口气,将心中的各种疑惑全部抛开,故作轻松地对凤舞笑道:“暂时还没有,只是暂时。” 虽然身处绝境,他的语音中依旧充满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这自信感染了凤舞,使她暂时忘掉了眼前的困境。默然半晌,她又小声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我的身份?你的遭遇?以及所有你想不通的地方。”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白思绮语气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味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伤,然后咱们再想法离开这鬼地方,我可不想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虽然还有许多不明白,但在见识过凤舞的身手后,白思绮多少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和接近自己的目的。不过他并不想点破这一点。即便是现在,凤舞在他眼里依旧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他可不想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使命和责任,就严格区分敌我。人生如戏,一切都不必太认真。 暗无天日的修罗场中,时光在不知天日中默默流逝。凤舞的伤势没有进一步恶化,身子却越来越虚弱,神智常在昏迷与半昏迷中交替。白思绮知道,这是在饥渴之下的正常反应。没有食物没有清水,正常人也坚持不了几天,何况是伤者。水还好办,四周的石壁上总有些渗出的水珠,渴极了舔几口也能对付过去,但食物却完全无能为力。偌大的修罗场中,竟然连一只老鼠或虫豸都找不到,想必它们早已成了以前那些修罗们的腹中美食。想到石室中那些凌乱、干净的骸骨,白思绮总算明白风、雨、雷、电四个修罗,看人的眼光为何那般饥渴贪婪了。他也明白了笨大师所说“自相残食”的真正含义,修罗都是自相残食的幸存者。经过如此残酷、血腥的淘汰,只有最强者才能从修罗场中活着出去,难怪修罗们个个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杀手。 头顶的石板突然轧轧而开,数丈高的石门外现出了羯摩那的身影,只见他俯瞰着下方的白思绮,悠然笑问道:“武士,三天过去了,在下面可还习惯?” “还好那!”白思绮仰头笑道,“这里既宽敞又凉快,唯一缺点就是太臭,几乎比大祭司的身子还臭。” 因为喜食咖喱,印度人的身体永远有一种洗不去的特殊味道,普通人对这种味道早习以为常,完全不会在意,但作为一向以高贵、洁净标榜自己的婆罗门祭司,却最忌讳别人说他有体臭,羯摩那也不例外。只见他面色微变,森然笑道:“那位姑娘的味道想必很香,不知你尝过没有?我看你脚步发虚,面有菜色,想必还舍不得吃。正好,本师今日给你送了点开胃的点心,等你吃完这点心后,再享受那道美味的大餐吧。” 话音刚落,就见两团黑黢黢的物事落了下来,落地后便人立而起,发出恐怖的嗤嗤声。白思绮一见之下面色大变,认得那是两条印度特有的眼镜王蛇,号称陆地上最毒的动物。它们不仅会主动攻击人类,还有一手喷射毒汁的绝技,能准确地射中猎物的眼睛,令猎物立即失明。不仅如此,它们的毒汁若沾上皮肤,也会从皮肤渗透到血液,令人浑身麻痹,失去抵抗能力。 若有快刀在手,白思绮自信能一刀斩下蛇头,但如今两手空空,要想同时对付两条眼镜王蛇,实在没有半点把握,他只得连连后退。只见两条王蛇缓缓游了过来,膨胀的颈部使它们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倍,昂然直立的上半身,足有半人高矮,绿豆大的蛇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森寒的微光。 身后就是昏迷的凤舞,白思绮无法再退。他只得伏下身,紧盯着两对绿幽幽的蛇眼,浑身肌肉如弓弦般绷紧,只等对方露出破绽。一只蛇口突然张开,两道亮线从毒牙中喷出,箭一般精准地射向白思绮眼睛。他忙以衣袖护住头脸,挡住了两股毒汁。几乎同时,他的手如闪电般探出,趁王蛇喷完毒汁那一瞬的松懈,精准地抓住了它的脖子,跟着向一旁跃开一步,躲过了另一条王蛇致命一吻。 不等它收回身子,白思绮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它的尾巴狠狠抡在地上,毒蛇在地上痛苦地扭曲挣扎,却再立不起身子。他捡起骨节寸断的残蛇,仰头对上方的羯摩那呵呵笑道:“多谢大祭司的点心,以后我也会请你尝尝。” “饿了三天,身手还这般敏捷,你一定能成为最好的修罗!”羯摩那笑道,“省着点享用你的点心吧,这可是你最后的点心了。” 石门重新合上,修罗场又恢复了原来的黑暗。白思绮将两条死蛇扔在地上,自己也倒在地上直喘粗气。虽然方才一个照面就解决了两条眼镜王蛇,但就那一个照面,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歇息半晌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条毒蛇来到凤舞身边,对她笑道:“有东西吃了,蛇肉大补,对你的伤很有帮助。” “我不吃蛇肉!”凤舞惊恐地大叫。 “那可不行!”白思绮手法熟练地撕下蛇皮,然后用嘴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蛇肉,递到凤舞嘴边,笑着调侃道,“现在这里就只有蛇肉和你白大哥,你不吃蛇肉,是不是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啊?” “不……不是!”凤舞突然有些心虚。 “不是就好,那就乖乖地张嘴!”白思绮命令道。 凤舞依言张开嘴,蛇肉入口,又腥又咸。不过对饿了三天的人来说,却感觉是从未尝过的美味。凤舞在最初一刻的恶心过去后,渐渐吃得津津有味。 两条蛇吃不了多久,在这段时间内,白思绮除了陪凤舞,就去四面的石室中研究石壁上记载的武功。这些武功显然是专为修罗道修行者量身打造,阴险毒辣,招招致命。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关于瑜伽、密宗、苦行等印度独有的武功,让他受益匪浅。除了武功,他也常去琢磨那些壁画,看看它与佛陀所作有哪些不同。可惜那支火绒燃不了多久就告尽,而壁画又非白磷所画,他只得靠想象在心中临摹。 两条王蛇终于吃完,饥饿再次成为两人的常态。为了节省体力,白思绮也像凤舞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候死亡的来临。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凤舞虚弱地问。 “谁说的?”白思绮虽然也是虚弱不堪,但语音中依旧不失那种特有的自信,“世界每一秒都有意外,咱们还有不知几千几万秒呢。再说死亡不过是又一种生命的开始,怕什么?” “你……会不会吃我?”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虚拟世界,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食物,凤舞还是不寒而栗。 “傻丫头,想什么呢99lib??”黑暗中传来白思绮的轻笑,“我不是修罗,你也不是面包。” 虽然只是一句调侃,却让凤舞安下心来。她忍不住伸出手:“白大哥,抱紧我,我不想孤孤单单地走。”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白思绮说着,将身旁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缩在男子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凤舞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惬。饥饿算什么,使命又算什么,这种被人包围的安全感,让她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忘掉了自己曾经为之狂热的神圣使命,忘掉了崇拜的神灵,甚至忘掉了周围的黑暗。她只想留住这种感觉,久一点,再久一点。 死亡渐渐逼近,神智渐渐迷糊,耳边又回响起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记住,你是‘神之手’选出的使者,是带着神圣使命的嗜血天使!” “郝佳,快帮妈妈买点盐回来!” “我、好像记忆力出了点问题。” “记住他的眼睛,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 凌乱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准备大考的小女生、大脑活检、特异的基因、夜莺酒吧、探索者、神之手、嗜血天使……嘴里又有那种熟悉的腥咸味道,凤舞饥渴地大口吮吸,随着腹中的充盈,生命力渐渐又回到身体中来。 不对!这不是幻觉!凤舞霍然惊觉,猛地睁开双眼。四周依旧一片黑暗,自己依旧缩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嘴里正咬着什么东西,腥咸的液体正从那里涌到自己口中。 “不要!”凤舞一声惊叫,想要翻身坐起,却触动伤处,痛得颓然跌倒。朦胧中只见他收回自己的手,用布条扎紧流血的手腕,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身体比你强壮些,所以不想让你先走。咱们要一起等待下一秒的意外,说不定奇迹就在下一秒,咱们谁都不可以放弃。” 凤舞回味着方才的情形,突然明白他是在用鲜血延续自己的性命!泪水渐渐盈满她干涸的眼眸,心底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一丝痛惜从心底泛起,渐渐弥漫全身。她不禁捧起那只流血的手腕,凑到嘴上轻轻吮吸。这次不是吸血,而是亲吻。 幽幽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石门轧轧而开,上面露出羯摩那那张枯萎的老脸,他那一向笃定自若的神色不见了,代之以恼羞成怒和无可奈何交织成的可笑神情。俯瞰着相拥而卧的两人,他恨恨道:“武士,你是第一个活着离开修罗场的正常人,算你走运。” 话音刚落,一架绳梯垂了下来。白思绮有些意外地望着上方的羯摩那:“你要放我出来?” 羯摩那咬着牙摇摇头:“快上来,不然我会后悔!” 看出羯摩那眼底有种无可奈何的神色,白思绮嘴角泛起一丝揶揄的微笑:“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吗要上去?这里有好多武功秘籍,我还没学全呢。” 羯摩那没想到白思绮置身修罗场,竟然还敢跟自己拿架子。他心中怒火勃发,不禁愤然喝道:“我数三声,你若不上来就永远别再想上来!” 看穿了羯摩那的色厉内荏,白思绮忍不住呵呵大笑,转头问怀中的凤舞:“这老神棍还在吓唬咱们,你说咱们上不上去?” 凤舞缩在白思绮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正弥漫全身,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她恨不能永远留住这种感觉,才不管周围是天堂还是地狱。见白思绮动问,她痴痴道:“随便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忙躲开少女炽人的目光,对羯摩那笑道:“听到了吧,我们现在还不想上去。” 羯摩那心中的恼怒已变成不解,张口结舌地问道:“你……你究竟想怎样?” “要想请我们上去,多少得拿出点诚意来。大祭司至少要亲自下来相请吧。”白思绮笑着调侃道。 羯摩那一听条件不算苛刻,毫不犹豫便跳了下来,双手合十道:“请!” 白思绮见他如此爽快,心中暗自惊讶,想不通他为何要急着请自己上去。虽然心中十分疑惑,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修罗场中饿死,见对方让步,他便抱着凤舞站起身来,心知凤舞身上有伤,身体又十分虚弱,肯定无法从软梯爬上去,他便一手将凤舞搂在胸前,一手抓住软梯,一步步往上攀去。 修罗场上面光线明亮,白思绮久居黑暗,眼睛尚不适应地面上的亮光,不得不暂时闭上双眼。片刻后他勉强睁开,就见风雨雷电四个修罗将自己紧紧围在中央,虽然饥饿早已将他折磨得浑身酸软无力,但四个修罗一点也不敢大意。白思绮见状忍不住要调侃两句,却突然看到数丈外那个白衣女子。虽然她的大半个脸蒙着面纱,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不禁讶然惊呼:“雪妮!” 那女子碧蓝的眼眸中只有愤怒,眼光几欲杀人。白思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忙松手要将凤舞放下来,谁知却震动了凤舞的断骨,令她忍不住一声痛叫。白思绮只得重新将她搂紧,对愤怒的妻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雪妮,我、她……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雪妮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怒火燃尽后的荒凉。对白思绮淡然一笑,她漠然道:“咱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作为曾经的夫妻,我其实应该祝福你。夫妻一场,能救你这最后一次,我总算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了。”说完她转向羯摩那,“只要他们平安离开这里,我就给你《天启书》。” “本师凭啥信你?”羯摩那一声冷哼。 “就凭我顶替他们做你的人质。”雪妮一脸平静。 “不行!”白思绮勃然变色,“我决不会将你留在这里!” “很好!那你就放下怀中的小美女,和我联手冲出去。有我与你联手,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雪妮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见白思绮哑然无语,她不禁一声冷笑,背转身道,“你既然不愿放下她,就别再那么多废话。我冒险来救你,可没想到还要救你的小美人儿。” 白思绮此刻没法解释其中误会,看看围住自己的四个修罗,他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颓丧。带着重伤的凤舞,就算他体能完全恢复,也没有机会冲过四个修罗的狙击。看到雪妮眼中的绝决之色,他知道她已下了决心,凭雪妮的倔犟脾气,自己若坚持不走,三人都会失陷在这里。想到这他一跺脚,对雪妮小声道:“我会回来救你!”说完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羯摩那立刻示意手下让路,没有半点犹豫。他最想得到的是《天启书》,这两个男女的死活根本不重要。再说凭鹰弋的鼻子,他随时都可以将二人追回来。二人一个身负重伤,一个饿得腿脚发飘,短时间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待白思绮和凤舞平安离开后,雪妮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册子,对羯摩那平静地道:“这就是你要的《天启书》。” 简陋肮脏的街头小食摊前,白思绮拼命将肮脏的油炸饼、难吃的咖喱饭塞进嘴里,对饿了多日的人来说,味道根本不是问题。凤舞虽然也很饥饿,但依旧很淑女。她的目光一直粘在对面那狼吞虎咽的男子身上,片刻不曾离开。 没过多久,白思绮终于抹着嘴结束了这一顿豪食。他像完成了一件枯燥工作般长长舒了口气,坦然迎上对面凤舞炽人的目光,突然问:“为什么《天启书》会在雪妮手里?” 凤舞一怔:“什么?” “我本不想让你为难,但现在关系重大,我不得不问。”白思绮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告诉我在王舍城郊外,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落到羯摩那手里?《天启书》为何又在雪妮手里?” 凤舞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瞒不过对方。在王舍城郊外,只有自己在他的身后,除了自己,没有谁能偷袭到他。迟疑片刻,她反问道:“雪妮是谁?” “就是今日救了咱们的金发女子,”白思绮黯然垂下头,“她是我的……妻子。如今她落到羯摩那手中,为了救她,我一定要搞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妻子?”凤舞心底一空,虽然在阿拉尔神庙时就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但此刻由白思绮亲口证实,她心中还是有一种难言的失落。默然片刻,她小声道,“想必你也猜到,我是‘神之手’的使者,代号嗜血天使。王舍城郊外,我想拿到《天启书》,所以出手偷袭了白大哥。不过我还没拿到那铁盒,就被跟踪而来的鹰弋抢了去。我正在追赶,那个金发女子突然出现,从鹰弋手中夺走了《天启书》。之后羯摩那和另一个婆罗门教女祭司率弟子赶到,双方一场混战。那金发女子趁乱远逃,而我和你却落在了羯摩那手中。” 不知何故,凤舞没有完全说实话。其实以她之能,当时完全能趁乱逃脱,但她不想将昏迷不醒的白思绮留下,所以才被四个修罗所伤,落入了羯摩那之手。 白思绮听完后缓缓站起身来,拱手道:“凤舞姑娘,你的伤虽未痊愈,却已不影响行走。当初我以为你是个差点葬身火海的无辜女子,所以多有冒犯。如今既知你有非常之能,在下不敢再有名无实地保护。你就在这附近的客栈住下来养伤,咱们就此别过吧。” “你要去哪里?”凤舞闻言大急。 “阿拉尔神庙!”白思绮一脸的平静,“我妻子落到羯摩那手里,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你现在体力未复,凭什么去斗羯摩那?”凤舞急道。 “这个你勿需担心,我自有分寸。”白思绮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填饱了肚子,但浑身依旧酸软无力。现在别说跟人动手,就是走路都有些喘。但想到雪妮为了他正在羯摩那手中受苦,他就一刻也不想耽误。 “我跟你去!”凤舞说着就要站起,却因动作过大触动伤口,痛得忍不住一声轻哼。 “别傻了,安心在这里养伤吧。”白思绮眼里有一丝感激,轻轻拍拍凤舞的手,“我已做了安排,待会儿就有客栈的老板娘来接你。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会永远记得你。” 望着白思绮萧然远去的背影,凤舞只觉得心就像抽空了一般的难受。原来、原来修罗场中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原来在白大哥的心中,早已有了他自己的真神! “请问是凤舞小姐吗?”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子打断了凤舞的思绪,“方才有人要我来接你,去我家的客栈歇息。他已经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凤舞缓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往外就走。她的体质异于常人,十几天时间断骨就基本长好,只要动作不大,基本不影响行动。没有理会一脸茫然的胖女人,她慢慢来到长街,望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孤独。矗立街头茫然四顾,她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最后,她望白思绮消失的方向,缓缓踯躅而行…… 第六章 旭日东升 一阵悠扬悦耳的铃声,顺着长街徐徐飘来。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是被施了魔法,一下子静得有些渗人。人群像潮水般向两旁退开,将拥挤不堪的长街让了出来。 两列巨象迈着悠闲舒缓的步伐,顺着长街缓缓行来,随着它们的步伐,铃声便从大象脖子上挂着的象铃中发出来。那全是些象牙长达三尺以上的成年公象,象背上披着红绡座鞍,使之看起来更加威武漂亮。每只巨象的背上都有一个骑手,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骑手竟然是身披红袍的修行沙门。他们一边八人,分别擎着九尺多高的锡丈、风铃、降魔杵等法器,顺着长街缓缓行来。在两列巨象之后,八匹骏马拉着一辆巨大的辇车徐徐而行,辇车上幔帐重重,看不到车上的乘者,只能看到车尾那面高高飘扬的旌旗上,一轮红日正从云雾中升起。辇车之后,尚有两列身披红色斗篷的沙门鱼贯尾随,人数有数十之众。 看到那面旌旗,街道两旁的人们纷纷匍匐在地,无人敢抬头直视,不过人群中也有例外。一个身着肮脏武士袍的蒙面武士虽然随着人群让在了路旁,却没有随众人跪倒。为辇车开路的骑象沙门虽然注意到了鹤立群鸡的武士,却没有多看他一眼,依旧手执法器肃穆而行。 “这真是旭日大祭司出巡?他竟然千里迢迢巡游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待辇车走远后,众人望向它消失的方向,纷纷议论起来。一个商贾打扮的汉子高声道:“除了旭日大祭司,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看到辇车上那面旭日旗没有?那就是婆罗门教日宗大祭司的标志!” “果然好大的排场!”方才那个凛然不跪的蒙面武士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想却被那商贾听到,他颇有些不满地瞪了武士一眼:“阁下架子到也不小,见了旭日大祭司的辇车,居然也不跪迎。” 面对众人责备的目光,蒙面武士似乎不想多做解释,一低头转身要走,却被一个老者拦住去路。老者上下打量着他,满是疑惑地质问道:“阁下莫非是异教徒?” “一定是!”一旁有人鼓噪起来,“你看他一直蒙着脸,多半是伊斯兰教徒!” 蒙面武士心知这地区是婆罗门教的天下,一个异教徒在这里会遇到想象不到的麻烦。他本欲否认,却又怕对方要他取下面巾。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年轻汉子已伸手来抓他的面巾,嘴里还喊道:“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咱们更要看看你究竟什么模样!” 蒙面武士伸手一托一带,那年轻汉子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立刻鼓噪道:“好啊,你竟然还敢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他转向旁人,“快给我将他的面巾扯下来!” 这小子似乎是当地一个人物,竟然一呼百诺。几个混混模样的汉子立刻向蒙面武士出手,蒙面武士一连挡开数人,但在众人围逼之下,一时脱身不得。正混乱间,突听身后有人不紧不慢地款款道:“住手,他是我的随从,怎么可能是异教徒?”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眉目清朗、皮肤白皙的年轻人,他的肤色在众多皮肤黝黑的普通人中间,显得尤其另类。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常人没有的优雅从容。尤其他那身绣着暗花的月白长袍,只有婆罗门教高级祭司才有资格穿戴。众人忙合十为礼,不敢因他年轻而稍有轻视。 年轻的婆罗门祭司似乎对众人的恭敬早习以为常,旁若无人地对蒙面武士一招手:“快跟我走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蒙面武士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他就走。二人出了熙熙攘攘的小镇,年轻祭司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一直蒙着脸?既然不是伊斯兰教徒,为何要让人误会?” “你怎知我不是穆斯林?”蒙面武士反问道。 年轻的祭司回过头来,淡淡笑道:“这一地区曾与伊斯兰教发生过激烈冲突,与它算是世仇。你若是伊斯兰教徒,恐怕不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 “你说对了,我不是伊斯兰教徒。”蒙面武士说着取下面巾,露出他那张典型的东亚人面孔,“我叫白思绮,因为这张面孔在这里比较引人注目,所以才蒙面。”感激对方为自己解围,他没有做任何隐瞒。 年轻的祭司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合十道:“难得你如此信任我,我会将你视同兄弟。在下迪尼亚,你可以叫我迪亚。” “迪亚!”蒙面武士也合十为礼,“很高兴认识你!” 不用说,这蒙面武士就是白思绮,他将凤舞送到安全地点后,立刻就往阿拉尔神庙赶去,不想途中遇到了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首的旭日祭司出巡,差点因为没有跪迎而与当地愚民发生冲突。幸好有迪尼亚解围,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脱身。尤其对方以婆罗门高级祭司之尊,居然与一个普通刹帝利武士结交,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折节下交了。 “我看你身手不错,不知为何沦落至此?”迪尼亚淡淡问道。白思绮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在修罗场中关了十多天,肮脏污秽可想而知,难怪要被那些愚民欺负了。他不敢跟迪尼亚提起自己的遭遇,不过也不想说谎,只得露出了一丝抱歉的苦笑。 “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随从?”迪尼亚见白思绮不愿提起自己的遭遇,便知趣地转开了话题,“凭直觉我知道你必非常人,一时的潦倒只是命中之难。你现在若没有好的去处,不如暂时跟着我吧。” 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白思绮一定会嗤之以鼻,但从迪尼亚嘴里说出来,却是那样自然而然。白思绮本待拒绝,但见迪尼亚所去的路正是阿拉尔神庙方向,他不禁灵机一动,问道:“不知你这是要去哪里?” 迪尼亚扬了扬下颌,“就是前方的阿拉尔神庙。” 白思绮心中暗赞一声“巧”,连忙点头答应:“我愿追随阁下前往!” 迪尼亚仔细打量了白思绮浑身上下一眼,摇头道:“我有洁癖,容不得半点肮脏。你既愿追随我,就不能再如此落拓。”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个银币扔给白思绮,“前面有个集市,你去那里买身干净的衣衫换上,然后去集市上唯一那家客栈找我。” 白思绮接住银币,连忙答应道:“我这就去买衣衫,先走一步。”说着向迪尼亚合十一礼,然后转身向前方的集市匆匆而去。 集市不大,却依旧热闹喧嚣。白思绮正愁自己这身衣衫早已被羯摩那和他的弟子们熟悉,如今正好挑一件不一样的衣袍换上,将脸一蒙,保证别人再认不出自己。 白思绮在旧货摊挑了一件平常的衣袍,打扮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满意地付了帐后,又去铁器店买了柄弯刀佩在腰间。以前那柄弯刀已在阿拉尔神庙遗失,只好随便买一柄暂时用着。做完这一切,他这才赶去集市上那家唯一的客栈。那是一家很小的客栈,大约只有七、八个房间,客栈的老板似乎并不在意生意的好坏,见到有客人上门也懒得招呼。他耐着性子问明老板,才知迪尼亚刚定了最里面那个房间。 在老板的指点下,白思绮来到迪尼亚所住的房间门外,正要敲门,就听房门里传出隐约的对话,他本想回避,但偶然传入耳中的几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连忙将耳朵贴到门上,房内的对话顿时清晰起来: “……《天启书》确已落到羯摩那手中,目前正藏在阿拉尔神庙的湿婆大殿之内。”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白思绮以前从未听过。 “很好,你先回去准备吧,今晚我会亲自去神庙走一趟。”迪尼亚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优雅从容。 听到门里传来脚步声,白思绮忙闪身退开,却还是迟了一点。房门突然打开,就见一个年过六旬的白袍老者开门出来,看到侧身闪开的白思绮,他面色一变,突然一声厉喝:“什么人?竟敢在门外偷听!”说话的同时,一爪势如闪电,猛然扣向白思绮的咽喉。 白思绮抬手刁住他的手腕,以反关节技欲将之制服,谁知老者的手腕、手臂竟如灵蛇般灵活,手臂一曲一扭,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巧妙化解了白思绮的反关节技。另一只手则反身出击,于几不可能的角度突破防守,径取对手要害。幸亏白思绮反应速度惊人,在对方指间碰到自己肌肤的同时,本能地向后便倒,以铁板桥躲开了对方鬼魅般的爪子,跟着向后一个倒翻,总算避开了对方的威胁。 那老者惊异地打量着白思绮,似乎很为对方躲开自己必中的一击感到惊讶。白思绮心中的惊异完全不亚于对方,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瘦削老者,竟然是个罕见的瑜伽高手,只有苦练瑜伽的高手,才有可能将全身关节练得这般灵活自如,寻常的关节擒拿术对他们完全失效。 那老者身形一动还想再次出手,就听门里传来迪尼亚的声音:“别误会,是我的随从!” 那老者心有不甘地盯着白巾蒙面的白思绮,一脸的警惕和敌意,只听房中迪尼亚淡然道:“阿弥尼长老,这里没有外人,做你的事去吧。” 那老者狠狠地瞪了白思绮一眼,一言不发低头就走。白思绮目送他出了客栈后,这才来到房中,对迪尼亚合十道:“我不知道房里还有旁人,无意间听到只言片语,望恕罪。” 迪尼亚意味深长地对白思绮微微一笑,“你听到了什么?” 白思绮迟疑了一下,合十道:“我听到你们提到阿拉尔神庙和羯摩那大祭司。” 迪尼亚淡淡道:“我这次去阿拉尔神庙,或许会跟大名鼎鼎的暗月祭司发生冲突,你愿意帮我吗?” 白思绮灵机一动,忙道:“我原本就做过雇佣兵,若你付得起报酬,我愿意为你效劳。” “报酬不是问题。”迪尼亚淡淡一笑,从腰间解下钱袋,扔给白思绮道,“这里有一百个银币,你先拿着,不够回头我再补上。” “太多了!”白思绮连忙合十道,“这足够雇十个佣兵。” “凭你的身手,绝对值这个价。”迪尼亚说着盘膝在榻上坐了下来,“这里离阿拉尔神庙已经不远,咱们等到黄昏再走。” 白思绮担心雪妮安危,恨不能立刻就赶往阿拉尔神庙,不过看看天色,离黄昏已经没有多久,他只得强压焦急,在床榻一旁坐了下来。他知道仅凭个人之力,就算赶到阿拉尔神庙也无所作为。如今这来历不明的年轻祭司欲往阿拉尔神庙,从方才无意间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他猜到迪尼亚对《天启书》似乎也很感兴趣,若能扮成他的随从相机行事,自然比鲁莽地独闯阿拉尔神庙要好。这样一想白思绮渐渐平静下来,学着迪尼亚的样子盘膝坐下,渐渐瞑目入定。 朦朦胧胧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迪99lib?t>尼亚一声轻语:“时候不早,咱们可以上路了。” 白思绮依言睁开双目,就见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连忙一跃而起,跟在迪尼亚身后出了客栈,向着阿拉尔神庙方向大步而去。 阿拉尔神庙座落在一处林木葱郁的高坡之上,巍然俯瞰着前方那广袤的原野,神庙后方是陡峭的悬崖和丛林密布的山谷,它是神庙后方天然的屏障。当白思绮随着迪尼亚赶到神庙时,天色已有些朦胧,只见神庙前方的山坡之下,正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几匹大象在一旁静静吃着树叶和水果,日间见过的那辆巨大辇车,此刻就停在篝火之旁,依旧幔帐重重,看不见车中乘者。数十个身披红袍的沙门围着辇车盘膝而坐,个个瞑目不语,不知是在歇息还是在修炼。几个小沙门则在篝火前支锅做饭,夜风中飘来稻米和菜蔬的馨香。 磬鼓声从高坡上的阿拉尔神庙中徐徐传来,神庙大门轧轧洞开,两列身披月白长袍的沙门鱼贯而出,手执法器拾级而下。在那两列沙门之后,身材矮小的羯摩那尾随而出,在他身后,除了他那八个弟子和几个月宗长老,还有风、雨、雷、电四个修罗。 “是什么风把旭日师兄吹到我这穷乡僻壤啊?”远远传来羯摩那不冷不热的问候,只见他缓步来到辇车前方,合十拜道,“师兄既已到了阿拉尔神庙前,怎么能在野外做饭?难道师兄对我的戒备竟如此之深?” 辇车中无人应答,只有辇车前一个红袍沙门淡然应道:“旭日大祭司此刻正在冥想,若有怠慢,还望羯摩那大祭司恕罪。” 冥想是修炼者随时都可进行的功课,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往往是在遇到疑难或即将开窍之前。冥想者通常物我两忘,暂时抛开尘世一切烦恼,沉浸在个人的内心世界之中。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三五天均很正常。像释迦太子在菩提树下冥想七七四十九日,却是绝无仅有的异数。羯摩那闻言一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略一迟疑,只得道:“既然师兄在冥想,我不便打搅,就在此陪师兄打坐吧。” 说着他便在原地盘膝坐了下来,一个弟子连忙递上蒲团。他趁机对那弟子小声耳语了几句,那弟子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悄然率几个师兄回往神庙。羯摩那看看身后的四个修罗和几个盘膝坐下的长老,这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目,也在山坡下瞑目入定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片刻后几匹快马在辇车前停了下来,领头的蒙面女子翻身下马,对着辇车伏身拜倒,“师兄终于也赶来了,师兄定要替小妹作主!” 辇车中无人应答,一旁的羯摩那却是一声冷哼,“原来师妹还没走,不知谁敢欺负本教堂堂寒星祭司?” “羯摩那,你少得意,本宗的《天启书》决不能被你就这么独吞。”那女子转头怒视羯摩那,即便跟着蒙面的黑纱,依旧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寒意。 “笑话!”羯摩那一声冷笑,“真正的《天启书》一直都藏在师兄的旭日神殿之中,那本伪作早已被我毁去,免得流传世间害人。师妹口中的《天启书》,不知是指哪一本?” “你……”寒星祭司乍听《天启书》被毁,立刻长身而起,似乎就要愤然出手。四个修罗立刻闪身拦在羯摩那身前,白蒙蒙的眼眸中似有杀气透出。寒星祭司身后几个随从神情大变,纷纷拔出兵刃护在她身旁。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突见一只大象悠然来到羯摩那与寒星祭司中间,顿时将两方隔开。就听象背上那红袍沙门淡然道:“大祭司正在冥想,不希望有人打搅,望两位祭司恕罪。” 羯摩那看看面前这足有两人高的巨象,心知修罗能对付任何人,却无法对付这些训练有素的战象。这些战象看似温顺,不过一旦得到主人命令,杀起人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武功再高的武士,在战象面前都不堪一击。他不由呵呵一笑,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不敢惊扰师兄冥想,不过就怕有人要对在下不利。” 那红袍沙门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寒星祭司,她只得恨恨坐下,不敢再有异动。 隐在林中的迪尼亚见双方暂时平定下来,忙对白思绮招了招手。二人悄悄避开众人耳目,从密林中绕到阿拉尔神庙后方的悬崖下。悬崖不高,却直上直下如刀削斧砍,迪尼亚指了指悬崖,对白思绮笑道,“能不能上去?” 白思绮看看悬崖形势,虽然异常陡峭,却有几条树藤从崖顶垂下来,这对极限飙客来说实在没啥难度,他立刻点头道:“没问题。” “很好,随我来。”迪尼亚说着上前抓住一根藤条,率先向崖顶爬去。只见他身形极快,竟不亚于优秀的攀岩高手,实难想象优雅从容如他,身手也能像猿猴一般灵活。白思绮见状,好胜心顿起,也抓着树藤向悬崖上爬去。 片刻功夫,二人先后到达崖顶,直到此时白思绮才发现,树藤竟然是栓在一棵大树之上,看来是有人刻意而为,并非天然生成。 悬崖正对阿拉尔神庙的后墙,大概因为有悬崖天堑,庙墙建得并不高阔。迪尼亚来到后墙下,转头对白思绮笑道:“私闯神庙,对婆罗门教来说是亵渎神灵的死罪,而阿拉尔神庙更是婆罗门教屈指可数的圣地,内部戒备森严。翻过这道后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是否愿意为钱去冒性命之险,千万要想清楚。” 有雪妮失陷庙中,白思绮无论如何也不会退缩。虽然迪尼亚并不知道其中关键,不过白思绮对他的提醒还是十分感激。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对咱们佣兵来说,钱比命更重要。” “那好,咱们就闯一闯这婆罗门教的圣地。”迪尼亚说着率先翻上后墙,探头向庙里看了看,回头对白思绮招了招手,就消失在庙墙之后。 白思绮悄然翻上庙墙,此时天色已墨,阿拉尔神庙内黑压压一片朦胧,除了零星的灯火,看不清庙中情形,只隐约看到迪尼亚的身影隐在前方一个角落,白思绮见状毫不犹豫地跳下庙墙,悄悄跟了上去。 二人在屋宇重重的神庙中穿行,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猫叫,显得有些突兀。迪尼亚应声轻轻一击掌,就见一个人影从隐秘处闪了出来,匆匆来到迪尼亚面前,正要开口,突见迪尼亚身后的白思绮,不禁满面诧异。迪尼亚忙悄声道:“是我新雇的帮手,你不用惊慌。” 来人虽然戴着斗篷,将头脸遮了大半,不过白思绮还是立刻就认出,他就是日间在客栈中与自己动过手的那个瘦削老者。他还记得迪尼亚曾称呼这老者为“阿弥尼长老”,看他现在这身打扮,原来却是婆罗门教月宗的长老。 阿弥尼长老听得迪尼亚介绍,眼里满是戒备地上下打量了白思绮几眼,然后将迪尼亚拉着避到一旁,小声对他禀报着什么。白思绮见对方始终对自己充满戒心,只得退开几步,以示避嫌。不过老者的只言片语还是零星地飘到白思绮耳中,二人的对话显然都与《天启书》有关。 片刻后二人商议完毕,迪尼亚回到白思绮身旁,悄然道:“湿婆大殿内有一部经书,是婆罗门教的圣典,现在咱们要去将它拿出来。咱们这次冒险的目标也正在于此。” “我想先找一个人。”白思绮忙道,“只有先找到她,我才会帮你去拿那本经书。” “是什么人?”迪尼亚小声问。 “一个女人。”白思绮答道,“准确地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女人,今日刚落入羯摩那之手。在没有找到她之前,我无心干任何事,请你理解。” 迪尼亚沉吟道:“方才阿弥尼长老也说起过这个女人。” “她在哪里?”白思绮急忙问道。 迪尼亚往黑暗中一指,“就关在神庙后方的幽闭室中。那里是长老们闭关静修的所在,平时几乎就没人。” “待我找到她后,再与你去湿婆神殿汇合!”白思绮说着也来不及与迪尼亚拜别,就向神庙后方的幽闭室悄然摸去。迪尼亚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回头向不远处的阿弥尼长老比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身影如幽魂般消失在黑暗之中。 幽闭室是一排寂静荒僻的小房间,作为长老们闭关静修之所,座落在阿拉尔神庙后方最僻静的角落。当白思绮独自摸到这里时,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顺着铁门上的窗口一间间找过去,却听不到铁门里面有任何声息。正不知如何是好,突听远处传来“咚咚咚”的羯鼓声,黑暗中有人在高喊:“有人偷入神庙了!” 有火光由远处而近,很快就将幽闭室附近包围起来。白思绮不禁暗暗叫苦,他不希望是迪尼亚为了盗经而调虎离山,故意泄漏自己的行踪以引开湿婆大殿的守卫,不过除了这个解释,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暴露了行踪。 “好小子,又是你!”远处传来一声大吼,一个身高体阔的虬髯汉子率先逼了过来。白思绮认得对方是羯摩那的弟子,至于叫什么名字却不记得了。 看看已置身包围圈中,白思绮反而镇定下来,对那汉子抱拳道:“在下冒昧闯入贵寺,多有冒犯,还望恕罪。你们不过是要《天启书》,如今《天启书》已经到手,还望你们放了那个金发女子。” 那汉子闻言一声冷笑,将手中的降魔杵一摆,“你和那女子竟敢冒犯本教和家师,一句恕罪就想脱身?乖乖束手就擒,听候我..师父的发落,我象力可以考虑向家师求情。” 白思绮一声叹息,拔出弯刀道:“要我投降,你还不够资格。” “听鹰弋说你身手极高,象力正想试试。”那汉子说着一声大吼,降魔杵兜头便打。白思绮见他力大势沉,不敢硬接,忙往一旁闪开。谁知那降魔杵竟如活物一般,在空中一折竟改为横扫,招式变化出人意料。 白思绮连躲了象力数招,突然发觉降魔杵的招数与修罗场中记载的几乎一样,略一回忆便能料敌先机。他不禁一声长笑,弯刀斜斜划出,抢先直指降魔杵?99lib?的空门。一连两刀将象力逼得手忙脚乱,几无招架之功。 “看杖!”一旁一个手执龙头杖的瘦削汉子立刻加入战团,舞动龙头杖替象力接了一刀。刀杖相碰,震得白思绮手臂发麻,忙放过象力退开两步,打量着那汉子手中的兵刃,他不禁点头道:“降魔杵、龙头杖,俱是婆罗门教中刚猛无匹的兵刃,这位想必就是羯摩那的大弟子龙迦了?” 那汉子微一颔首:“正是!阁下武功高强,我只好与师弟联手对敌!” “我也正想试试新学的贵教武功。”白思绮淡淡一笑,弯刀迎空一划,先前在修罗场中看到过的婆罗门教武功,此刻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眼看完全陷入重围,脱身无望,他干脆放开顾虑,做拼死一搏。 龙迦、象力虽然以二敌一,却依旧占不到丝毫便宜,二人越打越是心惊,就在这时,又有几个相貌峥嵘的汉子匆匆赶来。龙迦一见之下不由急问:“师父让咱们守卫湿婆神殿,你们怎么都来了?” “是阿弥尼长老令我们过来增援。”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高声答道。他手执一柄开山大斧,看起来分量着实不清。白思绮听到他这回答,心中再无怀疑,忙挥刀逼退象力与龙迦,猝然一声大喝:“停!” 众人虽然依言停手,却将他紧紧围在中间。白思绮回想与迪尼亚相逢的经过,心中顿时雪亮。迪尼亚既然与阿弥尼长老有勾结,他对阿拉尔神庙这几日发生的事自然就不陌生,肯定第一次相遇就已猜到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故意将自己引到神庙中来,作为他引开守卫的诱饵。想通这一点,白思绮自然不愿再做傻瓜,便对众人嘿嘿笑道:“你们都来围攻在下,不怕湿婆神殿空虚,被我同伙所趁?” 龙迦面色微变,却故作镇定地喝道:“有阿弥尼长老带人守卫,你就算有同伙又如何?” “是吗?”白思绮悠然一笑,“你猜猜我如何得知你们要守卫湿婆神殿?再猜猜我又如何得知《天启书》就在湿婆神殿之中?” “你是如何得知?”龙迦傻傻地问。 “你怎么不回去问问阿弥尼长老。”白思绮悠然笑道。 龙迦面色大变,急忙向众人挥手,“快回湿婆神殿!” “等等!”白思绮连忙喝道,“如果你能告诉我那个金发女子的下落,我还可以告诉你与阿弥尼长老勾结,并与我一起潜入庙中盗经的同伙是谁。” 龙迦略一迟疑,立刻道:“那金发女子被师父投入了修罗场。快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 “他叫迪尼亚,此刻他恐怕已经盗得《天启书》了。”白思绮呵呵笑道。既然迪尼亚不仁在先,他自然不会再讲义气。 “迪尼亚!旭日大祭司最得意的弟子迪尼亚!”龙迦脸上彻底变色,连忙向众人挥手一指,“你们几个留下来捉拿此人,其余人快随我赶回湿婆神殿!” 羯摩那八个弟子一走,白思绮压力稍消。虽然留下来的沙门武功远不及龙迦象力等人,但人数众多,要想在他们的包围下逃脱也属不易。就在这时,突见与湿婆神殿相反的方向隐隐闪出火光,跟着那边有人在惊呼:“失火了!梵天大殿失火了!” 包围白思绮的众沙门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去救火,还是继续执行龙迦的命令捉拿白思绮。眼见那边的火光越来越盛,一个老成的沙门见状忙道:“救火要紧,快跟我走!” 白思绮见状暗叫侥幸,周围虽然还有几个沙门包围,却对他再构不成威胁。挥刀冲出几个沙门的包围,他凭着印象向修罗场的方向冲去。此时湿婆神殿方向也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吸引了几个沙门注意。他们无心再追赶白思绮,也纷纷往湿婆神殿方向赶去。 湿婆神殿的打斗和梵天大殿的失火,吸引了神庙中所有人的注意,供奉阿修罗神的修罗殿,此刻就只剩下一个刚刚惊醒的老沙门。当白思绮凭着记忆终于找到这里时,正与那懵懵懂懂地跑出来查看究竟的老沙门撞个正着,他没有看清白思绮模样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殿中昏暗无光,面对面也看不清眉目,白思绮灵机一动,忙道:“有敌人潜入神庙,欲救今日抓住的女子,羯摩那大祭师令我立刻将那女子转移,快打开修罗场入口。” 老沙门听听远处的打斗声,没有怀疑,连忙拿出钥匙打开了修罗场入口那几个铁锁,然后再去扳动墙上的机关。由于修罗场中已经没有了修罗,钥匙不再像原来那般重要,自然就不必由几个长老分管,所以白思绮才能这般顺利。 随着石板的轧轧开启,地面现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方洞,白思绮伏在洞口喊了两声,却听不到任何回应。老沙门将一条软梯垂入洞中,对白思绮叮嘱道:“那女人已经被关了一整天,恐怕已经没有力气上来。你下去要当心些,那女人凶得很。” 白思绮救妻心切,哪里还有心理会老沙门的叮嘱,立刻抓着软梯滑到地底。朦胧中感觉一个人体投入怀中,伏在自己肩上无声抽泣。 “雪妮!”感觉到她那熟悉的气息,白思绮忙将之搂紧,在她鬓边轻轻一吻,“委屈你了。” “咱们已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何还要来救我?”雪妮喃喃在问。白思绮闻言轻轻一笑:“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就算你要反悔,我也不会放弃。”说着他拍拍雪妮的后心,“咱们快上去,要趁现在的混乱才能逃出去。” 雪妮懂事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放开白思绮,二人正要顺软梯爬出修罗场,却发现软梯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头顶传来老沙门的嘿嘿冷笑:“你当我老眼昏花,不知道你就是来救这女子的奸细。乖乖在下面呆着吧,这下你们有伴了。” 白思绮抬头一看,不禁暗暗叫苦。方才为救雪妮,根本没考虑到危险,现在置身离出口足有数丈高的地底,要想出去真是难如登天。他只得对那老沙门软语相求,“老人家发发慈悲,高抬贵手放我俩出去,我定会报答你老大恩。” 老沙门呵呵大笑,“要求我得说好听些,把我哄高兴了,说不定我真会大发慈悲呢。” 白思绮以前从未开口求人,更不会向敌人讨饶,但现在为了雪妮,他只得忍气吞声。正要开口相求,却被雪妮捂住了嘴。只听她悄然道:“他在耍我们。其实人生既游戏,游戏既人生,何必在意生死?现在咱们已置身死地,我想听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我是否还是你唯一的爱人?” 白思绮凝望着雪妮朦胧的眼眸,坦然道:“你一直都是。以前你看到的那些都是误会,我……” 雪妮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你不用再解释,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白思绮闻言浑身一阵轻松,不禁抬头对老沙门笑道:“我得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们消除误会,冰释前嫌。没有你将我引入这绝地,我们还不知要误会到什么时候呢。” “神经病!”老沙门小声嘟囔道,“在下面好好呆着吧,等候大祭司的发落。”说着他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去关闭入口,身子却突然一歪,像是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身不由己地从上面一头栽了下来,“啪”一声摔在修罗场中,痛苦地呻吟不止,看起来摔得着实不轻。 白思绮与雪妮正在惊讶,就见软梯再次垂了下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忙来到软梯前。白思绮先让雪妮顺着软梯爬上去后,正要跟着上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来到那半死不活的老沙门面前,将他扶到石壁前,指着上面的壁画问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借着洞口传入的微弱光亮,可以隐约看到壁画上那幅巨大的飞碟特写。老沙门一见之下面色大变,失声惊呼:“战神之车!” “你见过这样的画?”白思绮十分奇怪,按说这修罗场常人下来后就别想再出去,这老沙门没理由见过这下面的壁画。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修罗殿后面的战神殿中,就有这样的壁画,那里还供奉着战神像和战神之心。” “战神之心?什么是战神之心?”白思绮连忙追问道。老沙门咽了口唾沫,解释道:“远古传说,神灵曾驾着战神之车降临大地,并将一颗宝石交给了一位婆罗门先圣,还告诉他那就是战神之心。那位婆罗门先圣根据神灵的形象塑下神像,并将战神之心嵌在了塑像的胸口,这塑像就是我阿拉尔神庙的镇教之宝——战神像。” 白思绮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心中顿生好奇,忙扶起老沙门道:“快带我去看看!” 老沙门“哎唷”一声痛叫,一下子摔倒在地,看模样一条腿似乎伤得不轻。白思绮不由分说将他背在背上,抓着软梯便爬出了修罗场。上面的雪妮早已等得焦急,见他将老沙门背了上来,不由怪道:“你背他做甚?” “你在这稍等,我去去就来。”白思绮心中的好奇超过了逃命的欲望,背起老沙门匆匆就走,边走边警告道,“快带我去战神殿,如果你敢耍花样,我就将你重新丢入修罗场!” 在老沙门指点下,二人很快就来到修罗殿后面的战神殿,这里看来也异常僻静,不见任何人影。正中的神龛中供奉着一具凶神恶煞的石像,头上戴着蒙面的盔甲,手中拿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战神了。不过白思绮怎么看也不像是古代传说中的战神,倒有几分像是科幻电影中的未来战士。神龛背面的墙上,正是画着那种椭圆形的战神之车,与修罗场中所画的完全一样。 “战神之心在哪里?”白思绮悄然问。老沙门连忙往石像胸前一指:“那就是。” 白思绮仔细一看,才发现石像胸口镶嵌着一枚篮幽幽的宝石,看起来有些像是蓝色的水晶,只有婴儿的巴掌大小。白思绮以前从未见过蓝色的水晶,心中十分好奇,忙跳上神龛,拔出弯刀又撬又砸,总算将水晶生生撬了下来。仔细一看,水晶光洁透明,拿在手中沉甸甸有些压手。不过它不是水晶常见的六柱体形状,而是标准规则的长方体,白思绮一见之下大为惊讶,任谁都能看出,这东西绝非自然生成之物,而是工业社会才能加工生产的东西。 他连忙拿上晶体跳下神龛,还想仔细询问老沙门这晶体的来历,却见老沙门已一瘸一拐地逃出了大殿,边逃边大声呼叫:“快来人啊!有人盗窃战神之心啊!” 白思绮记挂雪妮安危,无心去追老沙门,连忙将那块蓝色水晶仔细收入怀中,立刻往修罗殿赶去。刚到门口就见雪妮焦急地迎上来,“怎么回事?” “出去再说!”白思绮拉起雪妮就走,却见四周有火光和人声渐渐逼近,而自己又地形不熟,不知该往哪里逃。正在焦急,就见不远处的长廊角落,有个黑巾蒙面的瘦小人影在向自己招手。白思绮想起自己方才侥幸逃出修罗场的情形,心知是有人暗中相救,立刻拉起雪妮,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第七章 王蟒惊魂 阿拉尔神庙的骚乱和火光,立刻就引起山坡下众人的注意。寒星祭司阿丽姬达的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而日宗众沙门却依旧盘膝瞑目,对身外的一切俱充耳不闻;只有羯摩那频频回望,脸上渐生焦急。 一个小沙门从神庙中如飞而来,在羯摩那耳边低低禀报了几句。羯摩那面色大变,起身对旭日祭司的辇车一拜:“师兄稍坐,我庙里发生了点小小变故,去去就来。” 说着羯摩那正要率门下赶回神庙,突听神庙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只见大弟子龙迦率几个师兄弟和无数门人匆匆而来,众人来到羯摩那所在的山坡下,龙迦“扑嗵”一声跪倒在羯摩那面前,嘶声道:“阿弥尼长老勾结日宗弟子迪尼亚,盗去了湿婆神殿中的《天启书》。弟子无能,竟让二人逃脱,实在罪该万死,愿领受师父责罚。” 羯摩那面色大变,不由转头望向一直寂然无声的辇车,厉声质问:“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一面在我庙门前停车不进,一面指使弟子潜到我阿拉尔神庙盗经,如此行事,难道是日宗大祭司所为?” 幔帐中无人应答,一旁的阿丽姬达幸灾乐祸地笑道:“以羯摩那师兄的为人,旭日师兄如此对你也不算过分。” 羯摩那无暇理会阿丽姬达的调侃,愤然来到辇车面前,质问道:“咱们日月星三宗,虽暗中钩心斗角,但也谊属同门,从未公开敌对。师兄如此行事,莫非是要与我月宗为敌?还请师兄bbr>?99lib?给我一个说法!” 辇车中依旧寂然无声,只有辇车前的红袍沙门喝道:“大祭司正在静休冥想,任何人不得?惊扰打搅!” 羯摩那一声冷哼,不禁又逼近两步,两个红袍沙门立刻出手相拦,谁知还没碰到羯摩那衣衫,就被他擒住手腕扔了出去。众日宗沙门见状纷纷长身而起,欲拦羯摩那去路,龙迦等人立刻护在师父身前,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师兄一直一言不发,让人生疑,在下只好有所得罪。”羯摩那说着手中比了个手势,身后四个修罗倏然而出,两个拦路的日宗沙门顿时被修罗拧断了脖子。羯摩那身形一晃跃上辇车,嘴里叫道:“师兄见谅,这里少不了要你主持大局。”话音未落,他已全神戒备,缓缓伸手撩开了幔帐。 厚重的幔帐徐徐揭开,幔帐中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羯摩那正自惊讶,陡听身后响起一声清越的呵斥:“旭日大旗所至,谁敢有半点不敬?”话音未落,一股暖风毫无征兆,由身后倏然而至。 羯摩那听身后风声霍起,连忙回身出掌,以毕身功力硬挡了身后这猝然而来的一掌。双掌相接,羯摩那只感到一股暖流瞬间透入自己体内,浑身顿时如沐春风,暖洋洋提不起半点力道。他不禁大惊失色,一个到翻跃下辇车,失口惊呼:“旭日东升!你竟练成了日宗的最高心法?” 出掌的是一个白皙英俊的年轻人,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羯摩那大祭司果然识货,要不要再尝尝烈日炎炎和夕阳西下?” 羯摩那盯着年轻人喝道:“迪尼亚,你竟然对本师无礼?就连你师父也不敢如此狂妄!” 原来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诱骗白思绮偷入阿拉尔神庙盗经,利用他调开湿婆殿守卫的年轻祭司迪尼亚。面对羯摩那的质问,他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盘膝在辇车中坐了下来,缓缓亮出贴身戴着的一面梵天神像,淡然道:“家师新近去逝,在下刚继承家师衣钵,成为婆罗门教日宗大祭司。按说你是在下长辈,在下该执礼参拜,不过婆罗门教向以我日宗为尊,如今我忝为日宗大祭司,也不能乱了教中贵贱尊卑。羯摩那,见了新一任旭日大祭司,还不上前参拜?” “旭日师兄过世了?”羯摩那一怔,连忙喝问道,“旭日师兄怎会突然辞世?” “先师练功入魔,于上个月突然辞世。我收到寒星祭司的飞鸽传书,只得接替先师匆匆赶来,你还有何疑问?”迪尼亚说着举起手中神像,肃然道,“羯摩那,见了本宗神符,还不上前参拜?” 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分别以创造神梵天、毁灭神湿婆、保护神毗湿奴,作为各自敬奉和膜拜的主神。虽说神话传说中,梵天大神地位最高,但婆罗门教弟子从不因膜拜的主神不同,就分出高低贵贱。今见迪尼亚竟用梵天神符来压服同门,羯摩那不禁气得浑身发抖,戟指迪尼亚怒道:“狂妄小辈,偷入我神庙盗经不说,还敢挟技自傲,以神符压服同门,就连你师父在世之日,也不敢如此狂妄。你以为练成日宗最高心法就可肆意枉为?真是小看我羯摩那了。”说着他双手翻飞,比了个复杂的手势,然后向辇车中的迪尼亚一指,四个修罗立刻丢开旁人,向迪尼亚飞身扑去。 “你以为仗着修罗之凶,就可无视我日宗的威严?”迪尼亚一声长笑,一个倒翻从后方跃下辇车。辇车上精美的幔帐,立刻在四个修罗爪下裂为碎片,跟着四人跟踪追击,如受命出击的猎犬一般,凶猛地扑向猎物。 迪尼亚不敢与修罗正面对敌,向后飘然而退,眼看就要被四个修罗追上,一只战象已来到他身后,前腿屈膝半蹲,长长的象牙向前伸出。迪尼亚脚踏象牙,借力跃上战象脖子,猛一拍战象头顶:“起!” 战象应声而起,举起长鼻仰天一声长啸,众象齐声呼应,声势骇人。四个修罗不知畏惧,依旧向迪尼亚扑去,只见战象长鼻一挥,冲在最前方的风反应极快,贴地一滚躲了开去,他身后的电躲闪不及,被象鼻卷了个正着,跟着望空一扔,他的身体立刻在空中翻翻滚滚飞出数丈远,落下时被另一只战象长鼻卷住,跟着又是一扔,抛给了第三只战象。几只战象竟将电的身体当成了玩具,在空中抛来抛去地玩耍。电虽是年纪最小的修罗,但凶悍不亚同类。在被第四只战象接住的时候,双爪齐出,猛然插入象鼻,竟从坚韧的象鼻上生生撕下了一块皮肉。那战象吃痛,愤怒地一声咆哮,将电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又狠狠踏上一脚。电的身体顿时像炸开的麻袋,只留下一地的血腥。 就在第一只战象将电抛出去的同时,雷也冲到了它的跟前,一爪势如闪电,狠狠插向它扬起的脖子。谁知战象皮粗肉厚,这必杀的一招竟只伤到战象的皮肉,它立刻一声咆哮,抬腿将雷踢出老远。跟着雷的身体又被另一只战象卷起扔出数十丈,摔在地上不知死活。 羯摩那眼看自己引以为傲的四个修罗,转眼就一死一伤,在训练有素的战象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他慌忙用修罗语招回风和雨,正欲率门人弟子落荒而逃,却见十六只战象在日宗象奴的指挥下,对众人形成了合围之势。望着这些缓缓逼近的威猛战象,月宗弟子个个惊惶失措,不由自主挤成一团。人的武功再高,面对这些皮粗肉厚的战象,也完全无能为力。 眼看包围圈越缩越小,一个月宗弟子压不住心中恐惧,一声嗷叫挥刀向战象扑去,尚未扑到战象身前,弯刀就被战象挥鼻打飞,跟着就见那战象一摆头,象牙如利剑一般刺入了那月宗弟子的身体。当他被战象摆头甩开时,已经只剩下出气的份。 十六只战象转眼就将月宗弟子逼成一团,紧紧挤在一起不知所措。羯摩那心知人的武功再高,在战象面前也只有被屠杀的份,只得放下面子,对包围圈外的阿丽姬达高声道:“师妹,旭日师兄死得蹊跷,如今迪尼亚又借机屠戮本教同门。如果我月宗今日覆没,你星宗恐怕也难逃覆亡的命运!” 眼看战象已经将月宗弟子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屠杀即将开始,阿丽姬达心中略一权衡,忙对迪尼亚喝道:“等等!” 骑在头象脖子上的迪尼亚抬起左手,十六只战象应声而停。他转望阿丽姬达,若无其事地笑问道:“寒星祭司飞鸽传书日宗,要先师为你主持公道。如今我欲替你除去仇敌,难道你要阻拦?” 阿丽姬达双手合十,向迪尼亚恭敬一拜:“旭日大祭司在上,月宗暗月祭司羯摩那,虽然强夺我星宗圣物,欺压我星宗,但毕竟是教中同门,罪不至死。我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虽敬拜不同的主神,却都是婆罗门教一脉相传的同门弟子。今大祭司欲屠戮同门,恐有违梵天大神的意志。” 迪尼亚一声冷笑,“羯摩那训练修罗,杀戮无数,寒星祭司却还要替他求情?” 阿丽姬达点了点头,“我不是替羯摩那求情,而是替教中兄弟求情。” 迪尼亚遥望虚空淡淡道:“若我对你的求情置若罔闻呢?” “那我星宗上下,只好与月宗联手,与旭日大祭司放手一搏。”阿丽姬达说着双手一摆,几个星宗弟子立刻四面散开,抢占了上风方向。 迪尼亚方才指挥战象,转眼就将月宗众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无视暗月祭司和他那些修罗。此刻面对阿丽姬达的警告,他脸上却从未有过的凝重,眼望虚空,一时沉吟不语。 原来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各有所长,互相擎制,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势力平衡。日宗善长驯象,能将笨拙的野象驯化成威力无穷的战象,这些皮粗肉厚的战象,恰恰就是月宗修罗的克星;星宗弟子善于用毒,虽然对修为精深的高手构不成多大威胁,但对日宗的战象却是无往不胜。千百年来,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一直维持着这种相生相克的奇妙平衡。论实力虽然一直是以日宗为首,月宗为次,但实力最弱的星宗,却能对付日宗最强的战象。而月宗的武功最为阴狠,就算没有修罗,月宗的武功也不输于日宗。所以星宗若与月宗联手,完全能对付实力最强的日宗。 迪尼亚对各方的优劣心知肚明,在心中权衡片刻,最后对阿丽姬达淡然一笑,“既然寒星祭司愿为羯摩那求情,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暂且放过他。”说着挥手令战象后退了两步,却依旧包围着月宗众人。 阿丽姬达对迪尼亚合十一拜,“多谢旭日大祭司宽宏大量,在下替月宗同门多谢大祭司。” 迪尼亚对阿丽姬达微微摇头,然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羯摩那,淡淡笑道:“暗月祭司对我继承先师衣钵,出任婆罗门日宗大祭司一职,可还有异议?” 婆罗门日月星三宗,向来是各自推举各自的大祭司,无须理会其它两宗的意见。所以羯摩那虽然对前任旭日祭司的死心有疑惑,但看到眼前这情形,他只得点头道:“在下对日宗内部事务,不敢有任何异议。” “那你还不上前参拜本师?”迪尼亚再次举起项下的梵天神像。羯摩那迟疑片刻,无奈屈膝拜道:“婆罗门暗月祭司羯摩那,拜见新任旭日大祭司!” 迪尼亚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册子,向羯摩那一扬,“这册《天启书》,原是我婆罗门教圣物,本属三宗共有。现在暂由我日宗掌管,改日再请三宗长老共研。暗月祭司可有异议?” 羯摩那略一迟疑,无奈点头道:“没有。” 迪尼亚笑着收起《天启书》,然后向众象奴挥了挥手。十六只战象立刻徐徐后退,解散了对月宗弟子的包围。 “大祭司不好了!”远远传来一声呼叫,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两个婆罗门教月宗弟子,搀着一个身披白袍的老沙门,从山坡上一瘸一拐地奔到羯摩那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羯摩那见状忙喝道:“何事惊慌,慢慢说!” 那老沙门忙结结巴巴地道:“有人……有人救走了今日抓住的那个女人,还盗走了战神殿中的上古圣物,战神像胸口上镶嵌的战神之心。” 羯摩那面色一寒,不禁将目光转向了迪尼亚。却见迪尼亚连忙点头道:“别误会,除了《天启书》,我没动阿拉尔神庙中任何东西,不过我知道盗窃战神之心的家伙是谁。”说着他转向那两个月宗弟子,“那人往哪里逃了?” 那月宗弟子虽不知迪尼亚是什么人,不过见羯摩那没有阻止的意思,忙道:“他带着那女人,从神庙后面的悬崖顺树藤滑到了下面的山谷中。” 迪尼亚忙转望山谷方向,喃喃道:“我早就知道这人是谁,所以才将他带到神庙中,却没想到他还能逃出来。”说着他转向羯摩那和阿丽姬达,“这人是我婆罗门教共同的敌人,定不能容他逃脱。两位祭司可否愿意随我去追?” 羯摩那与阿丽姬达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合十拜道:“愿意听从旭日大祭司差遣!” “很好!”迪尼亚抬手往前方一指,“立刻封锁山谷出口,天明后咱们再入谷去搜。” 天上明月如盘,地上月影朦胧,当白思绮与雪妮尾随那蒙面的黑衣人翻过阿拉尔神庙后墙来到悬崖前,不禁暗自舒了口气。幸亏有黑衣人在前方带路,二人才避开了众多婆罗门弟子顺利逃出神庙,虽然途中也遇到少数沙门的阻拦,但都被二人巧妙摆脱,回想其中发生的惊险,二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顺着树藤滑下悬崖后,二人跟随那黑衣人往山谷外摸去,此时天色渐明,黎明即将来临,白思绮不禁加快了步伐。他知道只要出得这山谷,外面就是广袤无垠的原野和丛林,道路四通八达,届时就算婆罗门教徒想要追赶,也是无从追起。 前面带路的黑衣人始终超前二人十多丈距离,二人可以看到他的背影,却无法看清他的模样。随着黎明的临近,黑衣人的背影渐渐清晰起来,这背影让白思绮总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在临近山谷出口时,前方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挥手令二人隐蔽。与此同时,山谷外传来隐约的狗吠,二人忙隐在树后凝目望去,就见黎明前的晨曦之中,几个婆罗门教月宗弟子,正牵着几只猎犬向山谷中搜来;在他们之后,十几只身高体阔的大象,排成两列向谷缓缓而行。大象背上骑着身披红袍的婆罗门日宗祭司,大象身后,还跟着无数身着白袍的月宗弟子,以及少数几个身穿黑袍的星宗弟子。 白思绮面色微变,没想到婆罗门日月星三宗竟然联合起来搜查自己。只见前面的黑衣人悄然退了回来,对二人一招手,率先向山谷深处跑去。白思绮看看山谷两旁的悬崖,虽然凭他的攀岩技术,爬上这样的悬崖没多大问题,不过要想带上雪妮就十分困难。他只得跟在那黑衣人身后,也向山谷深处摸去。 微风将三人的气味送到了山谷入口,闻到气味的猎犬顿时狂躁起来,拼命向山谷深处狂吠。走在前方的鹰弋翕动着鼻翼,忙回头对羯摩那禀报道:“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弟子闻到了他们的味道!” 羯摩那对弟子的发现并无半点欢欣,反而心神不定地对迪尼亚道:“这山谷尽头是咱们婆罗门教的禁地,而山谷中还有王蟒出没,咱们是不是……” “王蟒?”迪尼亚一声冷笑,面露不屑,“想不到堂堂月宗大祭司,竟然会怕几条蟒蛇。” 印度王蟒,乃世上最大的巨蟒,身体最长能达到十米,能轻易吞下一只猴子或山羊。不过对像羯摩那这样的修行者来说,应该不惧王蟒,但他脸上却隐隐有难以掩饰的惧色。对迪尼亚的调侃他充耳不闻,只用忧悒的目光遥望山谷深处,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怕除了王蟒,还有神龙。” 迪尼亚没有听到羯摩那的嘟囔,他有十多只战象,而手下沙门又个个都是日宗高手,所以根本没将任何猛兽放在眼里。看看林木茂密的山谷深处,他抬手向前一指,“给我仔细搜查,决不能让那个异教徒带着本教圣物逃脱!” 山谷蜿蜒,不知深有几许。虽然朝阳早已高挂天空,山谷中依旧笼罩着挥之不去的薄雾。白思绮不住打量着两旁的悬崖,只见崖壁越发陡峭,要想带着雪妮逃脱婆罗门教众人的追踪,唯有穿过这山谷去谷外再说。 山谷中长满了林木荒草,脚下是软绵绵不知有多厚的枯叶,看起来真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也幸亏有这些荒草林木,大大阻障了那些战象的脚步,虽然一时无法摆脱追踪,却也不必担心婆罗门众人很快就追上来。 不知转过多少个弯,前方带路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白思绮忙与雪妮紧赶几步,终于追上了昨晚的救命恩人。 “是你!”看清黑衣人模样,白思绮并未感到有太大的惊讶。从黑衣人的背影他已经猜到她就是凤舞,现在不过是得到证实而已。 凤舞对白思绮的招呼充耳不问,却紧紧盯着右方一棵大树,眼里满是恐惧。白思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一条小腿粗的斑斓大蟒,正慵懒地舒展着身体,从树上慢慢滑了下来。那蟒蛇差不多有十米长短,绿豆小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寒光,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凤舞。人与蛇的距离,已不足三步。 “蟒蛇!”雪妮一声颤呼,拉起白思绮就要转身而逃,却被丈夫紧紧拉住。只听白思绮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悄声道:“千万别跑,这是印度王蟒,会主动攻击人类。在丛林中,普通人根本逃不过王蟒的追击速度。” “怎么办?”雪妮声音发颤,六神无主。只见白思绮示意她镇定,然后对最前方的凤舞悄声道:“双手抱头,原地趴下,动作慢一点。身子要紧紧贴在地上。只要不被它缠住就没事。”这是联邦特工训练营中所教的方法,不过白思绮从未试过,是否管用只有天知道。 凤舞依言慢慢抱头趴下,身体紧紧贴在地上。王蟒缓缓游了过来,低头向凤舞身体下钻去。凤舞依照白思绮所说,将身子紧紧贴在地上,身体与地面不见一丝缝隙。王蟒试了几次均无法得逞,只得爬到凤舞身上,似乎在寻思对付猎物的办法。 冰凉的蛇身在凤舞身上缓缓爬过,使她浑身不禁簌簌发抖。只见王蟒顺着她的身体压在她身上,从她头的前方缓缓掉过蛇头,突然张开大口,向凤舞的头部张口吞来。凤舞吓得失声惊叫,再顾不得白思绮的叮嘱,跳起来就跑。 王蟒被凤舞的尖叫吓了一跳,稍有迟疑,跟着身子倏然而动,迅疾如电地向凤舞追去。白思绮见状再顾不得自身安危,挥刀便斩向蛇头。不想王蟒的反应速度远远胜过人类,低头躲过刀锋,跟着身子如长绳般一卷,顿时将白思绮连人带刀缠了个结实。白思绮倒地的同时,连忙将没有被缠住的手抽了出来,闪电般抓住蛇头下的要害,使张开的蛇口无法包住自己头脸,同时向雪妮和凤舞高呼:“快走!” 白思绮刚呼得一声,就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感到蛇的身体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自己每呼吸一次,它就勒紧一分,胸腔不断被勒紧挤压,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呼吸渐渐不畅,心跳也越发沉闷,心脏也似乎要从嗓子眼生生挤出来。片刻功夫他就面色发紫,两眼翻白,再无脱身之术。 雪妮见状顾不得自己安危,忙扑到王蟒身上拼命拉扯,想扳开蛇身,可王蟒像长在了白思绮身上,无论如何用力撕咬拉扯,也无法令它放松半分。雪妮不禁满面泪水,眼里满是绝望和无助。 就在这时,逃出数丈远的凤舞又转身而回,眼里闪烁着炽人的凶光。只见她猛然抢过白思绮手中抓着的蛇头,低头一口便咬在蛇头下三寸,滋滋有声地吮吸起来。 王蟒吃痛,身体在地上不住翻滚,尾巴像鞭子般不断抽打在凤舞背上,她却始终不管..不顾,只紧紧抱着王蟒的身体,片刻不停的拼命吮吸。蛇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涌出,挂在那白皙纤瘦的下颌上,越发殷红刺目。 王蟒终于松开白思绮的身体,拼命地挣扎翻腾,从树上到地面,又从地面到树上,抡起的尾巴扫倒了大片灌木,却始终无法摆脱凤舞。王蟒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软瘫在地无力挣扎,只剩下微微的抽搐。 凤舞终于放开王蟒的身体,瘫在地上直喘粗气。死里逃生的白思绮连忙来到她面前,拿出随身携带水囊,托起她的头将清水灌入她的口中。 一阵激烈的咳嗽过后,凤舞总算恢复了几分体力,望向白思绮的目光有些复杂。白思绮见状忙躲开她的目光,喘息着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阿拉尔神庙?还多次救了我和雪妮?” 凤舞尚未回答,背后就传来雪妮一声不满的冷哼,白思绮连忙放开凤舞,对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 凤舞勉强翻身坐起,轻轻擦去嘴边的血迹。雪妮此时也来到近前,脸上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对白思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你好像忘了介绍吧?” 白思绮连忙向二人介绍道:“雪妮,这是凤舞;凤舞,这是雪妮,我妻子。” “前妻!”雪妮立刻纠正道,“从法律意义上讲,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和凤舞姑娘不必因为我而有任何顾忌。” “雪妮!”白思绮沉下脸来,一脸责怪。 “怎么?我说错了吗?”雪妮脸上满是无辜。虽然她明知丈夫对自己的爱并没有任何改变,但她实在受不了他与别的女人如此亲昵,甚至面前这姑娘还为他如此冒险,不仅偷入阿拉尔神庙救他,为了他还不惜性命与王蟒相搏。她甚至暗自恼恨,为什么救他的不是自己?她终于理解爱是自私的含义。 凤舞喘息稍定,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却牵动了尚未痊愈的伤口,不禁痛得一声轻哼。她胸口断裂的肋骨尚未完全长好,方才与王蟒性命相搏时忘了自身安危,完全感觉不到胸口的伤痛,现在才感觉痛入骨髓。 白思绮见状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完全无视雪妮一脸的恼怒。此时远处传来隐隐的狗吠,追击的婆罗门教众人再次迫近。白思绮见状不由分说,将凤舞往自己背上一背,回头对雪妮道:“现在咱们逃命要紧,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说完背起凤舞转身就走,大步如流星一般。 雪妮恨恨瞪着二人的背影,见白思绮竟没有等候自己的意思,心中越发恼怒。不过越来越清晰的狗吠声,使她不敢再作停留,只得一跺脚,大步追了上去。 猎犬越来越狂躁,不住地挣扎狂吠,几乎要挣脱狗奴的锁链。骑在战象上的旭日祭司迪尼亚见状,忙挥手下令:“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加快速度,放开猎犬!” 狗奴依言放开猎犬,三只猎犬顿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没多久前方就传来猎犬的狂吠,声音与前大不相同。迪尼亚一听面露喜色,高声道:“猎犬追上他们了,快追上去!” 众人立刻驱赶战象加快了步伐,脸上闪出猎犬出击前的兴奋。只有鹰弋面色凝重地翕动着鼻翼,对羯摩那悄声道:“前面有血腥气!还有蛇腥气!” 羯摩那心事重重地摇摇头,回头对月宗弟子悄然吩咐:“咱们放慢步伐,别和旁人争功,大家小心为上。” 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三只猎犬。只见猎犬对着一片倒伏的灌木荒草狂吠,却踯躅不敢上前。荒草中隐有血迹,血迹中还有一个斑斓卷曲的东西。迪尼亚居高临下,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条印度王蟒,不禁到抽了一口凉气。难怪猎犬踯躅不敢向前,王蟒可是印度丛林中的王者。除了成年大象,任何动物遇到它都得绕道而行。 “去看看!”迪尼亚对一个门人吩咐道。那红袍沙门骑着战象小心翼翼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回头禀报道:“是一条王蟒,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迪尼亚有些吃惊,忙拍拍战象的头让它蹲下身来,然后他翻身跳下战象,小心翼翼地来到那条王蟒的尸体面前,看到蛇头下的伤痕后他更为惊讶,想不通是什么东西,能将如此巨大一条王蟒的血完全吸干。 见众人脸上都隐有惧色,迪尼亚若无其事地对众人笑道:“咱们人多势众,又有十多头战象,就算遇到王蟒也没有任何危险。继续追!”说着他飞身跃上战象,当先向山谷深处继续追去。 白思绮背着凤舞,在山谷中蜿蜒穿行。雪妮虽然心有不满,不过在婆罗门教诸人的追击下,也只得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二人走出数里,就见前方霍然宽敞,原来已到了山谷出口。只见山谷外面是茫茫苍苍的原始丛林,绵延到不知何处。白思绮不禁加快了步伐,只想尽快进入丛林,这样更容易摆脱婆罗门教众的追踪。 “等等!”身后传来雪妮一声惊呼,白思绮回头一看,就见雪妮正盯着一旁的山壁发怔。白思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山壁上有几个巨大的梵文和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记,只听雪妮问道,“那是什么?” 白思绮仔细看了看山壁上的梵文,解释道:“是婆罗门教禁地,有婆罗门教长老留书,严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看这些石刻的梵文,恐怕是有些年头了。” “这里也有!”背上的凤舞也是一声惊呼。白思绮顺着她所指望去,就见山谷一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除了有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记,还有几行弯弯曲曲的梵文。就听凤舞问道,“这石碑上写的是什么?” “石碑上说,林中是天神安息之地,有神龙出没,严禁任何人惊扰。”白思绮说到这不由笑道,“这里既然是婆罗门教的禁地,正好可以摆脱他们的追踪,这可是婆罗门教先辈留给咱们的逃生之路,别客气。”说着背起凤舞就进入了山谷外的原始丛林。 这片丛林的茂密远胜方才的山谷,头上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脚下枯枝败叶重重叠叠,软绵绵厚如毡毯,丛林中还有无数藤条灌木处处蔓延,几乎无路可寻。凤舞见白思绮行走吃力,便道:“放我下来吧,我的伤没那么痛了,自己能走。” 白思绮背着凤舞走了半天,也累得精疲力竭,便依言放下凤舞,正想再问问她的伤势,就听在前面开路的雪妮一声尖叫,像遇到了什么可怖之事。白思绮忙与凤舞过去一看,原来不过是一只老鼠。凤舞一见之下也忍不住放声尖叫,就算面对王蟒她也没这样恐惧地叫过。白思绮从不惧怕老鼠,但这一次,他却感觉浑身毛骨悚然,头皮发炸,差点就像两个女人那样尖叫出声。 那是一只像山猪一般大的巨鼠,就算在恐怖片中,白思绮也没见过如此大的老鼠。 “停!”迪尼亚一声吆喝,众人应声而停,所有人都看到了山壁上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记,以及先辈们留下的禁令,众人不禁将目光转向各自的大祭司。羯摩那略一迟疑,立刻对迪尼亚合十道:“传说这里就是天神的安息之地,除了有我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先辈共立的禁碑,据说还有神龙出没,咱们不可再妄入。” 迪尼亚淡然一笑,“咱们原不能违背先辈的禁令,不过现在有异教徒潜入了本教圣地,咱们岂能坐视?再说他还盗走了本教圣物,咱们又岂能轻言放弃?咱们若是为追击敌人进入圣地,我想先辈们天上有知,也定会原谅。至于神龙之说,本祭司正想见识见识,说不定还能将之收伏,为本教所用。如果暗月祭司不敢违背禁令,尽可在山谷中等候,不必勉强。”说完他向门下一挥手,“咱们继续追踪!” 见迪尼亚骑着战象率门人进入了密林,月宗弟子不禁将目光转向羯摩那。暗月祭司捋须沉吟片刻,心知原本属于阿拉尔神庙的战神之心,一旦落到迪尼亚手中,再要拿回来恐怕就难如登天,想到这他连忙对众弟子悄声吩咐:“跟上去,大家千万打起精神,别走散,也别离日宗的人太近。” 见日月二宗的人都进了密林,阿丽姬达不甘落后,也率门人追入了山谷外的丛林之中。 第八章 神龙乍现 巨鼠在林间大摇大摆地寻觅着食物,渐渐向白思绮三人爬来。白思绮连忙拔刀在手,对巨鼠猛然一声大吼,巨鼠霍然一惊,鼠眼转向三人,但却不像它的同类那样,见到人就惊慌逃入地洞,反而对三人呲牙咧嘴。看它的神情,竟将三人也当成了食物一般。 白思绮示意两个女人退后,他则走前两步,挡在二人身前。只见巨鼠硕大肥胖,但行动却异常灵活,对白思绮的威胁充耳不闻,反而目露凶光缓缓逼近,尖利的鼠齿竟不亚于野猪的獠牙。 “滚开!”白思绮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老鼠,心中也有些发毛,不断地向巨鼠挥动弯刀。巨鼠大概不识刀的锋利,竟无视刀的威胁向白思绮冲来,尖利的鼠齿竟刺向白思绮脚腕。他连忙向一侧跳开,手中弯刀闪电挥出,一刀砍下了巨鼠一只前爪。巨鼠“吱”一声痛叫,不禁人立而起。白思绮趁此机会弯刀再挥,一刀刺入了巨鼠脖子,跟着向后跳开,以免溅上肮脏的鼠血。 巨鼠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挣扎抽搐片刻后终于寂然不动了。白思绮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收起弯刀笑道:“有鼠肉吃了!” 两个女子脸上皆露出恶心欲吐的表情,白思绮见状呵呵笑道:“原来你们还是有共同好恶嘛,为啥偏偏要像陌生人一般,彼此装着视而不见?” 雪妮一声轻哼,冷冷道:“我见不惯有人装伤做怪,往男人身上腻的样子。” 凤舞脸上一红,跟着反讥相讽:“就算我跟白大哥亲热点又如何?好像方才有人自己说过,跟白大哥再无关系,不知道现在又来吃什么飞醋?” “你……”雪妮张嘴结舌,无言以对。白思绮连忙左右一揖:“行了,两位姑奶奶,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斗口?奔波快一天了,你们难道没有感觉饥饿?” 听白思绮这一说,两个女子才感觉腹中空空,又累又饿。但看到那令人恐怖的巨鼠,二人立刻异口同声地道:“我不吃老鼠!” 白思绮踢踢死去的巨鼠,惋惜道:“这么肥硕一只老鼠,不吃真是可惜。” “咱们快走远些,看到这老鼠我就恶心。”凤舞一脸嫌恶。雪妮则躲在白思绮身后望着那死去的巨鼠,骇然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什么奇怪。也许这是一只鼠王吧。”白思绮说着绕过巨鼠,带着雪妮与凤舞来到一处稍微空旷平地,对二人道,“你们找些枯枝生上篝火,我去找些吃的。就算有婆罗门教徒紧追不舍,咱们也得休息吃饭。” 两个女人对望了一眼,没有表示异议。白思绮见状对二人叮嘱道:“别再争吵,咱们现在可是在逃命。”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雪妮嫣然一笑,转身去一旁捡拾枯枝。白思绮见二人虽然彼此都没有好脸色,但总算没有再起争执。他这才放心去往林木深处,去寻找可以充饥的野果和小兽。 凭着联邦特工训练营中学到的野外生存知识,白思绮很快就找到些可吃的东西,片刻后他提着衣衫包着的食物回到原处,就见空地上已经升起了篝火。他将找到的东西扔在地上,有些疑惑地嘟囔道:“真奇怪,这里的东西好像都比别处大很多,就连周围这些树木,也比别处要高出很多,不知是啥原因。” “也许这里的土地更为肥沃吧。”凤舞笑着替白思绮清理找到食物,只见衣衫中除了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和草茎,还有几只巴掌大的蜗牛。凤舞脸上又是一阵嫌恶,皱眉问道,“蜗牛也能吃?” “少见多怪。”一旁的雪妮一声嗤笑,“蜗牛是法国大餐中的名菜,不是豪华酒店还吃不到呢。”说着她也凑了过来,一见那几个硕大无朋的蜗牛,即便无数次吃过这道名菜的她,也不禁瞠目结舌,半晌无语。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蜗牛。 “先填填肚子,再尝我的手艺。”白思绮说着将野果分给二人,然后用树枝将蜗牛串起,放到篝火上烤了起来。一阵肉香顿时飘散开来,令人馋涎欲滴。估摸着烤得差不多后,他又用石块砸破蜗牛壳,分别递给雪妮和凤舞,“快趁热吃,凉了就腥得不行。” 凤舞捂着鼻子满脸恐惧,连连摆手:“我、我就吃野果就行,不吃蜗牛。” “那可不行!”白思绮立刻正色道,“咱们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找到人家,若不补充蛋白质,体力就无法恢复。再说你身上有伤,也需要营养。”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雪妮见凤舞还在推辞,不禁一声轻嗤,拿起一只蜗牛就要动手,但一见如此硕大的蜗牛,她也不禁面有难色。 “都必须吃!”白思绮命令道,“要不就吃老鼠,老鼠和蜗牛,你们必须任选其一!” “那我还是选蜗牛吧。”雪妮说着用树枝挑起蜗牛肉,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味道还算鲜嫩,跟以前吃过的没什么两样。她这才丢开恐惧,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凤舞一见,不甘示弱,闭着眼尝了尝,软软腻腻十分鲜嫩,还不算难吃。在克服了最初一刻的恶心和恐惧后,她也放开顾虑,大快朵颐。 片刻后三人将蜗牛和野果吃得干干净净,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思绮便对二人道:“咱们今晚轮流值夜,就在这里歇息一晚。这里是婆罗门教的禁地,想必他们不会再追来。咱们也不必连夜赶路。” 见两女没有异议,白思绮便分派三人值夜。为了照顾有伤的凤舞,他让她值第一班,自己值第二班,雪妮值第三班。凤舞对这个分派没有意见,雪妮却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白思绮有些意外,他记得雪妮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女人。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位姑娘是来自一个神秘的组织,肩负着特殊的使命吧?”雪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凤舞,“我可不放心在她面前睡觉,尤其是我们两人都睡着时。” “我放心!”白思绮淡淡道,“如果凤舞姑娘要对咱们不利,根本就不会来救咱们。就算她来自‘神之手’,你不是也一样?” “你……”雪妮顿时张嘴结舌,满面愤懑,跟着又心有不甘地恨恨道,“你要睡就先睡,我却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随你便。”白思绮说着和衣在篝火边躺了下来。有这样一堆篝火,晚上到也不怕有野兽来袭。留人守夜,其实就是为照看篝火,免得它熄灭罢了。 朦朦胧胧不知睡了有多久,白思绮霍然惊醒。严酷的野外生存训练,使他对时间有一种精准的把握,即便在最疲倦的时候,也能在预定的时间醒来。此时已是深夜,雪妮与凤舞俱已睡意朦胧,却还在睁眼强撑着。白思绮见状伸了个懒腰,对二人道:“你们睡吧,下半夜我守。” 凤舞如闻大赦,立刻倒头便睡。雪妮见她睡下后,悄悄指指她对白思绮小声叮嘱道:“别大意。”说完这才和衣躺下,片刻后也陷入了梦乡。 白思绮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捡了些枯枝加入篝火,火势顿时一旺,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又捡了些枯枝堆在身边备用,他才在火边盘膝坐了下来,打量着睡梦中的雪妮,突然发现,她已经瘦了许多,不禁一阵心痛。 “白大哥。”凤舞在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将白思绮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望着尚有几分稚气的少女,白思绮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凤舞对自己的爱慕,几次舍身相救,足以令顽石也感动,何况是多情多义的他。但他对凤舞始终坚守着感情的底线,就算对她有感激、有爱怜,他也从未想过要与她发生点浪漫插曲。虽然他很想将凤舞当成不懂事的妹妹,但他完全清楚,凤舞在他的心目中,远不是妹妹这么简单。 丛林中隐隐传来猛兽的咆哮,片刻后又响起大象的长嘶,他心中一惊,跟着又暗笑自己有点草木皆兵。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迪尼亚那十几只战象,这丛林中有野象再正常不过。 不远处的丛林中传来一阵“沙沙”的细响,顿时引起了他的警觉。经历过严酷的野外生存训练后,他对危险有了一种本能的直觉。他将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借着篝火熊熊的火光,他立刻看清了草丛中缓缓逼近的东西,顿时感到后脊冰凉,头皮发炸,心跳也骤然加速。即便经历过无数次的凶险,他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恐惧过。 那是一条不敢想象的巨大王蟒,没错,从蛇皮的花纹可以肯定那是一条王蟒,但它的身体却又绝非任何蟒蛇可比。日间那条差点要了他命的王蟒跟它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条微不足道的小蚯蚓。它的头足有面盆大小,身子有合抱粗细,吐出的红信超过一尺,后半截身子隐在荒草灌木中,看不见长短。 那是一条只有科幻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恐怖巨蟒…… 在离白思绮三人数里外的密林中,婆罗门教众人也在打尖歇息。由于日、月、星三宗相互都在提防着对方,所以众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三拨,在相隔不远的林地中燃起了三堆篝火,各自准备着各自食物和警戒。 在月宗弟子聚集的篝火旁,鹰弋见师兄弟们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便悄然来到盘膝打坐的羯摩那身旁,小声问:“师父,凭弟子的追踪术,咱们为何不连夜追踪?为何要跟在日宗之后?若让日宗夺得那颗战神之心,咱们要再拿回来,恐怕就非常困难了。” “去做你的事,师父心里有数。”羯摩那瞑目淡然道。其实他何尝不想尽快追回庙中圣物,不过他更想追回被迪尼亚盗去的《天启书》。迪尼亚虽有战象之利,但他总不能永远跟战象呆在一起。所以羯摩那在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只是这打算,暂时还不能跟门下明言。 鹰弋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退了开去。他刚要去分派门人警戒值夜,突然闻到微风带来的一股腥气。与此同时,日宗那边几只猎狗也拼命狂吠起来,就连战象也开始焦躁不安,吼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羯摩那陡然睁开眼,精深的修为使他六识通神,那种危险来临时的心惊肉跳,使他也不禁霍然变色。 “是蛇腥味!”鹰弋翕动鼻翼,脸上微微变色,这种蛇腥味应该属于印度王蟒,但又与普通的王蟒味道有所不同。这种味道他从未闻到过,所以也说不出有何不同,只道,“可能是王蟒,好像还不止一条。” 王蟒虽然是丛林中的王者,但仗着人多势众,羯摩那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对众人道:“大家小心戒备,快让寻找食物的人先回来!”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一声惊叫,一个月宗沙门跌跌撞撞地从林中拼命往回奔逃,边逃边惊呼:“蛇……大蛇……” 话音未落,就见林木深处陡然探出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张开的蛇口大如血盆,由后方一口叼住那沙门的头颅,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拖了回去。那沙门的惊呼惨叫顿时闷在了蛇口之中,听起来十分遥远。 众人纷纷拔出兵刃,准备上前相救,不过待看清那巨蟒的模样,不由本能地连连后退,哪里还敢上前?只见那巨蟒不紧不慢地将那沙门拖到远离火光的丛林中,慢吞吞地将不断挣扎的猎物往下吞咽。那沙门露在蛇口外的双腿拼命挣扎,却无法阻止巨蟒的吞咽,眼看着他的身体就一点点消失在蛇口之中。 蛇腹上凸起了一大块,能清晰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只见那人形还在不断鼓动挣扎,使蛇的肚子就像是正在胎动的孕腹。这似乎让那巨蟒有些不舒服,就见它将身子盘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浑身收紧一勒,腹动顿时停止。当它松开身子时,腹部的凸起已不成人形。 “这……这是什么?”鹰弋直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这巨蟒的花纹跟印度王蟒几无二致,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恐怖的蟒蛇,所以不敢相信这就是熟悉的王蟒。 “这是神龙!守护天神安息之地的神龙!”羯摩那一声叹息,“看来本教先圣前辈们的记载,竟然没有半点夸张。” 不远处传来日宗弟子的惊呼,以及猎犬的哀嚎和战象的咆哮,两条巨蟒围在火堆外慢慢游弋着,一只慌乱而逃的猎犬已落入了蛇吻。几个日宗沙门则惊惶失措地挤在火堆旁,不知如何是好。 “快解开战象!”迪尼亚最先恢复神智,立刻对手下高声下令。几个沙门连忙解开战象的铁链,迪尼亚身形一晃跃上战象脖子,对众人大声道,“排象阵!” 众人总算从最初一刻的惊慌中回过神来,纷纷爬上战象,指挥战象依照迪尼亚的手势集结成阵。但面对如此巨大的王蟒,从无畏惧的战象竟也惊惶后退,不听指挥。 迪尼亚心知所有战象都以自己胯下这只为首,它的表现将直接决定象群的战斗力。他连忙拍拍战象的头颅,吼道:“你是力大无穷的象王,你才是丛林中的王者,向前!” 那战象似听懂了主人的鼓励,不禁举起鼻子一声长啸,勇敢地向一条巨蟒冲去。那巨蟒大约从未遇到过挑战,不禁缩身后退,盘起身子紧盯着战象,吐着红信虎视眈眈。 另外十几头战象在头象的鼓励下,也犹犹豫豫地向巨蟒逼了过去。一时间群象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声势颇为骇人。迪尼亚见状信心大增,猛地一拍战象头颅大喝:“进攻!” 战象一声吼叫,径直向巨蟒冲去。那巨蟒连忙后退,谁知躲开了蛇首却未躲开身子,被象鼻抓了个正着。战象正想将巨蟒的身子扔出去,却被它就势缠住了脖子和前腿,蛇身顿像长在战象身上的藤条,不住收缩勒紧。战象连声咆哮,奋力用鼻子去拉扯缠着的蛇身,可惜鼻子上的力道与巨蟒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战象的叫声越来越弱,片刻后就轰然倒地,口鼻中涌出丝丝血迹,竟被巨蟒活活勒死。 迪尼亚在战象倒地前慌忙翻身落地,看到爱骑命丧当场,不禁又急又痛。眼看又有巨蟒逼来,他只得飞身后撤,退回到篝火之旁,放眼望去,就见象群完全失去了斗志,慌乱地四下奔逃,指挥的象奴竟不能制止。十多头战象野性爆发,没命地往丛林中奔逃,没多久丛林深处就传来战象此起彼伏的哀嚎,黑暗中不知有几头得以逃脱,又有几头被巨蟒绞杀。 危急面前,婆罗门教众人本能地抛弃成见聚在一处,色厉内荏地向四周的巨蟒高声吼叫。几条巨蟒在丛林中悠闲地游动着,火光令它们不敢靠近,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猎物。人、蛇双方一时对峙起来,谁也不敢逼近一步。 “阿丽姬达祭司,你不擅长用毒吗?”危急之中迪尼亚突然想到了寒星祭司,“星宗的毒药既然能对付大象,想必也能对付这些巨蟒。” 听迪尼亚这一提醒,阿丽姬达恍然大悟,忙指挥门下转到上风位置。只见几个星宗弟子在阿丽姬达指挥下,从腰中取下一节吹管,然后将药粉装入吹管,向处在下风方向的巨蟒吹去。只见药粉如烟雾般从吹管中喷出,片刻间就飘散开去,渐渐飘散到巨蟒所在的位置。巨蟒闻到那烟雾,不由抖了抖身子,立刻低头将脑袋钻入松软的泥土中,待烟雾散去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完全不受毒药影响。 “怎么会这样?”迪尼亚满面惊讶,对阿丽姬达怪道,“你星宗的毒药连大象都能对付,为何对这些巨蟒无效?” 阿丽姬达苦笑道:“野生的动物天生就有辨别躲避毒物的本领,何况是守卫神灵安息之地的神龙。我这毒药对付由人驯养的动物还可以,对付野生的动物原本就不容易奏效。” “什么神龙,不过就是几条巨蟒!”迪尼亚色厉内荏地喝道,“大家把篝火再点旺些,我不信咱们这么多高手,竟然让几只畜牲给困死在这里。” 众人依言将枯枝扔入火中,火焰顿时窜起老高,火光熊熊。几条巨蟒连忙退出老远,以避开对火光的恐惧。众人见状心下稍安,不过对如何突出重围,却还是一筹莫展。 远处隐隐传来象叫声,使白思绮很快就确定,这是婆罗门教的战象而不是野象,不过现在与眼前的威胁比起来,追来的婆罗门教徒反而没那么可怕了。白思绮甚至期望他们能立刻追来,落在他们手里总比葬身蛇腹要强得多。 巨蟒在四周游走,因为火光却不敢靠近,白思绮见状连忙将更多的枯枝扔入火中,然后紧盯着数丈外的巨蟒,只祈求这畜牲快些离开。巨蟒发现了不远处那只死去的巨鼠,毫不客气就吞入肚中。白思绮见它轻易就吞下了那只山猪大的老鼠,更是感到浑身发冷。巨蟒吞下那只老鼠后,在丛林中慵懒地盘卷起来,静静地盯着火堆旁的三人,一动不动。 雪妮与凤舞依旧在酣睡,连日的劳累使她们疲惫不堪,什么动静也不易将她们惊醒。白思绮不忍叫醒她们,心知就算叫醒她们也无济于事,反而让她们徒增恐惧。他独自点起一支火把,紧盯着数丈外那条巨蟒,一人一蛇就这样默默对峙着。 远处象群的吼叫终于停止,丛林又恢复了它固有的宁静。东方开始发白,黎明渐渐来临,守候了一夜的巨蟒终于蠕动着身子,慢慢消失在丛林深处。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雪妮终于伸着懒腰从睡梦中醒来,见白思绮尤瞪眼守在身旁,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过头了,让你守了大半夜,你为啥也不叫醒我?咦?你的脸色为啥这样难看?满脸都是汗水?是不是病了?” “我没事,大概是篝火太旺了吧。”白思绮勉强笑笑,若无其事地抹去脸上冷汗。此时凤舞也醒了过来,他更不想让两个女人恐惧,便将昨晚看到的情形全藏在心底,只对二人道,“那边几棵树油质丰富,用它的枝杆做火把可以燃很久。咱们去砍些下来,点上火把再走。” “大白天咱们干吗要点火把?”凤舞很是奇怪。白思绮忙解释道:“丛林中难免会遇到毒蛇猛兽,点上火把会安全一点。” 凤舞将信将疑地摇摇头。雪妮冰雪聪明,立刻从白思绮的神情看出了些眉目,不过她没有多问,立刻道:“好!咱们多准备一些火把。” 三人忙碌片刻,每人砍了一根树干拿在手中。燃烧的树干腾起浓浓的黑烟,在丛林中飘出很远。白思绮心知火光和浓烟成了追踪者的指路明灯,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想尽快穿过这片丛林,以避开那些恐怖的巨蟒。 朝阳初升的时候,三人认定一个方向,举着火把向丛林中继续进发。 黎明时分,围在婆罗门教徒周围的巨蟒终于悄然而去,众人如释重负,都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几个日宗弟子大着胆子去丛林深处看了看,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道:“战象死了不少,没死的也不知逃到了何处。大祭司,咱们现在损失惨重,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众人原本以为巨蟒有那些战象裹腹,暂时不会出来觅食,谁知战象的身体对它们来说实在太大,完全无法吞食,如此说来昨夜它们并没有吃饱。它们无法吞食战象,却依然要将战象勒杀,其凶残和攻击性可见一斑。众人脸上都有惧色,不等各自的大祭司下令,就已经准备原路逃出丛林。就在此时,却听迪尼亚一声高喝:“等等!都不准走!” 众人奇怪的望向迪尼亚,不知道这新任旭日祭司还有什么花样。阿丽姬达对迪尼亚的独断专横早已有所不满,原本还对他有所顾忌,现在是生死关头,再顾不得许多,不禁冷笑道:“咱们不遵本教前辈的禁令,妄自闯入这片禁地,惊动了守卫神灵的神龙,昨夜已经受到了惩罚。还不赶紧退出禁地,难道要等神龙将我们全部吞食?” “什么神龙,一派胡言!若是神龙,怎么会惧怕火光?”迪尼亚冷笑道,“那不过是些巨大的蟒蛇,昼伏夜出,所以天一亮就悄然而去。咱们是堂堂婆罗门教祭司,神灵的侍者,难道会怕这些低级的畜牲?” “就算如此,咱们也没必要再追。”阿丽姬达分辫道,“这丛林中既然有如此恐怖的巨蟒,那几个异教徒也必定逃脱不了蛇吻。这些巨蟒就是神灵的诅咒和惩罚,谁也无法抗拒。” 迪尼亚淡淡一笑,“这些巨蟒昼伏夜出,咱们白天不会遇到它们;到了晚上,只要点上篝火就能吓退它们,所以它们没那么可怕。那个盗窃圣物的异教徒跟我打过交道,他的精明不在我之下,我能想到这点他也能,他决不会轻易就命丧蛇吻。而他盗走的东西对婆罗门教来说,其重要性决不亚于《天启书》,所以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将圣物追回。”说到这他悠然一笑,“再说本师已有对付那些巨蟒的办法,下次再遇到,定不会再受其威胁。” 听迪尼亚这一说,众人都有些好奇,想不出他会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些巨蟒。阿丽姬达忍不住问道:“不知旭日祭司有何妙策对付巨蟒?” 迪尼亚呵呵一笑,“我暂时还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向梵天大神发誓,若不能对付巨蟒,我愿辞去旭日祭司之位,咱们日宗从此以后向两位祭司俯首称臣。” 婆罗门教素来敬神,而梵天大神又是教中最高神灵,迪尼亚这誓言无疑是极重了。羯摩那与阿丽姬达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想不出迪尼亚有何办法对付巨蟒。不过想到他若失言,日宗必将在教中抬不起头来,二人心中不禁有些期待,俱微微摇头道:“那好,咱们就随旭日祭司继续追踪那几个异教徒。不过如果旭日祭司失言,无法对付那些巨蟒,咱们就只好请旭日祭司遵守誓言。” “那是当然!”迪尼亚从容一笑,对众人一挥手,“继续追踪。” 见日宗弟子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上路,鹰弋等人忙凑到羯摩那身边,悄声问:“怎么办?” 羯摩那略一沉吟,低声道:“跟上去,我不信他真能对付巨蟒,如果他就此失言,那日宗从此就在教中抬不起头来。” 月宗弟子见羯摩那如此说,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日宗弟子之后继续追踪。阿丽姬达见月宗众人也跟了上去,心中略一权衡,心知就凭星宗这寥寥数人,若往回走的话,途中遇到凶险就得全军覆没。犹豫再三,只得率门人也跟了上去。一行人就在幸存的两只猎犬的带领下,继续向丛林深处追踪而去。 越往前走,前方的树木越发稀疏起来,这是丛林即将走到尽头的征兆。白思绮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一连三天就靠着野果和野味充饥,三人早已疲惫不堪。幸亏三人的体力都堪称出类拔粹,才没有被婆罗门教徒的穷追不舍拖垮。每当天一入黑,都能看到有巨蟒在丛林中出没,不过靠着篝火的保护,三人总算没有受到巨蟒的攻击。 第四天黄昏,三人像往常那样升起篝火,天上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感觉到第一颗雨滴,白思绮还尚未在意,但很快就面如土色,失声道:“下雨了!” “下雨有什么奇怪?”雪妮话刚出口,笑容就僵在脸上。她和凤舞在夜里都已经见过那些恐怖的巨蟒,就靠着篝火才没有受到它们的攻击。如今望着在雨中摇曳的篝火,三人不禁面面相觑,只有在心中祈求上苍:千万别浇灭篝火啊! 可惜越是害怕,霉运就越是要找上你。只见雨势很快就从淅淅沥沥变成大雨倾盆,篝火在大雨中很快就被浇灭。白思绮看看天色,急道:“趁现在天色尚未黑尽,咱们快去前面看看,但愿能找到大雨淋不到的所在。” 天遂人愿,前方出现了一个隆起的山丘,高只有百十丈模样,这在以平坦著称的印度大陆十分罕见。白思绮三人不由加快步伐,只盼能找到一处背风避雨的山崖,只有燃起篝火,这一夜才能安全。 没多久三人抵达山丘前,却见山丘呈圆形隆起,并无悬崖峭壁,自然也无避风蔽雨的山崖。不过山丘上有个小小的岩洞,黑黢黢不知深有几许,三人大喜过望,连忙向岩洞攀去。少时来到洞口,就见洞口有一人多高,洞中长满青苔,斜斜通向地底。 此时雨越发大了起来,三人顾不得许多,连忙钻入洞中。只见洞口狭窄,且十分潮湿,要想生火恐怕有些困难。白思绮对二人招招手:“咱们进去看看,或许里面会宽敞些。” 三人小心翼翼地鱼贯而行,顺着岩洞进入山腹深处。入洞数丈,就见眼前霍然宽敞,朦胧中可见岩洞空旷,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宫殿。三人一声欢呼,连忙来到“宫殿”中央,尚未来得及高兴,就见岩洞上方的岩石上,一条水桶粗的巨蟒正缓缓垂下头颅,刚好堵住了岩洞入口。三人顿时面如土色,紧盯着那缓缓蠕动的巨蟒,一动不敢动…… 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熊熊.的篝火,婆罗门教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脸上都有莫名恐惧。此时天色已墨,四周丛林中隐隐传来“沙沙”的异响,两只猎犬夹着尾巴不住哀嚎,叫声说不出的凄厉渗人。 “阿丽姬达祭司,现在恐怕得借助你的毒药,咱们才能躲过眼前的危难。”迪尼亚来到阿丽姬达面前,神情与旁人比起来,显得异常沉着镇定。 “我的毒药对付不了这些巨蟒,你又不是不知。”阿丽姬达忙道。却听迪尼亚从容道:“那些毒药在你手里如此,在我手中就有所不同。快给我!” 阿丽姬达还在犹豫,就见一条巨蟒从密林中倏然窜出,一口叼住了一个月宗弟子,在他的挣扎哀叫声中,若无其事地慢慢将他吞了下去。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却发现身后也有巨蟒缓缓逼近。阿丽姬达不敢再犹豫,忙将毒药粉连同吹管一并交给迪尼亚。迪尼亚问明用法,突然伸手抓过一名星宗弟子,不等那弟子反应过来,他已将吹管强塞入她的口中,跟着对着吹管猛然一吹,毒药立刻喷入那弟子口中,就见她挣了几挣,顿时软倒。阿丽姬达见状大怒,一掌拍向迪尼亚,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迪尼亚躲开阿丽姬达愤怒一击,跟着将手中奄奄一息的星宗弟子奋力扔向缓缓逼近的巨蟒,然后对阿丽姬达冷冷道:“在巨蟒围攻之下,她反正也是难逃一死,不如成为药引,还可拯救大家性命。” 阿丽姬达见那弟子转眼就被巨蟒吞食,顿时明白了迪尼亚的意图。他是将毒药灌入自己弟子腹中,然后用她来毒杀巨蟒。阿丽姬达不禁怒道:“你怎么不用自己的人做药引?” “现在这个时候,若还分什么星宗月宗日宗,咱们就都逃不过葬身蛇腹的命运。”迪尼亚说着身形一晃,突然出手抓住了一个月宗小沙门,不等他挣扎便将毒药灌入他口中,然后将他抛给最近的巨蟒。跟着他也不分日宗月宗,谁顺手就将之抓来做药引。片刻间他就抓了七、八个人扔给巨蟒,吓得众人纷纷闪避。羯摩那看出迪尼亚意图,竟也没有出手阻拦。 这办法虽然残忍,却十分奏效。只见几条巨蟒吞下中毒的人后,立刻痛苦地扭曲成团,在林中翻滚挣扎,扫倒了无数灌木和小树,片刻后几条巨蟒便肚子朝天,不再动弹。迪尼亚见状长舒了口气,对羯摩那和阿丽姬达从容笑道:“我说过有办法对付巨蟒,我没有失言。” “这办法未免太残忍了些。”羯摩那环顾着死去的巨蟒,并没有追究迪尼亚杀害自己门下的举动,只淡淡道,“长夜漫漫,不知这片丛林中还有多少巨蟒,你还打算毒杀多少教众?”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纷纷后退,惊恐地远离迪尼亚。他见状勉强一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完全是为了救大家性命。方才若非是我急中生智,恐怕现在已有更多的人葬身蛇腹。” 众人心知迪尼亚所言不虚,但对他的恐惧并未因此就减弱一分。众人本能地避开迪尼亚,纷纷躲到羯摩那身后。迪尼亚见日宗弟子也避开自己,不禁沉下脸来,愤然喝道:“是我救了大家性命,现在你们却将我当成了恶魔?” 日宗弟子不敢看迪尼亚愤怒的目光,俱低着头不敢开口。羯摩那却转向一个日宗长老,悠然问道:“迦罗兰长老,婆罗门教戒律第三条是什么?” 迦罗兰长老是日宗德高望众的长者,见羯摩那动问,他不禁嗫嚅道:“禁止杀害教中同门,违背者杀人偿命。” “大祭司若违背这条禁令,该如何处置?”羯摩那淡淡问。迦罗兰长老一怔,迟疑道:“按律该由长老们出面,剥夺大祭司神权。” 羯摩那微微一笑,“现在,是否应该是日宗长老们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几个日宗长老顿时面面相觑,废除大祭司是教中惊天动地的大事,没人敢起这种念头。虽然名义上大祭司要接受长老们的任命和监督,但实际上却几乎不受长老们的约束。就算大祭司违背教规,通常也没人敢出头制止,何况是废黜大祭司这样的大事。 迪尼亚见羯摩那借题发挥,不禁哈哈大笑,“你想挑起我日宗内讧,可惜打错了算盘。你其实是不甘心《天启书》落在我日宗手里,想要借机夺取吧?” 羯摩那淡淡一笑,“你要这样认为,也无不可。你违反婆罗门教戒律,理应受罚。就算日宗长老迫于你的权势不敢说话,我月宗也要为死难者主持公道。”说着他用修罗语比了个手势,幸存的两个修罗立刻应声而出,鬼魅般扑向迪尼亚。日宗战象尽皆被杀,实力大损,羯摩那要趁此机会夺回《天启书》,并报先前被迪尼亚羞辱之仇。 迪尼亚闪身避开风雨两修罗联手一击,见日宗门人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他不禁对羯摩那恨恨道:“算你狠,我要看你能否活着逃出这片丛林!”说完他身形暴退,向密林中飞奔而逃,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大雨滂沱,雷鸣电闪,天威震慑大地,丛林越发混沌朦胧。 第九章 安息之地 巨蟒向白思绮三人缓缓逼近,“丝丝”的吐信声令人毛骨悚然。白思绮打了个手势,让两个女人缓缓后退,自己则向巨蟒小心迎了上去。野外生存训练中曾经教过他对付蟒蛇的办法,虽然未必能对付如此巨大的蟒蛇,他也只有冒险一试。 他在离巨蟒一丈多远的地方躺了下来,双手紧紧抱住一旁的岩石,并将头藏在岩石后。巨蟒通常是从头开始吞食猎物,这是为了让猎物先在口中窒息而亡,免得长有尖牙利爪的猎物弄伤它的食道。巨蟒的蛇皮虽然坚韧远胜牛皮,身上厚厚的肌肉也不惧猛兽的撕咬,但它的食道却比较娇嫩,而巨蟒又无利齿,所以将猎物在蛇口中闷杀,或用身体勒杀,都是它们惯用的捕猎手段。 巨蟒缓缓游到白思绮面前,然后围着他游动了一圈,似乎在找下口的地方。却见白思绮将头藏在身体与岩石之间,要想吞下他就得连岩石也一并吞下。巨蟒无奈,正要转向远一些的雪妮和凤舞,却见面前的猎物扬起双腿,竭力引起它的注意?99lib.。巨蟒试着从猎物的身体中间咬起,想要将他拖离岩石,却始终无法奏效,它无奈缓缓游到他的脚边,张嘴咬住白思绮的双脚,然后尝试着从双脚开始往腹中吞咽。 白思绮放开双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让蛇将自己吞入口中的感觉实在令人恐怖,他真想拔出佩刀斩向蛇头,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面对如此巨蟒,谁也不敢保证能一刀毙命,若不能一击得手,任谁也抵挡不了巨蟒的报复。 双腿渐渐被巨蟒吞入口中,下半身顿时像被裹进了绷带中,一动不能动。不仅如此,蛇口中强大的束缚力将下半身的血液挤向全身,使他感到下半身因缺氧而麻痹,而上半身却因血液上涌而涨得通红。 白思绮心知不能再等,连忙将弯刀顺着双腿插进蛇口,然后从蛇口上下颚连接处猛然剖开。那里蛇皮、肌肉最为薄弱,弯刀一过,立刻应声裂开。白思绮连忙从蛇口破开的地方抽出双腿,和身一滚躲到一旁的岩石缝隙中。这里不怕被巨蟒缠住,而巨蟒被剖开的蛇口.99lib?t>,现在也已经无法合拢,自然也就无法再用嘴伤人了。 巨蟒痛得拼命挣扎,几次想向白思绮报复,蛇口却始终力有不逮。巨蟒似乎意识到处境的不妙,挣扎片刻后,立刻从入口处逃了出去,巨蟒一走,白思绮心神稍微松懈,顿时感到浑身已为汗水湿透,双腿却依旧麻痹。他只得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你怎么样了?”雪妮与凤舞连忙过来问道,二人脸上都十分焦急。白思绮活动了一下双脚,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发麻而已。” “方才好危险!”凤舞急道,“我都怕你会葬身蛇腹,到现在心脏都还在怦怦乱跳。” “那是你不了解他。”雪妮一声轻哼,“他什么样的危险没遇到过?若是轻易就没了性命,哪能成为我的丈夫?” “前夫!”凤舞立刻纠正道。 “好了好了,别争了!”白思绮见两个女人又在虎视眈眈各不相让,连忙转开话题道,“咱们快找些东西升起火来,免得又有巨蟒潜入。” 两女一听连忙停止争吵,分头去寻找柴禾。谁知岩洞内完全找不到柴草,三人只得冒险来到岩洞外,在淋不到雨的地方找到些干柴草,这才在岩洞中升起一堆篝火。火焰一起,岩洞顿时亮堂起来,令三人心中稍感安全。 白思绮边在篝火上烤着丛林中找来的野味,边打量着四周环境,自语道:“这里好像不是天然的岩洞,看它这方方正正的模样,倒像是人工修筑一般。” 雪妮目光四下一扫,立刻惊讶地点头,“没错!这绝对是一处人工建筑,只是年代十分久远,四周的石壁不是长满青苔,就是覆满了尘土,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 凤舞环目四顾,也有新的发现,忙抬手指道:“那边有个石台,有些像庙里的神龛。” 白思绮好奇心顿起,起身过去一看,连连点头道:“没错,这里应该是一处供奉神灵的庙堂,也许是因为有巨蟒出没,所以就荒废了许久,四周这些石壁也破败得不成模样,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就不知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灵?” 说着他跳上石台,只见石台上还有一块长方形的巨石,上面布满尘土,看形状有如安放神像的基石。他信手拂去巨石上的尘土,隐约可见巨石上似乎有些浮雕。他连忙清扫上面的尘土,高兴地叫道:“快来看!这上面有图案,或许能给咱们答案。” 雪妮与凤舞也十分好奇,连忙起身过去,跳上石台帮忙。在三人的清扫下,片刻后那巨石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三人一见之下不禁目瞪口呆。只见那巨石呈长方形,上面刻满了浮雕,虽然历经岁月的侵蚀,浮雕已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那些图案。不过令三人惊讶的不是那些模糊的浮雕,而是这巨石的形状,它显然不是普通的巨石,而是一尊巨大的石棺! “怎么会有尊石棺?”白思绮喃喃自问道,“我记得印度人崇尚火葬,尤其是这一地区的人,死后还要将骨灰撒入恒河,这里怎么会有一尊石棺?” “也不完全是这样。”凤舞解释道,“有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也有可能被弟子或信徒保留下遗体,以供后人祭奠和瞻仰。” “如此说来,这石棺中应该是一位婆罗门教的高级祭司了?”白思绮说着将目光转向二人,三人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一样的好奇。凤舞看出了白思绮的意图,连忙点头道:“咱们千万别惊扰死者,那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愚昧!”雪妮一声冷哼,“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才会相信这等谎话。” “你说什么?”凤舞眼珠一瞪就要发火,白思绮见二人又要起争执,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们看!这里要说是一处墓葬,却留有出口。这石棺也堂而皇之地摆在正中,显然是供人随时拜祭。只是因为这附近有巨蟒出没,这里才渐渐荒废。这石棺中的死者一定是婆罗门教中地位十分崇高的祭司,不开棺瞻仰一下他的遗容,我怎么会甘心?” “还是不要了。”凤舞有些胆怯地小声道,“千百年下来,他肯定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没啥好看的。” “我也很想看看。”雪妮见凤舞有些畏缩,故意道,“人要没做亏心事,就算见鬼也不怕。你要不敢看,就去外面等候,免得惊吓了你。” “看就看,谁怕谁?”凤舞一昂头,不甘示弱。 借着篝火昏黄的光亮,白思绮将石棺上的浮雕仔细看了一遍,突然轻叹道:“这石馆中,恐怕不是寻常的祭司。” “那会是什么人?”雪妮和凤舞齐声问。白思绮迟疑了一下,轻抚着石棺上的图案缓缓道:“浮雕上的图案文字都已经有些模糊,现在只能看个大概。这上面说,人类经历了毁天灭地的大战之后,神灵驾着战神之车降落于此,并将《天启书》传给了他见到的第一个幸存者,然后他就死在了这里。后人将他的遗骸保存于此,这里也就成为了神灵的安息之地。” “这么说来,这石棺中保存的,就是婆罗门教传说中的神灵?”雪妮讶然惊问,见白思绮微微颔首,她不禁欣然道,“那我更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神灵了!” 白思绮看了看凤舞和雪妮,见二人眼里都有同样的兴奋和好奇,他便笑道:“那好,咱们就开棺看看。”说着他扶住石棺一头,雪妮与凤舞便扶住石棺另一头,只听他一声令下,三人同时用力,慢慢将沉重的棺盖挪了开去。 棺盖被搁到地上,三人满怀好奇地凑到石棺边,借着篝火那朦胧跳跃的光亮,只见棺中躺着一具服饰奇特的尸体。一种银白闪亮的衣衫将它的浑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它的头上则戴着一种透明的头盔,无论衣衫还是头盔,显然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制造。透过头盔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面容,不知这头盔和衣衫是什么材料制成,虽经千百年岁月的侵蚀,不仅闪亮如新,经它们包裹的尸体也依旧栩栩如生! 头盔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英俊男子,鼻高目深,肤色古铜,有着雅利安人的面部轮廓和东亚人的肤色,面容如雕塑般英俊,除此之外看起来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雪妮和凤舞惊讶地打量着头盔下的面容,忍不住同声赞叹:“好帅!” 感觉到身旁的丈夫气息有异,雪妮转头望去,就见白思绮满脸苍白,双目圆睁,浑身僵直,就如看到天底下最恐怖之事。她连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白思绮猛然一把抓住雪妮的手,盯着棺中的尸体颤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它跟我很像?” 雪妮看看头盔下的面容,再看看丈夫,摇头道:“没有啊,你们长相完全不同,你干嘛这样问?” 白思绮陡然想起,雪妮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真正面目,她见到的一直是自己做过易容手术后的面容。不过他可以肯定,这头盔下的面容正是自己的本来面容!或者说是三十岁以后的夏风的面容,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付面孔,也依然可以肯定这一点!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思绮踉跄后退,颓然坐倒,只感到脑海中犹如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他隐隐感到石棺中的尸体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却完全把握不到其中的关键。打量着棺中人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他突然想起那个克隆人夏风,心中不禁一寒:难道……难道我也是克隆人? 天空中响过一声惊雷,经过甬道传入后显得十分沉闷。白思绮呆呆地望着虚空,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雪妮见他面色有异,忙过去握住他的手,柔声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白思绮连忙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但现在,我却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不敢肯定了。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我才是我,还是这棺中之人才是我?” “白大哥千万别胡思乱想!”凤舞连忙安慰道,“魔由心生!这石棺或许被人施了什么法术,才让你感觉自己就是棺中之人。” 白思绮连连摇头,“不对,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法术,我跟他必定有某种奇妙的关系,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一切顺其自然。”雪妮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无论你是谁,我都跟你在一起!” 凤舞也道:“白大哥不用怀疑自己,你不是好生生的在这里吗?” 白思绮见二人脸上都是同样的关切,心中十分感动,正要说点什么让二人别再为自己担心,突感身后一股暖风悄然袭来。在此心神震荡的瞬间,他的反应比平时慢了一刹那,勉强躲开后心要害,却还是被那股暖风侵入后背,只感到浑身一软差点跌倒,连忙顺势冲出数步,回头一看,就见雪妮已被人扣住了咽喉。 “别动!都给我退后!”那人一声呵斥,声色俱厉。虽然他浑身湿透,一身白袍污秽得不成模样,脸上也湿漉漉十分狼狈,跟他以前的形象大相径庭,但白思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是一向素净从容的婆罗门教年轻祭司迪尼亚。 白思绮虽然猜到迪尼亚跟婆罗门日宗有着密切的关系,却还不知他的真正身份。见雪妮落入对方手中,他不敢妄动,便故作轻松地笑问道:“原来是迪亚祭司,不知你怎么也找到了这里?你在阿拉尔神庙的行动得手了吗?” “少废话!将你盗去的战神之心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迪尼亚狠狠地瞪着白思绮,一反从容淡泊的常态。白思绮见他神态反常,不敢冒险,连忙从贴身处拿出那块蓝色水晶,递给他道:“有话好说,你别乱来。这东西对我毫无用处,你拿去就是。” 迪尼亚见白思绮如此爽快,倒有些意外,略一犹豫,便伸手去接。他全神贯注地戒备着白思绮,却没料到手中扣住的女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就在他接过晶体那一瞬,只见雪妮猛然扣住他的手腕一个反扭,顿时脱开了他的控制,跟着一个回肘反击顶在他胸膛之上。迪尼亚一个踉跄退出数步,手中的晶体应声落地。 白思绮在雪妮动手之时也跟着出手,挥拳将迪尼亚再逼退数步,这才捡起晶体笑道:“这东西究竟有何用途?为何婆罗门教会如此紧张,竟不惜冒险追到这里来?” 迪尼亚气急败坏地打量着三人,身形一晃突然疾扑凤舞。身材瘦弱单薄的凤舞在他眼里,无疑是最容易对付的目标。 谁知凤舞的身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只见她不仅闪身避开了迪尼亚猝然一击,还趁机出手反击,虽不能对迪尼亚构成多大威胁,却以攻为守阻了他一阻。就这片刻的耽误,白思绮已挥刀拦住迪尼亚攻势,使他的打算完全落空。 迪尼亚自恃武功高绝,面对白思绮三人依旧凛然不惧。目光从并肩而立的三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盯着白思绮恨恨道:“我现在已是众叛亲离,除非拿到这件圣物,或可重塑声望。识相的就交出圣物,我愿以我所有的财富酬谢。不然,我就算拼却性命,也要夺回圣物。” 白思绮看看手中的蓝色晶体,疑惑地问道:“这东西对你来说竟有这么重要?它究竟有何用途?” “这东西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你何必为了它,却要与整个婆罗门教为敌?”迪尼亚耐心劝道,“只要你交出战神之心,我可以向梵天大神发誓,不仅不再为难你们,还会将你们平安送离这片巨蟒出没的危险之地。” 白思绮略一迟疑,淡淡笑道:“你这建议可以考虑,不过我对你手中的《天启书》也有些好奇。咱们能否做个交换?我用这件战神之心,换你从阿拉尔神庙盗得的《天启书》?” 迪尼亚面色一变,冷笑道:“无论《天启书》还是你手中的东西,俱是我婆罗门教的圣物,谁若想巧取豪夺,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吗?我看不见得。”白思绮说着来到那具石棺面前,指着上面的浮雕道,“相信你对这些远古神话并不陌生。据这上面的记载,《天启书》和战神之心原本是神灵之物,因遇到意外,他交给了遇到的第一个人。按照古典《摩诃波罗多》上记载的时间看,这时还没有婆罗门教,后来这两件东西才辗转落到贵教手中,成为贵教圣物。再后来,《天启书》又落到释迦族太子悉达多手中,成就了佛陀的开悟和佛教数千年的辉煌。从这些记载上可见,这两件东西并非婆罗门教自有之物,它们是神灵的遗产,也是人类共有的财富。” “那又如何?”迪尼亚对这些典故显然并不陌生,却不以为然地道,“任何财富俱是实力最强者拥有,以我婆罗门教的实力,它们当然属于本教。暗月祭司与寒星祭司正率众赶来,凭你们三人的实力,能对抗我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 白思绮并不知道婆罗门教的内讧,自从迪尼亚突然出现,他就在担心着其他人会很快赶来。现在若要冒雨继续赶路,丛林中又有无数巨蟒杀手,进入丛林无疑是送死。想到这他略一沉吟,突然笑道:“现在这枚战神之心在我手里,凭你的实力恐怕无法抢夺,我对你的威胁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用这枚战神之心,交换你手中的《天启书》一晚。天明之后,战神之心与《天启书》就都是你的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迪尼亚茫然问。雪妮与凤舞也是一脸惊讶,想不通白思绮怎么会提出如此吃亏的交换。只见白思绮对二人从容一笑,转向迪尼亚道:“你一定想不通我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交换。实话实说,我对《天启书》也充满了好奇,很想见识一下这册令佛陀开悟的上古宝典。或许经过一晚,我也能从中悟到佛陀四十九日冥想悟到的智慧。为了这点希望,我愿意用战神之心交换。你若不信,我可以先将战神之心交给你。”说着他毫不犹豫,抬手便将手中的晶体抛给了迪尼亚。 迪尼亚将信将疑地接过晶体,满是狐疑地打量着白思绮,只见他一脸自信和坦然,看不出有何阴谋。迪尼亚自忖要想带着两件东西在三人面前逃脱,机会十分渺茫,权衡再三,他犹犹豫豫地掏出怀中的《天启书》,面带讥讽地调侃道:“一言为定,就一个晚上。如果你一个晚上就能从《天启书》上悟到神的智慧,这两件圣物就都归你了!” 白思绮笑着接过《天启书》,对一脸疑惑的雪妮和凤舞坦然道:“你们勿需用这种目光看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着他在篝火旁盘膝坐下,借着火光翻开了《天启书》。从见到这古旧的羊 76ae." >皮册子第一眼,他心中就隐隐预感到,这就是神秘世界的最后一块拼图,这就是突破世界的最后一本秘籍,也是解开奥秘的最后一把钥匙。当他看到册子上那些熟悉的蝌蚪文——与 href='1306/im'>《易经》 href='115/im'>《古兰经》完全相同的蝌蚪文时,更加坚信这一点!?99lib? 与心中记得的那些上古密典对照,这些蝌蚪文对他来说已经不难读懂,默默翻看着《天启书》,他的神情时而惊讶,时而疑惑,然后渐渐平静,旁若无人地沉浸在一个奇妙的世界之中。 雪妮与凤舞也在篝火旁坐下来,二人紧盯着迪尼亚,不敢有丝毫大意,同时也留意着白思绮。只见他很快就看完了那本羊皮册子,然后遥望虚空半晌无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半晌才喃喃低语:“我终于明白佛陀因何成佛了!” 雪妮与凤舞见他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正要好奇地开口询问,却见他已经缓缓合上了双目,如老僧入定般沉浸在冥想之中。 “怎么样?这一夜就快过去,你到底悟到了什么?”迪尼亚突然开口问。却见白思绮对外界的一切完全置若罔闻,似乎灵魂已脱离了他的躯体。迪尼亚还想再问,雪妮连忙阻拦道:“你急什么?现在离天亮还早呢!” 迪尼亚看看洞外天光,依旧黑黢黢看不到一点光亮,他只得哼了一声在篝火旁坐下来。经过一夜奔波,他也十分疲惫,便盘膝而坐,收勒心神调息入静,以恢复精神和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渐渐传来了雀鸟的鸣叫,迪尼亚突然一跃而起,对依旧沉浸在冥想中的白思绮道:“天色已明,按约定我该拿回《天启书》了。” 见白思绮依旧瞑目不语,迪尼亚便全神戒备地向他走去。刚一举步,就见雪妮和凤舞起身拦住去路,齐声道:“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你不能妄动《天启书》!” 迪尼亚一声冷笑,“他若永远醒不过来,我是不是就要等他一辈子?” “那到不必!”雪妮故作轻松地笑道,“顶多一日,少则半天,他多半就醒来了。” “如果我不愿等呢!”迪尼亚说着一步步逼近,同时紧盯着瞑目不语的白思绮。虽然他知道修行者一旦入定,通常很难从外界的惊扰中惊醒,不过他不知白思绮究竟入定有多深,是不是也像少数定力高深的修行者那样,对外界的一切动静都完全没有了知觉。 雪妮与凤舞面对咄咄逼近的迪尼亚,心中虽十分着急,却不敢惊动白思绮。二人只得拦在他身前,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迪尼亚并没有将两个女人放在眼里,他只盯着气息微弱的白思绮喝道:“武士,你该还我《天启书》了!” “别惊扰白大哥!”凤舞心知修行者入定冥想最怕惊扰,心中一急,立刻挥手扣向迪尼亚咽喉,想立刻制止他的呼喝。 旭日祭司挥手挡开凤舞一击,冷笑道:“跟我动手,你还嫩了点!武士,你看到了,是这女人先动手!”他心中唯一顾忌的就是白思绮,所以动手时不忘先表明自己的无奈。 凤舞胸口伤势未复,而迪尼亚的武功在婆罗门教中罕有对手,两三个照面就将凤舞逼得手忙脚乱。雪妮虽然对凤舞颇为敌视,不过现在为了白思绮,也顾不得计较这些,连忙上前与之联手。二人俱精通简洁实用的擒拿格斗技,面对迪尼亚到也不落下风。 迪尼亚很快就看出凤舞身上有伤,立刻避强击弱猛攻凤舞,在他一轮强攻之下,凤舞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胸口伤势复发,丝丝血迹从嘴边溢出。雪妮见状忙上前救援,迪尼亚趁机扑向瞑目打坐的白思绮,雪妮见状只好回身保护,一时顾此失彼,被迪尼亚一拳击中要害,顿时跌倒在地。 “武士,现在我要拿回《天启书》了!”迪尼亚小心翼翼地迫近白思绮,慢慢弯腰捡起他面前的羊皮册子。见他依旧瞑目不动,迪尼亚心中恶念一闪,突然一脚直踢白思绮胸膛要害。这一脚蕴满十二分力道,去势如闪电一般。 “不要!”雪妮一声惊叫,猛然扑到白思绮身上,以自己后心硬生生挡了迪尼亚一脚。二人应声跌倒,雪妮一口鲜血喷在白思绮身上,却见他依旧瞑目盘膝,虽然身体仰天跌倒,却还是保持着瞑目打坐的姿势。 迪尼亚虽然见过无数静默打坐的修行者,却也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只见白思绮僵硬的身体如跌倒的塑像,姿态丝毫未改,就连脸上的神情也依旧如方才一般安详。迪尼亚心中虽然惊讶,却并未改变心中恶念,见白思绮依旧瞑目未醒,立刻再次飞起一脚,直踢白思绮太阳穴。 雪妮奋起余力,一把抱住了迪尼亚踢来的一脚。被雪妮这一阻,迪尼亚越加恼怒,连续几下重击落在雪妮后心。就在这时,倒地的凤舞突然凌空跃起,双腿连环踢向迪尼亚后心。迪尼亚一腿被雪妮死死抱住,躲闪不及,后心连中两脚。他不禁一声痛叫,向前跌出数步,半晌爬不起来。 凤舞这奋力一击震动伤口,不由再次跌倒,躺在地上直喘粗气。雪妮被击中要害,更是面色煞白,呕血不止。只有迪尼亚伤势无碍,略一调息便挣扎着坐起,恨恨地盯着两个女人道:“想不到你们为了这小子,竟然不顾自己性命,那我定要成全你们!” 慢慢挣扎站起,迪尼亚缓缓向凤舞逼近。雪妮与凤舞均身负重创,完全无力抵抗,只能勉强爬到白思绮身边,却见他依旧瞑目未醒。二人绝望地停止后退,双双挡在白思绮身前,眼看再无幸免,迪尼亚却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凝听周围动静,脸上渐渐变色。 岩洞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洞口张望。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说:“师父,这里有个岩洞!” 另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迟疑道:“嗯,好像这就是传说中神灵的安息之地了,这里一直都是本教禁地,除了长老和大祭司,寻常教徒不得擅入。不过现在非常时刻,也顾不得这许多规矩。大家都进去避一避吧。” 听到这个声音,里面几人除了冥目入定的白思绮,均是面色大变,对这个声音几个人再熟悉不过,那正是暗月大祭司羯摩那的声音! 第十章 战神之车 迪尼亚正想要冲出去,却听脚步声已经进入岩洞中。他不敢与月宗诸人碰面,慌忙闪身藏在一个角落。刚藏好身形,就见羯摩那在一个弟子的搀扶下缓步进来。只见他神情萎靡,面无血色,似乎憔悴了不少。他身边的弟子也寥寥无几,几个弟子也都是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在他们之后,寒星祭司在一个弟子搀扶下,率几个星宗弟子也尾随而入。 “这里有人!”一个婆罗门教弟子猝然看到洞中情形,顿时大惊失色。几个人慌忙后退,待完全看清洞中情形后,才小心翼翼地慢慢进来。看几人的表情,竟如惊弓之鸟一般胆怯。 “咦!是你们!”羯摩那也看清了洞中三人,脸上陡然变色,待看清雪妮与凤舞身负重伤,白思绮盘膝瞑目,他这才暗舒了口气,嘿嘿冷笑道,“咱们还真是有缘啊!你们盗去的战神之心在哪里?快交出来!” 凤舞忙指向迪尼亚藏身之处,“战神之心和《天启书》都在那个日宗祭司手里!” 羯摩那忙转向凤舞所指方向,就见迪尼亚无奈闪身而出,对凤舞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转向羯摩那调侃道:“昨夜大雨,无法生火,想必你们也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吧?难怪一个个皆如死里逃生一般。不错,战神之心和《天启书》都在我手里,你们想要,尽管来拿!” 迪尼亚已看出羯摩那和阿丽姬达负伤不轻,想必昨夜为逃过巨蟒的猎杀,他们必定整夜都在奔逃。所以他强压自己伤势,故意向众人挑衅,以期吓退众人。却见羯摩那冷冷盯着神态自若的旭日祭司,突然嘿嘿冷笑道:“你好像也有伤在身,要想带着战神之心和《天启书》离开这里,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着羯摩那抬手比了个手势,他身后的风、雨两修罗立刻应手而动,双双扑向迪尼亚。旭日祭司慌忙退开两步,举手道:“等等!” 羯摩那一抬手,两个修罗立刻依令而停。他对迪尼亚冷冷一笑,“交出战神之心和《天启书》,我可以让你平安离开这里。” 迪尼亚打量着面前两个幸存的修罗,虽然两修罗也有伤在身,不过他们对伤痛的耐受力远胜常人,所以他们的武功并没有因伤受到多大影响。迪尼亚心知自己毫无胜算,忙向一旁的白思绮一指,“咱们都是教中兄弟,一切都好商量。现在本教的大敌就在眼前,难道咱们还要继续内讧?况且此人现在似乎已进入禅定境界,一旦苏醒,修为无可估量,届时恐怕不是你我可以对付。” 禅定是修行者突破瓶颈前的假死,也是修行的一大关卡,一旦突破就能脱胎换骨,若出现偏差就可能是走火入魔的绝境。羯摩那闻言一惊,忙转望白思绮,只见他面色安详,瞑目打坐,对外界的一切皆充耳不闻,果然有几分像是进入了传说中的禅定境界。羯摩那略一迟疑,回头对阿丽姬达道:“师妹,这小子交给你了,无论他是否进入禅定境界,都不能让他再醒过来!” “没问题。”阿丽姬达虽然也有伤在身,不过对付一个入定中的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雪妮眼看阿丽姬达步步逼近,自己再也无力抵抗,她突然将脖子伸到凤舞面前,嘶声道:“吸我的血!快点!” “什么?”凤舞一脸惊诧。 “我知道你是嗜血天使,鲜血可以激发出你最大的潜能!”雪妮脸上浮现着从未有过的坚决,“现在,只有你才能保护他!” “我不能……”凤舞满脸震骇,连连点头,“白大哥不会原谅我!” 雪妮紧紧握住凤舞的手,急道:“你难道甘愿看着你白大哥功亏一篑?我现在已是重伤不治,我的血若能帮他渡过眼前这难关,你一定要成全!” 望着雪妮坚定的眼神,凤舞心神俱震,她终于明白雪妮对白大哥的感情,是任何人也无法替代!含着泪使劲摇摇头,她哽咽道:“好!我成全你!”说着她俯下头,一口咬开了雪妮颈侧的血管。 温热腥甜的鲜血顺喉而下,凤舞只感到腹中渐渐充盈,力量重新回到全身,精神也为之一振,一种狂热而兴奋的感觉如海涛般从灵魂深处涌出,瞬间弥漫四肢百骸,令她舒畅无比。这种兴奋和舒畅是如此强烈,以至浑身的伤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凤舞终于轻轻放下满脸苍白的雪妮,仔细为她擦净伤口的血迹,然后一跃而起,将兴奋与冷厉交织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寒星祭司。她的眼眸因充血而赤红,就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 阿丽姬达目瞪口呆地望着凤舞嘴角的血迹,完全无法理解看到的情形,当她的目光与凤舞对接时,突然感到浑身冰凉,心静若死。这种感觉与面对同样嗜血的修罗完全不同,如果说面对修罗就如同面对没有感情的猛兽,那面对这个面目娇美的少女,就像是看到了魔鬼与天使的混合体。 凤舞身形一晃而至,出手迅若鬼冥,在阿丽姬达恐惧与震骇的目光注视下,一爪迅疾如风,轻易便撕开了她的咽喉。跟着一折身,扑向她身旁一名目瞪口呆的星宗弟子,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便用手刺穿了她的心脏。 “快拦住她!”羯摩那看到凤舞冷厉与兴奋交织的眼神,心底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一面令弟子挡住凤舞,一面胆怯地连连后退。几名月宗弟子无视羯摩那的命令,也跟着他惊恐地向后退却。只有两个不惧生死的修罗,在羯摩那手势指挥下,双双丢开迪尼亚,飞身拦住了凤舞的去路。 “滚开!”凤舞一声轻斥,倏然扑向修罗风。她身形方动,修罗雨立刻从旁出手,三条人影顿时交织、纠缠在一起,出手尽皆迅捷如闪电,身形飘忽如鬼魅幽冥。 这完全不像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更像是鬼魅与恶魔之间的搏杀,也像是猛兽之间的扑击和撕咬,鲜血不断飞溅四方,将方圆十丈范围染成了一片赤地! 两个修罗先后倒下,凤舞也随之软倒。她浑身上下就像被猛兽利爪袭击过,处处皮开肉绽,几乎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两个修罗的伤势虽不及凤舞那般恐怖,却皆是致命伤,一个咽喉撕裂;一个开膛破肚,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双双奄奄待毙。 就在众人被凤舞与修罗引开注意力的当儿,迪尼亚悄悄逃了出去。羯摩那一方面被凤舞的疯狂吓破了胆,二来也不甘心失去战神之心与《天启书》,立刻率弟子追了出去。所以当凤舞倒下时,四周除了依旧瞑目打坐的白思绮和两个倒下的修罗,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 不知过了多久,白思绮突然一声长啸,缓缓睁开了双目。四周的血腥并没有令他有任何惊讶,他的脸上 6d0b." >洋溢着一丝洞悉天机的神秘微笑。慢慢来到雪妮面前,他轻轻抚去她脖子上的血迹,然后抱起她失去生气的身体,缓步向外走去。凤舞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追上去解释道:“白大哥,我……” 白思绮望望头顶清朗的天空,然后回过头,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遍体鳞伤的凤舞,淡然道:“你不用再说什么,我不想再看到你。” 凤舞眼里渐渐噙满委屈的泪水,她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转身就走。白思绮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中暗自叹息:对不起,凤舞,我不能让你再有任何误会。 方才发生的一切,在他那洞悉天机的眼中依旧栩栩如生,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他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处而去,他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完成。轻轻抱着雪妮,他大步向丛林深处走去。 前方的林木渐渐稀疏起来,在一望无际的丛林深处,突兀的出现了一片光秃秃寸草不生的赤地。地上是融化冷却后的岩石,像岩浆般依旧保持着流动的模样,只是这附近并没有高山,不然会让人误会是火山爆发后留下的痕迹。 白思绮不徐不缓地走向这片赤地的中央,脸上并没有对四周罕见的地貌感到任何意外,他边走边对怀中的雪妮喃喃道:“我总算又回到了这里,这一天实在来得有些迟。”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几个人影跌跌撞撞飞逃而来,领头的骇然就是迪尼亚和羯摩那,只见二人脸上惊恐万状,除了没命地奔逃,竟然无视白思绮的出现。二人脸上除了恐惧,再没有半点婆罗门教大祭司的镇定和从容。 “神鹰!前面有神鹰出没!”迪尼亚惊恐万状地向白思绮高声呼叫,“已经有两个人被神鹰袭击,成了神鹰爪下的亡魂。” “无妨!”白思绮若无其事地淡然道,“跟在我身后,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刮来一阵突兀的飓风,将地上的沙石也吹得干干净净。飓风过处,就见一只大鸟从远方的丛林中腾空而起,向这边展翅飞来。那真是一只罕见的巨鹰,展开的翅膀足有数丈宽阔,每扇动一下,就凭空刮来一阵猛烈的风暴。 巨鹰渐渐飞近,速度奇快,转眼就飞到众人头顶。展开翅膀堪称遮天蔽日,天空也像是暗了下来,地面一片朦胧。众人除了白思绮,尽皆匍匐于地,惊恐万状地望着头顶的飞鹰,等待着它迅疾如风的凌空扑击。 白思绮若无其事地仰望着凌空扑下的巨鹰,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大鹏金翅鸟的原型吧,没想到竟有这般巨大。” 巨鹰伸出利爪飞速掠来,目标锁定了唯一站立的白思绮,却在即将抓住猎物的瞬间收回了鹰爪,跟着扇动双翅展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匝后,便向远方缓缓飞去。众人惊魂稍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纷纷议论道:“怎么回事?神鹰怎么会放过咱们?” 众人皆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白思绮,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淡然道:“我既已堪破《天启书》,要骗过这些畜牲的眼睛实在没啥难度。它们不过是些受到干扰后产生了变异的特殊程序,没什么好奇怪。”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白思绮心知他们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也就没有再作解释,便抱着雪妮继续向前方走去。羯摩那与迪尼亚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率众教徒跟了上去。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个武士必非常人,却又无法相信他有超常之能。好奇令他们忘掉了恐惧,纷纷跟在白思绮身后,走向这片寸草不生的赤地中央。 “神鹰!”羯摩那突然小声惊呼,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就见前方不远的天空中,一只巨鹰突然凌空扑下,跟着又展翅而起,如此反复扑击,似乎在与什么猎物激烈搏斗。众人渐渐走近,才发觉地上是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正盘身昂头,抵御着巨鹰的尖啄利爪。 巨蟒在众人眼中无疑于森林之王,连训练有素的战象也不是它们的对手,但现在,这条巨蟒在巨鹰的袭击之下,却几无还手之力,只见巨鹰时而以鹰爪袭击蛇身,时而以利嘴飞啄蛇头,在这条丛林恶煞面前,竟如猫戏老鼠般轻松。巨蟒几次昂头还击,都被巨鹰轻盈地避开。片刻功夫巨蟒就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它终于无力再战,蠕动身躯就想贴地而逃,却见巨鹰飞扑而下,一爪擒住蛇头,将它那庞大的身躯生生拖离地面,腾空数十丈后,又重重摔到地上。巨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巨鹰这才飞扑而下,准确地按住巨蟒脖子,跟着闪电一啄,生生撕开了巨蟒的头颅,然后大模大样地享受起它的猎物。 “难怪这些巨蟒大白天不敢出来觅食,原来竟有如此厉害的天敌!”白思绮谓然叹息,说话间他的脚步不停,渐渐走到离巨鹰不及三丈之遥,只见那只令人恐怖的巨蟒,此刻已是皮开肉绽,成为巨鹰口中美食。他略看了看战斗的现场,然后饶开巨鹰继续向前走去,这期间巨鹰对他完全视而不见,只顾低头享受着自己的猎物。 羯摩那与迪尼亚等人,胆战心惊地跟在白思绮身后,绕过巨鹰向前而行。只见前方那寸草不生的空地上,突兀地矗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带着三脚支架的巨大圆盘,外表银光闪亮,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战神之车!”羯摩那与迪尼亚不禁齐声惊呼,虽然他们从未见过,但婆罗门教流传下来的远古壁画中,却有无数个与之相似的画像。传说这是天神的战车,婆罗门教徒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没想到在这片婆罗门教的禁地之中,竟然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神物。 白思绮遥望着前方那熠熠闪光的战神之车,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愫,慢慢来到它的面前,他轻轻抚摸着战神之车的金属支架,喃喃自语道:“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说着,他将手掌放到战神之车上一个凹形掌印中,只听“嘀”一声轻响,圆盘的下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斜斜的阶梯,直通圆盘的内部,有柔和的蓝光从圆盘中透出,令它充满了令人向往的神秘。 “拿来!”白思绮突然回过头,向迪尼亚伸出手。迪尼亚一怔,愕然问:“什么?” “战神之心!”白思绮理所当然地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战神之芯。” “凭什么要给你?”迪尼亚色厉内荏地喝道,“这是我婆罗门教的圣物!” 白思绮微微摇头道:“不对!它原本是我的东西。” “胡扯!”迪尼亚一声冷笑,“战神之心乃是远古神灵留下的圣物,供奉在阿拉尔神庙已有数千年之久,那时候恐怕还没有你吧?你别告诉我你就是神灵啊!” 白思绮叹了口气,淡淡道:“如果按照你所能理解的说法,我就是你们心目中的神灵。” 迪尼亚一怔,陡然爆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你就是神灵?你该不是死了心上人就伤心得糊涂了吧?你能让这女人起死回生,我就相信你是神灵。” 白思绮默然片刻,黯然道:“我不能。” “那不就结了。”迪尼亚嘲笑道,“你想要战神之心,也该找个更合理的借口啊。” 白思绮略一犹豫,对迪尼亚点头道:“你跟我来!”说着,他沿着战神之车垂下的阶梯,慢慢进入了它的内部。 迪尼亚与羯摩那面面相觑,心中既惊且疑,二人心中的好奇超过了对战神之车的敬畏,示意几个教徒在下面守候,二人也跟随着白思绮,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战神之车。 战神之车并不像车,它更像一个平放的车轮,中央向上凸起,一种完全透明的材质像盖子一样覆盖在它的中央。它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地板和墙壁全部是不知名的金属打造,精细得看不到任何接缝。围绕四周圆弧形的墙壁,布满了一圈工作台一样的装置,上面还有许多的按钮和窗口,每一样都精致无比。在羯摩那和迪尼亚眼里,它只能是属于神灵的创造,人类根本制造不出如此精巧的东西。 “你们可以随意参观,但千万不要随便乱动。”白思绮将雪妮放在一张金属座椅上,并用座椅上的皮带将她固定,然后他在正中一张躺椅上坐下来,指着工作台上一个方孔,回头的迪尼亚道,“将战神之芯插进去。” 迪尼亚仔细看看那金属方孔,尺寸似乎正好与自己手中的战神之心完全吻合。他犹犹豫豫地将手中晶体插入金属孔,它果然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孔中,就听“嘟”一声响,工作台上突然亮起了无数小灯,上面一个小方框也突然亮了起来,将他吓了一大跳。 “战神之芯就是战神号的心脏。”白思绮边十指如飞地敲击着工作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边头也不回地解释道,“没有它飞船动不了。当年我迫降于此的时候,无奈将它交给了遇到的第一个土著人……” “妖魅,这一定是妖魅!”迪尼亚突然扑到工作台前,想将战神之芯取出来,却怎么也办不到,他不禁胡乱地敲打着工作台,吼道,“还给我!快将战神之心还给我!” “住手!”白思绮身形一晃,一把便将迪尼亚扔到了一旁,盯着他冷冷道,“看在婆罗门教历代大祭司,替我保存战神之芯数千年的份上,我才对你这般客气。你若再妄动这里任何东西,我就将你扔出去!” 迪尼亚一声嗷叫,挥手击向白思绮,嘴里叫道:“妖孽!还我战神之心!” 迪尼亚身形方动,就感到眼前一花,陡然失去了对手的身影,跟着脸上一连吃了几记耳光。这几下快得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他不禁愣在当场。就见白思绮像是根本未曾动手般立在面前,对他冷冷道:“我早已说过,现在我就是你眼中的神灵,你引以为傲的武功,在我面前根本不值一哂。如果你不相信,就只有自取其辱。” 迪尼..亚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回想方才对方出手的速度,简直超过了他的目光所及,快得完全不可思议,就连修罗的速度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他心中突然生出无端的恐惧,如此恐怖的速度,不是神灵,就是妖魔! 白思绮重新坐回椅中,头也不回地淡然道:“战神号对飞行过程都有记录,降落时也不例外。虽然你们不一定能够理解,我还是给你们看看降落时的情况。”说着他十指如飞连敲了几个按钮,就见正前方的小方窗一闪,出现了一幅奇怪的图像。图像在飞速移动,看那场景,就像是飞鸟在森林上空看到的情形。 “许多年以前,战神号因为意外,迫降在这片森林中。”白思绮望着屏幕上飞速掠过的镜头,神情有说不出的伤感,“它喷出的火焰融化了地面的一切,森林、草木、泥土甚至岩石,所以这片土地到现在依旧寸草不生。它的燃料发生了泄漏,污染了这片森林,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意想不到的物种变异,巨鹰和巨蟒不过是其中两种罢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些变种的动物被本地人看到后,竟成了传说中那些神兽的原型。大鹏金翅鸟和神龙的传说,大概也就由此而来吧。” 屏幕上的图像停了下来,上面只剩下大火留下的灰烬。白思绮黯然望着屏幕,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战神号最终停在了这里,我取下战神之芯离开它时,四周的林木已被完全烧毁。当我勉强冲出这片火海,已是身负重伤极度虚弱,只好将战神之芯和破解这个虚拟世界的残缺源代码本,交给了遇到的第一个土著人。然后我倒下了,身体被土著人当成神灵装入石棺,供奉在离这里不远的墓地,就是你们所说的神灵安息之地。那个源代码本上的字符,被土著人抄录在羊皮册子上,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天启书》。” 对99lib.白思绮的话,羯摩那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迪尼亚却连连点头,气急败坏地道:“我不信!这都是你的障眼法!如果你就是当初驾驶战神之车降落于此的神灵,你也已经死去数千年,尸体还躺在安息之地的石棺中,那现在的你又是谁?是人还是鬼?” 白思绮苦笑着叹息道:“这超出了你所能理解的范畴,不过我还是愿意用你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简单来说,我是一个带着特殊使命的——神灵,为了寻找散落于这个虚拟世界的源代码,也就是像《天启书》这样的远古密典,我们用特殊的手段打破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驾着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战神之车而来,与对手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摩诃波罗多》上记载的战争,其实就是神灵之间的战争。我虽然在一次战斗中战机受损,自身也重伤不治,最后身体留在了安息之地,但我的意识,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灵魂,依旧飘荡在这个虚拟世界中。我的战友们用特殊的手段重铸了我的身体,所以我在这个虚拟世界以新的身体重新复活,去完成未竞的任务。现在,我已经找到所能找到所有源代码,也就是像《天启书》那样的远古密典,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在抹去留下的全部痕迹后,我将离开这里回到另一个世界。《天启书》也是需要销毁的痕迹之一,所以,请把它交还给我。” “我不信!”迪尼亚断然道,“你说自己是神灵,就证明给我看!” “你要怎样的证明?”白思绮皱眉问。 迪尼亚略一沉吟,指着自己怀中道:“《天启书》就在我身上,你若能将它拿去,我就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那好,你注意了!”白思绮淡然道。迪尼亚连忙后退两步,以最严密的防守姿势,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他自信凭他的修为,任何人也别想从他怀中抢去《天启书》,而且他还使了一个诈,《天启书》并没有在他所指的怀中,而是用腰带紧紧扎在后腰贴身处。 “我要动手了!”白思绮话音刚落,迪尼亚就感到眼前一花,立刻失去了白思绮的身影,他连忙退到墙边,将后腰紧紧贴在金属墙上,全神贯注准备应付对方的攻击,却见白思绮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对面的座椅上,就像根本就没动过一般。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本古旧的羊皮册子,脸上也多了一丝调侃的微笑。 迪尼亚慌忙摸向自己后腰,立刻发觉贴身藏着的《天启书》已不翼而飞,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白思绮,惊恐万状地连连道:“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你不可能有这么快!任何人都不可能这么快!” “没错!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这么快。”白思绮同意地点点头,“不过当你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后,就能突破人们熟悉的时空观,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妖魔!你一定个妖魔!”迪尼亚声嘶力竭地大叫,突然冲向白思绮,想夺回他手中的《天启书》,但刹那之间,他突然浑身失力,身子像抽空了一般,身不由己地软倒在地,好半晌不能站起。只见白思绮望着他淡淡道:“我有无数办法拿回《天启书》,每一种你都无法阻止。不过为了不让你以为神灵都是些恃强凌弱之辈,我才对你如此客气。” “妖魔,你一定是来自地狱的妖魔!”迪尼亚挣扎着从慢慢站起,惊恐万状地盯着白思绮,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羯摩那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白思绮,突然道:“你自称是驾着战神之车降落于此的神灵,就一定能再次驾着战神之车飞上天空。” 白思绮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数据,点头道:“当然可以,战神号虽然受损,不过依旧还能起飞。不仅如此,为了保持这里的平衡,我还将毁掉战神号留下的一切痕迹,包括那些受到幅射而产生变异的恐怖生物,比如神鹰、巨蟒,以及这片特别的森林。” 说着他轻轻敲了一个按钮,战神之车的金属地板渐渐裂开,露出了向下的阶梯,他指着阶梯道:“你们可以下去了,让所有人暂时不要离开这里,等我毁掉这片森林后再走。” 他的眼中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暗月大祭司也不得不屈服在这种魔力之下,一言不发就顺着阶梯下了战神之车。迪尼亚略一迟疑,也跟着他下去,二人来到地面>藏书网,就见战神之车的入口又重新关闭起来。 白思绮熟练地敲击着键盘,然后握住面前的操纵杆,对身旁的雪妮轻声道:“我们总算可以回去了,就不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在你心中是否依旧也是一场游戏?” 飞船内各种指示灯渐次亮起,从透明的四壁望出去,可见它最外侧的金属圆环开始转动起来,转速越来越快,渐渐看不清圆环的本来模样。除了中央的控制室保持静止,飞船此刻就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巨大圆盘,随着转速越来越快,它像一个飞旋的圆盘,慢慢地升离了地面。 白思绮熟练地操纵着飞船升离地面,然后缓缓掠过婆罗门教众人的头顶,向丛林上空飞去。自动搜索系统已经锁定了丛林中一个目标,那是丛林中唯一的人类,白思绮知道,那就是尚未远去的凤舞。他打开战神号的武器控制系统,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参数,然后轻轻按动发射键。飞船一阵颤抖,无数电光像雨点般从它底部射出,飞向四面八方。 电光所及,森林转眼间变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之中,无数巨蟒如火龙般在燃烧的丛林中挣扎扭曲,庞大的神鹰尖叫着展翅而起,想要逃离这片地狱,但没飞多远,就被热浪灼得从空中跌落,成为火海中的殉葬品。 整个森林只有一小块保留下来,它的影响微乎其微,不足以让这些变异的物种延续生存。那是白思绮刻意避开的区域,他驾着飞船来到这一小块残留的森林上空。屏幕上锁定的目标立刻清晰起来,甚至能看清凤舞那清秀纯真的面容。他在空中盘旋三匝,然后才驾着飞船倏然远去,转眼便消失在云海深处。他知道,凤舞一定也能看到他。有这片丛林庇护,凤舞不会葬身火海。 凤舞仰望着半空中掠过的圆盘形飞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彻底失败,探索者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战神开始复苏!不过她并不后悔,“神之手”的使命与修罗场中涌动的激情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她甘愿屈服于心底这没有结果感情,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她终于明白雪妮毅然赴死时的绝决,那不是牺牲和痛苦,而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向消失在天边的飞船频频挥手,凤舞泪流满面,在心中默默道:白大哥,我不会轻易放弃! 《摩诃波罗多》中记载的神奇景象,竟然就在眼前出现,羯摩那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他突然匍匐于地,向远去的战神之车声嘶力竭地高叫道:“神灵再次降临这片土地,驾驶着战神之车翱翔天宇,以他那无上的法力威慑天地,必将为世界带来新的和平!” 众人尽皆跪倒,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就连迪尼亚也不例外。直到战神之车彻底消失在天边,羯摩那才慢慢站起身来,举起手中一件东西对匍匐的众人道:“在战神之车上,我得到了神灵的授命,将成为统帅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天祭司!从此三宗归一,不分彼此!” 众教徒惊讶地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只见羯摩那将手中的东西一扬,声色俱厉地喝问道:“难道有人会对这枚‘神授令符’有所怀疑?” 众人仔细打量羯摩那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圆柱形物体,呈半透明状,看起来毫不起眼。不过做工却异常精美,绝非人类可以制造。众人正在犹豫,就见羯摩那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句咒语,然后大声道:“法力无穷的梵天大神啊!请赐我光明!” 话音刚落,就见那物体突然射出一道光柱,直直地射向天边。众人慌忙匍匐于地,战战兢兢地拜道:“恭祝天祭司天权神授,从此三宗归一,不分彼此!” 羯摩那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众人参拜。就在这时,迪尼亚突然一跃而起,急道:“不对!神灵从未送过你任何东西,更没有让你做什么狗屁天祭司!” 羯摩那盯着迪尼亚一声冷笑,对众教徒淡淡道:“此人冒犯神灵,早已被神灵革去婆罗门身份,与异教徒无疑。如今还敢置疑我天授神权,谁可与本祭司拿下?” 话音刚落,迪尼亚身后的鹰弋突然出手,一杖击中他的后心,顿时将之击倒。众人立刻一拥而上,对迪尼亚拳打脚踢。众人刚见识过战神之车那震慑天地之威,四周的丛林还在熊熊燃烧,热浪袭人,这让众人对神的敬畏无以复加,哪敢怀疑手执“神授令符”的羯摩那?一听羯摩那号令,众人生怕动手慢了,成为下一个冒犯神灵的牺牲品。 “够了!”直到羯摩那举手叫停,众人才陆续停手。此时迪尼亚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只听羯摩那淡淡道,“将这冒犯神灵的异教徒捆起来,待大火灭后,召集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弟子,在这片神灵降临过的土地上,举行婆罗门教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天祭,就将冒犯神灵的异教徒迪尼亚,作为向神灵请罪的祭品。” 众人轰然应诺,七手八脚将迪尼亚捆了个结实。直到此时羯摩那才暗舒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念了句咒语,“神授令符”发出的光柱立刻消失,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手中的“神授令符”。 其实“神授令符”并非神授,而是他在战神之车上顺手牵羊偷窃的东西。他早就发现神灵也并非全知全能,所以方才在战神之车内,正当迪尼亚质疑神灵的真伪时,他却在仔细观察战神之车的内部构造,当时这东西就搁在工作台上,他便悄悄拿起来研究,发现上面有个按钮,一按就有光柱射出,于是趁着迪尼亚与神灵动手的当儿,他便将之悄悄收入袖中,于是就有了这件比战神之心还要神奇的“神授令符”。 遥望战神之车消失的方向,羯摩那在心中默默盘算,该如何去书写今日的神话,才能让后人永远记住自己这个天权神授的天祭司。憧憬着婆罗门教三宗归一的盛况,以及一部比《摩诃波罗多》还要经典的著作问世,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神灵,原来也并非无所不能,更不是全知全能。这是他今生最大的发现,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发现公之于众,这样才能借助神的名号,达到自己大权独揽的目的。宗教的奥秘,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尾声 燃烧的火海在天空中看起来,就像是绿色森林中一小块红色的疤痕。白思绮透过飞船的舷窗,最后看了一眼这数千年前的降落之地,并向那已经看不清身影的少女挥了挥手,然后才将速度操纵杆向前推进了一挡。飞船微微一颤,强大的推力使他不得不在座椅上躺好。声音渐渐消失,耳边一下子寂静。飞船发出的声音被远远甩在后面,音障突破,飞船开始做超音速飞行。 轻轻握住身旁雪妮那已经冰凉的小手,他对她温柔而坚决地说道:“无论上天入地,还是后世洪荒,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要将你找到!”说着,他将速度操纵杆慢慢推到了尽头。 蔚蓝色的星球在飞速远离,迷离幽远的星空出现在窗外,飞船突破了地球引力的束缚,开始飞向那不知深远的茫茫星宇。 窗外飞速后退的星空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完全静止,飞船虽然还在加速,可窗外的景色却慢慢停了下来。这是即将突破光障前的现象,飞船与光同速时,看到的永远是同一幅静止的影像。白思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静等着“时光倒流”的奇观。 窗外的星空开始由静止缓缓向前移动,光障突破了!飞船追上了先前逝去的影像,窗外的景色就像是先前景象的录像倒放。飞船虽然还在加速,但窗外的景色却在以更快的速度飞速向前,这使飞船看起来就像是在飞速后退。它追上了先前逝去的影像,看起来就像时光真的开始倒流了。 时光倒流?白思绮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可惜倒流的只是影像,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重来,他还会不会选择做一个探索者?他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的影像在回放着先前发生的一切:飞船在摧毁森林……巨蟒和巨鹰在火海中挣扎……飞船在羯摩那和众婆罗门教徒的膜拜中起飞……他抱着雪妮登上飞船……在神灵安息之地大悟后醒来……迪尼亚突然的暗算…… 在时光倒流到雪妮恳求凤舞吸血救夫的场景时,白思绮减缓了飞船的速度,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观看着当时发生的一切。他的眼里盈满泪水,握着雪妮的手喃喃说道:“我曾在上帝面前承诺要爱你一生一世。我错了,我爱你不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再次将操纵杆推到尽头,窗外的影像以更快的速度飞速向前。超过五倍光速后,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混沌,超过十倍光速时,窗外再看不清任何影像,只有七彩的光芒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白思绮在虚拟键盘上输入了最近一个黑洞的坐标,也即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节点,然后他在躺椅上舒服地躺好,等待着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知过得多久,窗外的七彩光芒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一片漆黑,黑洞在望。飞船内的灯光在强大的引力作用下,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只见?99lib.飞船前部变得越来越亮,后方却越来越暗,光线犹如可流动的水一般,向着引力的方向聚集。强大的引力拉扯得船体嘎嘎作响,几乎就要散架。白思绮只感到自己的骨肉也在撕裂,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平静地紧握着雪妮的手,静等着最后的突破。 黑暗渐渐笼罩整个飞船,光线完全消失,白思绮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分裂开来,像失去重量一般悬浮在空中。意识有短暂的模糊,然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突然弥漫全身,他感觉就像由黑暗进入了一个明亮的通道,最后静止在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中。 他缓缓睁开双眼——其实他一直都睁着眼,只是现在意识才刚回到他的头脑。他感觉浑身僵直,一动不能动,身体被裹在一片冰晶之中。透过完全透明的冰晶,他看到外面有几个女人在紧张的观察着他。看到他眼里渐渐亮起的生命之光,她们惊喜交加地奔走相告。冰晶中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不过从她们的嘴形变化上他可以读出——他回来了!探索者回来了! 感觉渐渐回到四肢百骸,与感觉一起回来的还有无穷的力量。他绷紧身体奋力一挣,束缚在浑身上下的冰晶轰然碎裂,他赤身裸体地矗立在一片晶莹素净的空旷冰窟中。 三个女人都在紧张地盯着他,打量他,并没有因他浑身赤裸就有半点羞赧。她们都有一头齐腰长的雪发,被风拂起时就如风雪飞舞。她们的肌肤呈象牙色,光滑细腻得看不到一点瑕疵,她们的眼眸就如晶莹剔透的兰宝石,又如深得看不到底的大海,让人目光一触,就不禁会沉溺其中。 三个女人都穿着薄如蝉翼的衣袍,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身体玲珑的曲线在衣袍下清晰可辨,却让人难起半点淫亵之念。他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平静地与她们招呼:“艾达、嘉米、欣雅,我回来了。” 三个女人激动得连连点头,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洞外响起一个爽朗豪迈的声音:“我就知道他一定能成功!我没说错吧!”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白袍老者从洞外大步奔来,老者满头银亮卷发,高鼻深目,颌下短髯如针,虽满面沧桑却依旧瞿烁开朗。来到近前他也不与赤身裸体的男子招呼,却对三女斥道:“还不快去拿衣服,还没看够?” 三女脸上微红,慌忙转身出去。老者上下打量了男子片刻,眼里满是欣慰:“你成功了,我看得出来。用你们的话来说,这就叫脱胎换骨吧?” 男子摇摇头,“我没有拿到《圣经》,在我寻找《天启书》的时候,《圣经》古卷已被人夺走。” 老者眉头一皱,“谁?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不知道。”男子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成功地打入了咱们内部,借维进联盟的力量成为‘真实幻境’的毁灭者,他不仅拿到了《圣经》,在这之前,他还从我手中得到了 href='115/im'>《古兰经》。他在‘真实幻境’中的身份,是成吉思汗。”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如此说来,你还将面对不小的麻烦。” 男子苦涩一笑,“好像我生来就麻烦不断,从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断过,也不怕多这一桩。”说着他走到一面平整如镜的冰壁前,仔细照看着自己的形象。只见冰壁中照出的是一个魁梧欣长的身影,有一头漆黑光亮的披肩长发和一身古铜色的肌肤,雕塑般的英俊面庞上,镶嵌着两点黑钻一般的眼眸,目光淡定从容,紧抿的双唇边,时不时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他抚摸着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突然发觉自己比二十多岁的夏风,多了几分成熟冷定,少了几分玩世不恭。 “帮我找一个女人。”他看看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虽然他一直紧握着雪妮的手,但虚拟世界的一切,再怎么努力也带不回来。 “谁?”老者忙问。他突然有些茫然,只知道她在公元世界的名字是叫雪妮,可她在这里叫什么,是什么人,他却一无所知。 洞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和喧嚣,跟着就见三个雪发女子——艾达、嘉米和欣雅,捧着衣袍匆匆奔入,神色略显张皇。老者笑着调侃道:“慌什么慌?急着来看美男吗?你们都守着他看了好多年,还没看够?” 三个女子脸色微红,恨恨地瞪了老者一眼,似乎在怪他胡言乱语。 男子侧耳听听洞外动静,皱眉问:“有大型舰船在附近降落,怎么回事?” 那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艾达点头道:“是蚩傲风那帮星际大盗,拿着些激光枪、粒子炮等原始武器,就时常到咱们冰雪星来骚扰,抢劫咱们的冰晶。” 最年少的欣雅抢着道:“要不是害怕使用灵力被‘神之手’探知你的下落,咱们早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我去看看!”男子说着接过嘉米手中的衣袍,从容不迫地穿在身上。衣袍呈银亮色,大小正合适。男子扎紧袍带正要出门,艾达连忙递过来一柄光剑,“要不要带上武器。” “不用!”男子说着大步出了冰窟。艾达还不放心,拿着光剑正要追出去,却被老者拦住道:“咱们不用担心,他已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探索者,寻常武器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他既然已经回来,就是神灵在他面前也要簌簌发抖,何况区区一帮星际蟊贼。” 冰窟外是一个辽阔的冰雪世界,目光所及一片银亮。冰原上有零星的雪枫在随风摇拽,深蓝色的天空中有洁白的雪鹰在翱翔,在雪鹰之下,几艘庞大的太空战舰在徐徐降落。减速阀喷出的火焰激起漫天风雪,使舰体上雕篆的骷髅图案时隐时现。 男子徐徐向战舰降落的地点走去,虽然步履不急不缓,但几十公里路程却转瞬即到。只见战舰已经停稳,舱门也已打开,数十名身着颜色、款式各异太空服的太空大盗手执激光枪一拥而出,在他们之后,几具三米多高的机甲战士迈着沉重的步伐紧随其后,肩上装备的粒子炮在阳光下发出篮幽幽的光芒。 离战舰最近的居民点,是一座座冰雪堆成的圆形冰屋,无数男女从冰屋中惊惶失措地逃出来,携儿带女四下逃散。他们都有着一头雪色的长发和一双宝蓝色的眼眸,显然与艾达、嘉米、欣雅她们是同族。 太空大盗们手中的激光器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雪地上击出一道道骇人的深坑。几具机甲战士肩上的粒子炮发出刺耳的声响,炸飞了几座坚硬的冰屋。太空大盗的脚上装有自动滑雪装置,这使他们在雪地上行进速度惊人。他们分成左右两翼从两侧包抄过去,很快就将逃散的人们包围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徐徐走来的探索者。在茫茫的冰原上,他就像一个突然出现的幽灵,白色的幽灵。那一头飘飞的黑发,在风雪中犹如黑色火焰一般随风摇曳。 “老大,这小子是什么人?”一个太空盗掀起头盔,对机甲战具中的首领疑惑地问道。也难怪他疑惑,探索者一头飘飞的黑发在这冰雪世界中显得十分耀眼,与这冰雪星球上的土著居民全然不同,显然不是冰雪族人。 “是个人类,没有武器。”蚩傲风透过机甲战具的透明面罩对手下说道。虽然来人赤手空拳,甚至没有穿戴任何护具,但依旧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对方那种徐徐行来的淡定和从容,让他尤其不快。居然不怕恶名昭著的星际大盗,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他对一个手下冷冷吩咐道,“拦住他,再上前一步就给我毙掉!” 一个穿着鲜艳太空服的大盗滑行到来人面前,用激光枪对准他喝道:“站住!什么人?” 来人脚步不停,又逼近了数十米。那大盗连忙端枪瞄准来人眉心,喝道:“站住!再走近一步我就开枪了!” “你们的首领叫蚩傲风?”来人终于停下脚步,坦然面对着激光枪淡然问。 “不错,你是什么人?”那大盗喝道。来人没有理会大盗的问题,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叫你们的首领过来,我要跟他聊聊。”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就想见咱们首领?”那大盗见不惯面前这男子的神态和语气,抬手就是一枪,激光束打在他脚边的雪地上,立刻融出一个指头大的深洞。那男子并没有一丝惊慌,嘴边反而泛起了一丝调侃的笑意。这笑意激怒了大盗,他毫不犹豫对准来人的大腿又是一枪。 激光束射出的同时,大盗感觉自己突然腾空飞了起来,向后方飞出足有数十米,撞在一具来不及躲闪的机甲战士身上,这才软软栽倒在地。 来人已经站在方才大盗站立的位置,遥望众星际大盗淡淡问:“谁是蚩傲风?” 众盗面面相觑,他们方才只看到同伴射出一枪,几乎同时那神秘男子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跟着同伴的身子就凭空飞了起来。至于那个黑发飘飞的神秘男子究竟用了什么武器将同伴击飞,他们谁也没看清。 一具机甲战士迈着铿锵的步伐大步而出,蚩傲风透过战具上的面罩喝道:“老子就是蚩傲风,你小子是谁?” 神秘男子没有回答,抬手指向他身后的太空战舰淡淡道:“你这破玩意儿虽然古旧,不过性能还算保养得好,我笑纳了。”说着他抬手在虚空划了个半圆,“我宣布,你带来的这四艘太空船,包括你们这批太空垃圾,我都收下了。” 蚩傲风一愣,突然爆出一阵按奈不住的大笑,机甲战具随着他的大笑,也跟着浑身颤抖,发出一阵金属刺耳的摩擦声响,模样十分滑稽。他边笑边用金属巨臂指着神秘男子道:“老子做了多年大盗,还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混蛋。你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抢到我蚩傲风头上来了!” 神秘男子捋着鬓边飘飞的发丝,眯着眼款款道:“正因为你们是星际大盗,不然我还真不好意思下手抢劫。” 蚩傲风再次大笑,但很快他就感觉自己的笑声有些尴尬。这神秘男子淡定从容的眼眸中,有种令人不安的东西,那是强者面对弱者时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不过蚩傲风不相信有人能赤手空拳不戴护具对抗枪炮。他抬起机甲战具的手臂,用手臂上的六管旋转重机枪瞄准了对方的脑袋。机枪使用的是古老的金属弹头,他喜欢金属弹丸喷射时的力量和质感,这种感觉是激光枪和粒子炮都无法替代的。 “你现..在跪地举手,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蚩傲风嘴边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神秘男子慢慢举起双手,跟着双臂一振发足向蚩傲风狂奔。蚩傲风连忙扣动扳机,旋转重机枪发出撼人心魄的“哒哒”连响,吐着耀眼的火舌射向急速逼近的神秘男子,暴雨般喷射的子弹在雪地上溅起了一串串冰雪碎沫。 但令蚩傲风吃惊的是,所有弹丸都打在了雪地上,即便看见火舌穿过神秘男子急奔而来的身影,也对他毫无影响。唯一解释就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机甲战具的瞄准系统追不上他的速度,所以子弹都打在了他急奔中的虚影上。 蚩傲风心中藏书网大骇,正欲调整瞄准提前量,就见神秘男子已凌空跃起,穿过两柄六管重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重重一脚踹在机甲战具的透明面具上。重逾两吨的机甲战具竟然被踹得一个踉跄,双臂上的机枪失去了准头,向四下胡乱扫射,吓得众盗慌忙伏地躲闪。 黑发男子一脚得手,不等身体落地,又一个空翻落在机甲战具的肩上,一脚踢断了那管粒子炮。这时一个大盗突然端起激光枪对准黑发男子,谁知激光束射出的同时,黑发男子已不见了踪影,这一枪打在了机甲战具的头上,留下了一个几毫米深的疤痕。 “混蛋!”蚩傲风一声喝骂,正想警告同伙瞄准点,就见机甲战具的面罩突然被打开,那黑发男子已与他面面相对,只见对方嘴角挂着一丝调侃的笑意,淡淡问:“还打吗?” 蚩傲风大惊失色,挥动铁臂猛然击向骑在机甲脖子上的黑发男子,谁知对方身形迅若鬼魅,倏然翻到了他的背后。铁臂这重重的一击打在了机甲战具的胸上,将战具的胸门也打凹了一块。就见那黑发男子再次翻到机甲战具胸前,奋力打开已经损毁的战具胸门,一把将蚩傲风从机甲中拽了出来。 蚩傲风虽然遭此变故,依旧悍勇无匹,抬手就是一拳,猛击黑发男子胸膛。却见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蚩傲风刚一出拳,对方的拳头就已经击中了他的肩关节,只听“喀嚓”一声轻响,竟将他的肩关节击得当场脱臼。蚩傲风痛彻心脾,再无力还手。 黑发男子将蚩傲风踏在脚下,环视众盗喝道:“谁还想动手?” 一个大盗悄悄抬起激光枪向黑发男子瞄准,谁知他尚未击发,黑发男子已如鬼魅般扑到他面前,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已经将他一把扔了出去,摔在数十米开外,躺在雪地中呻吟不已。 众盗惊恐后退,再不敢有任何异动。蚩傲风心有不甘,偷偷用未伤的手拔出靴筒中的微型激光枪,正待抬手瞄准,却见背对自己的黑发男子已经倏然而回,鬼魅般贴在他身前,脸孔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公分。他的身形速度实在诡异莫测,惊得蚩傲风僵在当场。 黑发男子缓缓从蚩傲风手中取下激光手枪,轻轻扔过一旁,淡淡笑道:“这些原始武器对我毫无威胁,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蚩傲风吓得连退两步,呐呐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黑发男子嘴角边又泛起那调侃的微笑,“我是人,跟你一样都是人。甚至咱们还是同族,我们都有一样的肤色和黑发。” 蚩傲风心下稍安,却又将信将疑地问:“从来没有人能躲过激光枪,你是如何做到的?” 黑发男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意在念先,从你有开枪的意念,到实施开枪的动作,这中间最快也要零点五秒,这零点五秒足够我做很多事情:躲开你的瞄准,夺下你的枪,或者将你扔出去。” “可是,我的意念你怎么知道?”蚩傲风呐呐问。却见黑发男子淡淡笑道:“杀气!人有杀心必泄杀气,而任何杀气都逃不过我的六识。” 蚩傲风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已知道,面前这来历不明的男子必非常人。他连忙单膝跪倒,恳声道:“我蚩傲风从不服人,但今日却输得心服口服。咱们天狼帮上下一百二十八条汉子,任凭阁下处置。” 众匪徒随着首领纷纷跪倒。黑发汉子没有理会众人,却遥望茫茫苍穹喃喃感慨道:“我回来了!我逆天行终于又回来了!”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他飘飞的黑发和伟岸的身躯映照得越发孤傲。多少年以后,每当蚩傲风回想起第一次遇见逆天行时的情形,都忍不住对人说:那一次,他看到了传说中挑战天意的战神!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