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游戏时代3·毁灭者》 楔子 白色的驼毛在最后一次颤动之后,终于静止在老者的鼻端,守护在老者身侧的萨满法师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小撮驼毛又等了片刻,确信它再不会因老者的呼吸而颤动后,不由“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老者脚边嚎啕大哭:“我主……归天了!” “主上!”“大汗!”金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呼,数十名将校纷纷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哭声刚起,一名金冠束发的年轻将领已“虎”一声站起身来,环顾众将道:“现在不是哀送父汗的时候,咱们要尽快完成父汗的遗命!” 说着他解下腰间佩刀,扔给身旁一个匍匐在地的将领:“客列古台,带上我的佩刀前往兴庆府传我口令,杀尽城中所有生灵,我要用党项一族来为父汗殉葬!此外,父汗的死讯千万不能走漏,不然刚投降的西夏人说不定又会生变!” “等等!”一直握着死去老者右手的妇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望着金帐中唯一立着的彪悍将领道,“四王子,大汗生前曾许我分得兴庆府一份工匠仆役,若都让你屠尽了,我岂不只有空手而回?” 那位被称作“四王子”的将领犹豫了一瞬,立刻对99lib.那妇人颔首道:“也遂皇后放心,不会少了你那一份。”说着他转向拾起佩刀的将领,“给也遂皇后留下四万名工匠仆役,余者无论老幼,杀!” 客列古台领令飞身而去,去执行老者生前留下的遗命——杀尽新投降的西夏人为他陪葬。公元1227年,西夏国都兴庆府,除了四万名留给也遂皇后的工匠仆役,数十万生灵,尽数倒在了蒙古人屠刀之下。 四王子见客列古台领命而去,又转向老者身前痛哭啼泣的萨满教老法师道:“可可鲁法师,父汗暂不发丧,咱们要尽快把父汗的遗体送回克鲁伦河草原,沿途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以防国中生变。” “是,拖雷王子!”老法师赶紧停止哭泣,小心翼翼地收起老者鼻端那一小撮纯白驼顶绒毛,它可是依附了死者最后一口气息,吸附了大汗的灵魂,所以在萨满法师眼里,它比大汗的遗体更为神圣,大汗的灵魂将通过它升上长生天。 “四王子,此去漠北克鲁伦河千山万水,咱们恐怕很难不走漏风声。”一个将领小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拖雷环顾帐中众将一眼,胸有成竹地低声道:“护送父汗灵柩的怯薛军,沿途遇人杀人,遇畜斩畜,务必做到不漏一人一畜!” 当日夜里,护送灵柩的大汗亲卫怯薛军从六盘山出发,向北日夜兼程而行,沿途严格执行四王子拖雷的命令,无论遇见任何人畜,均不留活口。从六盘山到克鲁伦河逶迤数千里,这一路便留下了无数的血腥。 “冲啊!”“杀啊!” 一小山坡上,十几个放牧的少年正在学着大人打仗冲锋,十几个人分成两部,各执竹刀木剑呼喝呐喊着拼杀,神情认真而执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坐在山坡的高处,拍着小手为双方加油助威,她是这次战斗的战利品,谁能战胜对方率先冲到这高处抢到她,就可以把她带回去当王后,小女孩对自己在这次游戏中的角色很是满意。 “加油!柯都尔!”小女孩拍手为自己喜欢的少年鼓劲,在她的鼓舞下,那个十二、三99lib.岁的少年率领同伴很快就打败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对手,冲上山坡单手把小女孩拦腰抱起来,举着手中的木剑向众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几个同伴蜂拥在他身旁,兴奋地向战败者发出“嗷嗷”的高叫。 突然,少年停止了欢呼,一脸惊讶地遥望远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山坳那边渐渐现出一彪旌旗斧钺林立的骑师,像长蛇一般蜿蜒而来。顺风而来的,还有隐隐的呜咽。 “像是大汗的怯薛军!”一个少年兴奋地涨红了小脸。 “走!去看看!”柯都尔显然是众少年的头,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奔下山坡向大军迎上去,尚未接近队伍,就听见走在最前面那位手举灵幡的萨满法师悲伤苍凉、且呼且吟的招魂曲: 〖鸣呼,我!雄鹰腾飞民之上兮,汝昨非翱翔于天宇耶? 呜呼,我主!灵车轧而行兮,今岂载汝而去耶? 呜呼,我主!贤妻爱子世所罕兮,汝果离之而独去耶? 呜呼,我主!忠臣良将愿效命兮,汝岂弃之而不惜耶? 呜呼,我主!雄鹰矫健展翅飞兮,汝昨非盘旋于天宇耶? 呜呼,我主!马驹欢跃狂奔驰兮,汝岂忽而倒地耶? 嫩绿新革正值春兮,竟遭暴风而折披耶? 六十年征战擎大意兮,今将住合乐一统兮, 汝岂离费而去耶?汝?99lib?岂堰眠而不起耶?〗 众少年并不明白萨满法师呼号的意思,只觉得他边哭边唱的模样十分好笑。俱停在山坡下细听,若不是山坡上有放牧的羊群,他们恨不得去往道旁就近观赏。众人兴致勃勃地听着萨满法师招魂,对几个快马向他们逼来的骑士浑不在意。只听那老法师继续在唱: 〖呜呼,我主!汝为人杰,天之骄子,受长生天之遣,降临人世,汝欲抛弃忠实之百姓耶?汝欲弃我等将士而去耶? 汝有——富饶藏书网美丽之家乡,与汝同样高贵之贤妻。坚如磐石之政权,精心制定之法律。昔日星散之百姓,今已十户为一体。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汝有——威严之宫殿,心爱之嫔妃,华丽之金帐,正义为基之社稷。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斡难河畔迭里温李勒答合,印有汝孩提时之足迹。那里是生汝之土地,那里有哺育汝之泉水。那里有众多蒙古兄弟,那里有汝之臣佐、王族与显贵。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汝家族之九足,咯咯雷鸣之大鼓,声传千里之号角,音色悠扬之长笛,克鲁伦河畔之草原,汝荣登大汗宝座之场地!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孛儿帖,汝之结发爱妻,盛友如云,不渝之友谊,统一团结,伟大之民族,强盛安定,巩固之社稷。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鸣呼,我主!汝奈何欲弃汝之蒙古百姓耶?岂因此地风和日丽耶?岂因党项族已服汝之法律耶?岂因西夏王后更为娇丽耶? 呜呼,我主!我等已不可为汝之盾牌也,但愿运回汝之高贵遗体也,将汝不朽之躯交与汝妻也,慰汝之百姓殷切心意也。 呜呼,我主!汝其行也,且莫迟疑。 ……〗 “大汗……归天了?”听到最后,柯都尔渐渐有些明白了,正要告诉身旁的同伴,却见几名骑士已冲到近前,只听领头的骑士低低地说了声:“到天上侍奉我主去吧。”就借着战马的冲力一刀砍下了一个小孩的头颅。 “快跑!他们要杀我们!”柯都尔猛然间想起了一种古老的风俗——为死者寻找另一个世界的奴仆,尽可能地杀掉灵车沿途遇到的人畜!少年赶紧往山坡上跑去,身后响起“飕飕”的箭羽破空声和同伴一两声短促的惊叫。少年不敢回头,直冲到山坡上自己那匹小马前,飞身跳上马背,打马往山坡高处逃去。 “兰朵!快把手给我!”少年没有忘留在山坡上的小女孩,在马背上遥遥向她伸出手臂。女孩举起小手,在少年的小马跑过她身边时,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噗!一支羽箭就在女孩抓住少年手腕的同时插入了她的后心,少年只觉女孩小手一软,差点把他从马背上拖了下去。少年死死抓住女孩软软的小手,迟迟不愿放开。小马速度陡然降了下来,立刻被羽箭射中后腿,顿时嘶叫着扑到在地,把少年和小女孩摔出老远。 “兰朵!”少年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只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绝望地望向那几名追击而来的骑士,少年突然一脸意外地睁大双眼,失口轻呼:“阿爸!” 领头那位彪悍的将领也是一脸惊讶,默默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他的眼中既痛苦又绝望。迟疑片刻,他突然拔转马头,转身就走,紧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骑士刚要跟着他拔转马头,却听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执行四王子命令!” 几名骑士对望一眼,慢慢控马向那少年逼近,少年挣扎着站起来,对着转头离开的将领高声呼叫:“阿爸!救我!我是柯都尔啊!” 远去的父亲没有回头,反而鞭马往坡下狂奔,似乎不敢再听儿子的呼救。少年绝望地跪倒在地,不再逃跑呼救,只呆呆望着远去骑士的背影,对迎面而来的刀光也视而不见。 “到天上侍奉我主去吧!”出刀的骑士语音中有些遗憾,但出手却并没有因此变慢,刀光如匹练般斩向少年的颈项,却在途中被正前方飞来的一支长箭震开。随着那“当”一声金铁交击,骑士手中的刀竟被羽箭震落在地。 “什么人?”众骑士纷纷拉开弓箭,指向羽箭飞来的方向。只见高高的山梁上,一人一骑孑然而立,马上骑手身裹皮袍,头戴毡帽,正弯弓搭箭指向这边。山梁上刮过的烈风掀动着他胯下黑色骏马的鬃毛马尾,使这一人一骑看起来,就像是在山梁上守望的独狼。 几个骑士对望一眼,立刻开弓向山梁上那人射去,可惜距离太远,又是从下往上射,几支箭大多失了准头,唯一一支奔向他面门的箭也被他低头避开。几个骑士收起弓箭,贴在马鞍上向山梁上冲去。杀尽沿途遇到的任何人!这是拖雷王子的命令,也是为大汗寻找奴仆的神圣之举。作为大汗生前最为倚重的亲卫怯薛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嗖! 山梁上飞来的羽箭把一名骑士从马背上带了下来,箭羽穿过他的咽喉,一箭毙命。剩下几个骑士没有胆怯,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山梁上猛冲,嘴里发出了愤怒的嚎叫。 箭羽纷飞,随着不断响起的利箭破空声,几名骑士先后落马,唯一一个冲上山梁的骑士也被那人一刀斩于马下。还刀入鞘,那人突然冲下面的少年招了招手。柯都尔这才发现,离去的父亲又返身而回,倒提马刀满脸杀气,他身后不远,另有十几名骑士正纵马狂奔而来。柯都尔立刻往山梁上飞逃,他本能地知道,只有山梁上那个突如其来的汉子,才是自己逃命的唯一希望。 “把手给我!”山梁上那汉子用蒙古语对柯都尔高叫,同时向他伸出了右手。柯都尔毫不迟疑地一把抓住,立刻就感到身子被大力一带,腾空而起落在大汉身前的马背上。跟着大汉张弓如月,指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将领。柯都尔本能地一抬胳膊,使大汉的弓箭一抖,射出的箭羽便是一偏,扎在了那将领的马脖子上,战马立刻摔倒在地,把那将领甩出老远。 柯都尔心情复杂地望着父亲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举刀继续往山梁上猛冲,却又在数十丈外站住,一脸震骇地盯着柯都尔身后的大汉惊呼:“狼武士!” “客列古台,你儿子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肯放过他吗?”大汉冷冷问道。 客列古台咬咬牙:“拖雷王子的命令将不折不扣地执行,任何人都无例外,我儿子不能,你也不能!” “好!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大汉说着抽出三支羽箭,用四根手指夹着并99lib?排搭在弓弦上,缓缓拉开弓弦,跟着就听弓弦颤响,三支羽箭飞向三个目标,快要冲到坡顶三名骑士顿时被射于马下。大汉从容地抽箭再发,三次张弓就有九名骑士被射杀,剩下两名骑手终于踯躅不敢前。世上会这手三箭并发的箭手除了已经去世的神箭手哲别,就只有一个传说中的武士。在他的弓箭前停步,即使作为追随大汗纵横天下、灭国四十的怯薛军勇士,也不算丢人。 见没人再冲上前,大汉收起弓箭,对呆立当场的客列古台神情复杂地低声道:“回去告诉拖雷,就说我向他问好。” 说完大汉拨转马头,翻过山坡慢慢消失在坡后。直到二人一骑完全消失不见,客列古台也没有追赶,只对两个怯薛军骑士一挥手:“快去禀报四王子!” 缓缓而行的灵车前,拖雷听完客列古台的回报后,这名三十四岁的年轻统帅那冷定幽寒的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早已不见人影的坡顶,他木然半晌,最后对客列古台沉声道:“带上一千名最精锐的怯薛军勇士和几条最好的猎狗,去把那孩子和狼武士的人头带回来,不然,你们就不必活着回来见我了。” 客列古台神情一震,立刻抽出一支羽箭一折两段,昂然道:“末将向长生天发誓,若不能带回他们的人头,就割下自己脑袋为大汗殉葬。” 夜幕笼罩下的山野尤其幽暗寒冷,偶尔一两声长长的狼嗥,更让人后脊生出丝丝凉意。柯都尔再往篝火中加了几根枯枝,看着篝火渐渐兴旺起来他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偷眼打量篝火旁那大汉,只见他神情木然,眼光迷茫地盯着跳跃的火焰,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普通,年纪也像只有三十出头,实在不像传说中的狼武士。不过在见识了他三箭并发的绝技,尤其是孤身一人面对威震天下的怯薛军时那份从容冷定后,柯都尔心中早已对他充满敬仰。舔舔干裂的嘴唇,柯都尔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你……你就是狼武士?” 狼在蒙古人心目中有着图腾般的地位,他们从不用狼为自己命名,因此用飞禽猛兽来做自己外号的蒙古人很多,但用狼来命名的勇士就只有一个,那是天底下最大的汗亲口所封。大汉没有回答,只把褡裢中的肉干递给少年:“吃吧,吃完了咱们还要连夜逃命,拖雷决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少年默默地接过肉干,刚咬得两口,就想起了中午兰朵把她的干粮分给自己的情形,眼泪不由扑簌簌掉了下来。大汉见状以为他是伤心父亲的绝情,不由拍拍他的肩劝慰道:“你别难过,你父亲也是迫不得已,不要恨他。” “我不恨阿爸,”少年抹去泪水,“我为他感到骄傲,他是大汗真正的勇士!” 大汉一怔,心中颇有些不解,却听少年平静地道:“咱们蒙古男儿生来就是大汗的士兵,对大汗的命令要不折不扣地执行,阿爸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罢了。” 狼武士望着神情平和的少年,不由叹道:“难怪成吉思汗能纵横天下,灭国四十,有这样的士兵,天下谁人能敌?” 隐隐看到地平线尽头有火光透出,狼武士喃喃道:“怯薛军追来了,咱们要想逃过他们阴魂不散的追击,恐怕很不容易。” “大叔你自己逃吧,我不想连累你。”柯都尔眼中闪出与年纪不相称的坚强,狼武士见状呵呵大笑:“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不会丢下你不管,总要救你到底。” 柯都尔道:“可是,这一匹马驮着我们两人,怎能逃得过怯薛军的追击?有猎犬的追踪,咱们也无法躲藏起来。” 大汉笑道:“这一匹马若是驮着咱们两人当然是跑不快,不过如果只有你一人,再加上我为你挡住追兵,射杀猎犬,你自然能逃过怯薛军的追杀。” “可是,大叔你……” 大汉没有理会柯都尔的惊讶,只遥望天宇轻轻叹息:“既然他已经死去,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唯一遗憾的就是一直没机会把自己心中所藏的秘密说出来。今日与你相遇也算有缘,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就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希望它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是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毁灭者的故事。” “毁灭者?”柯都尔满腹疑惑,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词汇,只本能地觉得它充满了血腥和恐怖,狼武士的脸上也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芒,只见他指着头顶那一望无际的苍穹,略显伤感地问道:“你相信那上面有神灵吗?” 柯都尔犹豫了一下,立刻坚定地点点头。狼武士淡淡一笑,轻叹道:“不错,那上面真有神灵,并且多不胜数,他们像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分成不同阶层和利益集团,共同主宰着咱们这个世界,并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这个世界。比如有神灵认为咱们这个世界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和稳定,于是向这个世界派出了一个神灵意愿的执行者,这个人就是毁灭者。” 柯都尔不太理解对方的故事,也无法相信,不过他没有多问,因为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人不敢怀疑的光芒。只见狼武士遥望着天宇,眼中没有常人对长生天的膜拜,只有一丝感慨和嘲讽,沉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他喃喃道:“要讲毁灭者的故事,我得先给你讲讲……天界,我只能这样称呼那个世界。” 随着狼武士略显伤感的叙述,柯都尔只感到一个不可想象的世界慢慢展现在眼前…… 第一章 乐极生悲 作为希尔顿酒店的领班,约翰对美女已经有些麻木。矗立在夏威夷海滨的这座举世闻名的大酒店,从来就不乏美女。不管是好莱坞影星还是巴黎名模,又或希腊王室公主,都喜欢把这儿作为在夏威夷度假的临时居所,所以约翰对来自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美女早已司空见惯,不过在见到柜台前这个不施脂粉的金发丽人时,他还是双眼发直,都忘了应该先向客人问候的规矩。 “对不起,请给我A区4028房的钥匙,我三天前就定下的。”丽人身旁一个男子的话音打断了约翰的注目礼,他赶紧低头查了查记录,然后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盯着那个与金发美女手牵手的华裔男子:“皮特·李先生和夫人?新婚旅行?” “是我们!”那男子把护照递了过来,约翰确认无误后,忙把4028房的电子钥匙递给了他,趁对方接过钥匙那一瞬约翰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发觉他除了身材高挑健硕外,相貌其实有些平常,是那种混入人堆就找不见的平庸之辈。约翰心中隐隐为那绝美的金发丽人有些不值,不过他却不敢把心底的想法表露出来,只用职业的微笑对那华裔男子和他的新婚妻子颔首说:“欢迎光临希尔顿大酒店,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我叫约翰。” 金发丽人礼貌地浅浅一笑,华裔男子却没有理会约翰的客套,接过钥匙就走。目送着二人手挽手进了电梯,约翰这才从柜台的抽屉中悄悄抽出一张传真照片仔细看了看,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个长长的号码,待电话接通后,他对着话筒低低地说了声:“先生,您要找的人已经到了,在夏威夷希尔顿大酒店A区4028号套房。” 希尔顿大酒店的A区是贵宾区,通常都是接待那种不愿被公众或狗仔队打搅的明星和世界级富豪。4028号虽然只是A区的普通套房,但却处在最僻静的角落,很得那些喜欢清静的客人偏爱,至少需要提前一个星期才有机会预订下来。华裔男子和那金发丽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房内,不禁用欣赏的目光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显然是对这房间和周围的环境十分满意。 “皮特·李,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名字!”待服务生带上门离开后,华裔男子翻看着自己的护照,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金发丽人笑着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也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叫你白痴,这名字比较符合你的特点。” “敢说我是白痴!”华裔男子佯怒着反手勾住妻子的腰,一使劲便把她反手抱了起来。金发丽人“咯咯”笑着任他把自己横抱到胸前,双手吊着他的脖子笑着说:“本来就是嘛,你还当自己不是?” 望着怀中女子那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华裔男子眼中不由泛起无尽柔情,在她唇上狠狠一吻,他装着恶狠狠地说:“敢说我是白痴,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把女人往宽大的双人床上一扔,自己跟着就扑了上去,却被女人灵巧地躲开。女人笑着拍拍丈夫的脸:“别闹了,坐了大半天飞机,咱们该洗个澡吃点东西。” “秀色可餐,我哪有心思吃别的?”男子说着再次揽住妻子的脖子,温柔而坚决地吻上了她的丰润的红唇,嘴里喃喃低语着,“雪妮,宝贝,爱你!” 妻子的眼光渐渐迷醉起来,嘴里喃喃细语着:“别,皮特,咱们说好去冲浪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把丈夫抱紧,人也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嘀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二人吓了一跳,男子不禁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大概是服务生送餐吧!”男子嘀咕着无可奈何地拿起电话,酒店的电话虽然有全息对讲功能,不过男子显然不愿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情形,所以没有打开。对妻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这才把电话放到耳边。 “皮特,我是金爵士!”男子刚听到电话中的声音脸色就沉了下来,立刻就想挂断电话。却听电话中一个略带牛津口音的老年男子不停地说:“我知道是你在听电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请让我把话说完。” “够了,我已经为你们死过一次了,请让我安安静静地生活!”皮特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我们上次的行动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你的帮助。” “你可以找别人啊!我刚结婚,只想过一种平平静静的生活,晒晒太阳,打打高尔夫,跟老婆调调情。拜托,别再来打搅我们了好不好?” “可是,你是唯一能帮我们的人选,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可我总有选择的自由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选择:NO,NO!NO!” “砰”一声扣下电话,皮特低声咒骂着:“真扫兴!刚到夏威夷就被他找到了。” “别生气了,也许他们真的需要你。”妻子温柔地拥抱着丈夫。皮特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笑意,在妻子耳边悄声说:“难道你就不需要我?” “需要,我恨不得吃了你!”妻子说着狠狠在皮特嘴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差点叫起来。刚要奋起还击,电话铃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见鬼!”皮特气得一脚把电话踢出老远。 经过连番打搅,二人均觉扫兴,草草洗漱打扮后,换上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手牵手来到酒店外的海滩。 夏威夷的海滩碧波万里,三三两两身着比基尼的健美女郎是海滩上一道独特的风景,而无数脚踏冲浪板迎着波涛破浪滑翔的勇士,则像是海上驾驭风浪的牛仔。在众多乘风破浪的牛仔中,一个身着橘黄色比基尼、肌肤晒成古铜色的健美女郎是众多牛仔中的异数,只见她脚踏冲浪板,双臂像鸟儿的翅膀一般张开,时而像海燕轻盈地在浪尖上滑翔,时而像游鱼在波涛中穿梭,身姿异常矫健轻盈,竟把众多冲浪的牛仔给比了下去。 来到海滩的皮特和雪妮立刻就被她的英姿吸引,脱掉外套在海边的沙滩上躺下来,皮特注意到妻子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由拍拍她的屁股说:“去跟她比比,我相信你一定比她更出色。” “算了,我现在只想陪你晒晒太阳。”雪妮说着强压下心中那本能的好胜欲望,在皮特身边躺了下来。丈夫不禁用意外的目光打量着妻子说:“这可不像你啊,什么时候变得像东方人一样谦虚了?” “谁让我嫁了个华人丈夫呢。”雪妮嫣然一笑,从手提袋中拿出了防晒用品。 皮特正为妻子涂抹防晒霜的时候,那个冲浪女郎已经上了海滩,正夹着冲浪板缓步过来。水滴挂在她那身古铜色的肌肤上,使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从海中走出来的精灵。她有一头栗色的卷发,身材高挑健美,可惜一具深色镀膜的太阳镜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不过从紧抿的双唇和纤细高挺的鼻子来看,应该是个冷面美人。 走过皮特身边时,女郎手中的冲浪板不小心落到地上,皮特忙捡起来递还给她,女郎俯身接过皮特手中的冲浪板时,皮特面对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怔了怔,那女郎也透过太阳镜凝目注视了他两三秒,淡淡说了声“谢谢”后,才夹起冲浪板走开。 夫妻二人目送着她从身边走过,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皮特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怎么觉得她有些面熟?” “是不是你以前认识的人?”妻子关心地问道。 “我想不起来,”皮特痛苦地敲敲自己的头,“过去的一切都像从我脑海中凭空消失了一般,我连一点记忆的碎片都找不到。” “别气馁,”妻子体贴地轻揉着丈夫的太阳穴,“不过也别勉强,医生说过,治疗失忆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休息和旧地重游。你既然有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和高超的冲浪技艺,多半就是在海滨晒出来的。咱们就到世界各地知名的海滨度蜜月,总要找到你曾经去过的海滩。” “其实能不能找回记忆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皮特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拿到嘴边轻吻着说,“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二人情意绵绵地对视的时候,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冲浪女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遮阳伞下,远远望着拥吻在一起的皮特夫妇,女郎从沙滩椅旁的手提袋中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拨了一个号码,然后遥望着远处的皮特夫妇,低声对着话筒说:“我见到他了,不过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是谁。” “这很正常,”电话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应答,“你要小心与他接触,现在他的周围至少聚集了两帮来历不明的人物,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我知道该怎么做。”女郎说着收起电话,然后对侍立在远处的一个侍应生招招手。那黑人少年立刻跑过来,女郎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少年边点头,边把女郎递来的几张钞票收入裤兜中。 夕阳西沉的时候,在海中嬉戏了小半天的皮特夫妇才筋疲力尽地回到酒店房间,由于太累,雪妮打电话让酒店送餐到房中。十五分钟后,一个少女推着餐车来到4028号房,餐车中除了一瓶红酒和两份当地的特色大餐,还有两张酒吧的贵宾券。 “这是什么?”雪妮疑惑地拿起贵宾券,正要细问那少女,她却已经带上房门离开了。 “大概是酒吧招揽顾客的一种伎俩吧。”皮特接过贵宾券看了看,不以为意地扔到一边。雪妮却捡起来说:“咱们待会儿去看看,我很想体验一下这儿的夜生活。” “好吧,不过咱们得早些回来。”皮特意兴阑珊地说着,就势搂住了妻子的腰肢。 酒店外的长廊尽头,日间那个收了冲浪女郎小费的黑人少年见送餐的少女出来,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送到了。”少女神色有些慌乱,“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要是让领班知道,非解雇我不可。” “放心,又不是叫你干坏事,不过是白送他们两张‘黑凤凰’酒吧的贵宾券罢了。”少年安慰着少女,并把一个礼品盒塞到她手中,少女这才满脸喜悦地随着黑人少年进了电梯。 离希尔顿大酒店不远的“黑凤凰”露天沙滩酒吧在当地颇有点名气,皮特和雪妮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这里。只见三三两两的恋人在酒吧外的沙滩上随着舒缓的音乐缠绵起舞,更多的游客散坐在露天的酒桌边,小口小口地呷着啤酒,消磨着海风轻拂的夏夜。 雪妮到酒吧后先去了洗手间,皮特则独自来到吧台,用两张贵宾券换了两扎啤酒,然后靠着吧台边小口抿着边欣赏起海滩上的夜色。就在这时,只觉有人轻盈地来到自己身旁,对吧台内的酒侍说了声:“请给我杯雪梨酒。”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皮特不由回过头来,意外地发现身旁居然就是日间在波浪中如飞燕般轻盈的冲浪女郎,此刻她换了付浅色的眼镜,配上一件粉红连衫短裙,看起来比搏击波涛时又多了一些女性的妩媚。 “是你!”皮特惊讶地指着对方,却突然省悟起与对方不过一面之缘,对方未必还记得自己,正感到有些尴尬,那女郎已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透过浅色镜片盯着皮特的眼睛,然后优雅地伸出右手说:“真巧,我叫嘉欣娜。” “你好,我叫皮特!”皮特赶紧握了握女郎纤细修长的手,这一握便感到对方的手指结实有力,和普通女性的手有明显的不同。放开手后,见对方依然在盯着自己,皮特感到有些不自在,忙看了看周围,然后迎上对方失礼的目光问,“一个人?” 栗发女郎没有回答皮特的疑问,却摘下眼镜盯着他反问道:“嘉欣娜,这名字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 “当然有!”见对方眼眸中充满期待,皮特故意笑着调侃道,“它让我想起了矫健、美丽,还有神秘。” 栗发女郎眼中满是失望,正要?99lib?进一步给皮特一些提示,却见雪妮已经回来,她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嘴。雪妮来到二人面前,礼貌地对那女郎点点头,然后问丈夫:“你们认识?” “刚认识,来,我给你们介绍。”皮特揽住妻子的腰,刚要向妻子介绍面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冲浪女郎,雪妮却突然指着对方叫起来:“啊!我认得你!几年前的极限女王,那时你可是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 嘉欣娜戴上眼镜,有些伤感地淡淡道:“我不参加极限比赛已经很久了。” “是啊!”雪妮也感慨起来,“自从杜马斯归隐、嘉欣娜退役、夏风失事后,极限运动就一落千丈,再没有让人传颂的人物,也没了激动人心的比赛。” “雪莉莎小姐也喜欢极限运动?”嘉欣娜随口问道。 “以前比较喜欢,若不是进了警校,说不定我也会成为一名极限运动员。”说到这雪妮有些奇怪,“你知道我的名字?” 雪妮的名字叫“雪莉莎”,“雪妮”只是昵称。她这名字除了亲朋好友没多少人知道,尤其是在夏威夷这个陌生的地方,难怪她感到奇怪。她不由狠狠地白了皮特一眼,以为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女人。谁知皮特也疑惑地看看妻子,以为对方以前就认识雪妮了。 嘉欣娜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忙敷衍道:“雪莉莎小姐如此美丽,虽然刚到这儿,名字就已经被酒店的侍应生悄悄传播,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说到这她赶紧岔开话题告辞,“噢,对了,我约了朋友,不打搅你们二人世界。拜!” “拜!”夫妻二人目送着她告辞离开。直走出他们视线,嘉欣娜才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暗恨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 就在嘉欣娜离开没几分钟,雪妮也兴致全无地要回酒店。皮特只好挽着她顺着海滩慢慢往回走,路上雪妮突然说:“我感觉那个嘉欣娜好像是认识你,她看你的眼神有些怪,没准还是你过去的情人呢。” “不会吧,我怎么一点感觉没有?” “大概是因为智力有所欠缺的人,感觉通常也比较迟钝吧。” “好啊,又说我是白痴,看我怎么收拾你!”皮特说着就去挠妻子的胳肢窝,雪妮忙笑着逃出老远,然后回头挑衅说:“咱们比一比,看谁先跑回酒店,谁要输了今晚就做奴隶!” “好!开始!”皮特说着就大步往前飞奔,雪妮也赶紧往酒店跑去。虽然她开跑前领先了十几步,但体力毕竟不如丈夫,跑出没多远便被皮特追上。看看离酒店已经没多远,皮特不禁得意地回头向妻子示威:“哈哈,我赢定了,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回房后怎么惩治我的奴隶。” 眼看胜利无望,雪妮不由停下脚步,笑着喘息说:“不算不算,这不公平,你得让我先跑二十米才行。” “我已经让你先跑了十几米,可不许耍赖!” “耍赖是女人的特权!” 见丈夫停下了脚步,雪妮边逗他说话,边慢慢来到他身边,然后抓住他衣襟一个侧身摔猝然把他摔倒在地,跟着就哈哈笑着往酒店跑去。皮特忙从沙滩上一跃而起,猎豹般追了上去,在离酒店十多米远时终于又追上了妻子,在超越她的瞬间,却听雪妮“啊”一声痛叫,突然失足摔倒在地。 心知以雪妮的身手不可能平地失足,皮特跑到酒店前才回过头来,对依然倒卧在地的妻子笑道:“你还真当我白痴啊,会上你两次当?起来吧,别装了!” 见妻子俯卧在地一动不动,皮特突然感到一丝不安,慌忙跑过去,把雪妮的身子扳转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个弹孔一分不差地嵌在妻子左胸心脏的位置,鲜血正从弹孔中喷涌而出。皮特慌忙用手堵住弹孔,声嘶力竭地高叫:“来人!快来人!救命,快救命!” 酒店内的侍应生向这儿飞奔而来,不过最先赶到现场的,却是从酒店中冲出来的红衣女郎嘉欣娜,她来到现场的第一反应就是从裙下大腿上的枪套中拔出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挡在皮特身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并背对着皮特喝道:“是狙击步枪,快叫救护车!” 皮特经这一提醒,才一手按着妻子的胸口一手拿出电话,慌乱地拨通后就对着电话大叫:“快来希尔顿酒店,我妻子受伤了,快点,快点!” 救护车和警车先后呼啸而来,待救护车载着皮特夫妇飞驰而去后。嘉欣娜躲过了警察的盘查,来到僻静处拨了个电话,然后对着话筒低声说:“对方动手了,有人刺杀了雪莉莎,从弹着点来看,枪手就在希尔顿大酒店内。” 电话那头沉寂了十几秒,才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说:“形势紧迫,你要抓紧时间接触目标,实在不行就提前跟他摊牌!” “好的,我这就赶往医院!”说完嘉欣娜收起电话,跨上隐在墙角暗处的一辆雪豹摩托,在引擎轰鸣声中风驰电掣而去。 闻讯而来的记者和狗仔们拿到了他们需要的新闻和照片心满意足地收工了,医院的走廊顿时显得空旷寂静,皮特把头埋在双掌中,像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两个陪伴他的警察熬不住困倦,躲一边抽烟去了,把他一个人留在手术室外。皮特不敢看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也不敢向任何医生护士打听妻子的情况,生怕指示灯熄灭的同时,也就是宣告雪妮永远离去的时刻。雪妮的枪伤他看得很清楚,准确地击中了心脏,这让他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长廊中传来轻柔如猫的细微脚步声,慢慢来到皮特跟前,接着有人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皮特没有抬头,他不想理会任何记者的无聊问题。不过对方并不像别的记者那样一上来就问个不停,只是静静地坐在皮特身边,好半晌才听她低声安慰说:“你别太担心,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只要抢救及时,即便心脏中弹也有生还的机会。” “为什么你会知道雪妮的名字?”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皮特突然抬起头来,用充血的双眼狠狠地盯着来人,几乎是在咆哮,“我是以自己的名字定的房间,侍者根本不知道雪妮的名字!这儿根本就没人认识雪妮,你为何要说谎?从我们一到这儿就不断与你巧遇,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嘉欣娜一窒,没想到对方虽然失忆,可作为一个顶尖特工的素质仍在,这要归功于联邦特工训练营的非人训练,自己不小心露出的一点破绽立刻就被对方察觉。迟疑了一下,她迎着皮特凶狠的目光平静地说:“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皮特猛一下站起来,神情如恶虎出击前紧盯猎物一般,“我们刚到这里你就几次三番与我们巧遇,雪妮中弹的时候你又第一个出现在现场,在突发事件前你表现得是如此沉着镇定,雪妮的被刺就算不是你所为,也肯定与你有关系。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嘉欣娜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对方真相,皮特已猝然出手,一把就扣住了嘉欣娜的肩窝。嘉欣娜本能地沉肩脱出对方掌握,跟着挡开了皮特后续的擒拿,连退数步想避开冲突,谁知这举动反而激起了皮特的怒火,紧跟着把嘉欣娜逼到墙角,出手越发凶狠,全然不顾她是个女人。这一逼激出了嘉欣娜的脾气,不由伸手去掏紧贴在裙下大腿上的勃朗宁,刚握住枪柄,人却已被皮特压着脖子抵到墙上,枪也被皮特紧紧按在腿上,一动不能动。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跟着我们究竟想干什么?”皮特怒视着嘉欣娜浅褐色的眼睛,手上又加了几分劲。嘉欣娜被对方的鲁莽彻底激怒,再顾不得解释什么,一抬膝便顶向他的下阴,招数阴狠毒辣,恨不得让这个敢对自己无礼的家伙吃点苦头。 皮特对嘉欣娜的反击似乎早有预料,一抬腿就挡住了她的膝盖,跟着小腿下压,把她完全抵到了墙上。嘉欣娜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方完全限制了手脚,不由气的满脸通红,在对方贴身紧逼之下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快说!”皮特手肘紧紧地压着嘉欣娜的咽喉,几乎要令她窒息。就在这时,只见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几个医生护士陆续出来,有人大褂上还沾满殷红血迹,令人触目惊心。跟着他们出来的,还有两个护士推着的滑轮车,车上的雪妮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皮特忙丢下嘉欣娜迎上去,只见雪妮面白如纸,双眼紧闭,脑袋无力地耷拉着。皮特用满怀希翼的目光盯着领头那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却不敢问出声来。 “伤者还没脱离危险,”年近花甲史密斯大夫摘下口罩,对皮特解释说,“幸亏送来得及时,伤者虽然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又大量失血,不过身体各器官除了心脏都完好无损,也没有出现脑死亡,所以我们用人工心脏代替了伤者被子弹射穿的心脏,暂时保住了她的命。不过由于伤势太重,我们还不敢说她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谢!太感谢你了!”皮特紧紧握住医生的手,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跟着又握住雪妮的手,与护士一道把她送入特别护理室,在房门外却被护士挡了出来。皮特知道雪妮需要休息,而特别护理室通常也不允许非医务人员随便进入,他也就没有坚持,任由护士把她送入了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特别护理室。 “史密斯大夫,请问雪妮什么时候能康复?”直到现在,皮特才敢追到医生办公室细问妻子的伤势。 史密斯大夫想了想,犹豫道:“这得等她苏醒过来后再看。她毕竟假死了几分钟,谁也不知道她的大脑或身体其它器官是不是因长时间缺氧而有所损伤,尤其是大脑,如果有损伤的话,仅靠脑波检测是看不出来的。” 皮特一听这话刚放松的心神又紧张起来,老医生见状不由笑了笑:“你也不用太紧张,凭我多年的临床经验,感觉伤者体质强健,求生欲望强烈,初步估计她会很快康复,等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我99lib?会对她进行第二次手术,保证让她恢复如初。” “还要做手术?”皮特又担心起来。 “是啊,她现在使用的是人造心脏,性能肯定比天生的心脏差了许多,现代医学的进步可以让我们用患者的组织细胞克隆器官,包括心脏,然后进行器官移植,这样她就可以重新拥有一颗新的心脏,性能几乎跟她天生的一样好。”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做手术?”皮特放下心来,立刻急切地问道。 “这个要看她伤势的恢复情况,”医生迟疑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也要在半年之后才能进行手术,要知道克隆一颗新的心脏差不多也要半年。” “没关系,我能等!”皮特兴奋地给了老医生一个拥抱。 两个玩忽职守的警察此刻总算抽完烟从值班室出来,见手术已做完,便上前询问受害者伤势,并做着必要的记录,办公室内显得有些混乱。趁这功夫皮特退出了办公室,想起嘉欣娜的可疑,打算再对她进行盘问时,却发觉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长廊那头传来“咔咔”的脚步声,在深夜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中显得十分刺耳,皮特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西装革履、面目冷峻的家伙正大步而来,领头那个径直来到皮特面前,锐利的眼光透过墨镜盯着皮特,冷冷问:“皮特·李先生?” “是我。” “我是联邦调查局詹姆斯探长,”神情酷似《黑客帝国》中那个电脑人的家伙把手中的证件对皮特扬了扬,“现在这案子由我接手,请你把当时的情形跟我详细谈谈。” 皮特尚未回答,两个从办公室出来查看究竟的警察已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干什么的?” “联邦调查局詹姆斯·庞!”那探长把手中的证件扬了扬,“莱利警官,这案子从现在起由我接手,你们可以回家睡觉了,你们局长那里我会跟他说明。” “可是……”胖而臃肿的莱利还想争辩,詹姆斯已经把一纸公文递到他手中说:“执行命令!” “是!”莱利接过公函,如释重负地带着助手离开了病房。待他一走,詹姆斯便向几个随从示意,众人立刻分散到病房和走廊的各个角落守卫,片刻间便把特别护理室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皮特莫名其妙地望着詹姆斯分派人手,虽然方才那些警察的无所作为和玩忽职守让他有些不满,不过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又让他十分的不习惯。不由拦住詹姆斯问道:“你们这是……” “皮特先生,”詹姆斯客气地揽着皮特的肩头说,“我们相信一个针对你的恐怖行动已经展开,你妻子的遇刺仅是这个行动的开始,因此我希望你不要单独外出,不要一个人行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在我的人的保护之下。” “你这是要监控我?”皮特瞪着詹姆斯质问道。 “我们只是在保护你和你的妻子,”詹姆斯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请相信我们。” “是什么人?什么人要刺杀我的妻子?你们怎么不把他们绳之以法?” “在凶手未抓到以前,我无法告诉你他们是些什么人。”詹姆斯遗憾地摊开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会一直保护着你和你的妻子,直到凶手落网为止。” 皮特从内心来说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装腔作势故作神秘的家伙,不过一想到对方是来保护自己和雪妮的联邦探员,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来,请跟我谈谈你妻子遇刺时的详细情形。”詹姆斯说着示意皮特到特别护理室隔壁的那间探视休息室,皮特进门后却把詹姆斯挡在门外,回头对他说:“警察局有我的详细口供记录,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说完也不理会詹姆斯的反应,“砰”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供特护病人亲友探视患者和休息的小房间,透过墙上一面密闭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隔壁特别护理室中的情形,只见雪妮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只有床头监视脉搏律动的仪器那小小屏幕上,间歇性的闪烁表示她还活着。 雪妮!皮特把脸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只觉心在隐隐作痛。他很想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自己,更想知道谁又是隐藏在暗处的卑鄙杀手,他们为何要如此凶残?虽然对这一切都茫然无知,但凭着直觉和本能,他也知道这一切肯定还没有结束。 轻轻拉上窗帘颓然倒在床上,皮特望着天花板发呆,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詹姆斯低沉的嗓音,以及另一个老者略带牛津口音的问话,看来联邦探员又增加了不少人手。 窗外现出一丝乳白色,看来天快亮了。疲惫和睡意渐渐袭来,皮特朦朦胧胧地挣扎在梦乡的边缘,梦中一个形象模糊的人影正在对他飘飘渺渺地说:“欢迎你回来,47725812!” “嗒、嗒!”两声细微的扣击声把皮特从梦中惊醒,他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他惊讶地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像蜘蛛一样紧紧贴在窗户上,正在对自己招手示意。皮特陡然想起这是一幢八十多层高的摩天大楼,而自己所在的房间处在大楼的中部,离地面和楼顶都足有四十层,实在不明白那个人影怎么会出现在窗外。 在最初一刻的惊异之后,皮特疑惑地来到窗前,才发现那人居然是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嘉欣娜,这更让他吃惊不小。只见嘉欣娜像壁虎一样贴在窗外,并示意他打开窗户。 “你……”皮特刚要动问,却见嘉欣娜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皮特疑惑地打开窗户,只见嘉欣娜像猫一样无声地爬高几米,然后回头对自己招了招手,似乎是要他也跟上去。皮特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只见地面那朦胧的街灯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而大楼大理石装饰的外墙壁立如刃,光滑得恐怕连猫都无法立足,皮特赶紧缩回头,不敢像嘉欣娜那样去冒险,更无法想象她怎么能不借助工具就在直上直下的高墙上行动自如。 嘉欣娜见皮特没有跟上来,又无声地退到窗外,先在玻璃窗上哈了口气,然后飞快地用手指写下了几个字。在水气消散前皮特看清了那几个字——快跟我来,你也可以! “你究竟想干什么?”皮特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问:“皮特先生,你在跟谁说话?” “没有,我在说梦话。”没想到门外一直有人守卫,皮特忙随口答道。既然嘉欣娜不直接来见自己,却要像小偷那样出现在窗外,肯定就不愿跟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打交道,所以皮特也就本能地替她掩饰起来。 门上电子锁“嘟”一声轻响,房门无声而开,神情紧张的詹姆斯已不顾礼貌直闯进来,疑惑地看看房间各个角落,眼里满是怀疑之色。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见房内没有别人,詹姆斯只得盘问起皮特。皮特瞟了一眼打开的窗户,然后摇头说:“没有,我没有跟谁说话。” 詹姆斯立刻注意到了打开的窗户,忙过去把头探出窗外,上下看了看后又缩回来,貌似随意地关上窗户说:“开着窗睡觉小心会着凉的。” 皮特暗松了口气,方才就在电子锁响起的同时,他看到嘉欣娜像灵猫般倏然消失,迅捷得让人不敢相信,这会儿她恐怕已经往上爬出了数十米,有黎明时分的薄雾掩护,相信詹姆斯也无法看到她的身影。皮特有点奇怪自己会为那个神秘女郎掩饰,欺骗帮助自己的联邦调查局探员。 “皮特先生既然已经醒来,就请跟我去见金爵士吧。”詹姆斯说着仔细把窗户插好,然后回头打开房门对皮特示意道,“一听说尊夫人遇刺金爵士就连夜乘私人飞机赶来,一下飞机就直接来了医院,怕影响你休息他没让我们叫醒你。爵士吩咐只要你一醒来,就立刻请你去见他。” 皮特从内心来讲实在不想再见金爵士,不过既然对方如此关心雪妮,他也不好失礼,只得无奈点点头:“好吧,我去见他。” 许久不见,满头白发的金爵士依旧一如既往的精神,皮特在医院一间会客室见到他时,他立刻就迎上来给了皮特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紧紧握着皮特的手说:“我为雪妮的遇刺感到震惊和难过,我刚询问了雪妮的伤势,主治医生史密斯教授告诉我,雪妮已经过了危险期,相信很快就会康复,你也不用太担心。走!先带我去看看雪妮。” 金爵士的关心让皮特有些感动,忙把他带到特别护理室隔壁的探视室。隔着玻璃窗望着依旧在沉睡的雪妮,金爵士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自语:“他们还是抢先动手了!” “他们是谁?为何要刺杀雪妮?”皮特忙追问道。 金爵士转头望着皮特,沉声问道:“你真以为他们是要刺杀雪妮?” 皮特心中一动,感到有些意外:“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金爵士微微摇摇头说:“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就算心脏中弹,只要抢救及时基本上都能获救。若刺客的目的是要刺杀雪妮,他就该瞄准头颅而不是心脏,这是行刺的常识。从刺客前后的行动来看,非常专业,不该犯如此低劣的错误。” 皮特一怔,这才想到这次刺杀的最明显不合理之处,不禁喃喃问道:“刺客若不是要杀害雪妮,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金爵士目光炽炽地盯着皮特:“难道你真想不到?” 见皮特依旧疑惑地摇了摇头,金爵士转望雪妮低声道:“他是想用雪妮来拖住你啊!心脏中弹,从换上人造心脏再到移植克隆心脏,前后至少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以你对雪妮的感情,不可能在这段时间离开医院去做别的事。这样一来,你也就没有时间去阻止他们,他们这一手真是太高明了!” 皮特闻言不由皱起眉头:“他们是些什么人?想要干什么?为何怕我去阻止他们?如果他们是因为我的原因,当初那颗子弹何不对准我?这样一来岂不更直接干脆?” “对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他们对你这个特别的人抱有企图,希望有一天你的能力会为他们所用吧。”说到这金爵士叹了口气,“至于他们是些什么人,想要干什么,这得从我们上次的合作说起。你还记得上次你和雪妮与维进联盟的那次合作吧?” “当然记得,”皮特立刻道,“我作为‘保护神’把黛丝丽送到了东方,促成了《占星术》和 href='1306/im'>《易经》的融合,参与缔造了那个世界的毁灭者铁木真。” “没错!”金爵士赞许地点点头,“一切都如我们当初计划的那般完美,毁灭者在不长的时间内统一了那个世界最彪悍和最吃苦耐劳的民族,并建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横扫天下指日可待。不过最近我们得到可靠情报,游戏联盟已经察觉到我们的企图,他们将要有所行动,以阻止毁灭者!” “怎么阻止?”皮特忙问。 “按说开启‘真实幻境’系统后门的密码钥匙,分别掌握在众多游戏公司手中,通常他们很难达成完全一致,也就无法利用管理者的权利来干涉游戏系统的进程。”说到这金爵士顿了顿,“不过在系统受到毁灭者威胁时,他们很快就一致通过了降低‘真实幻境’的安全防护级别,并向它派出秘密行动者的提议,去阻止毁灭者的行动。在这个计划执行的同时,他们鉴于过去的教训,自然要先拖住你,使你这个掌握了部分作弊代码,有能力偷入‘真实幻境’的对手无暇再为我们服务,去保护毁灭者。” “游戏联盟曾经向全世界玩家承诺过,决不参与和干涉游戏的进程,他们这是背信弃义!”皮特气愤地道,“而刺伤雪妮来拖住我,这更是卑鄙无耻的犯罪,难道他们就不怕进监狱?” 金爵士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法律只对普通人有震慑作用,在巨大的既得利益面前,他们不惜背信弃义铤而走险,要知道排名前五位的游戏公司,任何一家的利润都超过了全世界毒品交易的利润。再说,他们根本勿须参与具体的行动,这个世界上任何买卖都有人做,无论是带着使命潜入游戏系统还是枪击一名女人,他们都能找到提供这种服务的集团和组织。他们只需花上一点钱,再为这些人暗中提供必要的帮助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一来,再高明的警察也没法抓住他们的把柄。” 皮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心知金爵士所言不假,就算再文明再先进的社会,依然有法律和制度无法企及的死角。 “你知道这次组织杀手潜入游戏系统,去阻止毁灭者的人是谁吗?”金爵士突然问。见皮特茫然摇摇头,金爵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表面上是一个远在香港的秘密组织,但真正的执行者却是卡尔·汉斯博士,咱们的老对手。” 皮特有些意外地一愕,顿时就想起了那个戴着无边眼镜的老狐狸,以及他背后那个至今仅露出冰山一角的恐怖组织。皮特实在不明白游戏联盟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国际托拉斯,为何要和汉斯这样的人打交道,正要动问,却见金博士笑道:“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事呢,上次你化身‘孙猴子’接近汉斯,并由他把你送入‘真实幻境’,这过程中他使用了一种全世界都严禁使用的生物技术。” “什么技术?” “克隆人!”金爵士神情凝重地解释说,“先取你的基因克隆一个副本,然后用生长激素刺激他尽快成长,并让他按正常途径进入‘真实幻境’,之后失去记忆的你代替他进入,这样才实现了让你偷渡的计划。” 说到这金爵士轻叹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次潜入‘真实幻境’的‘偷渡客’中就有你的克隆副本,我们通常叫他再生人,他说不定还不止一个,汉斯肯定不会错过你这天生的优秀基因,就算是你的复制品,也将是个天才的武士和杀手。这次你要面对的对手除了不明身份的神秘人物,很可能还有你自己。” “谁说我还要为你们服务?”皮特瞪了金爵士一眼,“我们夫妻都已经为你们死过一次了,雪妮也差点为此送命,我岂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金爵士正要继续劝说,却听头顶的蜂鸣器中传来护士的呼唤:“皮特先生,你妻子已经醒来,你可以见见她了。” 一听这话皮特立刻冲了出去,不再理会身后的金爵士。 第二章 找回记忆 “雪妮!”握着妻子的手,轻轻吻着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皮特只觉得又是心痛又是欣慰,在失去她的恐惧渐渐消散后,皮特心中只剩下宽慰和怜惜。 “皮、特!”雪妮嘴唇微微蠕动,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在小声呼唤着,她碧蓝的眼眸茫然四顾,对近在眼前的皮特视而不见,只紧紧抓着皮特的手急切地呼唤着,“皮特,你在那里?我怎么看不见你?” 皮特心中一寒,抖着手在雪妮的眼前晃了晃,她却视而不见,只惶急地说:“我……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你怎么不把灯打开?” 皮特忙过去把房中的灯全部打开,雪妮听到开灯的声音,脸上顿时露出惊慌之色,喃喃道:“我……我还是看不见,我的眼睛……是不是……失明了?” “没事没事!”皮特握住她的手强笑着安慰说,“你只是刚苏醒过来,大概还不太适应罢。我这就叫大夫来看看!” 说着皮特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几个大夫和护士很快就出现在病房中。听了皮特的说明后,史密斯大夫张开雪妮的眼睑,用小手电照了照她的眼瞳,回头对皮特低声说:“瞳孔对光有明显反应,也许只是视神经暂时受损。我们观察一段时间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雪妮只是心脏中弹,眼睛怎么会失明?”皮特十分不解。史密斯耐心解释说:“毕竟心脏停止跳动了十几分钟,大脑长时间缺氧,出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但愿视觉神经只是暂时受损,随着伤势的好转会很快自然康复。” “如果是永久受损会怎样?”皮特急忙问道。 “如果不幸是永久损伤,恐怕就很难康复了。”史密斯大夫犹豫了一下,“虽然现在克隆技术非常发达,人体几乎所有器官组织都可以复制,不过视觉神经实在太过脆弱纤细,世界上还没有过成功更换视神经的先例。” 皮特心中大急,不由抓住雪妮的手紧紧贴在脸上,在心中默默为她祈祷,希望不幸不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史密斯大夫看看时间,然后对皮特示意说:“伤者需要休息,咱们走吧。” 皮特依依不舍地出得病房,等在门外的金爵士见史密斯和皮特出来,忙问道:“雪妮怎样了?” 史密斯大夫简短地对他说着雪妮的伤势,皮特则无心搭理任何人,径自进了特护室隔壁的探视休息室,隔着玻窗久久地凝望着病床上的雪妮,在心中暗暗祈求:雪妮,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门扉轻响,金爵士悄然来到皮特身边,静静地望着隔壁沉沉睡去的雪妮沉默了足有十几分钟,他终于低声说:“皮特,我亲爱的朋友,这个时候我本不该再对你说任何别的事,更不该要你离开雪妮。不过现在也只有你能帮助我们了。” “别说了!”皮特疲惫地摇摇头,“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会离开雪妮。” “没有人能像你那样轻易偷渡进入‘真实幻境’系统!”金爵士急道,“再说你想过没有,刺客既然要用雪妮来拖住你,那么她还有可能遇到危险,只要汉斯的行动尚未结束,雪妮一旦康复,刺客也许还会行动。只有你暂时离开雪妮,她在联邦探员的保护下才会安全。” 皮特犹豫了一下,挽住金爵士的肩头往外走去,直把他送到门外才说:“你别说了,我不会离开雪妮。我现在很累,请别再来打搅我!”说完轻轻关上房门,把金爵士关在了门外。 金爵士又敲了敲门,见皮特不再理会,他只得失望地转身离开,临走前小声对紧跟在他身旁的詹姆斯吩咐道:“要特别注意皮特先生的安全,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接近他。” “爵士放心!”詹姆斯自信地昂起头,“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接近皮特先生。” 天色再次暗下来,一天时间悄然过去,雪妮的伤势渐渐稳定下来,不过眼睛依旧看不见。史密斯在对她的眼睛做了详细检查后,却查不到任何原因,只能在病历上写下:因大脑缺氧引起病理不明的失明症。 皮特这一天时间只获准去探视了一次,其余时间都只能呆在特护室隔壁的探视室内,隔着玻璃窗关注着雪妮的伤情。望着曾经是那么矫健美丽的妻子,此刻只能像病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就感到心如刀割,恨不能亲手把那刺客逮捕归案。 “叮!”窗上传来一声轻响,不像是被风吹动,皮特转头望去,只见窗外天色已黑尽,朦胧中一个黑影如蜘蛛般贴在窗外,比划着手势让皮特打开窗户。 有过上次的经历,皮特没有感到太惊讶,过去打开了一扇窗户。窗外清爽的夜风立刻吹了进来,随着夜风进来的,还有嘉欣娜那细微的低语:“快跟我来,47725812!” 皮特一怔,又是一个叫出自己记忆深处那串神秘数字的陌生人,尤其对这个神秘女郎,皮特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不禁看了看隔壁的雪妮,见她依旧在沉睡,皮特便有跟着嘉欣娜去探个究竟的心思,不过探头看看窗外,只见地面的街灯像天边的星星一样遥远,往来的车流遥远渺小得像另一个世界的玩具,他不禁吓得缩回了头。却见嘉欣娜用眼神鼓励着他,悄声说:“别看下面!你可以的!” 嘉欣娜浑身都裹在黑色的紧身衣中,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她那褐色的眼眸让皮特觉得有些熟悉,尤其她眼中的鼓励和信任让皮特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信心。学着她的样子抓住窗棂,慢慢把上半身探出窗外,皮特本能地蹬掉脚上的皮鞋,然后踩在打开的窗户上,最后把身子完全探出了窗外。 嘉欣娜眼中闪出鼓励和欣赏,对皮特竖起大拇指,然后贴在墙上慢慢向上攀爬,灵动的身手堪比猿猴。皮特试着用手指抓紧墙上那浅浅的缝隙,然后把脚趾也顶在墙上的凹处,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是对这种举动早已熟练万分,他毫不犹豫地追着嘉欣娜的身影,灵活地贴着壁立如刃的摩天大楼外墙,像壁虎一样爬了上去。 当皮特终于攀上八十三层高的楼顶时,只见嘉欣娜独自坐在楼顶边沿,两脚探出楼外悠闲地摆动着,嘴里还怡然自得地嚼着口香糖。她已经脱去了头上的黑头套,楼顶略显凛冽的夜风把她的栗色卷发吹得纷纷扬扬,使她看起来显得野性十足。 学着她的样子在楼顶边沿坐下来,皮特不禁看了看脚下那遥远得令人心悸的街灯和车流,很奇怪自己一点也不感到紧张和害怕,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很高兴你依然还是个合格的极限飚客,一点也没有退化。”嘉欣娜说着点上一支烟,然后把燃着的香烟弹向两三米外的皮特,香烟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弧线,流星一样飞向皮特的面门。皮特本能地一张嘴,准确地叼住了飞来的香烟,刚好是过滤嘴那头。 “奇怪吗?我们竟然会如此默契?”嘉欣娜悠然一笑,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然后轻轻喷出一个烟圈,“其实没什么好奇怪,这只不过是几年前流行于极限飙客中的一种小技巧而已。” “你认识过去的我?”皮特终于意识到,嘉欣娜很可能是自己失忆前非常熟悉的人。 “夏风,世界顶尖的极限飙客,五年前从人间蒸发,秘密加入了S组织,接受过多种特训,代号47725812。”说到这嘉欣娜转望皮特,“我不敢说对你了如指掌,但我相信,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皮特呆呆地望着嘉欣娜,喃喃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我原来的名字叫夏风?可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们不仅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我更是你的引荐人。”嘉欣娜悠然一笑,“我不仅知道这些,甚至我们还保留着你失去的记忆。” “保留着我……失去的记忆?”皮特惊讶地瞪大双眼,实在难以理解对方这话。 “当然,不是全部,一个人头脑中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既不可能也没必要完全保存下来。”说着嘉欣娜弹飞手中的烟蒂,一转头见皮特一脸茫然,显然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话,她不由笑问道,“知道梦境公司吗?” “听说过!”皮特点点头,“他们是一家新兴的高科技公司,产品就是各种各样的梦境,既有大众化生产的各种美梦、怪梦、噩梦,也有根据顾客要求和需要设计的个性化梦境,顾客只要购买他们的硬件和软件,就可以选择在睡觉时做什么样的梦。” “没错!”嘉欣娜赞许地点点头,“梦境公司的技术就是向大脑传送信息,它属于虚拟技术的一个分支。同样道理,我们可以把大脑中的信息提取出来,用电信号保存在纳米存贮器中,需要时再向大脑逆向传输。不过这技术耗资巨大,而人脑中的信息庞大得无法想象,所以这技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还只是一种理论上的研究。但在伟大的S组织内部,它已经是一种成熟的技术。你的记忆就曾被我们保存下来,现在到了你恢复它的时候了。” 皮特呆呆地望着嘉欣娜,对她的话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本来我们不想这么快就恢复你的记忆,接触到S组织的最高机密,不过现在形势急迫,我们要尽快恢复你的记忆,不然就来不及了。”说到这嘉欣娜站起身来,快步来到楼顶一个角落,从那儿提出一个帆布包,边打开包拿出里面那些奇形怪状的器械熟练地装配起来,边头也不抬地说,“咱们得快点走,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可不是白痴,我已经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引擎声。” “我不会跟你走。”皮特遗憾地摇摇头,“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我也不能丢下雪妮跟你走。” “你别傻了,你在她身边只会给她带来危险!”嘉欣娜有些恼怒地盯着皮特,“请相信我,你不在她身边她反而更安全。” 皮特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直升飞机的引擎声渐渐由远而近,那明晃晃的探照灯开始在摩天大楼的楼顶乱晃,与此同时,通往楼顶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就在皮特跟随嘉欣娜爬上楼顶没多久,詹姆斯就敲响了休息室的门,听听门内半晌没有动静,他立刻拔出手枪撞开房门,进门后一见窗户大开,他立刻冲到窗前往外查看,很快就发现了皮特沿着墙壁爬上去的痕迹。他马上掏出可视对讲机,对着话筒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是詹姆斯·庞,我们的目标失踪了,快派两架直升机到医院大楼来增援,估计目标上了楼顶!” 冲出房门,詹姆斯示意两个手下在特护室外守卫,其余的人跟随他直奔电梯,心急如焚地等到电梯上来后,他立刻冲进去,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直升机的探照灯已经打到楼顶,高音喇叭远远就在高叫:“楼顶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反抗,马上放下武器趴到地上!” “混蛋,把我们当恐怖分子了!”嘉欣娜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拿起方才装配好的器械,它的外形有几分像火箭筒。嘉欣娜抗在肩上瞄准对面那幢大楼一扇打开的窗户,跟着就扣动扳机。一支黑黢黢的粗短钢箭拖着长长的细绳飞了出去,越过数十米距离准确地钉在那扇窗户上方的墙上,巨大的冲击力使短箭直钉进大理石的墙面,仅余短短的尾翼在外。 “砰”地一声把肩上的器具砸到楼顶上,四枚钢钉自动弹出来钉入楼顶的水泥板中,把那器具牢牢地固定在了楼顶,一根绳桥不到十秒钟就出现在两座摩天大楼之间。嘉欣娜把一个特制的滑轮扣入掌心,然后把另一个同样的滑轮扔给皮特:“你如果想找回过去的记忆就马上跟我走!相信我,我们没时间了!” 探照灯的光柱已打到皮特身上,楼梯口有人冲了上来,只见詹姆斯一马当先,举枪对着皮特高喊:“把手举起来!皮特先生!” 嘉欣娜惋惜地最后看了皮特一眼,然后奋力跃出楼顶,在身体落下高楼的同时,用手中的滑轮准确地扣住了空中的细绳。她的身影顿时像驭风飞翔的超人,轻快地滑过数十米距离,轻盈地落到了对面那扇洞开的窗户中。 “把手举起来!皮特先生!”詹姆斯神情紧张地逼近皮特,边说边开始掏出腰间的手铐。他的举动令皮特十分不快,不由质问道:“我犯了什么罪?” “以后会告诉你的!”詹姆斯说着示意皮特把手伸出来,以方便他使用手铐。皮特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就在冰凉的手铐落到手腕上却还没有扣合那一瞬,皮特蓦地翻腕脱出手铐,同时把手铐压到詹姆斯手腕上,跟着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枪,然后推开詹姆斯转身向楼外奔去,借着助跑的冲力如猎豹般奋力跃出楼顶,在身体落下的同时用掌心的滑轮扣住了空中那根细细的绳索,他的身影顿时如凌空飞翔的仙客,借着绳桥轻快地越过数十米宽的距离,在到达对面那扇窗户的瞬间放开手,他的身体便借着惯性准确地落入了洞开的窗户中。 “你总算跟来了!”等在房中的嘉欣娜欣喜地拉起皮特的手就走,穿过走廊来到对面一间开着门的房间,房中有两名清洁工打扮的男子正悠闲地等在那里,见到嘉欣娜后只比了个“OK”的手势。嘉欣娜忙而不乱地把窗边的绳扣扎在腰间,然后顺着从窗口垂下的绳索滑向地面。皮特学着她的样子扎好绳扣,也从窗外的绳索滑了下去。 等他俩一走,两个清洁工立刻有条不紊地收起绳索等工具,片刻功夫房内就恢复成了一间普通的杂物间。 不到半分钟嘉欣娜和皮特就先后落到地面,这儿是一条僻静的小街,静悄悄不见半个人影,一辆黑色的雪豹摩托静静地停在街边。嘉欣娜轻盈地跨上摩托,扣上头盔,然后熟练地打火挂挡,长街中立刻响起引擎的轰鸣。听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皮特不等她招呼,立刻跨骑到后座上环住她的腰。嘉欣娜转动油门,在引擎轰鸣声中一松离合器,随着轮胎与地面的刺耳摩擦声,雪豹顿如利箭般窜了出去,留下一路淡淡的烟痕。 医院大楼的楼顶上,詹姆斯正气急败坏地对着对讲机吼着:“目标逃脱了,快封锁所有机场、港口、码头,决不能容目标离开夏威夷!” 就在詹姆斯于楼顶上忙着调兵遣将的同时,楼下四十三层的特护病房外来了一个相貌温文儒雅、身着休闲服饰的英俊男子,看模样大概三十出头,金发碧眼,身材高挑,步履轻快,举止优雅从容。两个守卫在特护病房外地联邦探.99lib?员本能地拦住他,刚要询问他的来历,却见他掏出一个蓝皮证件递到一个探员手中,那探员翻开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惊讶,忙把证件还给金发男子,然后垂首退到一旁,不再阻拦。 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径自推门进了病房,房中值班的护士忙拦住他小声说:“先生,现在不是探病的时间,病人需要休息!” 那男子微笑着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护士不要吵醒病人。然后他轻手轻脚地来到雪妮的床边坐了下来,眼里满是心痛地望着沉睡中的雪妮,一言不发。 “先生,请你离开病房,不然我要叫警卫了。”护士来到他身旁小声警告道。那人转头微笑着对护士比了个“高抬贵手”的手势,又指着腕上的劳力士比了个“五分钟”,然后眼里露出令人不忍拒绝的恳求之色。他的面容如雕塑般英俊,举止有说不出的从容优雅,尤其他那双像大海一样碧蓝深邃的眼眸,有一种令女性无法抵挡的成熟魅力。年轻的护士在他那眼光的注视下,顿时感到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不由躲开他温柔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就五分钟,我可是冒着被解雇的危险!” 说完护士悄悄退到特护室外间,一路上都在暗自奇怪:我怎么会为一个陌生男子,轻易就放弃了自己坚守的医务准则。 护士小姐方才的小声说话惊动了沉睡的雪妮,只见她睫毛微抖,慢慢就睁开了双眼。那男子立刻柔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保罗!”雪妮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该在这里?”那位被雪妮称作“保罗”的英俊男子调皮地反问了一句,“我的妹妹傻乎乎地替人挨了一枪,我就算再忙也要亲自来看看。幸好子弹分毫不差地从肋骨缝隙间穿过,没有伤到骨头,不然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枪手是查杰斯吧?”雪妮吃力地笑了起来,“只有他的枪法才这般精准。” “只有查杰斯那家伙才敢对我妹妹开枪!”保罗愤愤地骂了一句,“回头我让他给你负荆请罪,非让他也好好吃点苦头不可。” “别!”雪妮忙道,“我该感谢他才是,只有他才有这么稳定的手,让我少吃了不少苦头。” “说正经的,你最近是不是疯了?”保罗脸上露出不满,“先是瞒着所有人悄悄结了婚,然后又坚持要替那个勾走你的家伙挨这一枪。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冒这样的险,受这样的罪?” “不知道,”雪妮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红晕,“当我无意间得知这计划后,觉得皮特不该受到来自我家族的伤害,这颗子弹还是由我来承受吧,这样我才不会感到不安,也不会有欺骗他的愧疚。” “那也不必坚持让子弹穿透心脏啊!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要不是对查杰斯的枪法有充分的信任,我根本不会同意这计划。”保罗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若不是致命伤,岂能瞒过詹姆斯和金爵士?有你事先安排下的顶尖外科大夫和最好的医疗条件,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性命。”雪妮得意地笑了起来。保罗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关切地问道:“现在觉得好些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眼睛看不见了!”雪妮茫然睁着双眼,伸出一只手在保罗脸上胡乱摸索着,她的脸上却隐有一丝调皮的笑意。保罗见状不禁一巴掌打开她的手:“你别装了!我看过你的病历,你这伎俩也就只有骗骗善良的史密斯大夫和你喜欢的那个白痴。” 雪妮“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噘起嘴抱怨说:“这么快就让你看穿了,一点都不好玩。” 保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叹息道:“我知道你故意中弹、假装失明都是想把皮特留在身边,不要再卷入维进联盟的行动,可惜你为他吃的这些苦头全都白费了。就在你替他受伤卧床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医院,我来的时候看到楼顶上空有警察局的直升飞机,詹姆斯也带着手下追上了楼顶,不过我想他成功的机会不大。你为那个白痴吃了这么多苦头,可他对你的受伤和失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我不信!”雪妮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保罗见状只得耸耸肩说:“不信你马上给他打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雪妮迟疑了一下,心中的疑虑终于占了上风,不由示意保罗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飞快地拨通皮特的电话号码,雪妮静静等着,脸色因担忧而更显苍白。 雪豹摩托带着低沉的轰鸣飞一般奔驰在没有路灯的海滨公路上,皮特紧紧环住嘉欣娜的腰,听着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他很想问嘉欣娜要带自己去哪里?可一张嘴就被飓风灌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雪豹终于减速,从海滨公路上慢慢下来,穿行在礁石林立的海滩,望大海的方向缓缓前进。皮特看看四周,黑黢黢不见任何建筑或人影,他不禁有些奇怪,正要动问,雪豹已经在海滩上停了下来。嘉欣娜抬腿下了摩托,然后从怀中掏出对讲机轻轻说了句:“海狼,我已经到了。” 海上渐渐涌起了波涛,一艘潜艇的舰桥慢慢从水中浮了出来,暗红色的信号灯对着海滩闪烁了几下,然后就静静地停在了原处。嘉欣娜用手电光向海上的潜艇示意了两下后,开始脱去紧身衣,露出仅着比基尼的健美胴体。 皮特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潜水艇那朦胧的轮廓,只感到眼前这一切简直就像在看好莱坞电影。正要动问,突听衣兜中响起手机的铃声,差点把他吓了一跳,一听是代表妻子手机的铃声,他赶紧掏出手机接通。 “皮特,你在哪里?”手机对视功能自动打开,屏幕上现出雪妮焦急的脸。皮特环顾了一下四周,迟疑说:“我不知道,是一处海滩,我不知道它在哪个位置。” “你去那儿干什么?谁跟你在一起?”屏幕上雪妮正大睁着双眼,不过皮特依然还以为她看不见,看看身旁的嘉欣娜已经完全脱去了紧身衣,正活动着手脚做着下水前的准备。皮特犹豫了一下,知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便敷衍道:“没有谁,就我一个人,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电话那头,雪妮望着屏幕上的丈夫和他身后仅着比基尼的嘉欣娜,耳听着天底下最白痴的谎言,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一种想哭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难受。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的软弱,不由“砰”一声合上手机,豆大的泪珠立刻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别这样,我……我不知道他跟别人在一起。”保罗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妹妹,自雪妮.99lib?十七岁以后保罗就从来没有看到她流过泪,一时不知怎么劝解才好。外间的那个值班护士听到里面的动静,不由进来低声质问保罗:“你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她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不能哭泣的吗?” “对不起,我……”保罗还想解释,护士小姐已经不耐烦地把他往外撵:“你快走!别害我失去工作!” 被护士强推出病房,保罗只得无奈地对雪妮挥挥手,对护士小声叮嘱了两句后才慢慢转身离开。在走廊的拐弯处保罗掏出手机,拨通后低声问道:“怎样?找到他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方才通话的时间实在太短,我们只能查到一个大概的区域。” “是一处有礁石的海滩,”保罗回忆着方才从妹妹手机上看到的背景,“从那儿可以看到海湾一盏高高的航灯。”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响,片刻后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高叫:“找到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礁石凌乱的海滩上,皮特收起电话,对正准备下海的嘉欣娜说:“我得回去,我不放心雪妮。” “你回去有什么用?”嘉欣娜急道,“她养伤的时候你帮不上忙,反而会吸引杀手再次对她下手。现在我为了把你带走已经暴露,以后你要再想联系上我们恐怕就非常困难了。” 皮特遗憾地摇摇头说:“抱歉,与我过去的记忆比起来,雪妮更重要,我不能丢下她。”说完皮特转身就往回走,不再犹豫。嘉欣娜气恼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竟不知怎么才能说服他。 皮特慢慢登上海滨公路,看看公路两头都不见车灯,正不知如何才能回医院,却见远处两辆越野车正飞速而来,皮特忙在路边挥舞起双手高叫起来,生怕这条偏僻的海滨公路上难得一见的车辆不肯停下来,如果搭不成顺风车,恐怕就只有在野外过夜了。 很幸运,两辆越野车都在离皮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雪亮的车前大灯照得皮特几乎睁不开眼。用手挡着强烈的光线,皮特正打算向司机表明自己搭车的愿望,却听越野车引擎轰鸣声中,有人在说:“他在这里,快抓住他!” 两辆车上一共下来了七八个人,呈扇形向皮特包围过来。皮特警觉打量着那些朦胧的人影,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别紧张,我们是来帮助你的警察!”说着几个人已经把皮特围在了中央。皮特心中暗惊,立刻猜到这些人决不是执法者,无论是联邦调查局探员还是地方警察,都会在第一时间表明身份并亮出证件,这是执行公务时固定的程序,所有执法人员都已经把执行这种程序养成了一种良好的习惯。这些人称自己是警察却不亮证件,这让皮特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 “把手举起来放到头上,站着别动!”一个手中有枪的彪形大汉一边下令一边拿着手铐逼到皮特面前,皮特无可奈何地把手放到头上,同时质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说话间皮特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身体顿时动弹不得。他不由挣扎着问道:“你们不是警察也不是调查局的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以后会让你知道的!”领头那个略显臃肿的胖子说着示意几个人把皮特押上车。在打开车门时,一左一右夹着皮特胳膊的两个大汉不得已松开手,正要把皮特塞入车中,不料皮特暴然发力,反而抓着两个大汉的后腰把二人塞入了越野车的后座,跟着皮特就发足往海滩上飞奔。七八个大汉立刻追了过去,分头去拦皮特的去路。 皮特环顾着再次把自己包围的那些大汉,突然发觉他们身手相当矫健,要想逃出他们的包围非常困难。正不知如何是好,突听有摩托呼啸着猛冲过来,只见那个仅着比基尼的女骑手来到皮特身前时,突然捏闸一个大摆尾,摩托车的车尾立刻甩了半圈,把皮特身后的几个大汉吓得慌忙退开了两步。那女骑手喊道:“快上车!” 见是嘉欣娜驾着雪豹来救自己,皮特再不犹豫,立刻跳上摩托后座,紧紧搂住了嘉欣娜赤裸的腰。雪豹摩托发出强烈的轰鸣往海边冲了过去,几个人一看,忙跳上越野车,也跟着追了过去。 雪豹在嘉欣娜熟练的超控下直往海边一块呈上升斜面的礁石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跟着就如藏书网腾空一般从礁石上凌空而起飞向大海。皮特只觉得身子猛然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弧线飞出数十米远,半空中嘉欣娜松开摩托,二人就像飞鸟一般在空中滑过数十米距离,最后落入了深深的大海。 从波涛中冒出头来,皮特发现自己离海滩已经有数十米远,岸上那些人也跳入大海想追上来,不过如此远的距离,他们显然没有追上皮特的希望。看看前方嘉欣娜正奋力游向依旧停在远处的潜水艇,皮特只得追着她的身影,也向那黑黢黢的钢铁怪物划去。 跟着嘉欣娜登上潜艇的舰桥,立刻有人为二人打开了舰舱盖,皮特跟着嘉欣娜下到潜艇中,只见舰艇内水兵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对嘉欣娜和皮特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没有任何表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皮特好奇地打量着潜艇内部,发觉这是一艘小型潜艇,舱中各种仪器紧密地排列在两边,使舱内看起来有些拥挤。正打量间,陡觉舰体突然颤动起来,潜艇开始慢慢地潜入海中。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见那个肩挂少校军衔的舰长顾自对着潜望镜观察着海上的情形,没有搭理自己,而嘉欣娜也不作介绍,皮特只得主动问道。 那舰长对皮特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依旧忙着指挥士兵下潜、转舵、前进。皮特还想再问,嘉欣娜忙解释说:“你别问了,他们只负责接送咱们,不会跟咱们交谈,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皮特只得问嘉欣娜。谁知她只是笑笑说:“一个能帮你恢复记忆的地方。” 到了这地步,皮特只好听天由命了,想起还在医院的妻子,他不禁拿出了手机。虽然手机在海水中浸泡了许久,不过它的防水性能一向很好,但皮特拨了半天妻子的电话,却始终拨不通,这才省悟是潜艇的金属外壳屏蔽了手机的信号。 无可奈何地收起手机,皮特呆呆地望着舰长和水兵们忙碌,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军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样式,破旧得有些离谱。皮特立刻猜到,他们是在用旧军服掩饰自己的国籍和身份,也许那些旧军服也是从别人那儿借用的。 “别着急,我们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片刻功夫嘉欣娜已经换上了一身合体的戎装,来到皮特面前对他示意说,“后面的舰舱中有咖啡和红酒,咱们去喝上一杯。” 就在潜艇载着皮特悄悄驶离夏威夷的同时,雪妮也在一遍又一遍地拨着丈夫的手机。忙音,还是忙音!她终于绝望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整整一夜她几乎都没有合过眼,只在值班护士查房的时候她才闭上眼帘假装熟睡。 天亮后不久,保罗又到医院来探视妹妹,这次他是以亲友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引起门外守卫那两个没见过他的联邦探员特别的注意。顺利地来到病床前,看到雪妮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时他吃了一惊,正要动问,却听雪妮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皮特在哪里?” 保罗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雪妮实情。看到妹妹那平静的眼神,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只知道他昨夜就离开了夏威夷。” “怎样离开的?”雪妮依旧平静地问道。保罗望着妹妹,迟迟疑疑地说:“一个女人先把他从医院带了出去,并躲过詹姆斯的追捕,然后把他带到了海上,有潜艇把他从海上接走了。” 看到妹妹眼中没有任何反应,保罗忙劝慰说:“也许这样也好,你这次婚姻本来就是一时冲动,非常盲目和仓促。你既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的过去,甚至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结过婚,有没有妻子,你们的婚姻是否合法都成问题。既然他在这个时候都能丢下重伤失明的你独自离开,那他就没资格再做你的丈夫。忘掉他吧,他不值得你再牵挂。” 雪妮疲惫地闭上双眼,低声说:“哥,我想出院。” 保罗一怔:“那怎么行?你的伤口都还没有完全愈合,再说你还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以换上新的克隆心脏。” “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需再静养一段时间就行。”雪妮平静地说,“第二次手术还要等上半年,我不想再呆在医院,再说在哪儿做手术都一样。” 保罗犹豫了片刻,心知以雪妮的性格,作出的决定很难再有更改,他只得无奈答应道:“好吧,我明天接你回加州。只要有最好的医疗条件,在家中养伤也一样。” “我不想在家中养伤。”雪妮淡淡道,“我想参加你们的行动。” 保罗意外地睁大双眼,“你不是对家族的事情不感兴趣吗?所以才考警校、入调查局,几乎跟家族不再有任何联系。” “可我依然还是霍夫曼家族的子孙,我的血管里永远流淌着这个古老姓氏的血脉。” “行了!”保罗笑了起来,“你不过是因为被人抛弃,想报复那个负心人罢了。其实咱们已经很久没有什么行动了,恐怕要让你失望。” “你骗不了我。”雪妮淡淡道,“从你们打算刺伤皮特,我就猜到你们是要阻止他插手此事,你们肯定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甚至也已经开始执行。别忘了,我依然还是‘真实幻境’的系统维护员,这身份恐怕不是你的人能轻易拥有的吧?” 保罗迟疑了起来:“可你的伤……” “行了!”雪妮打断了保罗的话,“我又不是要跟人打架,只要伤口愈合得差不多,无论是人工心脏还是克隆心脏,其实都没多大差别。” 保罗犹豫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好吧,我会尽量安排。” 众多电子仪器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十几99lib?个身着防尘装的工作人员在无声地忙碌,皮特平静地躺在房间中央的工作台上,身上贴满了无数电极,而头上则罩着一个头盔一样的金属帽,看上去就像是在拍科幻电影。 在隔壁的房间内,嘉欣娜通过透明的玻璃墙关注着皮特的情况,听到工作人员报出“准备就绪”的口令后,她不禁有些担心地小声问身旁负责这次计划的莱斯教授:“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矮胖臃肿的“记忆存储学”权威自信地笑了笑,“虽然这次传送的信息量非常巨大,不过有我和我的优秀团队,以及世界上最先进的大型电脑阵列,我想一切都会非常简单。” 嘉欣娜不再说什么,只紧张地盯着隔壁的皮特。身旁的莱斯教授终于对着话筒下了“开始”的口令,只见皮特头盔上代表信息传输的指示灯快速闪烁起来,他浑身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绷紧。 这是太平洋上一座建在神秘小岛上的实验室,离夏威夷并不太远。皮特被潜艇带到这儿的途中,嘉欣娜就向他简单解释了保留记忆和逆向恢复的方法,也就是把大脑中的记忆信息拷贝下来,用电信号的形式存储在大型计算机阵列中,当需要恢复时,则把存储于计算机阵列中的电信号,转变成微弱的生物电信号输回大脑,就能实现记忆的提取与恢复。皮特虽然对这种尚未成熟的技术充满戒心,不过对找回记忆的渴望超过了他对这技术本身的担心,因此没有过多犹豫就接受了计算机向大脑回输记忆的计划。 足足三个小时后,代表信息传输的指示灯才终于停止了闪烁,工作人员迅速地把皮特身上的仪器和电极撤去,直到他们忙碌完毕,皮特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工作台上。嘉欣娜忙随着莱斯教授来到皮特身前,紧张地盯着浑身湿透、双眼圆睁的皮特小声问:“感觉怎样?” 皮特双眼直直地望着虚空,过去的经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纷至沓来!玩世不恭年少轻狂的极限飙客,心怀复仇之志勇闯亚特兰迪斯大陆,在那场终身难忘的初恋随风远逝后,万念俱灰的自己在眼前这位极限女王的引荐下,加入了代号S的神秘组织。之后又被组织送往调查局特训基地,开始了一个全新的特工身份。后来又由“维进联盟”借用,假冒犯罪艺术家孙猴子打入了汉斯博士的恐怖组织,并忘掉过去混入了虚拟的“真实幻境”,以“白痴”为名去夺取上古密典 href='1306/im'>《易经》,同时参与了缔造世界“毁灭者”铁木真的行动,并为年仅三岁的铁木真除掉了一个最疯狂的刺客浪烈。 “我原来的名字叫夏风?”皮特目视虚空喃喃自语道,“曾经是优秀的极限飙客,参加过极限奥运会,五年前由你的引荐加入了S组织,接受过特工训练,多次参加过调查局和S组织的行动,曾与‘维进联盟’合作,为进入‘真实幻境’强迫自己忘掉了过去?” “你终于想起来了?”嘉欣娜兴奋地抓住皮特的手,“那你总该想起进入‘真实幻境’的真正使命吧?” “破解 href='1306/im'>《易经》和《占星术》,也就是原来的 href='6161/im'>《创世书》。”皮特机械地答道。 “太对了!”嘉欣娜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该干什么了。” 皮特没有说话,只慢慢从工作台上坐起来,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嘉欣娜,好半晌才说:“谁说我还要去‘真实幻境’?你又怎知我会为你们做事?” 嘉欣娜一下子愣住了,盯着皮特质问道:“你不记得当初的誓言?” “S组织?探索、揭示这个世界的真相?”皮特眼里露出一丝揶揄的神色,突然指着自己头说,“你们既然能把信息输入我的大脑,我怎知这记忆就一定是我的?没有经过你们的篡改或伪造?我现在记得的一切,说不定只是通过计算机编造出来的故事,就像梦境公司卖出的梦一样。” “你……你居然会这样想?”嘉欣娜张嘴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一旁的莱斯教授则若有所思地颔首说:“嗯,你这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看来这是记忆存储领域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皮特不再理会二人,跳下工作台径自往外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回夏威夷,如果你们还有起码的道义,请送我回去。” “等等!”嘉欣娜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终于郑重其事地说,“霍西教授要见你。” “谁?”听到这个比较少见的名字皮特愣了一下,不由停下了脚步。 “剑桥大学卢卡逊数学教授,史蒂夫·霍西,”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嘉欣娜毫不掩饰她的崇拜和敬仰,“也是S组织的名誉主席。” “史蒂夫·霍西教授在这里?”皮特感到十分意外,见嘉欣娜肯定地点点头,他立刻急切地说,“请带我去拜见这位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 第三章 时空哲思 在嘉欣娜的引领下,皮特在隔壁一间小型会客厅中,见到了那位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 一辆电动轮椅车无声地从里间滑行而来,轮椅中是个年逾古稀、骨瘦如柴的老者,他那枯萎的身子缩在略显宽大的轮椅中,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肩上,脸上肌肉僵硬,皱纹像蛛丝一般布满了他整个脸庞。软软地搁在怀中的左手像鸡爪一样精瘦枯萎,双腿则松松地卷曲着,他的浑身像完全瘫痪一般一动不动,只有绑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几个指头,还可以灵活地敲击扶手上那个小键盘,靠着这几根手指,他才能把电动轮椅指挥得进退自如。 “霍西教授!”虽然不止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过他的形象,但真正亲眼见到他时,皮特还是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在冲击着自己的心灵。一个患上罕见的肌肉萎缩症几乎全身瘫痪、完全失声,前后足有数十年之久的残废老人,是靠着怎样的努力和意志,才成为当代最杰出的数学和物理学权威?成为世界公认继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对于宇宙起源和黑洞的研究与探索,至今仍在引领着世人对物质世界的认知和看法。 “夏风先生,你好!”老人用全身仅能动的几个手指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电子合成器立刻发出了悦耳的问候。 “您好!”皮特激动地迎上去,伸出手想与对方相握,却又立即省悟对方根本抬不起手来,皮特慌忙缩回手,一脸尴尬。 “请原谅我的失礼,下一次我争取不让你失望。”电子合成器的声音非常逼真,甚至语调中也带上了这句话中的幽默味道。皮特顿时轻松下来,不禁为霍西教授的幽默和坚强暗自喝彩。细细打量面前这位神奇的科学巨人和与命运抗争的硬汉,这才发觉他虽然面部肌肉萎缩僵硬,但眼中闪烁着的睿智和幽默,让他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 “霍西教授太客气了,小时候我可是看着你的 href='1655/im'>《时间简史》和《果核中的宇宙》长大,虽然它们只是您写给非专业人士看的通俗读物,却也让我认识到了世界的神奇和宇宙的奇妙。”皮特忙道。自从老人用“夏风”这名字来称呼自己,皮特就不敢再怀疑自己刚刚恢复的记忆,这记忆中就包含了对这位老人的信任和崇拜,那是少年时代最纯真的感情。 “很高兴它们对你有所启发,我感到非常欣慰。”霍西教授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像孩童一样单纯。 “行了,你也别站着说话,教授喜欢与人平等交谈。”嘉欣娜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一语双关地笑道。皮特忙接过一杯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嘉欣娜在另一杯咖啡中插上吸管,然后递到霍西教授嘴边,看着他把咖啡慢慢地喝完。 “霍西教授是S组织的名誉主席?”皮特品着咖啡,突然想起先前嘉欣娜的话,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错!”老人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年轻时我就是S组织的核心成员,后来因为健康原因我只担任了名誉主席,具体事务由其他人负责。” “S组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皮特奇怪地问道。 “它的全称是‘探索者俱乐部’,S是它的缩写,它的成员也就是‘Searcher’。” “Searcher?那是什么?”皮特还是不明白。一旁的嘉欣娜解释道:“用你的母语来说,就是‘探索者’。” “探索者?” “是的!”老..人眼中泛起异样的光芒,有力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以探索世界真相、揭示生命存在意义为己任的探索者。” 皮特渐渐有些明白了,望望老人,又看看嘉欣娜,问道:“这么说我从加入S组织那一天起,也成为了一名探索者?” “哪有那么容易?”嘉欣娜笑了起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探索者,得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考察,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特殊能力,恐怕你未必有资格知道这些秘密,更没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探索者。要知道能被接受成为真正探索者的,无不是各个领域最顶尖的先行者,这样的人即使在整个人类历 53f2." >史上也是屈指可数。” 皮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什么好希罕么?我没看出这身份有什么特别。” “探索者不是一种身份,更不像‘教授’、‘院士’等头衔那样是一种荣耀。”霍西教授在键盘上敲击道,“它是一种承诺和责任,甚至是一种牺牲和冒险。” 皮特皱眉问:“承诺和责任我能理解,但牺牲和冒险怎么说?” 霍西教授的眼光变得黯然,静默片刻后才轻轻敲下:“知道伽利略和布鲁诺吗?” 见皮特点了点头,霍西教授借助电子合成器继续说道:“一个曾被判终身监禁,一个则被活活烧死,这,就是牺牲和冒险。” “他们都是因为支持和宣传哥白尼的日心说而受到教会迫害,被罗马宗教法庭判处监禁和死刑,这和探索者有什么关系?”皮特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他们也是探索者。”霍西教授眼中闪出尊敬和骄傲的光芒,“探索者俱乐部从远古就已成立,从亚里士多德到苏格拉底,从阿基米德到柏拉图,从伽利略到布鲁诺,从牛顿到爱因斯坦,甚至包括东方文明古国的道家始祖李耳。人类历史上许许多多永垂不朽的科学和哲学先驱,无不与这个组织密切相关,甚至就是这个组织最核心的成员。它上上一届的主席,正是伟大的爱因斯坦。后人若有机会与这些伟大的名字并列,将是一生中最为自豪的荣耀。” “可是,这个组织若是如此有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皮特疑惑地问道。 霍西教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在键盘上敲下:“因为,在探索者俱乐部诞生之前,就已经有一个更为神秘的组织在阻止人类对世界的探索,许许多多探索者被它镇压、迫害甚至杀害。比如古代的阿基米德和苏格拉底,近代的伽利略和布鲁诺等人,表面上阿基米德是死于战乱,苏格拉底是死于雅典法庭,伽利略和布鲁诺是被中世纪黑暗的罗马教廷迫害。实际上是这个组织借助军队、法庭和教会等世俗的力量在清除、封杀它认为最有威胁的探索者,这个组织的力量和影响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探索者在身份暴露后遭到它的封杀,所以探索者俱乐部只能秘密地存在,每一个探索者都要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身份,不然就可能有生命危险。不过就算是这样,依然有许许多多的前辈,以加入这个神圣而隐秘的S组织为毕生之追求与荣耀。” “那个专门迫害探索者的神秘组织叫什么?它为何要迫害探索者?”皮特越发不明白。 霍西教授没有正面回答皮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记得《圣经》上记载的关于巴比伦塔的故事吗?传说远古时代,人类原本有共同的语言,他们修建巴比伦塔想要到达天庭,上帝惧怕人类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团结一致的决心,于是让世界各地的语言不再相通,让人们互相猜忌和提防,使人类蒙昧、分裂了,巴比伦塔也就永远没有建成。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正如精神上的巴比伦塔,科学和哲学则是建造塔的重要基石,它们经过人类一代代锲而不舍的累积和加速,越来越接近世界的终极真相。上帝要阻止人类到达精神上的天庭,要阻止人类思想上的巴比伦塔建成,要阻止人类对真理的不懈追求,它不仅从肉体和精神上消灭探索者,还用谬误和谎言来欺骗人类,让人类为这些谬误和谎言互相猜忌、争执,所以才有宗教与科学之争、宗教与宗教之争、科学与伪科学之争。而那个神秘的组织,正是上帝阻止人类建成精神巴比伦塔的手,它的名字也正是叫‘神之手’。” “为什么?上帝或者神灵为何要阻止人类追求世界的终极真理?”皮特只觉得越来越糊涂。霍西教授眼中闪出一丝幽默的笑意,借助电子合成器说道:“如果我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也就是神灵或上帝了。” 皮特沉默了片刻,心中依然有不少疑惑,继续问道:“‘神之手’现在还在行动?可当今世界,对科学和哲学都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和尊崇,很少再听说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学说受迫害,更没有人再像伽利略和布鲁诺那样,因为坚持真理而被判处极刑。” “社会的文明和进步使‘神之手’不可能再像中世纪那样借助教会的力量,明目张胆地迫害探索者,”霍西教授继续借助电子合成器解释道,“不过在今天,它依然在借助各种社会力量阻挠和控制着人类对世界的探索和研究。今天的科学界更关注如何高效地创造物质财富以迎合人类的享乐和低级欲望,人们一谈到科学,总是想到它给我们带来的直接利益,不能创造物质财富和提高军事实力的科学研究总是被打入冷宫。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各大国都有,公众却全然不知情的特异功能以及外星生命的研究机构,尤其是关于外星生命的研究和探索,虽然世界上已经有数不胜数的异形生命目击事件,可你听说过有这方面的科学家吗?除了那些以此制造新闻哗众取宠的伪科学家,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都已经被各国政府以可笑的理由封杀和控制。安梅瑞克国的国家安全部门有一个最神秘的第六处,专门负责各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的调查和研究,据说他们甚至有UFO的残骸和外星生命的尸体,可是任何科学家都无法接触到他们的核心机密。这个‘第六处’实际上是受‘神之手’控制,他们以国家安全为借口剥夺了人民的知情权,封杀了对这方面的科学探索和研究。如果在自诩为最民主最自由的安国‘神之手’都能做到这一步,那在世界上其它国家,‘神之手’对人类求知和探索的控制该有多么的强大?别太迷信民主和法制,它并不是万能灵药,别忘了古希腊伟大的探索者苏格拉底,正是因他的思想和言行,被民主、自由、文明的雅典城邦,以公开、合法、民主的程序判处了死刑。” 皮特一脸震骇,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多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 霍西教授歇了歇,继续敲击道:“十年前在前人宇宙大爆炸理论基础上,我发表了自己关于‘宇宙有限无界’的观点后,感觉自己的研究和探索走入了死胡同,既然宇宙无界,人类任何探索都走不出宇宙的范围,它之外的事件对宇宙也就没有任何影响,那么宇宙之外的世界对人类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不可能也没必要去了解。这种观点切合了‘神之手’的意愿,所以得到了学术界——他们或多或少被‘神之手’影响和控制——的广泛追捧。从那之后我转入了另一个神秘领域的研究,我发现在中世纪教会曾大肆迫害和封杀各种异端,除了少数自然科学家,更多的巫师和灵异者被烧死,人数超过了四百万。作为物理学家我从不相信什么超自然的灵异事件,不过在注意到‘神之手’曾借助教会的力量杀害了四百万灵异者,尤其我开始接触到东方文明古国的神秘学说,尤其是经络学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世界观。” 霍西教授停了下来,打下这么长一段话对他来说十分的辛苦,疲惫地闭上双眼,他静静地没有再说话。嘉欣娜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很难想象这个野性十足的极限女王会如此的细心。而皮特则呆呆地陷入沉思,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求知欲望在胸中激荡。 “经络学是东方古老文明的瑰宝!”霍西教授在沉默了足有十分钟之后重新睁开眼,“它的起源已无从考证,但它至今仍然让科学家迷惑不解。任何科技手段都探测不到经络的物质存在,可它偏偏就能对人体产生明显的影响。这让我想起了物理学中的‘场’,它不是由任何物质粒子构成,也不必借助任何介质来传输,但它的影响却无处不在。大到宇宙,小到基本粒子,都受着它的约束和控制。东方古老文明帝国的祖先在根本不具备今天的科技手段的情况下,是用何种方法绘制了今天的科学技术也无法准确完成的经络图,并发展成一门专业的针灸医学呢?有了这样疑问,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流传千古的神秘玄学的态度,这让我联想到同样做过剑桥大学卢卡逊数学教授的前辈牛顿爵士,他的晚年也完全沉浸于神学的研究,并把自然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咎于上帝之手。” “您相信真有上帝?”皮特奇怪地问道。只见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键盘上轻轻敲下:“‘上帝’这称谓只是借用《圣经》里的名词,它也可以是‘佛’、‘神’、‘真主’、‘造物主’或者其它任何一个名词,它实际上是指一种无所不能的存在。” 皮特有些明白了,点头道:“如果宇宙有限而上帝无所不能,那它就有能力用不同的准则创造另一个宇宙,颠覆我们熟知的一切科学定律,那它也就是宇宙之外的强大存在,它可以影响和主宰宇宙中的一切定律,不过这是不是与你当初那‘宇宙之外的事件对宇宙没有影响’的观点产生了矛盾?” “没错!”霍西教授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这种矛盾让我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事物,从另一个领域来探索我们的世界。” “从精神领域!”皮特立刻就明白过来。 “你非常聪明,看来你完全有资格成为一名探索者!”霍西教授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然后通过电子合成器问道,“你非常熟悉‘真实幻境’,对那个虚幻的世界你怎么看?” 皮特浑身一震,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冲击着自己的心灵,就像一扇灵智的大门在这种冲击下慢慢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缕真理的微光从那缝隙中透出。皮特嘴唇哆嗦起来,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目视虚空静默了足有五分钟,终于低声道:“那就是一个新的宇宙,它的创建者,就是那个世界的上帝!” “须弥纳于芥子,果核中的宇宙!东方文明古国的思想家竟然和今天的科学家有着同样的观点,这不知是巧合还是奇迹!”电子合成器发出一声叹息,霍西教授眼中闪过莫名的欣喜,“‘真实幻境’的诞生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那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可以理解和创造的虚拟世界,但对沉溺其中的芸芸众生来说,就是一个新的宇宙。有日月星辰,有自然规律,如果那个宇宙中的科学水平发展到一定高度,一样会观察到宇宙的膨胀和黑洞的存在,一样会为宇宙的起源和未来争论不休,一样会对于自己无法借助科学的手段认识到宇宙之外的世界感到理所当然。可以设想,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用任何新的规则创造另一个‘真实幻境’,在那里,我们熟知的自然规律不再适用,我们只能用魔法来认识和理解世界,街上奔驰的不再是汽车而是土鳖虫,载我们上天不是飞机而是龙,一加一不等于二却等于一百,甚至连因果关系也可以倒转,时间概念反向流逝。我们不是以婴儿诞生以死亡结束,而是从坟墓中复活先做爷爷,然后才渐渐长小去做孙子,直到回到母体作为归宿。这,岂不就是另一种规则的宇宙?我们对于那个宇宙来说,岂不就是制定规则和创造万物的造物主和上帝?” 皮特缓缓点点头,喃喃道:“我们站在‘真实幻境’这个宇宙之外来看,它只存在于互联网和我们的大脑,是属于有限有界的世界,但如果我们在它之内,就会服从于电脑赋予它的规则,永远认识不到它的‘界’,正如我们置身于这个宇宙之内,就无法认识到它的‘界’一样。” “这种说法并不准确。”霍西教授纠正道,“我们用服从于这个宇宙的自然规则认识不到它的‘界’,但可以用超越这个宇宙的规则来认识它,正如在‘真实幻境’中找回现实记忆一样。有迹象表明我们这个世界曾经有人认识到它的部分本质,比如释迦牟尼和李耳,以及少数被人们认为‘通灵’的灵异者,这也就能解释‘神之手’为何要借教会之手烧死四百多万通晓巫术的灵异者,人类的灵脉至那之后中断,认识世界的方法就只剩下屈从于这个世界自然规则的所谓科学,还被‘神之手’处处禁锢、控制。” 皮特微微点点头,叹道:“难怪无论‘ 771f." >真实幻境’还是现实世界,都流传着同样一句格言——泄漏天机者不得好死!竭力维护这个准则的想必就是‘神之手’!” “没错!”霍西教授接着道,“虚拟和现实原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过我们于它们之间发现了如此多的共性,这让人不得不大胆想象我们今天认为的现实,是不是上帝创造的又一个虚拟世界,我们身在其中而不自知?既然人类对世界的感知是通过各种口、耳、眼、鼻等感觉器官,最终都要把这种感知变成生物电信号刺激大脑,那么只要给大脑相应的电刺激,我们就可以在头脑中创造一个逼真的新世界,这也正是‘真实幻境’得以实现的技术基础。科学的方法在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现在做了这样的假设,得借助你的能力来求证它。” “我?”皮特一愕,立刻意识到霍西教授见自己的真正目的,可是却不明白为何一定是自己,也不明白该如何去求证,不由露出迷茫之色。霍西教授见状便借着电子合成器解释说:“‘真实幻境’是完全按照现实世界来设计,它也正是照着我们曾经有过的历史在发展,甚至与人类的历史大部分吻合,如果考虑到人类对自身历史的认知存在着偏差和盲区,这种吻合简直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这种现象早已经引起了游戏参与者的注意,游戏联盟对此的解释是,参与者虽然被封闭了现实记忆,可潜意识依旧在起作用,它影响着人们在游戏生命中照着已知的历史进行自己的选择,因此造成了游戏与历史宏观上的巧合。这种解释并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不过却也提不出更好的见解,因此大家也就只能接受这种解释。” “不对!”皮特突然涨红了脸,急道,“大西洋海底的大金字塔,在被七国联合探察小组发现之前,没人知道它两侧有两个大洞,可在‘真实幻境’中,它已经被人开挖出了这样两个大洞!” “没错!”霍西教授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这种不能解释的巧合还有许多,这也正是我否定游戏联盟那解释的理由!既然那解释不可信,我不得不做新的设想,一种假设是,我们的世界也是一个虚拟世界,与‘真实幻境’是从属关系,只要起始条件相同、规则相同,就应该有同样的事件发生,这就能解释游戏和现实的种种巧合。另一种假设是,我们今天的世界就是‘真实幻境’本身,它就是从‘真实幻境’发展而来,只是我还想不通为何我们可以借助游戏回到过去,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未来?” 皮特捧着头沉默了半晌,最后苦笑道:“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假设有生物学上的证据!”霍西教授继续敲击着,“现代医学发现,我们的大脑中参与记忆、思考、感知等所有大脑功能的脑细胞不足百分之五,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脑细胞以现有的科技手段,居然查不出它们究竟有何功用!它们就像在沉睡!这像不像在‘真实幻境’中被封闭了的现实记忆?” 皮特呆呆望着霍西教授沉默了数秒,然后摇头道:“可是,如果我们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都是虚拟的话,造物主为何要多造出百分之九十五的无用脑细胞?” 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幽默地敲下:“有一句谚语说,上帝照着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我们虽然是虚拟的人,可完全是照着自己本来的形象创建,正如‘真实幻境’中的角色一样。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假设,创造我们这个宇宙包括这个宇宙中一切生灵的上帝就是我们自己!只是我们那百分之九十五的脑细胞在沉睡,所以我们堕入红尘而不自知。如果能彻底清醒过来,我们也就成了释迦牟尼和李耳。” 皮特想了想,不禁微微点了点头,霍西教授见状又敲下:“不过所有这些都只是假设,现在我需要你去求证。” “我该怎么做?”皮特问。 “去‘真实幻境’解开 href='1306/im'>《易经》和《占星术》的奥秘!”老人立刻敲下,“既然它是‘真实幻境’的 href='6161/im'>《创世书》,有着关于那个世界的终极秘密,而‘真实幻境’又是完全按照我们这个世界的情况来设定,用类比法解开它的秘密,我们也就求证了自己的猜想,认识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本质。” “可是, href='6161/im'>《创世书》仅仅是出自一个‘真实幻境’创建者之手的一种作弊代码啊!”皮特奇道,“它怎么可能包含有揭示我们这个世界本质的信息?再说它已经完全湮灭,我就亲眼看见刻着 href='1306/im'>《易经》的乌龟壳在自己面前变成了齑粉。” “它有作弊功能是不假,不过作弊代码只是一种形象的称谓,”霍西教授解释道,“至于说它是出自一个‘真实幻境’的建造者之手,那可就是天大的谎言了。如果它仅仅是汉斯博士编下的一段作弊代码,那我们这个世界的 href='1306/im'>《易经》和《占星术》从何而来?总不成也是出自汉斯之手吧?更令人惊讶的是,就算在‘真实幻境’中熟记下这两部经书,比如游戏中的黛丝丽,当回到现实后却总有特定的一小部分无法再回想起来,就算用最先进的记忆提取、存储技术也找不到,它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从大脑中清除了。” 写到这霍西教授闭上眼停了片刻,然后才继续道:“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所以希望你去寻找答案,至于那两部经书,现在至少还有一个人完整地保有它们。” “维进联盟派出的毁灭者!”皮特终于明白过来。 霍西教授殷切地望着皮特,然后敲击道:“对!找到他,拿到并解开那两部神秘的经书!拜托了!” 皮特犹豫了一下,疑惑地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有些犹豫地敲下:“因为我们发觉,只有你可以轻易骗过‘真实幻境’安全系统随意进出,我们曾向那个系统派出过不少人,可都很快就暴露,被安全系统踢了出来。只有你从未暴露过,我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汉斯给你那部不完整的《占星术》真有奇效,又也许你那能忘掉自己记忆的超常意志起了作用,总之你是一个能令‘真实幻境’安全系统彻底失效的奇特人物。” 皮特看看自己的手和脚,没有发现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他只得耸耸肩道:“好吧,就算我是这样的人,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答应维进联盟金爵士的要求,”霍西教授立刻道,“与他们合作,借他们之手把你送入‘真实幻境’。有‘神之手’觊觎在侧,你一旦暴露进入‘真实幻境’的真正意图,恐怕就会遭来这个传续了数千年之久的神秘组织的追杀,无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 “为他们去保护毁灭者,同时解开《占星术》和 href='1306/im'>《易经》之谜?”皮特有些明白了。 “不错!”霍西教授眼中露出一丝赞许,“金爵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并且是我的同窗和朋友,维进联盟的宗旨也非常崇高,不过这并不表明他们不会受‘神之手’的影响和利用,甚至他们中间也许就有‘神之手’的成员。‘神之手’无处不在,这句话你千万要牢记,与维进联盟合作你也一定要保持警惕。” 皮特迟疑了一下,犹豫道:“我很想和您一道去探索这世界的终极奥秘,不过我的妻子还躺在医院,只有等她脱离了危险我才有可能去做别的事。” “我理解!”霍西教授眼中泛起一丝柔情,“我也有妻子,希望你的妻子能尽快康复。” 见霍西教授并没有勉强自己,皮特轻松下来,笑道:“那就请S组织先送我回夏威夷,我想尽快回到雪妮身边。” “没问题!”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微笑,轻轻敲下,“衷心祝愿她早日康复。” “谢谢!”皮特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向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告别。跟着嘉欣娜离开会客厅,并由她送往港口的路上,她突然头也不回地淡淡问:“你妻子有一位胞兄叫保罗?” “我听雪妮说起过,”皮特点点头,“不过他似乎很忙,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当然很忙!”嘉欣娜意味深长地扫了皮特一眼,“这位保罗·霍夫曼先生,正是安梅瑞克国家安全部第六处的处长。” 皮特一怔,立刻就想起了方才霍西教授说起过安国这最神秘的“第六处”,正是负责各种灵异事件的调查和研究,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那又如何?雪妮跟她这位哥哥并没有什么联系。” “你注意到你妻子原来的姓氏吗?”嘉欣娜又问。 “霍夫曼?”皮特点点头,“这是一个意大利的古老姓氏。” 嘉欣娜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当年下令烧死布鲁诺的红衣主教,正是姓霍夫曼,克拉蒂夫·霍夫曼。” 皮特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一次他是彻底怔住了。 夏威夷的海风依旧是那样清爽宜人,阳光也依旧是那样的灿烂娇艳,不过皮特却觉得浑身发冷。望着空荡荡的特护病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间也变得空空荡荡。 “我妻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在你离开的第二天一早就被接走了。”值班护士答道。 “雪妮眼睛尚未复明,你们怎么能让她就这样离开医院?”皮特气愤地质问道。 “雪妮小姐的眼睛根本没有失明,再说保罗先生坚持要带走妹妹,我们也没法阻拦。”其貌不扬的值班护士自从见过那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后,就再也忘不掉他的名字了。 “没有失明?那她为何要骗我?”皮特奇怪地问道。护士答不上来,只肯定地说:“保罗先生说,雪妮小姐眼睛完全没问题,并代她向史密斯大夫道了歉。” 保罗?皮特一愣,心中渐渐生起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和当初雪妮中弹时的心痛完全不同。他呆呆地愣了半晌,这几天来心中的所有疑点和不解之处渐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想到这些时,皮特突然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自己是“探索者”,而雪妮却是“神之手”家族的成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被她以神的名义清除? 慢慢离开了医院,皮特混迹于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周围有游人的热闹和喧嚣,心中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萧索地顺着不知名的大街直走到黄昏,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海滩时,他终于掏出手机拨通了维进联盟金爵士的电话。 “我是47725812,”听到金爵士的声音后,皮特对着手机淡淡道,“我接受你的任务,请尽快来接我,我在夏威夷。” “太好了!我立刻派人来接你!”金爵士的声音十分兴奋。 索然挂断电话,皮特终于忍不住又拨动了雪妮的号码,刚拨到一半他就渐渐停了下来,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最后一次与雪妮通话后的一个细节:在偏僻荒凉的海滩上,自己刚与她通过电话不久,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就找到了自己!若非有嘉欣娜,自己差一点就落入了他们之手。想到这皮特猛地把电话远远地扔入大海,对着滚滚的波涛放声大笑:“哈哈,我是探索者,你是神之手,就看看是你神通广大还是我人定胜天!” 在空旷的海滩上,皮特的笑声听起来就像在哭。 “大叔,你哭了?” 在离漠北克鲁伦河不远的大草原上,柯都尔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传说中最富传奇色彩的狼武士,实在不敢把他和眼泪这种最没出息的东西联系起来。只见他呆呆地望着远方沉静半晌,然后别开头对柯都尔说:“怯薛军追来了,咱们得骑马跑上一阵子,我的‘黑旋风’就算驮上两个人,一百里以内也能把怯薛军甩下老鼻子远!” 听他这一说,柯都尔才注意到怯薛军的火把已经离这个小山头没有多远了,都是狼武士的神奇故事太吸引人,竟然让自己忘了尚在逃命。 缩在狼武士宽阔的胸前,身子随着“黑旋风”的奔驰微微起伏,听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柯都尔忍不住小声问:“后来呢?探索者和神之手决战了吗?最后的结果如何?” “别说话!”狼武士在柯都尔耳边低声道,“你听这风声,像不像千军万马在草原上奔驰?像不像毁灭者横扫天下的蒙古狼骑兵?” 数里外的大草原上,一千名怯薛军勇士在客列古台率领下,正沿着“黑旋风”留下的足迹狂追不舍。借着皎洁的月光,客列古台隐隐可见那两人一骑奔逃的背影,即便驮着两个人,“黑旋风”的速度也明显要比怯薛军快上许多。 “将军,这样追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永远追不上他们!”一个百夫长打马追到客列古台身边,在他身旁大声道。客列古台猛然勒住马缰,在战马人立而起的同时高高举起右手,身后立刻传来一片“诙诙”的马嘶声,一千名怯薛军战士立刻勒住奔马,迅疾得如同一人。 “那温,你挑一百匹最好的战马和五十名最精悍的勇士,带上猎犬,一人双马一刻不停地追,决不给对方片刻喘息之机!追上后拖住对方就是大功,我率大队紧随其后追击。”客列古台对那百夫长下令道。作战的时候蒙古军队通常一人配备双马甚至三马,可以狂奔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过这次因为是护送大汗灵柩,怯薛军并没有配备多余的马匹,在无奈之下,客列古台只能留下部分人,腾出马匹以保障先头部队追击的速度,这可是蒙古战士最为骄傲的本钱。 “好呐!”那个百夫长大声答应着,立刻回身去挑选最好的人马,片刻间五十名最好的战士和一百匹最神骏的战马就挑选出来,在那百夫长率领下开始了一刻不停的长途追击。 听到身后的蹄声有异,正好冲上一道高坡的狼武士不禁勒马回望,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望着从怯薛军大队中分出来那风驰电掣的一小队人马,他喃喃道:“蒙古人终于拿出看家本领了,咱们不能再逃,不然撵都要让他们给撵死。” “怎么办?”柯都尔见到那一人双马飞速驰来的一小队骑士时,也吓得面色煞白,他对族人这种战术了如指掌,心知就算“黑旋风”再神俊,也抵不住这种不眠不休的疯狂追击,更何况对方还有猎犬,令人根本无从躲藏。 “哼,别忘了我才是狼!”狼武士鼻孔里一声冷哼,立刻拨转马头,改变方向向右面那座地平线尽头隐约的山峦奔去。 “狼谷?你是要去狼谷?”柯都尔在“黑旋风”跑出数里之后,终于明白了狼武士的心思,不禁脸都吓白了。却听狼武士不以为意地淡淡道:“蒙古骑士自诩为狼的子孙,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否敢面对真正的狼群。” 一条狭窄的山谷蜿蜒在山峦间,曲曲折折像是一条天然的羊肠小道,两侧是嶙峋乱石,猿猴难上,空气中弥漫着中人欲呕的腥骚味,越往里气味越强烈。当“黑旋风”迈着碎步进入山谷时,也开始不安地喷起响鼻,前蹄抛着地面踯躅不前。 “别怕!”狼武士轻轻拍着马脖子安慰,同时取下弓箭警惕地盯着山谷两侧那些天然的岩洞,并用后跟磕着马腹驱使它继续前进。“黑旋风”毕竟是随主人征战多年的战马,神俊非凡马可比,虽然本能地感到害怕,但还是在狼武士驱使下,渐渐进入了山谷深处。 尾随追来的一小队蒙古骑士纷纷在山谷外勒住奔马,闻到那熟悉的腥骚气息,这些藐视天下的勇士眼中均闪过莫名的惊异和恐惧,就连猎犬也只在谷口狂吠,不敢踏入谷中一步。 “那温将军,这山谷中有狼群出没,怎么办?”众人纷纷问道。那位被称作“那温将军”的百夫人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沉声道:“既然他们敢进去,咱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继续追!” “可是,据说狼武士是狼神转世,所以不惧群狼,咱们却……” “懦夫!”百夫长一声厉喝打断了那个武士的话,怒道,“咱们是大汗最为倚重的怯薛军,横扫天下都视同等闲,难道就不如那个狼武士?谁敢再胆怯不前,斩!” 说着他已率先打马冲入山谷,众人只得跟了上去。可惜人虽能克服恐惧,马却不一定能做到,许多战马在闻到空气中那强烈的腥骚味后,纷纷踯躅不前,就连猎狗也呜咽着不敢离马队太远。众人只得拼命打马吆狗,这大大延缓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在他们前方百余丈远的两人一骑已经深入了山谷深处,山谷两旁那些天然岩洞中渐渐现出一双双蓝幽幽的眼眸。狼群似乎有些诧异居然有人敢深入自己的地盘,一时没明白这两人一骑的意图,便只在山谷两旁监视着入侵者,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望着两旁乱石后渐渐现出身形的那些灰皮恶狼,柯都尔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感觉到胯下的“黑旋风”也紧张得肌肉发颤,若不是狼武士拼命拉住缰绳,恐怕“黑旋风”已经回头便逃了。柯都尔正奇怪狼武士为何不放开缰绳打马往前冲时,狼武士却抱着他从马鞍上翻身落到了地上。只见狼武士愧疚地拍拍“黑旋风”的脖子,低声道:“老伙计,你能不能逃得性命,只能靠你自己了。”说着狼武士猛地一鞭抽在马背上,“黑旋风”一声嘶叫,立刻调头就往回跑去,跑出几步却又依依不舍地回望主人,发出“诙诙”的长嘶。 “黑旋风”这一跑,几只恶狼立刻追了上去,它只得丢下主人,蹶蹄踢飞两只紧追不舍的恶狼,迈开四蹄沿来路飞奔而逃。 “抱紧我!”狼武士说着把柯都尔猛地甩到自己背上,跟着拔出腰刀往山谷边冲去,几只恶狼被他气势震慑,竟不敢拦路,慌忙往两旁让开,更多的恶狼咆哮着向他追来,喉咙里低低的呜咽令人不寒而栗。 斩杀两只来不及让路的恶狼后,狼武士已冲到山壁前,跟着收刀抓住山壁缝隙,如猿猴般向上攀了上去,三两把就爬上数丈高,追来的狼群拼命跃起,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随着身子渐渐升高,柯都尔不禁转头看看下面,只见下面的狼群越来越远,而上面的崖顶则越来越近,这令他十分惊讶和奇怪,实在不明白狼武士怎么能沿着直上直下的山壁爬上去,并且还背负着自己,这身手简直比猿猴还要敏捷。 当终于爬上山崖时,浑身湿透的狼武士长长出了口气,躺在崖顶叹道:“幸亏你还不太重,不然咱俩都逃不了。” 听到山谷中传来群狼的咆哮和杂乱的马嘶人嚎,狼武士翻身坐起,看着朦胧的山谷叹息:“没想到他们还真敢追进来,可惜他们这次的对手是狼群,恐怕没人能逃得出去。”说到这狼武士转向柯都尔,“他们是你的族人,却又是杀害你同伴和追杀你的凶手,你对他们的死有什么感觉?” 柯都尔一脸平静地摇摇头:“没感觉..,既不高兴也不难过。人这一生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正如狼要吃人,人也要杀狼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自然不过。” 狼武士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愣了片刻才喃喃道:“蒙古铁骑能横扫天下,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有毁灭者这么简单。” 耳听山谷中渐渐沉寂下来,狼武士疲惫地躺倒在地,低声道:“我得好好休息一宿,追击咱们的先头部队全军覆没,怯薛军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咱们了。” “大叔,继续给我讲你的故事吧!”柯都尔突然道,眼里的期待令人无法拒绝。狼武士遥望苍穹,眼神宁静幽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一次我得从几年前说起,也就是中原道教名宿,长春真人丘处机应大汗之邀,千里迢迢来漠北觐见天底下最大的汗。” 第四章 长春真人 叮咚、叮咚…… 单调孤独的驼铃在空旷无边的荒漠上悠悠回荡,为了无生气的荒漠更增添了几分寂寥,一小队骆驼行走莽莽无边的大沙漠边缘,朝着徐徐西下的落日,如长蛇一般蜿蜒而行。 “丘道长,天色将晚,咱们就在此扎营歇息吧。”一名身裹皮革软甲的彪悍将领从队伍最前方纵马来到驼队中央,对坐在一匹骆驼驼峰中间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恭声道。那将领年逾四旬,身材瘦削锐利得像一支狼牙羽箭,面部线条冷烈刚硬,尤其一双半眯着的丹凤眼中,不时闪出锐利逼人的寒芒,即便在黑夜中也亮如朗星,这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恶狼。一络长长的黑发从他的耳边飘散下来,如缎子一般直垂到他的胸前,为他冷硬刚烈的面部线条增添了几分潇洒和飘逸,虽然他的面色黑里透青,可依然给人一种俊朗非常的感觉。现在这名狼一般的蒙古名将正恭敬地等候着驼峰中那位老者的指示,作为护送这名老者去觐见大汗的特使,他深知大汗对这名中原道教名宿的器重,因此每遇行止,他都不忘先向长春真人请示。 长春真人丘处机轻抚颌下浓密的白须,遥望地平线尽头那将要沉没的夕阳没有说话。年逾古稀的他须发皆白,清瘦的脸庞显得棱角分明,虽然皱纹早已爬上了他的额头,但他的肌肤依旧结实而富有弹性,并不见明显的枯萎和衰老,尤其那一双淡泊清明的眼眸,比绝大多数年轻人都要明亮。即便经历了从中都郊外开始,沿大兴安岭西部山麓、横穿漠北大草原,历时一年多的艰难跋涉,他的眼中依旧没有一丝疲态。 听到眼前这位成吉思汗麾下名将哲别的请示,他习惯性地沉吟了一下,然后微微颔首,接着翻身从高高的驼背上下来。身手敏捷的哲别慌忙下马想要搀扶,老者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地上。作为静修练气的道教传人,丘处机一向沉默寡言,对此哲别早已习以为常,见他从驼背上下来,哲别立刻高叫手下兵卒埋锅造饭,打下木桩搭起帐篷。 随长春真人一同觐见蒙古大汗的随从还有他的十八名弟子,他们所属中原最大一个道教流派全真教,是一个有着尚武传统的名门大派。见师父下了骆驼,十八名弟子也先后翻身落地,身手均十分矫健。 哲别满意地看着手下兵将们忙碌,蒙古人游牧为业,安营扎寨十分娴熟,片刻功夫就在戈壁滩上扎下营盘。十几个蒙古包呈圆形散布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把长春真人和他的弟子所居的帐篷拱卫在中央。 虽然只是护送长春真人去觐见大汗,哲别一点也不敢大意。他原本是蒙古西征军的前锋主将,是大汗每次出征不可或缺的猛将,但这次很不巧,他刚要随大军启程去征讨花刺子模,却不幸大病一场,被大汗留在了国内。如今他大病初愈就不远千里前来迎接大汗的贵宾,并一路护送去见大汗,也是想趁此机会重新投入西征前线。 草草用完晚餐,跋涉了一整天的人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哲别查营时发现,只有长春真人所在的帐篷还有光亮透出。 “道长,早些歇息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呢。”哲别在帐外外小声提醒道。从门帘缝隙中望去,只见长春真人盘膝于地,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画在定定出神。这一路上哲别多次看到他拿着那张画在冥思苦想,这让哲别对那张画十分好奇,不过却一直没有机会看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嗯,知道了,将军也早些歇息吧。”听到哲别的提醒,丘处机小心翼翼的地收起那张画,把它仔细揣入怀中。营帐外哲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丘处机又重新陷入了沉思,虽然画已经收了起来,可他的脑海中依然浮现出画上那奇异的图案。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张画是出自一个化外野蛮民族的大汗之手,正是因为成吉思汗托人带给自己的这张画,使丘处机这个拒绝了南宋和大金国皇帝宣招的世外高人,不远万里前来觐见一个野蛮民族的大汗。 重重地叹了口气,丘处机努力想把那幅画从脑海中赶出去,他发觉它已经让自己无法再静心清修了。 半夜时分,突然响起的狗吠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蒙古兵将纷纷出营查看。狗是蒙古人忠实的朋友,即便在行军打仗中都经常带着它们,以用来追踪和警戒。在这空旷戈壁中,猎狗的突然狂吠令众人十分奇怪,要知道在这戈壁荒漠中,无论碰到别的人或动物,都是十分罕见的幸运事。 “怎么回事?”哲别率先出来查看,只见朦胧月色下,一小队白巾蒙面的骑士正风驰电掣而来,他们的马蹄显然是裹上了绒布,落在地上只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而他们手中的弯刀,远远便泛起凛凛的寒光。 “快上马,准备战斗!”哲别率先翻身上得战马,提起马刀准备迎战,同时心中十分奇怪,这儿是维吾尔王的地界,而他早已经臣服于大汗军威之下,维吾尔也早已成为蒙古的属国,怎会在他的地面上有人敢攻击蒙古军队?而盗贼匪徒之流早已在蒙古人的严厉围剿和血腥镇压下被赶尽杀绝,蒙古商队在境内和属国地界,根本务须武士保护也通行无阻,所以他这次只带了百余人护送应大汗之招前来的中原道教名宿,其用意也只是因为礼节而非真正需要保护。现在居然有人敢进攻蒙古军队,这让他十分意外。 蒙古人行军时均衣不解甲,听到狗吠声和马蹄声,不等主将命令已经拿起武器准备战斗,片刻间一百多人就在营帐周围布好了阵势,静候对手的到来。 “杀——”人数比蒙古人略多的白衣战士见失去了偷袭的突然性,便随着头领高举的弯刀爆出一声呐喊,向蒙古人疯狂扑来。哲别虽然发箭射杀数人,但对方速度实在太快,转眼便来到近前,哲别只得挥刀率军迎了上去,短兵相接时他留意到,对方呐喊用的是维语。 风驰电掣的马队与蒙古一百人的骑队交错而过,双方均有人落马而亡,白衣战士似乎并不想恋战,突破蒙古骑兵的纠缠后立刻扑到他们营帐中,抛出的火把顿时把几个帐篷点燃。 “不好!快保护长春真人!”见敌人纷纷扑向长春真人所在的营帐,哲别不由大惊失色,没有料到这股敌人的目标居然会是与世无争的中原道教名宿,所以营帐周围并没有留多少人防卫,见对方轻易解决掉几个留守的蒙古战士后径直冲向那座最大的营帐,哲别慌忙掉转马头,率领部下拼命追了过去。 营帐中十几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全真教弟子早已闻声出来,从容而镇定地挡在营帐前,人人手执长剑,凛然不惧地拦在那些袭击者的前方。十八个人呈雁形分列两旁,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剑手。 “杀!”袭击者爆出一声疯狂的呐喊,扬刀向那些不知死活的中原道士冲去,激越的马蹄扬起滚滚尘土,闪亮的刀光辟开浓烈的杀气,两股人马瞬间碰到了一起。 战场中沙石弥漫,令人难以睁开双眼,战马在倒地嘶叫,偶尔有人发出一两声惨呼,待哲别带着人马回头杀来时,只见场地中已倒下了几名袭击者,剩下的人在头领的率领下呼啸而去,如来时一样迅疾。哲别顾不上追击,慌忙查看那些道士的情况,万一偷袭者伤了长春真人,那自己就没法向大汗交待了。 哲别草草查看一下那些道士的伤亡情况,然后翻身下马匆匆钻入帐篷,只见须发皆白的长春真人盘膝坐于帐篷中央,正手心向上纹丝不动地瞑目养神,哲别忙低声问道:“丘真人……没事吧?” 长春真人缓缓睁开双眼:“山野与世无争,能有何事?” 哲别长长舒了口气,是啊,长春真人乃世外高人,从不与人结怨,而自己一行又不是财帛丰富的商队,他想不通怎么会引来盗匪袭击。茫然退出营帐,只见帐外十几个道士也倒下了两、三个,在短兵相接的瞬间既被战马撞得骨碎筋裂,眼见不活了。 简短地问候了那些道士几句后,哲别也清点了自己的部众,显然自己手下并非那些偷袭者的目标,所以伤亡并不大,这更让他疑惑不解。 “将军,这些偷袭者是维吾尔人!”一个蒙古兵匆匆前来禀报道。哲别忙跟他去查看了那几个战死者的尸体,果然是高鼻深目的维吾尔人。 “哼,咱们去别失八里城,看看维吾尔人怎么说!”哲别说着向前方一指,前方百里开外,就是维吾尔王国的京城别失八里。 别失八里建在沙漠中的一处绿洲之上,种族众多而混杂,是丝绸之路上的必经之地,也是维吾尔地界最为繁华的一处城市。当哲别保护着丘处机一行来到这里时,只见夕阳照在它古老的城郭之上,使它看起来就像一座传说中的圣殿。 “报!维吾尔塔里什亲王率百官在城门外迎接成吉思汗特使!”一个前去通报的蒙古兵匆匆而回,没等战马停稳就翻身下马对哲别高声禀报。哲别知道维吾尔王巴尔术已经率军参与了大汗的西征,他的叔父塔里什亲王是留守维吾尔的最高长官,他亲自出迎算是维吾尔人最隆重的礼节了。 “唔,知道了。”哲别淡淡道,并不因对方是维吾尔亲王而稍有紧张。在他眼里,天底下只有大汗一个人值得去恭敬和尊重,其他人就算贵为国王,也不过是大汗跟前的奴仆而已。 驼队缓缓向城中前进,在城门外终于见到了那位维吾尔亲王,只见他年近五旬,胖得像一座肉山,若不是有两名健壮的侍从搀扶,他恐怕都走不了几步。远远见到哲别一行他就慌忙抢上几步,恭立路旁高声道:“维吾尔塔里什,率百官恭候成吉思汗特使!” 哲别随意抬了抬马鞭:“免礼!” 一行人在塔里什引领下进了别失八里城,一路上只见城中市民纷纷在道旁注目为礼,在面对蒙古人时,眼中俱有本能的担忧和惧意。虽然别失八里从未遭受过蒙古人攻击,但百姓依然从各地商队口中,知道了蒙古大军战无不胜的威名和杀戮无度的劣迹,尤其是对大名鼎鼎的哲别更是充满畏惧,反而没人注意到混在骑队中的长春真人。 丘处机见状不禁面露沉思之色,捋须暗叹:看来就算不是为成吉思汗那张画,这次不远万里来蒙古也是有价值的,至少可以就近看看那位统一蒙古、灭国无数的成吉思汗和他的军队,究竟有何战无不胜的奥秘?这或许可以成为汉民族学习的榜样。 王宫内早已设下了丰盛的筵席,但哲别只看了一眼便退出来,对塔里什亲王道:“咱们蒙古人饮宴喜欢以草原为席以苍天为穹,若是缩在那窄小低矮的宫殿内,如何能尽欢?”说着也不等塔里什同意,他已来到长春真人骆驼前笑道,“丘真人在上,咱们还是在那城外的大草原设宴尽欢,若是缩在马不能跑、箭不能射的狭窄宫殿里,岂不要憋出病来?” 丘处机也厌恶宫廷的繁文缛节,又担心蒙古人与城中百姓发生冲突,令自己的西行节外生枝,所以一听哲别如此建议,他立刻点头赞同:“将军此言正合我心。” 迎接蒙古特使的欢宴很快就从王宫中转移到郊外的大草原,一排帐篷很快就搭建起来,塔里什亲王早早就率百官恭候哲别一行入席,煮牛烹羊的香味弥漫在草原清新的空气中。 “塔里什亲王,末将曾在贵国境内遭到维吾尔人的袭击,不知你有何解释?”在帐篷外的毡毯上坐定,哲别不忘向维吾尔亲王追究起昨夜发生的事。 “有这等事?”塔里什胖胖的脸上顿时哆嗦起来,“是……是谁会如此大胆?” 哲别一招手,一名蒙古百夫长立刻把那几个维吾尔人的头颅和他们的弯刀扔到塔里什面前,顿时把他吓得面色发白。哲别一指地上人头:“那些卑劣的家伙不仅伤了我几名勇士,甚至还杀了丘道长三名弟子。要知道丘道长和他的弟子可是大汗最尊贵的客人,如今丘道长的弟子被那些家伙杀害,你说末将该如何向大汗交代?” 塔里什脸上顿时汗如雨下,心知若因此事引起蒙古大汗之怒,那维吾尔说不定就有灭顶之灾,正如花刺子模一样!他慌忙转头对众大臣吩咐:“立刻与本王去查,是谁冲撞了成吉思汗的特使?无论查出是谁,一律问斩!” 待几名将领捡起那些人头和弯刀退下后,他又对身旁的哲别陪笑道:“将军息怒,此事本王定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大汗那里还望将军多多美言。”说着他拍拍手,乐师鼓手鱼贯而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十几个美艳绝伦的维吾尔少女。维吾尔是个善歌善舞的民族,乐声一起,少女们便以特有的舞姿为欢宴歌舞助兴。 见不少蒙古兵将都看直了眼,塔里什忙对哲别笑道:“将军若是看上了谁,待会儿就令她侍寝。本王另选有几名绝色少女和无数珍宝,望将军替本王带给伟大的成吉思汗。” 哲别呵呵一笑:“大汗对这样的礼物定不会拒绝。” 谈笑中酒宴渐至半酣,蒙古人渐渐露出他们天生的狂放,纷纷斗酒欢歌,不可尽述,最后竟敞开胸襟或者拔出马刀拍打着胸甲,迎着草原寒冷的夜风放声狂歌: 〖雄鹰展翅天宇兮,百鸟颤颤而投林。 狼王嗥啸山林兮,群兽呜咽而逃避。 大汗九旄大纛所至兮,万国灰飞而烟灭。 ……〗 众人且歌且吟,神态狂放,一名蒙古百夫长甚至拔出腰刀,乘着酒性在场中挥舞起来,吓得那些歌舞助兴的维吾尔少女纷纷闪避,另一名百夫长则追着那些维吾尔少女动手动脚,蒙古人纷纷鼓掌呵呵大笑,俱没有注意到塔里什身后那些维吾尔将领脸上,多少都露出不忿之色,就连长春真人那些弟子眼底,也闪过一丝鄙夷。 听到周围劝酒欢歌的声音弱了下来,大草原上就只剩下蒙古人的高歌和欢呼,显得十分刺耳。哲别总算注意到维吾尔将领们脸上的不豫,不过酒兴上涌,他也无暇顾及旁人感受,乘着酒性对塔里什笑道:“塔里什亲王,你可见过这么彪悍豪放的战士?维吾尔可有如此英勇的武士么?” “谁说没有?”一名身材高大壮硕的维吾尔将领摔碗而起,“我维吾尔有的是勇武之士,我别失八里城中尽多勇惯三军的猛将。” “好!”哲别鼓掌大笑,对场中那位乘兴起舞的部下道,“欢宴岂能没有勇士助兴?我蒙古习俗,酒宴不能少了摔角骑射。客列古台,你就陪这位将军玩玩!” “好呐!”那名百夫长说着脱去皮甲扔去腰刀,对那名维吾尔将领招手笑道,“来来来,就让咱们为塔里什亲王和哲别将军助兴!” 蒙古人性情豪放,每遇欢宴总少不了摔角为戏。摔角场上,将军与士兵完全不分尊卑贵贱,常有万夫长与士兵扭打在一起,甚至王公贵族也偶尔下场与将士同乐,那些能摔倒猛将或贵族的士兵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得到奖赏甚至提拔,因此摔跤场是普通士兵表现自己的舞台和获得赏识的捷径。客列古台向那名维吾尔将领挑战其实只是蒙古人欢宴中的一种游戏,不过在维吾尔人看来,这已经是不可容忍的挑衅。那名将领虽然不善摔角,却还是愤然脱去甲胄下场,想亲自教训一下这些狂妄的蒙古人。 “好!”蒙古人和维吾尔人齐声高叫,把塔里什亲王想要阻止的话给压了下去,他身旁的哲别也拉住他笑道:“就让他们比划比划,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亲王就不要扫兴了。” 塔里什不好再阻止,只得叮嘱自己的部将:“喀诺将军要当心,千万莫伤了蒙古贵宾。” 他的话未完两条壮汉就已经搂在了一起。蒙古人从小就摔角为戏,就是十来岁的少年也是摔角的好手,而客列古台又是哲别军中优秀的摔角手,那名维吾尔将领虽然高出客列古台一头,身材也比他要壮硕,却还是在几个照面内就被摔倒在地。 “嗷!”蒙古人发出震而发聩的欢呼,齐齐为客列古台鼓掌叫好,而他也得意洋洋地举起双手,欣然接受众人的赞赏。就在他放松警惕得意洋洋地高举双手时,他身后的喀诺已经翻身而起,猛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脖子,蒙古人见状纷纷破口大骂,在摔角中趁对方不备从后偷袭,是最让人不齿的卑劣行径。 却见客列古台不慌不忙,抓住喀诺的胳膊猛然弯腰一个背挎,顿时把他从自己头顶上摔了出去,这一次喀诺重重摔倒在地,半晌也爬不起来。蒙古人再次发出阵阵欢呼,客列古台更是得意地高声问:“维吾尔还有真正的勇士吗?” 几个维吾尔将领先后下场,却都被客列古台轻松地摔倒,这下客列古台更是得意,环顾四周高声再问:“还有谁来?” 见维吾尔众将默然,他不由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座位,刚端起酒碗要喝,正好一个维吾尔小兵过来斟酒,不小心撞到他胳膊上,那碗酒便洒了他一身。客列古台一摔酒碗,抓住那小兵腰带就想把他举起来,谁知尚未发力,那小兵已扣住他胳膊往旁一扭,同时脚下一绊,反把他给摔倒在酒案上。 蒙古人的欢呼声突然静了下来,就连维吾尔人愣在当儿,只见客列古台一声大叫翻身而起,伸手就去抱那小兵的脖子,另一手则扣向他的腰带,却见那小兵双手上挡下撩,格开客列古台的双手后退一步,轻轻巧巧就化解了对方这招“搂头摔”。 “好啊!想不到这儿还有一个摔角高手呢!”客列古台顿时来了兴趣,慢慢张开双臂弯下腰来,这是摔角的预备姿势,显然他已经把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兵当成了劲敌。 “快退下,你是哪位将领部下的小卒?岂有资格和蒙古百夫长摔角?”塔里什突然高声呵斥道,在他心目中,只有相当一级的将领才有资格和蒙古百夫长比试,不然就是严重的失礼。谁知蒙古人却不介意,只听哲别沉声道:“我看这小子身手敏捷,动作灵活,可以与客列古台一战。” 话音未落客列古台已扑了上去,连出数招都被那小兵闪开,二人顿时在场中追逐起来,只见客列古台形若猛虎,而那小兵则像灵活的猿猴,总能轻易逃过猛虎的扑击。在族人的加油助威声中,客列古台渐渐烦躁起来,以他的名声岂甘受一个异族小兵的戏弄?他的动作不由越来越快,不顾摔角大忌出手便全力进攻,无暇留力防备对方反扑。当他在追击中终于抓住对方衣襟时,却反被对方扭住胳膊一个转身扔了出去,隐隐听到“喀嚓”一声脆响,客列古台一声惨叫,落地后不由捂着那只胳膊咬牙强忍,半晌也没能爬起来。众人就见他那只胳膊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显然是被扭脱了臼。这一下不要说蒙古人,就连维吾尔人也忘了欢呼,愣在当场。 “好厉害的分筋错骨手!”丘处机身旁的弟子李志常低声赞道。却见师父微微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分筋错骨手,而是一种高效而准确的擒拿术,不过却又不同于中原任何门派的擒拿手。” 说话间有蒙古士兵把客列古台扶回,蒙古军医立刻接上他脱臼的关节,然后用夹板固定绑扎起来。这过程中客列古台虽然痛得满脸冒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硬汉。 “来人!把这个冒犯客列古台将军的家伙给本王拿下!”塔里什亲王突然高叫,几个维吾尔侍从正犹犹豫豫要上前,却听哲别抬手阻拦道:“摔角中偶有伤残再自然不过,亲王不必责怪这位勇士,不知这位勇士叫什么名字?” 塔里什答不上来,那年轻的小兵也呐呐地愣在场中,似乎不善言辞,哲别以为他听不懂自己蹩脚的维语,又放慢语速再问了一次。他还是茫然摇头,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注意到他的肤色并不如维族人白皙,也没有维族人常见的落腮胡,眼瞳也并非碧蓝色,虽然有着铮铮的眉骨和高高的鼻梁,但却不是个维族人,哲别不由问道:“你不是维吾尔人?” “我有一点维族血统。”那小兵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哑涩,完全不像是土生土长的维族人。他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神态显得有些稚嫩,不过眼中却有一种深沉冷定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他的五官有几分像维族人,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英俊非常,但他的眼眸却是一种带点浅蓝的深黑色,和中原汉人近似。 哲别还想再问,他身旁一个百夫长已拍案而起,对那小兵大声道:“咱们来较量一下!” 蒙古人和维吾尔将领再次欢呼起来,欢呼声中那百夫长已扔下佩刀步入场中,张开双臂慢慢向那个身材修长瘦削的小兵逼了过去。 “摔倒他!摔倒他!”在蒙古人的助威声中,那名百夫长如老鹰扑小鸡一般就要去搂那小兵的腰,却见那小兵迎着对方来势突然抬掌切向他的咽喉,同时身形灵活地从那百夫长腋下钻了过去。只听那百夫长“呃”一声干呕,立刻捂着咽喉栽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挣扎不已。 “犯规!犯规!”蒙古人纷纷大叫起来,有的甚至愤怒地拔刀而起,就要上前围攻那伤了百夫长的小兵,不少维吾尔将领也本能地拔出了腰刀。眼看一场火并就要发生,哲别忙一声大吼:“住手!都给我住手!” 塔里什也赶忙招呼自己的将士:“快收起武器,违令者斩!” 双方将士悻悻地收起兵刃,眼看差一点发生火并,喝得半酣的哲别总算清醒了一点,心知若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让大汗失去维吾尔这个属国的话,大汗恐怕不会轻饶了自己,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后怕,忙严令自己的将士收起兵器退开,不得围攻那个摔角中犯规的小兵。 一名蒙古军医上前查看了那百夫长伤势后,吃惊地对哲别禀报道:“斐勒将军的喉骨被击碎,就算治好恐怕也没法再说话了。” 一听这话哲别的酒彻底清醒了,百夫长斐勒在军中有黑熊之称,除了身材壮硕如熊,他的脖子也粗壮结实得像一段原木,曾经被敌人用套马索套住脖子拖出半里地也浑然没事,反被他抓住马尾打瘸了马腿反败为胜,没想到现在却被一个瘦弱的小兵一掌就砍碎了喉骨。哲别不由盯着场中那名小兵质问道:“你为何要犯规?” “我……我不会摔角。”小兵的嗫嚅着,神情似乎有些惶恐,与他方才出手的冷静和狠辣完全判若两人。哲别回想方才情形,完全是客列古台最先出手要摔这小兵,他自始至终都是不得已在迎战,如果他真不懂摔角规矩的话到也怪不得他。不过连折两名勇士,要哲别就这么罢手却也不甘心,便对那小兵道:“摔角之时,不得击打对手要害部位,这是起码的规矩,知道吗?” 见那小兵点了点头,哲别边脱去甲胄边道:“既然你已经懂得规矩,咱们就再来比试,这一次你若再犯规,就得照咱们蒙古人的规矩接受处罚。” “快给哲别将军赔罪!”见哲别动了真怒,塔里什慌忙对那小兵喝斥道。谁知哲别却阻拦说:“不必,只要他能摔倒我,本将军不但不会责怪他伤我两名勇士,反而会向大汗举荐,这等勇士理应成为大汗帐下的勇将。” 蒙古人再次鼓噪起来,哲别勇冠三军,素为将士们敬服,他不仅是箭法如神的神箭手,在摔角场上也罕逢对手。如今亲自下场,自然引得蒙古战士兴奋欢呼,尤其他还深得大汗器重,是大汗亲封的“开国四狗”之一,若能得他举荐,肯定能得大汗重用。众人不禁有些羡慕这小兵了,不过一想到哲别将军在摔角场上战无不胜的战绩,众人又不再羡慕,只想着一睹哲别将军的摔角绝技。 慢慢逼近对手,哲别开始做试探性的进攻。那小兵身手异常灵活,总能在几不可能的情况下避开哲别的纠缠,轻松化解对手的攻击。他的身形手法全然不是摔角的路数,却比哲别那些手法更为轻盈有效。 “这是什么功夫?”看到他轻盈地从哲别头顶翻过,化解了一招“搂头大背挎”,丘处机身旁的李志常喃喃自语道。紧挨着他的张志闻低声应道:“像是北派‘燕青十八跌’,却又比那要小巧轻盈得多。” “别瞎猜了。”长春真人轻轻捋着白须,饶有兴致地望着场中决斗,“此人的身形手法融合了中原武林许多门派的技击特点,却又比那些武功高明有效得多,这决不是任何门派能教得出来的,他的步伐中甚至还有西域搏击的滑步技巧和扶桑柔术中的‘小绊腿’。这少年如此年轻就能把如此多的格斗技巧融会贯通,简直不可思议!” “我看再斗下去,哲别将军多半要败。”李志常话音刚落,就见哲别终于抓住了那小兵的衣襟和一只胳膊,刚往怀中一拉想要使出一个侧摔,却见那小兵就势撞入他怀中,脚下小绊子别住哲别重心腿,肩头猛往他胸膛上一撞,哲别顿时往后便倒,由于重心腿被别住,他的身躯便平平摔倒在地,立刻引来维吾尔众将大声叫好,就连长春真人也是一声低赞:“厉害!如此近的距离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原来那小兵肩头撞上哲别胸膛前,离对方的距离已不足一寸,要在如此近的距离发力把对方撞倒在地,那他身体的爆发力简直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严格说来他这一撞也不是摔角中应有的动作,不过距离太近,蒙古人都没看清,只有丘处机等明眼人才清楚,他摔倒哲别的不是脚下的小绊,而是肩头这一撞。 哲别倒地后立刻翻身而起,还想上前再战,却见一名维吾尔将领匆匆而来,高声对塔里什禀报道:“末将已经查出袭击蒙古特使和长春真人的匪徒是谁了!” “是谁?”塔里什忙问。 “那几个人头是兀勒尔的人,而兵刃则是出自西夏。” 听到塔里什和那维吾尔将领这一问一答,哲别停止了进攻。对那些匪徒的关心超过了眼前的摔角,他友好地拍拍那小兵的肩头,朗声道:“跟我到大汗军中建功立业吧,如此勇士,真不该在这儿被埋没。”说完他转向那维吾尔将领问道,“兀勒尔是谁?他为何要袭击末将和长春真人?” 塔里什身后那个谋士模样的老者忙抢着道:“兀勒尔是维吾尔境内最大一股盗匪,也是塔里什亲王的死敌,他勾结西夏人袭击特使,当然是想嫁祸我王以报私仇。至于袭击长春真人,大概是听说真人此去觐见成吉思汗,是要向大汗传授延年益寿和长生不老之术,因此想杀害真人以彻底激怒大汗。” “盗匪?”哲别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在伟大的成吉思汗统治之下,居然还有盗匪!” “哦,也是最近才有的事,”塔里什忙陪笑道,同时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兀勒尔原来也是小王帐下一名战功赫赫的勇将,只因觊觎本王一名王妃而不可得,一怒之下率部众反出了别失八里,成为纵横荒漠的大盗。是小王治下无方,令特使和长春真人受惊,惭愧惭愧!” 塔里什脸上的尴尬没有逃过哲别的眼睛,稍一思索便猜到了其中原委,不由笑道:“一定是你霸占了他的心上人,使他愤然率众造反吧?难怪他不惜袭击我蒙古军队,要是真让他得手伤害到长春真人,大汗震怒之下就算明知是嫁祸于你,恐怕你也难辞其咎。” 塔里什顿时汗如雨下,忙拜道:“还望特使大人在大汗面前美言,小王除了先前那些珠宝女子,另选一位女儿送与大汗,并有重礼酬谢将军。” 哲别哈哈大笑:“对于女子玉帛大汗向来不会推拒,不过大汗对勇士更为渴望。你帐下这名小卒连胜我两名猛将,如此勇士若是献到大汗军中,大汗定然喜欢。” “这当然没问题!”塔里什忙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得罪蒙古人。哲别见塔里什允诺,便亲自端起一碗酒来到那小兵面前,以蒙古人最隆重的方式双手举碗唱起敬酒歌:“雄鹰应与大鹏为伍,骏马该与战士相伴,勇敢的维吾尔勇士啊,喝了这碗酒,你就是成吉思汗麾下一名英勇的战士了!” 那小兵缓缓接过酒碗,在哲别祝酒的歌声中把那碗酒一口而干。哲别见状呵呵大笑,挽起那小兵胳膊对所有部下宣布:“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的兄弟!” 蒙古人发出一阵欢呼,并不因这小兵方才连伤己方两名百夫长而记仇,纷纷举碗向他敬酒。趁这混乱的功夫,塔里什已经悄然问过身后一名将领,方知道这小兵是刚从民间征召入伍的新人,从军前后不过两个月。塔里什也没有在意,只是不明白蒙古人怎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如此看重。 哲别看这小兵把酒喝完后,才想起尚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由问道:“雄鹰该有令人难忘的名字,骏马也有流传千古的名号,不知勇士叫什么名字?” 那小兵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夏风。” “夏风?汉人的名字?”哲别有些惊讶,见对方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哲别挽起他的胳膊笑道,“不管是汉人、维族人还是蒙古人,只要是勇士,大汗都一视同仁!”说着他取下自己腰间那柄形式奇特的匕首,递给那小兵道,“这把匕首是我心爱之物,跟随了我很多年,如今我把它赠给夏勇士,也算是你赢我一场的彩头。” 听得哲别这样说,那小兵的神情轻松了一点,默默接过匕首插在腰间。他的眼眸中有一种忧悒的特质,就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除此之外他的眼中还有一种天生的冷漠和平静,即便被蒙古人围着敬酒,处在众星拱月的中心,他的眼中依旧古井不波,似不带一丝感情。 不远处全真门下的李志常听得这小兵自报姓名后,不由小声嘀咕道:“果然是中原人氏,难怪会那么多中原的武功。” “他虽然是中原姓氏,不过他那些武功可不仅仅局限于中原门派。”长春真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心中对他充满了好奇,尤其那少年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锐芒,那是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阴冷。 欢宴在接近黎明时分才结束,有塔里什亲王的盛情款待和维吾尔少女的殷勤侍奉,蒙古人在别失八里休整了三天才重新启程。塔里什亲王没有失言,虽然没能献上叛将兀勒尔的人头,但还是选了一位名叫阿娜尔古丽的女儿和十几名维族少女,以及上百匹牛羊骏马和金银玉帛作礼物,托哲别给数千里外的蒙古大汗送去,以表臣服和忠心,那名自称“夏风”的勇士也追随哲别上路,除了作为护卫保护公主,也作为公主身边的通译。 有塔里什亲王派出的数千维族大军护送,蒙古人也不再怕维族叛将兀勒尔的袭击。哲别对此十分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长春真人迂腐地坚持不与那些维族少女同路,以坚守出家人的礼教大防。哲别无奈,比起这些献给大汗的女子来,长春真人当然更重要。他只得把那些维族少女留下,只折中地带走了那个维族公主和两名侍女,并让她们落后大军数里,另选数十名将士尾随在大军后护送。 驼铃“叮咚”声中,大军一路向西逶迤而行,望着驼队中那个高坐驼峰间正瞑目养神的中原老道,哲别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大汗何以对他如此敬重。作为蒙古人,哲别不能理解长春真人的礼教和迂腐,不过丘处机门下的弟子们俱明白,是师父的坚持,使十几名维族少女不必像玩物一样,被送到远离家乡数千里之外的极北荒漠。 准葛尔盆地炎热如焚,风烈如刀,茫茫然不见边际,骆驼到了这里步伐不由慢了下来,就连吃苦耐劳的蒙古马也喘起了粗气。哲别看看天地不分的地平线尽头,有些后悔没让维吾尔大军把自己一行送过这片戈壁荒漠再返回。 “看!那是什么?”一个蒙古兵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沙丘高喊。哲别转头望去,只见右侧的沙丘上,一大群白衣白马的武士渐渐显出了身形,人数足有数百,领头那名武士身材魁梧,虬髯碧眼,银亮的铠甲在骄阳下熠熠闪光。 “是维族盗匪!准备战斗!”哲别拔出腰刀高声下令,同时恨恨“啐”了一口,没料到这些维族盗匪竟然埋伏在准葛尔沙漠中,哲别实在想不通这些盗匪仅仅为了嫁祸塔里什,竟追到了了无人迹的戈壁荒漠。这里已远离维吾尔的疆域,要搬救兵也来不及,只得靠手下这一百多蒙古战士..与数倍与己的盗匪周旋了。 骆驼牛羊被圈在了一起,成为一座皮肉铸就的城堡,把长春真人和他那些弟子围在中间。哲别令三十名弓箭手埋伏在驼群中,自己则率剩下骑士分列两旁,准备应付维族叛将的攻击。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上,双方人马俱无遮无掩,只能靠实力硬拼。 人数占绝对优势的维族人却不急于进攻,而是缓缓从沙丘上控马下来,慢慢逼近到蒙古人弓箭射程之外。领头那名身材魁梧的将领控马走近十余丈,对蒙古人遥遥道:“请领兵的将军出来说话。” 哲别对几个部下做了个小心戒备的手势,然后控马走前十几丈。见双方相距仅有数丈,哲别高声问道:“来者可是兀勒尔将军?” 那名虬髯碧眼的大汉似乎有些意外,点头道:“末将正是兀勒尔,敢问将军大名?” “你曾率军袭击过本官,难道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吗?”哲别质问道。 “我何时率军袭击过将军?”那大汉一脸诧异,似乎十分惊讶。 哲别99lib?心知维族人不善说谎,看对方的表情也不像在说谎,何况对方占尽优势,也无需抵赖推诿。哲别不禁有些奇怪了,难道上次袭击自己和长春真人的维族人不是兀勒尔?无暇追究上次的袭击,哲别沉声质问道:“将军如今率雄兵拦路,难道不知面对的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的部属和最尊贵的客人吗?难道不怕激怒大汗引来灭族之祸吗?你以为袭击了长春真人,就能嫁祸塔里什亲王吗?” 那大汉更加诧异,忙道:“兀勒尔虽与塔里什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却从未想过要袭击蒙古大汗的军队和贵宾来嫁祸于他,如此卑劣的行径兀勒尔是做不出来的。” “那到奇了,”哲别怪道,“维吾尔境内难道有许多盗匪不成?” 兀勒尔沉吟了片刻,犹豫道:“维吾尔境内地广人稀,它国要想派出小股军队悄然深入我国腹地也是很容易的事。听闻长春真人应蒙古大汗之招去往花刺子模,是要向大汗传授延年益寿和长生不老之术,有仇视大汗并想转嫁维吾尔的卑劣之徒大有人在,望将军明察。” 一听这话哲别立刻就想到了西夏人。这次大汗西征,同时向属国维吾尔和西夏派出使臣,要两国派军协助,但只有维吾尔王巴尔术不仅派出了军队,还亲自带兵西征,但西夏人不仅未派出一兵一卒,甚至对大汗派出的使臣说:成吉思汗既无足够之力量从事其欲行之征战,何以称汗?这话早已激怒了大汗,只是鉴于强大的花刺子模尚未征服,大汗只得忍下了这口气。如今西征顺利,西夏人担心大汗将来的报复,袭击大汗的贵宾嫁祸维吾尔,然后联合维吾尔抵抗大汗,这到也不失为一箭双雕的妙计。想通这点后,哲别对兀勒尔的话便信了几分,不过却想不通他为何在这戈壁荒漠中伏下人马拦路,哲别便问道:“就算将军所言不假,那将军如今伏兵拦路,这又是什么意思?” 兀勒尔在马上抚胸行礼道:“我只想要将军把阿娜尔古丽公主留下。” 一听这话蒙古人纷纷破口大骂,哲别也勃然变色,猛地握住了刀柄。 第五章 魔鬼之子 就在蒙古人和维吾尔盗匪剑拔弩张的时候,在落后哲别所率大队数里之外,阿娜尔古丽公主正倚在香车的窗棂上,娇艳的脸庞上泛着动人的红霞,兴致勃勃地遥望着对峙的双方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领兵的客列古台听不懂公主的维语,也无心理会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公主的问题。他示意部下把香车隐到一座沙丘后,自己则率数十名蒙古武士卧下战马拔出腰刀,隐在戈壁低洼处蓄势待发,数里外对峙的双方一旦动手,他就要不惜一切代价飞马驰援。 “哎,问你呐,他们在干什么?”阿娜尔古丽公主见没人搭理自己,只得问这几天来一直紧跟在香车旁的那个懂得维语的年轻护卫。这混血的护卫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却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活波和开朗,整天都面无表情,除了必须的通译几乎不说一句话,像一具会吃饭睡觉的木偶。这让很少离开家门的阿娜尔古丽十分好奇,总想逗他说话,想跟这除了侍女之外唯一可以交谈的人聊聊天。可惜这护卫面目虽然十分英俊,但眼神却冷漠到没有一丝感情,这令阿娜尔古丽心中本能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惧意,若非没有旁人可以问,她宁愿去问那个面目凶狠的蒙古百夫长。 “不知道。”年轻的护卫被追问不过,只得冷冷应付了一句,然后牵马把香车隐到沙丘后。阿娜尔古丽眼看视线被沙丘挡住,再看不到远处对峙的双方,不由撅起嘴抱怨起来:“快带我上沙丘看看,我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没人理会公主的呼喝,那名护卫甚至靠着香车的车轮坐下后闭起了双眼,鼻息细微地瞑目养神。沙丘那边传来隐隐的呼喝打斗声和箭羽破空声,伏在戈壁低洼处的客列古台一跃而起,率数十名部下纵马前去驰援,香车周围就只剩下几名老弱残兵和那名年轻的护卫。 听到沙丘后越来越激烈的打斗,阿娜尔古丽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跳下马车便向沙丘上面跑去,虽然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可她却比大多数同龄人身手要灵活,很快就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沙丘,当她看到不远处那战斗的场景时,不由“啊”一声惊呼,吓得愣在当场。 听到公主的惊呼,瞑目养神的护卫蓦地惊觉,见公主已经爬到沙丘上,他立刻发足向她追去,片刻间也上了沙丘。只见不远处蒙古人和维吾尔人激斗正酣。维吾尔人数虽众,但面对蒙古人用骆驼和牛羊围成的皮肉堡垒却无能为力。数十名蒙古弓箭手躲在骆驼群中,用精准的箭羽抵挡着维吾尔人的进攻,而哲别则率一小队精悍的骑兵躲在皮肉堡垒的后方,待维吾尔人冲破箭网接近堡垒时,则纵马而出迎头予以痛击,另外还有客列古台率数十名骑士在维吾尔人大军后方游击骚扰,令维吾尔人不能倾力对哲别的主力发起猛攻。战斗一时成了胶着状态,蒙古人摆脱不了维族盗匪的纠缠,而维族盗匪也无法一举击溃蒙古人以骆驼牛羊临时建造的皮肉堡垒。只见戈壁荒漠上除了双方战士的尸体,也倒下了无数牛羊驼马,殷红的鲜血在戈壁荒漠上流淌开来,把方圆数十丈范围变成了一片血色的沼泽。 几名维族匪徒发现公主的身影,立刻向这边扑来,那护卫忙拉起阿娜尔古丽公主往沙丘下逃去。阿娜尔古丽不想任他摆布,不由拼命挣扎,二人这一争执便双双从沙丘上滚了下来,浑身裹满黄沙,一时间俱十分狼狈。 就这片刻功夫,几名维族骑士已经冲到沙丘上,纵马向公主冲来。留守的几名蒙古老兵忙迎上去,三两个照面便被彪悍的维族骑士斩杀马下。几名骑士控马向公主围过去,其中一名骑士打马加速,同时弯腰向公主伸出手臂,在战马冲过公主身边那一刹那他已拦腰把尖叫的公主抱上了马鞍,却又在战马冲出数丈后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公主也被他摔出老远。 “克里木,怎么回事?”几名维族骑士大声叫着同伴的名字,控马过去一看,只见同伴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一道剑痕完全割破了他的咽喉。几名维族骑士大惊失色,战场上同伴被杀司空见惯,没什么好奇怪,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个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被杀,只看到一个浑身黄沙的年轻人正慢慢从克里木方才抱起公主的地方站起身来。年轻人的头上脸上身上尽是沙尘,把他浑身上下弄得几乎跟黄沙一个颜色,所以几个人方才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此刻才意识到,克里木方才就是死在他的剑下,他手中的那柄短剑上,还带有一抹殷红的血迹。 “混蛋!”“找死!”几名维族骑士怒骂着举刀向他冲去,刀锋闪耀着骇人的寒光,战马踢起的黄沙遮蔽了方圆十余丈范围。阿娜尔古丽紧张地盯着战场。只见沙尘中间或闪过一道银亮的剑光,偶尔响起一两声短促的惨呼和重物坠地的闷响,以及刀剑相碰那刺耳的铿锵。 也许有顿饭功夫,也许只有短短一刹那,在阿娜尔古丽看来时间在这一会儿既漫长又短暂,当场中的尘沙渐渐散去后,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四.99lib?、五匹战马在倒地悲嘶,它们身上都有骇人的伤痕,而它们的主人则尽数倒卧在黄沙中,除了手足偶尔的抽搐,已经不见任何活命的迹象。人和马涌出的鲜血把方圆数丈范围变成了一片血泽,在这片血泽的中心,那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护卫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的头上身上沾满了鲜血,也不知是来自敌人还是来自他自己。他的眼神依旧冷漠如初,腰身笔挺如昔,这两处明显的特征总算让阿娜尔古丽没有认错。 “啊!”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景的阿娜尔公主一声惨叫,捂着嘴拼命忍住胃部的痉挛,生性善良的她就连杀鸡宰羊都没见过,陡然见到几个大活人就这样倒在血泊中,几匹中剑的战马更是不住地悲嘶抽搐,她就恨透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护卫。 浑身血污的护卫缓步过来,逼人的血腥味令阿娜尔异常反感,她本能地想要逃开,却感到手脚软软的使不上半点力气。那护卫伸出血淋淋的手抓住阿娜尔胳膊,一弯腰就把她抗上了肩头。阿娜尔古丽拼命挣扎,慌乱中只听他低低地说了声:“又有盗匪过来,快跟我走!” 有马蹄声渐渐逼近,数十匹马绕过沙丘出现在两名幸存者面前。那护卫把公主横放到马鞍上,跟着翻身上马拼命甩鞭,战马驮着二人奋力奔逃,绕过沙丘一看,只见前方那些蒙古人正被盗匪围攻,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公主,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掉转马头奔向沙漠深处。尾随追击的维族盗匪纷纷高声呼喝着,奋力打马追了上去,戈壁深处虽然是死亡禁区,不过只要抢在深入沙漠腹地前追上对方,也还可以抢回公主。 战马吃力地奔行在越来越软的沙海中,速度也越来越慢,两人一骑已远离了蒙古人和维族人的战场,不过依然还有十几个维族武士不屈不挠地追在马后,呈扇形向两人一骑包围过来。阿娜尔古丽在最初一刻的恐惧过去后,开始在马鞍上挣扎呼叫起来:“快放开我,你这个恶魔,我不想跟着你逃命!” 阿娜尔古丽的挣扎令战马越发慢下来,那护卫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干脆把她扔下马鞍,他自己也翻身下马,横剑静静地守候在少女的身边。 “阿娜尔,你还好吗?”有人远远就在高声呼唤,声音中满是焦急,夕阳下只见他身材魁伟,碧眼虬髯,银亮的铠甲熠熠闪光,竟然是盗匪的首领兀勒尔。阿娜尔古丽见他似乎没有恶意,便大着胆子反问道:“你是谁?为何要追杀捉拿阿娜尔?” “孩子,我是你亲生父亲啊!”兀勒尔虎目中泛起点点泪花,颤声道,“你母亲克丽丝王妃是我的情人,都是塔里什那老贼把我们分开,那时候你母亲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我才是你亲生父亲。听说塔里什要把你献给蒙古大汗,克丽丝只有求我来救自己的女儿。跟我走吧,我不能让你成为塔里什那老贼讨好蒙古大汗的礼物,更不忍看着你被送往数千里外的漠北。” “胡说!你竟敢污蔑我母亲的清白,看我不把你这胆大的匪徒关进大牢!”阿娜尔古丽气得涨红了脸,一转头想要招呼随从拿人,才发觉身边除了那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护卫,根本没人保护自己,她不由胆怯起来,不敢再出言激怒匪首。 “孩子,我真是你亲生父亲啊!”兀勒尔大声道,“不管你现在信还是不信,爹爹都要把你带回去,让你母亲亲口告诉你真相。” “我不信!”阿娜尔古丽话音刚落,就见兀勒尔突然沉下脸来,四周的匪徒也满脸不善地缓缓控马逼近,她不由胆怯地缩到那个护卫身后。万不得已之下,她也只好靠身边这个浑身血污的恶魔来保护自己了。 “滚开!”一个匪徒一声呵斥,纵马向那护卫急冲过去,借着战马的冲力迎风出刀,斜劈向对方的颈项。在旁人不及看清的刹那间,二人身形已交错而过,场中传出一声短促的金属碰击。只见那护卫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而那名匪徒却在战马跑出十几步之后,缓缓从马鞍上一头栽了下来,伏在沙中不再动弹。 几个匪徒慌忙过去查看,就见一道剑痕出现在同伴的脖子上,鲜血如喷泉般涌将出来,令人恐惧。几个匪徒相顾骇然,他们都没看清同伴是如何中剑,按说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地上的对手根本够不到脖子,唯一可能中剑的时机就只有同伴弯腰出刀那短短一瞬,就这白驹过隙的刹那间,对方不仅挡开了同伴的弯刀,更精准地割断了他的颈侧血管,这是多么准确阴狠的出手啊! “混蛋!找死!”几个匪徒破口大骂,纷纷拔出弯刀要一拥而上。却见那浑身血污的护卫神情木然地横剑挡在阿娜尔身前,眼中既没有杀人后的兴奋,也没有面对众多强手的恐惧,甚至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戒备和警惕。有的,只是冷漠和平静,真正是不带半分感情。众匪徒也都是出生入死的恶汉了,完全不惧血腥,但却在对方这种让人心底生寒的平静和冷漠中,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见几名手下踯躅不敢前,兀勒尔终于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对手,不由惊讶于对方的年轻,更惊讶于对方眼中那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缓缓夹马走前两步,兀勒尔俯视着对方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们父女相认?又杀我一名兄弟?” 那人抬头迎着兀勒尔的目光冷冷道:“我叫夏风,我的职责就是要把阿娜尔古丽公主给蒙古大汗送去,谁要阻止我,就只有一死!” 兀勒尔慢慢握住了刀柄:“阿娜尔是我的女儿,我决不能容她被当成礼物送给蒙古大汗,更不能容你枉杀我的兄弟,所以今天你死定了!” 说完,他一磕马腹向那名自称“夏风”的年轻人冲去,与他心灵想通的战马顿如>猛虎般一跃而起,一步就越过数丈距离。半空中兀勒尔的腰刀已脱鞘而出,凌空挥下,直劈夏风头顶。 几乎就在同时,夏风的身影已从马腹下一滚而过,躲过了兀勒尔突然的一击。兀勒尔待战马冲出两步后拉紧缰绳,刚想勒转马头,却感到胯下一软,坐骑竟悲嘶着软倒在地,把他从马鞍上甩了下来,落地后兀勒尔才发现,马腹被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肚腹内脏流了一地,想必是方才对方从马腹下滚过去那一瞬,用剑划开了爱骑的肚子。 “混蛋!”兀勒尔又是心痛又是难过,马背上的武士爱马如命,就算是对敌人的战马也心存怜惜,若不是万不得已通常不会伤害哪怕是敌人的战马。像对方这样毫不手软地破开战马的肚子,这对马背上的战士来说,是比杀害妇孺还不能容忍的暴行! 闭上眼一刀割断马的脖子,兀勒尔狠心结束了爱骑的痛苦,转向对手咆哮:“我要活剥了你的皮!” 愤怒地冲到他面前,弯刀刚出手,对方的剑也同时刺来,竟是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抢攻。在生死立判的刹那,兀勒尔本能地收刀格挡,同时侧身后退,虽然躲过了刺向咽喉的一剑,却被剑锋划破了胸甲。兀勒尔狼狈地退出数步,看看铠甲上裂开的剑痕,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即便是出生入死多年的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凶悍的对手和如此阴狠快捷的剑法。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在兀勒尔的怒喝声中,十几个匪徒纷纷下马向夏风围上来,众人都怕坐骑伤在这残暴的对手剑下,竟皆弃马而战,扬短弃长。 夏风在人丛中倏然进退,身形直如鬼魅一般迅捷,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两名同伴倒在了夏风剑下。只见他以一柄短剑在人丛中纵横捭阖,率先抢攻,在维族盗匪的围攻之下全无半点惧色。 不过匪徒人数众多,在损失两名同伴之后渐渐找回了主动,夏风眼看无机可乘,突然于几不可能的情况下突出众人包围,冲入了匪徒们聚在一起的战马中间。 “小心战马!”兀勒尔看出了对方的企图,忙高声警告手下,不过有战马的阻挡与掩护,众人一时间竟奈何不了夏风。只见他边利用马群的掩护躲开匪徒的进攻,边刺杀那些战马,出手之狠辣凶残异于常人。片刻功夫就有十几匹马倒在了血泊中,剩下几匹纷纷惊恐地逃开,竟不顾主人的吆喝沿来路逃去。 眼看战马伤的伤逃的逃,夏风这才舍了众人回身跳上自己的战马,同时不忘把一旁的阿娜尔公主一把抓上马背,纵马往准葛尔沙漠深处逃去。 十几个匪徒束手无策地望着夏风远去的背影,实在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有如此身手,不仅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下安然远遁,甚至还带走了阿娜尔公主。 兀勒尔气得连声咒骂,没了战马他也不敢追入沙漠深处,只得率手下原路而回,希望追回战马后再掉头追击夏风。 两人一骑在茫茫沙海中不知奔驰了多久,坐骑被越来越软的沙地延缓了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就在夕阳完全坠落地平线时,夏风终于无力地从马背上栽下来,把阿娜尔也带着摔倒在黄沙中。 “你这个笨蛋,还想往哪里走?再往前咱们都得困死在沙漠中!”阿娜尔大声抱怨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对沙漠的恐惧超过了盗匪,她拉住马缰就沿着来的方向往回走,走出几步见夏风没有跟来,回头一看,只见那个浑身血污的护卫一动不动地瘫在沙上,竟像是死去了一般。 “哎!你可不能死!不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怎么办?”阿娜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置身大沙漠的经历,不禁有些慌了。虽然对那个出手凶残的护卫心存一种本能的恐惧,不过现在这时候,他到成了阿娜尔唯一的依靠。 小心翼翼地牵马过去一看,阿娜尔吓得“啊”一声惊叫。只见那护卫胸前一道伤口长逾一尺,几乎横贯全胸,血红的肌肉向两旁翻开,鲜血正汩汩而出,吓得阿娜尔闭上眼不敢再看。正手足无措时,却听他吃力地低声道:“扶我……起来。” 虽然他虚弱得几乎不能动弹,但他的话依然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阿娜尔手忙脚乱地扶着他的头让他半坐起来,这才发觉他背上还有一道伤口,几乎和他胸前的伤口一样长。阿娜尔真不敢相信他带着如此重的伤,竟然从十几个匪徒的包围下把自己救了出来。 只见他用剑支撑着让自己完全坐起,然后缓缓拧开剑柄尾部的木塞,那剑柄竟然中空,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皮囊。他小心地展开皮囊,里面是些阿娜尔从未见过的精巧物事,有细细的银针,小巧的尖刀、剪子等。他从中选了一枚像月牙儿一样弯弯的小针,针上还带有长长的细线。然后他撕开自己的衣衫,就用那针像缝衣服一般,一针一针地缝起了自己的伤口。 “啊!”阿娜尔吓得又是一声惊叫,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却又忍不住眯眼偷看。只见绽开的肌肤在他的穿针引线之下竟然一点点地合上,那道骇人的伤口渐渐变成了一条破衣服上的补痕一般。这过程中他的神情异常专注,脸上完全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就像那针线不是穿过他的皮肉,而是穿过一件与他不相干的物事一般。 直到那条伤口完全缝合后他才轻轻舒了口气,用针线在皮肤上熟练地打了一个结,接着用剑割断细线,然后把那枚月牙形的小针递给身旁看呆了的阿娜尔:“背上的伤口,得你帮我缝。” “我不!”阿娜尔吓了一跳,缩手不敢接那血淋淋针线,他却把针线硬塞入阿娜尔手中:“你不缝,咱们都得死。”说完,他也不等阿娜尔答应就翻身趴在地上,把背上的伤口完全露了出来。 阿娜尔双手捧着那枚奇特的银针,半晌也没敢动,平日她连血都不敢碰,此刻却要她缝合还在流血的伤口,这简直是要她的命。不过看到他背上的伤口还在不住地冒血,心知再不缝上他就会血流而尽,阿娜尔终于鼓起勇气,抖着手笨拙地用针线帮他缝合起来。 阿娜尔本来有一双巧手,可缝补皮肉和平时的女红根本不同,尤其那伤口中还有鲜血不断涌出,滑腻粘稠得让针每每扎偏,往往要扎三五次才能缝上一针。不过趴着的人似乎并不计较阿娜尔的手艺,只安安静静地躺着,哼都没哼一声,就像那针不是扎在他身上。 终于,阿娜尔费尽全气才把伤口完全缝上,并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用细线打了一个结。虽然伤口完全缝合,但那鲜血依旧从缝合处冒将出来,令人触目惊心。阿娜尔忙撕下自己的一幅衣衫,把他的伤口紧紧包扎上。 “扶我起来。”伤者虽然十分虚弱,但语气依旧很平静。阿娜尔搀着他一只胳膊吃力地把他扶起,任他扶着自己跌跌撞撞地来到那匹救了二人性命的黄骠马前。只见他左手拉住马缰让马低下头,右手毫无朕兆地一剑刺出,准确地扎进了马的脖子。黄骠马一声悲嘶软倒在地,颈中的血像涌泉一样喷出老高。 “你干什么?”在阿娜尔的惊叫声中他已经扑到喷血的马脖子上,对着那上面的创口就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阿娜尔在最初一刻的惊诧之后,忙扑上去想把他拉开,却没料到他是如此贪婪,即便重伤之下阿娜尔也没法令他松口。 “你混蛋!”阿娜尔愤怒地踢打着他的背脊,恨不得把他掐死。一个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为了自己就杀了刚救了自己性命战马吸血? 当他终于吸饱马血后,一伸腿便把阿娜尔绊倒在地,跟着把她的头按向流血的马脖子说:“你也得吸,不然你没力气逃出这沙漠。” “我不!”阿娜尔拼命昂起头,避开了那令人恶心恐怖的伤口。大概是因为重伤失血,对方竟然无力摁住阿娜尔的头,只见他一抬手,手中的短剑已递在少女的脖子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你不吃,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你这个魔鬼!”阿娜尔倔犟地昂着头,怒视着满脸血污的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与他四目相对,才发觉经历了如此伤痛,他的眼中依旧冷漠平静,就像那些伤根本就不属于他。 阿娜尔的倔犟出乎对方的预料,他犹豫了一下,剑锋从阿娜尔的咽喉慢慢移到她的脸上。冰凉的剑脊在阿娜尔柔嫩的脸颊缓缓滑过,激得她恐惧地瞪大双眼,浑身都僵硬起来。看出了阿娜尔心中的恐惧,他盯着女孩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的冷冷说道:“你不吃我就划破你的脸,直到你流血而死。” 阿娜尔不怕死,却怕自己娇艳如花的脸庞上出现一道丑陋的伤痕,一想到方才对方胸口那道伤口肌肉翻开的模样,阿娜尔就恐惧得浑身发抖,对方冷漠的眼神让她明白,这个恶魔完全做得出来。阿娜尔眼里涌出委屈的泪水,在利剑的威逼下默默垂下头,边流泪边忍住恶心小口小口地吮吸起那腥咸温热的马血。 见阿娜尔终于屈服,他握剑的手垂了下来,人也瘫倒在地。方才因强行用力,他的伤口血流如注,片刻间便沃湿了阿娜尔刚为他包扎上的布条。 “扶我起来!”见阿娜尔吸食了不少马血后,恶心得无法再下咽,他又示意阿娜尔把自己扶起来,挣扎着来到躺倒的战马腹部,跟着他跪倒在地,把剑吃力地刺入了马腹。 阿娜尔不知道这个恶魔要干什么,不过现在对他的任何行为也不再感到惊讶。只见他双手握剑,似乎是想把马腹剖开,不过一连努力了数次也没办到,大概是失血已经让他浑身无力。最后他只得放弃了努力,回头对阿娜尔命令道:“帮我剖开马腹,快点!” 此刻阿娜尔就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他的示意下双手握住剑柄,顺着马腹一拉便把它的肚子划开,盘卷的肠子立刻像绽开的棉絮一样涌了出来,带着血腥的臭味刺激着阿娜尔的神经,令她腹中一阵翻滚,恶心得把刚吃下肚的马血又吐了出来。夏风对她的难受视而不见,继续命令道:“把内脏掏出来,快点!” 阿娜尔忍住恶心,边掏出死马的内脏边默默流泪,明知道这恶魔现在已经没有威胁自己的力量,可在对方那与生俱来的冷酷眼光逼视下,她对这恶魔的命令还是不敢稍有违抗。 马腹掏空后,那恶魔吃力地爬起来,他先把双足伸入马腹,然后身子慢慢钻了进去,最后只剩下满脸血污的头露在马腹外。看到这一幕,阿娜尔突然想起了一次无意间听族中将士们说过的救命偏方:战场上把流血不止的伤者塞入剖开的马腹,可以帮助他止血,而马腹中的余温还可以帮助伤者抵御旷野中严寒而漫长的黑夜。 “你也钻进来!”当那恶魔在马腹中躺好后,又对阿娜尔命令道。这一次阿娜尔坚定地摇摇头,除了对血腥的恐惧,她也不愿跟这恶魔挤在一起。 看出了阿娜尔眼中的坚定,这一次他没有再坚持,只疲惫地闭上双眼,像梦呓般喃喃道:“沙漠的夜晚是非常寒冷的……” 阿娜尔很快就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意,望着那个在马腹中酣然入睡的家伙,阿娜尔很想远远地逃开,不过看看四周那空旷、荒凉的大沙漠,完全没有一点生命活动的痕迹。对沙漠的恐惧超过了对这恶魔的恐惧,阿娜尔最后只得缩在死马的背脊处,借着它的余温和长长的鬃毛抵御着严寒,在恐惧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在兀勒尔带领十几名手下去追逃入沙漠深处的阿娜尔古丽公主之后,维吾尔匪徒们也停止了进攻,只把哲别和他那一百多名蒙古兵包围在骆驼牛马组成的皮肉城堡中。本来骆驼牛羊都是胆小的动物,一遇到袭击就会四下逃散,不过蒙古人显然有利用它们的丰富经验,行军中已经把骆驼和犍牛几十只一队栓在了一起,遇到伏击只要把首尾两只骆驼控制好,把羊群圈在中间防止它们惊散,这样就用骆驼牛马组成了一座可以移动的城堡。 虽然维吾尔盗匪人数占优,但惧怕哲别百发百中的神箭而不敢过分靠近,况且他们只是想救回阿娜尔古丽公主。如今兀勒尔已带人追入了沙漠深处,剩下的匪徒便停止了进攻,只把蒙古人和那些中原道士困在荒野中,只等首领回来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哲别在阵中巡视着自己的部属,有骆驼牛羊的掩护,再加上客列古台带着十几人在远处牵制着匪徒们的进攻,手下伤亡并不算大,而长春真人和他的弟子们在保护之下也没有任何损伤,这让哲别感到欣慰。他此行最重要的使命是保护长春真人,那个维吾尔的公主只好放弃了。 遥望着夜幕笼罩下的戈壁荒漠,只见匪徒们已在弓箭射程之外下马安营,并在营地中升起了数堆篝火。哲别很想趁着夜色反攻,被动防守不是他的风格,不过怕冒险中令大汗最重视的贵宾有所损伤,哲别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相信客列古台已经派人去向塔里什求援,只要坚持一夜等到援军到来,盗匪们的围困就会不攻自破。 仔细安排下岗哨和值夜的守卫,哲别才缩在骆驼身下和身而眠,朦朦胧胧睡去不多一会儿,就听到远处有隐约的铃声传来。哲别立刻就清醒过来,翻身而起往铃声传来的方向查看。只见黎明前的月色下,一匹骆驼孤独地从遥远的沙漠深处缓缓行来,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空旷无边的沙海中,驼峰间隐约有个朦胧的人影,似乎正在随着驼峰的摇晃垂首打盹。 待骆驼走近些,哲别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匹通体洁白的“千里雪驼”,这种骆驼不仅毛色漂亮威武,更有不吃不喝也能日行千里的耐力,即便在盛产骆驼的准葛尔也极其罕见,这种骆驼通常是作为王族的仪仗骆驼,很少有人把它作为沙漠中行走的脚力。 一人一驼渐渐来到蒙古人与维吾尔盗匪对峙的空地中间,双方将士都惊讶地望着这突然出现的沙漠独行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此时黎明渐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驼峰间的旅行者白巾蒙面,浑身罩着一袭半灰半白的旧袍,那袍子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人也像疲惫至极,懒懒地缩在高高的驼峰间,也不知是在酣睡还是在打盹。 骆驼渐渐往蒙古人的方向走来,不等哲别下令,蒙古将士已经拿起弓箭和武器戒备,哲别待那骆驼离自己的营地不足十丈时,突然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声喝问似乎把那人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在驼峰间直起腰身,反问道:“是护送长春真人去觐见蒙古大汗的队伍吗?” “正是,你是何人?” “那就对了。”那人低声嘀咕了一句,拍拍骆驼继续往前而行。哲别见他离自己已经不足五丈,不由喝道:“站住!再不表明身份,我就要放箭了。” 那人停了下来,从骆驼后腰的褡裢中取出一个包裹,一抬手便扔了过来。包裹越过数丈距离落在蒙古人的阵地中,骨碌碌滚出老远。一个蒙古兵小心翼翼地上前用刀挑开包裹,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体露了出来,他不由一声惊呼:“是颗人头!” “听闻蒙古大汗最是欣赏勇士,在下一直想要投靠,望将军引荐,这颗人头便作为送给将军的见面礼。”那人遥遥道。 哲别第一眼就认出,那是维族匪首兀勒尔的人头。昨日哲别曾和兀勒尔交过手,知道兀勒尔的勇武决不在自己之下,也知道他昨日带人去追阿娜尔古丽公主,却没想到现在已经被人割下了首级,这让哲别大为惊讶。要知道就算没有跟随他的十几个维族武士,仅是兀勒尔自己也有万夫莫当之勇。若非亲眼所见,哲别说什么也不相信有人能孤身杀了这个维吾尔匪首。 哲别仔细打量着来人,只见他已经解开了蒙面的头巾,露出那懒洋洋的笑脸。他看起来有二十七八模样,头巾下的面容轮廓柔和,没什么明显的特点,就像那些相貌普通的汉人一样,却又说得一口流利的蒙语。哲别实在不敢相信兀勒尔是死在他的手里,不由问道:“是你杀了兀勒尔?” 对方淡笑着回道:“正是。” “兀勒尔怎么会死在你手里?”哲别还是不敢相信。只见对方耸耸肩,一脸无奈地道:“我在沙漠中旅行,碰上了几个饥寒交迫的维族人,我好心给他们水和食物,谁知他们却要抢我的骆驼,我无奈之下只好杀了他们的首领。刚好听他们说曾经袭击过护送长春真人的蒙古军队,我便割下了他的人头给将军送来,算是见面之礼。” 对方说得轻描淡写,哲别却听得十分惊异,想兀勒尔带着十几个手下,怎么就轻易让人砍下了脑袋?他却不知道兀勒尔一行之前曾恶战了一场,损伤惨重,又在戈壁荒漠中行走了大半夜,体力消耗极大,战斗力已大打折扣。虽然对方相貌普通,哲别却不敢怠慢,忙道:“请壮士进来一叙。” 几个蒙古战士拉开一匹骆驼让出一条通路,那人也不客气,拍拍骆驼便进了蒙古人的阵地。哲别忙迎上去抱拳道:“末将成吉思汗麾下哲别,还没请教勇士大名?” “不敢,”来人迟疑了一下,“你就叫我郎啸天好了。” “狼啸天?”哲别重复了一遍,只觉对方这名字十分奇怪,想来不是真名,不过考虑到大汗一直在广召能人异士,并不在乎对方的出生来历,所以哲别也就没有追究对方的真名,只打量着他问道,“是汉人?” “算是吧。”那人说着翻身下了骆驼,顾自道,“在下在沙漠中跋涉了数十天,早已疲惫不堪,将军可有烈酒与我解乏?” 哲别一听大喜,蒙古人一向善饮,对有相同嗜好的勇士总是感到亲切,何况对方还送来了兀勒尔的人头。哲别无心再追问对方的来历,忙对部下一招手:“快取烈酒来,让我敬郎勇士。” 一个蒙古战士把羊皮酒囊交到哲别手中,哲别拔掉塞子递给郎啸天,对方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一阵鲸吞海饮,直喝掉半袋烈酒后,才抹抹嘴把酒囊扔还给哲别,叹道:“数月不知酒味,今日总算尽兴,痛快!” 对方的豪爽激起了哲别的酒兴,不由一仰脖子把剩下的半袋烈酒灌入肚中,跟着把空酒囊一扔,呵呵笑道:“咱们蒙古习俗,同饮一袋酒,就是亲兄弟。今日能与郎兄弟共饮,是哲别三生之幸。” “彼此彼此!”郎啸天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有蒙古战士高声禀报道:“将军,匪徒们逼近了!” 哲别忙跳上战马遥望远方,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可见一箭之外维族匪徒们已经纷纷上马,缓缓向己方阵营逼近。哲别立刻转头对部将吩咐:“用旗杆把兀勒尔的人头挑起来,让那些匪徒看看他们首领的首级。” 血肉模糊的人头被旗杆高高挑起,哲别高声对匪徒们喊道:“兀勒尔的首级在此,可有勇士前来取回?” 听到这话匪徒中发生了一阵骚动,待看清旗杆上的人头后众人不由停止了步伐,不少人开始徐徐后退。哲别见对方军心已乱,立刻高声下令:“冲锋!” 蒙古骑兵从骆驼围成的城堡中汹涌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闪亮的战刀在朝阳中发出刺目的寒光。虽然被围多时,他们依然有着旺盛的斗志。匪徒人数虽众,但首领被杀,众人早已没了斗志,被蒙古骑兵一阵冲杀,顿时向北溃逃。哲别追出数里,怕长春真人一行有失,只得下令收兵。 在蒙古人出击的时候,丘处机在骆驼阵中远远眺望着那些迅疾如风的蒙古骑兵,不由对身旁的一个弟子低声叹道:“这一百多蒙古战士,被围多时依旧锐气不失,一有机会便主动出击,哪怕对方人数占优也毫无畏惧,仅此一点就已经把咱们大宋的军队比下去了。” 那弟子无言以对,却听一旁有人应道:“这有什么?你还没见到蒙古人真正的战斗力呢。” 丘处机回头望去,见是方才那位一人一驼孤身带来兀勒尔首级的旅行者,不由细细打量了两眼。只见对方满面风霜,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朗,似乎有一种洞悉天机的魔力,这让丘处机十分惊讶,不由颔首道:“郎施主是中原人士?” “算是吧。”对方不置可否地笑着点点头,似乎对长春真人这个中原道教名宿并无特别的敬仰和尊崇,对丘处机礼貌地拱拱手,他突然问道,“听说丘道长乃世外高人,曾对金国和南宋皇帝的征召均不放在眼里,为何对远在漠北的蒙古大汗一纸信函如此重视,竟不远万里艰难跋涉,越过重重险阻也要去见成吉思汗?” 丘处机一怔,不知道如何跟对方解释成吉思汗那幅画和随画一起送到自己手中的那封书函,它们不说普通人理解不了,就是丘处机自己也没有完全参透,所以丘处机对对方的疑问没有正面回答,只敷衍道:“成吉思汗横扫漠北,灭国无数,就连强大的金国也不敢捋其锋芒,仅此一点就让山野敬仰。这次西行若能学到蒙古人几分武勇,山野也算是为积弱已久的大宋尽到一份绵薄之力了。” “恐怕实情并非如此吧!”对方哈哈一笑,眼里闪烁着洞悉天机的睿智,“能令长春真人这样的世外高人动心的东西,恐怕不会是文治武功、皇图霸业,世俗的东西若能令丘道长动心,长春真人也就不是长春真人了。” 对方的质询令丘处机心中隐隐有些不快,想起那些愚夫愚妇对自己西行的可笑揣测,他不禁面露揶揄之色,调侃道:“不错,正如世间所传,山野此次西行是要传授蒙古大汗长生不老之术,以换取山野这一生的荣华富贵。” 说话间哲别已经收兵而回,这一战蒙古人大获全胜,缴获的马匹兵刃不计其数,哲别没忘谁是这一战最大的功臣。他纵马来到郎啸天跟前,呵呵大笑道:“这一战能击溃数倍于己的匪徒,郎兄弟当居首功。没有你击杀匪首兀勒尔在先,这些盗匪不会不战自乱,大汗那里我当为你请功,这些缴获的马匹财宝,你该得最丰厚的一份。” 郎啸天脸上没有一丝得色,只望着远处那些正在残杀俘虏和维族伤兵的蒙古人沉声道:“马匹财宝就不必了,只求将军把那些俘虏和伤兵赏给我吧。” 哲别一怔,立刻道:“没问题。” 说完哲别对身旁一个随从吩咐了两句,那随从立刻飞马而去,阻止了蒙古人的杀戮。不一会儿那些幸存的伤兵和俘虏被带到哲别面前,大约仅剩下十余人。哲别一指俘虏对郎啸天笑道:“这些俘虏几乎人人有伤,作为奴隶实在没多大用处,再说千里迢迢带着他们也不方便,不如一刀杀了干脆。不过既然郎兄弟想留下他们,我自然要保障你财产的安全。” “给他们留下些食物和清水,让他们各自逃生去吧。”郎啸天话音刚落,哲别就惊讶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放了他们?” 郎啸天反问道:“不可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哲别忙道,“既然我已把这些俘虏分给了你,你当然有权随意处置,我只是要提醒你,咱们蒙古人有句谚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郎啸天扫了那些维族俘虏一眼,遥望虚空淡淡道:“我没把他们当敌人,我的敌人现在还没露面呢。” 哲别又是一怔,没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对部下挥了挥手,让人留下食物和清水,放了那十几个俘虏一条生路。跟着他吩咐走失了公主的客列古台:“你带人往沙漠深处搜寻阿娜尔古丽公主,无论能否找到,明日黎明时分你都..要赶回来,我等你到太阳完全升起,大队休整到那时就拔营出发,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维族公主就在此多做耽搁。” 客列古台领令而去后,蒙古战士开始打扫战场、搭起营帐,在原地做半日的休整。 第六章 大汗天书 当温暖的阳光轻轻抚摸上阿娜尔古丽的脸颊,她终于从恶梦中醒来,茫然看看四周,只见天高云淡,旭日东升,孤寂的沙海中就只有自己和一匹死马挤在一起。好一会儿后她才回想起昨日的遭遇,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了,而是被父王送给了千里之外的蒙古大汗,接着护送自己的蒙古军队又被一个自称是自己亲生父亲的..匪徒带人围攻,混乱中被一个恶魔带着逃入了沙漠,现在自己只是一个沙漠中的落难者。 马腹中那个恶魔依旧在沉睡,看到他满脸的血污和仅把头露出马腹的怪异模样,阿娜尔就觉得一阵恶心。战马的血已经完全凝固,变成一片片黑色的污斑,马腹旁那些内脏也在沙漠干燥的空气中失去了水分,变得像一大堆腐朽肮脏的棉絮,血腥味和臭味被夜风刮得淡了许多,不过阿娜尔古丽还是觉得十分的恶心。 慢慢站起身来,阿娜尔想远远离开令人恶心的马尸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摇摇晃晃地走出十几丈后她又犹豫起来,望望四周那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她知道家乡别失八里城在东南方,但自从父王和母后没跟自己商量就把女儿献了出去,她就不想再回到那座沉闷压抑的亲王府。 她也想起了昨日那个叫兀勒尔的匪首说过的话,虽然刚开始她根本就不信,不过现在回想起这十多年来的一些遭遇,她隐隐有一种恐惧和害怕。小时候父王根本就不宠爱自己,哪怕自己是所有公主中最聪明最漂亮的一个,而自己长得也跟父王没有半点相似,不仅如此,近年来父王还对自己这个女儿抱有一种父亲不该有的,仇恨和贪恋交织的复杂感情,若非母后寸步不离地小心提防,也许父王已经做出令人不耻、有违伦常的丑行。大概也正因为此,在父王挑选送给蒙古大汗的公主时,母后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献了出去,而不是像别的王妃那样竭力保护自己所生的女儿。 阿娜尔古丽正在胡思乱想,就见那个在马腹中酣睡的家伙已经醒来,开始吃力地爬出马腹。他浑身的血污尚未完全干透,散发出的恶臭就是在十几丈外也能闻到。阿娜尔不禁捂住鼻子,厌恶地又退出了几步。却见他爬出马腹后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转向阿娜尔问道:“你一个人想去哪里?” 阿娜尔无言以对,心知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自己哪儿也去不了。略一沉吟,阿娜尔立刻在心中做了个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她望着那个浑身血污、令人恐惧的恶魔平静地说:“请把我送到漠北,送到我丈夫成吉思汗身边。” “你不说我也要送你到漠北。”对方立刻道,跟着眼中又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我有些奇怪,你为何不想回到家乡别失八里?” “这个不需要你管!”阿娜尔遥望极北的天宇,眼中流露出憧憬和向往,“成吉思汗是天底下最大的汗,也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他一定可以保护我,给我带来终身的幸福。只要你把我送到大汗身边,大汗一定不会亏待你。” “没问题!我们马上就可以上路!”那个叫夏风的护卫说着,用剑割下一大块马肉,用绳子串着背在背上,接着拿起马鞍旁的水囊,向北一指,“离这里一百多里外有一片绿洲,咱们到那儿就能弄到干粮和清水。” 阿娜尔惊讶地发现,只一夜功夫他就基本恢复了元气,就连胸口的伤也已经结痂,他的身体复原之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让阿娜尔不能忍受的是他那一身无法形容的恶臭,不过他自己却浑不在意。 二人默默地向着北方前进,阿娜尔古丽对前路充满憧憬和向往,偷眼打量身旁的同伴,她发觉很难从他脸上看到任何表情,无论伤痛还是挫折,在他脸上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残忍冷酷令阿娜尔害怕,他的忠诚又令她感到宽慰,如果没有这个冷血恶魔的护送,她都不敢去想如何才能走出这荒凉的沙漠。 一百多里路二人足足走了三天,黄昏时分,当阿娜尔终于看到沙漠尽头那片绿洲时,干涸的眼里也不禁涌出了激动的泪水。但夏风脸上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既没有大难不死的欣喜,也没有看到绿洲的兴奋,好像对于绝处逢生早已习以为常,没什么好欣喜的。更让阿娜尔惊讶的是,短短三天,他仅靠着一点生马肉伤就好了大半,基本上不再影响他的行动。 绿洲中还生活着不少维吾尔牧民,远远看到两个沙漠行者,就有不少女人和孩子迎出来,人们脸上带着淳朴的微笑,远远就在招呼:“欢迎你们,远方来的客人。” 阿娜尔古丽见是维吾尔人,不由兴奋地跑上前,对那些女人和孩子比划说:“我是维吾尔的公主,未来的蒙古皇后,还不让你们的首领出来接驾!” 那些人傻呵呵地笑着,似乎对她这个公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一个维吾尔妇女还笑着说:“公主,我们这里没有首领。” “那就叫你们的地方官出来迎接。” “什么是地方官?”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着,好像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阿娜尔正要跟这些无知的百姓解释,却见夏风已扑到路旁一口水井边,舀上一桶水就是一阵狂饮。阿娜尔再顾不得理会众人,上前抢过水桶就往嘴里灌。已经断水一天多,淑女也会变成野兽。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周围的妇女和孩子们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迎上去,阿娜尔放下水桶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见尘土飞扬中,一大队骑手正飞驰而来,看那些骑手的装束打扮,依稀是几天前就见过的维吾尔盗匪。 女人和孩子迎上前,叫爹唤夫的声音不绝于耳,阿娜尔顿时面如土色,喃喃道:“我们……我们到了土匪窝了!”说着她转向夏风哭连连抱怨,“都怪你!去哪儿不好,偏偏带我来这土匪窝!” “我只知道这儿是片绿洲,却不知道有土匪。”夏风的脸上依旧木无表情。 几个骑手看到了阿娜尔和夏风,立刻纵马过来,并对同伴高声招呼:“是阿娜尔公主!” 一个匪徒认出了夏风,立刻对同伴高叫:“就是这小子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首领也是先伤在他的剑下,才死在那个乘千里雪驼的家伙手里!” 数十名骑手立刻纵马围上来,绕着阿娜尔和夏风疾驰,众人眼里的杀意就连阿娜尔也感到害怕,马蹄溅起的浮尘弥漫了方圆数十丈范围。 “看我宰了他!”一个没见识过夏风剑法的匪徒突然纵马靠近,借着战马的冲力弯腰出刀,直劈向对方的颈项。却见对方纹丝不动,直到弯刀离颈项不足一尺时他才陡然拔剑斜跨一步,闪过弯刀的同时也靠近了冲来的战马,短剑出鞘的弧线一分不差地划过那匪徒的咽喉,令他仅呼出半声就断了气,仅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呃呃”声。 众匪徒不禁勒住马,一脸震骇地望着那个冒失的同伴慢慢从马背上栽下来,直到他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众人才相信方才看到的不是幻觉。战场上杀人或被杀大家见得多了,却也没见过如此精准狠辣的出手,只一个照面就令一个身经百战的同伴断喉陨命。再看那个浑身血污的对手,在众人包围下眼中并无半分惊惶,也没有杀人后的兴奋,有的,只是与生俱来的阴冷,这目光让众人后脊隐隐生凉。 “大家当心,这小子出手又快又狠!”一个与他交过手的匪徒高声警告同伴。众人不禁勒马后退两步,一个匪徒从背上取下弓箭,拉弓搭箭就向对手瞄准,其余匪徒也纷纷取下弓箭,片刻间就有十数支箭瞄准了包围圈中唯一的对手。 就在这时,阿娜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拦在夏风身前,对众匪徒高叫:“住手!都住手,我是你们首领的女儿!” “走开,阿娜尔公主,兀勒尔首领已经死了,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没错!他的死也是因为先伤在这小子的剑下。你不为父亲报仇也就罢了,还要阻止我们帮你宰掉这杀父仇人?” 众匪徒纷纷喝骂起来,他们对阿娜尔并无多少好感,总觉得是因为她,兀勒尔首领才惨遭不幸。若非顾忌着她是首领的亲生骨肉,众人都恨不得连她一块儿射杀。 就在众人纷纷喝骂的当儿,只听一声弓弦的颤响,一支冷箭从阿娜尔身后射来,“噗”地一声钉入了夏风的大腿,他不禁一声轻哼跪倒在地,跟着后背一痛又中了一箭,他顿时向前扑倒,隐约感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跟着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停!原地安营!” 随着哲别一声高喝,百十人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众人顿时忙碌起来,撑起帐篷,升起篝火,然后围着篝火炖起羊肉。蒙古人以羊肉为主食,以烈酒为饮料,尤其在军中,晚上这一顿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除了警戒的岗哨,所有人都围着篝火狂饮暴食,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放纵。 三天下来,那个孤身从沙漠中走来的郎啸天已与众兵将厮混得烂熟,众人对他的出生来历都很好奇,不过他却对自己的过去忌讳莫深,所以众人只知道他和长春真人一样是汉人,除此之外就对他一无所知了。 蒙古人没有打听别人隐秘的习惯,不过对他孤身一人取了维族盗匪兀勒尔的首级感到好奇,几碗酒下肚,就有好胜的客列古台乘着酒性想试试这个郎啸天的深浅。 “郎勇士,”客列古台端起一碗酒来到那个始终面带微笑的汉人武士面前,打着酒嗝道,“我们蒙古男儿生平最敬英雄,你能孤身一人带来兀勒尔的首级,就是大英雄。不过我们都没见过你的武艺,所以想见识见识。” “还是不要了吧,我武艺平常,能杀了那个匪首,完全是巧合。” “不行,一定要见识!”客列古台说着把那碗酒放到地上,指着它说,“我客列古台的酒也不是人人都能喝,你要不能在角力中胜过我,这酒我还留着自己喝。” 围坐在篝火旁的蒙古将领轰然起哄,哲别对郎啸天的武艺也充满疑问,也就没有阻止部下的挑衅。 在众人的鼓噪声中,郎啸天挣扎着站起来,刚要进场应战,却又身子一歪软倒在地,惹得众人呵呵大笑,没想到他已经醉了,这场角力只得作罢。哲别忙吩咐一个随从:“扶郎兄弟回帐篷歇息。” 在两个兵卒的搀扶下,郎啸天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篝火夜宴,走出没多远他就把两个兵卒推开:“你们回去喝酒吧,不用管我!” 两个兵卒巴不得有这话,自然丢下他回去继续喝酒。待两个兵卒一离开,他立刻就恢复了清醒的模样,慢慢走向营地中那个最大的帐篷。那里住着那些中原道士,他们从不参与蒙古人的夜宴,通常用完晚饭就回帐篷休息,即使在这荒郊野外,他们也严守着修行的原则。 来到帐篷外,郎啸天突然道:“丘道长,郎啸天拜见。”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道士闪身而出,一左一右拦住他的去路,一个道士低声道:“郎施主,师父静修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搅。” “我不敢打搅丘真人,不过是有点事向他请教罢。”说着郎啸天就要往里闯,两个道士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头,不想他一侧身就让过了二人的手。右首那名道士见状一伸腿就想把他顶回去,这一下>激起了郎啸天的脾气,加上已有几分酒意,想也没想就抬膝反顶,抢在对方出腿前顶中了他的大腿,那道士一声痛哼,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 “放肆!”左首那名道士一声呵斥,伸手就去扣对方的肩窝,出手时已用上了本门的擒拿术,不想还没碰到对方衣角就被对方扣住了手腕。那道士另一只手本能地击向对方腋下,这是化解手腕被扣的妙招。谁知刚一出手,就被对方侧身别住手腕摔了出去,还没等他爬起来,郎啸天已经闯了进去。 “站住!”帐篷内几个盘膝而坐的道士立刻跳起来,把郎啸天围在中间。双方正要动手,就听众人身后的长春真人淡淡道:“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让他过来吧。” 几个道士只得悻悻地让开一条路,任郎啸天从身边过去。慢慢来到盘膝而坐的丘真人面前,他也学着丘真人的样子盘膝坐下,对丘真人合十道:“丘道长,请恕在下深夜造访,那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像道长这样的世外高人,怎么会因为蒙古大汗的一纸书函就千里迢迢奔赴数千里外的漠北?” 丘处机意味深长地扫了这个貌似平常的汉人武士一眼,淡淡问:“你以为呢?” “如果道长是为权势和财富,那长春真人也就不是长春真人了。”郎啸天也意味深长地笑道,“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丘处机盯着对方那隐隐有点洞察天机的眼睛,迟疑了片刻终于道:“你真想知道?” “都快想疯了!” “好!我就让你看看成吉思汗的信。” 说着丘处机从怀中掏出那幅小小的画递到对方面前,郎啸天忙双手接过来,缓缓展开,只看了一眼,他就有些意外地问:“这就是成吉思汗送给你的信?” 丘处机一脸平静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蒙古大汗亲手画下的图案。” 严格说来那不算一幅真正意义上的画,只能算是一幅草图,就像毫无绘画功底的人信手的涂鸦。画上是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威武汉子,看打扮是蒙古人,他身后有一面九旄大囊在迎风招展。 郎啸天疑惑地挠挠头:“这画上好像是成吉思汗自己,不过如果就因为这幅画丘真人就不远千里前去觐见他的话,说什么我也不信!” 丘处机微微一笑:“这幅画并不完整。”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郎啸天,“如果你把它们拼起来,再告诉我你的看法。” 郎啸天把那些纸一张张展开,然后与那幅画拼接起来,顿时,一幅新的草图出现在面前,只见一个人在伏地沉睡,画上只有他的上半身,他的脑袋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在他脑袋的空白处,正是那幅蒙古大汗昂首纵马图。 “他是说自己是身在梦中的蒙古大汗!”郎啸天一眼就看出了作画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丘处机说着指了指那张纵马图,“它的背面还有字。” 郎啸天忙拿起来一看,果然有几个工整的楷书:“梦中人”恳请丘道长指点迷津。 “据说成吉思汗并不识字,”丘处机指着那几个字解释说,“这几个漂亮的楷书想必是他的幕僚帮忙写的。” “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呢?”郎啸天依然还是有些疑惑。 丘处机指着他手中那幅纵马图,叹道:“如果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梦,但却像只看到这幅画一个局部一样,我们无法认识到真正的自己。正如当年庄子不知是自己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自己一样。像庄子这样的思想者发出这样的感慨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个未开化民族的大汗,居然也有这样的认识并画成图案,还进一步指出,这幅画依然不完整,这个沉睡中的人依然不是真正的他,这就不能不令人惊叹了。” “就因为这个,你不远万里去见他?”郎啸天终于有些明白了。 丘处机淡淡一笑:“本教从诞生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思考何处是‘真我’,能真正认识到‘真我’,就可以说‘道即是我,我即是道’。其实不光道教,像佛教也把认识‘本心’作为修练的最高境界。真正认识了‘本心’,也就是明白了‘佛即是我,我即是佛’的奥义。可惜山野愚鲁,修练一生也无法看透世间的幻象,如今成吉思汗一幅画,让山野看到了他与我共同的疑惑,所以哪怕远隔千山万水,山野也要当面与他探讨切磋。” “原来如此!”郎啸天点点头,指着地上的画叹道,“不过就算你见到成吉思汗,恐怕依然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吧。” 丘处机还想说什么,却听帐外的狗发出阵阵惊惶失措的狂吠,跟着是蒙古人恐惧的惊叫,这让他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敌人,能令这些视死如归的蒙古战士也如此害怕。 郎啸天侧耳听了听,帐外十分混乱,他不由笑道:“我去看看,大概又有盗匪偷袭吧。”说着起身告辞,刚走出营帐他就惊呆了,只见离营地数十丈远的山陵上,隐隐约约出现了无数像狗一样黑影,正从山坡上潮水般俯冲下来,它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在月色下就像起伏荡漾的麻灰色波浪,汹涌奔腾。 “狼群!是狼群!”蒙古战士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纷纷上马就要逃命。郎啸天一看那狼群足有数千头之多,也是一脸震骇,低低地咒骂了自己一句:“靠!你叫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叫郎啸天!” “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哲别最先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虽然狼群是蒙古人也感到恐惧的对手,他还是竭力保持镇定,高声命令部下,“客列古台,你带你的人保护丘道长先走,剩下的人拼死也要挡住它们一阵。” 蒙古人毕竟是天生的战士,除了客列古台带着十几个部下护着丘处机一行先逃,剩下的人片刻间就在哲别的身后上马列阵。勿需主将下令,人人张弓引箭,指向那奔袭而来的狼群。只见哲别用四根手指夹着三支狼牙羽箭搭在弓弦上,冷静地开弓瞄准,不等狼群进入最佳射程他就发箭射去。三支羽箭离弦而出,分别奔向三个目标,冲在最前面的三只恶狼顿时中箭,打着滚跌出老远。 即便在如此危急时刻,郎啸天与几名全真道士也还是忍不住高叫一声好。众蒙古兵将不等哲别下令,也纷纷把箭射了出去。 箭如飞蝗离弦而出,带着刺耳的轻啸没入狼群中,数十只恶狼立刻打着滚跌出老远,但后面的狼群并不停步,依旧咆哮着向众人冲来。众人拔箭再射,箭过三轮,虽然射杀了上百头恶狼,可狼群依旧逼近到哲别战马脚边,惊得战马也嘶叫着人立而起。 “走!”眼看再挡不住狼群,哲别只得收起弓箭下令撤退。众人立刻落荒而逃,纵马奔出数里就追上了先走的客列古台和丘处机一行,他们被骆驼牛羊裹胁在中间,速度反而不如哲别的马队。 “将军,你看!”一个百夫长惊恐地指向身后,只见狼群开始分成两股,竟然如钳子一般把众人夹在中间,却又不急于进攻,只把众人连同牛羊骆驼一起往前赶。哲别见状心底一寒,立刻高声警告同伴:“狼群是要把咱们赶入沙漠,想全歼咱们。” 郎啸天正纵马奔跑在哲别身边,听他这话不由奇道:“狼群有这么聪明?” “狼是除了人之外最聪明的动物,在捕猎的时候甚至比人还要聪明,更可怕的是它们懂得协同作战,对猎物往往赶尽杀绝。”说着哲别往前一指,“一旦咱们被赶进沙漠深处,以狼群超强的忍饥耐渴能力,咱们全都逃不过它们的追杀。” “将军,快想办法啊!”一个百夫长急道。 “丢下牛羊骆驼,咱们往右方山陵冲!”哲别终于下了决心,说完率先打马往右边的狼群冲去,同时在马背上弯弓搭箭,以百发百中的神箭为众人开道。众人跟着他冲向右方,立刻就遭到狼群的阻截。 狼群聪明地让开哲别神箭所指的正面,从马队两侧迂回包抄,袭击马队两翼。体形彪悍的雄狼从侧面向奔马的臀部和腹部发起进攻,亡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獠牙钉入马腹和马臀,借着身体的重量生生从战马身上拉下一块肉来,不少战马腹部被咬穿,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没跑出几步便摔倒在地,连同马背上的骑手一起摔入狼群中。再彪悍的勇士一旦落入狼群,片刻功夫就被撕扯得不成人形,但狼群却并不在咬死的猎物前逗留,匆匆撕下一块肉囫囵吞下后,又去追击新的猎物。 郎啸天第一次见识到狼群的凶残,不禁为之震撼。除了拼命挥刀砍向一头头袭击自己坐骑的恶狼,就只有跟随马队拼命往右方逃,那方向数十里外是山陵,若能逃到那里,至少比在无遮无掩的沙漠中要多一分生机。 百多名蒙古勇士以损失过半的代价,总算突破了狼群的阻截,纵马奔向数十里外的山陵。战马一旦迈开四蹄,速度自然比狼群要快得多,渐渐摆脱了狼群的纠缠。直到这时郎啸天才回望方才的战场。只见数百头牛羊骆驼已被狼群包围,一小半的恶狼在对那些可怜的牲口进行屠杀,而一大半的狼群依旧在马队后紧追不舍。 默默为自己那匹千里雪驼默哀片刻,郎啸天纵马追上大队,继续往前方的山陵逃去。千里雪驼虽然长力胜过骏马,但短99lib?途冲刺远不如战马迅速,为了逃过恶狼追击,郎啸天也只得丢下它改骑战马。 “停!咱们暂时在这儿歇歇马。”前方终于传来哲别的喝声,众人在山陵前停了下来。直到这时郎啸天才发现,逃出来的幸存者仅剩下二十多人,幸好长春真人有客列古台和他的部下拼死保护,没有受伤,但他手下十多个弟子,已经仅剩下寥寥数人。 “大家抓紧时间吃点肉干,待会儿狼群又要追来了。”哲别一边检视着幸存部下的伤势,一边提醒不知道狼性的丘处机和郎啸天。 “还要追来?”郎啸天有些不信,“它们已经有足够的食物,为何还要追来?” “所以才说狼性最贪嘛!”哲别叹道,“现在快要入冬,狼群要准备过冬的食物,所以遇到猎物一定会赶尽杀绝。它们把咱们赶入沙漠,正是要借着干燥的沙漠保存吃不完的食物。它们会把那些牛羊骆驼,还有战马和人的尸体用沙子埋起来,以防秃鹫偷食,这样它们一个冬天都不必为食物犯愁了。” “是啊!”客列古台也忡心忧忧地道,“待会儿它们肯定还要追来,咱们未必能逃过它们的追击。” “不是吧?”郎啸天有些奇怪,“战马的速度毕竟比狼快得多,咱们还怕它追击?” 哲别摇头道:“狼群一旦追来,可以连续七昼夜不吃不喝,再神俊的战马也抵不住它们不眠不休的追逼,加上它们有着和猎狗一样灵的鼻子,一旦被它们缠上就很难逃脱。” “你们如此了解狼性,肯定会有好办法。”郎啸天强笑道。谁知哲别却道:“不错,咱们蒙古人一直都在跟狼群作着殊死的搏斗,狼是咱们崇拜的神灵和老师,但咱们也不敢说完全了解狼性,更不敢说就一定能战胜它们。” 听到他们的对话,丘处机也不禁叹息道:“难怪世人都说豺狼最狠毒,此话果然不假。” “此话大谬!”哲别正色道,“豺狼吃人不过是动物天性,和人要吃肉没有多大差别,唯一区别就是狼生吃猎物,而人是把猎物煮熟了吃罢了。” 丘处机身旁的李志常反驳道:“也不尽然,中原尽多善良的百姓,他们吃斋念佛,练丹修道,并不杀生吃肉。” 哲别哈哈大笑:“好端端的狼不做,却偏偏要做绵羊,所以你们汉人才受契丹、女真欺凌,让人肆意屠戮宰杀。” 此言一出几个道士尽皆变色,正要出言反驳,却听一旁的客列古台突然指向远方:“将军,狼群追来了。” 哲别看了看月色下奔袭而来的麻灰色急流,再看看周围地形,然后往山陵上一指:“那里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只要有数人守住路口,狼群就冲不上来,咱们就可以护着丘真人翻过山陵逃脱。” 众人立刻翻身上马,纵马往山陵上飞奔,山陵地势和缓,只有最高处才有些陡峭,这种陡峭对善于登山的蒙古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狼群来说,就是很难一跃而上的天堑。 登上山顶,众人不由叫一声苦,只见山陵后是陡峭的悬崖,人马根本无法下去,这山顶竟然是一处绝地! 狼群潮水般涌上山来,却又在山顶前停步,它们似乎知道山陵后的地形,所以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把山顶三面全部围困起来,然后伏地休息,似乎要与猎物作持久之战。 “完了!咱们进了绝地!”哲别面色惨白,战马在登山时已经损耗了大半马力,再没有力量突出狼群包围,看看山陵上散落的数千只恶狼,他心中已完全绝望。 丘处机第一次看到数千头狼群的壮观景象,也不禁暗自心惊,几个全真弟子也是面如土色,在众多恶狼包围之下,才知道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渺小。只有郎啸天面色如常,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径直走到背风处躺了下去。哲别不禁奇怪地问:“郎兄弟这是做啥?” “睡觉!”郎啸天没好气地闭着眼嘟囔道,“反正逃不出去,不如美美睡上一觉,没准梦中会想出对付狼群的好办法也说不定。”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有心睡觉。哲别看看战马已疲惫不堪,只得留下两人监视狼群动静,令剩下的人下马休息,养精蓄锐等待狼群的进攻。 众人缩在山石背风处,七嘴八舌地商量应付狼群的办法,可惜争论半天也没找到个好对策。这时却听一旁的郎啸天竟然发出了轻轻的酣声。丘处机见状不由对弟子低声叹道:“为师本以为自己经多年静修,早已心如止水,谁知在狼群面前依旧意乱情怯,与这位郎壮士比起来实在惭愧。他才是在危险面前面不改色的高人啊!” 众人有些佩服地望向在背风处酣睡的郎啸天,只见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竟嘟嘟囔囔地说了句梦话:“妈的,遇到麻烦了,再不想办法,老子马上就要让狼群给米西了。” 头罩被取了下来,粘在头上身上的电极也一一拔去,皮特从专用的游戏床上翻身坐起,立刻对围在身前的几个人抱怨说:“你们没告诉过我有这么多狼,早知如此,你们该给我装备一挺机关枪!” 这里是维进联盟的一处秘密工作站,除了有接入互联网的游戏节点,还有应付各种危机的专家和工作人员,如果说皮特是走上前台的竞技运动员,他们则像是教练、医生、训练师和服务人员。 听了皮特简短的情况说明,众人在电脑前忙碌起来,很快,关于狼的资料就被调了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边审视着那些资料,边冷静地对皮特说:“这是蒙古草原狼,嗜血好杀又无所畏惧,对猎物总是赶尽杀绝,不死不休,是戈壁草原上的霸主。” “别再跟我卖弄你们的知识,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对付它们!”皮特怒道,“要再晚上片刻,我说不定就已经变成了狼粪!” 众人立刻把当时的情形输入电脑,让电脑来选择最优方案。片刻后,负责领导整个小组为皮特提供帮助的技术主管约翰逊教授,立刻把电脑排出的最优方案调了出来。 “你听!”他对皮特示意,同时慢慢拧大了扩音器的音量,扬声器中渐渐传来长长的狼嗥,他指着声波分析器对皮特解释说,“电脑分析了狼王召唤同伴的叫声,它的信息十分丰富,能表达相当复杂的意思,简直令人叹为观止,难怪狼群能协同作战,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皮特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我没兴趣研究狼的语言,我只想知道该怎样对付它们!” “这正是助你解除危机的最好办法!”约翰逊教授圆乎乎的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你要尽快学会狼王的嗥叫,并且能用它表达各种不同的意思,这样,你就可以用声音骗过狼群,让它们照着你的意图行动。” “你不是在说笑吧?”皮特吃惊地瞪大双眼,“照你这么说,我学会了狼王的嗥叫,岂不就能指挥整个狼群,成为它们新的狼王?” “当然不是!”约翰逊教授笑了起来,“你虽然可以用声音骗过狼群的耳朵,却没法骗过它们的眼睛和鼻子,所以你必须远离狼群,才有可能用声音骗过它们。” “这就是你们的最好办法?你以为我能学会狼的嗥叫?还要用不同的叫声表达不同的意思?”皮特质疑道。 “这是目前形势下最好的办法了,你只能也必须去试!”约翰逊耐心解释说,“我们已经去请一位最好的声乐教师,他会教你如何运气发声,然后跟着电脑学会狼王的嗥叫。” “好吧,我尽力而为!”皮特嘟囔道,“看来我还真有先见之明,给自己取了个名副其实的名字。” “将军!狼群开始进攻了!” 两个负责监视狼群动静的蒙古武士发出高声的警告,众人立刻一跳而起,张弓搭箭对准狼群可能跳上来的狭窄路口。两只凶悍的大公狼刚一露头,就被众人放箭射杀。哲别边分派人手防备狼群的突袭,边环视众人的情况。只见丘处机和他的弟子们都拔出长剑准备与狼搏斗,唯有那个郎啸天还在酣睡不起,除了轻轻的酣声,他的嘴里竟发出了低低的嚎叫,听起来竟与狼嗥有几分相似。 “郎兄弟快起来,狼群要进攻了!”哲别忙过去踢了踢他的脚,他却毫无反应,直到哲别第三次踢他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不满地嘟囔道:“催什么催,你以为掌握一门外语不花时间吗?” “郎兄弟别再做梦了,狼群已经开始进攻了!”哲别急道。却见郎啸天不以为意地伸了个懒腰,淡淡道:“无妨,我已经有对付狼群的好办法。” 哲别将信将疑地瞪着郎啸天,以为他是睡糊涂了,但他脸上的冷静和自信又让人不由生出一丝希望。只见他对哲别笑道:“还望将军给我一匹快马,我有办法把狼群引开。” “狼群不会上当!”哲别失望地摇摇头,“你若冒险冲下山,狼群也不会尽数去追你。它们只会分出一小部分去对付你。就算你想突围去搬救兵,最近的阿加罕城也在五百里开外,根本来不及。” “我不是要去搬救兵。”郎啸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总之我有办法引开狼群,到时你们立刻赶往阿加罕城,我去那儿与你们汇合。” 哲别还想反对,但郎啸天的眼光似乎有一种令人盲目信任的魔力,哲别迟疑片刻,终于道:“好吧,我信你一次,不过就算你引开了狼群,你自己又怎能逃过狼群的追击呢?” 郎啸天指了指前方的悬崖,笑道:“这样的地形对普通人来说是绝境,对我来说却是坦途,我会利用这种地形甩开狼群,你尽管放心好了。” 心知没有更好的办法,哲别只有选择相信他。拍拍郎啸天的胸脯,哲别牵过自己的坐骑,把缰绳交给他道:“这匹黄骠马跟了我不少时候,除了脚力绵长,更难得的是它不惧恶狼。马鞍旁还备有一根专门对付恶狼的狼牙棒,现在我一并送给你,祝你好运。” 郎啸天也不客气,接过缰绳就翻身上马,取过马鞍旁的狼牙棒试了试,感觉它对付从两旁袭来的恶狼要比刀剑有效得多。郎啸天满意地点点头,对众人摆摆手正要纵马下山,却听丘处机突然问:“郎施主,山野冒昧问一句,方才你梦到了什么?” 郎啸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非所问地遥望头顶苍穹淡淡道:“现在我总算知道传说中那些天人感应、梦见神明是怎么回事了。”说完他一磕马腹,“驾”一声吆喝,黄骠马立刻从山顶上一跃而下,奋勇冲入狼群,向山下狂奔。 “朗兄弟,哲别送你一程!”哲别说着弯弓搭箭,三箭并发,把三匹扑向郎啸天的恶狼尽数射杀。 “好箭法!谢了!”郎啸天回头对哲别摆了摆手,朗声笑道,“下次再见,你得传我这手‘三箭并发’的绝技!” “一言为定!”哲别说着又射杀三匹恶狼,郎啸天的豪迈感染了他,使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远远看着郎啸天舞动狼牙棒抵挡着恶狼的袭击,从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片刻间便消失在夜幕笼罩的山麓间。 “他是不是疯了?”一个蒙古战士小声嘀咕起来。哲别捋着鬓发笑道:“他若不是个令人难测高深的异人,就一定是个勇敢的疯子!” “我相信他是个不能以常理测度的神奇人物,”丘处机遥望着郎啸天消失的方向,眼里闪烁着一种信任的光芒,“他一定能创造奇迹。” 狼群仅分出少数去追击远逃的一人一骑,剩下的则开始尝试着从各个方向发起进攻。只可惜山顶陡峭,狼群能跃上来的地点仅有寥寥几处,被箭法精准的哲别牢牢守住,一时半会儿到也冲不上来。不过羽箭有限,不多会儿哲别四壶羽箭就尽数射完,众人只能靠刀剑守住恶狼冲上来的地点。 没过多久,守卫的战士就>.已伤痕累累,狼群的进攻也越来越凶悍,就在大家感到绝望的时候,狼群却突然停止了进攻。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众人终于注意到远处隐隐有狼嗥声传来,气息悠远绵长,群狼望向狼嗥传来的方向,低低地咆哮应和着,同时开始慢慢向山下撤退。 “啊呜……”狼嗥持续不断,在山陵间远远传开。一个蒙古战士突然指向远处一道山梁惊呼:“将军你看!” 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数里外那道山梁上,一人一骑孑然而立,隐隐可见那人正仰天长啸,在月色下就像一道神秘出现的剪影。 “是郎兄弟,是他在召唤狼群!”哲别恍然大悟,蒙古战士脸上都露出敬畏之色,不少人在喃喃自语:“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狼神?” 狼群在那隐隐的狼嗥召唤下,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纷纷奔向狼嗥传来的方向,片刻间便走得一只不剩。哲别见状立刻翻身上马,兴奋地对众人挥手:“快走!立刻赶往阿加罕城!” 第七章 再生之人 “起来!站起来!” 耳边回响着严厉的呵斥,身上的伤还在流血,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因动作稍慢背上就挨了一鞭。是那种几万伏的高压电鞭,一沾到身上就令人浑身痉挛,痛入骨髓。神经承受过这种痛楚之后,会对任何肉体的伤痛都视同等闲。 “拿起你的武器,让我看看你在极限状态下的攻击力!”教官在大吼。他是一个东方人,五短身材,精瘦结实得像一只猴子,是世界上几乎绝迹了的忍术宗师,他所属的流派曾经在东瀛活跃了数百年,是暗黑流中的影忍,一个局外人几乎没有听说过的神秘流派,他们的第一信条就是:最好的忍者应该像影子那样不为人知。所以他们自称影忍。 不过这一次他们训练的不是忍者,或者说不单单是忍者。除了暗黑忍的必修课,另有功夫师父、格斗教练甚至还有语言学家来教授这些学生。这是一群奇怪的学生,他们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孔,都是一样的英俊冷漠,甚至有着同样优秀的身体素质,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同一型号的机器人。 “七号,站出来!”即使是在十几个长相几乎完全相同的学生中间,教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特别的七号,他的特别不在于比别人有更好的身体条件,也不在于有更优秀的训练成绩,而在于他有思想,有一次他甚至向教官提出了他的基本人权。 “基本人权?”当东瀛教官佐佐木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学生说出这个词汇的时候,不由惊讶地张大嘴,没想到这个在封闭环境中培养出来的特殊杀人机器,居然会提出自己的权利。都怪那些西方教官为了让他们掌握更多的特殊技能,让他们接触到互联网,甚至把一些影视作品当成教材,才让这个特别的生物机器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不过东瀛教官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通常是电鞭和咒骂,“八格!你不会有任何人权,因为你只是个再生人!” 为了检验训练成果,组织曾经把几个特殊的学生带出去参与过秘密行动,这中间就包括七号,所以他的思想已经与同伴有了些不同,他记住了忍术教官的回答,并在训练之余偷偷利用互联网查询了关于再生人的不少信息,于是,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与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自从克隆技术诞生以来,克隆人就一直是一种非法行为,有关这方面的研究受到世界各国的严令禁绝,直到十多年前,一个俄诺斯亿万富翁因为儿子在车祸中丧生,悲痛至极之下,私自设立克隆研究所克隆了丧生的儿子。那个再生的儿子出世后,世界舆论一片哗然,为此举争论不休,人权组织为此起诉了那个亿万富翁,但在强大律师团声情并茂的辩护下,舆论倒向了那个富翁一边,最后他被判无罪,他的克隆儿子也将享有和正常人一样的权利。这件案例促成了人权法的修改,新法宣布,在本体确定为意外死亡的前提下,父母有权申请克隆自己的孩子以延续亲情,但这种克隆必须是唯一的,且要在政府备案。这个被克隆出来的孩子就被称为再生人,享有和正常人一样的权利。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个新法,有不少人依旧认为再生人不该存在,更不该享有任何权利,因为他们不是根据上帝创造的自然规律出生,所以他们被称为“魔鬼的孩子”。 当七号查明这些信息后,他不再要求自己的权利,他知道就算根据新法,自己也不可能享受到基本的人权。看外表就明白,自己和十几个同伴都是出自同一本体,都是受世人歧视、更是受法律禁绝的再生人。 “拿好你们的刀,你们的训练即将结束,只有一个人有机会活下来!”佐佐木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回荡,“发挥你们在这几年中学到的求生和杀人技巧,保存自己,杀掉别人。活下来的幸存者,就有可能享受到基本的人权。” 虽然这些克隆人外表看起来有近二十岁,但他们的实际年龄其实很小,他们是经过基因改造,有着旺盛的新陈代谢,他们的生长速度是正常人的五倍以上,因此他们的伤病恢复速度也是常人的五倍,不怕他们在训练中因受伤而影响将来的行动。 “现在,我将对你们进行最后一场考试,优胜劣汰!”教官冷漠的扫视着这一批特殊的学生,不过语言中也隐有一丝伤感,“你们要不择手段杀掉别人,争取让自己活下来,你们只能有一个幸存者,开始!” 最后的血腥选择开始了,经过数年艰苦训练和残酷淘汰剩下的十几个最强者,将在这最后的考试中激发最强的求生欲望,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 教官欣喜地看到,那个自己最为看好的七号,从身体条件到武功都不比其他人更出色,但他的头脑确实在旁人之上。在决斗开始不久他就故意受伤倒地,让人忽略了他这个对手,逃过了最酷烈的决斗高潮,在最后只剩下三名重伤的幸存者时,他突然从后出手,轻松地把三名竞争者先后击杀。看得教官连连点头,感叹他已经领悟了暗黑忍的真谛。 当决斗场中只剩下那名七号幸存者时,密闭的金属门无声而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瘦削老者缓步进来,向唯一的幸存者伸出无名指上有着个硕大粉红钻戒的右手说:“恭喜你,七号,你现在有机会成为享受基本人权的普通人,只要再为我们做一件事。” 七号茫然地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对方那枯瘦的右手。老者的目光透过镜片盯着七号,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对你抱有极大的希望,你只能成功也一定能成功!现在就跟我去见你新的教官,他们将教会你如何在新的世界生存。” 率先往外而去,老者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茫然跟来的七号意味深长地笑道:“对了,你不该再叫七号,你该有一个新的名字和全新的身份,这样你才能合法地进入‘真实幻境’。嗯,我看你就叫‘夏风’吧。” “起来!七号!” 已经很久没人叫过这代号了,夏风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就从床上翻身跳起,落地后双脚后跟一靠,两眼平视,双手紧贴大腿外测,身体笔挺如枪,就如以前在训练中一样。 “你看,我说过,只有叫他的代号,才能把他从睡梦中彻底唤醒。”扶桑教官得意洋洋地对几个身着白色防尘服的老者笑道。这里是一间布满电子仪器的宽大房间,有不少身着防尘防静电服的工作人员在不停地忙碌着,情形居然与金爵士为皮特准备的设施有几分相似。 “你遇到了麻烦?”一个戴着金边的老者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流逝的数据流,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我在准葛尔绿洲遇到了维吾尔匪徒,被他们射倒。”夏风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在奇怪自己方才居然梦到那场最后的考试,以及第一次有了名字的情形。自己或许已经在那个虚拟的世界死去了吧?他这样想道。 “嗯,生命力严重衰竭,不过你还没有死。”身材矮小瘦削的虚拟技术博士回过头来,夏风现在已知道这个给了自己名字的卡尔·汉斯博士,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 “把你遇到的麻烦详细向我汇报,专家组会为你找到最好的应付办法。”汉斯命令道。从网络上窃取的数据流并不能完全看出虚拟时空中发生的事,因此需要目击者准确的描述,专家组才能根据不同的情况制定出不同的方略。 夏风简短地把昏迷前发生的情形向专家们汇报后,众人商议片刻,因不知道夏风受伤后的情况,都觉得束手无策。只有汉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数据流,自语道:“那些匪徒没有立刻杀死七号为他们的首领报仇,大概是另有所图。离绿洲不远就是阿加罕城,那里好像在进行着一种罕见的赌博。” “死亡斗士!”众人恍然大悟。 准葛尔绿洲中,最大那间木屋前,夏风被绑在门前的栓马桩上,浑身血迹斑斑,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不知生死。几个匪徒正围着他争论不休。 “我看还是一刀宰了干脆!既为兀勒尔首领报仇,也绝了后患。”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匪徒恨恨地道。他曾在沙漠中见识过夏风的剑,每每想起总觉得后怕,所以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最令人恐怖的冷血杀手。 “就这样杀了他实在太可惜了!”另一个碧眼虬髯的瘦削汉子很是遗憾地摇摇头,他是匪帮的二当家,在兀勒尔丧命之后就自然成了匪帮新的首领,不过他的威望尚不足以对同伴指手画脚,所以只有耐心解释,“他的凶悍实是我平生仅见,若不加以利用,实在是浪费。” “怎么利用?”一个匪徒质问道,“这小子伤势若是恢复过来,咱们恐怕就制不住他了。” “是啊,这小子的伤恢复速度快得惊人,仅仅一天时间伤口竟然就已经愈合。”另一个匪徒也附和道。 “猛虎尚且能被驯服,何况区区一个人?”二当家不以为然地摆摆藏书网手,“这小子如此身手,若是就这样杀了实在可惜,如果能为我们所用,将是天大的幸事。” “到底怎么利用?” 二当家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夏风,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小子如此身手,若是去阿加罕城参加死亡决斗,你们觉得会怎样?” “肯定战无不胜!”众人恍然大悟。 “如果咱们利用他去捞一票,是不是比在大漠中抢劫旅人收获更大?” 二当家这一开导众人总算明白过来,纷纷点头称是。一个匪徒想起了一直软禁着的阿娜尔古丽公主,不由小声问道:“阿里戈,你想怎么处理阿娜尔古丽?” 二当家阿里戈其实对阿娜尔的美丽早已垂涎,不过阿娜尔是已故首领的女儿,不能随意霸占,又不能违背兀勒尔的遗愿把她送还塔里什或成吉思汗,所以就暂时软禁起来。手下这一问倒让他有些为难,沉吟片刻方道:“还是带她一同去阿加罕城吧,这小子对她如此忠心,她是驯服这小子的最好武器。” 说完他对另一个手下示意:“把他弄醒,再给他换上金创药,等他伤势一恢复咱们就带他去阿加罕城。” 阿加罕城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这里汇集了来自东西方的商人、冒险家和流浪汉,十分繁华和喧嚣。它像所有繁华城市一样,大街上除了各色酒楼商铺,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赌场和妓寨,让东西方往来的旅人在这里就像在天堂一般,流连忘返。 正如阿加罕城最有名的妓寨是花满楼一样,聚宝堂则是最有名的赌场,它的有名不在它雄厚的实力,显赫的后台,而在它的死亡决斗。不知从何时开始,聚宝堂就招募了许多亡命之徒作为斗士,与各路豪杰生死相搏为赌局,这种赌局除了赌钱,同时也赌命。任何人只要自认可以挑战赌场的斗士,俱可签下生死状进行生死相搏,观众也可在决斗开始前随意下注,获胜的斗士可以从投注自己的观众赢利中十抽其一,由于参与者众多,因此获胜者的收入也相当的可观,不过一旦失败就什么也没了,包括生命在内。 这种赌局不光有赌博的刺激,更极具血腥的观赏性,因此已经成为阿加罕城一种标志性的活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有不少商人和贵族从数百里外赶来,在欣赏血腥刺激的死亡决斗的同时,也顺便豪赌一把。是他们撑起了阿加罕城的繁华。 这日又是十五,阿加罕城人山人海,漫步在融合了东西方建筑风格的街头,郎啸天很是为这个荒漠边城的奢华惊叹不已。 他是利用悬崖摆脱了狼群的追踪后赶到阿加罕城,途中历经艰辛,尤其哲别所赠的那匹黄骠马没法像人那样从壁立如刃的悬崖上下去,最后只能任它葬身狼腹,所以当他赶到阿加罕城时,除了身上的剑,已经和任何一个肮脏的流浪汉相差无几。 揉着咕噜的饥肠,舔着干裂的嘴唇,郎啸天有些怀念起荒漠草原。在那里,任何一个牧民都会把远方的旅人当成贵宾,所以这一路到也不愁吃喝,如今到了繁华的阿加罕城,反而要为肚子问题伤透脑筋。 一直没有哲别一行的消息,郎啸天只好在城中逗留下去,他很有些怀疑专家组的能力,不仅把自己送到荒漠中,还要自己护送长春真人才能接近那个毁灭者,不知道他们为何不直接把自己送到毁灭者的身边? 敲下剑柄上镶嵌的最后一块红宝石,郎啸天去当铺换了几枚银币,这才挑了间稍微过得去的酒馆坐下来,要了一碗当地最普通的羊杂汤和两个干馍,食不知味地吃喝的同时,不由回想起在亚特兰迪斯大陆巧遇纪萱萱的情形,心中除了隐隐的一丝酸楚,更遗憾地想到,大概再不会有靠几句流行歌曲,就赢得一餐美食和一个女孩子芳心的好事了。 “我要烩牛肝、烤羊排和清蒸驼峰,葡萄酒要窖藏二十年以上的,别拿新酒来糊弄我。”一个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吸引了郎啸天的注意,她说的是维语,要的也是维吾尔名菜。郎啸天循声望去,只见靠窗那桌一个十五、六岁的维族少女正在对酒店伙计大声吩咐着,她右手坐着个碧眼虬髯的瘦削汉子,他正低声对少女道:“小姐,咱们出门在外,饮食上将就一点吧。” 那少女肤色赛雪,唇如花瓣,明目皓齿,丽质天成,长长的发鞭像漆黑瀑布般披在肩上,很是吸引人目光,尤其是她的举止和神态,有一种纤毫不染的天真和清纯。虽然她身上衣衫有些破旧,但质地却十分名贵,不像同桌那几个猥琐的维族男子,一看就属于社会低层。很让人奇怪他们怎会坐到一桌。 “吃完东西,我也要去看死亡决斗。”维族少女此刻像个任性孩子。她身旁那个随从不像随从,长辈不像长辈的瘦削汉子立刻阻拦:“不行,它太血腥了,不适合你。” “你们能送他去参加决斗,为何不能让我去看?我一定要去!” “这事由不得你!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二人小声争执起来,他们的话引起了郎啸天的好奇,忙招呼伙计小声问道:“什么是死亡决斗?” “你连本地最有名的死亡决斗都不知道?”小伙计很是奇怪,忙把它的情况向面前这外乡流浪汉草草介绍了一遍,最后还调侃道,“既然到了咱们阿加罕城,当然就该去看看这种决斗。我看你也佩剑,想来也是武士,何不也去参加决斗,只要赢得一次,就能赚到你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伙计这一鼓动,郎啸天自然也就动了心,不过没想要参赛,只是想观摩一下死亡斗士们的武功和风采,这也算是习武之人见猎心喜的天性。 草草吃喝完,郎啸天付帐时打听好决斗的地点就匆匆离开,待他一走,维族少女那桌一个汉子便对碧眼虬髯的同伴低声道:“阿里戈,方才离开那流浪汉好像就是一剑击杀兀勒尔首领的家伙!” “你确定?”二当家阿里戈一惊。 “很像,不过……”那汉子犹豫起来,“上次见他风采逼人,现在不知为何潦倒至此。” “嗯,那咱们跟着他,不过这是城里,千万不可轻举妄动。”阿里戈说着向几个随从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立刻追着郎啸天的背影而去。 聚宝堂的死亡决斗场在城中心的繁华地段,看来这种决斗是得到了官府的支持,所以聚宝堂才能公然在城中建起这样一座专门的决斗场。当郎啸天从陡峭的高墙翻入决斗场时,才发觉它依稀有些像古罗马斗兽场,只是规模要小上许多罢了。 选了个视野开阔的前排位置坐下来,郎啸天打量起决斗场中的情形。只见决斗场呈圆形,直径大约有五六丈,周围是高高的观众席,壁立如刃的石墙把决斗场完全圈起来,只有一道石门可以出入,决斗时只要落下石门,决斗场就成了无路可逃的死地,只有杀死对手才能赢得安全。 周围的观众席像足球场的座位一样呈阶梯状,有另外的通道进入,观众正陆续从四个大门入场,这种观赏并非免费,所以郎啸天才要避开大门爬墙而上。现在离决斗开始还有些时候,观众还不太多,决斗场中也还空空荡荡,不见一个死亡斗士。 当上千人的座位完全坐满后,聚宝堂一个总管才宣布决斗正式开始,一个聚宝堂的死亡斗士和一个挑战者先后亮相,对观众挥舞了几下手中的刀剑。郎啸天突然觉得眼前这情形还真有些像现实中的拳击擂台赛,有主办方、擂主和挑战者,也有无数观众掏钱观战,并对决斗结果进行下注。唯一区别是这样的决斗总是以死亡结束。 在拒绝了聚宝堂几个伙计的下注邀请后,郎啸天终于等来了决斗的正式开始。先后有三名挑战者出场,与聚宝堂派出的死亡斗士进行决斗,不过武功明显与那些斗士不在一个层次,决斗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观众们对这样的决斗也索然无味,齐齐发出不满的嘘声。除了血腥,他们还希望看到旗鼓相当、充满悬念的决斗。 郎啸天在人们的鼓噪中起身准备离开,这样的决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观摩的价值,只有恶心和反感。但他刚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满是诧异地回头望向场中,他听到那个聚宝堂的总管清晰地高声喊出:“今日第四场的挑战者,是来自中原的冷面武士——夏风!” 观众报以稀稀拉拉的掌,算是对远道而来的武士一点鼓励。郎啸天好奇地停下来,仔细打量了那名出场的挑战者一眼。只一眼郎啸天心中就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一种没来由的熟悉和怪异,好像从那个面目阴冷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但对方跟自己无论气质还是面容,都没有半分相似。 “等等!我买上一注!”郎啸天拦住一个聚宝堂的伙计,掏出刚从当铺换来的几枚银币,买那名叫夏风的挑战者胜出。他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冲动,就把所有的家当都压到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挑战者身上。 “决斗开始!”随着聚宝堂总管的一声吆喝,观众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众人齐齐为那名年轻的挑战者加油鼓劲,希望他能在聚宝堂大名鼎鼎的巨灵剑士的重剑下坚持得久一些。 绰号“巨灵剑士”的聚宝堂死亡斗士双手握剑,把一柄重达四十余斤的重剑舞得呼呼起风,身高臂长加上身材壮若牛牯,沉重的双手重剑在他手中也轻如鸿毛,很少有挑战者能挡他重剑一击,甚至被他剑脊一扫就筋碎骨裂,手脚俱断。 年轻的挑战者并没有避开重剑的锋芒,而是主动迎上去,在即将进入剑锋所及范围那一瞬,突然往斜上方跃起,半空中折身出剑,在重剑扫过的一瞬间闪电般把剑刺入了巨灵剑士的颈项,待落地时他的剑已归鞘,这出剑收剑快得令人难以察觉,场中除了还回荡着短剑出鞘时的摩擦声,就像他根本未曾拔剑一样。 巨灵剑士脖子上的鲜血喷出老高,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愣了片刻,跟着就仆倒在地,溅起的尘土就像是大象倒地。 决斗场突然静了下来,仅仅一剑,那个聚宝堂从未败过的死亡斗士就一声不吭地倒地而亡。虽然不少观众希望挑战者能坚持得久一些,甚至希望能侥幸赢上一回,却也没想到他能一剑击杀巨灵剑士,众人完全被这一剑镇住了。 这才是杀人的利剑!郎啸天突然觉着自己掌心在冒汗,在如此高效准确的杀人技巧面前,即便是他也不敢说抵挡得住。 聚宝堂的伙计送来赔付的银币,足足有一小袋,因为没人看好挑战者,所以他的赔率相当的高,郎啸天仅下注几枚银币就发了一笔小财,不过在接过那袋银币时他并没有多少惊喜,只信手塞入怀中,然后重新在观众席上坐下来。直觉告诉他今天的决斗还没结束,他得好好看看这个特别的挑战者。 果然,挑战者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再次向聚宝堂的死亡斗士发起挑战,观众鼓噪起来,终于有人打破死亡斗士不败的神话,这令众人十分兴奋,纷纷高喊起挑战者的名字。 聚宝堂这次出战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矮小的斗士,绰号猴子,他的身手也如猴子般灵活,一双套在手臂上的镔铁爪曾经捏碎了十多名挑战者的咽喉,是聚宝堂最好的几名死亡斗士之一。 几乎未做休整,夏风再次站到决斗场中,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既没有赢得决斗的兴奋和喜悦,也没有再次面临危险的警惕,他冷静得就像一具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 “我要捏碎你的卵蛋!”猴子炫耀着手臂上的镔铁爪,边挑衅边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对手,很想从他眼中发现哪怕是一点紧张也好,但他失望了,对手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兴奋,没有一丝紧张,他的眼眸冷漠得就像是没有生命。 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对手!杀人如麻的猴子也有些紧张起来,待负责裁判的总管一声“开始”的令下,他不是像往常那样立刻揉身出击,而是跳开两步,在两丈开外慢慢绕着对手缓缓移动,希望在对峙中发现对手的弱点。 夏风怀抱短剑,对绕着自己伺机出击的猴子视而不见,最后甚至竟闭上了双眼。东瀛暗黑忍擅长在黑暗中杀人,最好的影忍是凭感觉而不是靠眼睛来避开危险。 “杀!”猴子在对手的轻视和观众的鼓噪声中再按奈不住心中的杀意,猛然一跃从后方扑向夏风后颈。左爪一扬虚攻对手颈项,待对手身形方动,他立刻伏地扑向前,右手镔铁爪扣向夏风脚腕,只要对方脚腕落入镔铁爪掌握,就逃不过被捏碎的命运,曾经有三名挑战者就是被猴子这招捏碎了小腿骨。 夏风并未跃起闪避,似乎也来不及闪避,他只是拔剑反手下插,几乎没有回头。就在猴子的镔铁爪扣住他脚腕的瞬间,他的剑已经闪电般从猴子后颈插入,把他一剑钉到地上。 猴子拼命收紧手臂,想捏碎扣住的脚腕,可惜力量瞬间就消失殆尽,手上再使不出半分力气。猴子拼命昂起头,很想问问对手,他这一剑如此快、准、狠,是侥幸还是必然? 观众席上的郎啸天后脊又冒出那种不舒服的凉意,夏风这一剑完全是故意让猴子扣住自己脚腕才出手,所以才能一剑钉入对手后颈。这一剑看起来简单明了,但无论时机、角度、力道都恰到好处,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剑是如此冒险,只要猴子的反应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点,夏风的脚腕就要先碎。他出手不光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先把自己置于死地再出手反击。郎啸天扪心自问,就算自己出手不比他慢,也决不敢如此冒险。 喧嚣的观众突然静了下来,许多人根本还没看清决斗就已经结束,在许多人眼里,这哪是什么精彩的死亡决斗,根本就是杀人比赛,那个挑战者根本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别人出手后他再出手,双方就看谁能更快地杀死对方,这简直就抹煞了死亡决斗的观赏性。 “杀了他!杀了这个王八蛋!”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立刻得到更多人的高声应和,方才大家还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挑战者当成挑战聚宝堂权威的英雄,但现在众人却恨不得有人能站出来杀了他。这小子把精彩绝伦的死亡决斗,变成了一招定胜负的杀人比赛,完全剥夺了观众观赏的乐趣,他现在在众人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观众的呼声渐渐汇集成一阵阵整齐的呐喊:“死神!死神!我们要死神!” “死神是谁?”郎啸天好奇地问身旁一个在激动呼喊的突厥贵族,那贵族白了身旁这个无知的流浪汉一眼,不屑地答道:“死神是聚宝堂第一号死亡斗士,他是咱们阿加罕城战无不胜、不败的死神。” “原来如此!”郎啸天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想这荒漠边城的寻常百姓,哪里见识过真正的不败高手? “勇士,你还想继续挑战吗?”聚宝堂的总管大声问依然平静地站在场中的夏风,神情并不因连输两阵而沮丧。见夏风冷漠地点了点头,他立刻道,“好,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聚宝堂不败的斗士——死神。” 观众齐齐鼓掌欢呼,在众人眼里,这个来路不明的挑战者始终是个外来客,只应该在死亡决斗中精彩绝伦地死去,实在不该用那种毫无技巧的杀人手段来剥夺大家观赏的乐趣,就算侥幸赢上一场两场,最后也该成为阿加罕城武道象征的死神剑下的祭品。 郎啸天理解众人的心情,典型的排外本性。不过他并不担心场中那位挑战者,以他的反应速度和冷静素质,尤其他那阴狠的出手和不惜两败俱伤的决断,郎啸天很想知道,那个死神究竟能否成为夏风的对手? 大约盏茶功夫后,终于听到聚宝堂总管干瘪瘪的声音:“这是今日最后一场,请死神。” 一个面裹黑巾,身穿黑袍的武士应声来到决斗场中,他的身材并不魁伟,体形也并不壮硕,甚至还有些瘦削矮小,但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种岳立渊停、挺拔孤高的感觉,令人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数千观众也整齐地喊出了他的绰号——死神! 第一眼看到这个神秘的死亡斗士,郎啸天心中就不由一个激灵,总觉得他的体形气质依稀有些熟悉,不过他的面容藏在头巾后,让人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聚宝堂的总管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终于喊出了观众期待已久的那句话:“决斗开始!” 二人默默对峙着,都没有急于出手,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动。看他们气息沉凝的架式,要没有旁人的干扰,他们会手扶剑柄对峙上一天半天也说不定。郎啸天知道他们是在进行着精神的较量,不过观众却没有那份耐心,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众人便齐齐鼓噪起来。 二人的心智显然都同样的坚韧,并不为外界的干扰所动。郎啸天见状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一抖腕往二人中间扔去,碎石带起的气流扰乱了二人的感觉,就像一滴水落入貌似平静的热油锅中,立刻激发出剧烈的爆溅。 两柄剑几乎同时脱鞘而出,飞指对方要害,也几乎同时刺入了对方胸膛,二人一声痛哼,同时收剑后退,在全场观众尚未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刹那间,二人已经重伤。 郎啸天掌心又渗出了丝丝冷汗,这哪是什么比武,简直就是比赛杀人,果然不愧是死亡决斗!二人都把杀死对方作为拔剑的第一目标,根本无视自身的安危,只在利剑入体的刹那本能地侧身避过了心脏要害。 跌跌撞撞地退出数步,死神脸上的黑面巾被震落下来,郎啸天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病态的苍白中带有一种妖异的俊美,简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尤其他那幽寒冷定的黑眼瞳,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千年古井。突然间郎啸天就联想到曾经出现在亚特兰迪斯的暗黑魔法师和当年西夏的第一剑客浪烈,死神就像是他们二人的复合体,若非面容跟他们没有丝毫相似,郎啸天差点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又在这个世界复活。 夏风比对手的情形更糟,血迹片刻间便在胸前蔓延开来,濡湿了整个胸襟,他的身形已有些不稳,不得不一直退到决斗场边,靠着石壁微微喘息。观众在肃静了片刻后,齐齐爆出兴奋的呐喊:“杀了他!快杀了他!” 死神脸上闪过一丝狞笑,慢慢持剑逼近对手。观众沸腾起来,高呼着“死神”这绰号,等待着欣赏那最后的屠戮。 一条绳索从数丈高的观众席上垂了下来,刚好落到夏风身边,他想也没想就抓住绳索揉身而上,口叼短剑三两个起伏就爬上了高高的石墙,靠近围墙的观众都是阿加罕城的贵族,眼看一个浑身浴血的斗士口叼利器爬上来,纷纷惊恐地大叫闪避。夏风落地时发现绳索是在一个潦倒的流浪汉手里,他冷冷地扫了流浪汉一眼,来不及问对方为何要救自己,立刻随着人流往大门方向跑去。阿里戈那帮匪徒还守候在决斗场的入口,若不是他们把夏风强行赶入决斗场,他决不会参加这无聊的死亡决斗,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趁混乱逃出去。 直望着那个也叫“夏风”的年轻人混在人丛中逃出了大门,郎啸天才收回目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这个年轻人,其实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始终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暗自叹了口气,他转望决斗场,只见死神并没有追来,他只冷冷地盯着远在观众席上的郎啸天,那有如实质般的冷厉目光让郎啸天浑身一个激灵,后脊梁又冒出那种熟悉的寒意。 “师先生,你的伤……”几个聚宝堂的伙计匆匆跑进场中,想去扶重伤的死神,却又缩手缩脚地不敢伸手。死神对胸前的伤浑不在意,只盯着远处的郎啸天低声自语道:“终于来了,看来我没有白等。” “师先生,你的伤要不要紧?”聚宝堂的总管也匆匆过来问候,同时悄悄估量着这堂中第一斗士的伤势,如果他的伤不能康复,身手无法再恢复到从前,得想法打发掉这个瘟神。 “不劳康波总管费心,我的伤不碍事。”死神抬手挡开一个想给自己包扎的伙计,对聚宝堂的总管淡淡道,“我要等的人已经出现,我得去履行我的使命了。从今往后阿加罕城不会再有我这个死亡斗士,咱们缘分已尽,我要拿回属于我的报酬。” 老总管一怔,忙道:“没问题,我这就通知默里克堂主。” “什么?师先生要走?还要拿走这些年来的报酬?”当聚宝堂堂主默里克听到康波总管的汇报时不由一脸意外。默里克其实是个汉人,曾经是中原响当当的悍匪,只因在中原混不下去才逃到这化外边城,起了个本地突厥人的名字,安安份份地做起了赌场生意,一次偶然机会结识了本地蒙古城主,于是合伙赚起了往来商贾的钱,聚宝堂在城主默许下也越来越壮大,成了方圆几百里和丝绸之路上有名的大赌坊。他首创的血腥豪赌死亡决斗,也让阿加罕城名传遐尔,不少妄想一夜暴富的武士不远千里慕名而来,不过绝大多数都丧生在决斗场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侥幸赢得一两场,成为罕见的幸运儿。 默里克敢于与天下英雄豪赌,就是因为有死神压阵,如今他突然要走,默里克自然感到意外,尤其他要拿走这些年来应得的报酬,这笔钱可.99lib.是一个庞大的数字,默里克不禁有些心痛。老总管看出了默里克的心思,突然意味深长地笑道:“死神已经受了重伤,恐怕他自己也已经快要死了。” 默里克惊讶地望着老总管的诡笑,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领神会地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他伤得真的很重?” “利剑入胸,离心脏就差半寸。” “呵呵,既然如此,他大概也就用不着咱们阳间的钱财了。” 二人相视而笑,就在这时,只听门外的伙计突然高声禀报:“师先生到!” 二人再次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老总管笑着悄悄退了下去,默里克则大步迎出门,在门外就热情地招呼开来:“师先生新伤未愈,有什么事让下人通知我一声就成,何必亲自前来?” 死神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对默里克的热情视而不见,只淡淡道:“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报酬。” “先生要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那好,就让我设宴为先生饯行。” “不必,你知道我从不喝酒。” “仅此一回,还望师先生不要驳我面子。”默里克说着拍拍手,立刻有侍者应声而入,一碟碟酒菜很快就在厅中摆将开来,最后是康波总管亲自捧着酒壶杯盏进来,并对死神讨好地笑道:“听说师先生要走,堂中弟兄都想前来送行,考虑到师先生性情孤僻,不喜喧嚣热闹,所以我只答应让几个跟先生相熟的兄弟前来送行。” 死神尚未有所表示,已经有五、六个聚宝堂武师先后进来,齐齐与他拱手道别,并强邀入席。默里克率先举杯对死神笑道:“师先生这些年为聚宝堂出力不小,请容我默里克代堂中弟兄敬你一杯。” “我从不喝酒。”死神没有伸手接杯。 “就这一杯吧,还望先生不要推辞。”默里克对拒绝并没有感到意外,不过依旧举杯相劝。几个相陪的武师也纷纷举杯附和道:“是啊是啊,师先生不要让大伙儿为难。” “没错,我不喝下这杯毒酒,还真会让你们为难。”死神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说话的同时剑已悄然而出,从桌下刺入了身旁两个武师的小腹,在旁人尚未惊觉的刹那,带血的长剑已经从桌下破开桌面扫向两个右侧两个尤在举杯相劝的武师,二人尚未有任何反应,就感到脖子一凉,眼中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起来,脑袋在空中几个翻滚,接着就重重地摔在地上,落地的角度刚好还能看到自己的身子尤在桌边举杯劝酒。而死神的剑已经割断了左侧两个武师的颈项。 一眨眼功夫,聚宝堂几个武功最好的武师就有四个身首异处,剩下两个则捂着肚子软倒在地。默里克的笑容僵在脸上,在死神冷漠淡然的目光注视下,他突然感到裤裆有一股热流激射而出,厅中顿时泛起一股难闻的骚臭味。 “你……你怎知酒中有毒?”默里克结结巴巴地问道,方才那快若惊鸿的几剑,把这个过去的悍匪的意志完全击跨,他突然发觉虽然多次看过死神出手,却依然没能把他看透。 “我不知道。”死神淡淡道,“我只是怀疑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拿回报酬,何况为我送行的,全是聚宝堂武功最高的好手。” “怀疑?你只是怀疑就动手杀人?”默里克突然异常愤怒,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出卖了一样。 “这还不够?我师衍杀人何须什么理由?”死神说着一剑划断了默里克的咽喉,剑锋顺势一扫,把一旁刚要转身逃命的康波总管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踏着满地的鲜血,死神把能找到的细软打成一个包裹负在背上,慢慢出了默里克的府第,府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他暂时还不怕遭到官府追缉。昂头遥望月色如银的夜空,死神师衍手抚受伤的左胸,虔诚地低低说了一句:“神灵,与我同在!” 第八章 花刺子模 虽然已经远离了聚宝堂的决斗场,但郎啸天心中依然还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在抛下登山绳救起那个也叫夏风的年轻人后,他与决斗场中孤傲伫立的死神对了一眼,这一眼就像有寒芒扎进心窝,让人从内冷到外,浑身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呸!见鬼!”郎啸天恨恨地啐了一口,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幽寒暗黑、深不见底的眼眸。倒是那个也叫夏风的年轻人,身负重伤之下不知能否躲过聚宝堂的报复。 天色完全黑下来,郎啸天准备像昨天那样,偷偷翻入某个大户人家的厨房,在借着炉膛的余温小睡一夜的同时,顺便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像阿加罕城这种人来人往的交通枢纽,治安一向糟糕之极,一到天黑官府衙役就决不再出门,街头巷尾就成了恶棍蟊贼的天下,在领教了几次这些下三滥蟊贼的手段后,郎啸天不敢再轻易露宿街头了。 正顺着空旷的长街寻找着合适的人家,郎啸天心中又生出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离开聚宝堂决斗场时就已经出现,只是当时为死神的眼光所激,没有太在意。 轻轻冷哼一声,郎啸天转过一道街口后突然停下来,闪身藏到街口拐角处。后面果然有脚步声轻轻跟上来,在转过街口时刚好和贴墙而立的郎啸天碰了个面对面。 “兄弟,跟着我干什么?”郎啸天说着一把扣住了那个目瞪口呆的汉子肩胛锁骨,满是调侃地打量着对方,原本以为是个不开眼的小蟊贼,谁知对方竟是个倒提短刀、身着紧身衣靠的维吾尔武士。对方在最初一刻的惊慌之后,一刀便刺向郎啸天心窝。郎啸天早有防备,侧身让过刀锋,一收胳膊便夹住了对方的手腕。恼他一出手就想要自己性命,不由托住对方肘关节一抬,只听“咔”一声轻响,对方肘关节应声脱臼。 “啊”一声痛叫,连连挣扎了数次也没能挣脱郎啸天掌握,那维吾尔武士痛得涨红了脸,色厉内荏地骂道:“放开我,你这杂种,你已经被我们包围,我们要用你的头祭奠兀勒尔首领。” 郎啸天这才发觉在他身后还有几道黑影,另有十几个人影也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来,隐隐把自己围在了中间,不少人还张弓搭箭指向自己。他此刻才认出,面前这个跟踪自己的维吾尔武士,依稀就是当初在沙漠中想抢自己骆驼的那帮匪徒中的一个。 郎啸天暗暗叫苦,虽然借助地形从十几个人包围中逃脱不是难事,不过对方有好几张劲弓指着自己,在如此近的距离要想全部躲过,恐怕只有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才行。 “小子,向兀勒尔首领忏悔吧!”一个维吾尔武士恨恨地盯着郎啸天,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几个张弓的武士随着他的手势拉满弓弦,只等着他挥刀下令放箭。 “扎合克他们去了哪里?”在阿加罕城一家偏僻的客栈内,阿里戈正不安地喝问手下。一个兄弟回道:“扎合克带人去找那个杀害兀勒尔首领的家伙了,他说要不把那个家伙的脑袋提回来,他就不再回来见首领。” “混帐!”阿里戈不由一声怒骂,他完全清楚扎合克藏书网的心思,他是想借着为兀勒尔首领复仇来争夺人心,以谋首领之位。自从自己登上首领之位后,做事就流年不利,威信一再受到打击。本来迫那个俘虏去做死亡决斗是一条最快的生财之道,他也确实为大家赢得了不少赌金,但没想到第三场那小子临阵脱逃,结果赌金又输还了聚宝堂,而他连赢两阵应得的报酬也告作废。 不过让阿里戈心烦的还不是钱财的输赢,而是那个逃脱的俘虏,一想到他那阴狠的剑和漠视一切的眼光,阿里戈就觉得胆寒。幸好他已经负了重伤,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阿里戈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吩咐一名手下:“带几个兄弟去把扎合克给我追回来,他们要敢在城中轻举妄动,我一定会宰了他!” 手下刚领令而去,后院又传来一阵吵闹,阿里戈忙进去问道:“怎么回事?” “阿娜尔小姐一直吵着要走,我们拿她没办法。”两个把门的兄弟一脸无奈。 “你他妈想去哪里?”心里早窝着一肚子火,阿里戈对这个前首领的私生女早失去了耐心,若不是顾忌着忠于兀勒尔的兄弟们的感受,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刁蛮的美人收为己用。“砰”一声踢开软禁阿娜尔的房门,阿里戈进去就喝骂道,“再给我吵吵嚷嚷,看我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你敢!”被软禁的公主毫无惧色地瞪着阿里戈,“我的丈夫是成吉思汗,你敢对我无礼,不怕大汗灭掉你全族?” 听到那个用无数血腥和勇武铸就的威震天下的名字,阿里戈不禁缩了缩脖子。阿娜尔见状得意洋洋地笑道:“你要是害怕就赶紧把我送到我丈夫身边,大汗不仅可以免你死罪,说不定还会重重赏你。” “混帐!”阿里戈再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一巴掌就扇到阿娜尔得意洋洋的脸上,“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强盗的私生女罢了,你以为生在王府就是公主?被塔里什那老王八蛋当成礼物献给成吉思汗,就以为自己成了蒙古王妃?” “你……你敢打我?”阿娜尔吃惊地捂着脸颊,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渐渐酝酿。脸上的疼痛到还罢了,阿里戈的话像一支利箭扎在心上,扎破了她为自己编织的美梦,让她看到残酷的现实。十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她多少也明白,就算是维吾尔亲王塔里什,也决不会把别人献给自己的女人当成妻子,但十六岁的少女不愿面对现实,依旧在心中拼命说服自己:成吉思汗就是我的丈夫,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 见阿娜尔眼中涌出了泪珠,阿里戈恶毒地笑起来,“哭吧,使劲哭!看看是你那名义上的父王还是你那英雄的丈夫会来救你。” 见阿娜尔美丽的大眼中,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阿里戈终于觉得心情舒畅起来,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少女的伤心和绝望,顿时为阿娜尔梨花带雨的娇容心动。见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阿里戈不由轻抚着阿娜尔纤巧的双肩柔声开导说:“其实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远在天边高不可攀的成吉思汗,而是近在眼前真正坚实的靠山。” 见阿娜尔咬着嘴唇没有任何表示,阿里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门外守卫的两个兄弟是自己心腹,而忠于兀勒尔的弟兄大多被扎合克带走,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阿里戈慢慢把阿娜尔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生怕激起这个喜怒无常的刁蛮少女的反感。 就在阿里戈的嘴刚要吻上阿娜尔朱唇时,少女霍然惊觉,猛一下推开了身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羊膻味的匪徒。但此刻阿里戈心中的火焰已经被点燃,再压抑不住,一把就把阿娜尔强搂入怀,却被阿娜尔一把抓在脸上,一只眼睛受伤,不由松开了手。 “混蛋!”阿里戈一声怒骂,揉揉受伤的眼睛,恶狼般再次扑上去,拦腰抱起阿娜尔扔到床上,跟着和身扑上去把她紧紧压在身下。阿娜尔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阿里戈的掌握。前胸的衣衫被撕开,裙带也被扯断,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阿里戈却突然停了下来。 阿里戈并不是个真正的莽汉,在对付阿娜尔的同时两耳也在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万一有不开眼的手下鼓噪起来,他得想好应付的办法。但奇怪的是,屋里的动静如此之大,门外却悄无声息,就连两个把门的兄弟偶尔的咳嗽都已经消失,门外静得简直有些异常。 狠狠在阿娜尔脸上啃了一口,阿里戈丢下衣衫破损的少女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后对门外一声高喝:“来人!” 门外悄无声息,阿里戈奇怪地开门一看,只见整个客栈后院一片幽暗,房前廊上原本挑着的灯笼不知怎么全都已经熄灭,方才还在门外守卫的两个心腹也不知去向。 “古伦、买买提!”阿里戈呼唤着两个手下的名字,顺着右手的房间找过去,刚走出房门没两步,身后蓦地一暗,阿娜尔所在的房间也一下子变得黢黑。 阿里戈浑身寒毛陡然间都立了起来,拔出腰刀全神戒备地靠墙而立,冷汗从额头慢慢渗了出来,顺着鼻梁流到鼻尖,在那儿汇成一颗豆大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拭。像这样悄没声息就弄灭十几处灯火,那该有多少敌人? 静立半晌不见动静,阿里戈慢慢顺着墙根溜到隔壁的房间,里面住着几个兄弟,都是出生入死的勇武战士,只要跟他们汇合,阿里戈就不惧怕任何敌人了。 刚踏入幽暗的房中阿里戈脚下就是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地上湿漉漉有些粘稠,鼻中闻到浓烈的血腥。不用摸阿里戈就知道,地上是尚未凝固的鲜血!阿里戈尤不甘心地摸到床边,才发觉上面躺着的是几具尚带余温的尸体。 “是汉子就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阿里戈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只得把心一横,突然高声挑战。 后院中响起自己袅袅的回声,却没人答应一个字,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自己。阿里戈心中的恐惧几乎达到极限,忙返身冲入阿娜尔的房中,若有个活人陪着自己,好歹能壮壮胆。 门里漆黑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任何东西,但阿里戈本能地察觉门后有异,忙转身挥刀斩去,这全力一刀却落空失力,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半步,胸口一股凉意突然透体而入,浑身劲力瞬间消失殆尽。阿里戈此刻才看清,门后确有一个人影,不过却是半躺在地上把剑竖在胸前,而自己因出刀落空,竟把胸口主动地撞到了对方剑上。 “鬼!你是鬼?”阿里戈拼尽最后的余力喊出了心中的恐惧。能在黑暗中如此准确阴险地杀人,甚至让自己主动把身子扑到他的剑上,这不是鬼是什么? “我不是鬼,只是个暗黑流影忍而已。”对方说着虚弱地倒在地上,跟着阿里戈也一头栽倒在地,再不动弹。 房中静了下来,就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声。片刻后一点火绒燃了起来,一直躲在床后的阿娜尔终于大着胆子点燃了烛火,立刻看清门旁倒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仆倒在血泊中的阿里戈,另一个则是那个从离开别失八里城就多次救过自己的年轻护卫。 “你在流血?”看到夏风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湿透,阿娜尔不由一声惊呼。 “方才干掉门口那两个守卫时用力过猛,把伤口挣开了,不碍事!”夏风说着想要爬起来,却虚弱得无力跌倒。 虽然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并没有多少好感,不过知道是他冒死救了自己,阿娜尔还是十分感激,忙上前扶他站起。已经几次见他浑身浴血,甚至还为他缝合过血淋淋的伤口,她不再对他的伤感到手足无措,在为他包扎的同时,还同情地埋怨了一句:“你怎么老是受伤?是谁伤了你?” “死神!”夏风只简单地说了个不像人名的名字,就对阿娜尔催促道,“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些匪徒随时都会回来。” 阿娜尔忙搀扶起他往外就走,有这段时间的经历,阿娜尔已经把这个年轻的护卫当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他才能把自己送到伟大的成吉思汗身边。 “放箭!”扎合克的刀终于挥了下来,几支羽箭带着刺耳的轻啸应声而出,尽数射向近在咫尺的目标。郎啸天本能地倒地一滚,躲过了大部分羽箭,不过依然有两支箭镞分别钉入了左肩和右腿。 一声痛哼,郎啸天半跪在地上,眼看几个放箭的匪徒又抽出了第二支狼牙羽箭,他忙抬手示意:“等等!” “向兀勒尔首领忏悔吧!”扎合克脸上带着戏谑的调笑,抬手阻止了同伴的第二轮羽箭。 郎啸天没有说话,却直勾勾地望着扎合克身后,他的眼神如此怪异,就像是看到了毒蛇猛兽一般。扎合克好奇地顺着他眼光回头望去,只见长街尽头一个人影正蹒跚而来,此时月色正明,令他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老远扎合克就看清了那人模样,不由一声惊呼:“死神!” 几个匪徒也是一惊,不由把弓箭指向了长街。他们都见过死神与夏风的决斗,心中对他本能地充满了戒备,杀孽太重的人会让任何人感到害怕和恐惧,死神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死神似乎才注意到几个满脸敌意的匪徒,他迟疑了一下,淡淡说了声:“对不起,不打搅你们。”说完就转头拐进了街边一条小巷。 扎合克暗暗舒了口气,想赶紧解决了那个杀害兀勒尔首领的凶手再说。谁知回头一看,方才还在众人包围之中的郎啸天已经不见了踪影。 “怪事!这一眨眼功夫,那小子能躲到哪儿去?”几个匪徒满是诧异,附近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而已经中箭的人这一会儿功夫也不可能逃多远。 “仔细找找,那小子一定还在附近!”扎合克一声令下,十几个匪徒立刻在附近搜起来。 郎啸天平躺在屋檐上,大气也不敢舒一口。方才他趁着众匪徒被死神吸引注意的那一会儿功夫,返身爬上了街边的屋檐,这要在以前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不过现在身中两箭,能勉强爬上屋檐已经是天大的侥幸。 十几个匪徒在附近搜查了片刻后,终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郎啸天长长舒了口气,翻身在屋檐上坐起来,拔去两支箭镞,撕下一幅衣衫把伤口紧紧包扎起来。幸好伤非致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做完这一切后郎啸天顺着高墙从屋檐上滑下来,却被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包围,就像在森林中被毒蛇或猛兽觊觎。他猛转头望去,就见那个面色苍白、身材瘦削挺拔的死神,正在数丈外冷冷地盯着自己。他幽寒冷定的眼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们好像并没有仇怨?甚至都不认识吧?”郎啸天勉强笑了笑,想尽量表现得友好一点,但心中本能的惧意让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神灵,与我同在!”死神答非所问地喃喃念叨了一句,手慢慢落到了剑柄上。 郎啸天脑海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顿时恍然大悟:“神之手!你也是神之手!” 死神没有回答,不过眼神显然已经默认。郎啸天不禁想起了霍西教授的警告:神之手无处不在!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为何要杀我?难道我威胁到神的安危?”郎啸天奇怪地问道,“神灵不都是不死之身吗?难道还怕我这样一个凡人?非要除之而后快?” “神灵无惧无嗔。” “既然无惧无嗔,为何要用各种手段迫害甚至残杀众多的探索者?它想阻止什么?” “……” “你答不上来?想必你这样一个走狗也不一定真正知道神灵的意志。我猜它是在掩饰某种真相,或许就是关于世界的终极秘密,它为何要阻止探索者寻找真理?” “神灵的意愿如果凡人也能看透,那你就不是凡人了。”师衍说着慢慢地拔出了长剑。 郎啸天若有所思地盯着木无表情的死神,嘴角闪过一丝轻松的笑意:“你要杀我为何不趁方才我从房上下来的时候出手?” 师衍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一下没有逃过郎啸天的眼睛,他脸上泛起胜券在握的微笑,自问自答道:“因为你没有把握!你胸口的伤还很痛吧?勉强出手有可能伤口迸裂,勿需我动手你就一命呜呼了。” “你既然看出了这一点为何不主动出手?”师衍脸上闪过一丝嘲笑,“因为你怕我!就算我身负重伤你也不敢主动出手,我没说错吧?” 郎啸天脸色有些发白,死神说中了他的心思,他确实对这个三分像浪烈、七分像尹寒的家伙有种本能的恐惧,不过这种恐惧并非源于胆怯。就像正常人在面对疯狗或毒蛇时那种本能的恐惧,除非万不得已,正常人都会选择远远绕开,而不是和疯狗毒蛇死拼。 “不错,我怕跟你拼命,正如正常人都不会跟疯狗拼命一样。”郎啸天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轻松的微笑,“所以我选择绕开疯狗,你还是找个阴暗的角落好好舔舐自己的伤口吧。” 师衍气得双眼似欲喷出火来,但身上的伤让他不敢冒险,眼看郎啸天就要离开,他突然阴险地笑道:“方才那些家伙好像还没走远,不知道我高叫一声,会不会把他们给引来。” 郎啸天一怔,回头打量了师衍一眼,悠然道:“方才那些人是杀人越货的匪徒,我看你背上的包裹分量不轻,我想他们对你的兴趣恐怕会超过我这个穷光蛋。” 师衍咬牙愣在当场,打量着郎啸天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发觉他渗出鲜血的腿和肩头,师衍不禁嘿嘿一笑:“看来你的伤也不轻,咱们就看看谁先支持不住,或者看看谁的伤恢复得更快一些。”说着,他远远坠在郎啸天身后,蹒跚着跟了上去。 身后有死神像秃鹫一样阴魂不散地跟着,郎啸天不敢歇息下来。城中还有那帮维吾尔匪徒在四处寻找自己,在这远远不如现代一个县城大的古城中,随时有可能碰上,此地已不可久留,郎啸天只得奔最近的南门而去。 驰骋草原的蒙古人对城市文明有种天生的敌视,因此阿加罕的城墙被蒙古人毁得七零八落,趁着夜色出城倒也不是难事。黎明时分,郎啸天已经翻过残缺的城墙来到城外的旷野,身后,那个宛如秃鹫的死神尤在阴魂不散地跟着。 肩头腿上的伤因为行走在不断地流血,郎啸天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流逝,步伐越来越有一种虚飘飘的感觉,但他无法借助睡梦去找专家组寻求应付办法,只能顺着城外战马踏出来的泥泞小道一直往前,与身后紧跟不舍的死神比拼谁先坚持不住。 地平线尽头突然出现了十几名骑手,正风尘仆仆地纵马飞驰而来,远远望见领头那位身形瘦削彪悍的蒙古将领,郎啸天竟有种看到亲人的感觉,不由激动地挥舞起双手。那一彪人马很快就来到近前,领头的将领不等战马停稳就从马鞍上飞身而下,抢上两步搀住摇摇欲倒的郎啸天,激动地大叫:“是郎兄弟!咱们差点隔世再见了!” “哲别兄弟,你救了我一命!”郎啸天说着身子一歪,竟软倒在哲别怀中。 “马奶!快拿马奶来!”一个随从在哲别的急呼之下慌忙递上马奶,哲别一边把水囊凑到郎啸天嘴边,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伤成这个样子怎么还在赶路?” “是让死神给逼的!”郎啸天说着指向来路。喝下几口马奶,他的体力稍稍恢复了些。 “死神?哪里有什么死神?”哲别惊讶地顺着郎啸天所指望去,却见旷野中空无一人。郎啸天也是一脸惊诧,就这短短一会儿功夫,死神就已经藏好身形,看来他的伤恢复得远比自己要快,重伤之下身手依然敏捷。 “算了,恐怕再找不到他了。”郎啸天看看起伏不平的旷野,要在如此广袤的范围找一个人还真有些困难,他只得无奈放弃,转而问哲别,“你们怎么才来?” “那日幸亏你引开了狼群,不过依然有一小股恶狼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不得不边战边逃,与数十匹恶狼斗智斗勇,这一路上颇多艰辛,所以耽误了不少时日。”说到这哲别庆幸地拍拍郎啸天肩头,“这下好了,只要到了阿加罕城,咱们就能得到给养补充,痛痛快快地喝酒吃肉,享受难得的安宁。” 把郎啸天扶上自己的战马,哲别对身后的部下高喝:“客列古台,你先去城中通报,让城主出来迎接大汗的贵宾,从中原远道而来的长春真人。” 郎啸天这才注意到众人身后的丘处机,只见他也十分狼狈,衣衫破损,风尘仆仆,而他那十八个弟子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人,想必不见的那些,多半已经葬身狼腹了。 待客列古台打马飞奔而去后,哲别向远处的阿加罕一指:“咱们马上就到城中喝酒吃肉,尽情享受醇酒女人,出发!” 十多名蒙古兵将齐声欢呼,立刻打马向阿加罕城奔去。 就在哲别一行进入阿加罕城的时候,夏风与阿娜尔古丽已悄然离开了阿加罕。阿娜尔用自己的耳环当了几枚金币,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给重伤的夏风乘坐,与几支西去的商队结伴,缓缓向成吉思汗正在征战的花刺子模进发。 只十几天时间,夏风的伤口就神奇地结痂愈合,让给他换药的阿娜尔惊异不已。在旅途中数日相处,尤其在狭窄的车厢中与之面面相对,阿娜尔已经不再惧怕这个冷漠的同伴,甚至对他的过去充满了好奇。 “你为何多次救我?好几次差点连命都不要?”一次,阿娜尔在给他换药时随口问道。 夏风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红晕,张张嘴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来按照原定的计划,只是要借助阿娜尔这个维吾尔公主接近成吉思汗,却没有必要为救她去冒生命危险,但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维吾尔美丽的公主后,夏风心底就涌动起一种保护她的冲动,在夏风充满破坏和杀戮的短暂人生中,第一次发觉有一种东西值得不惜一切代价去珍惜和保护,那就是阿娜尔的善良和美丽。 “说话呀,傻勾勾地望着我干什么?”阿娜尔突然发觉夏风 90a3." >那原本阴冷淡漠的眼中,竟然闪出一丝温暖和柔情,她突然觉得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脸上也涌出一种热乎乎的感觉。 “我……不知道!”夏风第一次结巴起来。 “我知道!”阿娜尔调皮地眨眨眼,露出洞悉天机的神秘微笑,让夏风突然有一种窘迫和尴尬。却见她盯着夏风嫣然一笑,“你是想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建功立业吧?只要把我平安送到伟大的成吉思汗身边,就是大功一件,大汗一定会重重赏你,以你的武功一定能在军中出人头地,甚至官至万户侯。” 夏风失望地转开头,眼中又恢复了那种不带感情的冷漠,言不由衷地淡淡道:“不错,我正是要为成吉思汗建功,以求在蒙古军中建功立业。” “你只要把我平安地送到大汗身边,一定能如愿以偿。”说到这阿娜尔遥望西北方向,眼里露出憧憬和向往,“听那些商人谈论说,再有两天就要进入花刺子模境内,咱们很快就能见到那位威震天下的大英雄了。” 夏风漠然地望向西北方向,只见一道蜿蜒的地平线横亘在天地之间,把碧蓝的天和绿色的地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他遥望地平线尽头,想象着那位传说中的草原英雄。成吉思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不过他现在对之已经没有任何向往和期待。 车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片刻间便把商队包围,阿娜尔忙撩起车厢窗帘望去,就见一支彪悍的骑兵已经把商队团团围了起来,看那些骑手的衣着打扮,是典型的蒙古革甲骑兵。 “将军,我们是木华黎国王的商队,给大汗送来了来自中原的贡品。”商队的头领高声向领头的蒙古将领高喊,“我们有木华黎国王的通关文牒!” 一听说是木华黎的商队,领头的将领立刻约束部下不得放肆。夏风见状不由问道:“这木华黎是谁?” “你连成吉思汗最为倚重的木华黎国王都不知道?”阿娜尔惊讶地瞪了夏风一眼,“木华黎国王在成吉思汗尚未发迹前就已经追随着大汗,是大汗最为信赖的朋友,也是大汗亲封的‘开国四杰’,后来被大汗封为中原的国王,他的商队可以在蒙古各个汗国通行无阻,咱们跟他们结伴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说话间蒙古骑兵已经开始挨个检查商队的通关文牒,由于是几个商队合在一处,除了木华黎的商队,其它商队都要缴纳一定的税金,由于成吉思汗对商队最高缴纳的税金有严格的规定,因此蒙古人抽走的税金还在商人们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所以即便是战争期间,也还有不少商人冒险行商。 检查文牒的蒙古兵终于查到夏风的马车,一看二人没有通关文牒,几个蒙古骑兵立刻把二人赶了下来。 “带走!男的为奴女的为妓!”蒙古将领一挥手,几个蒙古兵立刻上前拿人。这是蒙古人的通行惯例,商队的同伴也爱莫能助。 “等等!”经过这段时间与这些蒙古商人结伴而行,阿娜尔也学会了蒙语,立刻对蒙古将领大声道,“我是维吾尔公主阿娜尔古丽,又是成吉思汗未来的王妃,你岂敢对我无礼?” “你是大汗的王妃?”蒙古将领十分惊讶,“那保护你的亲兵和护卫呢?” “我们路上碰上了盗匪,与护送我们的哲别将军失散,是夏风护卫一路护送我直到这里。”阿娜尔把这一路的经历草草叙说了一遍。蒙古将领这才明白,这维吾尔少女不过是维吾尔塔里什亲王献给大汗的一名公主,算是塔里什的一件贡品。出于谨慎,他又追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阿娜尔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夏风忙把腰间的匕首取出来,递给那蒙古将领道:“我有哲别将军送我的随身匕首,不知可否作为凭证?” 那蒙古将领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嗯,不错,这确实是哲别将军随身之物,末将曾在哲别将军麾下效命多年,无数次见过它。”说着他把匕首还给了夏风,然后对阿娜尔抱拳道,“蒙古西征军后军千夫长哈亦术,拜见阿娜尔公主。” “哈亦术将军,请立刻送我去见大汗!”阿娜尔忙道。 哈亦术沉吟片刻,对阿娜尔摇了摇头:“大汗此刻已经率军深入花刺子模帝国腹地,没有护卫军你怎么去得了?你还是先跟末将暂去讹答刺,等候大汗凯旋归来。” “不行!我要立刻去见大汗!”阿娜尔对成吉思汗这个威震天下的英雄的向往,让她忘记了危险和自己的身份。 哈亦术沉下脸来,若不是考虑到她是维吾尔公主,而维吾尔又是这次与蒙古西征军并肩作战的盟军,他根本勿需对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这般客气。他不再理会阿娜尔,转头对部下一挥手:“把他们二人都带回去,让人把阿娜尔公主到来的消息送到大汗那里。” 几个蒙古骑兵不顾阿娜尔的挣扎,把她强行架上了马背。夏风一看,也只得与一个蒙古兵合骑一匹坐骑,跟随这一小队蒙古兵将去往其驻守的讹达刺城。 讹达刺是花刺子模边境要塞,也是蒙古西征大军攻下的第一座重要城池。当阿娜尔夏风被带到这里时,俱为看到的情形惊呆了。只见城中几成废墟,凡是能烧的已经烧成焦炭,城中充斥着难闻的尸臭,街道上还能看到不少残肢腐尸,其中有不少是妇孺和老人,所有女尸俱赤身露体,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街道废墟中,那情形恍若人间地狱。原本高大的城墙已经被扒得七零八落,城中也已经看不到一间完好无损的房子,可蒙古兵依然还在驱赶着幸存的百姓拆毁城墙和城中主要建筑。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看到无数穆斯林百姓聚集在城墙周围,在蒙古人的马鞭和刀枪驱赶下吃力地爬上城头,阿娜尔不由怯生生地问道。这一路看到如此多腐烂的尸体和残留的血迹,她早已被彻底震撼,不敢再对蒙古将领摆出公主和王妃的架子。 “公主你有所不知,”哈亦术得意洋洋地笑道,“一年前大汗曾向花刺子模派出过使臣和庞大的商队,并送去了丰厚的礼物,想与之结为盟国,还认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为自己第五个儿子。谁知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不答应大汗的要求也就罢了,还任由讹达刺的城主亦纳勒术抢劫了大汗的商队,杀害了无数蒙古商人,并肆意侮辱大汗的使臣,大汗震怒之下,向长生天发誓要报此大仇。因此大汗西征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这讹达刺,当初抢劫了大汗商队的城主亦纳勒术,已经被大汗命人用融化的金银灌入口中,以惩罚他的贪财,现在末将负责让百姓拆毁整个城市,大汗要把这个敢于冒犯他的城市从地面上彻底抹去!” 哈亦术说得轻描淡写,阿娜尔和夏风却听得悚然动容。没想到成吉思汗攻下这个城市,抢劫屠杀还不够,还要把整个城市完全拆毁。阿娜尔望着残破的城墙上那些无辜的百姓,不由小声问道:“整个城市都拆毁后,这些百姓该往哪儿去啊?” 哈亦术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当这个浩大的工程完工后,那些百姓也就没用了,他们不再需要什么房屋和城市。” 望着哈亦术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夏风突然明白过来,这些百姓也在成吉思汗彻底抹去的计划中,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也把杀人视同等闲,打从记事起他就必须杀掉同伴以赢得生存机会,但像这样大规模、有计划地杀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哈亦术的营帐在城中心的广场上,那里除了数千蒙古兵将,还有无数被掳掠来的穆斯林妇女,她们的呜咽和饮泣夹杂在蒙古人的饮宴欢笑声中,整夜不止。 “我要离开这里!”在快到蒙古人的营帐时,阿娜尔突然用维语小声对夏风道,她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刚强,“我不能困在这个废墟一样的小城,我要立刻去见大汗,我要求他饶恕这些无辜的百姓。” “好的,我会想办法带你走。”夏风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他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惊讶,要从这个兵荒马乱的城市中逃出去,尤其失去了蒙古人的庇护,这无疑是九死一生的冒险,更不说此去成吉思汗作战的前线,还不知道有多远路程。 “哈亦术将军,有大汗特使正赶来讹达刺路上,将从你驻守的东门进入讹达刺,主帅令你立刻前去迎接,他随后就到!”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传来军令,接着又打马回去复命。 来不及把阿娜尔公主送到万夫长那里,哈亦术只得对一个随从吩咐道:“你先把阿娜尔公主和夏勇士暂时送到我的营帐,要好生保护,不得有任何闪失!” 说完他立刻带领人马前去迎接特使,只留下几名亲兵护送阿娜尔公主和夏风回营。 在哈亦术的营帐中安顿下来,草草用了酒饭,阿娜尔乘几名亲兵不备,在夏风接应下划破帐篷从营帐后溜了出来。此时天色已晚,营帐周围几乎无人守卫,几名亲兵都没想到阿娜尔公主会逃走,根本没任何防备,而以暗黑忍潜藏隐踪的功夫,夏风把阿娜尔带混乱的军营也不是难事,二人没遇到什么麻烦就逃离了哈亦术的兵营。 为了路上行走方便,夏风偷了两套蒙古人的皮袍和两匹蒙古马,与阿娜尔一起打扮成蒙古兵模样,大大方方地纵马离开地狱般的讹达刺,一路望西飞奔而去,去寻找阿娜尔心目中的英雄,威震天下的成吉思汗。现在阿娜尔心中除了对成吉思汗的向往,还多了一种责任,她要恳求大汗饶恕讹达刺那些无辜的百姓。 哈亦术匆匆带领数十名随从迎出讹达刺东门,远远就看到领头那个熟悉的人影正风尘仆仆率众而来,哈亦术不由兴奋地挥臂高呼:“来的可是哲别将军吗?末将哈亦术,拜见大将军!” “原来是你,真是巧了!”远远传来哲别爽朗的笑声,带着巧遇旧部属的欣喜。原来哲别和丘处机一行就在夏风与阿娜尔公主逃离讹达刺城的时候,也千里迢迢赶到了这座花刺子模帝国的边陲重镇。 经过这一路的休养,郎啸天的伤已经痊愈。自从进入花刺子模以来,他就为看到的一切感到惊心。田园、村庄、城市、绿洲,几乎全为蒙古人摧毁,沿途几乎千里赤地,听不到鸡鸣狗吠,更看不到一点人烟,除了无数来不及掩埋的尸骸,就只有零星的野狼在纵情享受随处可见的美食,他终于领会..到“毁灭者”三个字的含义。 丘处机和他的弟子们虽然也亲历过宋、金两国的战争,却也没见过这种鸡犬不留的酷烈情形,他们现在才发觉,与这些蒙古人比起来,南宋宿敌女真人,倒显得善良多了。 “哲别将军,你是不是有个叫夏风的兄弟?他护送着维吾尔阿娜尔古丽公主也赶到了这里。”拜见过哲别之后,哈亦术突然想起了夏风二人。 “真的?太好了!”哲别大喜过望,“快带我去见他们!” 郎啸天听到那个年轻人的消息时,也十分意外,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又要与他巧遇了。不过郎啸天心中并没有半点欣喜,反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丝本能的警惕。从对方行进的线路来看,显然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地。 “他们方才刚到讹达刺,现在就在我的营帐中,我这就领将军前去!”说着哈亦术率先拍马而行,领着哲别和丘处机一行,纵马冲进了讹达刺快要拆平的东大门。 第九章 撒马尔罕 从讹达刺偷逃出来,夏风和阿娜尔一路往西去追寻蒙古西征大军前进的步伐。由于怕再受蒙古将领阻拦,二人尽量避开大路,专捡偏僻的小路昼夜兼行。由于二人身着蒙古兵服饰,夏风又说得一口流利的蒙语,这一路上虽然偶尔遇到零星的蒙古游骑,但都被夏风轻松应付过去,没遇到太大的麻烦。 不久后二人便赶到了成吉思汗和拖雷王子亲率的西征军主力曾经攻占过的不花刺城。这里是花刺子模有名的富庶之地,盛产瓜果燕麦,尤其不花刺的羊毛地毯、铜制品和灯具,早已闻名整个欧亚大陆,但这一切都因战争而毁。当夏风二人来到不花刺城,看到的只是被大火焚烧后的废墟,仅有穆斯林的大礼拜寺等少数几座石质结构的宫殿,还依稀保留着几分过去的辉煌和宏伟。 二人默默在不花刺的废墟中穿行,废墟中除了无数腐臭不堪的尸骨,偶尔能看到少数幸存的穆斯林百姓,他们一看到夏风二人就惊慌逃避,他们的表情比见到恶鬼还要恐怖。 “咱们得到乡下弄点吃的。”夏风看看所剩无几的干粮,不禁有些担忧,原本以为带着不少钱财,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食物,谁知这一路行来几乎看不到人烟,就连不花刺这种欧亚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也已经被蒙古大军踏成了废墟。 “太惨了!”阿娜尔黯然环顾着战后的废墟,眼里不由泛起了点点星花,对夏风也像是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尽快见到成吉思汗,我一定要阻止他!” “咱们顺着这条小河往下走,肯定能找到一两处村庄,但愿它们还没有遭到蒙古人的洗劫。”出了不花刺,夏风指着路旁那条小河对阿娜尔道。顺着小河望去,曲曲折折蜿蜒到不知何方。 沿着河边小路走出上百里,夏风终于看到了一个阿拉伯人的小村庄,那村庄实在太小太偏僻,看起来还没遭遇过战火的侵袭。当夏风二人纵马进村时,立刻就听到村民惊惶失措的呼叫:“蒙古人来了!大家快跑啊!” 村里顿时像炸开了锅,村民们扶老携幼纷纷往村后的山陵逃去,急得阿娜尔纵马追上去大叫:“我们不是蒙古人,大家别怕!” 没人理会阿娜尔,大家像惊散的羊群只顾四下逃命,夏风见状只得纵马拦住路口,恶狠狠地对众人高喝:“谁敢再逃,杀无赦!” 对蒙古兵本能的恐惧,使村民们不敢再逃。直到众人停了下来阿娜尔这才有机会向众人解释,自己只是路过此地的普通旅人,想在村中休息一天,同时补充一些粮食而已。 误会总算消除,村民们热情接待了夏风二人,并把他们安排在村中最富裕的大户人家歇息。第二天黎明时分,东方刚刚出现第一抹朝霞,又听见村民们惊惶失措的呼喝:“蒙古人!蒙古人来了!” “咱们快藏起来!”不等夏风同意,阿娜尔拉着他就要往房中躲,却被夏风拦腰抱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夏风已把她负在背上,然后顺着屋后的老榕树爬上树冠。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好的藏身地点,这是暗黑忍的基本素质。 藏身于浓密的树冠中,二人看到有两名蒙古游骑出现在村口,村民虽然在四下逃散,却跑不过两名蒙古游骑的快马。二人分头拦住村民,边呵斥边用鞭子把村民们赶来聚在一起,然后二人比划着,示意村民们相互捆绑起来。 对蒙古人的恐惧使数十名村民忘记了抵抗,乖乖地彼此捆绑起来,直到几十个人全部捆绑好,蒙古人才满意地停止了喝骂和鞭笞。 “他们想干什么?”藏在树冠中的阿娜尔小声问身旁的夏风。夏风想了想,犹豫道:“大概是要进行抢劫吧,把所有人都捆起来,可以放心地洗劫全村。” 两个蒙古兵的举动证实了夏风的揣测,他们挨家挨户搜过去,然后又搜查每个村民的随身物品,但村民们实在太穷了,两个蒙古兵几乎一无所获。 “把你们藏着的财宝拿出来赎命,不然你们全都得死!”两名蒙古骑兵在榕树下对村民们咆哮,但众人纷纷摇头,他们穷得来连填饱肚子都很艰难,哪有什么财宝? 两个蒙古游骑眼看榨不出什么油水,低声商量了两句,然后分别从人丛中拖出一名少女横放在马鞍上,接着二人拔出腰刀,开始顺次砍下那些村民的脑袋。村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哭号哀求,但两个蒙古人根本不为所动,转眼间便砍杀了十几个捆绑在一起的村民。 “住手,快住手!”阿娜尔急得高叫起来,可惜下面哭号震天,她的声音下面完全听不到,她不由拉住身旁的夏风急呼,“你快救救他们啊!再晚一点他们全都要被杀。” “为什么要救他们?”夏风全然不为所动,“是他们自己绑起来让人屠杀,他们若要反抗,这两名蒙古游骑再彪悍,也敌不住数十人的力量。” 阿娜尔顿时语塞,看看下面屠杀还在进行,她急道:“就算他们愚昧,可他们帮助过我们,我不能看着他们被人屠杀。你不帮他们就算了,快放我下去!” 见阿娜尔尝试着往树下滑去,夏风叹了口气,抱起她从树上滑了下来。两个蒙古兵立刻停止了屠杀,好奇地打量着二人喝问:“什么人?” “快放了他们,你们两个畜牲!”阿娜尔一开口,立刻暴露了她的性别。两名蒙古顿时两眼放光,呵呵大笑道:“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假扮我族人的异族美女,真是老天的赏赐啊!” 说着二人就收刀过来,抢着伸手去抱阿娜尔,谁知还没碰到阿娜尔衣角,她身旁那个年轻人已经拔剑出手,待二人想要拔刀招架时,冰凉的长剑已经从二人颈项间一挥而过,就像方才二人杀人那样,把他们的脑袋砍了下来。 “呃!”阿娜尔一干呕,赶紧别开头不敢再看。夏风则若无其事地收起短剑,过去牵起蒙古人留下的那两匹马,对阿娜尔淡淡道:“咱们得赶紧走,蒙古人一旦发现他们的游骑迟迟不归,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 阿娜尔不理会夏风的催促,过去把那些村民身上的绳索一一割断,然后比划着手势对他们说:“蒙古人很快就会再来,你们快逃吧!” 虽然听不懂阿娜尔的维语,不过村民们还是明白了阿娜尔的意思,众人草草掩埋了遇难的亲人,收拾起不多一点粮食衣物匆匆离开了祖祖辈辈生长的家园。目送着幸存的村民离开了村庄后,阿娜尔才翻身上马,低声问夏风:“咱们现在去哪里?” 夏风往西一指:“成吉思汗已经攻取了撒马尔罕,咱们立刻赶往那里,如果顺利,你也许能在撒马尔罕见到他。” “那咱们还不快走!”说着阿娜尔已打马率先而行,经过这几个月的艰苦跋涉,她的骑术日益精湛,她的身手也越来越矫健,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和急切,不过,那已经不再是对英雄的向往。 夏风打马追了上去,他的坐骑后还跟着那两匹新缴获的蒙古战马,沿途有了替换的脚力,二人前进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 二人离开不花刺远郊,逆泽拉夫尚河谷而上,追寻着成吉思汗大军前进的步伐,最后来到花刺子模帝国的又一重镇撒马尔罕。这里土地肥沃,商业发达,四通八达的水渠造就了撒马尔罕的繁荣和兴旺,当夏风和阿娜尔来到这里时,依然可以看到它往日的繁华。 “看!那是什么?”在撒马尔罕城郊,阿娜尔远远就看到几个锥形的高塔,相隔数丈呈整齐而规律的排列,像是某种仪式留下的遗迹,隐约还有几个百姓在那附近忙碌。可惜相隔太远,加上天色渐晚,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阿娜尔正要打马过去看个究竟,却被夏风纵马拦住了去路。 “别看了,咱们赶路要紧。”夏风有意无意地拦住了阿娜尔的视线,他那冷漠的脸上竟有一丝从未见过的恐惧。这反而激起了阿娜尔的好奇心,不由一磕马腹,纵马向那几个锥形高塔奔去。 夏风阻拦不及,只得拍马跟了上去。片刻后阿娜尔在那几个锥形高塔前勒住马,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建筑”,一脸震骇。 那是用成千上万颗人头垒成的高塔,层层叠叠整整齐齐,直垒成几座数人高,三丈见方的人头塔,有的人头脸上依稀还能看到临死前的绝望和悲苦,有的更是呲牙咧嘴,一脸的愤怒和不甘。 “别看了!”夏风拦住阿娜尔的视线,他其实远远就看清了这些人头塔,即便是在鲜血和杀戮中长大的他,在第一次看到如此多人头垒成的人头塔时,心中也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阿娜尔没有理会夏风,纵马来到不远处几个正在掩埋灰烬的穆斯林百姓跟前,颤声问:“谁干的?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杀了他们?” 一个穆斯林老人听懂了阿娜尔的维语,也看出她并非蒙古人,不由压着嗓子低声答道:“他们是撒马尔罕的守军,是咱们的突厥雇佣军,人数有五万多。在蒙古人三路大军围攻下,他们拼死抵抗了几天,但在蒙古人强大的攻势面前,他们最后心存侥幸献城投降,以为同为突厥后裔的蒙古人会把他们当兄弟,没想到却被成吉思汗下令斩尽杀绝,并由拖雷王子带兵亲自操刀。他们的尸体已经化为灰烬,我们正在掩埋。拖雷王子令人把他们的人头垒成高塔,曝晒到化为骷髅为止,作为敢于抵抗者戒。” “成吉思汗已经攻下了撒马尔罕?”阿娜尔一呆,眼里满是同情,“那城中百姓……” 另一个穆斯林老人答道:“大汗征集了三万名工匠和三万名随军役夫,其余人在缴纳人头税后,总算尽数放回。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根本交不起人头税,最后……唉。” 阿娜尔遥望城墙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撒马尔罕,低声问道:“那大汗现在还在城中吗?” “大汗已经率领三路大军前往都城玉龙杰赤,听说那儿的守军正在与蒙古人激战。” 阿娜尔问明玉龙杰赤的方向,转头对夏风道:“咱们即刻赶往玉龙杰赤!” 阿娜尔眼中的坚毅竟让夏风忘了反对,立刻跟在阿娜尔马后,纵马往花刺子模帝国的都城玉龙杰赤赶去。从撒马尔罕城郊经过时,夏风依稀看到一小队蒙古骑兵正狂奔入城,扬起的尘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不过夏风隐约觉得,领头的那位将领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那一队骑手风尘仆仆从东门而入,在几成废墟的街道上纵马狂奔,在接近市中心的大礼拜寺前方,只见另一队衣甲鲜明的蒙古骑兵正迎面而来,领头那位年轻英武的将领远远就在高喊:“哲别将军,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从讹达刺一路赶来的哲别忙拱手拜道,“不敢劳四王子挂念,末将的病已经全好了。” “呵呵,你可是我的箭术老师,再叫我王子我可要发火了!”那名年轻的将领在哲别跟前勒住马,不等战马停稳就翻身下来,亲自来扶哲别下马。哲别忙与他见礼后,这才回头向他介绍身后的长春真人和郎啸天等人。 “见过长春真人!”拖雷客气地对丘处机点点头,眼光从他的那几个弟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停在郎啸天脸上,眯起眼仔细地打量着郎啸天,微微笑道,“能得哲别将军夸赞的勇士,必是非常之人。” “不敢!”郎啸天不亢不卑地拱拱手,“见过四王子!” 拖雷抬手示意免礼,接着转向丘处机笑道:“父汗一直渴望与丘道长一晤,不过现在前方战事正酣,父汗已经带兵去征服花刺子模的京城玉龙杰赤,留我在这里恭候丘真人,现在已是初冬,天气渐寒,丘真人就先在撒马尔罕过冬,待父汗攻下玉龙杰赤,横扫整个花刺子模帝国后,就会遣使来接丘真人。” “山野遵从大汗安排。”丘处机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几个月来一直与哲别等蒙古兵将生活在一起,他也粗通蒙语了。 “那好,请随我来!”拖雷说着翻身上马,率先打马而行,“我已在礼拜寺排下酒宴,为丘真人接风洗尘!” 郎啸天坠后丘处机两个身位,也跟随众人去往市中心的礼拜寺。这片刻功夫拖雷已经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影响,他有些欣赏拖雷那粗犷中透出的精明和直率。这是一个杀伐决断异于常人的年轻统帅,郎啸天在心中暗自这样评价。 大礼拜寺是穆斯林的圣地,他们平日就是在这儿向真主祈祷和忏悔,不过此刻大礼拜寺已成为蒙古人的欢宴场。书椟作为食槽装盛着粮食在喂马,穆斯林神圣的 href='115/im'>《古兰经》则被丢弃散落于地,有无数穆斯林百姓在此伺候酒水汤羹,更有舞者歌女为酒宴歌舞助兴。 一个伺候茶水的穆斯林少年不小心打翻了茶杯,顿时吓得匍匐于地,不敢抬头。不等拖雷吩咐,他身旁一个彪悍的蒙古将领已一把抓住那少年脖子,把那少年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去。一路上不断传来那少年的哭号求饶声,但很快就戛然而止,片刻后就见那蒙古将领空手而回,他的衣甲上溅满了新鲜的血迹。 “差点忘了给丘真人介绍,”拖雷指着那位彪悍的蒙古将领对丘处机笑道,“他是万夫长脱忽察尔,也是我妹妹帖木仑的夫婿,是父汗最为宠爱的神勇驸马。” 众人不禁细细打量了脱忽察尔几眼。只见他年约三旬,身形异常魁梧彪悍,鼓凸的胸肌在衣甲下高高隆起,加上那阴沉的目光和紧抿的双唇,顿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师父,这样的酒宴咱们为何要出席?”看到眼前这情形,耳听远处那隐隐悲泣,丘处机的大弟子李志常不由瞠目怒视师父,低声质问道。 对弟子的质问丘处机恍若未闻,在拖雷招呼下泰然自若地与脱忽察尔、哲别、客列古台等蒙古将领先后入席。直到众人坐定,李志常尤愤然立在当场,对蒙古人的招呼视而不见。他身后的郎啸天见状,不由在他身旁轻声道:“你枉为丘道长弟子,却还没学到你师父真正的慈悲。” “这位道长为何还不入席?莫非对我的美酒和舞姬还不满意?”拖雷远远看到一脸不豫的李志常,不由沉声问道。郎啸天忙拉李志常坐下,并对拖雷笑道:“中原道士通常不沾酒色,所以四王子的款待令李道长为难了。” 拖雷呵呵大笑:“不沾酒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王子觉得要怎样活着才有意思呢?”丘处机突然问。拖雷迟疑了一下,答道:“当然是率大军纵横天下,抢夺敌人财物,掳掠其妻女,让敌人在我屠刀下簌簌发抖,让胆敢冒犯我的无知之徒,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丘处机一怔,叹道:“如果是这样,那天下人恐怕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奴隶了。” 拖雷呵呵大笑道:“咱们蒙古人爱憎分明,若不能成为朋友,就只能成为敌人,没有第三种选择。” 丘处机暗自摇头,想想又问道:“你夺人钱财、掳人妻女、屠戮其性命,他的亲人必要报仇,你得处处提防,时时小心,冤冤相报何时才是尽头?这样的日子四王子觉得快乐吗?” “那就看谁更狠更强!”拖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弱肉强食,世间本就是如此。” “蒙古立国之前,各部落战乱不休,连绵数百年,唯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斡难河畔与各部落大汗歃血为盟,这才成为蒙古草原上最大的汗,不知除了武力,还有什么不世秘诀?”丘处机又问。 拖雷一怔,正色道:“父汗以绝世武力建立起部落间公平的秩序,这才把所有蒙古兄弟团结到自己旗下,不仅如此,就连维吾尔人、契丹人、塔吉克人也愿奉大汗为主,这才有今日之强大蒙古帝国。” “既然如此,四王子为何要视新征服的撒马尔罕穆斯林百姓如猪狗一般呢?”丘处机捋着颌下雪髯淡淡问道。拖雷面色一肃,立刻对丘处机抱拳道:“真人教训得是,拖雷即刻释放这些百姓,勒令部下收刀止杀!” 说完拖雷转头令随从释放酒宴前伺候的百姓和舞女,并传令撒马尔罕的蒙古兵将收刀。直到此时,李志常才明白师父的心思,不由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看丘处机一眼。 “四王子能视撒马尔罕百姓为自己子民,那是百姓之幸,山野替他们敬你!”从不饮酒的丘处机第一次端起酒杯,向拖雷举杯示意。 “不敢!”拖雷忙端起酒碗一口而干,然后擦着颌下残酒对丘处机意味深长地笑道,“都说中原汉人尤其是和尚道士都是妇人心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汉人积弱不堪。道长想要我放过那些百姓,其实直说就是,没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你是父汗大老远请来的世外高人,更是在下难得的贵宾,只要你一句话,拖雷无不从命。” 正说话间,只间一个蒙古骑兵匆匆而来,对拖雷高声禀报:“殿下,大汗有紧急军令!” “快呈上来!”拖雷面色微变,忙离席而起,匆匆接过传令兵手中的军函,立刻展信细看,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旁的哲别不由小声问道:“前方可有什么变故?” 拖雷把信函递给了哲别,低声叹道:“父汗在玉龙杰赤遭到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十多万守军的顽强抵抗,前方战事吃紧,如今又正值冬季,战马缺乏草料,所以父汗令我遣脱忽察尔即刻率领援军,给大军送去粮草和撒马尔罕的工匠、百姓。” “让我去吧!”哲别立刻道。 “你?”拖雷有些迟疑,“你大病初愈,又刚跋涉数千里赶到这儿,我怎好让你立刻就上前线?” “雄鹰该在飞翔中陨落,猎犬应在追猎中阵亡,我哲别是大汗帐下有名的勇士,岂能远离战场?” 见哲别态度坚决,拖雷不再阻拦,点头道:“好!我就给你一万名刚从后方征召来的蒙古新兵,让你率领他们去往前线,去为父汗攻下玉龙杰赤!” 哲别把胸甲一拍:“决不辜负四王子信任,誓为大汗拿下玉龙杰赤!” “我愿随哲别将军前往大汗帐前效命!”一旁又有人突然站了起来。拖雷转头一看,却是跟随哲别一路西来的那个汉人武士,他不由奇道:“你愿为我蒙古效命?” 郎啸天淡淡一笑:“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原本就是要追随伟大的成吉思汗,建立不世的功勋。” 拖雷不清楚郎啸天的底细,不由把目光转向了哲别。哲别忙介绍说:“这位郎兄弟武艺高强,曾孤身斩下维吾尔悍匪兀勒尔的首级,一路上更多次救过哲别,是个难得的勇武之士,若能为大汗所用,定能建下奇功。” “好!我暂封你为哲别帐下百夫长,希望你用行动来证明你胜任这个职位。”拖雷说着拍拍郎啸天的肩头,“哲别将军从来不轻易夸人,我相信他的眼光。” “在下定不辜负四王子信任。”郎啸天在向拖雷表决心的时候,眼里却有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不过拖雷却没有留意,只拉起一旁的哲别低声吩咐:“这次父汗遇到了花刺子模苏丹最顽强的抵抗,形势十分紧迫。你立刻去新军营中挑选一万人马,尽可能多地带上牛羊粮草,明天一早就与脱忽察尔驸马一道出发。” 哲别一挺胸膛,“好!末将这就去准备!” 新军营都是刚从后方增援而来的新兵,大多数是初上战场的年轻人,虽然个个生龙活虎,彪悍健壮,但却缺乏实战经验。他们中除了蒙古人,还有乃蛮人、突厥人和塔吉克人等,这是从蒙古征服的多个草原民族中抽调训练而成的混合新军。当哲别看到他们时不禁暗自皱眉,像这种混合部队的战斗力,始终都比不上全部由蒙古将士组成的骑兵,由此可见成吉思汗已经向玉龙杰赤投入了绝大部分兵力,拖雷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兵了。 由于时间紧迫,挑选人马不可能太仔细,加上天色已晚,军营中自然一片混乱。当哲别带领挑选出来的一万兵将离开新军营盘时,没人注意到一个面色苍白俊美的中年男子也混进了队伍中。他是趁乱刺杀了一名弓箭手后换上了死者的军服,由于新军来自不同的地域和民族,加上哲别又打乱了他们原来的建制,因此没人在意身边的同伴变成了另一个人。 郎啸天与长春真人告别后,也跟随哲别去新军营点选兵将,并连夜与新军营将领做好了交接,现在他已经是哲别帐下一名新授命的百夫长了。 来不及与点选的部属一一见面,郎啸天早早就回了自己帐篷,并严令亲兵不得让任何人进来打搅。几个亲兵面面相觑,都以为新长官是个贪睡的懒家伙。郎啸天没有理会亲兵们诧异的目光,径自在温暖的帐篷中蒙头大睡,不一会儿就发出了细微的酣声。 郎啸天在蒙古军营的帐篷中入睡的同时,皮特·李也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我不想打仗!”皮特在特制的电子床上翻身坐起,不耐烦地拔去身上贴着的那些电极,这些电极可以监测他的身体状况,以便专家们在最短时间内制定出应急措施,以应付各种各样的危机和凶险。 听完皮特的解说后,负责掌控全局和领导整个专家组的维进联盟金爵士,对皮特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能不去打仗。你虽然得到了哲别的赏识,甚至赢得了拖雷的好感,但你只不过是个百夫长,根本没机会见到成吉思汗。你想接近成吉思汗,必须用战功吸引他的注意。” “干吗要这么麻烦?”皮特奇怪地问道,“何不像我这样直接把‘毁灭者’从虚拟世界中唤醒,然后告诉他我是来保护他的神秘使者?这样岂不是更简单直接?他既然掌握了在虚拟世界中唤醒现实记忆的作弊代码,这对他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 金爵士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张张嘴却没有说话。他那为难的神情没能逃过皮特的眼睛,他不由盯着金爵士躲闪的眼睛追问:“是不是‘毁灭者’出了什么意外?”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不能完全确定?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金爵士一脸的无奈和尴尬,“自从‘毁灭者’进入虚拟世界后,就再没有醒来过,我们现在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也没法接受我们的指令。” “这怎么可能?”皮特一脸诧异,“你们难道不能像唤醒我那样,强行把他从‘真实幻境’中唤醒?” 金爵士没有回答,却向一旁的约翰逊教授示意。约翰逊教授是虚拟技术和生物电脑专家,他对技术层面的东西有更专业的把握和了解。 “我们没法把他唤醒!”约翰逊教授圆圆的脸上满是遗憾,边比划着手势边耐心对皮特解释说,“从虚拟世界中唤醒的机制是这样,游戏中的人在进入深睡眠后,参与游戏的大脑功能区也会沉睡,这时外界给他一个很小的刺激就能激活他正常的脑细胞,这样他就会顺利地在现实中醒过来。但现在,‘毁灭者’对任何刺激都不起反应,所以我们没法把他唤醒。” “简单点说,就是我们与‘毁灭者’失去了联系。”金爵士补充道。 “‘毁灭者’现在在哪里?”皮特越来越吃惊了。 “你看!”金爵士指向上方,那是一面巨大的电视墙,画面上的情形与皮特所在的房间有些相似,可以看到一个四十多睡的亚裔男子在“真实幻境”专用的电子床上沉睡。金爵士指着那画面解释说,“那是‘维进联盟’另一处秘密工作站,虽然我们守着‘毁灭者’的身体,但我们失去了他的灵魂。” “为什么不把他的大脑强行从网络上断开?”皮特追问道。 “我们不能这么做。”一旁的约翰逊教授耐心解释说,“我们不知道这会对他的大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曾经有游戏参与者因网络故障突然失去了与系统的连接,这些人都不会从虚拟世界中主动醒来,只有受到强刺激才能激活他正常的脑细胞把他唤醒。‘毁灭者’正常的大脑功能区处于一种近乎植物人的状态,我怕强行断开他与虚拟世界的物理联系,他真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这么说来‘毁灭者’计划完全失败了?那你们为何还要我去保护他?”皮特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我们希望你去查出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意外,并把‘毁灭者’找回来。”金爵士握住皮特的手,眼里满是诚恳地盯着他说,“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你们在骗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皮特气愤地甩开金爵士的手,“你们把我骗来参加你们这个行动,却直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意外情况。” “我们不是成心要骗你。”金爵士遗憾地摊开双手,“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这种意外,更主要的是,我们怕你知道后果后会退缩,除了你之外,我们再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后果?会有什么后果?”皮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警觉,不禁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起金爵士和约翰逊教授。只见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金爵士苦笑道:“还是我来说吧。当初我们向‘真实幻境’派出了不止一个人,除了‘毁灭者’,我们还为他安排了一个帮手和保护者,在‘真实幻境’中就是他的异母兄弟别克贴儿,他也得到过诃额仑夫人的传授,掌握了 href='1306/im'>《易经》和《占星术》,但不幸的是,他在十多岁时就被人用箭射杀了,凶手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铁木真,那时铁木真也还没有成年。” “‘毁灭者’为何要这样做?”皮特惊问道。 “不知道,”金爵士遗憾地摇摇头,“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那现在总该知道了吧?”皮特问道,“别克贴儿已经在‘真实幻境’中死去,自然就已经在现实中醒来了。” “没有,他一直都没有醒来。”约翰逊教授遗憾地摇摇头,神情黯然,“他成了植物人,他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活动,跟死亡几乎没什么差别。”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也许是他掌握的 href='1306/im'>《易经》和《占星术》造成的结果,也许是因为‘毁灭者’的缘故。没人知道他和‘毁灭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约翰逊尴尬地低下了头。 皮特满脸震骇,第一次听说玩游戏还会出危险,会危及到自身的健康甚至生命。他不禁质问金爵士:“那你还要我去接近‘毁灭者’?如今他已经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血腥暴君,只要看我一个不顺眼,立刻就可能令人把我‘喀嚓’了,很可能我也无法再从游戏中醒过来。” “是啊,”金爵士的表情严肃起来,“所以在你快见到‘毁灭者’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真相,让你自己权衡之后再做决定。” 皮特犹豫起来,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就接受这种挑战,但随着年纪的渐长,尤其是与雪妮结婚之后,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冲动,心中更多了份牵挂,为了雪妮,他不会轻易去冒那些没必要的风险。 看出皮特的犹豫,金爵士轻叹道:“你现在要退出我们也理解,毕竟谁也没理由为一个游戏去冒成为植物人的危险。不过……”金爵士犹豫了一下,“有消息说,雪妮好像也进入了‘真实幻境’。” 皮特面色微变,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担心还是牵挂。低头沉吟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金爵士和约翰逊教授说:“好吧,我继续。我会努力在蒙古军中建立军功,以接近‘毁灭者’!” “太好了!”约翰逊教授兴奋地握住皮特的手,“你不仅要保护‘毁灭者’的安全,还要查明这一切意外的原因,并争取把他带回来。” 皮特点点头,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仅如此,我还会从“毁灭者”手中拿到 href='1306/im'>《易经》和《占星术》,并解开它们的秘密! “那你快回去吧,战争中遇到什么艰险可以向专家组的军事顾问请教,你最好练练入静定神的养气功夫,这样你就能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可以随时穿梭虚拟和现实,与我们进行即时的交流。”约翰逊教授说着兴奋地向助手示意,让他们尽快做好准备。谁知皮特懒懒地对他摆摆手:“别那么着急,等我先喝杯咖啡、散散步再说,一旦去了那边,别说咖啡,就连咖啡渣都见不到。” “快起来!郎将军!快点醒过来!” 一阵焦急的呼唤把郎啸天从睡梦中唤醒,他颇不情愿地翻身坐起,迷迷糊糊地看看帐篷外的天色,依旧一片漆黑不见半分亮光。他立刻又躺下来,拉过兽皮裹紧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天还没亮你瞎吵什么?害我一杯咖啡都还没喝完。” 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亲兵阿尔丹慌忙摇着郎啸天的身体,急道:“脱忽察尔将军的集合号角已经响过了三遍,将军你再不带队赶去,会受军法处置!” “脱忽察尔是谁?”看着眼前这十几岁的蒙古少年几乎要急得哭出来,郎啸天不由逗了他一句。只听阿尔丹急道:“脱忽察尔将军是咱们的主将,是他负责集合部队。” 郎啸天猛然想起那位不动声色就杀了一个穆斯林少年的神勇驸马,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翻身而起,对昨夜刚挑选来的随身亲兵阿尔丹急道:“快集合部队,立刻赶去大军集结地点!” “部队早已集合完毕,就等将军率领了。”阿尔丹慌忙为郎啸.99lib?天穿上马靴,然后又匆匆把战马牵到营帐外。郎啸天出门一看,只见本部一百多名兵卒早已集合完毕,他立刻翻身上马,对阿尔丹一声高喝:“快带路!” 当郎啸天率领本部一百多人,在阿尔丹带领下匆匆赶到城中心大礼拜堂外的广场时,只见在黎明前的朦胧薄雾中,一支万人队早已集结完备,礼拜堂的高台上,脱忽察尔正阴沉着脸曲指数着什么,他身旁的哲别则满脸焦急,不住地四下张望。 “报!百夫长郎啸天率本部一百二十七人,向脱忽察尔将军报到!”虽然是第一次做蒙古军官,不过郎啸天多次见过哲别集合队伍,加上他也曾经接受过最严格的军事训练,所以也还学得似模似样。 “刚好超过十息。”脱忽察尔没有理会郎啸天,却举起方才那只屈指而数的手冷冷道,“大汗曾规定,一支万人队集结必须在十息之内完成,超过一息领兵将领要受鞭笞,超过五息立刻撤职降级,超过十息该如何处置?郎啸天百夫长,你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郎啸天呐呐地回答道,跟着又不好意思地笑问,“不会是从军中开除吧?” “若无特殊情况,迟到十息,全营鞭笞,领兵将领斩首!”脱忽察尔说完转头冲一旁负责执法的副将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执行!” 哲别神情大变,虽然这支万人队是以他为主脱忽察尔为副,但蒙古军队军法严酷,任何人触犯都要受罚,就连主将也不例外。加上脱忽察尔是大汗的驸马,他也不能驳他面子阻止其执法,哲别只得用目光向执法的副将示意。那副将立刻心领神会,忙对脱忽察尔拜道:“郎啸天百夫长刚入我军,对我蒙古军法尚不熟悉,这也算是特殊情况,望将军明察!” “既入我军,就该受军法约束,任何人亦无例外。”脱忽察尔面色阴沉地俯视着全军,“再说救兵如救火,一息耽误,也许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看在郎啸天初次领兵,又是拖雷王子亲自提拔的份上,留他一命,容他戴罪立功吧!”哲别也低声道,“本将军担保他今后决不会再犯!” 见哲别开了口,脱忽察尔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听说他是哲别将军向拖雷王子竭力举荐,与将军交情菲浅,那就由将军来处置吧。”说完退开两步,把哲别留在了中央。 哲别顿时有些为难,虽然知道郎啸天是因为不熟悉蒙古军法才迟到,完全情有可原,可要是在大军出征之前就有法不依的话,就会失去主将的威信,影响到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尤其这还是一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军法万万不可废驰。哲别沉吟片刻,最后也只得无奈道:“中军百夫长郎啸天,大军集结之时迟到超过十息,按律当斩。今念其初入军营,不熟悉军法,特从轻处罚。死罪暂免,但活罪难逃,拉下去重打一百马鞭!另外,他这百夫长暂时撤职留用,这次战役若不能建功,就即刻降为马夫。”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本将军作为他的举荐人,却没有及时向他讲明军法,也该与之同罪,领一百鞭!” 说到这哲别猛地甩掉披风,解开衣甲裸露出背脊,然后半跪于地,转头对负责执法的副将喝道:“行刑!” “将军您……”那副将刚要劝阻,但一看到哲别的目光就只得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在哲别的示意下,他只得对两旁的护卫一招手:“行刑!” 郎啸天满脸惊讶地望着被两名护卫抡鞭抽打的哲别,只见片刻功夫,他的脊背就被鞭笞得血肉模糊。直到行刑的士兵把郎啸天按倒在地,他依然没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支古代的野蛮部队居然有着如此严明的军纪,尤其是两名领兵的将领,居然有着如此高的军事素养,主将哲别不惜自领处罚来维护军纪,貌似鲁莽的脱忽察尔居然也懂得严守时间对战争的重要,看来成吉思汗是在用最先进的战争理念来武装和训练他的部队,难怪蒙古骑兵能纵横天下,战无不胜! 蘸着盐水的马鞭抽在赤裸的背上,痛得郎啸天浑身直打哆嗦,若不是被按住了手脚,他都忍不住要奋起反抗了。现在他只能紧咬牙关强忍着,并在心里暗骂:妈的,这芝麻大的百夫长刚当了没一天就让人给撤了,不仅未立寸功,还差点掉了脑袋,我还真是倒霉透顶! 眼看着哲别也陪着自己在受罚,郎啸天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继而又有些愧疚,不由在心中发狠道:我不信凭我在最严酷的特种训练营中培养出来的现代军事素养,还不能在一支古代野蛮部队中脱颖而出,出人头地! 不知道是不是有军法约束,行刑的护卫对哲别也不敢手下留情,对郎啸天就更不用说了。在监刑的副将数到八十的时候,郎啸天终于彻底痛晕了过去。 第十章 玉龙杰赤 蒙古大军横扫过的花刺子模疆域内,就像被篦子篦过的头发一样干净,除了偶尔能见到少数蒙古游骑,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荒芜,尤其那些经过阿拉伯人千百年才建成的灌溉网和防护林,一旦被蒙古人摧毁后,北方的风沙很快就侵袭过来,令绿洲和原野很快就变成了荒漠。在这样的荒漠中,突然出现的两名蒙古游骑显得十分显眼。 大概是有紧急军情,两名骑手竟配备了四匹快马,在溯风中正不惜马力向玉龙杰赤方向赶去。在经过一座小山丘时,疾驰的奔马突然被藏在草丛中的绊马索绊住了马腿,两个骑手立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身子几个翻滚跌出老远。 “杀!”草丛中突然跳出几个衣衫褴褛的穆斯林百姓,举着棍棒锄头就向二人迎头砸去,其中一个蒙古兵虽然摔得十分狼狈,但身手依然很矫健,在地上几个滚翻躲过了众人的棍棒锄头,转眼就逃出众人的包围。另一个蒙古兵却没那么幸运,腿上结结实实就吃了一棒,顿时一声惨叫,尖锐高亢的叫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是个女人!”一个年长的穆斯林老人忙拦住大家,然后用锄头挑去那蒙古兵的皮帽,这才发现,皮帽下是一个维吾尔少女苍白憔悴的脸。 “真是个女人!”正准备上前动手的几个百姓也都停下来,好奇地打量地上这个穿着蒙古皮袍的少女。另外几个人则不顾一切地追打着另一个蒙古兵,却反而被对方夺过锄头打翻了在地。 “住手!扔下家伙,不然我要了她的命!”一个神情凶狠的穆斯林男子把匕首抵到地上那少女咽喉上,对尤在抵抗的蒙古兵命令道。那年轻人迟疑了一下,扔掉锄头举手道:“我们不是蒙古人,我们不是成吉思汗的士兵。” “那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是蒙古兵打扮?”领头的穆斯林男子很惊讶对方竟然会说阿拉伯语,但却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 “我们是……”那年轻人犹豫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地上的少女挣扎着想要坐起,刚一动又忍不住一声痛叫:“我……我的腿……断了!” 那年轻神情大急,刚要上去扶那少女,却被一个穆斯林百姓悄然一锄头砸在后脑上,顿时仆倒在地,立刻晕了过去。 “带回去!”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对众人一招手,“首领让咱们抓个蒙古兵,他们虽然不是蒙古人,不过既然是蒙古人打扮,一定跟蒙古人有关系,抓他们回去也一样。” “八格!一个最优秀的暗黑流影忍,居然会被几个农夫打晕俘虏,这简直是暗黑流的耻辱!”汉斯博士的秘密工作站内,东瀛教官愤怒地给了刚从游戏中醒过来的夏风一记耳光。他是在听了夏风的情况汇报后,才知道夏风为何会在虚拟世界中晕过去。 一旁的汉斯博士在仔细查看着从网路上窃取的数据流,自语道:“伤得不算太重,只是暂时昏厥。我很奇怪,你为何会如此大意?会莫名其妙地受伤?” 说完他回过头来,锐利的眼光透过镜片,如针尖一般盯进夏风眼底。夏风略显慌乱地垂下头去,他不敢让汉斯发现自己对那个虚拟世界中的阿娜尔古丽的关心,已经超越了自己的任务,甚至生命。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视她的快乐甚于自己的快乐,她的痛苦甚于自己的痛苦,她的生命甚于自己的性命,所以才会在她有危险时,忘掉了自身的安危。 “那个维族公主只是你接近目标的棋子,但不是唯一的棋子,你不该为她去冒生命危险。”汉斯阴沉沉地盯着夏风眼睛,“如果通过她去接近目标变得很困难的话,你应该放弃。” “目前为止,她还是接近目标的唯一棋子。”夏风赶紧道。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的判断,”汉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过如果你再为她犯下任何低劣的错误,我会让你亲手杀掉她!” 夏风神情微变,忙道:“我不会再犯错,请博士放心。” 汉斯点点头,面容稍稍和蔼了一点,轻轻拍拍夏风肩头说:“回去吧,你要牢记,接近目标并弄到他掌握的作弊代码,才是你此行的唯一目的,也是你赢得一个合法身份,并享受到基本人权的唯一途径。” 望着夏风重新躺进专用电子床,扶桑教官不甘心地指着他质问汉斯:“你不好好教训一下他,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佐佐木君,这一次他不是大意失手,”汉斯来到一台监视夏风脑波变化的显示屏前方,指着上面那不断闪烁的曲线解释说,“我最近发现他的脑波振幅变得越来越大,起伏越来越陡峭,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这说明什么?”佐佐木如看天书般盯着那杂乱无章的波纹,现代科学对他来说就如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若不是“恐怖之父”的得力手下,又恰巧参与训练了这次行动的尖刀人物,根本就没可能接触到这些最前沿的科技秘密。 “这种情况通常是在情绪急剧波动的时候产生,比如恐惧、兴奋、愤怒的时候。”汉斯若有所思地道。 “这不可能!”佐佐木连连摇头,“一个优秀的暗黑忍早已被锤炼得心如止水,意如钢铁,不仅能克服恐惧、兴奋、愤怒等不良情绪,甚至能控制自己心跳的频率。” “如果不是这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汉斯说着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这个除了暗杀什么也不懂的扶桑忍术宗师,“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只有恋爱才能令他的脑波产生如此大的变化,也只有被感情冲晕了头,才会犯下不可思议的低劣错误。” “这怎么可能?”佐佐木突然哈哈大笑,“他诞生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五年,也就是说他还不到五岁,怎么可能就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 “别忘了他的基因是经过新陈代谢五倍加速改造,”汉斯对佐佐木的嘲笑视若未见,顾自解释道,“也就是说他的生长速度是正常人的五倍,就算心理上还不如成年人成熟,但在生理上,他跟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没多大分别,再说根据佛罗伊德的理论,就算是五岁的孩子,也已经有了清晰的性意识。” “好吧,就算你的判断完全正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佐佐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和解地摆了摆手。 “看来,咱们得给他找个女人了。”汉斯若有所思地望着电子床中的夏风,“只有满足他心理和生理的需要,并让他爱上一个现实中的女人,才能避免他把‘爱’这种危险的感情带入到行动中去。” “这好办,”佐佐木猥亵地笑了笑,“给他找个妓女不就解决了?” “不能这么草率,”汉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沉睡中的夏风,手抚颌下几茎髯须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女人应该成为系住这头猎犬的绳索,又要像是这柄利刃的刀鞘,要让他入鞘规规矩矩,出鞘就要杀人。这样的角色妓女岂能胜任?” “那博士的意思是……” “记得当年的克格勃曾训练有一种专门对付男人的间谍吗?” “你是说‘鸽子’?”佐佐木恍然大悟,与汉斯相视一笑,顿时心领神会。 “醒来了,他醒来了!” 一阵欣喜的呼唤把夏风从昏迷中唤醒,一睁眼就见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穆斯林老人正欣喜地盯着自己。夏风不禁晃晃依旧还有些疼痛的脑袋,四下打量着周围这巨大的岩洞,茫然问:“我,这是在哪里?” “幸好没误杀恩人!”那个穆斯林老人高兴地拍拍夏风肩头,“不然我们会内疚一辈子。” 说完那老人转头对身后说道:“首领,不久前在撒马尔罕城郊,正是这位来自中原的汉人武士杀了两个蒙古兵,救下了我们全村数十人性命。” 听他这一说,夏风才想起这老人正是那个被两名蒙古兵屠戮的小村中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身旁围着的那些村民中,依稀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首领,”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吸引了夏风的目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腰挎波斯弯刀,脚蹬高帮牛皮快靴,身披一袭云白披风的金发女子正背对着自己,从夏风的角度看不到她的面容,不过只看其背影就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只听她用略有些沧桑的嗓音淡淡道,“我无意做什么首领,也不想与蒙古人为敌,以现在蒙古人的强大,整个天下都是没有对手的。” “那你为何要我们帮你抓一个蒙古游骑?” “是啊,你为何还杀了五个蒙古骑兵?”众人纷纷质问道。 “我让你们帮我抓一个蒙古游骑,只是想从他口中打听一下玉龙杰赤目前的情况,我杀那五个蒙古骑兵,只是不忍眼看着你们被屠戮罢了。”说着她回过头来,夏风这才发觉,她身材高挑健美,气质恬静高雅,即便脸上蒙着黑巾,仅露出一双碧如蓝天的大眼睛,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惊艳感觉。 “看你模样打扮也是与我们同族,武艺又如此高强,为何不率领我们抵抗蒙古人?” “是啊!我们从撒马尔罕一直被蒙古人撵到这里,沿途被杀的兄弟?t>不计其数,直到现在我们才明白,蒙古人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不能再寄希望于蒙古人的善心。带着我们干吧,我们早就想跟蒙古人拼命了,可就是缺乏一个主心骨,缺一个令人敬服的首领,你既然救了大家,武艺又如此出类拔萃,当然就是我们的首领!” 那女子没有理会众人的鼓噪,缓步来到夏风身前,淡淡问:“这么说来你不是玉龙杰赤的蒙古侦骑了?” “我不是!”夏风赶紧道,接着又急问,“阿娜尔在哪儿?” “你是说那位小姑娘?”她淡淡道,她的眸子中似乎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悒,即便望着夏风,眼光似乎都有些游离,“她从马上跌下来时腿关节脱臼,我已经用夹板给她固定上了,大概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完全恢复。这儿是比较偏僻的山区,蒙古人通常不会来,附近还有不少逃难的百姓,你们可以在这儿安心养伤。” 夏风挣扎着站起来,顺着她所指望去,只见阿娜尔躺在岩洞一角的干草堆,正静静地望着自己。夏风只觉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忙过去问:“你……感觉怎样?” “好多了,多亏白绮姐姐给我接上了腿骨。”阿娜尔说着不由把感激的目光转向了那位金发女子。夏风忙转回过头,对那女子诚恳地吐出两个从未说过的字:“谢谢!” 那女子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夏风,淡淡问:“我怎么觉着你有些面熟,你叫什么名字?” “夏风。” “夏风?”那女子陡然满脸惊讶,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夏风的模样,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道,“这怎么可能?不错,你果然是夏风,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不对不对!你怎么还会如此年轻?” 夏风心中的震骇一点不亚于对方,他已经完全清楚自己是个再生人,对方显然是把自己错认成了那个本体,心怀对那个给了自己全部基因甚至是生命的本体的好奇,夏风不禁颤声问:“你认识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对不对!是我搞糊涂了!”那女子连连摆手,没有理会夏风的问题,顾自道,“我怎么会把两个世界的人混为一谈,夏风早已经死了,你不过是长得像他罢了,连名字也如此巧合!”说着她又细细打量了夏风几眼,连连点头道,“像!真像!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伟大的极限飚客,我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他!” “是这样。”夏风恍然点点头,没想到自己的本体原来还是个明星。还想再向对方打听那人的情况,却听山洞外传来穆斯林百姓的惊呼:“蒙古人!蒙古人来了!” 夏风忙随几个穆斯林百姓到洞口一看,只见一小队蒙古人正风驰电掣地纵马而来,人数大约有一百多人,还有几只猎狗跑在马队前带路。 “糟糕!”身后传来那金发女子的惊呼,“那天没能把几个蒙古游骑斩尽杀绝,现在他们带人来报复了!” 说话间那一队骑兵已经冲到山下,一些散布在山下的难民帐篷立刻被他们纵马冲塌,十多个来不及逃走的穆斯林妇女和小孩立刻成了刀下之鬼。那一小队人马在杀光山下的妇孺后,开始放出猎狗向山上搜寻,一旦有藏身的百姓被猎狗发现,立刻就被他们放箭射杀。 “白绮首领,快带着我们干吧!”山腰处的岩洞内,一个波斯青年突然跪倒在那蒙面的金发女子面前,嘶声道,“咱们不能再任由蒙古人宰杀屠戮了!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白绮首领,带着我们与蒙古人拼了吧!”几十个百姓纷纷跪倒,众人瞠目怒视,咬牙切齿。山洞中的百姓大多是青壮,不乏勇气和血性,在目睹亲人和同胞被蒙古人屠戮的时候,再善良温顺的百姓也会变成战士。 金发女子眼神犹豫起来,环视众人一圈后,最后还是摇头叹道:“你们就算有拼命之心,但既无兵刃又无马匹,如何与蒙古精锐骑兵对敌?还是快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们现在还能逃去哪里?”众人纷纷道,“蒙古人有猎犬搜索,我们就算藏得再好,也会被他们一个个搜出来。” 在蒙古骑兵刚到山下的时候,夏风就在寻思着脱身之计,以他暗黑忍潜行隐踪的本领,要藏起自己不让猎狗找到也不算难事,不过阿娜尔就没法逃脱了。他的目光不由转向山洞前栓着的那几匹马,其中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马,显然是那金发女子的坐骑,其余四匹则是和阿娜尔一路骑来的蒙古战马,它们现在成了带着阿娜尔逃命的唯一希望。 悄悄退到阿娜尔身旁,夏风低声对她说:“蒙古人马上就要搜上山了,他们是要杀尽这山上的所有人为同伴报仇,咱们得赶紧逃离这儿!” “我要阻止他们!”阿娜尔异常坚毅地望着夏风,“你扶我出去,我是维吾尔公主,又是蒙古大汗的王妃,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你别傻了!”夏风急道,“这一路上遇到的蒙古兵将,哪一个真正把你放在眼里?你谁也救不了,说不定还会被那些杀红了眼的蒙古人误伤,还是跟我走吧!” 阿娜尔眼神一黯,心知夏风所说不假,不由难过地垂下头去,跟着又猛地抬头,满怀希翼地抓住夏风的胳膊急切地说:“那你救救他们,我知道你行,你一定要想法救救这些无辜的百姓。” 以一敌百,即使是最优秀的暗黑忍也不敢如此狂妄,但阿娜尔的眼光令夏风不忍拒绝,他只迟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好吧,我试试。” 那边突然传来百姓的欢呼,原来在众人的哀求下,那位神秘的蒙面女子白绮终于答应做众人的首领,以反抗蒙古人的屠杀。阿娜尔忙对夏风说:“去帮白绮姐姐吧,人多力量大,你们一定能打败蒙古兵。” 夏风苦涩一笑,以这些乌合之众要想跟战斗经验丰富的蒙古战士对敌,简直是驱羊斗狼,甚至他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几件,不过阿娜尔那殷切和信任的目光令夏风失去了判断,毫不迟疑地来到白绮跟前,听从她的分派。 “我们不能跟蒙古人硬拼,”白绮一旦答应做众人的首领,眉宇间立刻焕发出一种指挥若定的从容和自信,俯瞰着缓缓搜上山来的蒙古人,她沉声对众人道,“你们先把藏在附近的百姓叫到这洞中来,大家集中到一处,免得被蒙古人一个个找出来,分散击破。” 几个嗓门大的百姓立刻高声呼唤族人,不多时又有数十名藏在附近的青壮集中到了山洞中,大家凑到一处也有百十人之多。白绮立刻分派人手:“老人和妇孺退入山洞深处,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青壮把能找到的石块搬到洞口来,这山洞前方地势陡峭,战马很难冲上来,只要咱们用石头守住洞口,蒙古人暂时拿咱们没法子。” 方才众人的大声召唤也吸引了蒙古人的注意,百多名骑兵立刻分成两部,大约有十多人继续带着猎狗往远处搜寻藏起来的百姓,剩下七、八十人则直接向山腰处的山洞扑来。夏风见状忙对白绮道:“我也去看看洞后有没有出口。” 暗黑忍精擅绝地逃生,尤其擅长在黑暗的岩洞中找出救命的通道。但夏风在洞底转了一圈后就失望而回,对满怀希望的白绮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任何出路,这是一处绝地。” 七十多个蒙古人开始在山洞前数十丈外下马,徒步向洞口逼来。这一段地势有些陡峭,骑马还不如步行迅速。 这些蒙古兵大概从未遇到过穆斯林百姓有组织的抵抗,因此行动大大咧咧,甚至相互开着玩笑,高声争论洞中有没有漂亮女人和财物,并讨论着如何分才公平,最后确定按杀人的多寡来分。 洞中的青壮早已在白绮的指挥下,把能找到的巨石全部堆到了洞口,直等到蒙古人逼近到几丈之外,白绮才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把巨石推下山坡,几十个磨盘大的山石骨碌碌顺坡滚下,带起一路尘土,声势颇为惊人。 事发突然,几十个蒙古兵慌忙散开逃避,不过七、八十人靠得太拢,有不少人逃避不及,被山石砸得皮开肉绽,筋骨碎裂。一轮滚石过去,蒙古人重伤十几人..t>,被砸死七、八人。剩下的慌忙四下散开,找石头砸不到的死角藏好身形,然后哇哇大叫着咒骂开来。 山洞中众人发出一阵欢呼,第一次用蒙古人的血为亲人和同胞报了仇,众人兴奋不已。 就在洞中穆斯林百姓得意忘形的当儿,洞外突然响起弓弦的颤动声和箭羽破空声,白绮忙一声大喊:“快卧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十几个得意忘形的穆斯林青壮立刻倒在了蒙古人箭下,剩下的人慌忙退回山洞深处,不敢再露头。 蒙古人突然齐声呐喊,开始向山洞发起冲锋,白绮忙高叫众人快把石头砸下去!可惜这些穆斯林青壮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空有拼死一搏的决心,却没有依令行事的素质,被蒙古人一阵箭雨吓得本能地退回山洞深处,只有寥寥几人听从了白绮的命令,搬起石头迎头砸向嗷嗷叫着冲上来的蒙古兵。 蒙古人的凶悍不仅普通百姓没有见过,就连白绮和夏风也始料不及,二人虽然奋勇迎上去,刀剑齐出连斩数人,但越来越多的蒙古人还是冲进了山洞中,挥刀向手无寸铁的百姓斩去。 心知洞口一旦失守,洞中的百姓就成了任人屠戮的羔羊,再没有抵抗蒙古人的能力。夏风只得夺下一名蒙古兵的长矛,逼退几名扑向阿娜尔的蒙古兵,拼死把阿娜尔抱上马背,跟着他也翻身上马,边抵挡着蒙古人的围攻,边对尤在激战的白绮和几十个穆斯林青年高喊:“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不能!我不能丢下老人和妇孺!”白绮一柄弯刀在蒙古人的围攻下如一团白电,令这些彪悍的蒙古人也不敢靠近,她身旁的穆斯林青年转眼就倒下了数十人,仅有十几个粗通武艺的青壮还在拼死抵抗。 山洞内传来一接连不断的惨呼,蒙古人开始屠杀妇孺以发泄心中之愤,夏风心知已经救不了他们,只得对尤在苦战的白绮高喝:“快带剩下的人冲出去!别再白白送命了!” 说着夏风长矛挑开几名围攻白绮和那十几个百姓的蒙古兵,率先纵马向洞外扑去,洞外的山坡虽然陡峭,不过战马由上而下也还勉强可行。有夏风打开缺口率先突围,十几个幸存的穆斯林青年忙跟着他往外冲去,白绮独立难支,只得跟在众人身后边打边退,向山洞外突围而出。洞外坡下有数十匹蒙古人的战马,一名留守的蒙古兵被最先冲来下的夏风一矛刺了个对穿。紧随他冲下来的穆斯林青壮忙夺马而逃,殿后的白绮则边战边退,为众人挡住了十几名蒙古追兵。 眼看白绮无法摆脱蒙古人的纠缠,紧抱着夏风的腰坐在他身后的阿娜尔不由急呼:“快去救白绮姐姐!” 夏风忙勒转马头,边为白绮挡住了蒙古兵追兵,边喝道:“快夺马!” 白绮一声呼哨,只见她那匹白色战马立刻从山洞中冲了出来,闯过几名蒙古兵的拦截直冲到她跟前,白绮拉住马鞍,借着战马奔驰的冲力翻身上马,跟在夏风身后望山下逃去。 蒙古人想要追击,却因为马群惊散不能如愿,待他们收拢剩下的几十匹战马后,白绮与夏风已经在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打马狂奔出数十里后,白绮与侥幸逃出来的几个穆斯林青年终于停下马来,白绮勒马回望方才激战的方向,眼里盈满泪花,黯然道:“是我害了大家。” “首领别这么说,是我们没有听从首领的指挥。”一个穆斯林青年忙道,“是我们在蒙古人的箭下惊惶失措,让对方轻易就攻了进来。” “是啊,白绮姐姐,你已经拼尽了全力,不要太过自责。”夏风身后的阿娜尔也宽慰道。 “是我指挥无方才遭至惨败,上百名无辜百姓被杀,我无颜再面对大家。”白绮使劲摇摇头,满脸自责和悲戚。激战中她的面巾已经脱落,露出了本来面目。虽然那白皙的脸上沾满血污,可五官轮廓依旧精..美如雕塑一般,美奂美轮。 “你用你的英勇证明了自己是我们最好的首领,”一个穆斯林青年用崇拜的目光望着白绮,“如果不是有你率领,我们肯定一个也别想逃出来,更别说给蒙古人以重创,咱们好歹杀掉了几十个蒙古畜牲。” “是啊!白绮首领,我们要为惨死的亲人报仇,我们跟定你了!”几个穆斯林青年纷纷道。白绮还要推拒,却见夏风突然指向来路说:“蒙古人追来了!” 众人顺着夏风所指望去,只见来路扬起了漫漫尘土,显然蒙古马队正向这边追来。白绮见状,不忍跟着自己逃出来的这些穆斯林青年再成蒙古人刀下之鬼,只得对众人道:“别再叫我首领了,我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咱们就分手。” 几个穆斯林青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愤然质问:“现在藏书网花刺子模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白绮迟疑片刻,犹豫道:“花刺子模大部分领土已经落入蒙古人手中,首都玉龙杰赤陷落恐怕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听说花刺子模的扎兰丁王子正在哥疾宁城纠集人马,准备增援玉龙杰赤,那儿恐怕是花刺子模最后安全的国土了。” “不错,我们去投奔扎兰丁王子,我们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血恨!白绮首领,跟我们一块儿去吧!”众人纷纷道。 “好吧,我把你们送到那儿。”白绮送完转向夏风和阿娜尔,“你们也去哥疾宁城吗?” “不!我们要去玉龙杰赤,我要去见成吉思汗!”阿娜尔望向玉龙杰赤方向,眼神有说不出的坚毅。 “你们去玉龙杰赤?”白绮皱了皱眉头,“那儿正在激战,你们去那儿干什么?” “白绮姐姐放心,我们不会有危险。”阿娜尔对白绮浅浅一笑。 “好吧,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你们自己要当心。”白绮说着对夏风和阿娜尔挥挥手,然后率领几个穆斯林青年,纵马往西而去。 目送着白绮一行去得远了,阿娜尔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转望向玉龙杰赤方向,她伸出手对夏风低声道:“我想阻止这场战争,阻止蒙古人的杀戮,你能帮我吗?” 夏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男女,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玉龙杰赤是花刺子模帝国的都城,处在沙漠和沼泽的边沿,阿姆河将整个城市分成了东西两个城区,有布局巧妙的渠道系统把阿姆河的河水引到整个绿洲,靠着这些完美的灌溉系统,使这个沙漠和沼泽互相侵袭的荒凉地区,变成了拥有大片肥田沃土的郁郁绿洲,玉龙杰赤郊外还有阿拉伯人经营多年的完整防护林,挡住了从北而来的风沙。经阿拉伯人数百年的发展和经营,它不仅成为花刺子模的商业中心、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也以五十多万的人口,成为整个穆斯林世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花刺子模帝国有将近一百万的军队,被苏丹漠罕默德错误地分散到各个要塞和城市,像一盘散沙一样各自抵御蒙古人的进攻,但就算是这样,玉龙杰赤也还是集中了帝国最精锐的二十万大军,其中大部分是彪悍勇猛的波斯战士,他们武艺高强,身材高大强壮,足足比普通的蒙古人高出半个头,单兵作战能力远强于蒙古战士。而成吉思汗所率蒙古西征大军,总数也还不足二十万。 当新授命接着又撤职留用的百夫长郎啸天随着哲别和脱忽察尔的增援部队赶到这里时,城里城外的攻防激战正酣。只见无数架云梯搭在城墙边,一队队蒙古将士如蚂蚁一般,正前仆后继地往城头上攀去,跟着又如一颗颗断线的珠子从城头上滚落下来。城上城下箭矢乱飞,歇斯底里的呐喊和震撼人心的战鼓声充斥天地,令人心脏也跟着那激越战鼓加速搏动起来。 “原地扎营!”哲别的命令倾刻间传遍全军,这支增援部队除了一万二千多的蒙古骑兵,还从撒马尔罕带来了五万多百姓,他们被逼穿上蒙古军装,拿起简陋武器,每十人为一组,由蒙古士兵率领在城郊列队,黑压压的队伍一字排开,从精神上给守军施加压力。如果没什么效果,他们会被驱赶上前线,成为蒙古兵的人肉盾牌,让他们在自己族人的箭矢下去送死。 增援部队稍事休息后,替下了一支伤亡惨重的攻城部队,除了三千负责安营扎寨和赶制云梯的后军,其余人马立刻投入到攻城战中,近万人裹胁着数万百姓,轮番攻击一段不足百丈的城墙。只见云梯上人如蝼蚁般不断爬上又不断坠下,那一道隔开城内城外的城墙,就如一道绞肉的锯齿,把无数百姓、蒙古兵和守城将士不断地绞杀,他们不断坠落的尸体,就如同锯齿带起的血肉锯末。 郎啸天因鞭伤未愈,便与所属部队安排到后军,负责为大军安营扎寨。一旦用特种训练营中培养出来的军事素养和掌握的指挥技巧来管理部队,郎啸天所率百夫营的战斗力就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就连安营扎寨也比别的营快出许多。他负责的营寨很快就搭好,歇下来的郎啸天与帐下兵将遥望着远方攻城的战况,耳听着歇斯底里的呐喊和震撼天地的激越战鼓,心中也本能地泛起一股莫名的兴奋,好像每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心底都有一种本能的嗜血和掠杀冲动,总会在一定的气氛和环境下被激发出来。 “他们怎么不用投石机?”郎啸天疑惑地望向城下数十丈外那一具具闲置不用的投石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数百架投石机一旦开火,城上的守军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郎将军有所不知,”一个蒙古老兵显然久经战阵,立刻解释说,“这方圆几十里之内尽是沼泽和戈壁,很难找到比拳头大的石头,这些投石机带来的石头一旦打完,自然就形同废物了。” “原来如此!”郎啸天恍然点点头,不由在心中暗自感慨,要是有一门榴弹炮或山炮,哪怕是一门最轻便的步兵迫击炮,也能在这个世界肆意纵横,攻无不克。 “为什么不干活?营寨都扎好了?”一声呵斥打断了郎啸天的思绪,他不由循声望去,就见哲bbr>?别带着两个千夫长正纵马而来,他是率军攻打玉龙杰赤吃了大亏,只得暂时撤回营寨。正巧经过郎啸天负责的地段,发现他们都在观战,自然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 “回将军话,”郎啸天赶紧站起来,突然发觉一旦穿上军装,就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一下子分成了不同的等级。他不由昂头对马背上的哲别大声答道,“百夫长郎啸天所率部队,已经完成了安营扎寨任务。” 哲别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所有部队都还在忙碌,你们就已经完成?” “请将军检查!” “我当然要检查!”哲别说着带着两名千夫长纵马在营中巡视起来,三人原本抱着挑刺的心理,不过在巡视一圈后三人都一脸惊讶,这营中从布防栅栏、鹿角、拦马桩,到守卫塔、观察哨、箭楼,与蒙古人传统的安营方式不尽相同,但却更为合理,更为严谨,这样的营寨无论攻击和防护能力,都要比传统的安营方式高明得多。 “你以前在南宋军队干过?”哲别不由疑惑地问,他知道郎啸天营中的蒙古人绝没有这个本事,听说南宋人虽然积弱已久,但他们的兵法尤其是安营扎寨的技巧却是世界一流,所以哲别立刻就想到这上面。 “嗯!”郎啸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当然没法跟一个古代蛮族将领解释说,这种最合理最科学的安营扎寨方式,是昨夜经由自己的专家组用电脑优选出来的最佳方案,除了合乎冷兵器时代的兵力布防,它还运用了最先进的系统理论和效率原理,所以郎啸天才能指挥部属在最短时间内就建成,速度远远超过了同样在安营扎寨的其他营。 “真是不可思议!”哲别用惊讶的目光环视着营寨中的一切,赞叹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营寨,看来诞生过兵法家孙子和一代名将岳飞的民族,果然有它过人之处。让你做一个百夫长还真是屈才了。” 说到这哲别翻身下马,亲自来到郎啸天身前,拍拍他的肩头说:“你还是到中军大营来效命吧,整个大营的安扎布防我就交给你了。” “多谢将军信任!”郎啸天忙道。 有郎啸天的指点,巧妙运用最先进的物流管理技术,整个大营的安扎不仅快了许多,也完善合理了许多。由于大营本已经照蒙古人的传统安下了一个雏形,所以郎啸天不可能再做多大的变化,只能在塔楼、栅栏的分布使之更为合理,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做完善。即便是这样,也让黄昏时回营的脱忽察尔惊讶不已。 天色尽黑后,中军大营集中了二三十名副千夫长以上的中高级将领,他们是受哲别之召,连夜商讨攻城的办法。郎啸天虽然得哲别特许参与这次军事会议,但由于级别太低,只能坐到最偏僻的角落,既插不上话,又完全不引人注意。 “今日战事不利!”哲别环视着众将,沉声道,“大汗令我部替下速别额台攻击南门,但玉龙杰赤城高墙厚,即便是强弓兵,在数十丈外就算把箭勉强射上城头,也难以重创守军,而守军却可以居高临下对我军攒射,云梯攻城车又难以靠上城头,一日强攻我部就损失两千多人,带来的五万百姓也损失过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知大家有什么好主意?” 众将议论纷纷,但都提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唯一想到的就是各部轮番进攻,日夜不休,不给守军以喘息之机。哲别目光最后转到身旁的脱忽察尔身上,发现他一直一言不发,便问道:“脱忽察尔将军,你曾追随四王子南征北战,破城无数,不知有什么好的建议?” 脱忽察尔摇头苦笑道:“玉龙杰赤守军人数在我军之上,战斗力又是如此强悍,一点不亚于我蒙古勇士,加上玉龙杰赤城高墙厚,而咱们的上千架投石机却偏偏又用不上劲,就连父汗也束手无策,末将能有什么好办法?” 哲别失望地转开头,无意间看到角落里的郎啸天,突然想起他在安营扎寨中表现出的过人才能,不由问道:“郎将军,我见你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郎啸天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把昨夜专家组拟定的攻城方案拿出来,他知道这方法一旦说出来,玉龙杰赤就肯定不保,如此一来满城军民肯定逃不过蒙古人的疯狂报复,虽然明知是游戏,郎啸天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一想到就算自己现在不说,以成吉思汗之能迟早也会想到,为了尽早引起成吉思汗的注意,尽早见到这个毁灭者,找出他“失踪”的原因,郎啸天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叹道:“不错,我有办法攻下玉龙杰赤。” 第十一章 烈火焚城 郎啸天话音刚落,营帐中就爆出一阵哄堂大笑,蒙古众千夫长纷纷嘲笑起来,脱忽察尔更是轻蔑地质问道:“我们这么多久经战阵、破城无数的百战将领,尚不敢说有攻入玉龙杰赤的好办法,甚至连灭国无数的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三位王子,以及速别额台、博尔术等开国名将,也被花刺守军尽数挡在城外,十多天不得寸进。你一个仅凭匹夫之勇侥幸混了个小小百夫长,刚入军营不到一个月的汉人,竟敢说有把握攻下城高墙厚的玉龙杰赤?” “是的,我有!”郎啸天自信地点了点头,这种自信不是来自盲目和狂妄,更不是来自匹夫之勇,而是来自专家组拟定,经由电脑多次模拟对抗,并最终演示、完善后的进攻方案,以二十一世纪的战略战术加上最先进的电子模拟对抗技术,来指导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任何人都会有十足的信心。 不过帐中的几十个蒙古将领却像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人人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哲别也尴尬地对郎啸天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再信口开河。脱忽察尔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对郎啸天摆摆手:“年轻人有这信心和勇气固然可嘉,不过这信心和勇气应该用在战场上,而不是用在高级将领的军事会议上。” 脱忽察尔的年纪其实与郎啸天相差无几,却直呼对方为年轻人。他的轻视激起了郎啸天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狂傲之气,不顾哲别的暗示,他昂头傲然道:“若由我来指挥这场战役,三天之内就能拿下玉龙杰赤。” “你这不是废话!”一个千夫长拍案骂道,“明知不可能让你指挥,所以你尽可随便说大话,对这等没上没下的狂妄之徒,该立刻打了出去。” 郎啸天没有理会那位千夫长,只对盯着自己的脱忽察尔傲然道:“就算只给我一个千人队,我也能保证三天之内在玉龙杰赤的城墙上打开一道缺口,率军突入城中。” 脱忽察尔心中一动,虽然他并不相信郎啸天有此能耐,不过对方眼中的自信让他有些好奇,不由问道:“你有何办法攻进城中?” 郎啸天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将军既然不信任我,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如果将军给我一个千人队,我三天之内不能在城墙上打开一道缺口,愿受军法处置。” 郎啸天的狂傲激起了脱忽察尔的怒火,他不禁一拍案桌:“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没问题!”郎啸天淡淡一笑,“我若不能在城头打开一个缺口,愿把性命送给将军。” “好!我就给你一个千人队,三天之内你若不能让大军攻上城头,我把你五马分尸!”脱忽察尔说完,突然想起哲别才是主将,忙对转身他拱手道,“还请将军允诺郎啸天的军令状!” 虽然这支增援部队是以哲别为主将,但脱忽察尔却是大汗宠信的神勇驸马,哲别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提醒郎啸天:“军中无戏言,你若没有完全的把握,千万不要随便就立下军令状。” 郎啸天悠然一笑:“将军放心,末将有必胜的把握。” 哲别望着郎啸天自信满满的眼神,不由想起他在护送长春真人途中的神奇表现,突然对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信心:“好!我给你一个千人队,三天之内你要不能为大军打开一道缺口,军法从是!” 说完,他立刻令副将从后军中抽出一个千人队,暂时划归郎啸天指挥。郎啸天用自己的性命作押,取得了一个千人队三天的指挥权。 军事会议结束后,众将纷纷告辞回营。待帐中只剩下两人后,哲别忍不住对郎啸天叹道:“你这军令状立得也太过鲁莽了,想你区区千人,怎么能攻上花刺大军固守的城墙?就算是大汗最为依重的怯薛军,轻易也不敢夸下这等海口。唉,咱们蒙古人军令如山,届时你若完不成任务,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郎啸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对哲别拱手道:“虽然我所率攻城部队只有区区千人,也还是有信心攻上城头,如果再有将军全力的协助,我会更有胜算。” “这没问题!”哲别立刻道,“后军三个千人队,除了一队划归你直接指挥,剩下的两队我也会令他们全力协助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想请将军把各个部队那些暂时废弃不用的投石机尽可能地给我借来,集中于南门外,置于城上守军弓箭射程之外,越多越好。” “没问题,不过没有投石,你要那些投石机有何用?” “这个你别多问,山人自有妙用。”郎啸天狡黠一笑,“到时我送将军一个天大的功劳,让你率军第一个攻上城头。” 虽然只是把一个并不太重要的千人队划给了郎啸天,哲别还是不太放心,生怕这一千人会因郎啸天的鲁莽而白白送命,所以即便激战正酣,他还是不忘派出亲卫去监视郎啸天的举动,并随时向他汇报。谁知一连两天,划归郎啸天攻击的那段城墙根本没人进攻,派人去一问,才知道这两日郎啸天都带部队在四处忙碌,却偏偏没有直接攻城。 “三天期限马上就到,他究竟在干什么?”哲别对郎啸天的举动实在是想不通。却听派去监视的亲卫回报道:“郎将军这两天在令八百多兵将去砍伐玉龙杰赤周围的防护林,并让兵卒把那些砍下的巨木锯成一尺长短的圆木,而他自己则带着两百多兵将进入了阿姆河谷和沼泽深处,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另外,他还把那些废弃不用的投石机集中到他负责进攻的地段,全部置于最佳的攻击位置,但却并未做任何攻击。” “没有巨石,他拿什么来攻击?”哲别说完似乎就有些明白了,不由自问自答道,“莫非他是想用那些锯下来的圆木代替石弹?” 一旁的脱忽察尔笑道:“那些防护林木最粗的树干也不过合抱粗细,就算全部锯成一尺长短的圆木投上城头,也仅能砸伤几个反应慢点的守军而已,根本无法把城墙砸塌,更无法在城墙上开出一道口子。” “是啊!”另一个将领也接口道,“如果是把那些圆木当成石弹,用投石机来对付城墙上的守军,恐怕不会有多大效果,要知道投石机最大的威力是用巨石砸塌城墙箭楼等建筑,而不是靠它来直接攻击守军。” 哲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叮嘱监视郎啸天的亲卫:“你继续密切监视,明天是最后99lib?一天,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三天期限的第二天黄昏,郎啸天终于带着几百名兵卒从阿姆河河谷回来,他们用木桶运回了一种黑糊糊油腻腻的东西,这种东西在花刺子模境内比较常见,但许多蒙古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郎啸天令人用大锅装盛了一锅锅这种黑糊糊的东西,然后全部置于那些投石机旁,并把那些锯成一段段如木礅一般的圆木也堆到了投石机旁边。 第三天一早,郎啸天一边令兵卒们把一段段锯好的圆木浸入那些黑糊糊的油中,一边对赶来查看的哲别解释说,“这东西当地人叫它火油,咱们汉人则叫它石油,它在花刺子模境内比较常见,当地人常用它来生火做饭。它几乎见火就燃。” “我明白了!”哲别恍然大悟,与郎啸天相视一笑,此刻他也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当黎明的薄雾终于散去后,郎啸天一声令下,众兵卒立刻把浸满石油的圆木放入投石器中,这些投石机是哲别通过个人的关系从附近各个攻城部队借来,数百架密密麻麻集中到一起,显得颇为壮观。在郎啸天指挥下,不一会儿数百架投石机就全部装填好浸透了石油的圆木,跟着郎啸天又是一声令下,“点火!” 立刻有兵卒点燃了圆木,由于浸透了石油,这些圆木一见火就熊熊燃烧起来,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火球,郎啸天跟着对众兵将一挥手:“发射!” 数百架投石机同时弹射出数百个熊熊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拖着黑烟的弧线,带着呼呼风声飞向玉龙杰赤高高的城头,城头上立刻响起花刺战士惊恐的呼叫,既绝望又悲苦。 “准备,点火,发射!”郎啸天机械地下着口令,三、四轮火焰弹攻击过去后,被火焰弹集中轰击的那一段城墙上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由于事先有所交待,火焰弹主要攻击城墙上一段数十丈距离的两头,专门留出中间一段只稍稍做几次象征性的徉攻,以把那上面的守军吓退,那里的守卫立刻薄弱了许多。哲别一见有机可乘,勿需郎啸天提醒,立刻对早已蓄势待发的手下将士挥手高喝:“云梯,快靠上城墙!”说着,他也身先士卒往城头扑去。 在哲别率领下,数十架云梯靠上了被火焰弹攻击的那一段城墙,由于遭受了从未见过的火焰弹袭击,这一段城头上的守军早已仓皇退避,城墙上几乎已无人守卫。哲别一马当先,左手提盾右手执刀,边抵挡着两旁射来的零星箭羽,边顺着云梯爬上了高高的城墙。 眼看哲别率领兵将登上了城墙,郎啸天立刻对负责发射投石机的部众下令:“停止发射,把投石机推进五丈,向哲别将军的两翼和前方做保护和延伸性攻击!” 片刻后投石机调整到位,立刻把火焰弹投向正向哲别包围过来的花刺战士,众人顿时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砸得四下逃避,对刚登上城头的哲别等人再构不成致命威胁。 “杀——”城上城下的蒙古人俱发出兴奋的高喊,纷纷向缺口涌去,无数架云梯和攻城车争先恐后地靠上失去防卫能力的城墙,一队队蒙古将士沿着云梯攀沿而上,在郎啸天指挥的“火炮”部队的支援下,渐渐在城墙上艰难地夺得了一段立足之地。 花刺将士不甘心被蒙古人攻入城中,立刻组织了一次次疯狂的反扑,很快就冲过“火炮”的封锁与哲别所率的攻城部队绞杀在一起,由于双发完全陷入混战,郎啸天也无法为哲别提供“火力”支援了。 远远看见哲别被数十名身材高大健壮的花刺将领团团围住,数十柄阿拉伯弯刀纷纷向他围攻,郎啸天忙率身边数十名弓箭手往城下冲去,在十几丈外弯弓搭箭,尚未接近城墙郎啸天就率先放箭射去,弓弦响起的同时,三支狼牙箭也飞射上了城头,立刻就有三名花刺战士应声从城头上栽了下来,发出长长的惨呼。 城上城下的蒙古人发出齐声欢呼,兴奋地高叫起一个名字:“哲别!哲别!哲别!”这手“三箭并发”的功夫原本只有哲别才会,所以不明底细的蒙古兵将,把方才那三箭当成了哲别所发。 郎啸天再次弯弓搭箭,一发三箭,立刻又射杀了三名围攻哲别的花刺将领,追随他的十几名弓箭手也纷纷开弓放箭,片刻间围攻哲别的花刺将士就倒下了八、九人,剩下几个则被哲别挥刀斩杀。直到此时哲别才得以喘息,忙冲城下举盾高呼:“多谢郎兄弟神箭相助,没想到如此短时间你就掌握了‘三箭并发’的技巧,令哲别叹服!” “将军勿需谢我,”郎啸天在城下高声应道,“若不是这一路有你悉心指教,我的箭法也不会有如此精进。” “话虽如此,但你的天赋也真是令人惊叹!”哲别在城上连连叹息,郎啸天则在城下暗自窃笑。有专家组拟定的最科学的训练方法,加上自己出类拔萃的身体素质,哲别只要教会箭法的诀窍,那自己掌握的速度自然会令哲别这个老师也感到不可思议。 城上的守军开始组织反扑,哲别在乱军中振臂高呼,“随我来,咱们拼死也要打开城门,以迎大汗!” 蒙古将士齐声呐喊,士气高涨。登上城头的蒙古将士已有上千人,还有十数架云梯把兵卒源源不断地送上城头,不过就算是这样,城头上的蒙古兵将在花刺战士围攻下,人数依旧增加得很慢,一旦花刺战士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攻,众人恐怕难以抵挡,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夺取、打开城门,让蒙古大军一拥而入。 城上城下的呐喊达到了高潮,在城下数万蒙古兵将的助威声中,哲别越战越勇,率众奋力从花刺战士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望守卫城门的花刺精锐扑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城墙后。 郎啸天深受现代战争理论的熏陶,完全清楚延伸轰炸对巩固滩头阵地的重要性。见反扑的守军越来越多,他立刻率部退回他的“火炮”阵地,对众兵将高声下令:“投石车再往前推进十丈,向城里做延伸攻击!” 有郎啸天火焰弹的支援,哲别没有遇到花刺战士集团性的反扑,不多时他终于率领凶悍的蒙古战士冲到城门下,率众拼死夺取城门。此时,城中的建筑在火焰弹的轰击下,靠近城墙的街区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打开了,城门打开了!”蒙古人的呐喊响彻云霄,只见玉龙杰赤那厚重的城门终于缓缓隙开了一道缝,在城外蒙古将士不断的冲击下,最后彻底洞开。围城的蒙古大军立刻往城门靠拢,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花刺子模帝国的都城玉龙杰赤,终于被强悍的蒙古战士攻破了。 战局已定,郎啸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索然望着蜂拥入城,势若癫狂的蒙古兵将,只觉得眼前的情形就像在观看一场游戏或战争电影,此刻他心中既没有一战成名的兴奋,也没有攻城掠地的激动和自豪,有的,只是莫名的萧索和平静。 “大汗下令,投石机再往前推近十丈,对城内继续攻击!”一名彪悍的将领带来了成吉思汗的命令,这道命令直接下达给一位百夫长,这在以前还从来没有先例。 “遵令!”郎啸天说着对随从一挥手,“传令下去,所有投石机向前推进十丈。” 数百架投石机在郎啸天的指挥下再次向前推进,此刻城中靠近南门的街区均在投石机的射程之内。随着郎啸天一声令下,城中射程之内的街区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虽然蒙古大军已经从南门涌入城中,但抵抗一直在进行,玉龙杰赤的守军和百姓都知道自己无法得到成吉思汗的宽恕,因此即便城破也决不投降。他们把每一条街道和每一间房屋,都变成了一座座堡垒,给突进城里的蒙古大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郎啸天的投石机部队尾随着大军进入城中,开始对那些依然在坚持抵抗的花刺战士进行火焰弹攻击,玉龙杰赤顿时成为一片火海,在夜幕笼罩下就如同一座鬼哭狼嗥的炼狱。穆斯林世界的第一大城市玉龙杰赤,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攻克、征服的命运。 “郎将军,咱们的圆木全部用完了。”一个百夫长向郎啸天禀报了最新的情况。虽然郎啸天也只是个百夫长,并且还在撤职留用期间,但这一战他已经赢得了临时划归他指挥的这些百夫长的敬佩,众人都心甘情愿奉他为真正的首领。 看看这些投石机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郎啸天便对众人下令道:“我带一个百人队留下来守卫这些投石机,其余人马追随哲别将军的大军,继续向城中心突进吧!” 三天的指挥权已经到期,郎啸天自动放弃了对这支千人队的指挥,让那些蒙古百夫长率部追随大军前进。而他自己则带着所属百人队留了下来,明是保护这些投石机,实则是不想看到手下这些熟悉的将士,在残酷的巷战中不断送命。而他自己心底深处,也不愿投身到这场杀戮和征服之中。 但他越是想脱离战斗,战斗却越是要找上他。黎明时分,一个传令兵带来了三王子窝阔台的命令,此刻他已经是负责指挥全军攻占整个玉龙杰赤的统帅。 “郎将军,三王子令你把投石机推进到阿姆河前线,对河对岸进行攻击!”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纵马来到郎啸天军前,只见他浑身血污,甚至肩上还有半截断箭,可见前方战事依旧十分激烈。 “这是怎么回事?”郎啸天忙问道。 “阿姆河把整个城市分成了两个部分,虽然这南城已是一片火海,但阿姆河阻住了火势,北城的敌人还在抵抗。现在只有一座桥梁可通向北城,但哲别和脱忽察尔将军率军强攻了一夜,损失了三、四千人马,也还是无法夺取这座大桥。” “好的,我马上率部队赶到!”郎啸天忙道。虽然作为投石的圆木已经告磬,但郎啸天懂得军情如火的道理。在激烈的战斗中,许多时候你就算不具备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冲上去。 “郎将军,咱们只有一百多人,又缺乏投石和圆木,仓促赶到前线有什么用?”一个蒙古老兵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郎啸天略一沉吟,立刻对部属道:“咱们带上十架投石机,拆几根尚未烧起来的房梁作为投石,立刻向前线进发。” 十架投石机对攻城战来说是微不足道,但在城市巷战中却有着惊人的威力。当郎啸天赶到桥头,令部属架起投石机向阿姆河对岸轰击时,正在奋力夺取桥梁的蒙古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投石机发射出的燃烧火焰弹,在精神上给了对岸守卫的花刺军队致命一击,他们忘不了这种从未见过的火焰弹攻击,在攻破城楼时所发挥的决定性作用。 “杀——”在蒙古人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和从天而降的火球攻击下,阿姆河对岸桥头的花刺大军开始混乱起来,守卫这座石桥的花刺战士虽然勇气可嘉,但失去了桥头的支援,渐渐陷入了孤军奋战,在狼群一般的蒙古战士连续不断的围攻下,一个个不断倒下,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阿姆河水,他们的尸体在桥上堆积如山。 在大桥南头的一处高地上,郎啸天看到一名坐跨乌骓马的蒙古将领一马当先,率先向桥对面冲去,他手中那柄灵动的马刀如飓风般不断手中刮起,每一次出击就带起漫天的血珠。虽然隔得有些远,郎啸天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就是狼一样的哲别。 “苏丹突围了!漠罕默德苏丹从东门突围了!”花刺大军中响起了阵阵骚动,这消息像瘟役一般迅速传遍了全城。苏丹的临阵脱逃给了尤在抵抗的花刺战士致命一击,不过他们依旧没有屈服退缩,他们现在仅凭着困兽之勇在悲壮地守卫着自己最后的家园。就连老人、妇女、孩子也投入到这场酷烈的战斗中,给蒙古人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攻下横跨阿姆河的大桥,郎啸天便令手下这一百多部卒原地歇息,众人喘息未定,就见浑身浴血的哲别纵马从前线撤回,与他一路的还有同样血迹斑斑的脱忽察尔。他飞马来到郎啸天身前,不及勒马就对郎啸天一挥手,“快跟我走!” 说着他已打马而去,紧随他的除了脱忽察尔,就只有几名副将和亲随。郎啸天不及细问,忙飞身上马追了上去。 一行人出南门,沿着城郊往西北方向绕行十余里,就见一座营寨高据山坡之上,黑压压不知占地有多广。一行人在哲别和脱忽察尔率领下,从洞开的营门径直闯了进去,沿途只见不少蒙古兵在道旁列队,军容肃穆严整,无论从着装还是从举止看,都明显比别的蒙古军队更为精悍威严。 从道旁列队的蒙古将士中纵马穿行而过,远远就见一座金色大帐巍然矗立在营寨中央,高高的九旄大曩在冬日的溯风中迎风招展。郎啸天心中一凛,心知九旄大曩是蒙古族大汗的标志,就如同中原皇帝的龙旗。本来正为如何见到毁灭者犯愁,没想到突然之间自己就要见到此行的最终目标,郎啸天感到自己心脏竟跳得“怦怦”直响。 哲别和脱忽察尔在离金帐数丈之外翻身下马,正要向守卫金帐的一名蒙古将领拱手禀报,却见对方已经抢先道:“快进去,大汗早已等不及了。”说着他看看哲别和脱忽察尔身后众人,皱眉道,“除了二位将军和指挥投石机攻下南门城墙的那位将领,其余将士暂时在营帐外等候。” 哲别回头对脱忽察尔和郎啸天一招手,二人立刻尾随着他,大步跨进了这座能令整个天下都簌簌发抖的巍峨营帐。 营帐内,一个身材不高但身形健硕的老人正伏案查看着地图,对掀帘而入的三人恍若未觉,对三人“大汗万岁”的高呼也充耳未闻。三人不敢打搅,只静静地垂手而立,片刻后才见老者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眯着眼扫了四人一眼,当他的眼光落到郎啸天脸上时,毫无朕兆地陡然一闪,蓦地惊问:“你是谁?” 郎啸天迎着老者的目光,抱拳应道:“哲别将军帐下新授新军百夫长郎啸天,拜见大汗!”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朕好像见过你,一定是见过你!” 郎啸天心神激荡,坦然迎上老者审视的目光。只见老者年逾六旬,脸上沟壑纵横,棱角突出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颌下半尺长的胡须也有些苍白,若非一双眯着的眼睛依旧锐利有光,他实在和一个寻常的蒙古老头没多大区别。郎啸天不禁在心中感慨:真是天上时光短,世间岁月长啊!上一次见到他还只是个三岁出头的懵bbr>懂稚童,如今已是个令全世界战栗胆寒的真正毁灭者了,就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出我这个曾经救过他的“保护神”?又会不会立刻猜到我此行的目的? 却见老者盯着郎啸天审视了片刻,最后满是疑惑地摇摇头,叹道:“也许真是老了,头脑中经常冒出些古怪的念头。”说完他用另一种眼光审视起郎啸天,问道:“是你把投石机集中起来使用,又发明了那种用燃烧的圆木做投石的战法?” “是的。”郎啸天忙向老者解释这种战法的技巧,同时心中既有些遗憾又有些疑惑,遗憾的是老者最终还是没能认出自己,疑惑的是按照现代战争理论,把火炮集中起来使用是师以上部队的基本守则,集团军以上的部队更应该配备火炮团甚至火炮师,这是现代战争的基本常识。投石机作为冷兵器时代的远程炮,正应该集中起来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毁灭者作为现代战争理论武装起来的高级将领,难道还不知道这个最基本的常识? “嗯,你对投石机的使用非常有创造性,这种战法将对咱们今后的攻城战发挥巨大的作用!”老者的话证实了郎啸天的揣测,只见他说完又转头对身后一名将领吩咐道,“咱们今后要组建这样一支投石机部队,至少要集中上千架投石机,在攻城战中一旦千石竞发,只需片刻功夫就能把守军彻底打垮!” “大汗英明!”那将领立刻示意一名幕僚记了下来。 “你能想出这等战法,并率先打垮玉龙杰赤城头的守军,为攻城部队提供了最强的支援,此战当居首功。”说着他对身后的将领吩咐,“可以升他为哲别帐下千夫长。” 接着老者又转向第一个成功登上城楼的哲别道:“你身体刚一恢复就赶到前线,第一个率军登上玉龙杰赤城头,真是朕帐下第一猛将,朕要如何赏你才好呢?” 哲别忙道:“末将能为大汗攻城拔寨,这就是最大的赏赐。”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话虽如此,朕也不能亏待了你。你已是大将军,有万户封邑,财帛女子在你眼里已如粪土,该如何赏你,这到让朕为难了。”说到这老者略一沉吟,取下身后刀架上的马刀,恋恋不舍地抚摸片刻,最后还是抬手扔给哲别道,“这柄战刀追随朕大半辈子,就如朕的锐爪利齿一般。如今朕年近花甲,用到它的机会不多了,赏了你吧!” “谢大汗!”哲别慌忙接刀谢恩,这柄战刀乃是大汗所配,这赏赐乃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封赏完备,老者指着面前的地图对哲别和脱忽察尔说:“该死的漠罕默德逃了,你们说怎么办?” “末将愿为大汗把他的人头提来!”哲别立刻道。脱忽察尔则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如今玉龙杰赤激战正酣,还有大半城区尚未征服,咱们恐怕暂时没有力量追击。” “朕已经令人四处去收集那种可以燃烧的火油,然后用木捅装起来,投向那些还敢继续抵抗的城区。只需一把大火,就能把整个玉龙杰赤烧成一片白地,你们勿需再为之操心。” 郎啸天闻言心中一寒,之前他虽然也曾用燃烧的火焰弹攻击那些还在抵抗的城区,但玉龙杰赤城内大多是土石结构的建筑,被烧毁的只是少数木质结构的零星建筑。如果用成桶的石油投射到还在抵抗的街区,那绝对会把整个街区变成一片火海,届时无论军队还是百姓,女人还是孩子,甚至连老鼠蟑螂也都会葬身火海,无一幸免。而花刺子模境内盛产石油,这个计划实行起来简直一点都不困难。想到这郎啸天顾不得身份低微,忙道:“大汗不可!” “有何不可?”成吉思汗有些惊讶,大概没有想到一个刚提拔的千夫长竟敢对自己的作战方略提出异议。 “大汗,你不能不顾满城百姓的性命啊!”郎啸天叹道,“若把整个玉龙杰赤烧成一片白地,那咱们占领它还有何意义呢?” 成吉思汗猛然一拳砸在地图上,咬牙切齿地道:“朕只想报复!当初朕向花刺子模该死的苏丹漠罕默德派出使臣和商队,以结两国万代之好。谁知朕的商队被抢劫不说,商人也被杀害,使臣更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朕发誓要报仇雪耻!既然该死的漠罕默德要选择战争,那朕就要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打垮他!屠灭敢于抵抗的玉龙杰赤所有生灵,不过是给花刺子模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罢了。” 郎啸天还想说什么,却见门帘一掀,一名身形彪悍威猛的蒙古将领旋风般闯了进来,只见他年逾四旬,神情彪猛,浑身上下就如猎豹般蕴有无穷的力量,从那浑身的血污可见他也是刚从前线赶到。顾不得抹去满脸的汗珠,他就对成吉思汗遥遥一拜:“速别额台应大汗之召,连夜赶来拜见大汗!” “你终于赶来了!”成吉思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对速别额台和哲别、脱忽察尔三人一招手,指着地图说,“你们三人是朕最为信任的勇将,现在朕命你们去把漠罕默德的脑袋给朕提回来。最新的侦骑回报说,他率精锐部队从东门突围后,正向南面的巴里黑方向逃窜。朕要你们三人不惜一切代价,追上他,干掉他!” “遵令!”三人同声答应。但跟着脱忽察尔又犹豫道:“咱们的部队现在都还在城中与守军鏖战,短时间内如何能抽调出来?” “这个你勿需担心,”成吉思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朕给你们三万怯薛军,每人配备两匹战马,以哲别为主,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为副,各领一万将士给朕马不停蹄地追!那该死的苏丹逃至何地,你们就给朕追至何地,任何城乡市镇,若敢容他落脚藏身,你们就给朕摧毁踏平,玉石俱焚!” 三人面露喜色,怯薛军乃是大汗的亲卫部队,战斗力最为强悍,能率领他们去追击敌国的国王,无疑是一件令人兴奋的光荣使命。 “朕要警告你们,”见三名爱将脸上都有喜色,成吉思汗警告道,“你们将要进入的是尚未被征服的敌国领土,周围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你们要如何在敌人的包围中生存下来?并逮到猎物?” 哲别一昂头,傲然道:“像狼群那样团结,像狼群那样凶狠!” “好!朕对你有信心!你暂且留下,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先下去准备吧。”成吉思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目光又转到郎啸天脸上,然后他对哲别笑道,“这位郎啸天千夫长虽然是个汉人,头脑却十分精明,你带上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几个人齐齐拱手告退,郎啸天还想说什么,却听营帐外有人高声道:“禀报大汗,后军大营有飞马传报,有一名少女自称是维吾尔公主,是维吾尔塔里什亲王献给大汗的礼物,在途中遭遇盗匪与护送的蒙古特使走散,如今她和一名护卫千里迢迢找到了这里,在不远处被后军将士截住了。” “什么维吾尔公主?”成吉思汗皱起眉头,对帐外不耐烦地摆摆手,“如今战事正酣,朕哪有功夫理会女人?把她赏给有功的将士吧。” 那亲卫正要领令而去,哲别慌忙跪倒在地,高叫:“大汗且慢!” “你这是为何?”成吉思汗有些奇怪地望着跪倒在地的哲别,蒙古人并无跪拜之礼,所以即便见了大汗也勿需下跪,除非是办事不力或犯下了什么罪错。 “禀报大汗,末将办事不力,罪该万死!”哲别汗如雨下,没想到那名失散多时的维吾尔公主居然千里迢迢找到了这里,他原本已经淡忘了这个维吾尔亲王送给大汗的礼物,谁知机缘巧合,竟然现在又再次听到她的下落。哲别不敢有丝毫隐瞒,忙把维吾尔塔里什亲王送礼的经过和阿娜尔古丽公主丢失的过程细细向成吉思汗禀报了一遍,同时也提到那位公主的汉人护卫夏风所表现出的忠勇。说完不由连连磕头请罪。 成吉思汗听完呵呵大笑,对哲别抬手示意:“起来!起来!你千里迢迢历尽艰辛,把朕的贵宾长春真人安全送到撒马尔罕,已经是莫大的功劳,丢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朕若为这就责罚你这样一名忠心耿耿的干将,岂不成了无道昏君?”说到这他若有所思地捋着颌下花白胡须,自语道,“这女人居然从数千里外的准葛尔沙漠找到这里,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对朕的这份忠心也令人感动,朕到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到这,成吉思汗抬头对帐外等候的亲卫吩咐道:“传朕口谕,明日一早召那女人觐见,把那护卫也一并给朕带来。” 原本还想用过去的一些经历来提醒成吉思汗,争取让他想起自己的郎啸天,在哲别和脱忽察尔催促下,只得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座金帐。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见到毁灭者,谁知立刻又被派往速别额台和哲别所率的追击部队,不得不远离毁灭者去追击逃跑的苏丹,对此郎啸天只有在心中暗自苦笑。 见成吉思汗满意地摆了摆手,郎啸天与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只得退出了金帐,留哲别一人在内。脱忽察尔出帐后神情有些不悦,小声对速别额台抱怨道:“有什么话大汗不能对咱俩说?偏偏只告诉哲别一人?难道大汗对咱俩还不够信任?” “大汗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万不可多心!”速别额台忙小声劝慰,略一沉吟,他又对脱忽察尔和郎啸天道,“你们回营带上自己的亲卫,然后把指挥权交给副手,连夜到怯薛军报到。我先去怯薛军点选人马,咱们黎明前就出发!” “那好,我先回营去准备。”脱忽察尔说着?99lib.翻身上马,对速别额台一抱拳,也不理会一旁的郎啸天,便满脸不悦地纵马而去。 郎啸天不想跟脱忽察尔一路,同时也希望成吉思汗突然想起自己,会再次召见。所以他便对速别额台笑道:“将军你先去准备吧,我等哲别将军一起走。” 速别额台也不勉强,.对郎啸天一抱拳:“那好,我就先走一步。” 脱忽察尔与速别额台走了没多久,哲别终于从金帐中出来,郎啸天忙迎上去,见他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不由关切地问道:“大汗有什么重要的事交待么?” 哲别点点头,低声道:“咱们这次行动,不仅仅是追击苏丹那么简单。” 郎啸天还想再问,哲别已经翻身上马,低声吩咐道:“你立刻回营去把亲随带上,连夜到怯薛军报到。我要先去怯薛军点齐人马,咱们明日黎明就要出发!”说完猛踢马腹,独自纵马而去。 郎啸天刚入军营没几天,身边还没有几个特别值得信赖的亲卫,唯有刚入伍不久的蒙古少年阿尔丹还勉强可用,这样一想他就立刻回营,还没进帐篷就在高叫:“阿尔丹,快收拾东西,咱们要连夜离开这里。” 营帐内悄无声息,在营门附近巡逻的两个蒙古兵忙过来问安,其中一个对郎啸天笑道:“好久没看到那小子了,没准是偷偷溜出营寻快活去了。” 由于附近的街区已经被彻底征服,所以郎啸天这个营虽然在原地守卫这些投石机,但一到夜里,也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溜出营去参与烧杀掳掠,甚至有人还把抢来的女人带入了营帐,对此郎啸天也无可奈何。不过却没想到貌似本份的阿尔丹也免不了染上蒙古兵的通病,郎啸天不禁恨恨地咒骂了一句,低头钻入自己的营帐,打算带上几件随身物品就走。 营帐内漆黑一团,本该有的灯火不知怎么全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腥甜味,这气味让郎啸天猛然警醒,忙拔刀在手。就在这时,只见黑暗中隐约闪过一道幽幽寒光,直奔自己咽喉。郎啸天忙举刀护住要害,只听“当”一声乍响,兵刃相碰溅出了几点火星,借着这一闪即逝的些微火星,郎啸天隐约看到了面前这扑向自己的黑影。 郎啸天超人的反应速度于危急时刻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他格开对方偷袭的同时,也反手一刀划向对方要害,黑暗中响起几声刀剑相碰的铿锵,接着又复归于平静。郎啸天手拄短刀半伏于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方才那几下交手令他十分惊心,对方决不是前来复仇的花刺武士,他的出手更接近中原武功一路,其毒辣阴狠让郎啸天立刻就想到一个最可怕的对手,在阿加罕城遇到过的死神师衍! “郎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帐外巡逻的 8499." >蒙古兵在大声询问,方才那几声兵刃的碰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蒙古兵小心翼翼地用长矛挑开门帘,问道,“郎将军,你没事吧?” 郎啸天不敢回答,生怕一开口暴露自己位置,就会遭到对方不要命的追杀。直到两个蒙古兵挑着马灯进来,郎啸天才长舒了口气,他看到帐后那道三尺长的裂痕,才知道暗杀者已经从那儿走了。 蒙古少年阿尔丹躺在郎啸天睡觉的毡毯上,像熟睡一般双眼紧闭,他的颌下一道鲜红的裂痕像小孩张着的嘴,鲜血已经把他身下的毡毯浸透。 默默在他身边蹲下来,郎啸天对着他那稚气未脱的脸凝视了片刻,然后才心怀愧疚地用毡毯覆盖了他的脸。郎啸天知道是阿尔丹救了自己,若不是刺客误杀了这少年,没有这血腥味的警示,自己肯定躲不过对方毫无征兆的一击。 “神之手”无处不在!此刻,郎啸天对这话又多了一分理解。 “有刺客!”看到地上被杀的同伴,几个蒙古兵不由一声惊呼,有两个还想从营帐后那破开的口子中追出去,却被郎啸天拦住道:“别追了,刺客早已经逃得不知去向。” “郎将军,要不要搜查全营?”一个老成的蒙古十夫长小声问道。能够混入营帐中来杀人,恐怕不是花刺武士能办到的,刺客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营中。 “不必了!”郎啸天遗憾地摇了摇头,心知以师衍之能,就算搜查全营,找到他的希望也很渺茫,郎啸天不想在自己即将离开之际再节外生枝,如果能连夜离开新军营赶去怯薛军报到,至少可以避开对方暗中的觊觎和伏击。想到这郎啸天忙对几个蒙古兵叮嘱道:“这事你们谁也不要声张,只去把巴末将军给我叫来。” 巴末是郎啸天的副手,也就是这个营的副百夫长。不一会儿他便匆匆赶到,郎啸天草草把营中的指挥权与之交接后,便独自带上弓矢刀剑,连夜赶往十多里外的怯薛军营地,去向哲别报到。 当郎啸天赶到怯薛军时,只见哲别与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已经点齐了人马。三万蒙古精锐战士加上六万匹战马,在夜幕下黑压压看不到尽头。数万人鸦雀无声,溯风中除了军旗猎猎的张扬招展声,就只有战马偶尔的一声响鼻。 见兵将均已到齐,哲别突然纵马登上高坡,拔出腰刀猛击胸甲,对数万将士高声问道:“勇士安在?” 三万怯薛军将士拔刀出鞘,像哲别一般以刀击胸,齐声应道:“我在!” “勇士安在?”哲别拍胸再问,如此三回,直到众人的应答如滚滚奔雷掠过大地,他才高声喝问,“花刺子模苏丹逃出了玉龙杰赤,率领残部逃入敌国腹地,怎么办?” “踏平敌国,活捉苏丹!”三万将士齐声高呼。哲别待众人呼声稍歇,才猛然举刀高喝:“上马!从现在起,咱们要像饿狼出击一般不眠不休,不活捉苏丹誓不还师!” “不活捉苏丹,誓不还师!”三万将士翻身上马,齐齐举刀高呼。世界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千里追击和万里西征,在不知不觉间徐徐拉开了帷幕。 第十二章 以身饲狼 一弯如银的弦月高挂中天,映照得大地幽暗朦胧,从怯薛军后营的山坡上,隐约可以看到三万战士和六万匹战马组成的滚滚奔流,如不可阻挡的飓风带着暴烈的呼啸刮向南方。在山坡上遥望多时的阿娜尔古丽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望玉龙杰赤方向,只见那血红的火光照亮了东方大半个天空,即便在数十里之外,也能听到那隐约的呐喊和朦胧的惨呼。 “这场战争究竟还要打多久?”阿娜尔遥望东方幽幽问道。她身后三尺外的夏风无法回答,只静静地望着阿娜尔纤瘦的背影,他那双冷静淡漠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一抹无奈和痛惜的微光。 “天快亮了,天亮后我就要去觐见成吉思汗,也许……咱们以后都不会再相见,”阿娜尔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三尺外的夏风,轻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要记得换药。还有,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跟人拼命,万一要再伤到后背,谁又来给你缝合伤口?” 夏风胸口一痛,心脏突然有一种被刺穿的感觉,这种痛楚远远超过了刀剑之伤,甚至超过了生命中遭受过的任何伤痛。他的心中激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强烈得几乎要让他失去所有知觉。 “有时候我感觉你其实像个孩子,”阿娜尔走近两步,凝望着夏风眼睛,她的眼中泛起一种母性的柔光,“虽然你竭力装得冷酷狠毒,可还是时时流露出你心底的怯弱和无助,不知是怎么回事,与你相处越久,我越觉得你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如果可能,我真不忍心离开你。” “你不要走!”夏风突然把阿娜尔紧紧搂在怀中,拼命把这个让他懂得情感和善良的维吾尔少女向自己胸中挤压,恨不得与她完全融合。热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滚滚而出,顺着嘴角渗入口中,咸咸的有如鲜血的味道,这是他从懂事起就再没有流淌过的东西。 阿娜尔任由夏风坚实的臂膀把自己挤压得几乎窒息,甚至渴望着能在他的怀中幸福地死去。她轻轻抱住这个曾经让她万般恐惧,现在却令她无比心痛和怜惜的大孩子,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我曾经是那样崇拜成吉思汗,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但经历了千里迢迢的追寻和向往之后,此刻我才突然明白,英雄对我来说只是另一个世界的神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英雄。” “那我带你离开这里!”夏风眼里满含希翼,凝望着怀中的阿娜尔低声道,“没人知道你和我在这里,现在天尚未亮,我们仍有时间逃离蒙古军营。” 阿娜尔眼中闪过一抹激动和向往的光芒,但跟着又渐渐黯淡下来,她避开夏风火热的目光,含泪转望玉龙杰赤方向,万般无奈地涩声道:“不能!我不能!一想到撒马尔罕郊外堆积如山的人头,玉龙杰赤郊外被屠杀的无辜百姓,还有道旁被蒙古战马踏破肚子的婴孩,我就无法安然入睡。我要去见成吉思汗,我要尽我所能阻止蒙古人的杀戮,我要尽可能地结束这场战争。” 夏风胸口再次泛起那种无法忍受的痛楚,望着阿娜尔那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明白在这个善良的维吾尔少女心目中,还有一种东西远远超越了她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默默放开她纤弱的身子,夏风强忍泪水低声道:“我帮你。” 阿娜尔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轻轻抹去夏风的泪水,柔声道:“有你帮助,我一定能为那些在战火中倍受煎熬的无辜百姓做点什么。” 东方开始现出鱼肚白,夏风握住阿娜尔的手遥望东天,在心中暗暗祈祷太阳晚一点,再晚一点升起,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但东方的天空还是越来越亮。夏风突然发觉自己此刻是如此憎恨太阳,它在把光明带给世界的同时,却让自己的心永远地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太阳终于还是无可阻挡地在天边现出了第一抹灿烂,阿娜尔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夏风那依旧还带有几分稚气的面庞,黯然道:“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如果有来生,我祈求真主让我们再次重逢!” 依依不舍地放开阿娜尔的小手,夏风用模糊的泪眼凝望着维吾尔少女远去的背影,只感到胸中的痛楚渐渐麻木,好像空空荡荡失去了任何知觉。在阿娜尔的背影彻底消失的同时,他也慢慢软倒在地,像突然死去那样完全瘫在地上,目呆呆地望着浩淼无垠的星空,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博士!汉斯博士!你快来看一下!”值守在夏风身旁的工作人员惊讶地望着屏幕上渐渐失去节律的脑波曲线,不由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汉斯看到那从未见过的脑波曲线,也是吃了一惊,忙道,“快看看方才的记录,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工作人员忙把方才的脑波信号重放了出来,与汉斯一同进来的佐佐木也看出这之前夏风的脑波信号的律动是如此强烈,杂乱无序,不由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汉斯脸色凝重地望着电脑记录下的脑波信号,不由低声叹息:“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小子爱上了那个世界中的某个女人,因失恋而失去了生的欲望,照这样下去,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怎么办?”佐佐木也有些着急,他不愿看到自己千辛万苦训练出来的全能战士,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战斗力。 “得赶紧把那只‘鸽子’召来,安排他们相识、接触,给他们创造条件,但愿她能转移夏风的情感,重新激起他生的欲望。” “何必那么麻烦?”佐佐木不以为然地反诘道,“不就是丢了一个女人吗?让‘鸽子’直接在肉体上给他以彻底的满足不就行了?” 汉斯轻蔑地撇撇嘴,心知给一个只会杀人的莽夫解释感情和性的区别实在是徒劳,所以他也懒得解释,只道:“让老板立刻把‘鸽子’送来,然后再把夏风唤醒。” 佐佐木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暧昧地冲汉斯笑了笑:“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那只‘鸽子’我见过,简直是人间绝色,让我看了都忍不住动心啊。” 在汉斯不满的目光注视下,佐佐木总算讪讪地笑着退了出去。汉斯紧盯着屏幕上越来越弱的脑波信号,不由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那个与维吾尔人种相近的白俄诺斯美女,能重新激起七号生的欲望。 夏风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从昏迷中慢慢醒来,朦胧中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正在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眼角,这一瞬间夏风精神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个世界。 “我……是在哪里?”夏风挡开那女子手中的纸巾,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眼角竟有不少泪痕。 “你当然是在汉斯博士的私人工作站。”那女子嫣然一笑,轻轻把夏风从电子床上扶起来,“博士近日有事离99lib?开了这里,我暂时接替他负责你的技术指导,我叫波姬诺娃。” 夏风神情有些恍惚,听惯了汉斯的训斥和佐佐木教官的喝骂,他似乎对波姬诺娃的热情有些不适应,他的眼神空洞漠然,对近在咫尺的白俄诺斯美女也视而不见。 “我看你是累坏了,”波姬诺娃同情地望着夏风,轻轻为他抚平衣摺,“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太专注于工作也不是好事。” 夏风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他除了还在呼吸,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这让波姬诺娃第一次对自己的美貌失去了信心。迟疑片刻,她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你还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吧?” 见夏风没有表示反对,她便轻轻牵起他的手,像哄孩子那样柔声说:“来,我先给你换身衣服,把你好好打扮一下,要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带一个异性朋友上街,你可不能给我丢脸。” 在隔壁房间中观察着他们的佐佐木见波姬诺娃把夏风带了出去,不由急道:“你就这样让他出去?” “得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汉斯悠然一笑,“你不能把他们的交往完全置于咱们的监视之下吧?” “这样做非常危险!”佐佐木涨红了脸,“七号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你不知道他会闯下什么乱子,你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对他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放心!我安排有人手跟着他们,”汉斯安慰似地拍拍佐佐木的肩头,“一切俱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就是要让七号接触到正常人的生活,在激发他生存欲望的同时也让他看到,享有基本人权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是完全值得。” 佐佐木不满地摇摇头,自语道:“把一个最凶残最冷酷的暗黑流影忍放到大街上,就如同把一只猛兽放出牢笼,他一旦挣脱你手中那脆弱的锁链,那将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和恶梦!”说到这,这个东瀛暗黑流忍术宗师,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汉斯成竹在胸地笑了笑,拍拍佐佐木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讥讽地说道:“暗黑流忍术在古代或许是一种了不起的本领,不过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早已成为一种即将消失的上古文化。一个东方影忍再高明的潜行隐踪术,在现今最先进的跟踪技术面前,也完全无所遁行。”说着汉斯向一旁的工作人员示意,“打开电子追踪器。” 巨大的电子屏上立刻现出某地区的简略图,一个小红点在表示街道的区域内闪烁着缓缓向前移动,汉斯指着那个小红点向佐佐木解释说:“方才‘鸽子’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藏下了微型电子跟踪器,现在无论他去了哪里,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佐佐木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上闪烁不定的小红点,突然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暗黑流忍术,在最先进的现代科技面前,几乎变得一钱不值。 “禀报大汗,维吾尔公主阿娜尔古丽应召前来觐见!”金帐外,一名守卫营门的怯薛军护卫在高声禀报。金帐内,忙碌了大半夜的成吉思汗在忽阑皇后的搀扶下挣扎着披衣而起,看看外面天色已大亮,他不禁对身旁这个追随了自己十多年的塔塔尔美人叹息道:“老了,日上三竿竟然还在酣睡不醒,想过去数十年征战中,朕哪次需要护卫唤醒?” “大汗别这么说,”忽阑皇后笑着劝慰道,“大汗的身体依旧还如骏马般强健,大汗的精神仍如高飞的雄鹰。今日懒睡,不过是昨夜安排诸将追击苏丹耽误睡眠罢了。” 在忽阑皇后的服侍下,成吉思汗很快就穿戴停当。作为雄霸欧亚大陆的不世帝王,虽然有着数不清的各族美女,但真正长久受到他宠爱的就只有五位皇后,而其中又以忽阑皇后最得恩宠,她不是五位皇后中最美的,但却是最懂伺奉大汗的女子,所以每次征战,成吉思汗都不忘带上她。 “让她进来吧。”成吉思汗对帐外淡淡道,他对这个不远千里前来觐见自己的维吾尔公主充满了好奇,他完全清楚从维吾尔地界到这玉龙杰赤城郊,要越过多少大漠、戈壁、荒原和崇山峻岭,再加上花刺子模境内连绵千里的战乱,这样的旅程就算对一个男子来说也异常艰辛,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像这样坚毅执着的女子,他这一生中也没见过几个。 帐帘微启,一个身材纤弱的维吾尔少女在护卫引领下低头进来,款款来到帐中,对高据案后的成吉思汗盈盈拜倒,然后用不太标准的蒙语说道:“维吾尔阿娜尔古丽,拜见伟大的成吉思汗。” 会说蒙语的异族女子少之又少,这更加激起了成吉思汗的兴趣,不由喝道:“抬起头来!” 少女慢慢抬起头,成吉思汗只觉眼前一亮,即便是见过各民族无数美女的他,也不禁为阿娜尔古丽的美貌慑服,就连他身后的忽阑皇后也低低赞了声:“好个维吾尔美人。” 阿娜尔大胆地迎上成吉思汗欣赏的目光,她也在细细打量这个自己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不过她多少有些失望。成吉思汗既没有英俊的相貌,也没有特别魁梧的身材,除了与众不同的打扮和衣饰,他的模样实在有些平常。 “你为何要从千里之外赶来见朕?”成吉思汗对眼前这个少女充满了好奇。只听她回答道:“臣妾本是父王塔里什献给大汗的礼物,因途中遭遇盗匪而与护送的蒙古大军走散,对大汗的忠诚和向往,使臣妾忘了路途的艰险。” “就凭你一个柔弱女子,岂能越过这万水千山?”成吉思汗质问道。 “臣妾有一个最忠诚勇武的护卫,是他以一己之力为臣妾扫平了所有的艰难险阻。”阿娜尔平静地迎着成吉思汗质疑的目光,从准葛尔沙漠开始,把这一路的遭遇简略叙述了一遍,不过她本能地略去了夏风与蒙古兵将的冲突和战斗。 “如此勇士,朕一定要重重赏赐!”成吉思汗说着抬头问帐下伺立的怯薛军护卫,“那位勇士为何没有前来觐见?” 那护卫忙答道:“阿娜尔公主那位护卫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能前来觐见大汗。” “昏迷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汗话,今晨后军的兄弟在营外山坡上找到他时,他就一直处于昏迷中。” 一听说夏风处于昏迷中,阿娜尔浑身一颤,脸上顿时变色,她异样的神色没能逃过成吉思汗的眼睛。这个眼光敏锐的不世枭雄,立刻从阿娜尔眼中看出了什么,他紧盯着跪在案前凄然欲绝的阿娜尔,手抚颌下几茎灰白胡须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若说没有私情恐怕没人会相信。”说着他抬头对伺立帐前的护卫摆摆手,“不必等他醒来了,直接推出营门斩首便是。” 阿娜尔一听这话不由大急,忙道:“大汗且慢,若大汗因心中猜忌便要枉杀千里投奔、忠心耿耿的勇士,恐怕会令天下英雄寒心啊!” “枉杀?你一听他昏迷不醒就神色大变,还敢说你们没有私情?”成吉思汗突然厉声喝问。他原本并不是个看重美色的大汗,甚至常把别国献给自己的女子赏赐给忠勇的将士,但这一次,他突然对这个美丽而坚毅的维吾尔少女生出强烈的独占欲望,他决不能忍受任何人与之有私情,所以他根本不想听阿娜尔解释,便对护卫下令,“快把那混蛋直接斩首,不必等他醒来了!” 眼看夏风就要遭遇不幸,阿娜尔再顾不得羞涩,红着脸急道,“大汗若是怀疑臣妾贞节,就请大汗立刻……立刻验明,若因猜疑就枉杀勇士,实非明君所为,望大汗明察!” 成吉思汗抬手召回了正要领令而去的护卫,点头道:“朕正想立刻验明,但愿如你所说,不然不仅你和那小子要死,就连你父亲和族人也要为你的失节付出惨重代价!” “愿得大汗明鉴!”阿娜尔匍匐于地,胸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壮。就在这时,帐外突然有护卫高声禀报:“玉龙杰赤的城民派出一位名叫阿老丁·哈牙锡的老人,前来觐见大汗,向伟大的成吉思汗请降!” “玉龙杰赤还剩几个街区没有攻克?”成吉思汗皱眉问道。 “回大汗话!”那护卫忙答道,“玉龙杰赤一共十二个街区,现在只剩下三个街区尚未攻克,其余街区已经在火油攻击下尽成一片火海。” “那还降什么?”成吉思汗不耐烦地一挥手,“既然他们敢于抵抗朕的大军,就让他们打点精神继续战斗吧,朕决不想在玉龙杰赤留一个活口。” “大汗息怒!”阿娜尔再次拜倒在地,“既然玉龙杰赤的守军和百姓愿降,大汗就好歹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多嘴!”成吉思汗皱起了眉头,“朕最反感女人插手军国大事,若再胡言乱语,小心朕拔了你的舌头!”说着冲身旁的忽阑微一示意,她立刻心领神会,忙对阿娜尔笑道:“这位小妹妹别再多嘴了,容姐姐带你到后帐去更衣吧。” 望着忽阑皇后把阿娜尔领入了后帐,成吉思汗也跟着站起身来,在回后帐前他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对伺立帐中的护卫吩咐道:“让玉龙杰赤的使者暂时在帐外等候,朕会考虑他们的请求。” 那名代表玉龙杰赤幸存百姓和守军的穆斯林老人阿老丁,只得等在蒙古大汗的金帐之外,焦急地等候着命运的裁决。直到日头偏西才总算等到成吉思汗的召见,他慌忙随怯薛军护卫进入金帐,不等护卫示意就匍匐在地,失声痛哭道:“玉龙杰赤无知城民,已经领受到大汗之怒火与威严,望大汗发恻隐之心,怜悯我等卑贱臣民啊!” 成吉思汗脸上带有一种满足后的疲惫,客气地对彻底屈服的穆斯林老人摆了摆手,淡淡道:“玉龙杰赤坚守至今,实乃朕在领受你们的怒火与威严啊,本该让你们真正领受到朕之震怒,不过既然有朕的爱妃为你们说情,朕就答应留下玉龙杰赤城中工匠、女人、小孩和老人的性命,你令他们立刻停止抵抗,天黑前撤出玉龙杰赤,不然杀无赦!” 阿老丁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欣慰的是总算保住了幸存的工匠、女人、小孩和老人的性命,难过的是,成吉思汗最终还是不愿饶恕守城的将士。但阿老丁已经不敢再提条件,如今玉龙杰赤在蒙古人的火油攻击下已成一片火海,仅剩三个街区尚未被大火波及,如果再抵抗下去,整个城市不会再有生还者。阿老丁不禁痛哭啼泣,匍匐在地哽咽道:“玉龙杰赤会立刻停止抵抗,以迎大汗!” 成吉思汗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玉龙杰赤所有幸存者,都将成为朕之将士们的奴隶,天黑后依旧还留在城中者,杀无赦!” 待阿老丁无可奈何地退出金帐后,成吉思汗这才问一旁的护卫:“那位名叫夏风的勇士醒来了吗?” 护卫忙道:“直到现在仍未醒来。” 成吉思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突然吩咐道:“立刻令最好的大夫给他诊治,一旦醒来就立刻带他来见朕,他是朕难得的忠勇之士,朕一定要重重赏他!” 黄昏时分,玉龙杰赤终于停止了没有希望的抵抗,幸存的数万军民被大王子术赤率军赶出城外,工匠被集中到一处,以便带往蒙古为新兴的帝国服务,女人、小孩则作为奴隶分给了有功的将士,而剩下老人和男性青壮则被列于蒙古军阵前,被乱箭尽数射杀。之后蒙古人在成吉思汗命令下,掘开阿姆河堤引水灌城,玉龙杰赤这座花刺子模帝国的宏伟都城,在遭大火焚毁之后,又遭洪水淹没,终于成了一座死城。 天色渐晚,汉斯开始不安地看表,已经快半个小时没收到手下的电话了,他渐渐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表示夏风所在位置的小红点依旧在屏幕上闪烁着,它一直停留在本地最大一家酒店的一个房间内,长久不见移动。汉斯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一个手下的电话,急问道:“怎么回事?他们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名手下带着暧昧味道的回答:“方才目标和波姬诺娃小姐到海滨大酒店开了房,进门后就再没有出来。博士你叮嘱过我们,不能让目标发觉我们的存在,要给他一定的自由空间,所以我们没法跟到房中去监视。” 不该发展得这么快!汉斯博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大概有二十多分钟了吧。”电话那头答道。 “快带人闯进去!”汉斯终于失去了固有的从容和冷静,对着电话吼道,“要快!我立刻就赶过来!” 当汉斯与佐佐木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到酒店时,只见那个负责监视的手下哭丧着脸过来禀报:“目标失踪了,我们把整个酒店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他。” “波姬诺娃小姐呢?” “她还在房中。” 当汉斯匆匆赶到那房间时,只见那名优秀的“鸽子”还在昏迷不醒,在汉斯示意下,一名手下忙用凉水把她泼醒。她刚一睁开眼,汉斯就抓住她的脖子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波姬诺娃气愤地挡开汉斯的手,“你不是说他的头脑尚不成熟,智商只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孩子吗?那他怎么懂得利用我的麻痹从背后偷袭?你怎么解释?” “笨蛋!”一向涵养极好的汉斯也忍不住扇了波姬诺娃一耳光,怒气冲冲地喝问道,“我没功夫解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波姬诺娃委屈地捂着脸,在汉斯气急败坏的逼视下,只得小声说:“我刚进房门后脑就吃了他一记重击,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博士,追踪器找到了,”一名手下拿着手持追踪器进来,把手中三个纽扣探头递给汉斯说,“目标换下了所有衣 7269." >物,这三个探头连同那些衣物均被扔进了垃圾桶。” 汉斯脸色变得煞白,他终于明白,自己竟然被一个众人视同弱智的再生人耍了,这个貌似幼稚的小子不仅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伎俩,还将计就计逃出了众人的监视。汉斯突然想起,七号不光是一个东瀛暗黑流训练出来的影>忍,同时也接受过“基地”最先进的恐怖和特工训练,反跟踪本领不在任何一名特工之下。汉斯现在才发觉,七号不光是杀人的本领令人恐惧,就连他的头脑,现在也开始令人感到害怕了。 “去把他找回来,立刻去把他给我找回来!”汉斯回头抓住佐佐木的衣衫,心中又升起新的希望。谁知佐佐木神情黯然地望着气急败坏的汉斯,喃喃道:“七号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影忍,他一旦逃脱,恐怕就很难再找到了。” “是你训练的他,你一定能找到他!”汉斯渐渐冷静下来,慢慢放开佐佐木的衣襟,若有所思地望望一旁惊魂稍定的波姬诺娃,喃喃道,“七号现在恐怕已经算不上最好的影忍了。” “此话怎讲?”佐佐木忙问。 汉斯指指波姬诺娃,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暗黑忍有留活口的传统吗?” 佐佐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居然没有一击毙命,简直有负我一贯的教导,看来他已经有了一个影忍最不该有的弱点,致命的弱点!” 汉斯点点头,笑道:“他没有身份,没有钱,没有熟人,没有驾照,没有信用卡,没有生活经验,甚至还没有法律的保护,你说他能逃到哪里去?” 佐佐木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我立刻带人去机场、码头、车站和交通要道,他别想逃出这个城市!” “最好再知会本地的警察和黑手党教父谢瓦尔泽盖,让他帮忙留意。”说着汉斯转头对一个随从吩咐道,“另外,再把目标的照片以最快的速度散发到每一个在街头厮混的地痞手里,谁能最先找到他,就将获得一百万欧元的赏金。” 在那随从匆匆离开前,汉斯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在明天天亮以前,也散发到附近的几个城市,我总觉得这将是一次漫长的追踪。” 夏风的照片不到一个小时就传遍了这座俄诺斯的海滨城市罗斯托尔,这座俄诺斯黑手党猖獗的城市立刻行动起来,车站、码头和出城的高速公路上,不时能看到西装笔挺、墨镜遮面的黑手党徒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出现在交通要道和各种公共场所,像警察那样设卡检查过往车辆,当地人完全清楚他们的能量,所以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检查表示不满,大多数人还表现得比应付警察的检查还要理解和配合。 当地警局最好的警犬也被带到夏风最后出现的那家酒店,在房间中熟悉了夏风留下的气味后,两只乌克兰警犬立刻沿着看不见的痕迹追去。与此同时,佐佐木也带着几名东瀛暗黑流忍者,开始以他们独有的方式对同为暗黑流影忍的夏风进行追踪。 波波夫·凯斯是来往于罗斯托尔和库尔斯克两城市之间的大货车司机,多年的行车经验,使这辆五十吨的大货车几乎与他做到了人车合一。当前方有个黑影突然翻过路旁的栅栏出现在灯柱中时,深夜行车的波波夫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总算避免碾上这个冒失鬼。停稳车子后,波波夫立刻从驾驶室跳下来,方才的遭遇让他恨不得扇这个深夜出现的家伙几个耳光。 骂骂咧咧地来到车下,却发现前方空无一人,波波夫疑惑地看看四周,除了来往的车辆就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忙回到驾驶室,对刚刚惊醒的副手问道:“你方才看到有人吗?” 副手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疑惑地看看四周反问道:“你怎么把车停下了?” “见鬼!”波波夫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发动车子继续上路,一路上都在暗忖: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快到高速路口时,只见有几个人在招手叫停,他们那西装革履的打扮使波波夫立刻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那身行头比警察的制服还有威慑力。波波夫忙在路边停下车,客气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一个黑手党徒把一张照片递到波波夫和他的副手面前,另外几个则爬上车箱搜查起来。波波夫扫了照片一眼,照片上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看模样像是东方血统。 “没见过,怎么了?”他问。 “如果见到他,就立刻打这个电话!”那黑手党徒把一张名片连同照片一起递给波波夫,“对于提供有效线索者,有人愿付一百万欧元的赏金。” “没问题!”波波夫吹了声口哨,接过名片和照片信手搁在驾驶台上,他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像这种好事通常比中彩还难得遇上。 几个黑手党徒很专业地检查完全全车后,终于挥手放行。虽然他们检查得十分仔细了,可还是没人发觉在货车底盘下,一个人影像蜘蛛那样卷曲成团,以常人不可想象的姿势,紧紧贴在一个异常狭窄的空间内。 当货车远离罗斯托尔市区后,那个人影才从车底爬了出来,轻盈地从后方爬上了车厢。他的身手异常灵活,在高速行驶的货车上也如影子般迅捷,完全没有惊动在前面驾驶的波波夫和他的副手。 第二天一早,当波波夫驾驶货车进入库尔斯克市区时,那个人影已经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他身上穿着不太合体的西装,那是他离开海滨酒店时,翻入隔壁房间盗得的衣物。 天色尚早,库尔斯克的街头还见不到几个人,他沿着街边慢慢搜寻着,终于看到一家快餐店的标志,看看里面没有几个顾客,他才推门拐了进去。 “请给我一杯牛奶和一个面包。”他从随衣赠送的钱夹中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快餐店服务生,在接过牛奶面包时貌似随意地问道,“这附近有没有‘真实幻境’的入口?” “入口?”服务生愣了一下,突然失笑道,“你是说游戏节点吧?不过‘入口’这称呼还真形象。”说着服务生热心地把地址写给了他。 等他拿着牛奶面包匆匆离开快餐店后,服务生立刻从柜台下抽出一张传真照片,照片上正是方才那个面目英俊的东方人,服务生抖着手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对着话筒激动地说:“我看到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了,他方才刚离开我这里。” “你在哪里?库尔斯克?好的,我们马上就派人过去!” “大汗,阿娜尔公主那位护卫夏风,方才已经醒来了!” 玉龙杰赤郊外的高坡上,成吉思汗正在负手观看水漫玉龙杰赤的壮阔景象,只见河水汹涌而出,火势随着水势渐次熄灭,但城中许多地势较高的地方,依旧还燃着熊熊大火,恍惚一看,就如那火焰飘荡在浩浩洪水之上一样。 听到随从的禀报,成吉思汗抬了抬手说:“把他给朕带来,朕要见见这位忠勇的武士。” 夏风很快就被带到成吉思汗面前,此刻他还有些虚弱,看到面前这位威震天下的蒙古大汗,夏风心情异常复杂。他原本就是要接近这位掌握了天道之秘的人间帝王,要从他手中拿到汉斯博士想要的 href='1306/im'>《易经》,但现在真正面对他时,夏风突然发现这一切对自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从汉斯博士的监控下逃脱,再次冒险来到这个世界,心中只有一个目的,一个希望,它甚至已经是自己生命的全部目的和希望。.99lib? 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风,突然问道:“你千里迢迢把爱妃给朕送来,这份忠勇世间罕见,朕一定要重重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夏风毫不犹豫地沉声道:“我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成为大汗的金帐护卫。”他从蒙古将士的口中已经知道,只有大汗的金帐护卫才能随时伺奉在大汗身边,只有在大汗身边,才能偶尔见到已经成为王妃的阿娜尔古丽,这已经是夏风生命中最大的幸福和企盼。 夏风的回答让成吉思汗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猜到夏风心中的秘密,还以为他是对“金帐护卫”这个充满荣耀的职位心怀向往。成吉思汗不由笑道:“金帐护卫是怯薛军中的精锐,是朕最忠心的卫士,除了勇武,还需忠义和精明,三者缺一不可,你能否胜任恐怕还需考验。” “愿接受大汗任何考验!”夏风昂然道。 成吉思汗捋须沉吟起来,正在这时,就见一彪人马来到山坡下,却被山下守卫的怯薛军尽数挡住,一名怯薛军将领飞马来到成吉思汗跟前,高声禀报道:“大汗,玉龙杰赤已经被彻底征服,三位王子前来觐见!” 成吉思汗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对那名将领连连摆手:“不见不见!让他们滚!” 那名怯薛军将领一愣,正要领命而去,却见成吉思汗身后的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悄悄对自己摆了摆手,然后对成吉思汗低声道:“大汗息怒,三位王子虽然在攻城战中损失惨重,久久未能攻克此城,又私分了俘虏和财物,但如今玉龙杰赤好歹已被攻克,花刺子模尽被征服,全军上下欢腾雀跃,大汗为何还要责怪三位王子呢?” 另一名怯薛军将领也劝道:“三位王子追随大汗学习征战,如同雏鹰冲向猎物,偶有闪失与贪婪在所难免,大汗何必太过严责?今从日出之地至日落之邦,尽有无数富饶敌国,大汗尚需几位王子如猎鹰狼狗般围猎征讨,该多加勉励才是。” 成吉思汗在几名心腹将领的劝慰下,总算勉强点头答应:“让他们上来吧!” 不多会儿三位王子带着几名将领上得山坡,齐齐向成吉思汗拜道:“见过父汗!” 成吉思汗目光从几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脸上一一扫过,见他们脸上都还带有烟火和尘土的痕迹,他阴霾的脸色才稍稍放晴,当他的目光最后落到察合台身后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将领身上时,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赏。 “蔑忒干也参加了攻城战?”成吉思汗眼中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慈祥光芒。 “爷爷!我带着一个千人队冲进城中,三天时间就攻占了两个街区!”年轻的将领兴奋地比划着说,“若不是父亲勒令我不可冒进,我可以一直打到大清真寺!” 望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孙子,成吉思汗的怒气总算烟消云散,不由抚须大笑:“我成吉思汗的孙子,当然可以打到任何地方!你父亲还有你这些叔叔伯伯,要是有你这股冲劲,恐怕玉龙杰赤早就已经征服了!” 得到爷爷的夸赞,蔑忒干兴奋得涨红了脸,就连他父亲察合台脸上也有了几分得色。只见蔑忒干上前两步,满含希翼地问道:“爷爷,下一次是不是可以让我指挥一个万人队了?” “不行!”成吉思汗连连摇头,“你尚未成年,岂能指挥上万大军?” “孙儿还有几天就满二十岁了!拖雷叔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是万夫长了!”蔑忒干不满地拉着成吉思汗的手连连哀求,他是成吉思汗最为宠爱的孙子,也是少数几个敢在他面前撒娇的孙子。 成吉思汗佯怒实喜地甩开蔑忒干的手,板起面孔教训道:“你拖雷叔叔十八岁就已经有万夫莫当之勇,多次率大军立下赫赫战功,他的爵位可是用军功换来的。你不过是打了一场胜券在握的小仗,凭这就要做万夫长?” 蔑忒干不满地撅起嘴,“爷爷是不给孙儿机会,只要给我一个万人队,孙儿定不比拖雷叔叔差!” 成吉思汗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孙子一眼,摇头道:“先不说指挥万人大军,就你这单薄的身体,也远不及你拖雷叔叔当年。” “爷爷是看不起我?”蔑忒干涨红了脸,蒙古人最怕被人轻视,蔑忒干不禁提高声音,“弓马骑射爷爷尽可考较,我要比不上拖雷叔叔当年,也不好意思再做这千夫长!” 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望着跃跃欲试的蔑忒干,突然指着被冷落在一旁的夏风说:“这位汉人是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朕的勇士,你若能打败他,朕就让你做万夫长。”说完他又转向夏风,“朕这孙子与你年纪相仿,只要你能打败他,朕就立刻封你为金帐护卫。” 在护卫长溯儿马罕示意下,立刻有护卫把夏风的短剑送到他手中。成吉思汗与他的三个儿子便在山坡的草地上坐下来,饶有兴致地观看两个年轻人的比试。四周的怯薛军将士不禁高声鼓劲喝彩,不过所有的加油喝彩都是给了蔑忒干。 场中二人的刀剑“叮叮当当”地斗在了一处。一个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虽然年轻却经历过不少战阵,刀法凶狠实用;一个是东瀛暗黑流以最严酷的方法训练出来的影子忍者,对东方的功夫和西方的格斗术也有所涉猎,是一名为杀而生的终极杀手。 若在往日,夏风要胜蔑忒干易如反掌,但此刻他昏迷方醒,体能力量都尚未恢复,在蔑忒干凶狠的攻击下反而处在下风,手臂甚至还被对方刀锋扫中受伤。 蔑忒干在族人的喝彩声中越战越勇,把夏风渐渐逼到了一处死角,夏风在对方一刀重劈下脚下一滑,突然摔倒在地,蔑忒干这一刀竟砍在了山石上,溅起无数火星。就这瞬间夏风的剑藏书网已经抵在了蔑忒干的咽喉上。虽然体能未复的夏风没法跟蔑忒干硬拼,但说到性命相搏,他的经验和智谋还是远在蔑忒干之上。 “好!”成吉思汗率先鼓掌赞叹,“先示之以弱,后一击必杀!凭你的冷静和睿智,果然做得朕的金帐卫士!” “不公平不公平!”蔑忒干愤然道,“我不过是自己不小心一刀砍在山石上,爷爷为何就判他胜?咱们该重新再战!” 成吉思汗遗憾地摇摇头,“若是性命相搏,你的咽喉已经让人刺穿,哪还有重新再战的机会?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千夫长,等下一次战斗再杀敌立功吧。” 蔑忒干还想争辩,却听父亲察合台一声呵斥:“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在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示意下,夏风总算醒悟过来,忙向成吉思汗叩首谢恩!他终于以一个异族人的身份,破格成为成吉思汗最为信赖和倚重的金帐护卫。 第十三章 穷追不舍 就在成吉思汗完全攻克玉龙杰赤之时,哲别和速别额台、脱忽察尔所率的三万怯薛军也追入了花刺子模帝国的腹地。大军昼夜兼行,沿途不眠不休,饿了就在马背上啃点干粮,困了就放慢马速在马鞍上眯一小会儿,如此三昼夜,就连郎啸天这个经历过特种训练的极限好手都有些吃不消,那些蒙古战士却依旧神采奕奕,不露疲态。 由于大军行动迅速,沿途经过的城镇许多都还不知道他们是蒙古人,甚至来不及组织有效抵抗就被蒙古人穿城而过,三万大军一路靠着随手抢劫补充军需,沿途几乎没有遇到过有效抵抗。直抵达巴里黑城以北数十里外,大军才终于被宽阔的阿姆河所阻,这里江面宽阔,舟楫桥梁早已为逃命的漠罕默德军队所毁,而附近又很少有超过碗口粗的树木,没法伐木扎排。面对滚滚江水,大军一筹莫展。 “将军,我有渡江之策!”在阿姆河北岸,郎啸天望着岸边那些细细的林木,若有所思地对前军主将哲别道。 三万怯薛军被分为前、中、后三军,哲 522b." >别自领前军,速别额台与脱忽察尔分别领中军和后军,三军保持着数里距离,互为呼应和倚仗。 “哦?你有何良策?”哲别忙问,经过玉龙杰赤的攻城战,他已经意识到郎啸天不仅武艺高强,就连领兵作战也有过人之处,所以他已把这个异族将领倚为左膀右臂。 “那些树木虽然小得无法扎成木排,却可以编成大筐。”郎啸天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竹筐,便指点道,“在大筐外蒙上牛皮或马皮,就可以入水不沉,辎重器械均可置于其中,士卒则可以攀援随行,由战马拉着渡过阿姆河。” 哲别略一沉吟,点头道:“这办法可行!牛皮马皮先派人到附近去征集,如果不够就只有杀掉部分体力不济的战马,正好粮草即将告罄,也需要杀马补充。” 在哲别分派下,大部分士卒立刻伐木编筐,小部分则到附近抢掠马匹牛羊取皮备用,忙活了大半天总算编成了数千个大筐,由战马拖着慢慢渡河。虽然这是郎啸天的专家组找到的最快渡河办法,但三万大军还是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全部渡过阿姆河。 当哲别率领先头部队登上阿姆河南岸,越过高高的堤坝直扑数十里外的巴里黑时,只见一队衣甲不全的阿富汗土著士兵正赶着数百只牛羊由大路迎了上来。领头的几个穆斯林老人远远就下马恭立道旁,高声拜道:“巴里黑城主罕越,率几位城中长者前来迎接成吉思汗的天军,并愿归顺伟大的成吉思汗!” “苏丹在哪里?”哲别无心理会他们的投降,只勒马询问漠罕默德的下落。巴里黑城主罕越忙答道:“苏丹陛下已经于一天前往西去了波斯的呼罗珊省。” “波斯?”哲别知道那虽然是另外一个国家,却依然奉漠罕默德为苏丹,他甚至是突厥斯坦、阿富汗和波斯共同的苏丹。但大汗临行前曾经叮嘱过,任何胆敢收留漠罕默德的城市和国家,都将在摧毁之列,所以他立刻对部将下令,“让中军和后军来接受巴里黑城主的投降,并让他们在这儿休整一夜。咱们立刻往西,向波斯呼罗珊省进发!”说着让一个传令兵立刻去通知中军,自己则率军继续向西急行。 大队人马如滚滚洪流折向西方,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把道旁的巴里黑城主和他的卫兵吓得目瞪口呆。当中军在速别额台率领下赶到时,罕越还在原地跪地不起。 “停!”大军在速别额台示意下立刻停了下来,明白巴里黑城主罕越的意思后,速别额台不由安慰了两句,然后对部将下令,“咱们在城外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再往西追击。让后军也停下来,不要把战力在追击途中就消耗殆尽。” 中军接受了巴里黑城主的牛羊美酒后,便在城外止步安营。不一会儿后军主将脱忽察尔也率军赶到,他对中军的举动大为不解,立刻到中军大帐质问速别额台:“为什么不攻城?这巴里黑城守军寥寥无几,咱们为何不进城去享受醇酒女人,却要在这城外喝西北风?” “咱们的目标是追击苏丹,哲别将军不想节外生枝耽误追击。”速别额台道,“再说巴里黑城主已经投降,给咱们送来了牛羊美酒。” “哈!几百头病牛瘦羊和几十坛劣酒就把你打发了?他是在打发叫花子呢!”脱忽察尔满脸不屑,“你不敢攻城就交给我后军好了,我保证一个晚上拿下巴里黑!” “哲别将军有严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破坏活捉苏丹的行动,不然军法处置!”速别额台忙出言警告,这警告镇住了脱忽察尔,这个一向骄横的驸马也不敢挑战主将的权威,只是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因速别额台的坚持,巴里黑总算没有遭到蒙古人的洗劫。 一夜休整之后,速别额台率军尾随哲别的大军折向西方,于第二天黄昏时分进入了波斯呼罗珊省。 波斯呼罗珊省商业发达,百姓富裕,但却很少有坚固的城市,非常便于蒙古骑兵的攻击,不过为了追击苏丹,哲别和速别额台都放弃了沿途抢劫和进攻城池,唯有脱忽察尔放纵部下大肆抢劫,以至后军一再延误行程,并且因为后军分散行动,经常遭到波斯人的反抗和伏击,损失惨重,为此令哲别怒不可揭。 三万大军在抵达波斯呼罗珊省你沙不儿城时,不得不在那里停了下来。几名副万夫长以上的高级将领第一次聚集在一起,讨论继续追击的线路和办法,郎啸天这个千夫长因为沿途表现出的特殊才能,也破格参与了这次关系重大的讨论。 哲别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忧色,指着铺开的地图对众将解释道:“据最新的侦骑回报,苏丹已经逃出了你沙不儿,经萨布扎伐尔,沙鲁德,答木罕后逃往波斯伊刺克地区,那里有十万波斯大军正在赶来,一旦他与那支波斯大军汇合,咱们不但没法将之生擒,甚至有落入十万波斯大军重围的危险。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众将一听说前方有十万大军在等着己方这三万人马,面色不由凝重起来,波斯战士的战斗力他们是见识过的,单兵作战能力一点也不输于最好的蒙古战士,加上己方是三万劳师远征的疲兵,而对方却是十万以逸待劳的精锐之师,即便是威震天下的怯薛军将领,心中也不禁萌生退意。就在这时,却听速别额台沉声道:“我蒙古立国,何时不是以弱胜强,以少击众?尤其是大汗亲封的怯薛军狼骑兵,什么时候在敌人面前畏惧过?若因十万波斯军拦路咱们就畏缩不前,岂能对得起狼骑兵这称号?” 速别额台这一激,众将不禁羞红了脸,纷纷表态誓将追击进行到底,不生擒苏丹誓不还师!哲别对众将的奋勇很是满意,却发觉一旁的脱忽察尔一直不曾开口,便问道:“脱忽察尔将军,你是大汗的神勇驸马,不知对接下来的追击有何高见?” 脱忽察尔指着你沙不儿城叹道:“咱们兵临这波斯呼罗珊最富裕的你沙不儿城,却过门而不入,不取分毫,将士们哪还有心思追击苏丹?再说前方有十万波斯军在等着咱们,贸然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依我之见不如拿下你沙不儿后再做打算。” 脱忽察尔的提议立刻引得几名将领连声附和,速别额台却连连摇头道:“咱们不能节外生枝,被一城一地的财帛女人延缓了大军的追击速度,如今咱们是在敌国腹地,一旦在某地逗留过久,很可能会陷入波斯大军的重重包围。” 速别额台的话也引得另外一些将领的附和,双方渐渐为这争执起来,却听哲别突然道:“这个好办,咱们立刻遣使去见你沙不儿城主,让城中居民给咱们送来牛羊财帛,告诉他们如果不照办,咱们就攻城,届时鸡犬不留!” “这样行吗?”有将领表示怀疑。哲别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咱们蒙古大军的威名早已传遍了整个穆斯林世界,你沙不儿城守军不多,岂敢与咱们抗衡?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获得牛羊财帛,既可以奖励士卒又不会延误咱们的追击。不仅是你沙不儿,沿途所经城市均可照此办理!” 哲别说完立刻让一名幕僚赶写一份告示,以大汗的口吻上书:各地守将、领主和百姓须知,天已命朕主此天下从东至西之大帝国。凡臣服于朕者均可幸免于难。凡胆敢抵抗朕之大军者,连同其妻儿家小及全体属民,悉将成为刀下之鬼! 公告立刻由使节送入城中,然后哲别又对众将道:“今晚咱们休息一夜,明日继续往西追击,定不容苏丹逃脱。不过如何对付十万波斯大军,还要各位将领献计献策。” “如果再如此劳师追击,咱们三万大军一定会陷入重围!”脱忽察尔突然道,“大汗的命令虽然要坚决执行,但咱们也需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如今十万波斯大军正往刺夷方向赶来,咱们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依我看这追击已经失去了意义。” 速别额台驳斥道:“苏丹尚未与这十万大军汇合,只要咱们抢在他与大军汇合之前追上他,就能将之活捉!” “别忘了跟随他逃命的还有上万名花刺子模精锐骑兵,再这样追下去无疑是最疯狂的冒险!”说到这脱忽察尔转向哲别,“如果将军你无视战场形势的变化,依旧还要坚持追击,我将率后军退出!” 速别额台心知脱忽察尔是为波斯呼罗珊省的财富动心,并非完全是怯敌不前,但身为副将的他,对这个桀骜不逊又深得大汗宠爱的神勇驸马也无可奈何,只得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敢抗命不遵?” 脱忽察尔一挺胸,傲然道:“这样的追击已经不切实际,我将率后军退出,你尽可到大汗跟前告我!”说完他不再理会旁人,只对后军几个部将一挥手,“咱们走!” 速别额台气得满脸通红,手扶刀柄就要挺身拦截脱忽察尔,却被哲别一把按住。只见哲别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诫速别额台不可轻举妄动。速别额台心知脱忽察尔因为是驸马的关系,与怯薛军将领关系密切,自己若要贸然与之动手,恐怕怯薛军未必会尽数听从哲别和自己指挥,届时一旦发生内乱,恐怕这支追击队伍就彻底散了。想到这,速别额台只有强压怒火放开刀柄,任脱忽察尔带着几个后军将领安然离开了大帐。 “看来,追击苏丹就只有靠咱们两人了。”速别额台不禁对哲别摇头苦笑,却见哲别淡淡道:“即便只剩本将军一人,我哲别也必为大汗把漠罕默德的人头提回去!” 哲别的气概感染了速别额台,他不禁拍案而起:“好!只要将军不放弃,咱们定能完成使命!”说着他转向留下的几个怯薛军将领,“你们怎么打算?” “愿追随二位将军,为大汗提回漠罕默德的人头!”几个将领长身而起,齐声道。 哲别用赞赏的目光环视众将一眼,微微点头道:“我这就修书向大汗禀报脱忽察尔的抗命,在得到大汗新的命令前,就让我们看看如何以手中这两万怯薛军,提回苏丹的人头!” 众将的目光再次转向案上的地图,不过一想到前方有十万波斯大军在向刺夷城赶来,很快就要与苏丹汇合,众将便都皱起眉头,实在没有击败这十万波斯战士的万全之策。这时哲别突然想起巧破玉龙杰赤获得大汗破格提拔的郎啸天,便用目光搜寻他的所在,却发现坐在角落阴暗处的郎啸天,竟然靠着帐篷在垂头打盹! “郎啸天!”速别额台也发觉了悄然入睡的郎啸天,不由一拍桌案,陡然一声厉喝。却见郎啸天浑身一个激灵,茫然抬起头四下张望:“什么事?谁在叫我?” 速>别额台刚在脱忽察尔那里吃了瘪,早窝着一肚子火没发出来,如今郎啸天撞到他头上,他当然不会放过,忙对哲别道:“将军,玩忽职守,至少要重责一百马鞭!” 哲别迟疑起来,见众将都在望着自己,他只得对身后随从无奈示意:“执行!” 被两名怯薛军兵卒架起胳膊后,郎啸天才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不由莫名其妙地问道:“将军凭啥打我?” 哲别遗憾地摇摇头:“你居然在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上酣然入睡,既藐视众将,又懒惰无能,玩忽职守,理应受罚。” “冤枉冤枉!”郎啸天连连叫屈,“我方才正是在苦思破敌之策!” “你居然在睡梦中苦思破敌之策?”哲别有些惊讶,若非以前见识过郎啸天睡梦中想出调动狼群的往事,他都要斥责对方在信口开河了。略一沉吟,他正色道:“军中无戏言,就把你睡梦中想出的破敌之策献上来,哪怕只有一分道理,我都免去对你的责罚。你若再信口雌黄,原本的一百马鞭就加到五百,还要撤去你这千夫长之职!” 郎啸天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施施然来到哲别的桌案前,指着案上的地图旁若无人地比划起来,“本来三万人马应该稳操胜券,不过现在只剩下前军和中军两万人,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他指着地图上苏丹逃跑的方向和波斯十万大军集结的地点,解释道:“从苏丹逃跑的线路看,他是想赶到刺夷城与他的大军汇合,咱们若是要以两万人马击败波斯的十万大军,这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恐怕会伤亡惨重,无力再追击苏丹,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要击败波斯十万大军,而是应该想法阻止苏丹与他的大军会合。” 帐中静默下来,众人都惊讶地望着郎啸天,哲别更是微微点头,速别额台也冷静下来,意识到郎啸天说到了点子上,忙示意道:“说下去!” 郎啸天指着地图继续道:“波斯的十万大军正往波斯的伊刺克地区赶来,正常情况他们将在伊刺克境内最大的城市刺夷与他们的苏丹会合,咱们若是尾随苏丹追击,恐怕还没追上他就已经与他的大军撞上了,哪还有机会活捉他?咱们何不分兵两路?从前方的西模良开始,一路马不停蹄追击苏丹,一路则绕道马三德兰,在刺夷城以东数百里外截住波斯十万大军!” 郎啸天条理清晰地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分进合击计划,甚至连微小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好主意!”哲别连连点头,“咱们离波斯大军的距离比苏丹要近,我们可以抢在他前面拦住波斯大军,虽然咱们击败波斯十万大军有些困难,但要拦住它一两天却容易多了。” 速别额台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也微微颔首道:“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击苏丹,不给他喘息之机,另一路绕道马三德兰方向,抢先截住波斯大军。如今漠罕默德已经是惊弓之鸟,在咱们追击下肯定不敢在刺夷多作逗留,一旦等不到波斯大军,他肯定会继续往西逃命。” “不仅如此!”郎啸天成竹在胸地笑道,“这十万大军分别来自波斯各省,并无统一的指挥,只是要营救他们的苏丹才走到一起来。一旦苏丹抛下他们逃往西走,这十万大军就成了一盘散沙,终会不战自溃。” 速别额台用陌生的眼光盯着郎啸天,突然问:“这计谋真是你方才在睡梦中想出来的?你短短一小会儿就算清了所有可能?甚至连细节都考虑到了?” “没错!方才我是借助睡梦与神灵进行了交流。”郎啸天脸上又泛起那种调侃的味道。 “神灵?你难道还是萨满教的巫师?”速别额台一脸惊讶,从表情看根本不信。哲别突然想起郎啸天曾经在狼群围困中酣然入睡,醒来后立刻以狼嗥引开狼群的经过,心中不由闪过一种怪异的感觉。 再次对着地图把郎啸天的计划看了看,哲别也不禁连连赞叹道:“分兵两路,分进合击,这计划无论选择的线路还是详细的推演,简直堪称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郎啸天心中暗暗好笑,经过军事专家制定,并在电脑上模拟演练过的方案如果还有漏洞的话,那最先进的C3指挥系统就该彻底报废了。 众将又就郎啸天的计划讨论了片刻,把它最后完善后,哲别便对速别额台道:“咱们明日赶到西模良,从那儿开始分兵,你率中军尾随苏丹向刺夷追击,我带前军绕道马三德兰,勿必把波斯大军挡在刺夷城以东的数百里开外。到时咱们两军在刺夷城会师。” 二人分派停当后,第二天一早就各领一万人分头向刺夷方向进发,甚至来不及领受你沙不儿城主的贡品。短短半个多月,哲别和速别额台就已经率大军奔袭了数千里,但这两万怯薛军将士依旧生龙活虎,彪悍如初,他们的耐力和意志令郎啸天也佩服不已。 与哲别一起率前军越过马三德兰城后,郎啸天终于看到了东方地平线尽头那波斯十万大军扬起的漫天黄尘。现在他已经完全赢得了哲别和速别额台信赖,哲别甚至把他当成了军师,每遇难题都不忘向他请教。 郊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起伏不平的沙丘和零星的灌木构成了大地的主要图案。走在队伍前方的哲别手搭凉棚遥望东方扬起的尘土,终于松了口气,轻叹道:“总算抢在苏丹的前面迎上波斯大军,不过仅凭这一万疲兵,没有你的妙计,要想阻止他们前进恐怕十分困难啊。” 郎啸天却没有这种担忧,只遥望东方笑道:“将军照咱们当初的计划做就是,勿需担心。” “好!”哲别脸上露出狼一般的兴奋之色,向身后一名千夫长一挥手,“图阿将军,立刻率两个千人队前去迎击波斯大军,许败不许胜!其余人马照计划行事!” 千夫长图阿带着两个千人队领令而去后,剩下的八千人立刻照哲别的吩咐,砍下灌木绑在马尾上,由于追击的怯薛军配备的是双马,因此这一万人一共有两万匹战马,除了图阿带走的两千匹和途中充作救急军粮的一千多匹力衰的老马,哲别手中还剩下一万六千多匹战马,在几名千夫长指挥下,这些尾巴上拖着灌木的战马拉开阵线在戈壁滩上奔驰起来,那扬起的尘土渐渐遮天蔽日,把整个骑队隐藏在了漫漫黄尘之中。 图阿所率两千骑兵在数十里外迎上了波斯大军的先头部队,两千骑兵与波斯大军的前锋稍一接战便败退而回,让波斯前锋将领惊疑不已。蒙古人的战斗力早已在穆斯林世界被传为>神话,成吉思汗仅以二十万兵力就连克花刺子模数十城,把穆斯林第一大帝国的百万大军视若无物,他们早已让波斯人心生恐惧。如今这支蒙古兵稍一接战便溃逃,这反而让波斯人生出本能的戒心和谨慎。 “看!尘土!”一个波斯将领发现了蒙古人溃逃方向那扬起的尘土,他的发现立刻引起了所有将领的注意,有经验丰富的将领立刻根据尘土的范围和高度,判断出前方有一支至少十万人马的大军正向这边赶来。 对蒙古人的恐惧早已深入波斯人的骨髓,虽然有不少将领看出其中蹊跷,不过由于这支波斯大军是从各地仓促汇集而来,缺乏统一的指挥,一旦有部队开始退却,其它部队也就不敢再冒进,只得跟随大军缓缓后退。 直退出数十里后大军才停了下来,见蒙古人并没有追来,有波斯将领才派出侦骑前去查探,此时天色已晚,侦骑赶到蒙古人宿营的地点,看到的是连绵不绝篝火和望不到尽头的营帐,粗粗一数足够七、八万大军宿营。这情况让波斯将领疑惑不已,由于缺乏统一的指挥,虽然有将领感觉其中有诈,主张大军继续挥师前进,但在不少谨慎的将领阻拦下,这一建议最终未被采纳。 第二天一早,当波斯大军派出五千骑兵准备做侦察性攻击时,却发现一夜之间蒙古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再无踪影。这情况又让波斯将领摸不着头脑,既不知道蒙古人的实力,又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在未弄明白蒙古人意图前,大军再次在原地逗留了一天,四处派出侦骑寻找蒙古军踪影。 第三天一早,蒙古上万骑兵突然出现在波斯大军侧翼,稍做攻击便再次败退,由于有过上次的经验,这让不少波斯将领认定这一万骑兵又是蒙古人的诱饵,欲把波斯大军引入蒙古大军的埋伏圈。波斯大军缺乏统一指挥的致命缺陷再次暴露出来,来自不同地区的将领为追与不追争执不休,最终延误了战机。 与此同时,速别额台所率中军昼夜不休地紧追着苏丹的败军,终于在刺夷城追上了目标。虽然苏丹所率败兵人数不比蒙古追兵少,但由于从玉龙杰赤败逃而出后,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甚至到闻蒙古人色变的地步,根本无心与蒙古追兵接战,加上刺夷城城墙低矮,根本无力抵挡蒙古大军的进攻,苏丹在城中苦苦等候了三天,却始终等不到盼望中的救命之兵后,只得再次突围往西逃窜,继续逃往花刺帝国的边陲,以远远避开像狼群一样穷追不舍的蒙古狼骑兵。 哲别利用郎啸天的计谋令波斯大军犹豫不决,巧妙地为速别额台拖住波斯大军三天后,立刻回师刺夷与速别额台会合,然后合兵一处尾随着苏丹逃军追去。波斯十万大军在得知苏丹丢下他们逃往西方后,终于对之失去了信心,纷纷撤兵回乡,日夜加强各自城防,以抵御蒙古人随时可能的进攻。他们再次如散沙般分驻各地,被动地等待着蒙古大军的攻击。 苏丹丢下自己的军队狼狈逃往可疾云,令追随他的一万多亲卫部队彻底寒心,不少将领见他对蒙古人到了闻风色变的地步,便都悄悄率部下离开了他,再加上哲别和速别额台沿途不眠不休的紧紧追杀,等他逃到里海之滨时,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几十名随从。 几乎没有任何喘息之机,哲别和速别额台又率军追来,苏丹只得登上小船逃往里海之中荒僻的阿必斯衮小岛。由于蒙古人不习海战,又无舟楫,漠罕默德在海中才暂时摆脱了蒙古狼骑兵阴魂不散的疯狂追击。 登上小岛的最高处,这位伊斯兰世界第一大帝国的君主,突厥斯坦、阿富汗和波斯的苏丹,遥望四周滔滔海水,回想花刺子模帝国广袤的国土,竟然无自己立锥之地,不由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陛下节哀!”花刺子模大教长哈萨尔沧桑的脸上满是同情,小声劝道,“天灭帝国,容魔鬼凌辱陛下,咱们大不了以身殉国,一死以谢真主!” 苏丹渐渐止住悲,遥望天边呆立半晌,然后挥手屏退随从护卫,神情凝重地望着眼前这名年逾六旬的伊斯兰教最高神职人员,低声道:“天灭我伊斯兰第一大帝国,但只要这件东西不失,圣教定有复兴的希望,真主不会抛弃他的孩子。”说着,他把手中金光灿灿的权杖递到了哈萨尔面前。 哈萨尔神情大变,虽然身为大教长他不必向苏丹屈膝,但此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颤声道:“陛下,你……你这是为何?” 苏丹诡秘一笑,抚摸着权杖低声道:“这里面藏有咱们伊斯兰镇教之宝,当初成吉思汗就是向朕借阅遭拒,才不惜动用举国之兵像强盗那样前来抢夺,什么使臣被杀商队被抢都不过是借口罢了。如今成吉思汗麾下第一猛将哲别,率蒙古最精锐的怯薛军对咱们穷追不舍,除了要朕项上人头,更主要是想要它。朕不能让伊斯兰镇教之宝落到蒙古人手里,所以恳请大教长把它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陛下!那你……” “你不用管朕了,”苏丹抬手打断了哈萨尔的话,“如今蒙古追兵盯牢了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整个帝国也已经没有任何安全的所在。就让朕留在这岛上吸引追兵吧,朕已经令几名武士护送你带它离开这里,往北去阿塞拜疆。如果依旧无法摆脱蒙古人的追击,就去高加索山区吧,那里的契尔克斯人和勒思古人都信奉伊斯兰教,定能给你提供帮助。” 哈萨尔还想说什么,苏丹已经把权杖强塞入他的手中,“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了伊斯兰的未来,请别再推脱!” 哈萨尔只得双手接过权杖,犹豫道:“听说扎兰丁王子在哥疾宁城纠集了近十万大军,完全有实力与蒙古人决战,陛下为何不让老臣把权杖送到他那里?” 苏丹苦笑着摇摇头,“朕的儿子朕最清楚,扎兰丁既好色又胆小,在军中素无声望,兵将们不过是无奈投奔他那儿罢了,他根本没能力也没胆量与蒙古人决战。”说到这苏丹扶起哈萨尔,“快坐船离开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遥望着哈萨尔乘坐的三桅快船渐渐走远,苏丹如释重负地对一名随从淡淡吩咐:“把朕准备的那瓶鹤顶红送上来。” 当哲别和郎啸天率几百名追兵登上这处小岛后,才知道苏丹已经服毒自尽,他的尸体也被随从遵照遗命沉入了大海。二人立刻把这消息火速传递给远方的成吉思汗,虽然他们未能活捉苏丹,但他们以两万狼骑兵追得穆斯林第一大帝国的苏丹无处藏身,最后只有逃往海上,最后凄惨地死在荒岛上,他们也足以自豪了。 郎啸天为怯薛军的战斗力感到吃惊。大军自从渡过阿姆河后,一路奔行了超过三千里,几乎是边行边战,直到把苏丹撵上荒岛。两万怯薛军狼骑兵几乎没有任何后勤保障,全凭沿途抢劫、以战养战,完成了这次近乎疯狂的追击,蒙古骑兵堪称是闪电战的最早实践者。 漫步在海边的郎啸天,呼吸着潮湿清新的空气,面对大海第一次放松了心神,以平静的心情享受着眼前这难得的安宁。就在这时,却见哲别身边一名亲随气喘吁吁地带来哲别最新的命令:“郎将军,哲别将军令你立刻去见他。” “什么事?” “不知道,哲别将军正在集合部队,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郎啸天有些意外,按理苏丹已经死亡,大军应该就地休整一段时间,以恢复战斗力,不该如此着急又开拔。匆匆随哲别的亲随回到营地,就见原本在审讯苏丹随从的哲别,此刻已经集合追上这岛屿的数百兵将,准备登舟离开。 “将军,苏丹已死,咱们为何不在这儿休整数日?”郎啸天疑惑地问道,“大军在里海之滨有速别额台将军率领,咱们不必操心。” 哲别望着陆续登舟的兵卒,眼中的神色并没有因苏丹之死而轻松,然后他转头凝望北方喃喃道:“咱们这次千里追击,除了苏丹还有更重要的目标,方才审讯了苏丹的随从后我才得知,这目标现在已经逃往波斯北部的阿塞拜疆。” “什么目标?”郎啸天突然想起了临行前成吉思汗的单独召见,心中满是好奇。谁知哲别却避而不答,只道:“咱们这次追击还远远没有结束。” 随着哲别登上海船,郎啸天发现船上还有几名穆斯林俘虏,那是苏丹身边的几名教长,他们被哲别关在紧挨着他的船舱。郎啸天心中满是疑问,这不像哲别的作风,他以前从来不掳掠神职人员,无论是基督教的传教士还是伊斯兰教的教长。 虽然心中有疑问,郎啸天还是没有再问哲别。只看对方那紧抿的嘴唇和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任何人也别想从他口中打听到什么,难怪临行前成吉思汗只单独召见哲别一人。 揣测着成吉思汗给哲别的密令,郎啸天满腹疑问地跟随哲别继续去追击那未知的目标。 当哲别和速别额台的战报送达成吉思汗手中时,他正在奈撤夫地区休整军队。自玉龙杰赤被攻破,近二十万花刺子模大军被歼灭后,整个花刺子模帝国已经没有军队能对蒙古大军构成威胁,花刺子模剩下的军队缺乏统一的调度和指挥,龟缩在各自的城市小心防备。在成吉思汗眼里,这些城市已经是嘴边的美食,随时可以不慌不忙地吞下。 奈撤夫附近有成片的肥美草原,野驴、黄羊等猎物不计其数,尤其是偶尔出没的狼群,更是成吉思汗最为喜好的猎物,他常常对部将们说:“狼是最懂得兵法的动物,只要跟他们打交道,你就能学到不少用兵的诀窍。” 入秋的奈撤夫草原是美丽的,成片的青草像绿色地毯一样铺在地上,一直连绵到天边,草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不知名小花,就像是这绿色地毯上绣上的图案。纵马在这样一片美丽的草原驰骋,就是很少体验过生活乐趣的夏风,也感觉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 今天是夏风当班的日子,他和其他金帐护卫一道,随行保护在草原上狩猎的大汗。尤其让夏风高兴的是,大汗带来了他新纳的王妃阿娜尔古丽,自从阿娜尔成了王妃之后,即便作为金帐护卫,夏风也很少再见到这位令自己魂牵梦绕的维吾尔公主。 成吉思汗的战马在草原上奔驰,他身旁跟随着一身猎装的阿娜尔,他们在经过夏风身边时,夏风不禁痴痴望着表情冷漠的阿娜尔,突然发现她已经消瘦了不少,她的脸上也再难见到一丝笑意,夏风胸口突然又感觉到那种深深的刺痛。 “爱妃,待朕亲手为你猎一头梅花鹿,用它美丽的皮毛为你做一件狩猎穿的软甲。”只听成吉思汗说着便打马上前,迎向怯薛护卫们从四处赶过来的猎物。夏风和其他金帐护卫们忙勒住马,以免吓退了冲过来的猎物群。 只见成吉思汗孤身一人打马急冲向前,同时取下了马鞍旁的牛角雕弓,弯弓搭箭向鹿群冲去,就在鹿群惊慌地要避开迎上来的成吉思汗时,他已经冲到鹿群前方不足十丈,跟着就在奔驰的战马上放箭射去。只听弓弦响起的同时,一匹毛色鲜亮的梅花鹿已经打着滚栽倒在地。那一箭准确地射中了它的脖子,箭头完全没入了它的颈项,只剩半截羽尾在外。 “大汗万岁!大汗万岁!”四周响起怯薛军将士的齐声欢呼,欢呼声中响起成吉思汗的呵呵大笑,豪迈的笑声中完全没有半分老态。甚至连他方才追猎猎物时的背影,也依然像年轻人一样彪悍。 打马折回木无表情的阿娜尔马前,成吉思汗以难得的温柔口吻问道:“就用朕方才射杀的那只鹿子,给爱妃做一件猎装如何?” “多谢大汗!”阿娜尔在马背上欠了欠身子,但她脸上殊无开心之意。成吉思汗见状,便示意一个护卫给她递上一柄小巧的轻弓和一壶花羽箭,笑道:“爱妃能从准葛尔千里迢迢来到朕跟前,想必对弓马也非常娴熟,就让朕看看你的箭法吧!” “是!”阿娜尔低声答应后,执起弓箭打马向前缓缓而行,在成吉思汗示意下,远处的怯薛军护卫们齐声吆喝,把陷入包围的野鹿黄羊往阿娜尔这边赶过来。阿娜尔勒住马,在数丈外弯弓搭箭指向鹿群,跟着便一箭射去,谁知那一箭高了数尺,竟从整个鹿群的上方飞了出去,落在数十丈开外。惹得她身后的成吉思汗不禁呵呵大笑。 纵马来到阿娜尔身旁,成吉思汗翻身跨上阿娜尔的坐骑,在她身后托起她的手臂,手把手地帮她拉开弓弦,在她耳边笑道:“开弓之时,必须屏息定气,箭尖对准猎物上方,并根据猎物远近和风向风速来调整瞄准点,放箭之时手臂要保持稳定。来,再射一箭试试。” 阿娜尔木然点点头,跟着发箭再射,谁知鹿群已经跑远,那箭便远远落在了鹿群之后。成吉思汗见状立刻一手环住阿娜尔的腰,一手抖动缰绳,拍马追了上去。 伺立在他们身后的数百名怯薛军骑兵刚要纵马尾随而去,却被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抬手拦住。这位大汗最为信任的贴身护卫脸上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对众人小声道:“难得大汗今日心情如此开朗,你们就不要过去扫他的兴了,就在这儿等候吧。”说完他向几个比较机灵的金帐护卫示意,“你们跟我过去伺候,不过别跟得太近,要机灵些。” 说着他向夏风和另外两名护卫一招手,四人便缓缓纵马往前方那两人一骑追了上去。 “这儿有只小鹿,爱妃快射!”成吉思汗发现了躲在一丛灌木中的猎物,忙拨转马头往那边奔去,落后他们十几丈的四名护卫也跟着拨转马头,往那边缓缓靠过去。就在这时,只见夏风突然猛抽坐骑,向二人纵马扑去,嘴里还高呼着:“小心!” “你干什么?快回来!”溯儿马罕十分惊讶,刚要阻拦夏风已经冲出数丈,他只得拍马追了上去。只见夏风抢在阿娜尔的战马冲到灌木丛跟前时拉住了她的马缰,二人四目相对,阿娜尔冷漠如冰的眼眸中陡然闪过一缕异样的光芒,这光芒令心急如焚的夏风都怔了一怔,愣了片刻才急切地喊道:“快退!快退开!” “混帐!你干什么?”阿娜尔身后的成吉思汗一声呵斥,顺手一鞭就抽在夏风手上,夏风本能地一缩手,阿娜尔的坐骑立刻又向前奔去。 “危险!”夏风一声高呼,再次纵马拦在阿娜尔的坐骑前,此时三人离那丛灌木已不足五丈,这时只听灌木丛中猝然响起“嗖嗖”的箭羽破空声,几支弩箭从灌木丛中飞射而出,尽数射向阿娜尔和成吉思汗。 “快走!”夏风说着挺身拦在阿娜尔身前,拔剑挑开了两支弩箭,但第三支却结结实实地钉在了他的肩头。夏风一声痛哼,立刻纵马向灌木丛扑去,在离灌木丛一丈外他就从马鞍上扑下去,一头扎进了灌木丛中。 灌木丛剧烈地抖动起来,不时响起刀剑相碰的铿锵,甚至有血沫飞溅而起。成吉思汗不顾阿娜尔的高喊,慌忙勒马后退,追来的溯儿马罕忙护着成吉思汗匆匆避开,同时对远处的怯薛军高喊:“快来人!这儿有刺客!” 怯薛军立刻纵马赶来,迎住了惊魂稍定的成吉思汗。他忙对众兵将一挥手:“去吧刺客给朕带来,一个都不能逃脱!” 在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带领下,数百名怯薛军将士把那片灌木彻底包围起来,然后缓缓向里搜索。只见灌木丛中,三名刺客已经身首异处,而夏风则平平地躺在地上,双眼直直地望向空中。 “你怎么样?”溯儿马罕说着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来到夏风身边。只见夏风嘴唇嗫嚅着,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溯儿马罕忙查看他的伤势,发觉他虽然浑身血迹,却只有肩头那一箭伤得稍重,割开他的肩甲一看,才发现他肩头的肌肤已经完全乌黑。 “箭上有毒!”溯儿马罕一声惊呼,忙撕下一幅衣衫扎紧夏风的肩头,回头对周围的怯薛军将士急道,“快送他去见可可鲁法师!” 几名怯薛军将士忙把夏风送去见萨满法师,溯儿马罕则带人搜索了整个灌木丛后,把三名刺客的尸体带到了成吉思汗面前,此刻成吉思汗已经回到打猎的营帐,而阿娜尔王妃也让奴婢送入了后帐中。 “刺客是些什么人?”成吉思汗平静地问道。 “刺客有三人,已经尽数被夏风护卫斩杀!”溯儿马罕忙道,“他们是白种人,却又与阿拉伯人完全不同,看模样像是来自西方的斯拉夫人。” “斯拉夫人?朕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刺杀朕?”成吉思汗勃然大怒,却见溯儿马罕愧疚地低下头,显然也是答不上来。成吉思汗怒气冲冲地在帐中连踱了几个来回,轻叹道,“若非有夏勇士英勇护主,以身挡箭,朕和爱妃恐怕早已丧生在他们的箭下。对了,夏勇士的伤怎样了?” “箭上有毒,夏风已经中毒昏迷,卑职已经把他送到可可鲁法师那儿,相信以可可鲁法师的医术,定能救下他的性命。”溯儿马罕答道。 “告诉可可鲁法师,一定要全力救治,朕一定不能让如此忠勇的卫士?就此丧命!”成吉思汗说着来到桌案前,俯视着桌上的地图突然问,“哲别的大军现在在哪里?” “最新的战报说,苏丹已经被他们撵死在荒岛上,这会儿他们在马三德兰附近休整部队!”溯儿马罕顿了顿,又道,“哲别将军另有密报说,大汗要的东西已经被花刺子模大教长偷偷带了出去,他已逃往阿塞拜疆。” 成吉思汗在地图上细细察看起来,半晌后方抬头对溯儿马罕道:“立刻派人给哲别传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朕要的那件东西,不然他就不必回来见朕了。除此之外,让他们率军穿越波斯西北部进入阿塞拜疆,然后越过高加索攻入钦察和俄罗斯腹地。让他们先为朕做一次侦察性攻击。总有一天,这片广袤无垠的国土,也必将纳入我蒙古帝国的版图。”说完一拳狠狠砸在地图上。 溯儿马罕吃惊地瞪大双眼,为大汗的战略构想完全惊呆了。不等他有所反应,成吉思汗又道:“派人去把脱忽察尔押解回来,朕要治他抗命之罪,他手中的怯薛军全部并入哲别麾下。朕要哲别和速别额台把这次伟大的西征,用刀剑和鲜血书写成军事史上不朽的传奇!” 第十四章 万里西征 离成吉思汗金帐不远处就是蒙古萨满法师可可鲁的帐篷,那里面总是充斥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药味,一点如豆的烛火在无声地跳跃着,闪烁不定的光亮落在可可鲁法师沧桑寂寥的脸上,使年逾古稀的萨满法师看起来更加的苍老。 “唉,是见血封喉之毒啊!”老法师审视着夏风肩头发黑发臭的箭伤,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这箭若是射中了大汗,恐怕……他不敢再想下去,同时他又为眼前这名金帐护卫的体质感到惊讶,寻常人中了这样的箭毒,只怕顿饭功夫就会毙命,而这名金帐护卫仅仅是昏迷,却还一直活着。 用刀子挖去他肩头的黑肉,又敷上自制的草药后,萨满法师开始摇起长生铃喃喃为伤者向长生天祈祷。他知道药物对箭毒只有辅助治疗之效,要想救回这位忠勇的金帐护卫之命,只有祈求无所不能的长生天了。 在另一个时空中,夏风突然从游戏中醒来,在服务生的帮助下他翻身从电子床上坐起,只听服务生讨好地对他笑道:“先生,我是根据你的吩咐,一旦有人拿着你的照片来找你,就立刻把你从‘真实幻境’中唤醒。” “谢谢!”夏风说着把几张钞票塞入服务生手中,这是他设下的最简单的报警方式,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真发挥了作用。 就在服务生接过钞票的一瞬间,夏风猝然一掌砍在他的后颈上,服务生一声不吭就昏了过去。夏风立刻脱下他的制服,然后把他扶上电子床躺好。几分钟时间内夏风已经换上了服务生制服,匆匆地出了自己的游戏间。 楼道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名西装笔挺,墨镜蒙面的黑手党徒已经径直向这边大步走来,夏风忙低头垂手让在一旁,等几名黑手党徒走过身边后,他急忙转向另一条走廊。作为暗黑流最好的影忍,对危险已经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并且把预留退路养成为一种习惯,在进入这幢建筑之前,他就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当楼道中响起黑手党徒的喝骂时,夏风已从卫生间的窗口翻了出来。这儿是在七楼,不过这难不倒一个暗黑流的影忍,只见他如壁虎般顺着排水管滑下来,片刻间就稳稳落地。落地后他的动作突然慢下来,慢慢转身靠墙而立,紧张地盯着这条小巷的尽头。 “真不愧是我的学生。”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只见几个黑衣人突然从隐蔽处现出身形,隐隐把夏风围了起来,领头的正是佐佐木。作为暗黑流的宗师,他准确地估计到夏风这个学生会从什么线路逃跑。 “跟我回去吧,”佐佐木紧盯着这个令他也感到恐惧的学生,故作轻松地笑道,“你虽然不遵师命大胆逃跑,但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这次为师可以不计较。” 夏风慢慢放松了浑身肌肉,在佐佐木逼视下,他甚至垂下头以躲开对方目光。见他像过去那样露出驯顺的模样,佐佐木放下心来,向一旁的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浑身黑衣的东瀛忍者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个忍者拿出了特制的绳索,另一个忍者则猝然出手,闪电般扣向夏风的肩窝,想立刻将其制服。 就这瞬间夏风突然出手了,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几个忍者纷纷后退倒地,场中响起几声短促的痛叫。叫声未停夏风已突出重围望小巷外跑去,直到他消失在小巷外佐佐木也没有再追。方才夏风的出手他看得很清楚,之快之狠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只要夏风成心要逃,仅凭自己和这几个二流忍者是拦不住他的,看来游戏中获得的搏命经验,成功地提高了夏风现实中的战斗力。佐佐木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听从汉斯的警告,让这个特殊的学生掌握了暗黑流影忍的所有本领。 几分钟时间夏风已经穿过了一条大街,翻窗进了街边一所无人的公寓,缩在公寓的洗手间内,他一边撕下衬衣扎住流血的腰肋,一边寻思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才为了在最短时间内突破几个忍者的包围,他不惜拼着受伤,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作为特殊训练的暗黑忍,夏风对危险已经有一种本能的感应,这种本领总算?在刺客的毒箭下救下了阿娜尔,加上有着旺盛新陈代谢的特异体质,尤其是经暗黑流残酷方法培养出的对毒药的抵抗性,他也才没有在几名不明刺客的毒箭下立刻送命。不过他知道,如果不尽快回到“真实幻境”的话,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响起警笛的呼啸,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赶来。在这个城市黑手党有着极大的影响,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调动警察帮忙。 夏风对腰肋上的刀伤做了简单处理后,便缩在公寓的阁楼上细听着街上的动静,现在的状况他不敢轻易上街,只能静静地在这处公寓中等候天黑,只有等到黑夜,暗黑流影忍才能发挥出他的最大优势。 同一时刻,在另一个时空中,正喃喃祈祷的可可鲁法师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帐篷的门帘一掀,一个华服女人已经弯腰钻了进来。可可鲁法师一见来人,慌忙起身行礼问候:“可可鲁见过阿娜尔王妃!” “他……怎样了?”阿娜尔低声问道,眼里满是关切。 “依旧还昏迷不醒,”可可鲁法师轻叹道,“老夫从还没见过谁中了这种毒箭还能够生还,不过他的体质完全异于常人,创伤恢复得异常迅速,也许能闯过鬼门关也说不定。” 阿娜尔一听这话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急道:“你可一定要救他!” “这是自然。”年逾古稀的萨满法师忙垂下头,“老夫还没见过如此忠勇的卫士,当然要尽一切可能去救他。” 阿娜尔默默在昏睡不醒的夏风身边蹲了下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白皙如玉的脸庞,清秀修长的剑眉,高挺笔直的鼻梁和轻轻翕动的鼻翼,以及微微上翘的睫毛……阿娜尔突然发觉,睡梦中的夏风竟像孩童般稚嫩纯真,那种不染任何尘埃的单纯,让阿娜尔心尖没来由一痛,像是心中最柔软的部位被蚂蚁咬了一口,酸酸的,说不清是痒还是痛。 十月的高加索山区已开始进入雪?99lib?季,寒风刺骨,冰雪封山。这座横亘于里海和黑海之间的千里山峦,是欧亚大陆上一道天然屏障,把富饶美丽的俄罗斯草原和以绿洲为主的阿塞拜疆、谷儿只等地区分开,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连接这两个世界的,就只有当地高加索山民称之为“打耳班通道”的山陵小路,这条小路是一道半开的走廊,蜿蜒在高加索达吉斯坦山脉的崇山峻岭之间,一到冬天就被大雪封盖锁闭,就算是经验丰富的高加索山民,轻易也不敢在大雪封山后再往山里闯。 但就在这细雪飘飞的山陵间,就在那飞鸟绝迹的险要处,此刻却有一支衣甲不整的部队蜿蜒在这条已经被冰雪覆盖的山间通道上,白沙一样的雪花不断洒落在不见首尾的人马身上,使队伍看上去就像在山陵间缓缓蠕动的白色长蛇。 “啊呜……”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嗥,为这冰雪山峦又增添了几分凄凉。走在队伍中的速别额台抹抹浓眉上的雪花,冲狼嗥声传来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拉起马缰紧赶几步,追上了前面的郎啸天,低声问道:“哲别将军为何要在大雪封山的时候穿越这该死的‘打耳班通道’?” “我也不知。”郎啸天遗憾地耸了耸肩。冰雪覆盖的山路上根本无法骑马,他只能像其他将士一样,把坐骑小心翼翼地拉在身边,以免战马在冰雪上失足跌倒,甚至跌入路旁的悬崖。虽然他与哲别交情菲浅,加上多次助这支两万多人的远征军击败了数倍于己的波斯人和谷儿只王国的骑兵,已经被哲别倚为智囊,但他也不明白哲别此刻的用意,只能猜想是与成吉思汗临行前的单独接见有关。现在听到速别额台这一问,郎啸天这才知道,哲别甚至把这次行动的战略意图对副手速别额台也瞒过了。 “真不知道哲别将军为何要如此冒险?”速别额台小声抱怨起来,也难怪他抱怨,从苏丹死在荒岛之后,哲别的行动就很少再与他商量,基本上就是直接对全军下命令。这支远征军先是接收了脱忽察尔所率的残部,然后强攻可疾云城,之后穿过波斯西北的草原进入阿塞拜疆省。在收到阿塞拜疆地方官阿塔毕献出的给养和战马后,又退到木干草原,之后进入谷儿只王国,与谷儿只骑兵两度决战,在郎啸天奇谋妙计襄助下,总算把彪悍勇猛的谷儿只骑兵杀得溃不成军,使整个外高加索地区再无人敢与这支神出鬼没的远征军为敌。现在,这两万多人的远征军要越过高加索进入俄罗斯草原。正如过去在阿塞拜疆的那些不可理喻冒险行动一样,哲别并没有把计划和目的向任何人透露半分,这让速别额台忿忿不已。 “哲别将军的99lib?举动令人难测高深,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郎啸天嘴里安慰着速别额台,心中却也对哲别的举动充满疑问。从几个月前哲别率军在阿塞拜疆和谷儿只纵横驰骋的线路来看,他似乎是在马不停蹄地追赶着什么,联想到远征军临行前成吉思汗对他的单独召见,郎啸天肯定这一定与成吉思汗有关。 “有什么道理要把大军置于如此险地?在大雪封山的时候穿越这打耳班通道?”速别额台不满地嘟囔道,“再说仅凭咱们这两万多人,有什么本钱去攻击山那边的俄罗斯人?” 郎啸天突然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一种莫测高深的味道。他在心中暗叹,若不是有军事专家的帮助,通过自己之口为哲别提供了最现代化的参谋支持,加上哲别自身对战争的敏锐直觉,这两万多人早已经在谷儿只骑兵的围追堵截下全军覆没了。现实世界最先进的C3指挥系统与虚拟世界最优秀的一支军队相结合,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战争奇迹,多次战胜数倍与己的对手,这就是这支军队战无不胜的最大本钱! 除此之外,他也为蒙古人的军事素养和蒙古战马的吃苦耐劳感到惊讶,无论人还是马,在恶劣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和任劳任怨的品格,都让郎啸天这个接受过严酷野外生存训练的特工打心眼里佩服。他甚至为自己有机会参与指挥这样一支军队感到自豪,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支军队的疯狂破坏欲和野蛮无比的兽性。 “没有兽性的军队就没有战斗力。”哲别不止一次这样跟郎啸天解释蒙古狼骑兵的军魂,“见过蒙古草原上的狼群吧?是有组织的杀戮和血腥造就了狼的神话,比狼更勇猛的虎豹熊罴都没法在气候恶劣的蒙古草原生存,都败在了同样凶残嗜血的狼群之下,那是因为狼除了兽性,还有纪律。” 郎啸天对哲别这种解释惟有苦笑,虽然他也知道,要在草原上生存,杀戮和血腥是免不了的,但真正面对远征军在阿塞拜疆和谷儿只王国的暴行时,他依然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愧疚和矛盾,这甚至引起了速别额台等蒙古将领的嘲笑:“你们汉人总是这样假仁假义,却没见你们为自己宰杀的牛羊鸡犬发过慈悲。” “人不是牲畜!”郎啸天曾经这样分辨道,“我们不能用对待牲口的态度来对待人。” “在长生天眼里,世间众生一律平等,谁也没有特权。”哲别对郎啸天的分辨常常报以嘲笑,“再说你们中原的皇帝,对待自己的百姓不也像对待牲口一样?” “中原皇帝从不随便屠杀百姓!” “算了吧,这只不过是生活方式的不同。中原皇帝把百姓栓在土地上,让他们负担着最繁重的赋税徭役,子子孙孙做牛做马为权贵和皇帝创造财富,这不就像牧民放牧的羊群?他不随便屠杀自己的百姓,只不过是要长期享用他们的血肉罢了。而咱们蒙古人则像是狼,除了猎取别人豢养的牛羊,实在没有别的生存本领。你不能因为狼的肚子无法消化粮食和野草就要它饿死吧?长生天既然让狼生存于世,就一定认可它捕杀别的动物。” 这样的争论总是没有结果,郎啸天虽然认为哲别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但依然无法容忍蒙古军队把敌国的百姓当成牛羊来抢劫屠杀,为此他和哲别、速别额台等蒙古将领都发生过争执,最终也只是使这支蒙古骑兵在对待投降百姓的态度上,稍稍收敛了一点。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呼,一名蒙古兵突然失足滑倒,立刻顺着光滑的冰面坠下了悬崖,山谷中隐隐传来他的叫声,在一声“砰”的闷响之后戛然而止。周围兵将默默地望了望他坠落的悬崖,然后木无表情地继续沿着冰雪覆盖的小路艰难跋涉。像这样失足落下悬崖的人马已经有不少,大家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 “妈的,咱们折在这条路上的人马,比一次激战损失的还多!”速别额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浓如染墨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两个结。 郎啸天看了看前方朦胧的山谷,喃喃自语道:“再有三天时间,咱们就该越过高加索山区,进入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了。” 就在哲别率军翻越高加索山脉的时候,夏风也终于在可可鲁法师的悉心照顾下醒来。茫然望着身边这陌生的环境,好半晌他才肯定,自己总算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令他无法割舍无法放弃的世界。 “我在哪里?”蠕动着干涸的咽喉,他勉强发出了一点声响。 “我的天!你竟然活了过来!”一旁的可可鲁法师忙来到夏风身边,又是欣慰又是惊讶地查看着苏醒过来的夏风,“看来长生天都为你的忠勇所感动,把你从鬼门关生生拖了回来。” 也难怪他感到惊讶,像夏风这样中了“见血封喉”之毒的人,能醒过来已是极其罕见,能像夏风这般快地苏醒过来,见多识广的可可鲁法师也是第一次见到。 夏风对眼前这位蒙古军中最高级别的萨满法师感激地点点头,慢慢挣扎着坐了起来。可可鲁法师忙令一个弟子把刚煎好的草药端来,双手捧到夏风面前。 默默喝下苦涩难咽的草药,夏风这才回想起自己苏醒之前的情形。在巧妙逃出佐佐木和俄诺斯黑手党的围捕之后,自己总算在库尔斯克附近一座小城中,找到了新的游戏入口,也才在刀伤未愈的情况下,带伤回到了这个世界。 “你昏迷这两天,阿娜尔王妃来看过你三次。”可可鲁法师拍拍夏风肩头,若无其事地淡淡道。夏风浑身一颤,手中药碗突然失手落地。可可鲁法师若有所思地扫了神情呆滞的夏风一眼,摇头轻叹,“听说是你千里迢迢把阿娜尔王妃送到大汗身边,甚得大汗赏识。年轻人,你可不要辜负了大汗对你的信任啊。” 夏风茫然点点头,在身旁那萨满教弟子搀扶下慢慢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紧盯着自己的萨满法师低声道:“多谢法师相救,卑职铭记在心。”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听可可鲁阻拦道:“你伤势未愈,要想去哪里?” “末将伤势已无大碍,不劳法师挂心,我要回溯儿马罕护卫长那儿听用。”说完夏风蹒跚而去,不再回头。可可鲁惊讶地望着夏风远去的背影,不由在心中暗叹:这小子的体质,简直不可以常理来测度。 离开可可鲁法师的帐篷后,夏风望远处的金帐而去。头依旧还有些昏昏沉沉,但他并没有停步,心中只想着早一点回到大汗的金帐继续去值守,这样就可以早一点见到阿娜尔。 转过一处巨大的营帐,夏风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前方不远一个维吾尔少女在两名女侍的陪同下,正迎着夏风款款而来。夏风感到嗓子发干,两腿发软,重伤初愈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意外地看到夏风,阿娜尔眼中闪过莫名的激动和欣喜,急忙走近几步,却又在一丈外站定,千言万余化作无声的哽咽。 夏风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仔细打量着已经成为王妃的阿娜尔,发觉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眉宇间弥漫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哀愁,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而幼稚的维吾尔公主了。默默垂下头,夏风拱手涩声道:“见过阿娜尔……王妃!”自从成为金帐护卫后,他第一步就是学会了严守规矩。 夏风的称呼令阿娜尔浑身一颤,本想走上前的脚停在了原地,默默望着面无血色、神情委顿的夏风,她突然感到心如刀割,只有她自己知道,几天前夏风是为了谁才飞身挡箭。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阿娜尔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大汗已经答应过阿娜尔,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要宽恕花刺子模所有的百姓。” 阿娜尔的笑容令夏风也高兴起来,在几句问候说完之后,二人都不再言语,只默默对视着,一种难以言诉的情感在二人眼波中默默地交流。这一瞬间夏风感到阿娜尔的目光暖融融地包围着自己,让人从心灵深处洋溢出一种温暖和从未有过的幸福,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让夏风突然觉得,为这一刻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值得。 阿娜尔身后两名随身女侍不安地看看呆在原地相互凝望的二人,不由小声提醒道:“王妃,咱们该回去了。” 女侍的提醒把夏风从忘我中拉回到现实,他的心顿如高空失足般空落落地难受。虽然现在与阿娜尔相距咫尺,但这咫尺之遥却如远隔重洋。 “哦,是的。”阿娜尔依依不舍地别开头,在两名女侍的搀扶下与夏风擦身而过,缓缓走向后营,那里是成吉思汗的皇后王妃以及侍女仆妇们所在的营帐。 目送着阿娜尔走远,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后营中,夏风依旧在痴痴凝望。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声蛮横的呵斥:“混蛋!快闪开!”但夏风却恍若未闻。 身后暴烈的马嘶总算把夏风惊觉,刚一回头就见一匹枣红马向自己急冲而来,重伤初愈的夏风反应有些迟钝,不及躲闪就被烈马撞了个正着,顿时被撞得飞出数丈。枣红马因这一撞也陡然停步,把马背上的骑手甩了下来。 “混蛋!找死!”那骑手落地后立刻翻身而起,一声娇斥便向夏风扑来,手中马鞭没头没脑便往夏风身上抽去。夏风虽然被烈马撞了个七荤八素,但暗黑忍的素质仍在,一伸手就抓住了抽在身上的鞭梢,借对方反夺之力顺势站了起来。二人各拉马鞭一头怒视着对方,夏风这才发现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一身华贵的装束掩不去她天生的骄横。 “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杀了你!”她怒视着夏风高声呵斥,却见夏风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二人手拉马鞭僵持片刻,她眼中的怒火变成了莫名的杀意,盯着对夏风恨恨地道,“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你!” 说完她丢开马鞭飞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往前方飞奔而去。夏风目送着她走远,突然发现她去的方向好像是远处的大汗金帐。再看看手中夺下的马鞭,竟是以象牙为柄牛筋为鞭,做工更是罕见的精巧华贵。 揉揉疼痛无比的身子,夏风这才慢慢走向金帐方向,守卫的护卫们一见到他立刻飞报护卫长溯儿马罕。不一会儿溯儿马罕亲自迎了出来,兴奋地拍拍夏风的肩头:“你的箭伤居然好了?真是不可思议!快跟我去见大汗,大汗对你忠心护主之举大为感动,传谕无论什么时候,你一旦醒来就带你去见他。” 夏风茫然地随着溯儿马罕进了金帐,只见宽大的金帐中,一名虎背熊腰的蒙古将领正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身上用牛筋五花大绑着,他的身旁还跪着一名衣衫华贵的蒙古女子。成吉思汗正据案高坐,眼含煞气地盯着跪在面前的蒙古将领。夏风意外地发现,看那女子装束打扮和背影,赫然就是方才纵马撞倒了自己的骑手。 见成吉思汗神情不善,溯儿马罕没敢开口禀报,只示意夏风在一旁垂手等候。夏风也是金帐护卫装束,所以并没有引起帐中几个人的特别注意。成吉思汗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进来的两人,只盯着跪地的蒙古将领喝道:“脱忽察尔,朕授命你与哲别一道追击苏丹,你仗恃是朕宠爱之驸马,居然不遵将令,擅自率军脱离大队,如此骄兵悍将不杀不足以严明军纪。你还有何话说?” 脱忽察尔连连磕头,却不敢分辨。他身旁那女子却高声道:“父汗!脱忽察尔纵有千般不是,却也为父汗攻下过无数城池,立下过赫赫战功,父汗念在他过去的忠勇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成吉思汗神情漠然地扫了二人一眼,冷冷道:“军纪废驰,咱们蒙古大军何以争胜?若因劳苦功高就可以藐视上令,朕帐下众多将领谁不是战功赫赫?岂不都成了骄兵悍将?朕还如何来指挥他们?” 那女子哑口无言,成吉思汗不再理会二人,只对帐下的溯儿马罕示意道:“把脱忽察尔拖出去,斩首示众!” “父汗不能啊!”那女子突然扑到成吉思汗脚边,抱着他的腿痛哭哀告,“你难道忍心让你女儿二十多岁就守寡吗?你难道忍心女儿腹中的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父亲吗?” 成吉思汗冷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冷冷道:“你还年轻,朕可以重新给你找一个丈夫,你腹中的孩子有朕照顾,定不让他受半分委屈。”说到这突然抬头冲溯儿马罕一声高喝,“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想与脱忽察尔同罪?” 溯儿马罕无奈,只得对两名金帐护卫一挥手。二人立刻把脱忽察尔架了起来,那女子见状大急,忙扑上去抱住丈夫,回头对成吉思汗哭道:“父汗,你若要杀脱忽察尔,那就连女儿一并杀了吧!” 成吉思汗对女儿的哀求无动于衷,只对溯儿马罕一挥手。深知大汗脾气的金帐护卫长从成吉思汗眼神中,知道他已经动了真怒,谁也无法令他改变主意。溯儿马罕只得暗叹口气,示意另外两个护卫把公主拖开,方便同僚执行大汗的命令。 两名金帐护卫只得上前把公主生生从丈夫身边拖开,不顾公主哭得死去活来,强行把脱忽察尔架了出去,就在这时,公主突然挣脱两名护卫的控制,猛然从腰间拔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之上,对成吉思汗声色俱厉的哭道:“父汗!你若要杀脱忽察尔,女儿就先死在你面前!” “你敢要挟朕?”成吉思汗面色一沉,盯着神情决断的女儿冷冷道,“你若为一个不中用的丈夫就要寻死,那你死好了,朕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说完一把推翻案桌,对几个护卫一声怒吼,“行刑!” 两名护卫立刻把脱忽察尔架了出去,刚出金帐就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声高喝夹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中,显得异常清越:“刀下留人!” 本已决意自杀徇情的公主一听这声音,顿时大喜过望,忙冲帐外高叫:“四哥救我!” 马蹄声在帐外猝然停住,跟着就见帐帘一掀,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已经大步而入。公主一见到他就如同见到救星,忙对他哭道:“四哥救我!” “你若是来为脱忽察尔求情就不准开口!”成吉思汗不等来将开口就冷冷道,“溯儿马罕你给朕听着,谁开口为脱忽察尔求情,就立刻给朕打了出去!” “遵命!大汗!”溯儿马罕只得低头答应。来将没有理会哭泣的妹妹,却径自在帐中跪了下来,昂头对成吉思汗拜道:“孩儿有罪,望父汗斩首示众!” “你何罪之有?” “万夫长脱忽察尔以前一直在孩儿军中效命,因为姻亲关系,孩儿对他一向放任娇纵,终令其抗命获罪,孩儿应与之同罪,请父汗一并执行!” “你也来要挟朕?”成吉思汗沉下脸来。来将忙叩首道:“孩儿不敢!脱忽察尔今日之罪,在于孩儿往日教导无方,孩儿应与之同罪。他往日一直在孩儿帐下效命,今突然听命于从无往来的哲别,与之偶有冲突在所难免,他虽有罪却罪不至死,望父汗明察。” 儿子这一说成吉思汗不由沉吟起来。他突然想到帐下将领以及四个儿子,表面上看是铁板一块,但实际上已经暗中分成了几个系。长子术赤与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各成一系,眼前这四子拖雷与窝阔台感情最深,可以看成一系。几位王子都有各自的爱将和部队,相互间少有往来。而哲别和速别额台则是直接听命于自己的老将,要属于拖雷一系的脱忽察尔听命于并不熟悉的哲别,难保会发生指挥不顺的情况,自己当初的人事安排多少也有些不妥。这样一想他心中的杀意就淡了,加上女儿帖木仑的苦苦哀求和以命相挟,也令他犹豫起来。 “好吧!”他最后终于让步,对护卫长挥手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重责脱忽察尔一百马鞭,戴罪立功。”说完他又对四子拖雷道,“现在部队已经得到足够的休整,战马也已养得膘肥体壮,咱们该进行新的征服了。波斯呼罗珊省曾经向哲别和速别额台投降过,但却容留逃亡的苏丹躲藏,而他们给朕缴纳的税金也少得可怜,根本没有投降的诚意。朕要你率军攻之,以脱忽察尔为前锋戴罪立功,他若不能攻下呼罗珊首府你沙不儿,就两罪并罚,立即斩首示众!” 拖雷见父亲暂时饶恕了脱忽察尔,慌忙叩头谢恩,然后才向父汗汇报大军的集结情况和下一步的作战构想。帖木仑公主则谢过父亲的宽恕后,匆匆告退去探望受刑的丈夫,经过帐下时突然发现了一旁静立的夏风,不由愣了一愣。夏风也才看清,她果然就是方才那位撞倒自己的女骑手。 由于拖雷的到来,令成吉思汗没有留意到夏风的存在,溯儿马罕也不敢在大汗与拖雷王子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贸然打搅,夏风只能静静地等在帐下。听到他们讨论的作战计划,夏风突然意识到,阿娜尔的愿望落空了。这一瞬间,他的心陷入了莫名的痛苦和失落之中。 “将军!前锋已经越过山麓,即将到达山下的草原,是否在山脚下扎营,请将军示下!” 侦骑带来了前方的最新情况,哲别停下脚步,登上高处极目望去,只见山下灰蒙蒙的草原像斑驳的地毯,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天边,草原上零星地覆盖着些残雪,像是灰色地毯上落下的白沙。虽然草已经由青转黄转灰,但草根依然是战马最好的食料,可以令战马重新恢复体力。远处有白色的羊群和灰色的马群在草原上缓缓流动,为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增添了无穷的活力。 行进中的蒙古战士自发地齐声欢呼起来,眼前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回到了家乡蒙古草原一样,令人感到莫名的亲切和激动。哲别没有制止兵将们的欢呼,他的脸上也隐隐浮现出一丝轻松的微笑,对山脚一指:“全军到山下的草原扎营!” 两万多人马来到草原时天色已近黄昏,原野开始变得朦胧迷茫,朦胧中隐隐有雷声滚滚而来,这让郎啸天有些奇怪,这不该是雷雨的季节啊! 刚解开马鞍准备歇口气的蒙古战士立刻紧张起来,不等主将下令众人已纷纷上马,刀出鞘弓上弦,转眼间便做好了战斗准备。郎啸天极目望去,只见地平线尽头涌来几大群奔马,从四个方向呈半弧形向蒙古军逼来。待最近的马群靠近些郎啸天才发现,那是一群骑术高超的轻装骑兵,由于骑手紧紧贴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加上队伍不成队形,远远望去就如牧民放养的马群。 “准备战斗!”随着哲别的一声高喝,蒙古战士立刻排开队形严阵以待,数万人马静静地依山而立,顿给人一种渊停岳立之感。 四群战马从四个方向迅猛扑来,却又在一箭之外勒住奔马,把两万多蒙古骑兵完全逼到山脚下。只见这些骑兵无论骑手还是战马,都比蒙古骑兵更为高壮健硕,尤其那些胡须浓密的白种人,比黄皮肤的蒙古人显得更为彪悍凶猛。 蒙古骑队的前方,哲别、速别额台和郎啸天三人一字排开,郎啸天虽然还只是一名千夫长,但以他在远征中令人不可思议的智计谋略,以及行军布阵方面的特殊才能,已经被哲别倚为左膀右臂,在军中的地位已与速别额台并列。 “是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阿兰人和钦察人,”左方的速别额台打量着这四支队伍的装束打扮,小声嘀咕起来,“人数共有七万以上,全是轻装骑兵,来者不善啊!” 右边的郎啸天也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咱们人困马乏,筋疲力尽,没法与数倍于己的敌人一战,因此能不战便不战。现在天色渐晚,咱们最好能拖到天黑,只要得到一晚喘息,就有本钱与对方周旋。” 哲别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对二人低声道:“你们在此戒备,待我会会他们主将。”说完一磕马腹,纵马缓缓走近敌阵。 对方的骑阵中也有一人一骑缓缓而出,在离哲别十余丈外便用蹩脚的蒙古语高声喝道:“来将通名!” “成吉思汗麾下哲别!敢问将军大名?” “我乃钦察部落首领狂罕,不知哲别将军所为何来?” 哲别迟疑了一下,答道:“花刺子模苏丹冒犯我主成吉思汗,为大汗所灭,但大汗仰慕之伊斯兰教镇教之宝,已被花刺子模大教长哈萨尔私带出逃,今已翻越高加索进入贵地,末将受命为大汗取回重宝,望狂罕首领成全。” “不知是什么宝贝,竟让成吉思汗派重兵翻越天..堑追到了这里?” 狂罕的问题也是郎啸天的问题,他不由竖起了耳朵,谁知哲别却道:“这东西对旁人来说形同废物,但对咱们大汗来说却非常重要,为此大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它。花刺子模苏丹正是因为拒绝了大汗的请求,才招至灭顶之灾。” “威胁我?”狂罕突然沉下脸来。哲别忙抱拳为礼:“不敢,只是恳求首领行个方便,容末将追回那件东西。” “我不管你们在山那边都干了些什么,”狂罕不耐烦地摆摆手,用马鞭指着脚下,“但这里是我们的草原,不容任何外族入侵。你们要么立刻退回去,要么被我们就地消灭。” 哲别微微笑道:“我看狂罕首领阔鼻高额,肤黄发黑,与咱们蒙古人特征相近,想必也是突厥后裔吧?” “没错,咱们钦察人正是突厥后裔。” “原来是同族兄弟啊!”哲别抱拳笑道,“看打扮也知道你们游牧为生,与咱们蒙古人一样,说不定也是信奉长生天和萨满教。” “没错!”狂罕连连点头,“咱们正是游牧为生,信奉萨满教和长生天。” 哲别望了望不远处那些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压低声音问道:“那些白种人恐怕不信萨满教和长生天吧?” 狂罕一脸不屑地点点头:“他们是信奉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异教徒。” 哲别突然长叹一口气:“那首领为何要帮助那些异族人来攻打同族的蒙古兄弟呢?” “这……”狂罕一时语塞,想想又道,“我听说你们蒙古人掠夺成性,在山那边烧杀掳掠,形同禽兽,所以不能容你们在咱们的这儿立足。” 哲别哈哈大笑,“花刺子模为我蒙古所灭,那些逃过山来的百姓自然会把咱们蒙古人形容得如同恶魔,首领难道就完全相信?再说末将率兵不过两万,而首领麾下钦察战士就不下四万,末将就算有不良之心,也不敢以卵击石啊!” 狂罕迟疑地点点头,犹豫道:“话虽如此,但众人推举我为联军统帅,我岂能不接一战就叫退兵?再说你率大军来此,总有不可告人之目的,你若不退兵岂能让咱们安心?” 哲别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双方各派勇将单独出战,既不伤和气又赌斗为乐,就以三战为约,首领若胜,哲别立刻率军原路退回,哲别若胜,还求首领借末将一片歇息之地。” 狂罕犹豫起来,哲别见状便激道:“莫非首领怕输?” 狂罕怒道:“不说我钦察勇将,就是契尔克斯人阿部拉和阿兰人莫迪克,也有万夫莫当之勇,我倒要看看你们蒙古人,是否真如传言中可怕!” “ 597d." >好!咱们就以三战为约!”哲别说着纵马上前,与狂罕击掌为约。二人击掌毕,立刻勒转马头,各回己方战阵。 联军将士并不清楚二人的约定,不过一看方才的情形也知道那是大战将临的预兆。众人立刻齐声呐喊,激励己方士气和斗志。而蒙古战士则以马刀拍打着自己胸甲,喉咙里发出狼一般低沉的咆哮。 天边的夕阳将沉未沉,为秋风萧瑟的草原染上了一抹浓沥的血色。 第十五章 镇教之宝 回到己方战阵后,哲别把方才的约定对速别额台和郎啸天简单地说了一遍,速别额台一听就埋怨起来:“将军怎能把大军的进退寄托在赌斗之上呢?” 哲别微微一笑:“我只是要为兵将们赢得一晚的休整罢了。” 望着哲别狡黠的眼神,速别额台和郎啸天渐渐明白过来,这样的赌约在战场上根本就没有约束力,若能为将士们赢得宝贵的休整时间,就算对敌人失信也没什么。速别额台忙道:“第一战由我先上吧,我正想看看这些白种人,武艺是不是和他们的身材成比例。” “好!就由你出战第一场。”哲别叮嘱道,“不过你要记住,你这一战许败不许胜!” “这是为何?”速别额台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要让他们轻视咱们。”哲别淡淡道,“你以为咱们在决斗中赢了,他们就会放咱们一马?咱们能存下违约的心思,难道还坚信敌人会严守信约吗?” 速别额台渐渐有些明白了,一旁的郎啸天则若有所思地笑道:“我明白了,先示之以弱,麻痹对手,人们总是对弱小者心存轻视,甚至宽恕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敌人。” “不过你也不能假败得太明显。”哲别又叮嘱道,“不能让对手看出你是成心相让。” “明白了!我定不让将军失望!”速别额台说着一磕马腹,提起长矛便冲了出去。敌阵那边也有一名身材高大威猛的白种将领纵马而出,他身后响起狂罕首领的高喝:“这是契尔克斯勇士阿部拉,不知来者何人?” 哲别在后方答道:“这是末将副帅,也是成吉思汗麾下猛将速别额台!” 由于语言不通,两名将领也不搭话,就在中间的开阔地斗在了一处。两边的兵卒立刻齐声高呼,为己方的战将打气鼓劲。只见那名契尔克斯勇将阿部拉手舞马刀,刀锋带起的呼啸就连远处也能清晰听到。看他这一出手,哲别和郎啸天都不禁为速别额台担心起来,如此勇猛的对手,恐怕速别额台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场中响起二人兵刃相击的“叮当”声音,密集如雨打残荷。一向以矛沉力大的速别额台,竟被阿部拉凌厉无匹的超长马刀逼得有点手忙脚乱,苦苦支撑了上百个回合,速别额台突然勒马便走,往己方阵地败退而回。阿部拉一看,立刻高喝着紧追不舍,数万联军立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开始缓缓向蒙古军逼过来。 眼看阿部拉打马追着速别额台过来,速度惊人,哲别怕他冲乱了己方阵地,更怕他身后的大军一鼓作气掩杀过来,哲别立刻取下马鞍旁的弓箭,弯弓搭箭射去,只听“飕飕飕”连环三箭,一箭追着一箭,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第一箭钉在阿部拉战马前蹄落下的草地上,把战马惊得人立而起;第二箭擦着阿部拉帽檐飞过,吓得他赶紧趴伏在马背上;第三箭则射中他帽顶上的孔雀羽,一掠而断。 蒙古军阵中发出一阵欢呼,人人高呼“哲别”。阿部拉看看被射断的孔雀羽,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嘴里叽哩哇啦地大声咒骂着,勒马退了回去,他身后的大军也才勒马止步。哲别虽然听不懂他在骂什么,却也猜到是在讥笑咒骂蒙古人不堪一击。哲别便对远处的狂罕高喊道:“这第一阵贵方已经胜出,为何要赶尽杀绝呢?” 速别额台在哲别身边勒住奔马,对哲别低声叹道:“看来这些白种蛮子还真不是空心萝卜,那白皮猪臂力雄沉,就算我竭尽全力也未必能胜。” 哲别抬头看看越发朦胧的天色,然后目视郎啸天道:“这第二战还要烦劳郎将军,你要尽量拖延时间,巧妙与之周旋,不可获胜也不能落败。” 郎啸天已经明白了哲别的心思,不由笑道:“将军放心,我定把这一战拖到天黑。” 对方阵地中响起了兵卒的阵阵鼓噪,一名须发皆红的魁梧将领从阵地中纵马而出,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对蒙古兵阵哇哇呼叫着,他身后的狂罕高声道:“这是阿兰族勇将莫迪克,不知谁还敢与之一战?” 郎啸天摘下马鞍旁挂着的白蜡杆长枪,信手抖出一朵枪花,然后横枪鞍桥对哲别抱拳道:“请将军为我掠阵!” 在蒙古将士的呼吼声中郎啸天纵马而出,手中的白蜡杆长枪抖成了朵朵枪花。原本作为业余爱好练过一阵的枪术,没想到在这冷兵器时代竟派上了用场。 那名阿兰族猛将手舞长柄战斧,迎头便向郎啸天劈来,战斧沉重非常,郎啸天不敢硬架,立刻抖枪搭上战斧,大枪以柔克刚的特性顿时发挥出来,只见长枪弯成弧形,巧妙化去了战斧冲力。战斧虽然沉重,但白蜡杆以极富柔韧的特性,完全化解了它的刚猛。 莫迪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眼里满是惊异,实在想不通对方这以柔克刚的道理。也难怪他奇怪,像这种极富韧性的白蜡杆,在严寒的俄罗斯草原根本无法生长,所以他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就算是在蒙古军中,也仅有寥寥几条白蜡杆大枪从中原流传过来,会使它的蒙古将领也是少之又少。 莫迪克不甘心地再次挥斧而出,却见郎啸天的枪尖已经划着弧形向自己飞来,他只得回斧招架。斧为重兵刃,灵活性远不如别的兵器,它是靠势99lib.大力沉来压制对手,对战中往往一两个照面就能把力弱的对手劈于马下。但现在它的力量被郎啸天的大枪巧妙化解后,立刻失去了它原有的威力,防守远不如别的兵刃灵活好用。 郎啸天手中的大枪如灵蛇般灵活,指东打西,上挑下拨,把沉重的战斧引得东奔西跑,若非骑术不如对方精湛,郎啸天二十个回合内就能把对方刺于马下。心中想起哲别的叮嘱,郎啸天在占尽上风的时候,枪势却突然一缓,莫迪克得此机会,战斧立刻如怒涛般奋起反扑。 郎啸天边打边走,不断消耗着对方体力,同时也拖延着时间。莫迪克追到掠阵的哲别附近,顿时想起他方才箭发如神的情形,不由勒马不敢再追,郎啸天见状回马再战,又与莫迪克斗在了一处。 就这样,郎啸天打打逃逃,一味缠斗不休,在外人看来尽处下风,只有莫迪克暗暗叫苦,战斧沉重而大枪轻巧,缠斗时间一长他便累得气喘吁吁,而郎啸天却越打越轻松,越战越从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相距一箭之外的两军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哲别便对远处的狂罕高喊道:“狂罕首领,我看这第二战就留待明日再战如何?” 狂罕也看出莫迪克已经有些后力不继,再战下去恐怕讨不到便宜,便道:“也好,咱们明日再继续赌斗!” 双方各自鸣金,莫迪克与郎啸天也就罢战回营,哲别的拖延战术,为大军赢得了宝贵的一夜休整。草草安下营帐,哲别立刻把速别额台和郎啸天叫到自己的大帐,忧心忡忡地对二人道:“今日侥幸,总算赢得半日休整,但明日如何退敌,二位将军可有什么主意?” 速别额台沉吟片刻,为难地摇摇头:“我看对方人数虽众,但队形却有些杂乱,若是咱们兵强马壮之际,定能击败联军。现在咱们人疲马乏,尤其是马力,大半已经消耗在登山途中,没有十天半月休整实在难以恢复,咱们蒙古骑兵若是没了战马的速度,就如同恶狼没有了獠牙,实在难以取胜啊!” 郎啸天也犹豫道:“若是硬拼,以咱们现在这情况几乎毫无胜算,不过我看这四支部落组成的联军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人种不同,信奉的神灵也各不相同,如今能联合起来,完全是因为蒙古军的威名令他们感到害怕。今日的赌斗他们一胜一和,定让他们把蒙古军看轻了几分,如果从这方面下手,也许可以想到办法。” “没错!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哲别欣喜地点点头,“我请教过当地的山民,钦察人和咱们一样,信奉的是萨满教和长生天,而阿兰人信奉的是基督教,居住在高加索山区的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信奉的是伊斯兰教。他们一直有着很深的矛盾,只是因为惧怕咱们蒙古人才联合起来。如果咱们能说服最强大的钦察人撤军,剩下的乌合之众还有何惧?” 速别额台连连点头,郎啸天则犹豫道:“仓促之间要想说服毫无交情的钦察人,谈何容易啊!” “所以我想派人悄悄去见狂罕,给他送去重礼和我的承诺,希望蒙古人和钦察人永不为敌!”哲别正色道,“并且许诺待咱们击败阿兰人、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之后,把战利品分一半给他们,让他们坐享其成。” 郎啸天与速别额台对望一眼,最后还是郎啸天叹道:“我替将军走一遭吧,若是派出普通将领,未必会得到狂罕重视。今日决斗场上狂罕也见过我,定会相信将军的诚意。” 哲别欣喜地拍拍郎啸天的肩头:“郎兄弟真是深知我心!不过此行吉凶难测,你要三思。” 郎啸天苦笑道:“打耳班通道已经为冰雪完全覆盖,咱们现在无路可退。如果不能说服狂罕撤兵,咱们这支孤军多半会遭全军覆没的厄运,所以此行无论有多凶险,我都不能退缩。” 哲别紧紧握住郎啸天的手,叹道:“郎兄弟从准葛尔就一直追随哲别,屡屡立下奇功,哲别未能给予郎兄弟荣华富贵,却要你蹈此险地。哲别无以为报,唯有一拜!” 说着哲别突然跪了下去,郎啸天忙把他扶起来,突然笑道:“想当初我与将军初次相遇,你曾说过‘共饮一袋酒,就是亲兄弟’!既然如此,将军何必如此客气?” 哲别点点头,正色道:“既然是兄弟,私下场合你就不可再以‘将军’相称,按照咱们蒙古人的习惯,你得称我为‘安答’。” “是,哲别安答。” 哲别呵呵大笑,转头对随从吩咐道:“拿酒来,让我送送郎啸天安答!” 一袋烈酒很快就被二人喝完,哲别亲自牵马把郎啸天送出营帐,直来到营地之外,哲别指着对面那些朦胧的帐篷道:“那里就是狂罕的营地,这一去全靠你随机应变了,只要能说服狂罕撤兵,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郎啸天点点头:“好的,我记下了。” 哲别迟疑了一下,又道:“你还可以告诉狂罕,咱们这次越过高加索山脉来到这里,是为花刺子模大教长带走的伊斯兰镇教之宝,我想他多半会逃往信奉伊斯兰教的勒思古人或契尔克斯人那里,你要狂罕千万莫被勒思古人或契尔克斯人当成了挡箭牌。” “我知道了!”郎啸天说着翻身上马,刚要纵马而去,却又突然回头问道,“不知那伊斯兰镇教之宝究竟是什么东西?大汗为何一定要得到它?” 哲别一怔,脸色顿时有些异样:“安答你别多问,临行前大汗曾叮嘱我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速别额台都不让知道。至于大汗为何如此紧张那件东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郎啸天不再问什么,对哲别摆摆手,一磕马腹,立刻纵马而去,一人一骑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钦察人的营帐只有零星几堆篝火,夜里的严寒令哨兵都躲到背风的角落取暖去了。郎啸天直来到营帐外数丈开外,才听到黑暗中有人突然惊问:“什么人?” 钦察人的语言与蒙古语是一个语系,发音虽不完全相同,但郎啸天还是能听懂个大概。他忙对声音传来的方向答道:“蒙古哲别将军麾下千夫长郎啸天,求见狂罕首领,并给首领送来了哲别将军的重礼。” “蒙古人!”营帐中立刻响起一声惊呼,跟着是此起彼伏的兵刃出鞘声,片刻后一支火把亮了起来,一名钦察将领把火把扔到营帐外的空地上,顿时照出了郎啸天的身形。见只有一人一骑,那些钦察人似乎松了口气,有人问道,“你来做什么?何事要见咱们首领?” “我是受哲别将军之托,给狂罕首领送上一份重礼。”郎啸天说着取出一挂明珠高高举过头顶,明珠在火把朦胧的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挂明珠是哲别西征途中掠得的战利品,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营帐中响起钦察人贪婪的惊呼,一名钦察将领终于大着胆子出来查看。郎啸天忙翻身下马,把那串明珠送到那将领面前,笑道:“这挂明珠是哲别将军给你的见面礼,望将军笑纳。” “给我?”那钦察将领十分意外。郎啸天笑道:“没错,还望将军尽快带我去见狂罕首领,哲别将军另有重礼相送。” 那将领迟疑起来,一脸的为难:“如今天色已晚,咱们首领恐怕已经歇下了。” “还望将军为在下通报。”郎啸天说着又递上了两锭沉甸甸的金子,在那黄澄澄的光芒照耀下,那将领终于下了决心,收起金子道:“你在此等候,我替你通报。” 片刻后他就回来,客气地领郎啸天去见狂罕首领。 狂罕的帐篷在营地的中央,当郎啸天随着那名值夜的钦察将领来到这里时,只见帐篷内灯火通明,四周有一队队的钦察战士在巡逻守卫,显得戒备森严。随着那名将领进得那座高大的帐篷后,果见钦察首领狂罕正据案高坐,对进来的郎啸天一脸的好奇。 “是你!”他立刻就认出了郎啸天,眼里顿时闪出一丝欣赏,“你就是在阿兰族勇将莫迪克战斧下保持不败的郎啸天?” “正是在下。”郎啸天忙道。 “你所为何来?” “哲别将军仰慕狂罕首领风采,特遣末将给将军送来一份礼物。” 望着郎啸天把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慢慢打开,露出里面那些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的珠宝首饰,狂罕有些意外,惊问道:“哲别将军为何这般客气?” 郎啸天叹道:“咱们蒙古人与钦察人原本是同一种族的兄弟,信奉着同样的萨满教和长生天,所以哲别将军不明白,首领为何要与那些信奉异教的外族人来攻打你的蒙古兄弟?” “这……”狂罕有些尴尬,捋须沉吟片刻方道,“我是听说蒙古人四方征战,残忍好杀,怕你们侵占我领土才与那些异教徒联合起来罢了。” “首领多虑了。”郎啸天忙道,“想我蒙古军不过两万之众,而首领麾下就有四万多如狼似虎的钦察战士,就算咱们有不良之心,又岂敢与首领为敌?再说蒙古人与钦察人本是同族兄弟,咱们又怎会与兄弟开战?” 狂罕迟疑道:“话虽如此,但蒙古人一向声名狼藉,我又岂敢轻信你们?” 郎啸天笑道:“哲别将军为表示与钦察人永不为敌的诚意,特命末将给首领送来这些礼物,其中有一柄匕首,乃是我主成吉思汗给哲别将军的赏赐,哲别将军为表对首领的仰慕,也特地把这柄匕首送给首领。” “快给我看看!”狂罕忙道。他到不是希罕一柄匕首,只是这柄匕首乃是成吉思汗送给爱将的东西,成吉思汗威名震天下,让狂罕心生好奇罢了。 郎啸天忙把匕首双手捧着 9012." >递了过去,狂罕好奇地接过匕首,翻来覆去地看半晌,发现那实在是一柄寻常不过的匕首,他不由疑惑地问道:“成吉思汗就把这样的匕首赏给爱将?” “是的!”郎啸天答道,“这样的匕首一共四柄,大汗只赏给了四名战功赫赫的开国名将,除了哲别将军,忽必来、速别额台、者勒蔑三人也各有一柄,他们四人被大汗亲口封为最忠勇的开国‘四狗’。” 狂罕脸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叹道:“成吉思汗四柄寻常不过的匕首,也能作为最倚重的将领的封赏,可以想象这四人对他的忠心,已经使他勿需担心赏赐的轻重。成吉思汗果然有天下霸主的气概啊!” 郎啸天笑道:“如今哲别将军却把它转献给了首领,也可见将军对首领的仰慕和尊崇。” 狂罕眼中露出一丝莫名的期待,对郎啸天笑道:“哲别将军今日连珠三箭令我大开了眼界,如此勇将若能为我所用,当是狂罕之幸,不知郎将军能否把我这意思转告哲别将军?” 郎啸天心中暗暗好笑,没想到狂罕居然还有这种妄想,一旦收伏了哲别,这两万多如狼似虎的蒙古骑兵自然也就归入了他的麾下,实力顿时狂增一倍,他立马就能成为这一地区真正的霸主。只是他想象不到哲别对成吉思汗的忠心,所以才会提出如此幼稚的要求。不过为了给他留点希望,郎啸天故作沉吟状,没有立即拒绝。 狂罕见郎啸天没有一口回绝,心中顿时升起更大的希望,忙道:“我听说成吉思汗帐下除了‘开国四狗’,还有‘开国四杰’,地位远在‘四狗’之上,而在‘四狗’、‘四杰’之上还有成吉思汗的四个王子,个个俱能独当一面。哲别将军如此猛将,岂甘心长久屈居人下?我狂罕膝下无子,唯有两个漂亮的女儿,长女穆莎嫁给了俄罗斯苏兹达尔公国的弗拉基米尔大公为妻,次女瓦莎尚未有合适的夫婿。哲别将军若愿归顺狂罕,我愿把次女瓦莎嫁给他为妻,待我过世之后,他将成为钦察部落新的首领。” 郎啸天心知任何条件也不可能打动哲别,况且以成吉思汗的野心,小小钦察部落迟早也会划归蒙古版图,哲别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不过为了稳住狂罕,他故意迟疑道:“首领的美意我会转告哲别将军,不过哲别将军是否答应,末将却不敢应承。” “还望郎将军多多劝说哲别将军才是。”狂罕说着解下自己项上一串黑珍珠,亲手为郎啸天戴上,恳切地道,“只要哲别将军率军归附我狂罕,郎将军便是我钦察的大功臣,我会赏你一千头牛羊和五百名奴隶,另外再送你十名我族中的美女。” “多谢首领厚赏!”郎啸天脸上装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拱手拜道,“我会尽力劝说哲别将军,不过在哲别将军尚未决定之前,还请首领暂且退兵。” 狂罕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恐怕不行,我既为联军总指挥,岂能弃友军而去?再说我还不知道哲别是否归顺,如果他依旧执迷不悟,我将率军把他这两万人马尽数歼灭。” 郎啸天只得道:“好吧,我会把首领的意思转告哲别将军,不过就算哲别将军打算归附首领,恐怕也需要时间说服手下兵将,所以末将恳请首领明日休战,给哲别将军几天时间说服麾下兵将。” 狂罕神情有些为难,“突然休战,我恐怕无法说服其它部落,我最多给哲别一天时间,明天过后如果哲别还没有答复,我将率军进攻。” “好吧,我这就回去转告哲别将军。”郎啸天只得先答应下来。 钦察人的营帐离蒙古人的营地相距不足十里,顿饭功夫郎啸天就赶回了己方营地,远远就见哲别迎了出来,不等郎啸天停稳就急切地问道:“怎样?” 郎啸天忙把狂罕的意思草草说了一遍,哲别听完愣了半晌,突然呵呵大笑:“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狂罕还有这等野心,看来他的女儿我要不收下还真是却之不恭,不过不是作为妻子,而是作为奴婢!” 郎啸天把项上的黑珍珠项链取下来,笑着递给哲别道:“他还送了我这串项链,并许诺只要我能说动将军归顺,他会赏我千头牛羊和五百名奴隶。” 哲别哈哈大笑,挽起郎啸天的胳膊就往回走:“他既然送给了你,你当然没必要跟他客气,他族中的牲口百姓迟早也会成为咱们的战利品,届时我赏你一万头牛羊和五千名奴隶。” 郎啸天突然叹了口气,黯然道:“我要那些做什么?我只求安答刀下留情,放过那些对咱们毫无威胁的妇孺和百姓。” 哲别一怔,点头道:“安答放心,哲别会严令部众放过没有武器的妇孺和百姓。”说完长长舒了口气,笑道,“明日总算可以放心休整一天了。” 郎啸天神情并没有为哲别的许诺而轻松,心知征战一起,流血和杀戮是免不了的,但此刻他对战争又有了不同的认识和看法。这个世界缺乏一种文明的秩序,因此实力决定了每个民族乃至每个人的命运和地位。蒙古立国以前屡屡受到金国、西夏、乃蛮等强国的欺凌,有不少蒙古人被这些国家掳掠为奴,毁灭者的诞生使这个民族团结起来,那种压抑了上前年的狼性一旦释放,对其它民族来说就是一场空前的灾难。郎啸天在这场灾难面前完全无能为力,甚至为自己的目的助长了这种灾难。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正如狼吃羊虽然令人反感,但也不能因为这就让狼饿死吧?上帝既然创造了狼这种动物,肯定就赋予了它们为生存而杀戮的特权,在众生平等的光环下,原来也充满了不平和血腥。 天明后钦察人果然没有再出营挑战,阿兰人也没有派兵出营,只有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不顾狂罕的阻拦向蒙古人的营地发起了一次冲锋,却被蒙古人精准的利箭挡在了营地外。没有钦察人和阿兰人的协助,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势单力薄,无法对蒙古人的阵地构成威胁,在盲目的进攻中,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吃尽了苦头,只得收兵回营,这一天就在双方的停战中平静地过去了。 当天夜里,郎啸天再次孤身来到钦察人的营地,这一次没费什么周折就见到了苦候回音的狂罕。不等郎啸天礼毕,狂罕便急问道:“哲别将军怎么说?今日我费劲心机才说服阿兰人不与蒙古人接战,明日我可不能再这样白白地放弃战机。” 郎啸天笑道:“哲别将军已经基本答应了首领的要求,不过还有一个条件希望首领也能答应。” “什么条件?只要哲别能率军归附,什么条件都可以考虑。” 郎啸天悠然一笑,“哲别将军当年曾是成吉思汗战俘,并且差点射杀了大汗,令大汗重伤数月,..是大汗的宽宏大量才使哲别将军投降归附。如今大汗令哲别率孤军深入敌国,去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哲别将军虽明知有去无回也毅然领兵上路,将军心中早已抱着一死以谢大汗的决心。如今大军陷入绝境,将军为了帐下两万多兄弟的性命,就算归顺了首领也无愧于天地良心,不过如果首领能助将军完成成吉思汗的使命,也算报答大汗的信任和当初不杀之恩,这样一来将军便能说服帐下兵将尽数归顺首领了。” 狂罕皱起眉头问道:“成吉思汗的使命究竟是什么?竟不惜令爱将率孤军陷入险地?” 郎啸天叹道:“末将只知道是为夺取花刺子模大教长带走的伊斯兰镇教之宝,具体是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狂罕突然呵呵大笑起来,“什么宝贝能比得上哲别这样的猛将?可笑成吉思汗威震天下,原来也是一个俗人,为了件身外之物竟然使勇将陷入绝境。”想想又有些好奇地自语道,“那究竟是件什么样的宝贝呢?能令拥有万里疆土的成吉思汗也如此动心?” 郎啸天笑道:“末将估计花刺子模大教长已经逃到同样信奉伊斯兰教的勒思古人或契尔克斯人那里,只要你问问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的首领,想必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甚至令他们献给首领也无不可。” 狂罕脸上露出悻悻之色,暗叹道:难怪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如此积极参战,甚至甘心奉我为总指挥,原来他们是有着莫大的好处!想到这他终于下了决心,低声道:“好!我愿先助哲别将军夺取伊斯兰镇教之宝,我该怎么做?” 郎啸天低声道:“哲别将军希望首领连夜撤兵,剩下的勿需首领费心,待将军击败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取得成吉思汗要的那件东西,并派人将它给成吉思汗送去后,将军立刻率军归顺首领。” 狂罕有些犹豫地摇摇头,“空口无凭,我岂能随便相信?再说我身为联军总指挥,怎能把友军出藏书网卖给蒙古人?如此一来以后谁还敢信我?” 郎啸天悠然笑道:“据我所知,无论勒思古人还是契尔克斯人或者阿兰人,跟钦察人都有很深的矛盾,过去也曾相互征战,没有谁是钦察人真正的朋友,而蒙古人与钦察人原本同族,咱们才是首领真正的朋友。况且哲别将军已经答应娶首领女儿为妻,以后就是一家人,首领该帮谁还不是很清楚吗?” 见狂罕神情十分为难,郎啸天又道:“哲别将军手中只有两万人马,就算想欺骗首领,也不敢在与其它三族军队交战之后再冒犯钦察大军,首领还有什么怀疑的呢?不仅如此,哲别将军还答应,为了表示他归顺的诚意,待他击败其它三族的军队之后,无论战马、俘虏还是财物,均一文不取,尽数献与首领。” 狂罕两眼渐渐放光,沉吟片刻后终于点头道:“好!我连夜撤兵,等哲别将军好消息!” 二人立刻击掌为誓,待郎啸天一走,狂罕身旁一名将领不由小声提醒道:“首领,蒙古人包藏祸心,不可轻信,万一他们毁诺怎么办?” 狂罕呵呵笑道:“哲别既然想攻打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就让他打好了,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我才好收伏这条受伤的猛虎。蒙古人虽然不如那些白种莽汉强壮,单兵作战未必是他们对手,但蒙古人纪律严明,集团战斗力肯定不弱,咱们若贸然与之决战,损失必定惨重。现在哲别既然要攻打那些异教徒,咱们当然要给他提供方便。” 那将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首领高明,末将这就让部队连夜撤军。” “等等!”狂罕突然又道,“咱们撤军之后,要记得派人给那些异教徒送个信,让他们提防蒙古人偷营。” “这是为何?”那将领有些莫名其妙。只见狂罕悠然一笑道:“蒙古人若想以少胜多,在咱们撤军之后趁机偷袭那些还蒙在鼓里的异教徒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咱们不能让蒙古人赢得太轻松,我要把哲别逼入绝境,这样他就只有投降咱们这一条路可走了。” 那将领恍然大悟,“高明!我这就令部队连夜撤退!” 当天夜里,钦察人不声不响地撤出了阵地,四万多人悄然后退出百里开外,大军离开后不久,三名钦察将领分别来到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营帐外,把三支带有警示作用的响箭射入了三个部落的营地中。 “钦察人撤军了!”一直在钦察人营帐外不远处监视的郎啸天兴奋地跳起来,对身旁的哲别低声道,“此刻袭击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咱们就从钦察人撤出的营地插入敌阵,袭击阿兰人和契尔克斯人的两翼,定能收到奇效!” 哲别微微摇摇头,“这一切太顺利了,实在出乎人的预料,我怕是个圈套。咱们的马力尚未完全恢复,一旦攻击不利,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切不都照着你的设想进行的吗?你还有什么可虑的呢?”郎啸天有些急了,连夜插入钦察人撤出的营地,从两翼袭击阿兰人和契尔克斯人的阵地,这作战方略可是专家组制定的最高效和最有利的战法,他不甘心任哲别白白放弃这一战而胜的机会。 哲别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坚决地摇摇头,“狂罕不是白痴,不然钦察人也不可能成为这个地区最强大的力量,我担心他是将计就计设下陷井引诱咱们往里跳,再说咱们战力未复,就算侥幸击败了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也没法与钦察人一战。狼在捕猎的时候要有足够的耐心,没有一击必杀的机会决不轻易浪费体力,何况咱们现在是陷入重围的狼。” 说完哲别转身就往回走,并对一名随从吩咐道:“你派人监视其它三个部落的营地,发现异常立刻向我汇报。” 望着哲别远去的背影,郎啸天长长地叹了口气,暗自惋惜军事专家们制定的最优作战方案,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回到中军大帐不久,负责监视其它三个部落营地的侦骑回报说,三个部落都在连夜调动部队,忙碌了阵阵一夜。听到这消息郎啸天感到有些意外,不禁暗自叹服哲别的战场直觉。他突然明白,战争是人与人之间的斗智斗勇,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再先进的电脑或指挥系统,都无法完全代替人脑的作用,再高明的专家或参谋,也无法替代一名优秀将领的作用。 兵者,诡道也!真是至理名言啊! 天明时分,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终于发现最强大的钦察人不告而别,加上昨夜那支假传军情的警告羽箭,有人已认出那是钦察人所用的羽箭,这让他们怀疑钦察人与蒙古人已经有了什么秘密协议,欲对三个部落不利,众人慌忙后撤,直到撤出数十里也不见蒙古人追来,这才在数十里外重新扎下营帐。 “咱们为何不趁机追杀逃敌?”蒙古人的营地中,速别额台远远望着不成队形慌张而逃的三个部落三万多轻骑兵,感到有些不解。却见哲别神情漠然地望着远方淡淡道:“咱们主要对手是实力最强的钦察人,在没有摸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和具体去向之前,咱们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轻易暴露咱们的战斗力。” 郎啸天此刻也明白了哲别的战略意图,不由笑道:“现在咱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尽快恢复战力,现在这三个部落一退,又为咱们留下几天宝贵的休整时间,如今钦察人与其它三个部落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裂痕,短时间内只要咱们不主动出击,他们就不会再来攻击咱们了。狂罕现在恐怕在为自己的举动向他的盟军口干舌燥地解释呢。” 哲别点点头,“让兵将们抓紧时间检视兵刃战具,精养战马,尽快做好战斗准备。现在咱们要像出猎前的狼一样,为出击磨利爪牙,并做最后的休整。” 蒙古大军在抓紧作休整部队、恢复马力的同时,也不断派出侦骑监视着四个部落的动静,他们果然如郎啸天预料,没有再攻击蒙古大军,而是一直停留在数十里开外,布营的态势也不是仅仅防备蒙古人,同时也防备着后方的钦察人。 “咱们该出击了!”中军大帐中,哲别审视着侦骑送回的敌军步防草图,眼里闪烁着狼一样兴奋的凶光,“据侦骑最新的回报,钦察人今日拔营继续往后撤退,看来狂罕彻底与他的盟友们决裂了,现在是咱们千载难逢的良机!” “可是,咱们仅仅休整了六天,为何不多休整两天,等战马彻底恢复体力?”速别额台不解地问道。 “战场机会稍纵即失,部队即便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也得服从于战场大局。”哲别指着地图解释道,“现在钦察人刚离开不久,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还得分兵防备这支背叛的盟军,一旦钦察人完全撤出战场,这三个部落就会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咱们这边,甚至会联合起来进攻咱们,如此一来咱们至少失去了一半的获胜机会。” “明白了!那咱们就干吧!”速别额台与郎啸天同声道。哲别眼里闪烁着冷冷的寒光,沉声道:“传令全军,向四周派出警戒部队,把敌人的侦骑挡在视线之外,决不能容他们发现咱们大军的动向。所有将士立刻做好出击的准备,天黑后拔营启程,黎明前抵达敌人的营地,在天亮后发起进攻!” “为何不趁夜进攻?”郎啸天问道。 哲别笑道:“咱们对这一带的地形并不熟悉,若是夜里进攻,混战中一旦迷路就很难再收拢部队。再说咱们经过一夜跋涉,进攻前也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 郎啸天连连点头,不禁为哲别心思的慎密叹服。 深秋的俄罗斯草原夜色降临得十分早,太阳刚沉下地平线大地就朦胧一片。朦胧中两万多蒙古战士已悄然集结,溯风中只有战旗猎猎的呼啸和战马偶尔一声响鼻,肃穆而立的两万蒙古骑兵前方,彪悍如狼的哲别突然拔刀高喝:“勇士安在?” 两万多名蒙古怯薛军将士齐齐拔出腰刀,猛击胸甲答道:“我在!” “勇士安在?” “我在!” 两万蒙古狼骑兵如“嗷嗷”咆哮的饿狼,振耳发聩的呼吼如雷声滚过广袤的草原。哲别待众人呼声稍停,用马刀一指北方,“敌人就在前方,可有勇士敢随哲别歼灭之?” “誓死追随将军!” “好!拿酒来!” 一名随从立刻把一袋烈酒递过来,哲别举起酒..囊高呼:“怯薛军勇士们,请与哲别共饮烈酒,杀敌立功!” 蒙古人生性好酒,每一名蒙古战士的马鞍上都有一袋烈酒,众人纷纷举起酒囊,齐齐高呼:“愿追随将军,杀敌立功!” 哲别一昂脖子,任烈酒直灌到嘴里,直到酒囊中烈酒涓滴不剩,他猛然把酒囊抛向半空,然后向北方一指:“出发!” 两万多名怯薛军将士齐齐抛去酒囊,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向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的营地进发。 第十六章 合纵连横 在哲别率军进攻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的同时,数千里之外,恢复战力的蒙古骑兵在成吉思汗统率下,也开始对阿富汗突厥斯坦和波斯呼罗珊等地区进行最后的征服和彻底的摧毁。蒙古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成吉思汗亲自率领,一座座地摧毁、屠灭阿富汗突厥斯坦境内的要塞和城市。另一路则由四王子拖雷率领,对曾经向哲别和速别额台投降过的波斯呼罗珊地区进行再一次的扫荡。 阿富汗突厥斯坦首府巴里黑城外,一座金帐巍然矗立在高坡之上。成吉思汗背负双手静静地站在金帐前,正遥望着前方的巴里黑城。这座号称从未被攻陷过的草原坚城,此刻已经成了一座废墟,所有居民无论男女老幼均被蒙古兵驱赶出城,在刀箭胁迫下拆毁巴里黑高阔的城墙,远远望去,人群如蝼蚁般在城墙上忙碌着,不时有人因劳累从城墙上摔落下来。 “夏风,这几天阿娜尔王妃心情不好,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吧。”成吉思汗突然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虽然没有回头,他也知道夏风就伺立在自己身后。自从这名异族金帐护卫为自己舍身挡箭之后,成吉思汗便对他信任有加,已经把他提拔为金帐护卫副长,地位仅在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之下。 “是!”夏风答应着悄悄退了下去,成吉思汗对他那轻如狸猫的步伐一直有些好奇,实在想不通这名武艺高强的汉族勇士,举止为何比女人还要轻盈?几乎令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报!拖雷王子送来紧急军函!” “念!” 送来军函的将领知道成吉思汗不识字,立刻撕开信函高声读道:“父汗在上,儿臣拖雷罪该万死!神勇驸马脱忽察尔今日在攻打你沙不儿城之际,被波斯守军流箭射杀,儿臣指挥无方,令父汗痛失爱将和驸马,儿臣罪该万死!愿受父汗责罚!” 成吉思汗浑身一颤,手中的马鞭失手落地。他神情呆滞地遥望着前方正在拆毁的巴里黑城,半晌没有说话。四周的护卫和将领俱不敢开口,送信的将领也不敢起身,众人屏息定气地等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成吉思汗涩声道:“去把这消息告诉帖木仑公主,让她去你沙不儿为>.自己的丈夫复仇吧。” 领兵的将领起身离去后,成吉思汗一指远方的巴里黑城,对身旁一名随从冷冷道:“传令下去,待城墙拆毁后,除了把几百名工匠随军带走,其余人等尽数射杀,不留一个活口。就让这一城的百姓,作为朕之驸马的祭品吧。” 在山坡的另一边,夏风任战马缓缓而行,他的前方,阿娜尔王妃骑着一匹毛色纯净的雪白战马,任它沿着山坡自由漫步。二人身后,几名护卫和两名侍女在王妃的示意下留在了原地,只由夏风独自陪同着王妃在旷野中散心。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至少可以对大汗有点影响,但我错了。”前方的阿娜尔在轻轻叹息。夏风凝望着她越发瘦削单薄的背影,眼里满是痛惜。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那些百姓,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阿娜尔遥望着不远处的巴里黑城,眼里满是无奈。西天的残阳殷红如血,为天地涂上了一层惨淡的颜色,那些百姓开始被蒙古兵从城墙的废墟上驱赶下来,在城外的空旷处汇集,黑压压望不到尽头。 阿娜尔从马鞍上翻身落下,向着西方跪了下来,双手捧在胸前,闭上双眼垂首祈祷:“真主,请您指点迷途的阿娜尔吧!” 远方隐隐传来阵阵骚乱和惨呼,阿娜尔抬头望去,只见蒙古人万箭齐发,向聚集在旷野中的穆斯林百姓攒射,人群如稻草般一片片倒下,侥幸未中箭的穆斯林男子奋勇向队列齐整的蒙古骑兵冲去,大半却在途中被利箭射杀,少数人勉强冲到蒙古战马前,也尽被雪亮的马刀劈杀。 人群中的妇孺老人不再奔逃,他们齐齐向着西方跪了下去,母亲抱紧啼哭的婴儿,老人则搂住自己的儿孙,用孱弱的身躯为无知的幼儿遮挡箭雨,同时在如蝗箭雨中低声吟诵起来,低沉而齐整的声音渐渐盖过箭羽的呼啸,在旷野中远远传了开去。 “他们在念什么?”金帐前的成吉思汗有些惊讶地指着远处的情形,回头询问身后一名幕僚。那幕僚侧耳听了听,犹豫道:“听不太真切,大概是他们信奉的 href='115/im'>《古兰经》吧。” “这就是 href='115/im'>《古兰经》?”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侧耳细听,可惜箭羽的呼啸已经盖过了低沉的吟诵,只听吟诵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在旷野中。箭羽的呼啸也停了下来,天地一片寂静。 “真主啊!请赐予阿娜尔力量吧!”山坡另一边的阿娜尔匍匐在地,对着远处尽数倒下的人群,突然失声痛哭。 夏风凝望着远处的情形,眼里满是忧悒。默默来到阿娜尔身后,夏风静静地在她身边跪下来,垂首默然无语。 “夏护卫长!大汗急召!”一?99lib.名金帐护卫打马而来,远远就冲夏风背影高喝。夏风默默站起身来,对阿娜尔的背影涩声道:“微臣……告退!” 纵马来到金帐前,夏风翻身下马,对负手而立的成吉思汗抱拳道:“金帐护卫副长夏风,应召拜见大汗!” 成吉思汗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夏风,点头道:“帖木仑公主将前往呼罗珊你沙不儿,她点名要你护送,你点齐一万人马,天黑前随公主出发。” 夏风一怔,心中万般不愿,不过一向服从惯了的他,在成吉思汗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注视下,最后还是低头应道:“遵命!” 一个万人队刚集结完备,一身丧服的帖木仑公主便率军出发了,她已经急不可耐地要为丈夫报仇,要令杀害她丈夫的那些仇敌付出百倍的代价! 俄罗斯草原的黎明异常寒冷,枯萎的草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使大地看上去灰蒙蒙一片。早已抵达攻击位置的两万蒙古狼骑兵,突然从晨曦中迅猛扑出,兵分三路扑向人数最众的阿兰人阵地,没等阿兰人从睡梦中惊醒,三股蒙古铁骑就如三柄出鞘利剑,分别在哲别、速别额台和郎啸天率领下,轻易突入了阿兰人营帐。 “杀——”数万将士的咆哮震撼了大地,衣衫不整的阿兰人从营帐中漫无目的地冲出来,不少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如狼似虎的蒙古骑兵刀箭下丧命。三队蒙古骑兵就如三群饿狼,转眼便把阿兰人近两万人的营帐冲得七零八落,斩杀无数。阿兰人转眼便溃不成军,纷纷逃往附近盟军的营地。蒙古大军兵分两路,追着这些逃兵向契尔克斯人和勒思古人的营地发起了冲击。 阿兰族逃兵无形中充当了蒙古人的开路先锋,他们被蒙古骑兵驱赶着涌向盟军的营帐,为蒙古人挡下了大半的羽箭。随着逃兵的涌入,契尔克斯人和勒思古人的营地也被蒙古骑兵攻破了。 蒙古人的凶悍是这些高加索山区的部落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他们严明的军纪,悍不畏死的奋勇,尤其是征战多年积累的搏命经验,使他们的战斗力远在这些白种人之上,加上袭击的突然性,使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为一边倒的屠杀,胜负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三处营地已经尸积如山,三个部落幸存的将士纷纷向后方溃逃,丢下了所有的粮草和伤兵,哲别正要率军追击,却听监视钦察人动向的侦骑回报说,狂罕率大军兵分三路,正向战场火速赶来。 “收兵!”哲别立刻下令,“传令全军,除了未受伤的战马,不得妄取任何战利品,大军后撤二十里。” “这是为何?”速别额台大为不满,“咱们为何要撤?为何不能拿走战利品?” “执行命令!”哲别一声厉喝,速别额台只得乖乖闭上了嘴,率军匆匆后99lib?撤。顿饭功夫蒙古骑兵就尽数撤出了战场,丢下了无数粮草、帐篷、兵械和数千名俘虏。 当狂罕率军赶到战场时,蒙古骑兵已经不知去向,原本打算包围蒙古人逼哲别投降的狂罕,被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粮草、兵械和俘虏刺激得两眼放光,饶是钦察人在这一地区征战多年,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战利品。 勿需首领下令,钦察将领们纷纷率兵争夺战利品,把其它三族丢弃的装备和粮食置于各自的马鞍之上,众人正在忙碌,却见远处一人一骑孤身而来,由来人马鞍上挂着的白蜡杆长枪,钦察将领立刻认出,他就是数日前力敌阿兰族猛将莫迪克的蒙古将领。 狂罕也看到了纵马过来的郎啸天,不等众将阻拦,他就一声高喝:“让他过来!” 郎啸天纵马来到狂罕跟前,在马鞍上对狂罕拜道:“哲别将军帐下千夫长郎啸天,拜见狂罕首领,恕末将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不必客气!”狂罕随意地抬了抬马鞭,“为何就你前来,哲别将军和他的部队呢?” 郎啸天朗声道:“哲别将军正率军追击逃敌,这里所有的战利品,哲别将军依约不取分毫,尽数献给首领作为二公主的聘礼。待哲别将军找到花刺子模大教长哈萨尔,追回大汗要的那件东西,必定率部前来迎娶首领掌珠。” 狂罕环视着狼藉的战场,只见尸横遍野,血沃草原,那些身手不全的尸首中,蒙古人只占少数,绝大多数尸首都是衣冠不整的白人。他不禁为蒙古人的战斗力惊心,暗叹就算自己有四万多钦察战士,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彻底击溃这三个部落,那也是非常困难,哲别仅以两万之众就做到了自己四万多人也做不到的事,看来要重新估量蒙古人的战斗力了。 注意到郎啸天没有再提哲别率军归顺,却只说迎娶自己的女儿,狂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在看到蒙古人的战斗力之后,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趁对方精疲力竭的时候发起进攻,现在蒙古人已经是恢复了体力的恶狼,更不会轻易就范了。想到这他只得收起要哲别率部投降之心,对郎啸天笑道:“这份聘礼我收下了,请将军转告哲别将军,我一定让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候将军前来迎娶。” “末将这就把首领的答复转告哲别将军。”郎啸天说着拱拱手,转身打马而去。 “首领,难道真要把二公主嫁给蒙古人?”一名钦察将领不解地问道。 狂罕阴阴一笑,“如果哲别前来迎娶二公主,你说我还会任由他离去吗?如果他不敢来,这份聘礼岂不是白白送给了咱们?” 那将领恍然大悟,不由连连点头:“看来蒙古人作战虽然勇猛,但脑筋却不太灵光啊。” 狂罕呵呵大笑,举鞭一挥,“快收拾东西上路,立刻撤回驻地。这次出征虽然没能消灭蒙古人,却不费一兵一卒就白得了如此多的战利品,也算有所斩获,不虚此行。” “恐怕蒙古人未必就此甘心吧。”一名将领有些担忧地嘀咕道。 “不甘心又如何?”狂罕嘿嘿一声冷笑,“蒙古人只是一支孤军,战斗力再强也不敢与咱们四万钦察精锐正面为敌,别忘了阿兰人、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虽败,却依然还有不俗的实力,哲别光应付他们恐怕就会焦头烂额。” 众将连连点头称是,四万多钦察人忙活了半晌,总算把所有战利品驮上马背,加上数千名其它三族的俘虏,队伍浩浩荡荡蜿蜒数十里,望数百里外的驻地缓缓撤回。 在离钦察人不远的一处缓坡后,哲别与郎啸天伏在草丛中注视着钦察人的动向。见钦察人终于没能抵住战利品的诱惑,甚至见利忘义地带走了留在原地的那些俘虏,欲把当初的战友充作奴隶,郎啸天不由叹道:“人因贪财而忘义,鸟因贪食而亡身,真是可悲啊。” 哲别悠然笑道,“世上芸芸众生,有几个能戒掉一个贪字?”说着站起身来,冲远处挥了挥手,只见远处的低洼地里,两万蒙古骑兵慢慢现出了身形,黑压压如狼群一般,望哲别所在的山坡下聚集过来。 “怎样?”速别额台一马当先,径直来到哲别身旁,手搭凉棚望钦察人消失的方向张望,却只能看到地平线尽头那隐约的旌旗。哲别笑道:“别看了,我已经让两名谨慎的侦骑跟了上去,狂罕带走了所有战利品,甚至连俘虏也押走了,他们的速度不会快,咱们可以边跟踪边恢复马力,咱们是轻装而他们的战马却驮着重物,等他们被战利品拖得精疲力竭之际,就是咱们出击之时!” 郎啸天也笑道:“现在狂罕的所作所为,肯定会遭到这一地区所有民族的憎恨,咱们攻击他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人愿帮钦察人。” 速别额台曲指入口,冲身后的骑兵吹了声响哨,两万多蒙古骑兵立刻分成三个梯队缓缓地向前行进,像狼群一样远远地坠在毫无知觉的猎物之后。 哲别拔了棵枯草叼在嘴里,嚼着草根尝了尝,望向天边的目光顿时有些忧虑起来:“就快要进入冬季了,一旦一场鹅毛大雪覆盖整个草原,战马就很难再找到草料,那时咱们就真要困死在草原上了。现在,时间才是咱们最大的敌人啊!” 两天后,蒙古追兵在行进中逐渐恢复了体力,与此相反,钦察人却被战利品和数千俘虏耗尽了大半力量。哲别见时机成熟,立刻对全军将士发起了全线进攻的命令。刹那之间,就见蒙古骑兵如狼群一般从地平线涌出来,风驰电掣地掠过数十里距离,呈半圆形向钦察人包围过来。 “准备战斗!快准备战斗!”狂罕忙对他的兵将高声下令。两队钦察骑兵立刻匆忙迎上去,想去堵住潮水般涌来的蒙古骑兵,却被蒙古人避开锋芒,绕过他们往力量薄弱的中军冲去。 中军拘押了近万名俘虏,在大战逼近的时刻本能地骚乱起来,不少人开始夺下看守他们的钦察武士的武器,并号召所有俘虏起来反抗。狂罕两万人的中军,在战俘们的骚乱中未战先乱了。 “杀!”“活捉狂罕!”在蒙古骑兵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两万人从三面迅猛地扑入乱成一团的钦察军,由于被战利品和俘虏限制了手脚,钦察骑兵发挥不出应有的速度优势,只得停在原地任由蒙古人纵横冲击,转眼之间阵地就被蒙古骑兵冲击得七零八落,各骑师之间失去统一指挥,只得各自为战了。 蒙古骑兵兵分三路,右翼在郎啸天率领下最先突入敌阵。郎啸天远远看见狂罕的王旗,立刻一踢马腹,举枪一指:“跟我上!活捉狂罕!”说着便率先向王旗所在的山坡冲了上去。 几千名蒙古怯薛军将士立刻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尾随着郎啸天向钦察人最后的防御阵地发起了猛冲。 坚守这处山坡的是狂罕最精锐的亲卫部队,人数有近万人,众人在山坡前集中队形,以弓箭向狼一般扑来的蒙古骑兵攒射,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地落入蒙古骑队之中,转眼便射杀数百人。 冲在最前方的郎啸天舞动着长枪,不断挑开迎面射来的箭矢,但箭羽太密,终于未能尽数打落,一支冷箭射中他小腿的同时,几支狼牙羽箭先后钉入了坐下战马的身体,战马挣扎着又冲出数十丈,终于一头栽倒在地,把郎啸天甩出老远。 主将落马,蒙古骑兵锐气顿竭,十几名亲兵慌忙跳下战马,用十几面盾牌为落地的郎啸天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屏障。郎啸天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眼看后方的蒙古骑兵失去了冲击的锐气,被钦察人的箭雨压制得勒马后撤,他不禁一声怒吼:“取我弓箭来!” 一名亲兵冒着箭雨取回郎啸天马鞍上的弓箭,郎啸天拔去腿上箭镞,从盾牌围成的保护罩中站起身来,在箭雨中弯弓搭箭,弓弦响起的同时高坡上响起三声惨呼,十几名亲兵立刻爆出震天的欢呼。 郎啸天拔箭再射,三次发箭便有九名钦察箭手从山坡上滚下来,远处正在退却的蒙古骑兵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再次纵马向山坡上冲来。郎啸天跳上一名亲兵的战马,举起白蜡杆长枪往坡顶一指:“活捉狂罕!” 十几名亲兵纷纷跳上战马,同声高喝:“活捉狂罕!” 郎啸天高举的长枪成为蒙古骑兵冲锋的旗织,众人拼命鞭打战马,疯狂地追随着郎啸天的长枪,望坡顶再次发起冲击。 中路一万多名怯薛军在哲别率领下也冲到了山坡下,哲别立刻率军向右翼靠拢,与郎啸天齐头并进,望坡顶的钦察阵地发起了更加疯狂的进攻。 原本就精疲力竭的钦察人顿时被蒙古骑兵的凶悍震惊了,从未与蒙古人打过仗的狂罕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悍不畏死的武士虽然也见过不少,但上万名纪律严明,无惧生死的精锐战士,狂罕一生中却从未见过。眼看亲卫部队渐渐抵不住蒙古骑兵的疯狂冲击,他终于下了一道胆怯的命令:“撤!” 坡顶的王旗一动,立刻引得蒙古兵将齐声高呼:“狂罕逃了!狂罕逃了!” 一旦狂罕的王旗向后退却,对钦察人的士气是致命的打击,众人渐渐放弃了抵抗,开始尾随着王旗撤退的方向,向钦察人的驻地逃去。 败退的势头一旦兴起,立刻像瘟役一般传遍全军,所有人没命地打马奔逃,即便有将领想阻止,也实在难以扭转颓势,反而被败军裹胁着向远方逃去。 冲上坡顶的哲别与郎啸天哈哈大笑,兴奋地举枪相击。哲别向败退的钦察王旗一指,大笑道:“钦察人马力早已经消耗大半,岂能逃出我军追击?如今他们已如羊群一般,任由咱们随意屠戮了!” 不多会儿左翼的蒙古军在速别额台率领下也登上了坡顶,三人合兵一处,望不成队形张皇而逃的钦察骑兵追了上去。 由于钦察战马早已被当初驮运战利品消耗了太多体力,根本无法摆脱精力充沛的蒙古骑兵没完没了的追击,战斗成了一场狼群追猎羊群的屠戮。就像每年秋季,每当麋鹿或黄羊群迁徙的时候,总有无数恶狼追在身后,速度稍慢的老弱病残不断被狼群捕杀。 经过一天一夜没命的奔逃,钦察四万骑兵损失大半,一路上被蒙古追兵斩杀无数。仅有一万多人追随狂罕逃回了聚居的营地,立刻依据营寨做出决一死战的架式。 蒙古追兵在营寨前停了下来,望着营寨后方无数的帐篷和牛群马群羊群,这些远离故土的游牧汉子不禁两眼放光。像钦察部落这样一处数万人的聚居地,在他们眼里简直就如同天堂,不仅有热腾腾的牛肉羊肉,烈酒马奶,还有无数身体结实肉墩墩的女人,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将军,狂罕只剩下一万多疲兵,这里的一切是长生天送给咱们的礼物,下令进攻吧!”速别额台目光炽炽地盯着散落在小河两旁的那些敖包,像狼一样舔着自己的嘴唇,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使他的模样看起来异常狰狞。 哲别审视着钦察人的营寨,那是钦察人防御外敌修筑多年的工事,对骑兵来说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障碍。他正在犹豫,就听一旁的郎啸天急道:“将军不可!” “安答有何高见?” “咱们已经彻底击败了狂罕,就在这里收兵吧。” “收兵?”速别额台瞪大了双眼,“你让将士们在这里收兵?那简直是要饿狼吐出口里的羊羔,小心这些怯薛军战士生生撕了你!” 郎啸天没有理会速别额台的威胁,转望哲别道:“哲别安答,钦察人虽败,但这里是他们的营地,这次他们守卫的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全军上下必将拼死决战。再瘦弱胆小的夹尾巴狗,一旦逃回家就敢和恶狼拼命。咱们现在若贸然进攻,就算最终取胜也会伤亡惨重,若不是情非得已,万万不可逼迫困兽一般的钦察残兵。” 哲别微微点了点头,“我也有这般担忧,但要将士们就这样收兵,会令部队锐气受挫。” “是啊!”速别额台也不满地瞪了郎啸天一眼,“你是想激起将士们兵变吗?” 郎啸天还想说什么,却被哲别抬手阻止:“你们别吵了,咱们就照惯例吧。我这就派人给狂罕送信,让他投降并送来牛羊美酒犒劳咱们蒙古将士。” “还得要他送来女人!”速别额台对哲别暧昧地笑了起来,“狂罕收下了将军的聘礼,现在该献上自己女儿了,最好再陪嫁一千名族中美女,也好让将士们与将军同乐。” 哲别哑然失笑,“我对这位钦察公主倒也很有兴趣,她的姐姐既然能嫁给俄罗斯实力最强的苏兹达尔公国的大公,想必是十分的美貌,妹妹的容貌肯定也不会差。”说到这他转头对一名随从吩咐,“去叫幕僚前来写信,让狂罕把女儿给我送来,外加五百头牛、一千只羊、五千匹战马,一千名女奴、马奶美酒各一百坛和金银财宝若干作为嫁妆,不然本将军就下令攻打他的营地,届时不留一个活口!” 郎啸天对这种把女人当成牲口来索取的举动十分反感,便劝道:“可以让狂罕多送来牛羊财宝,女奴就算了把,万一咱们条件太苛刻激怒狂罕,他会不惜一切与咱们拼死一搏。” 哲别呵呵大笑起来:“安答过虑了,以我多年的战场经验来看,狂罕已成惊弓之鸟,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和子民,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一千名女奴就改为五百吧,再少将士们会有意见了。”说完他转向那名随从,“就在此暂时歇马,让幕僚前来记录本将军口信,黄昏时我要收不到老婆和嫁妆,就会下令发起进攻。” 幕僚依照哲别口述拟好信件后,哲别又不放心地看了看,然后亲自动笔又加上了一条,这才把信交给随从,令他立刻给狂罕送去。 随从领令而去后,蒙古人在原地下马歇息,等候着狂罕的回信。没多久那名随从就从钦察人的营帐回来,对哲别汇报道:“狂罕答应了将军的要求,只求将军退兵。钦察人愿永远归附蒙古,望将军怜悯。” “你转告他,收到东西咱们自然会退兵!”说完哲别对手下将士一挥手,“就在这里安下营帐,大军暂且休整两天。” 营帐很快就在离钦察人营地十多里外竖了起来,黄昏时分狂罕果然照着哲别开下的清单送来了女儿和嫁妆,军营中顿时响起阵阵欢呼和兴高采烈的蒙古歌谣。 郎啸天巡视着自己的营盘,耳听着一两声女人的啼哭夹杂在蒙古人的欢呼声中,显得尤为刺耳。他不禁感到一阵恶心,拒绝了不少蒙古兵将饮宴的邀请后,独自纵马回到自己帐篷。刚撩起门帘进去,就闻到帐篷中有一股陌生的幽香,正要动问,负责伺候他起居的蒙古亲兵布特迎上前,笑道:“将军,哲别将军给你送来了一件礼物。” 顺着蒙古少年所指望去,郎啸天总算看到帐篷一角缩着一个裹着绣袍的女人。他不由皱起眉头,“我不要女人,给我送回去!” “将军不要?”布特有些惊讶,跟着便热切地对郎啸天嘿嘿笑道,“将军若不要,不如就赏给布特吧,送走多可惜。” “去你妈的!毛都没长齐就在想女人!”郎啸天忍不住踹了布特一脚,见稚气未脱的蒙古少年悻悻地退开,一脸不悦地拉起地上的女人就要走,郎啸天突然意识到,如果把这女人送回去,恐怕才是真害了她,帐外可还有两万多如狼似虎的蒙古兵啊。想到这他忙对布特道,“等等,还是……把她留下吧。”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珠宝,那是哲别分给他的战利品,他挑出一挂明珠扔给布特:“拿去,将来送给媳妇作聘礼。” 布特总算破颜为笑,把明珠仔细包好塞入怀中,对郎啸天讨好地笑道:“这挂明珠足够讨三个好女人,将军你亏了。” 这少年的淳朴让郎啸天哑然失笑,不由问道:“在家乡有中意的姑娘吗?” “当然有!”少年两眼放光,但跟着又黯然垂下头,“可惜我家太穷,根本没钱娶老婆。” “你现在有钱了,回去就可以把她娶到手。”郎啸天笑着拍拍少年肩头。谁知少年却摇摇头:“晚了,她已经嫁人了。” “想家吗?” “有点。”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蒙古少年脸上闪过一阵悲戚:“除了奶奶,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爷爷当年追随博尔术将军,在与塔塔尔人的战斗中战死了。父亲和母亲则是遭到乃蛮人的抢劫双双被杀,我和两个哥哥是奶奶一手带大,去年,哥哥也在追随大汗西征花刺子模时战死,现在家里就只有奶奶一个人了。” 郎啸天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不由低声问道:“你憎恨战争吗?” 少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我一点也不憎恨战争,正如狼生来就要为食物捕猎一样,咱们蒙古人生来就要为生存战斗,就算咱们不想打仗,别人也会把战争强加给我们。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谁要不想打仗,谁就只有忍受被别人奴役、杀戮的命运。” 郎啸天怔了怔,犹豫着问道:“如果有那么一个世界,所有民族都约定不再用战争来解决矛盾,更不得肆意抢劫他人和剥夺他人的性命,大家和平共处,遇到矛盾也通过谈判和协商来解决,你愿意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吗?” “那当然好!”布特兴奋地瞪大眼,“如果不必打仗就能很好地生活,所有民族都像亲人那样友爱相处,不必防备别人抢劫自己,也不必挖空心思抢劫别人,谁还愿意打仗?不过,有那样的世界吗?”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郎啸天遥望虚空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少年眼里露出悠然神往之色,一脸向往。 “去玩吧,别喝太多酒。”郎啸天收回目光,拍拍少年的肩头叮嘱道。 “好呐!”蒙古少年调皮地冲帐篷角落那名钦察少女眨眨眼,转头对郎啸天低声笑道,“将军放心,我会吩咐守卫,不容任何人进来打搅将军的好事。”说完不等郎啸天的脚落到身上,他已机敏地笑着逃了出去。 布特一走,营帐中顿时寂静下来,郎啸天脱去染血的披风,然后撩起裤管把中箭的小腿紧紧扎了起来,幸好牛皮护腿消去了箭镞的劲道,所以入肉不深,加上敷了最好的金创药,相信很快就能复原。做完这一切后,郎啸天用方巾抹抹满脸冷汗,这才跛着脚到帐篷边取下一袋挂着的马奶酒。 “叫什么名字?”郎啸天说着昂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马奶酒,酸酸甜甜的马奶酒顿时让人精神焕发,见少女没有回答,他不由自语道,“哦,忘了你是钦察人,听不懂蒙语。” “我叫绿珠。”少女怯怯地说道,口音带有明显的异族味。她缩在帐篷一角,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郎啸天,神情就像落入陷阱的小白兔,随时准备从猎人的手中逃开。看她的年纪只有十六、七岁模样,装束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郎啸天说着把手中的马奶酒递了过去,他知道这种马奶酒是许多游牧民族最喜欢的饮料,无论男女老幼都喜欢。 郎啸天和善的目光让钦察少女渐渐放松了心神,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过酒囊,浅浅地喝了一口,神情也渐渐松弛下来。 郎啸天往帐篷中央的炉膛中塞了两块干柴和几块干牛粪,火焰慢慢腾了起来,舔舐着炉火上挂着的铁锅,帐篷中顿时温暖起来,铁锅中炖着的羊肉也渐渐散发出诱人香味。待肉汤泛起阵阵白沫,郎啸天捞起一块前腿递给绿珠,自己则捞起一块后腿盘膝坐在炉火边,用匕首割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会说蒙语?”郎啸天随口问道。 “是我家小姐教的。”绿珠见郎啸天有些茫然,忙补充道,“就是瓦莎公主。” 原来是钦察二公主陪嫁的侍女。郎啸天总算明白过来,见绿珠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眼里满是好奇,神情有说不出的天真单纯,他心中突然闪过孩童般恶作剧的念头。迎着绿珠探究的目光咧嘴一笑,扔下匕首和羊肉突然问:“吃饱喝足,咱们是不是该睡觉了?” 见郎啸天突然张臂向自己扑来,绿珠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抱着自己胸口高声尖叫:“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快让我走,我要回家!”说着伏倒在地,失声痛苦。 郎啸天没想到竟把绿珠吓得如此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忙劝道:“别哭别哭,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还当了真。” 谁知不劝还好,这一劝绿珠更是哭得伤心欲绝,挣扎着往帐篷外走去,边哭边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见她真要往外走,郎啸天忙拉住她:“现在天都黑了你还怎么回家?外面可有两万多蒙古兵,一旦离开这营帐,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绿珠惶然无依地坐倒在地,更加悲绝地痛哭起来。郎啸天暗骂自己自找麻烦,只得陪着小心安慰道:“你别哭了,你暂时在我这儿住上两天,然后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真的?”绿珠总算止住了哭声,挂着泪水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骗你是小狗。”郎啸天突然发觉在如此单纯的少女面前,自己也找回了久违的童心。绿珠一听这话顾不得擦去满脸泪水就匆忙站起来,把右手举到郎啸天面前。 “干什么?” “击掌盟誓啊!你是大将军,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郎啸天哑然失笑,伸出右手与绿珠小手一击:“好!击掌盟誓,永不反悔!” 绿珠终于破颜为笑,大约觉得让郎啸天就这样把自己放回去,多少有些白占人便宜,便讨好地笑道:“这两天我会好好伺候将军,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甚至喂马放羊都可以,我什么都会干。” 郎啸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脸单纯的绿珠,故意道:“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有我亲兵来干,至于喂马放羊也用不着你,我也没羊给你放。” “那……我总该做点什么吧?”绿珠四下打量起来,一脸的为难。 “没错!有一件事需要你做,也只有你才能做到。”郎啸天故意扳起面孔,绿珠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不由拉紧自己的衣襟惴惴地问:“什……什么事?” “我要睡觉了,从现在起闭上你的嘴,放轻你的手脚不要发出半点声音,如若不然,我就让你跟我一起睡!”郎啸天说着走到炉火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躺下来,把腰间的马刀随手取下放在身边,然后拉过一条毡毯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我……”绿珠刚要答应,猛然意识到郎啸天的警告,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后面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帐中静了下来,只剩下柴火偶尔的“哔啪”声。绿珠小心翼翼地靠近炉火坐下来,偷眼打量起睡梦中的蒙古将军,这才发现他的面容与其他蒙古人有些区别,似乎并不是突厥人种。他的面部轮廓柔和,神情恬静,炉火把他的面容映照得红红扑扑,使之充满成熟男人的阳刚。即使在睡梦中,他浑身上下也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全的坦荡气质自然散发出来,在陌生少女的注视下,他竟发出了轻轻的酣声。 真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啊!绿珠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抱着自己膝盖发呆。困意渐渐袭上她的眼帘,她勉力抵抗了半晌,最后还是抱着膝盖在炉火边打起盹来。营帐中一旦静下来,营帐外的声音就越发清晰,隐隐可以听到蒙古人的高歌和女人凄惨的哭号,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女人渗人的尖叫。绿珠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位和善的蒙古将军身边,既不敢碰着他,又不敢离他太远。她本能地感觉到,只有在这位蒙古将军身边才会安全。 炉膛里的柴禾渐渐燃尽,帐篷内暗了下来,绿珠正缩在郎啸天身边将睡未睡之际,却听到厚重的门帘发出了一声异响,她立刻惊醒过来,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朦胧中依稀有个黑影伏在帐篷一角,她不由颤声问:“谁?” “绿珠!”黑暗中响起一声轻呼,绿珠一听这声音浑身不由一颤,忙小心翼翼地迎上去,小声问:“是小姐?” “嘘!”那人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及理会绿珠就向依旧沉睡不醒的郎啸天摸去,她的手腕后暗藏的匕首在炉火余辉照耀下,陡然闪出一抹刺目的寒光,绿珠见状一惊:“小姐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伏身向郎啸天的后背刺了下去,谁知匕首尚未插入对方后心,自己手腕已经被对方反手扣住,她刚要挣扎,只见对方已转过身来,脚下一绊便把她放倒在地,刚好跌入那人的怀中。她不甘心就此受制,左手一爪便抓向对方面门。 二人翻翻滚滚在地上搏斗起来,绿珠在一旁急得插不上手,只得连连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搏斗的二人终于停了下来,只见郎啸天稳稳地骑在那名衣衫华美的钦察少女腰上,把她死死按倒在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匕首也落到了他的手中。那少女被压住了手脚,一动也不能动,只得对一旁手足无措的绿珠叫道:“绿珠快帮我,拿起地上的刀杀了他!” “噢!”绿珠答应着拿起地上郎啸天的腰刀,吃力地拔了出来,双手持刀对准郎啸天的后心比了又比,最后还是垂下刀小声说,“小姐,这位将军不是坏人。” “你说什么?绿珠你糊涂了?”那少女急道,“蒙古人是咱们的死敌,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和亲人,他们没一个是好人!” 绿珠再次犹犹豫豫地举起了马刀,就在这是,只听帐篷外有人高声问道:“郎将军,哲别将军 9047." >遇刺,刺客逃到了这附近,不知将军可发现她的踪影?” 郎啸天心中一惊,注意到手中匕首带有血迹,顿时意识到刺客就是身下这钦察公主瓦莎,刚要如实回答,却见绿珠比划着手势无声哀求起来,她的眼神令人无法拒绝。郎啸天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哲别将军怎样了?” “哲别将军虽然受伤,却无大碍,刺客是个女人,所以没能刺杀将军。” 郎啸天舒了口气,见绿珠冲自己跪了下来,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帐外道:“这里没有异常,你到其它地方找找吧。” 帐外的兵将答应着走开后,郎啸天放开了身下的瓦莎,她立刻翻身而起,满是敌意地盯着郎啸天。此刻郎啸天才发现,瓦莎公主身材高挑,面容俊美,即便放到中原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郎啸天不由呵斥道:“你好大胆,居然敢行刺哲别,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不怕族人遭到蒙古大军的报复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钦察公主说着操起兵器架上的长枪就向郎啸天扎来,郎啸天轻巧地侧过身闪开,一旁的绿珠忙抓住白蜡杆急道:“小姐,这位郎将军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走开!蒙古人没一个好人!”瓦莎说着把绿珠推开,挺枪又向郎啸天扎来,却被郎啸天一把抓住了枪头。就在这时,突听帐外有人在问:“郎将军,方才守卫看到有人偷入了将军帐内,不知将军能否容我们仔细搜上一搜?” 帐内二人立刻停止了争夺,郎啸天忙道:“我帐中没有异常,你不必搜了。”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有人轻轻叹道:“安答,难道你真要我亲自进去,把那个母狗从你帐篷中揪出来吗?” 第十七章 将星陨落 听到帐外是哲别的声音,郎啸天心知没法再瞒下去,只得一把夺下长枪,无奈道:“不错,她在这里。” 门帘掀动,哲别弯腰独自钻了进来,随从则被他尽数挡在了帐篷外。郎啸天见他面无血色,忙问:“安答的伤势如何?” “还死不了!”哲别阴沉着脸,来回打量着瓦莎和郎啸天二人。郎啸天见他面色不善,连忙解释:“安答别误会,瓦莎公主碰巧摸到我的帐篷中,而绿珠碰巧又是她的侍女,所以……” 哲别抬手打断了郎啸天的话,“你不用解释,你们汉人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安答若是看上了我的女人,尽管开口就是,一个女人哲别还不会放在心上。不过现在这女人不仅刺了我一刀,还偷偷溜到你的帐篷中,若我就此放手,将士们会怎么看?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我可以大大方方送给你,却决不能容她私自逃到你这里!” 郎啸天苦笑着摇摇头,“安答你误会了,唉,你把她带走吧,不然我真说不清了。” 哲别点点头,突然一击掌,两名随从立刻应声而入。哲别向瓦莎一指,“把这母狗给我带回去!” 两名随从立刻把瓦莎公主架了出去,哲别冲郎啸天一拱手,也转身退了出去。待他一走,绿珠突然“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郎啸天的小脚哭道:“将军快救救小姐,蒙古人一定会杀了她的!” 绿珠手臂刚好勒住了郎啸天小腿受伤处,痛得他直抽凉气,又不忍把她一脚踢开,只得急道:“快放手!你快放手!我答应你就是!” “谢谢将军!”绿珠终于放开了手,接着连声催促,“你快去救她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郎啸天不禁为难起来,心知哲别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求他放了瓦莎简直是自讨没趣,再说瓦莎也算嫁给了哲别,自己怎能干涉别人夫妻间的事。绿珠见他迟迟不动,忙拉着郎啸天的手急道:“你已经答应过我的,你是大将军,说话不能不算数!” 郎啸天苦笑着摇摇头,“好吧,我去问问,你在这儿等我,千万别离开我这帐篷。” 从帐篷中追了出来,见哲别率随从押着瓦莎正要离开,郎啸天忙追了上去:“安答留步,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瓦莎公主?” 哲别脸上闪过一丝冷厉:“自然是照惯例,赏与全军共乐。既然她不愿做我哲别的女人,就让她做全军的女人好了。” 郎啸天浑身一震,神情蓦地就变了,只觉胸中陡然激荡起一种久违的冲动,低头默然半晌,他终于抬起头,对正要纵马离去的哲别沉声道:“安答,请把她赏给我吧。” 哲别勒住马,有些意外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求安答把瓦莎公主赏给我吧。”郎啸天说着,单膝跪了下去。哲别脸上阴晴不定,俯视着郎啸天冷冷道:“既然安答开了口,哲别无不从命。不过按军中惯例,任谁也不能独占两名以上的女人,你既然想留下这母狗,就要把她那名侍女交出来。” 郎啸天一怔,没想到蒙古军中还有这等“公平”的惯例,正不知如何决定,就听身后有人高喊:“我愿意代替小姐,将军就把我交出去吧。” 话音刚落,绿珠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到郎啸天身边,与他跪在了一起。哲别冷冷地打量着二人,淡淡道:“安答,这两个女人你可以选择留下一个,也只能选择留下一个。” 郎啸天犹豫起来,心知自己的决定主宰着两个女人的命运。一个是哲别强塞给自己的战利品,虽然自己并没有接受的打算,但既然收下就有保护她的责任,尤其绿珠的天真和单纯,让郎啸天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保护她的冲动。一个虽然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人,甚至还是哲别名义上的老婆,自99lib?己本不该过问也不打算过问,就如同对待那些被送到蒙古军中的钦察女人一样,郎啸天一直采取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但在真正面对她们中的一个,尤其在得知她将要遭受的命运后,郎啸天只觉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自己,使自己不惜与兄弟翻脸,甚至不惜挑战蒙古军队的“公平”! 深深地吸了口气,郎啸天抓住了想要把自己献出去的绿珠,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抬头迎着哲别冷厉的目光肃然道:“她们两人,我都要留下。” 哲别神情木然,四周的蒙古战士却开始骚动起来,有人甚至大声质问:“郎将军,哲别将军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若要独占两个女人,莫非是想挑战全军将士?” 哲别突然抬起手,把众人的喧嚣压了下去后,他盯着郎啸天警告道:“按照军中惯例,一次战役中谁若独占了两名女人,军中任何人都可以出手抢夺,安答你要三思。” 郎啸天最后看了绿珠和瓦莎公主一眼,慢慢站起身来,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不用考虑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们。”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兵刃出鞘声,蒙古战士纷纷拔出了武器。却见哲别突然拔刀望空一指,阻止了众人进一步的行动,跟着他抬腿从马鞍上落下来,横刀对郎啸天淡淡道:“瓦..莎公主是我哲别的女人,就让我先来抢回自己的女人吧。” 郎啸天苦笑着拔出了腰刀,暗叹自己竟成了强抢兄弟妻室的恶汉,真是世事难料啊。心中正自感慨,就见哲别用刀一指:“我知道你小腿有伤,不过我胸口也中了一刀,现在咱们也算公平对决。只要你能胜过我手中马刀,这个母狗我就白送给你!”说完他横刀向四周一划,环顾众兵将道,“我哲别若败,就把自己女人白送给郎啸天,任何人不得再行抢夺!” 众兵将虽然对哲别的命令有些不甘,不过一想到哲别的武艺众人也就没有异议了,哲别是蒙古军中不败的战神,自从追随成吉思汗以来,十多年大小数十百战,还从来没有人能在公平对决中与之相抗。况且这一战不仅关系到一个女人,更关系到男人的名声和面子,他这一出手自然会全力以赴,拼死相搏。 蒙古兵将自觉地勒马后退,留出一片空地,郎啸天拍拍绿珠的手让她退开,然后拔刀对哲别一举:“安答,请!”自从加入蒙古军后,他已经把剑换成了刀,这种蒙古马刀比起剑来,更适合在马背上劈刺砍杀。 哲别一声轻喝,双手握刀急冲过来,人未至,刀锋已经横扫而出,势若狂风陡至。郎啸天刀横胸前,迎上了哲别迅猛而至的刀锋,只听一声巨响,数点火星如焰火般一闪,顿时照亮了二人紧绷的脸孔。就在火星闪烁的一刹那间,二人已连拼了十几刀,最后错身而过,横刀凝立。 郎啸天感觉小腿上的伤已经迸裂,左腿渐有些行动不便,不过哲别显然更难受,方才那十几刀全力对劈,也震裂了他胸前的伤口,有血迹慢慢从他的革甲中渗了出来,这让他脸色更加惨白,握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郎啸天见状心中有些不忍,不过一想到瓦莎公主一旦落入他手中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后,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斗下去。 “看刀!”哲别一声轻喝又冲了过来,场中响起二人刀锋相击的铿锵。郎啸天虽然左脚行动不便,但这并不影响他出刀的速度和力道,而哲别的伤对他的出手影响更大,他的刀锋已远不如平常时候迅捷有力。 数十招一过,哲别终于拄刀于地,连连喘息。郎啸天见他胸口已经为鲜血染红,忙低声道:“咱们身上都有伤,改日再战吧。” 哲别一翻眼:“你交出她们中的一个,咱们就可以收刀罢战。” 郎啸天不再说话,再次挥刀扑了上去,二人翻翻滚滚又斗了十几招。郎啸天越战越勇,而哲别却越来越勉强,这到不是郎啸天的武功高过哲别,而是哲别伤在胸口,对刀法的影响更大罢了。 二人虎视眈眈相互打量着,都在寻找对方的致命弱点。就在这时,只见几匹快马呼啸而来,老远就听速别额台在高喊:“将军,侦骑有紧急军情回报!” “讲!”哲别转向来人方向,只见一名神情疲惫的侦察游骑从马鞍上滚落下来,喘着粗气对哲别禀报道:“哲别将军,有一支大军正向这个方向火速赶来,现在离咱们的驻地已不到一百里。” 哲别一惊:“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俄罗斯基辅公国、契尔尼戈夫公国和加利西亚公国的联军,人数在八万以上。” “俄罗斯怎么会出兵帮助钦察人?”哲别有些想不通,“他们不是时常遭到钦察人的骚扰抢劫吗?” 众将无言以对,却听被缚于马背上的瓦莎公主突然笑道:“我姐姐是最有实力的苏兹达尔公国君主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妻子,而这三个公国不过是苏兹达尔公国的属国和盟友罢了,我姐夫随后也必将率大军赶到,定要把你们这帮野蛮人彻底消灭在俄罗斯草原。” “哦,原来是我连襟兄弟到了,”哲别呵呵一笑,“我到要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做我的连襟兄弟。” 说完哲别一巴掌拍在瓦莎的坐骑屁股上,那马吃痛,立刻向对面的郎啸天冲了过来,哲别冷冷道:“这一战我赢不了你,这女人你先暂时替我看好,待我打退我连襟兄弟的三只走狗,咱们接着再战。”说完他环顾众兵将,“在本将军未动手前,任何人不得从郎啸天手中抢人!” 郎啸天拉住马缰,绿珠立刻上前把瓦莎公主从鞍上放了下来。见周围蒙古众兵将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郎啸天在心中暗暗叫苦,若非有哲别这话,自己肯定无法在这群饿狼一般的蒙古将士中,保住两个女人的安全。 “立刻集合部队,往后撤出一百里!”哲别说完率随从呼啸而去,众将纷纷回营,去准备撤退的事宜。 在亲兵布特的帮助下,绿珠总算解开了瓦莎公主身上的绳索,然后拉着公主来到郎啸天面前,对他拜道:“多谢将军相救,我和小姐会永远感激将军。” 郎啸天苦涩一笑,心知在撤退途中,蒙古军不可能长久地带着女人,他们随时会把抢来的女人当包袱处理掉,自己救得了她们一时,却救不了她们一世。 “将军,我只知道别人都叫你郎将军,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和小姐?”绿珠调皮地扑闪着大眼睛,眼里满是好奇。 “你们也叫我郎将军好了。”郎啸天苦笑着摇摇头,对不远处的亲兵布特招招手,“去找两套蒙古皮袍给她们换上,我把她俩交给你照看,若有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蒙古少年答应着回帐篷去找衣衫,郎啸天又转向瓦莎警告道:“别再惹麻烦了,你再有什么敌对行动,我也救不了你。等哲别火气过去后,我会求他放你们回家。” 瓦莎公主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一旁的绿珠忙答应道:“我们不会再给将军惹麻烦,多谢将军相救。” 说话间布特已抱了两件皮袍出来,对这瓦莎公主到也没有推拒,立刻把皮袍穿在身上,同时也换上了蒙古皮帽,绿珠也照着她的样子穿上皮袍皮帽。袍子不是很合身,不过二人这一装扮,远远看去就像两个蒙古小兵。 “我把她们交给你了,”郎啸天拍着布特的肩头叮嘱道,“这钦察公主可是头母狼,你要当心。” “将军放心,我一定会把她们照看好。”布特挺起胸膛,眼里满是自信。郎啸天满意地点点头,“取我长枪和战马来,传令部队收起营帐,准备撤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蒙古大军已经悄然向后撤退,天亮后便撤到了第聂伯河大拐弯处的霍尔季察附近,蒙古大军这才停了下来,哲别立刻向追击而来的三国联军一共派出了十名使臣,并让使臣带去了蒙古军欲与俄罗斯各公国和平共处,共讨背信弃义、抢劫成性的钦察人的建议,不过这建议没有得到俄罗斯人的允诺,不仅如此,他们还砍下了十名使臣的头给哲别送了回来。 第聂伯河畔,十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被旗杆高高挑了起来,两万名蒙古怯薛军战士在寒风中肃穆而立,眼里均闪烁着兔死狐悲的伤感和恶狼一般的凶光。 “俄罗斯人不仅拒绝了本将军和平相处的建议,甚至罔顾不斩来使的战场惯例,残暴地杀害了本将军派出的所有使臣。”哲别环顾着众兵将,眼里满是坚毅,“不仅如此,俄罗斯人还把十名使臣的人头送了回来,这是向咱们表示,要把咱们赶尽杀绝,不留一人!” 队伍前的郎啸天只感到浑身发冷,他突然明白哲别派出这十名使臣的真正意图,他们不是要毫无希望地劝说俄罗斯联军退兵,而是要他们故意激怒俄罗斯人,让对方愤然杀人。他们用自己的人头作为哲别激励全军的牺牲,彻底断绝两万蒙古将士任何一丝向敌人屈服求和的念头,以激起将士们困兽般的凶猛。十名使臣血肉模糊的人头让将士们明白,就是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 哲别突然拔出马刀,仰天发出狼一般的嗥叫,两万蒙古战士齐齐拔刀咆哮,吼声如数万头恶狼发出了愤怒的悲嚎,吼声响彻第聂伯河畔,令天地变色。 “前方就是俄罗斯八万联军,”哲别挥刀往后方一指,“可有勇士随本将军击之?” “誓死追随将军!”两万名怯薛军战士,发出了同一声呐喊。 “好!出发!” 随着哲别一声令下,蒙古骑兵追随着哲别,开始向队列齐整的俄罗斯联军缓缓逼近,在离对方骑阵一箭之遥,蒙古骑兵渐渐加快了速度。以两万攻击八万,这在常人看来简直是疯狂之举,但若不能趁俄罗斯联军立足未稳又劳师远袭之际出击,恐怕就失去了最佳战机。 蒙古骑兵离敌阵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那些俄罗斯骑兵一脸的长毛,零星的箭羽飞入滚滚奔涌的蒙古骑兵中,不时有战马在冲锋的途中摔倒。幸好俄罗斯人的箭法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无法对蒙古骑兵形成有效打击。 “放箭!”哲别一声令下,骑队中的弓箭手立刻射出了第一轮箭羽,狼牙羽箭带着刺耳的呼啸准确落入敌阵,立刻把对方数十名弓箭手射于马下。俄罗斯骑兵阵地后方突然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随着这号角,俄罗斯骑兵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一队装束怪异、衣甲闪亮的骑兵从后方破浪而出,他们手中超长的长矛像森林般竖在空中,隆隆的马蹄声像闷雷一般滚过大地,震得大地也在微微发颤。 勿需哲别下令,蒙古弓箭手的羽箭尽数落在这彪反冲锋的骑队中,利箭射中了那些骑士,却见箭镞纷纷被弹开,并发出金属相碰的“叮当”声,蒙古弓箭手惊讶地发觉,这些俄罗斯骑兵不仅身披的是铁甲,就连面门都有铁面具防护。 “是铁甲军!快退!快退!”郎啸天忙追上哲别高呼,“这是欧洲人的铁甲骑兵,刀枪不入!” 哲别也看出了那些骑兵的与众不同之处,忙勒住奔马举刀想停下部队,但冲击的洪流已经无可阻挡,只见蒙古骑兵转眼间便与迎面冲来的铁甲军撞在了一起,铁甲骑士平端的长矛对蒙古骑兵是致命的打击,由于长矛超长,蒙古骑兵还没靠近对方就纷纷撞在对方的长矛上,立刻被刺了个对穿,有凶悍的蒙古战士侥幸扑到对方身前挥刀砍去,也只是在对方的铁甲上砍出一串火星,根本伤不了对手。甚至他们的战马身上,也披着镶铁的软甲。 铁甲军如同一群皮厚角尖的犀牛扑入了狼群,狼群虽然悍勇凶狠,却对犀牛构不成威胁,只见铁甲骑士在蒙古骑兵中横冲直撞,顿时把蒙古骑兵的冲击队形撞得混乱不堪。 一名铁甲骑兵平端着长矛向郎啸天冲了过来,从他的帽樱和衣饰来看,是一名铁甲军高级将领。郎啸天拍马迎上去,白蜡杆大枪一抖,搭上了对方借战马冲力刺来的一矛,靠着白蜡杆柔韧引开了沉重无比的一击,跟着一抖腕,枪尖顺势扎在对方胸膛上,就听“当”一声脆响,枪尖在对方的铁甲上滑了开去。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那名铁甲军将领一声大吼,取过马鞍旁的短斧就向郎啸天头顶劈来,郎啸天回枪抵挡已经来不及,只得拔刀上撩,总算“当”一声架住了战斧,顿时感到手臂一麻,那将领的力量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郎啸天在心中暗叹:难怪老毛子盛产俄国大力士。 那俄罗斯将领挥斧再劈,郎啸天连挡数斧后渐感吃力,虽然也回敬了对方几刀,可都劈在对方铁甲之上,对那将领毫无影响,反把自己手臂震得酸软无力。眼看那将领又是一斧劈下来,郎啸天无力再接,只得让开斧锋一把抓住斧柄,二人立刻在马背上争夺起来。在对方强大的力量压制之下,郎啸天渐渐觉得双臂发软,几乎要被对方拗断,就在这时,突听不远处一声弓弦的颤响,一支冷箭准确地射入了那名俄罗斯将领铁甲面具的眼窝,那将领一声惨叫从马上栽了下去,因身上铁甲沉重,再难以站起身来。 郎啸天冲远处发箭相救的哲别感激地点了点头,只见哲别勉力挡开两支刺来的长矛,举刀示意众将:“快撤!” 蒙古骑兵撤退的号角响了起来,众人立刻脱出铁甲军的纠缠向后退却,哲别与郎啸天以神箭断后,一连射中了几名铁甲骑兵防护薄弱的马腿,使几匹战马连连跌倒,这才延缓了铁甲军的追击速度,率军渐渐脱离了战场。 把铁甲军甩出数十丈远后郎啸天才发觉,俄罗斯的轻骑兵已经从战场两翼包抄过来,只要蒙古骑兵晚走一会儿,就会被八万俄罗斯联军彻底包围。 蒙古骑兵顺着第聂伯河逃出足有百里之遥,劳师远袭的俄罗斯联军因马力不济,不得不停止了追击。喘息稍定的蒙古军扎住阵脚清点伤亡,才发觉这一战伤亡了三千多战士,损失超过远征以来的任何一次战役。 蒙古中军帐篷中,几名高级将领围在哲别身旁,只见他胸甲有血渗出,浸透了外面的衣衫。他的脸色也一片灰败,方才的战斗使他的伤势越发恶化,已经到了无法纵马急驰的地步。郎啸天立在众将身后,默默望着军医为哲别敷药止血,他的心中隐有些愧疚。他没有想到哲别胸口伤痕如此之深,不然他也不会与之挥刀决斗,使其伤口迸裂伤势恶化。 待军医重新裹好伤,哲别挣扎着坐起身来,环顾众将问道:“俄罗斯联军追?来没有?” “俄罗斯大军正在向咱们迫近,离这儿已不足五十里。”一名将领忙道。 哲别闭目养了片刻神,然后才重新睁开眼:“丢弃不必要的轻重装备和女人,大军向后再退出一百里。” 众将轰然领令而去后,哲别又转向速别额台和郎啸天:“安答,速别额台将军,你俩暂且留步。” 二人在哲别身旁蹲了下来,只见哲别抓住速别额台的手,叹道:“我已无法率军作战,这支大汗的亲卫怯薛军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击败俄罗斯联军,率领这些忠勇的将士回归故土,就全要仰仗将军了。” 速别额台神情大变,急道:“将军……” 哲别抬手阻止了速别额台后面的话:“我的伤势我最清楚,正如头狼知道自己该何时隐退一样。不过在击败俄罗斯联军之前,我会尽量坚持下去,决不能因为我而折了大军士气。”说到这哲别闭眼歇了歇,又道,“俄罗斯联军中只有那五千铁甲军对咱们有威胁,其余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要对付铁甲军也不是没有办法,把地图拿来。” 一名随从立刻把地图铺到哲别身前的毡毯上,哲别对着地图凝思半晌,缓缓道:“铁甲军战甲沉重,极耗马力,若仅凭铁甲军之力,根本追不上咱们的轻装骑兵,咱们可示之以弱,连退千里,不仅能把铁甲军远远甩在后面,而且能引诱俄罗斯骑兵轻敌冒进,咱们若事先选定有利地形进行伏击,定能一战成功。” 郎啸天指着地图说道:“往东千里之外的伏尔加河畔,地表酥软,流沙密布,铁甲军一旦身陷其中,定会变成任人宰割的野牛。” 哲别欣慰地点点头,对郎啸天叹道:“安答你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力在速别额台之上,若由你来领兵我会更加放心,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交给你,所以这支远征军的前途和命运,就只有依靠速别额台将军了。” “将军放心,速别额台定不辜负将军信任。”速度别额台忙道。哲别点点头,指着地图低声道:“你可率军在这伏尔加河畔设伏,留下两千人马打我的旗号,尽量拖延俄罗斯联军的追击速度,经过这千里远袭,铁甲军马力损失大半,就算没有地形之利也无法与咱们的轻装骑兵决战。你就照这计划去准备吧。” 速别额台退出营帐后,哲别又挥手屏退了帐中几名随身护卫,帐中就只剩下他与郎啸天二人,哲别望着郎啸天默然半晌,突然叹道:“你终究不是蒙古人啊!” 郎啸天眉梢一跳,“将军何出此言?” 哲别淡淡一笑,“蒙古人是不会对敌国献上的女人心存慈悲,咱们的仁慈和爱心只会留给自己的亲人、朋友和族人。只有你,虽然已是我蒙古军高级将领,却依旧有一颗软弱的心啊!这可是军人最致命的弱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即便你领兵的能力远在速别额台之上,我也不敢把这支部队交给你。” 一股暖流渐渐从郎啸天心中涌出,慢慢温暖了他的全身。他突然醒悟到,哲别完全清楚自己为瓦莎公主和绿珠拼命的真正原因,为了阻止怯薛军兵将对自己进行围攻,平息众怒,哲别不惜以受伤之躯向自己挑战,把男人的名誉、主将的威信、不败的名望尽皆输给自己,以压服全军,成全自己保全绿珠和瓦莎公主的决心。 “安答,我误会你了。”紧紧握住哲别的手,郎啸天只觉眼珠有些潮湿。 哲别紧紧抓住郎啸天的手,有些惋惜地叹道:“我从玉龙杰赤受大汗之托,率领这支怯薛军千里追击花刺子模苏丹,之后又远征高加索和俄罗斯草原,纵横驰骋一万余里,先后击败了波斯人、谷儿只人、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阿兰人和钦察人,多次击败数倍于己的对手,我以两万余众击败了十倍于己的敌人,斩杀敌首不下十万,作为战士我今生已了无遗憾,唯一不甘就是大汗所托尚未完成,如今我已伤重不治,唯有求安答替哲别完成之。” “安答别胡思乱想,”郎啸天忙道,“你的体魄如牛一般健硕,你的意藏书网志如狼一般坚韧,岂能为这点小伤就自堕了威名?” 哲别苦笑着摇摇头:“我一生大小数十百战,受伤无数,完全清楚自己的伤势,若还有半点康复的希望,哲别也不会如此消沉。不过安答你放心,狼王虽死,威名不堕,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先击败追来的这支俄罗斯联军。” 郎啸天突然意识到,哲别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这位蒙古不败的名将,已经预感到自己辉煌的一生即将走到尽头,他不是倒在战场上,而是倒在了女人和兄弟的刀下。紧紧把哲别拥入怀中,郎啸天哽咽道:“你一定能击败俄罗斯人,你一定能!” “安答,你可知道这次远征真正的目的?你可知道大汗临行前的重托?”哲别在郎啸天耳边低声问。郎啸天浑身一震,立刻就想起了在玉龙杰赤郊外,成吉思汗对哲别的单独召见。慢慢放开哲别,郎啸天眼里露出探究的神情。 哲别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指向帐篷一角:“那里有一个长形包裹,你拿过来。” 郎啸天在哲别的佩刀旁找到了那个包裹,把它交到哲别手中,那是一根裹着绒布的长棍,大约有四尺长短。哲别抚摸着包裹,神情有说不出的凝重。 “安答虽然不是蒙古人,但我对你的信任超过了任何人。”哲别说着把包裹递到郎啸天面前,“打开它。” 郎啸天疑惑地接过包裹,小心翼翼地解开裹着的绒布,只见眼前一片绚烂,五彩的光华在周围流转。那是一条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金质手杖,手杖的顶端有一颗硕大的钻石,足有鸽蛋般大小,在灯火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的权杖,”哲别解释道,“大汗令我追击苏丹,远征俄罗斯,正是要找回它。” “大汗要它做什么?”郎啸天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权杖,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这根权杖镶满了宝石,可对雄霸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来说,也不过是件并不希奇的玩物罢了。它又不是武侠小说中丐帮的打狗棒,凭一根棍子就能让花刺子模人停止抵抗。 “大汗要的不是这根炫目的棍子。”哲别神秘地笑了笑,“你不觉得它有些异常吗?” 郎啸天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又掂了掂它的重量,突然明白过来:“它中间是空的!” 哲别点点头,示意把它打开。郎啸天握住杖头一转,慢慢就把金质的杖头拧了下来。只见权杖中空的部位,塞着一卷裹得紧紧的薄羊皮。郎啸天小心翼翼地抽出羊皮,在灯下慢慢展开,只见羊皮异常古旧,相信已有相当长的年头,上写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看到那文字,郎啸天心中不由“咯噔”一跳。这是他曾经见过的文字!记录 href='6161/im'>《创世书》的文字! “这是伊斯兰镇教之宝 href='115/im'>《古兰经》,”哲别解释道,“是以远古文字记载的原稿,我不明白大汗为何对它这般重视,咱们蒙古人通常只信奉萨满教和长生天。” 郎啸天只觉心脏在狂跳。我明白!我终于明白!毁灭者派兵追击苏丹,远征高加索和俄罗斯草原,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它!甚至当初起举国之兵冒险征讨强大的花刺子模帝国,也是为了它,其它一切皆是借口!郎啸天只觉谜团就在自己眼前,却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使自己无法完全看清真相,也猜不透毁灭者抢夺它的真正目的。 “它怎么会在你手里?”郎啸天不解地问。 “这权杖原本在花刺子模苏丹手里,”哲别解释道,“大汗曾遣使向他借阅,遭到无礼拒绝才发兵征讨,后来苏丹把它交给了大教长哈萨尔,被他带着越过高加索,送到了同样信奉伊斯兰教的契尔克斯人那里。狂罕从咱们这儿得知它的存在后,强行从契尔克斯人那里借去。他们当时还是盟军,契尔克斯人也就没有防备,为了拉拢这个盟友抵御咱们,因此借给了狂罕。谁知狂罕欲强占权杖,所以才答应咱们领兵撤退,把盟友出卖给咱们。我率军击败狂罕后,在索取贡品的清单中加上了这根权杖,狂罕已被我蒙古军吓破了胆,立刻就乖乖送了来。若不是俄罗斯大军的突然来袭,我已带着权杖踏上归途。现在我已无力完成大汗所托,只好拜托安答了。”说完哲别挣扎着爬起来,向郎啸天伏首跪拜。 “安答快快起来!”郎啸天忙去扶哲别,却听哲别道:“你若不答应,我无法安心。” “我答应你就是,你千万别再如此。”郎啸天忙扶哲别重新躺下。哲别紧紧抓住郎啸天的手:“这支军队在这一地区已经激起了众怒,契尔克斯人和钦察人更是不会轻易放弃,权杖在这儿已经不安全,四周有如此多敌人虎视眈眈,这支部队也无法很快回到蒙古。如今我令速别额台领兵伏击俄罗斯联军,是要吸引所有人注意,好掩护你带着权杖悄然返回花刺子模,把它送到大汗手里。” 郎啸天紧紧握住哲别的手,点头答应道:“好!我为你把它送到大汗手里!” 哲别满意地点点头:“你无论武艺还是智计谋略都无可挑剔,有你护送我可以放心了。我还有几名忠心耿耿的随从,已追随我多年,我会让他们一路保护你。另外,那两个钦察女人你也一并带走吧,把她们送还钦察部落,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心。” 郎啸天心中再次涌出一丝感动,在尚未开化的蒙古人中,也只有哲别才如此了解自己,并处处容忍自己这种“弱点”。心知如此重大的使命哲别不会放心自己独自去完成,派出几个心腹以防万一也是人之常情,郎啸天便点头道:“我一定不负安答所托。” 哲别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把权杖重新包好交给郎啸天,然后把自己的马刀也双手捧到郎啸天面前:“这柄佩刀乃大汗所赐,你替我交还大汗吧,就说哲别已鞠躬尽瘁,今后不能再为大汗冲锋陷阵了。” 郎啸天默默接过佩刀,眼眶不由一红,鼻端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很清楚,战刀甚于战士的生命,当它交出来的时候,它的主人也即将油尽灯枯。一代名将,终不免马革裹尸的命运。 “你再替我转告大汗,远征军所过之处,敌人皆不堪一击,他日大汗率大军西征,必将战无不克!”哲别说完后,冲帐外一击掌,四名一直追随他的亲卫武士应声而入,哲别对四人吩咐道:“从现在起你们追随保护郎将军,视郎将军如我本人!” 四人齐声答应,无半分犹豫。 追击的俄罗斯联军渐渐逼近,蒙古骑兵继续往东方退却,在俄罗斯大军过去后,郎啸天带着自己的一名亲随布特与哲别的四名亲卫,以及扮成蒙古骑兵的瓦莎公主和绿珠,趁着夜色往南飞驰。 一行人在远离俄罗斯大军后,郎啸天终于勒住马,对瓦莎公主和绿珠道:“你们可以回去了,钦察人的营地离这里只有两天的路程,你们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了。” 瓦莎和绿珠都有些意外,瓦莎公主更是惊讶地问:“你就这样放了我们?” 郎啸天对这个刺伤了哲别的钦察公主殊无好感,不过他也知道瓦莎做的并没有错,有时候感情和是非对错之间,往往并不统一。遥望黎明即将来临的天边,他淡淡道:“是的,我答应过绿珠要放你回去,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要把咱们的行踪泄漏给任何人。不过就算你告诉旁人也没关系,等你赶回钦察驻地,我们已经在几百里之外了。” 瓦莎公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而绿珠眼里却有些失落,呐呐问道:“郎将军,你真放我们走?” “是啊,我答应过你的。”郎啸天目光中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我是大将军,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 绿珠有些难过地垂下头,郎啸天见状不禁拍了拍她的脸蛋,“快回去吧,你的亲人还在等着你呢。” “绿珠,快走!”瓦莎公主在低声催促,绿珠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地随着瓦莎缓缓控马离开,一路上她都在频频回望,一脸的不舍。 “真是可惜了!”蒙古少年布特也在恋恋不舍地遥望着两人两骑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多好的女人,要是带回去做媳妇多好!” 郎啸天不禁哑然失笑,狠狠一鞭抽在布特的马臀上,战马突然向前一跃,差点把蒙古少年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吓得他伏在鞍上连叫救命。郎啸天哈哈大笑,打马追了上去。哲别那四名不苟言笑的亲卫,也不禁为二人的童心会心一笑。 向南奔行了十多里,一行人终于停下来歇息进餐。战马经过一夜赶路,早已大汗淋淋,几个人便在草原上放开战马,让它们尽量进食休息,尽快恢复透支的体力。 远方传来的蹄声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只见一人一骑正由北往这边赶来。远远看到马背上的人影郎啸天就立即认出,来人是绿珠。 “郎将军快走,瓦莎公主带人追来了!”绿珠远远就在高喊,“往北几十里就有咱们钦察人一处牧场,瓦莎公主正往那儿赶去,她想带人来追将军。我是趁她不备才急忙赶来给将军报信。” 这个母狗!郎啸天不禁在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声,高声问道:“她为何要追击咱们?” “我不知道,”绿珠终于在郎啸天面前勒住奔马,“好像是说你们带走了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这东西原是咱们钦察人的宝物。” 郎啸天终于对绿珠的话确信无疑,忙翻身上马,往前方横亘在地平线尽头的高加索山脉一指:“咱们走,只要进了山,就没有人能追上咱们了。” 见绿珠也跟在自己身后打马而行,郎啸天忙劝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你要赶我走?”绿珠大大的眼眶里闪烁着委屈的泪花。 “不是不是!”郎啸天忙道,“我们将要穿越冰雪覆盖的打耳班通道去往花刺子模,这一路凶险无比,你跟着咱们会非常危险。” 绿珠苦涩一笑:“我若这样回去,瓦莎公主还不把我给活活打死?” 郎啸天顿时哑然,想想又问:“可你家里的亲人怎么办?” “我在钦察没有亲人,”绿珠的声音顿时有些凄凉,“我原本是钦察人抢来的女奴,九岁就开始服侍瓦莎公主,从来就不知道自己亲人是谁。” “将军,带上她吧。”布特也劝道,“你总不能把她又推给钦察人吧?那多可惜啊!” 郎啸天瞪了布特一眼,转向绿珠笑道:“好吧,就算不是你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也不忍心让你再回去做女奴了。” 绿珠红扑扑的脸蛋上,终于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十八章 天子之怒 残阳西下,天色如血,波斯呼罗珊你沙不儿城上空,飘荡着一团团浓血一般的火烧云,把大地也映照得血红一片。帖木仑公主所率一万怯薛军精锐,与拖雷所率七万西路大军,终于在你沙不儿城郊会师。共记八万蒙古军团团围困了这座呼罗珊地区的第一坚城,开始对这座杀害了脱忽察尔驸马的城市发起疯狂的进攻。 你沙不儿守军和百姓曾派出使臣向拖雷求和,但遭到了拖雷的无情拒绝,他们知道无法求得蒙古人的怜悯,..于是做了最为充分的守城准备。城上部署了三千架发弩机,三百架投石机,以及擂木滚石无数,这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守城装备了,但对比城下蒙古人的攻城力量,他们还是显得远远不如。 拖雷集中了呼罗珊地区所有的攻城器具,并召集俘虏的工匠连夜赶制,在大战开始前,蒙古大军已在你沙不儿城下聚集了超过三千架发弩机、六百架投石机、五百架火油投射器、一百具撞城车、八百架登城车、四千架云梯和两千五百担投石,尤其那种从投石机演变而来,专门投射一桶桶石油的火油投射器,是波斯人从未见过的新式武器,比起郎啸天当初在攻打玉龙杰赤使用的火焰弹,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为恐怖的是,蒙古人已经在对花刺子模的不断进攻中,积累了越来越丰富的攻城经验,他们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断提高着战斗力。与此相反的是,花刺子模军队守城的经验和教训,却无法在全国推广传播。守军不是城破被杀,就是无法把成功的守城经验教给远方的城市。 当夏风跟随帖木仑率军来到你沙不儿城郊时,蒙古大军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拖雷亲自把妹妹接到专为攻城搭建的指挥高台上,向前方的你沙不儿城一指:“小妹,四哥特地等你来下达这攻城的命令。” “多谢四哥!”一身孝服的帖木仑接过拖雷递上的令旗,愤然望你沙不儿一指,四名大力士立刻敲响了高台上那面硕大无朋的战鼓,沉闷的鼓声如春雷滚过大地,震得人心尖发颤。城外严阵以待的蒙古将士顿时爆出齐声的呐喊,在鼓声应和下,声势震天。 数万从各地抓来的穆斯林百姓被最先驱赶向前,人人背负着一袋袋泥土,在蒙古人弓箭和马刀威逼下,冒着城上的箭矢把泥土投入数丈宽的护城壕沟。城上的守军含着泪,无可奈何地把箭矢射向自己的同胞,穆斯林百姓在箭雨中像稻草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他们的尸体和沙土一起填入了壕沟。 经过穆斯林百姓前仆后继的冲击,数丈宽的护城壕沟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大半填平,数万百姓也大多成为攻城战的第一批牺牲者。 拖雷负手凝立在指挥台上,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战场,几个时辰下来,他依然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在壕沟大半填平后,他终于抬手对身后的将领比了个简单的手势,那将领立刻用令旗向全军下达了第二波攻击的命令。 上千架发弩机最先向前推进,然后在较远距离停下来,率先与城上的发弩机对射,每架发弩机由五名身披重甲的战士操纵,一名射手负责指挥和发射,一名箭手负责装箭,三名操纵手负责操纵发弩机前进,并负责用机械拉开弓弦。它们无法对城上的守军造成致命打击,但可以压制城上发弩机的“火力”。 数百架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跟在发弩机之后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数十名蒙古战士为一组,边用盾牌抵挡着城上的箭矢,边把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缓缓推进到攻击位置。这个距离还没进入弓箭手的射程,但发弩机射出的长杆劲箭不仅能准确地射中目标,并且能洞穿绝大部分盾牌,前进途中不时有战士中箭倒下,后面立刻又有战士补充上来,战车每前进一步,都会丢下几具年轻的尸体。 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终于越过沙土和尸体填平的护城壕沟,城上的投石机投下了一块块磨盘大的巨石,砸碎了近百架进入射程的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但蒙古人依然还有数百架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抵达最佳攻击位置,开始把巨石和一桶桶点燃的石油像炮弹一样送上城头。 不时有巨石砸中城上耳墙,耳墙应声坍塌,把城上守军暴露在发弩机劲箭之前,燃烧的石油桶在城头上碎裂,顿时让城头成为一片火海,火势沿城墙蔓延开来,在渐渐朦胧的天宇下,就像一条蜿蜒跳跃的火龙。 强攻一整天后,城上城下的投石机和发弩机早已损失过半,拖雷依旧没有投入他的地面进攻部队,直到天色擦黑,他才终于向燃烧的你沙不儿城一指,从齿缝间吐出四个众将期待已久的字:“全线进攻!” 一直在箭矢射程之外蓄势待发的数万蒙古战士,终于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咆哮,疯狂般向城下扑去。一架架云梯最先靠上城墙,在它们之后,登城车和撞城车隆隆而来,发弩机也迫近到城下,近距离对守军进行精准的打击,而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则调整抛射角度,向城内做延伸轰击。攻城战的第三波——地面攻击,终于拉开了帷幕。 守军架设在城头的发弩机和投石机已大半葬身火海,仅靠弓箭手无法对身披重甲的发弩机射手造成有效打击,对有盾牌手防护的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也完全无能为力,加上天色已墨,城下漆黑一片,弓箭手很难瞄准目标,而城上守军却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中,成为蒙古射手的活靶子。 城上射下的箭羽开始稀疏下来,经过穆斯林百姓半日的消耗,以及蒙古人发弩机和火油攻击器的压制,守军的弓箭已开始出现短缺,攻城的蒙古兵没有付出太大的伤亡就把云梯和攻城车靠上了城头,开始爬上城墙与守军进行短兵相接的搏斗。 不断有人从着火的城墙上摔下来,在半空中发出长长的惨号,分不清是穆斯林守军还是蒙古战士。一架架云梯和登城车密密麻麻地靠在城墙上,把前仆后继的蒙古战士输送上城头,一辆辆撞城车拥向城门,开始用擂木向厚重的城门发起了进攻。 投石机、发弩机、火油投射器均停止了发射,城上城下就只剩下人们声嘶力竭的呐喊,那喊声或悲壮或惨烈,令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甚至忘掉了自身的存在。 夏风一直陪同帖木仑在指挥高台上观战,自始至终他都一脸的震骇,即便是杀人无算的他,此刻也感到掌心冒汗,后脊发冷。如此大规模的战斗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此刻他突然发觉,人命在战争中根?99lib.本就一钱不值。以他的头脑实在不明白,为何拖雷、成吉思汗等极少数英雄,能驱使数万、数十万人为他们拼命,手中掌握着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命运。 “四王子殿下,城门已被攻破,先头部队正从十几个方向攻入城中!市区已被占领大半。”一名传令兵送来了最新的战报。最坚固的一道防线已经被突破,现在就剩下攻城战最后的残局——巷战了。拖雷一直紧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抬头看看天上明月,他对身旁的帖木仑公主笑道:“大概天色一亮,咱们就可以在城中庆功了。” “四哥,请下令停止进攻!”帖木仑突然道。 “这是为何?” “我要为丈夫报仇!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拖雷一看帖木仑脸色,就知道无法说服这个任性的妹妹。他只得对传令兵吩咐:“让部队停止进攻,原地待命。” “谢谢四哥!”帖木仑对拖雷一拜,然后转向夏风,“令怯薛军随我入城,我要用你沙不儿一城的生灵,祭奠我英勇的丈夫。” 一万名如狼似虎的怯薛军在帖木仑率领下连夜入城,开始对你沙不儿进行屠杀,这一万名怯薛军将士入城前奉公主严令:见人杀人,见狗杀狗,总之一切生灵俱在屠灭之列。 屠杀整整进行了四天,怯薛军所见辄杀,鸡犬不留。夏风追随帖木仑走遍了你沙不儿的大街小巷,虽然没有参与屠杀,但夏风也为看到的一切震撼不已。一路上只看见一具具无头的残尸,无论老人、小孩还是女人俱被砍下了头颅,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藏在尸堆中逃得性命。他们的头被堆积起来,在你沙不儿城中心的广场上,被堆成了九座高约一丈的人头塔,成为帖木仑公主祭奠亡夫的祭品。 随军的萨满法师在人头塔中央做着法事,召唤着脱忽察尔的亡灵,帖木仑公主一身孝服跪在中央,默默为亡夫祈福。夏风远远望着这场法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难过。 一匹快马的蹄声踏碎了法事的肃穆,一旁守护的拖雷正要发火,一看来人却是父汗的传令兵,只见他满脸汗渍,战马也累得口吐白沫,拖雷忙问:“什么事?” “大汗令四王子殿下和帖木仑公主即刻去见他。”传令兵说着递上了一块佩玉,拖雷认得是父汗的玉佩。他知道这是父汗惯例,有时遇到紧急军情来不及写信,父汗总是用一件随身物件作为信物。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汗用这个方式传令了,拖雷不由急问:“父汗有何事?” “小人不知,大汗只令殿下和公主即刻去巴米安城见他。” 拖雷皱起眉头,立刻对身后副将吩咐:“传令怯薛军,一人备双马,准备即刻启程。” 从你沙不儿到巴米安足有千里之遥,当拖雷与帖木仑率军赶到这儿时,一切都很平静,既没有想象中的激战,也没有任何混乱,父汗的亲卫部队依旧威严肃穆地守卫着那座矗立在巴米安城郊外的金帐。 兄妹二人匆匆下马径直去见父汗,夏风因为是金帐护卫,也跟随二人一同觐见。在金帐之外遇到护卫长溯儿马罕,拖雷小声问道:“父汗究竟有何事?如此急召我等?” 一脸忧色的溯儿马罕摇了摇头,低声道:“大汗不让告诉任何人,望殿下见谅。总之大汗情绪非常不好,你们要尽量开解。” 溯儿马罕的话令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三人疑惑地钻入金帐,只见帐中空空荡荡,本该在帐内守卫的金帐护卫们竟一个都不在。成吉思汗神情呆滞地独坐在大帐中央,正目视着虚空定定出神。见到三人进来,他苍老的脸上闪过莫名的惊喜,慌忙起身迎上来,一把抓住拖雷和帖木仑,一脸欣慰地来回打量着二人,久久不愿放手。 成吉思汗的举动令拖雷十分惊讶,虽然是父汗最宠爱的儿子,可他也很多年没有跟父亲握过手了。拖雷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父汗,你……没事吧?” 成吉思汗总算回过神来,拉着拖雷和帖木仑连连摇头:“没事,朕没事,你们来了就好,朕总算放心了。” “父汗为何急召儿臣觐见?”拖雷疑惑地问道。成吉思汗脸色有些异样,放开二人道:“没什么,朕突然之间想见你们,所以就派人把你们叫来了。”见拖雷和帖木仑依旧一脸疑惑,成吉思汗眼中闪出一星泪花,突然仰天长叹:“蔑忒干死了。” 拖雷和帖木仑都是一惊,蔑忒干是二哥察合台的儿子,也是父汗最为宠爱的孙子,年仅二十岁,聪明机智武艺高强,是家族年轻一辈中最为杰出的人才,深得长辈们喜爱。这一瞬间,二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就在后帐,你们看看去吧。”成吉思汗在勉力控制自己情绪,但他的嗓音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拖雷与帖木仑忙来到后帐,立刻便看到蔑忒干的尸体平放在地上,一支长箭正好插在他的心窝。 “看到蔑忒干尸体的时候,朕突然感到十分害怕,怕你们一个个突然就离朕而去,怕突然之间就再也见不到你们。”成吉思汗眼中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所以朕要马上见到你们,不仅是你们,还有你们三位兄长,朕也令他们即刻赶来。” “父汗不要难过。”帖木仑小声劝道。 “他是怎么死的?”拖雷低声问。 “他是在攻打巴米安时,被守军射杀。”成吉思汗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寒光,“朕会令这座该死的城市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朕要它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拖雷一拱手:“交给儿臣吧,儿臣保证在三天之内拿下巴米安。” “不!朕要亲自领兵进攻!”成吉思汗咬牙切齿地道,“朕要屠尽城中所有生灵,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全军不取任何俘虏,杀死所有的人,包括母腹中的胎儿;不取任何战利品,一切皆在摧毁之列;今后也不许有任何人居住在这座该死的城市。” 静立一旁被忽视的夏风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方才拖雷与帖木仑撩起后帐时,他已看清了地上那个年轻人的模样,那是曾经和他决斗过的蒙古少年,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就已经天人永隔。夏风在为他难过的同时,也为成吉思汗的誓言感到震骇,更为巴米安一城的百姓担忧。迟疑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道:“大汗,既然你也难以承受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为何要把这种痛苦加诸到他人身上呢?” “大胆!”拖雷一声呵斥,“居然敢质问父汗,你有几个脑袋?” 帖木仑更是“呛”一声拔出了佩剑,一指夏风喝道:“本公主早就看你不顺眼,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成吉思汗抬手阻止了女儿,他的眼中闪出一丝伤感:“你是第一个敢在朕面前这样说话的家伙,朕欣赏你的诚实和胆量,看到你总让朕不由自主地想起蔑忒干。” “多谢大汗欣赏!” “不知你是否为生存杀过人?” 夏风一怔,立刻想起自己的过去,随时都在为活下去而杀人。在成吉思汗质问下,他不得不点了点头。 “你既然为生存杀过人,就该理解朕的举动。”成吉思汗对眼前这个与蔑忒干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颇有好感,不惜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朕在少年时代就为生存杀过人,后来为了家人的生存也杀过人,自从成为蒙古族的大汗后,朕更要为整个蒙古族的生存杀更多的人。这几十年生存经验告诉朕,为了自己、亲人、朋友、族人更好地生存下去,朕不得不杀掉那些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的敌人,只有这样,朕的亲人、朋友、族人才会有安全感,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 夏风摇头道:“可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妇孺,对大汗并没有构成威胁啊。” 成吉思汗负手叹道:“你错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朕的军队构成了威胁。这些城市散布在广袤的戈壁草原上,就像是我蒙古骑兵的绊脚石,他们随时可以从后方袭击朕的军队,延缓骑兵的推进速度,甚至成为一个个围困我蒙古骑兵的据点,朕自然要尽数予以摧毁。”说到这成吉思汗冷冷一笑,“如果他们没有力量对朕的军队构成威胁,朕又何需在意他们的感受?狼在吃羊的时候难道还要考虑羊痛不痛?” 夏风无言以对,此刻他才明白这个世界的最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力量决定命运。 帐外有护卫小声禀报:“大汗,察合台和窝阔台两位王子已经赶到,正在帐外等候召见。” “别让察合台知道蔑忒干去世的消息!”成吉思汗对帐中三人小声叮嘱了一句,才对帐外道,“让他们进来!” 二王子察合台与三王子窝阔台掀帘而入,二人看到拖雷和帖木仑时都吃了一惊,窝阔台生性随和,与拖雷和帖木仑情谊最厚,拜见过父汗后,不由小声问拖雷:“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莫非家中有何变故?” 拖雷呐呐地答不上来,脾气急躁的察合台则径直追问父亲:“父汗,急招儿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成吉思汗没有回答,却自语道:“术赤恐怕是赶不过来了,夏风,你让人送上酒肉,朕要与几个儿女好好吃顿饭。” 酒肉很快就送入帐中,父子女儿五人围坐成一圈,一言不发地喝酒吃肉,窝阔台一脸疑惑地看看父亲,又看看神情古怪的拖雷和帖木仑,心知定有事情发生,不过一向稳重的他没有再问,只默默低头喝酒吃肉。脾气急躁的察合台连干了三碗闷酒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父汗,你急召儿臣前来究竟有何事?总不成就为了吃顿饭吧?” 成吉思汗生气地一摔酒碗,怒道:“我铁木真英雄盖世,怎么尽生下些不听话的儿子,都不能容朕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从未见过父汗如此发怒,察合台吓了一跳,忙跪地磕头道:“父汗息怒!儿臣决不敢违背父汗之命!” “此话当真?你能说到做到?” “如若失言,儿臣甘愿受死!” 成吉思汗神情木然地点点头,平静地道:“蔑忒干已被敌人射杀,你不得悲伤哭泣。”说完成吉思汗抓起一腿羊肉,泰然自若地撕咬啃食起来。 察合台浑身一颤,定定地愣在当场,帐中突然静了下来,就只剩下成吉思汗喝酒吃肉的声音。见几个儿女都如泥塑木雕一般,他突然举碗示意:“喝酒!” 拖雷与窝阔台忙端起酒碗,察合台见父亲正盯着自己,也手忙脚乱地去拿案上的酒碗,心神恍惚之下碰翻了酒壶,酒水顿时洒了一桌,他越发手忙脚乱起来。一旁伺立的夏风重新给他倒上一碗酒,他才稍稍镇定了一点。 “干!”成吉思汗说着,率先一仰脖子一口而干。几个儿女默默喝完酒,在放下酒碗的时候,眼眶发红的察合台终于哑着嗓子问:“父汗,蔑忒干在哪里?儿臣想……看看!” “你不必再看,看了徒增伤感。”说着成吉思汗再次举起酒碗,“喝酒!” 父子五人继续喝酒吃肉,帐中就只剩下咀嚼声和盘盏偶尔碰击的“叮当”声,半个时辰之后,酒饱饭足的成吉思汗终于摔碗而起,一把甩去身上披着的虎皮大氅,对帐外怒吼:“备马!传令全军,今日不攻下巴米安,朕就不再是成吉思汗!” 战鼓回荡在查里戈尔戈拉高地,巴米安城堡就如同一个孤独的了望哨矗立在高地之上,它的对面有一方布满石窟的峭壁,石窟中有许多高大巍峨的佛像,这些石佛尽皆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巴米安河谷,凝视着河谷里的流水、庄稼和丛丛林木,以及远方那巍峨的巴米安城堡,眼里满是慈悲和安详。这景象在穆斯林世界是个难得一见的异数。 攻城部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发弩机、投石机、火油投射器、登城车、撞城车、云梯一具具被推上前线,在发弩机、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第一轮攻击之后,成吉思汗亲率数万怯薛军精锐,向巴米安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一批战士从云梯上摔下来,又一批战士疯狂地扑上去,蒙古人就如一头头凶悍的恶狼,疯狂地向龟缩在城中的猎物扑去。激战从黎明打到黄昏,又从黄昏打到黎明,蒙古人在成吉思汗率领下,不眠不休地对巴米安轮番猛攻,他们的凶悍勇猛令守军胆寒,他们不计伤亡的坚韧意志更令守军绝望,在坚守了一天一夜之后,守军终于胆怯了,巴米安也终于被攻破。 入城的蒙古战士严格遵守成吉思汗的命令:屠杀城中一切生灵,不要俘虏、不取任何战利品,一切皆在摧毁之列。屠杀和摧毁进行了整整三天,之后蒙古人用火油焚毁了全城,直到数百年之后,查里戈尔戈拉高地依旧荒无人烟,一片废墟。 在欢庆胜利的庆功宴上,酩酊大醉的察合台终于当着众将士的面嚎啕大哭,即便杀尽了所有仇敌,也无法减轻他失去爱子的痛苦。 察合台被护卫扶了下去,欢乐的气氛被察合台的泪水冲淡,成吉思汗心情复杂地举起酒碗,低声吟唱起一首忧伤的古老歌谣。众将领不禁低声应和,伤感和萧索在宴席中弥漫。 “报!”一名传令兵匆匆来到席间,对成吉思汗拜道,“哲别将军的远征军有消息回报!” “快宣!”成吉思汗猛然一震,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一名身材修长高挑的将领在金帐护卫引领下来到席间,只见他衣袍破旧,满面风尘,双手捧着一个长条形包裹,昂然对成吉思汗拜道:“远征军千夫长郎啸天,受哲别将军所托,执伊斯兰镇教之宝前来复命!” 成吉思汗眼里闪出异样的光芒,颤声道:“呈上来!” 包裹由一名金帐护卫转呈到成吉思汗手中,他抖着手解开包裹,那柄光彩夺目的权杖令众将不由发出一阵惊叹。成吉思汗抖着手拧开杖柄,取出卷成一团的羊皮,铺在桌上慢慢展开,他颌下的灰白胡须顿时哆嗦起来:“ href='115/im'>《古兰经》, href='115/im'>《古兰经》,正是 href='115/im'>《古兰经》!” 他身旁的窝阔台疑惑地问道:“父汗,这伊斯兰教的 href='115/im'>《古兰经》任何一座清真寺都有,有什么好希奇?” “你知道什么?”成吉思汗白了儿子一眼,把 href='115/im'>《古兰经》重新卷好塞入权杖,然后交给身后的溯儿马罕,“你替朕收好,如有遗失朕唯你是问。” 一旁的拖雷高兴地端起一碗酒来到郎啸天面前,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和将才。” 郎啸天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从拖雷手中接过酒一口而干,拱手道:“多谢殿下赏酒。” “别叫我殿下!”拖雷挽起郎啸天的手呵呵大笑,“你我年岁相仿,你尽可直呼我的名字,不过我更希望你叫我安答。” 郎啸天迟疑了一下,终于轻声道:“是,拖雷安答!” 众将齐齐鼓掌叫好,成吉思汗待众人掌声稍停,这才盯着郎啸天问道:“怎么只有你回来复命?哲别呢?” 郎啸天神情顿时黯然,默默从腰间取下佩刀,双手捧到面前,拖雷一见大惊:“这是父汗赐给哲别将军的佩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呈上来!”成吉思汗一声低喝,拖雷立刻把佩刀呈到父亲面前。成吉思汗抽出佩刀,轻抚着雪亮的刀面连连点头,“没错,这是朕赐给哲别的佩刀,这是怎么回事?” 郎啸天黯然垂下头:“哲别将军令我转告大汗,他受命追击苏丹以及向西远征以来,率怯薛军两万多名勇士,纵横驰骋一万余里,先后为大汗击败了波斯人、谷儿只人、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阿兰人和钦察人,多次击败数倍于己的对手,以两万余众总共击败了十倍于己的敌人,斩杀敌首不下十万!如今他已鞠躬尽瘁,不能再为大汗冲锋陷阵了。” 成吉思汗一窒,涩声问:“哲别……战死了?” “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不过他身负重伤,恐怕已坚持不了多久。” “到底怎么回事?你坐下慢慢说。” 在成吉思汗示意下,一名金帐护卫给郎啸天送来毡毯和酒菜,郎啸天意外地发现,这名金帐护卫竟然就是自己在阿加罕城死亡决斗场见过的那名出手阴狠毒辣的年轻人,他的名字也叫夏风。 二人默默对视了一瞬后,夏风无声地退了开去,郎啸天这才开始讲述起远征军的千里追击和万里西征,每讲到精彩处,成吉思汗就忍不住大叫一声“好”,然后以远征军的战绩佐酒,与众将共尽一碗。 当郎啸天讲到受哲别之托,带着苏丹的权杖离开远征军回来复命时,成吉思汗已连干了八、九碗烈酒,听到哲别的遗言,成吉思汗终于垂下泪来,仰天长叹:“壮哉哲别!壮哉勇士!蒙古第一英雄!朕之第一猛将啊!” 说到这,成吉思汗突然捶胸大哭:“朕失猛将,如苍鹰失去翅膀、猛虎失去利爪、豺狼失去獠牙,天下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 “大汗节哀!” “父汗莫太悲伤!” 两个王子和众将纷纷劝慰。郎啸天也黯然道:“大汗节哀,末将因为在途中受阻,不得不在高加索山区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听到山民传来的消息,才知哲别将军虽身负不治之重伤,依旧威名不倒,先后又击败了俄罗斯联军和康里人,以及十马河流域的不里阿耳人。” “快讲!”成吉思汗连忙催促。 郎啸天忙道:“我听山民带来的消息说,远征军从霍尔季察附近连退数千里,然后在伏尔加河畔成功伏击了追来的俄罗斯三个公国八万联军,并把五千俄罗斯铁甲军引入流沙中尽数斩杀,基辅公国君主密赤思老被俘投降。之后远征军渡过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又击败了康里人和不里阿耳人,两万蒙古勇士在哲别将军率领下,纵横万里,未尝一败。” 成吉思汗目视虚空凝望半晌,然后低头轻抚着哲别佩刀叹息:“但求哲别得长生天庇佑,终能起死回生,朕愿为此减寿十年。” 一旁的窝阔台突然问郎啸天:“方才你说在归途中受阻,这又是怎么回事?” 郎啸天眼中闪过一丝伤感,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在高加索山区被钦察公主瓦莎带兵追上,我不得不与之周旋,这期间哲别将军四名护卫武士战死了三人,我在山中耽搁了几个月,才总算摆脱钦察武士追杀回到波斯。” 窝阔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能历尽艰辛把苏丹的权杖从万里外带回来,这份忠勇和机智同样值得褒奖。” 郎啸天正要客气,就见成吉思汗抬手便把哲别的佩刀扔了过来,郎啸天本能地一把接住,就听成吉思汗沉声道:“哲别能把如此重要的使命交托给你,可见他对你的信任,他没有看走眼,你无论武艺、智谋还是忠诚都没有令他失望。朕现在把这柄佩刀转赐给你,希望你能像他一样,成为朕最忠勇的猎狗。不,你要成为一只狼,朕封你为狼武士!授万夫长!” 四周的将领齐声惊叹,俱露出羡慕的表情。万夫长也还罢了,成吉思汗很少封部将称号,至今也就仅仅封过“开国四杰”和“开国四狗”,这八人都是追随他征战多年,为蒙古立国立下过不朽功勋的朋友和猛将,像这样用蒙古人最崇拜的狼作为名号来封一名资历尚浅的将领,这以前从来不曾有过,这令众将在羡慕的同时也大为不满,立刻就有将领乘着酒兴大声质问:“大汗!这里众多功勋卓著的猛将也未能被封为狼,大汗为何仅凭郎将军那一点点微末功劳,就封他为独一无二的狼武士?” 成吉思汗一声冷哼:“不说郎啸天为朕率先攻破花刺子模都城玉龙杰赤,以及追随哲别追击苏丹和远征俄罗斯立下的赫赫战功,就凭他为朕送回苏丹的权杖,也足以当起这个称号!谁若再有异议,就是在质疑朕的智慧!” 众将不敢再有异议,不过依旧有人在窃窃私语,实在想不通那柄权杖对大汗怎么会如此重要,甚至超过了开国的功臣。 郎啸天对成吉思汗的赐封无动于衷,却轻抚着哲别的佩刀沉浸在对这位亦兄亦友的百战名将的缅怀之中,回想着与之相识、相知、相惜、相斗、相谅的情形,他不禁拍打着刀鞘,轻轻为心中那威名不堕的狼王和战神,唱起了一首苍桑凄凉的老歌: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一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 蒙古兵将们俱静了下来,他们听不懂郎啸天的歌词,但那哀伤的旋律击中了他们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众人一言不发,呆呆地凝神静听,心中不由回想起大漠、黄沙,溯风、烈马,还有孤零零矗立在草原上的蒙古包…… 成吉思汗终于醉了,被两名护卫扶了回去,众将领也大多醉倒。郎啸天带着七分酒意回到自己帐篷,一直未曾合眼的绿珠忙迎了上来,低声埋怨:“将军,你怎么才回来?让绿珠担心死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郎啸天悄然笑道。 “你是去见成吉思汗啊!”绿珠眼中闪出一丝后怕,她依旧穿着蒙古皮袍,打扮成郎啸天的贴身随从模样,与蒙古少年布特和哲别幸存的护卫武士穆扎巴一起,被安排住在郎啸天这临时的营帐内。 当初在高加索山区,在钦察武士的追杀下,郎啸天与绿珠有过多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若非有哲别那几名护卫武士的舍身相救,二人未必能平安而返。不过郎啸天并没有提及自己归途中的凶险,他并不想向成吉思汗邀功请赏。若非为接近这名毁灭者,找出他“失踪”的原因并拿到他掌握的秘密,他宁愿呆在夏威夷海滩晒太阳。此刻见绿珠依旧一脸的担忧,郎啸天不禁拍拍她的脸蛋安慰道:“别把成吉思汗想得那么可怕,他也是人.。” “他可不是普通人!”绿珠还想争辩,却被郎啸天按住了嘴唇道:“轻点,你莫吵醒了布特和穆扎巴。” 绿珠调皮地吐吐舌头,悄声道:“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毡毯,你快睡吧。” 郎啸天在毡毯上躺了下来,不过却了无睡意,回想方才成吉思汗见到苏丹权杖,尤其是权杖中的 href='115/im'>《古兰经》时的表情,甚至还为此还把自己封为独一无二的狼武士,郎啸天就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就着炉火微弱的亮光展开细看,那张纸上有弯弯曲曲的字迹,骇然就是与权杖中那张羊皮上完全一样的 href='115/im'>《古兰经》。 href='115/im'>《古兰经》和当初的 href='6161/im'>《创世书》字迹相近,似乎就是同一种文字。难道又是一种失传了的作弊代码?成吉思汗为何对它是如此看重?轻抚着绿珠一字字细心抄录的 href='115/im'>《古兰经》,郎啸天百思不得其解。 轻轻叹了口气,郎啸天把羊皮收入怀中,然后闭上双眼,渐渐令自己进入一种忘我和入静的状态中。他感觉自己像进入了一个黑洞,意识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在穿越时空。终于,他又重新感觉到光的存在,同时也感觉到身体的存在。 缓缓睁开眼,工作人员正在打开密闭罩,取下贴在他身体上的电极。不等他从电子床上下来,满头银发的金爵士就疾步来到他身边说:“皮特,你快过来看!” 跟随金爵士来到隔壁的房间,只见他指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说:“皮特,我们用电脑分析了你上次写下的这些符号,除了能肯定它是一种记载了信息的文字外,我们没有更多的发现,它不是阿拉伯文,也不是拉丁文,甚至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文字。它真是 href='115/im'>《古兰经》?” 皮特接过一名工作人员递上的咖啡,边小口小口地呷着,边耸耸肩说:“毁灭者是这样说的。” “可是,我们把它与现存的 href='115/im'>《古兰经》做了对比翻译,却发现它根本无法与之吻合。”一旁的约翰逊教授插话说,“我们发现它跟 href='115/im'>《古兰经》没有任何关系,至少跟现存的 href='115/im'>《古兰经》没有任何关系。” “能不能用电脑翻译出来?”皮特问。 “没有任何参照,电脑也完全无能为力。”约翰逊教授遗憾地摊开手。 “我们把部分符号发给了几位知名的古代语言学家,希望能尽快得到他们有用的答复。”金爵士补充道。 “但愿如此!”说到这皮特突然想起了一事,又说,“我又遇到了那个夏风,他现在已经是毁灭者的贴身护卫,好像还深得他的信任。” 金爵士与约翰逊不由对望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皮特不由问:“怎么了?” 金爵士迟疑了一下,叹气说:“已经有情报显示,他就是你的克隆体,并且经过基因改造和新陈代谢加速,他是你的对手和敌人,他接近毁灭者显然和咱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皮特愕然无语,心中顿时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之间得知自己在这个世上不再是独一无二,有人随时可以制造出一个甚至多个和自己基因完全相同的克隆人来,这种感觉令皮特不安,甚至感到莫名的恐惧。 见皮特神情怔忡,金爵士安慰说,“你放心,我们已经向人权法庭提起了上诉,并派人在搜寻那个克隆人的下落。” “找到了又如何?”皮特叹了口气。金爵士一怔,犹豫道:“目前还没有相关法律,所以无法揣测法庭会做出什么样的判决。” 皮特还想说什么,却听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皮特先生!紧急召唤!皮特先生!紧急召唤!” 皮特忙回到隔壁,重新躺上电子床,在工作人员帮助下接入网络。黑暗再次袭击,意识有短暂的模糊,然后他猛然惊醒过来,就见绿珠在身旁摇着自己胳膊急呼:“郎将军快醒醒!赶快醒来!成吉思汗紧急宣召你觐见!” 看看帐外天色却还是漆黑一片,显然自己才刚入睡不久。郎啸天疑惑地挠挠头:“我方从大汗的酒宴上归来,大汗又宣召我做什么?” “是大汗派人带来了口谕!”绿珠话音刚落,就听帐外有人高喊:“郎将军,大汗急召将军,你可千万莫要延误!” “不知大汗召我何事?”郎啸天问。 “小人不知,只知道大汗火速宣召!”帐外答道。 隐隐听到有杂乱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郎啸天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低声对绿珠叮嘱了两句后,他带上佩刀出帐上马,随那名传令的金帐护卫绝尘而去。 第十九章 红颜一刺 天色如墨,夜风酷寒,朦胧中可见不少骑手正匆匆赶往大汗的金帐。郎啸天跟随那名金帐护卫来到金帐外,骇然看到三位王子与帖木仑公主以及众多将领俱已聚集在帐外,众人都是一脸的焦急和担忧。郎啸天忙凑近拖雷小声问:“出了什么事?” 拖雷看看四周,然后凑到郎啸天耳边低声道:“父汗遇刺!” 郎啸天一惊,顿时就想起了藏在蒙古军中的死神师衍,莫非……拖雷见他神情震骇,又低声道:“听溯儿马罕说,父汗伤得不重,可可鲁法师正在给父汗疗伤,凶手也已就擒。父汗不让任何人探视,却独独召你觐见,快进去吧。” 郎啸天忙对拖雷拱拱手,然后随着那名护卫进了金帐,只见帐中已经恢复了平静,数十名金帐护卫神情紧张地肃立在周围,而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则跪伏于地,成吉思汗正半躺半坐在案前,胸前裹着厚厚的布带。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目光依旧锐利如初。可可鲁法师在一旁收拾他的工具,看来成吉思汗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万夫长郎啸天拜见大汗!”郎啸天拱手一拜,然后小声问,“不知大汗伤势……” 成吉思汗抬手阻止了郎啸天的询问,冷冷道:“朕的伤势已无大碍,你不必放在心上。朕今召你前来,是有一件棘手的事,必须你去解决。” “不知何事?大汗尽管吩咐。” “ href='115/im'>《古兰经》丢了。” “什么?”郎啸天一惊,“不知如何丢失?” 成吉思汗没有回答,却转望一旁的溯儿马罕:“你来说!” 溯儿马罕这才抬起头来,颤声道:“臣罪该万死,昨夜大汗将 href='115/im'>《古兰经》和权杖交给微臣后,微臣便把它放在了大汗的金帐中,藏于大汗平日收藏珍宝的盒匣内,谁知今夜大汗遇刺,混乱之际竟丢了 href='115/im'>《古兰经》,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成吉思汗冷冷地摆摆手:“朕之遇刺与你无干,但你身为金帐护卫长,却没有保护好朕之重宝,实在该死。若不能尽快找回 href='115/im'>《古兰经》,朕要把你千刀万剐!” 郎啸天有些不明白,成吉思汗对 href='115/im'>《古兰经》竟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溯儿马罕身为金帐护卫长,对大汗的遇刺竟可以不必受到责罚,却要为 href='115/im'>《古兰经》的丢失问罪,正在疑惑,就听成吉思汗又对溯儿马罕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形,你给郎将军说说。” 溯儿马罕抬起头来,“大汗大宴众将回营后不久,就不幸在帐中遇刺,臣捉拿刺客交给后营严加看管后,立刻回金帐向大汗复命,黑暗中却发现有一道人影从帐中突然闪出,臣以为又是刺客,立刻抽刀一击,却被对方闪了开去,臣与之在帐外交手数招后,才看清是金帐护卫副长夏风,臣忙收刀向他致歉,他却要微臣转告大汗,让郎啸天将军到巴米安河谷对面最大那个石窟中去见他,不然他就要毁去一件宝物,说完他就纵马而去。臣对他的话完全不明白,进帐后才发现 href='115/im'>《古兰经》被人盗走。能自由进出金帐的除了当值的护卫,就只有微臣和夏风,微臣立刻意识到他就是窃贼,忙追出金帐,他却早已不知去向,臣立刻传令怯薛军捉拿夏风,但却再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成吉思汗转向一脸疑惑的郎啸天:“你与夏风熟悉?” “末将与之仅有一面之缘!”郎啸天忙把在阿加罕城与之巧遇的情形说了一遍。成吉思汗捋须沉吟片刻,沉声道:“朕不知道他为何偏偏要你去见他,不过既然 href='115/im'>《古兰经》在他手里,朕不得不听他的。你就立刻单独去见他,他无论想要什么,无论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你都要先答应下来,你一定要保证 href='115/im'>《古兰经》万无一失!” 说到这成吉思汗又转向溯儿马罕:“调集人马悄悄包围那处石窟,不过千万不能让对方察觉,没有朕的命令更不可轻举妄动,若 href='115/im'>《古兰经》有半点闪失,你就先斩了所有手下然后再自尽吧!” “臣谨遵汗令!”溯儿马罕慌忙磕头领令。成吉思汗对二人一挥手:“去吧,朕等你们好消息!” 巴米安河谷对面有一方数十丈高的石壁,石壁上凿有许多的石窟,石窟中有大大小小神态各异的佛像,大的足有十几丈高矮,这让郎啸天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著名的龙门石窟。 纵马独自来到这里后,郎啸天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最大的石窟,它高足有二十多丈高,里面空间宽阔,足以容纳下一百人。把马留在石窟外,郎啸天慢慢顺着石级进入了石窟,他左手举着火把照明,右手则紧握刀柄,小心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变故。 “把火把灭了!”黑暗中有人冷冷道,声音像来自地府的幽灵。郎啸天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火把远远扔了出去。石窟中顿时一片幽暗,黑暗中只听那人又道,“我并不害怕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我只是更习惯黑暗罢了。” 郎啸天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石窟中的黑暗,借着洞外透入的月光,他隐隐看到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佛像前,郎啸天心中又泛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即便无法看清对方面容,他也知道那是谁,他不由问道:“我已经根据你的要求独自前来,你有什么话尽管开口,我一定把它转告成吉思汗,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盗窃 href='115/im'>《古兰经》?你想用它达到什么目的?” 黑影走近两步,终于露出他那英俊中带有病态苍白的脸。“我要你转告成吉思汗,”他用忧悒的目光盯着郎啸天,“我要带走阿娜尔古丽公主,如果他不答应,他就永远别想再见到 href='115/im'>《古兰经》。” 郎啸天皱起眉头问:“阿娜尔古丽是谁?” “这个你不用管!”他说着走到洞口边,望着洞外的世界冷冷道,“你顺便再警告包围过来的那些护卫,千万别打算用强。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如果成吉思汗不愿放了阿娜尔公主,我就和 href='115/im'>《古兰经》同归于尽。” “好的,我会把你的话转告大汗。”郎啸天说着原路而回,在走出石窟时却又忍不住回头问,“为什么是我?” “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来给你带话?” “因为,”夏风终于走出石窟来到如银的月色下,望向郎啸天的眼眸中泛起一抹复杂的情愫,“我没有任何亲人,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郎啸天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与自己有着完全相同基因的“魔鬼之子”,心中又泛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血缘上讲,他跟这个人关系是如此亲密,超过了父子甚至孪生兄弟,但在心理上,他对这个人始终有一种本能的排斥甚至恐惧,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一点暴露出来,只平静地点点头:“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在离开石窟后,郎啸天向远处埋伏的溯儿马罕摆了摆手:“你们撤回去吧,万不可轻举妄动!” 纵马回到大汗金帐,成吉思汗早已不安地在帐中来回踱步,甚至不顾身上有伤,这把可可鲁法师急得连连搓手,却不敢劝阻。见到郎啸天回来,成吉思汗立刻神情紧张地盯着他急问:“你见到他了?怎样?” “他要大汗用阿娜尔古丽公主交换 href='115/im'>《古兰经》。”郎啸天如实禀报道。成吉思汗神情一震,眼里顿时闪出一抹怒火,恨恨道:“他与那贱人果然有私情,朕真是瞎了眼!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高喊,三位王子和几名将领纷纷掀帘而入,齐齐拱手答道:“臣在!” 见成吉思汗眼中的怒火是如此强烈,郎啸天怕他不答应夏风的条件,不由小声提醒道:“他已抱了与 href='115/im'>《古兰经》同归于尽的决心,大汗万不可用强。” 成吉思汗的手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暴绽,他恨恨地凝立半晌,终于一甩手道:“就照他的条件,用那贱人换 href='115/im'>《古兰经》!” “父汗不可!”拖雷忙拱手道,“阿娜尔是刺杀父汗的凶手,岂能就此放过?” “是啊!”窝阔台也连连摇头,“阿娜尔是父汗宠信的王妃,若是被一名叛贼要挟就拱手相让,那将士们会怎样想?父汗的颜面恐怕也……”说到这,窝阔台总算住了口。 察合台更是怒道:“这反贼竟敢让咱们放了刺杀父汗的凶手,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父汗,就让儿臣领兵去把他抓回来,酷刑之下还怕他不交出 href='115/im'>《古兰经》?” “住口!”成吉思汗勃然大怒,“你们是在怀疑朕的智慧?以为朕老糊涂了?不知道轻重缓急?” 从未见过成吉思汗如此暴怒,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帐中静了下来,成吉思汗待情绪稍微平静后,才转向郎啸天:“朕可以用那贱人交换 href='115/im'>《古兰经》,不过朕如何才能相信那反贼呢?” 郎啸天迟疑了一下,无奈道:“恐怕大汗只能相信他了,他既然抱了必死的决心,肯定只有到了安全之地后,他才会交出 href='115/im'>《古兰经》,说不定 href='115/im'>《古兰经》已经被他藏了起来,只有等他安全之后,才会告诉大汗藏匿的地点。” 成吉思汗沉吟片刻,终于断然一挥手:“你现在就把那贱人带去交给他,并把他们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能拿回 href='115/im'>《古兰经》,朕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三位王子和几个将领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为何成吉思汗如此看重那 href='115/im'>《古兰经》,不过众人已不敢多问,更不敢再劝阻。郎啸天忙对成吉思汗拱手道:“末将这就照大汗的吩咐行事,定不辜负大汗所托!” 立刻有护卫把阿娜尔古丽送了过来,只见她面色苍白,双唇紧闭一言不发。郎啸天一见她的模样,不由在心中暗叹:果然是罕见的美丽,却没料到如此一个纤弱女子,为了与情人天长地久,竟然不惜刺杀丈夫。 把手脚受缚的阿娜尔横放上马鞍后,郎啸天心中又有些奇怪:怎么这女子的模样有几分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牵起两匹马慢慢来到夏风藏身的石窟前,郎啸天对着石窟高声道:“我已把阿娜尔古丽公主送来,请你过目。” “阿娜尔!”夏风颤声呼叫着迎了出来,把阿娜尔从马鞍上抱下,一刀挑断了阿娜尔身上的束缚,二人立刻紧紧拥在一起。 “阿风,真的是你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娜尔眼中涌出激动的泪花,悲喜交加地抚摸着夏风的脸庞。夏风紧紧握住她的手,连连问:“你怎么会刺杀大汗?你不知道我听到这消息差点要急疯了,想去救你却不知道你被溯儿马罕送去了哪里,幸好我知道大汗十分紧张 href='115/im'>《古兰经》,所以才冒险盗经,总算逼他放了你。” 阿娜尔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慢慢放开了夏风,她的眼里满是愧疚:“我错了,从头到尾我都错了,我最初以为成吉思汗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所以我不远千里要去见他,并希望得到他的恩宠。但在亲眼目睹了战乱和百姓的不幸之后我终于明白,英雄的光环是用无数白骨和无辜者的血肉铸就,他给世界带来的只有毁灭和灾难。虽然我不再对英雄心怀崇敬和向往,但我依然决定去见成吉思汗,我希望能以我的善念影响他,我希望自己能为受苦受难的穆斯林百姓做点什么,能减轻他们遭受的杀戮和灾难。但巴里黑一城百姓的死令我终于绝望,我改变不了成吉思汗,也帮不了任何人,我彻底死心了。” 说到这阿娜尔凄然一笑,“巴米安的毁灭让我鼓起勇气,下了最后的决心。我要以我绵薄之力去阻止这种暴行,我要用杀戮去阻止杀戮,用流血去阻止流血,所以我行刺成吉思汗。不过很可惜,我在刺出那一刀的瞬间还是手软了,终究没能做到,真是很遗憾啊!” 夏风默默把阿娜尔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道:“傻!你可真傻!你以为就凭你自己,就能改变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阿娜尔眼里有泪珠滚落下来,她伏在夏风的肩上,满是愧疚地轻声道:“在刺杀失败被擒的刹那,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是谁,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一片真情,可他依旧还无私无畏地帮助我,甚至用身体为我挡住了见血封喉的毒箭。我曾经对真主暗暗祈祷,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我一定不会让他再为我伤心难过。阿风,对不起!” “别说了!”夏风把阿娜尔紧紧拥入怀中,“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咱们去一个没有杀戮和战争的地方,去一个没有血腥的世界。” “有那样的世界吗?”阿娜尔喃喃问。 “有的!一定有的!”夏风说着,抱起阿娜尔轻轻放上马鞍,然后他也翻身跨上去,搂着她在马鞍上坐稳。此时天色已明,天边开始现出第一缕阳光。夏风转向不远处的郎啸天道,“我要带阿娜尔离开,你可以跟着我们,待我们远离蒙古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会把 href='115/im'>《古兰经》交给你。”.. 郎啸天也翻身上马,神情复杂地望着夏风默然半晌,最后低声道:“我送送你们。” 远远地跟在这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身后,郎啸天终于想起了在哪儿见过阿娜尔,在阿加罕城一家偏僻的小酒馆中,自己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郎啸天始终没想通,她怎么会千里迢迢出现在这里,还成了成吉思汗的王妃,更想不通夏风与她,究竟有怎样一段感情。 数百名怯薛军兵将围了上来,郎啸天忙高声喝道:“大汗口谕,任何人不得阻拦!” 怯薛军将士不甘心地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夏风与阿娜尔出了众人的包围圈。夏风对众将士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只轻轻环抱着阿娜尔,在她耳边喃喃道:“咱们远远离开这里,沿着来路一直往回走,一直走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让我们在那里重新认识,让一切从头开始。” 阿娜尔眼中露出一丝迷醉和向往,遥望远方喃喃道:“真希望早一点回去,真希望一切能从头再来。” “会的,一定会的,只要我们回到起点,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夏风说着一拍马股,战马立刻加快步伐,向远方奔驰起来。 郎啸天也拍马跟了上去,同时不忘对溯儿马罕和怯薛军将士示意道:“你们千万不要跟上来!” 话音刚落,就听怯薛军将士发出了一声惊呼。郎啸天转头望去,就见前方两人一骑没有走出多远,夏风便直直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阿娜尔慌忙翻身下马,抱着夏风的身体颤声呼唤着:“阿风!你怎么了?你……你不要吓我!” 只见夏风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竟像是羊癫疯发 4f5c." >作一般,完全昏死了过去。 “逃啊!你继续逃啊!” 在离库尔斯克不远的一座小城,俄罗斯黑手党终于找到了汉斯博士悬赏捉拿的目标,这一次夏风设下的报警系统没能发挥作用,佐佐木和汉斯在当地黑手党徒的带领下,直接把夏风堵在了房间内。 强行切断了他与网络的联系后,佐佐木一把将夏风从电子床上拎了起来,一连扇了他几个耳光,才愤然把他交给了几名手下。 夏风刚要挣扎,一名黑手党徒已把冒着蓝色弧光的电击枪帖到了他的腰上,夏风浑身一颤,立刻就摔倒在地,半晌也站不起来。几名东瀛忍者立刻把手铐脚镣给夏风尽数套上,然后才抓住胳膊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真让我失望!”汉斯托起夏风的下颌,满是惋惜地打量着他的模样,“原本以为你可以代替那个欺骗了咱们的家伙成为又一个夏风,但你辜负了咱们对你的培养,也辜负了你这天生的优秀身体素质和完美无缺的基因。” “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夏风拼命挣扎着,如困兽般发出绝望的嚎叫。 一名东瀛忍者在佐佐木的示意下,一掌重重砍在夏风后颈上,夏风浑身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现在怎么办?”佐佐木望向汉斯,只见老者无边眼镜后透出一丝迟疑,最后道:“先把他带回去再说。” “我真想一刀宰了这小子!”佐佐木一脸愤恨。汉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咱们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如果就这样把他处理了,老板一定不答应。但愿咱们能找到补救的办法吧。” 一听说老板不答应,佐佐木不敢再有异议,一挥手便带着众人匆匆离开。几名黑手党徒则留下来应付警察,这不会有多大麻烦。对于一名没有亲人、没有身份、也没有社会福利号码的人来说,他在警察眼里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他的失踪也不会有人去关心。 溯儿马罕率怯薛军将士把昏迷的夏风和茫然无依的阿娜尔围了起来,把郎啸天完全挡在了人丛之外。不一会儿听到人丛中传出一阵的欢呼,就见溯儿马罕高举一卷羊皮对众将士示意:“找到了!我找到 href='115/im'>《古兰经》了!” 众兵将齐齐喝彩,有人把依旧昏迷不醒的夏风捆了起来,并把他横放在马鞍上与阿娜尔一道押送回去。一路上不时传来兵将们兴高采烈的议论,众人都在感谢无所不能的长生天,让夏风这个盗窃 href='115/im'>《古兰经》意图营救刺客的反贼,在最紧要的关头因羊癫疯发作而被擒。 郎啸天心情复杂地望着众兵将押着夏风与阿娜尔走远,他不知道在夏风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帮他。这一路的巧遇使郎啸天完全明白,夏风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他是自己最危险的对手和敌人,但尽管如此,郎啸天从感情上也还是希望夏风能带着阿娜尔远走高飞。 匆匆回到金帐向成吉思汗复命,郎啸天对他的称赞充耳不闻,只关切地问道:“不知大汗打算如何处置夏风?” 成吉思汗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淡淡道:“朕不会杀了他,朕会让可可鲁法师把他救醒,朕要他好好地活着。” 成吉思汗的目光令郎啸天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正欲再问,就见一将匆匆而入,气喘吁吁地对成吉思汗拜道:“大汗!失乞忽秃忽将军已从八鲁湾战场赶回,有紧急军情回报!” “让他进来!”成吉思汗神情一震,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见帐帘掀动,一名身材魁梧、双臂受缚的蒙古将领已大步进来,进帐后“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大哭道:“安答,愚弟无能,在八鲁湾遭遇败绩,坠了我军战无不胜的威名,望安答降罪!” “你这是干什么?”成吉思汗说着忙示意护卫为那名蒙将松绑,然后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道来。” “安答,”那蒙将叩头道,“花刺子模王子扎兰丁在离这儿三百里外的哥疾宁城纠集十万大军,伏击了我部一支攻打哥疾宁附近一要塞的万人队,前日愚弟率四万大军征讨,在八鲁湾与之遭遇,结果被其包围,愚弟拼死突围,总算逃得性命,但所部四万将士大半被杀,酿成西征花刺子模以来最大的败绩,望安答降罪!” “扎兰丁手下骑兵都是些什么人?”成吉思汗淡淡问。 “是阿富汗土著兵和突厥雇佣兵。”失乞忽秃忽忙道。 成吉思汗捋着颌下花白胡须疑惑地自语道:“听说扎兰丁贪财好色又贪生怕死,怎么他的军队突然变得这般勇猛善战?” “安答,只怕传言有误!” “此话怎讲?” 失乞忽秃忽抬起头来,眼里透出莫名的尊敬:“愚弟在战场上见过扎兰丁,不仅英勇顽强,武艺更是十分了得,一柄弯刀使得出神入化,愚弟手下两名万夫长就是被他斩于马下,愚弟虽然自诩有万夫莫当之勇,可与扎兰丁比起来,也还是稍逊一筹。” “哦?他有这般厉害?”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问道。失乞忽秃忽尚未回答,就听一旁的察合台一声嗤笑:“义叔大意落败,就尽量夸大扎兰丁的战斗力,好减轻失败的责任吧?” 失乞忽秃忽是成吉思汗义弟,所以几位王子都尊他为义叔。听到察合台的讥讽,他顿时涨红了老脸,急道:“老臣不敢夸大扎兰丁一分,不过却也不敢故意贬低半分,以免令汗兄发生误判,老臣所说句句属实!” 成吉思汗冷冷扫了察合台一眼,令他赶紧闭上了嘴,成吉思汗这才转向失乞忽秃忽,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与扎兰丁交过手,可看清他长什么样?” 失乞忽秃忽迟疑了一下,愧然道:“扎兰丁每次出战都戴着一副黄金面具,仅留一双碧眼在外,愚弟实不知他长什么样。” “义叔既然没见过他真面目,怎知对手就是扎兰丁?”窝阔台突然问。 失乞忽秃忽忙道:“他那刀法罕有对手,旁人怎么假冒得了?花刺子模十万大军都尊他号令,每当他出战俱齐呼‘扎兰丁王子万岁’,这难道还有假?” 窝阔台张张嘴还想再问,却被成吉思汗挥手打断,只听父汗抚须感慨道:“如此猛将,朕倒是有心一会。朕纵横天下若是遇不到一个对手,也无趣得很啊!” 拖雷一听忙道:“父汗伤势未愈,就让儿臣领兵,为父汗生擒扎兰丁吧!” “朕这伤不碍事,如此对手,朕真是求之不得啊!”成吉思汗说着对拖雷摆了摆手,然后环顾众将,“明日大军移师哥疾宁,与扎兰丁决战,拖雷率三个万人队为前锋主将,郎啸天为副,察合台所部为右军,窝阔台率三万人为左军。失乞忽秃忽与朕居中军策应,蒙托鲁领后军主将之职。” 众将轰然答应,齐齐领令而去,郎啸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只得与拖雷告退而出。出得金帐后,拖雷见郎啸天神态萧索,全然没有大战前的兴奋,以为他还在为哲别难过,不由小声叮嘱道:“安答,快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咱们一同出发。敌人的鲜血可以让你忘掉失去兄弟的伤痛。” 郎啸天苦笑着点点头,在帐外与拖雷拱手道别。匆匆回到自己营帐,就见绿珠慌忙迎了上来,边递上锦帕,边不安地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见外面人叫马嘶地乱了一整夜,将军又一直没回来,让我担心了一整夜。” 郎啸天接过锦帕擦了擦脸,见绿珠双眼熬得通红,显然一夜未睡,心中不由一阵感动,便拍拍她红扑扑的脸蛋安慰道:“没事,不过是有小贼偷东西罢了。” “小贼?”绿珠一脸惊讶,“什么小贼敢到大军中来偷东西?” 郎啸天见她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也没有多作解释,只道:“明天我要随大军出发去哥疾宁,我会让布特和穆扎巴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绿珠的微笑僵在脸上,呆呆地愣了半晌,她突然背转身,双肩不可抑制地微微抽动起来。郎啸天见状忙扳过她肩头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绿珠回过头来时已经擦净了泪水,脸上也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不过红红的眼眶还是暴露了她真实的感情。郎啸天心中不由涌出一丝怜爱,忍不住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我是要去打仗,不能带上你,不过我保证,一旦打完仗我就去接你。” “我不!”绿珠突然不可抑制地扑到郎啸天怀中,紧紧抱着他坚实的胸脯,哽咽道,“我不要离开你,要不你就把我送回钦察,送回我从来没见过你的地方。” “绿珠你听我说,”郎啸天顿时手忙脚乱,心中有说不出的矛盾和为难,理智上想把她推开,感情上却又有些不忍,只得解释道,“军中不能带女人,再说战场上也非常危险,我没法照顾到你,还是让布特和穆扎巴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绿珠紧紧抱着郎啸天不愿松手,并争辩道:“像现在这样穿着男人的衣袍,谁知道我是女人?我以前也跟着瓦莎公主练过武艺,多少也粗通弓马骑射,不需要旁人照顾。再说我没有任何亲人,哪里都不如在你身边安全。” 郎啸天犹豫起来,在这战乱不堪的国度,还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更不放心把绿珠送到别的蒙古军营。迟疑半晌,他最后只得无奈答应:“好吧,你就扮成我的亲兵暂时跟着我,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绿珠大喜过望,忙道:“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郎啸天拍拍她的后背,“你先放开我。” 绿珠总算放开了郎啸天,她的脸上泛着醉人的红晕,使她的脸颊看起来像盛开的红玫瑰。郎啸天暗自松了口气,整整衣甲板起脸孔道:“这第一条,你是我的亲兵,就要像亲兵那样对本将军必恭必敬,不得再像方才那样无礼,更不得冒犯本将军的威严。” “遵命,将军大人!”绿珠咬着嘴唇垂手而立,拼尽全力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郎啸天清清嗓子,继续道:“第二条,不得再像小姑娘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是!将军大人!” “第三条,”郎啸天掰着手指想了半晌,在绿珠扑闪闪的大眼睛注视下,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只得道,“第三条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随时再补充。现在你立刻去休息。” “遵命,将军大人!”绿珠笑着退到帐篷一角,取过毡毯把自己裹了起来。刚躺下,就听对面睡着的布特在“吃吃”偷笑,她脸上不由一红,忙把自己的脸藏到了毡毯中。 郎啸天过去踹了假睡的布特一脚,“起来!快给本将军准备早饭。” “不公平不公平!”布特笑着跳起来,大声抗议,“都是将军的亲兵,为啥绿珠可以睡觉,我却要准备早饭?” 郎啸天佯怒道:“你俯耳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布特赶紧捂住自己耳朵,“我可不会再上当!”然后学着绿珠方才的口吻,高高地说了声:“遵命,将军大人!”不等郎啸天的脚再次落到身上,他已嘻嘻笑着逃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经过充分准备的蒙古大军全线开拔,沿途马不停蹄,军不及炊,将士们仅以牛肉干和大米面粉充饥,两天后大军达到八鲁湾战场,成吉思汗特招众将齐聚这处令蒙古军惨败的地方,让失乞忽秃忽讲述了失败的经过,最后他指着战场叹息道:“虽然失乞忽秃忽轻敌在先,不知利用地形在后,但扎兰丁用兵之能也令人叹服,整个花刺子模,朕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手,你们千万要当心!” 众将轰然答应,不过许多将领脸上都有些不以为然,只有郎啸天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这个名声并不好的花刺王子,竟然深谙兵道,决不是寻常将领可比。 “前锋直扑哥疾宁,缠住扎兰丁大军就是胜利,左右两军从两侧包抄,务必对哥疾宁实行合围!”成吉思汗对众将一挥手,下了全歼扎兰丁大军的命令。 郎啸天与拖雷率三万前锋,当天夜里火速赶到哥疾宁城下。远远就见哥疾宁黑灯瞎火,悄没声息,全然没有大军驻守防卫的模样,二人十分意外,令一队侦骑前去打探。没多久侦骑抓来几名当地百姓,一问才知,哥疾宁已经是一座空城。 “空城?”拖雷有些意外,追问道,“扎兰丁怎么会放弃城高墙厚的哥疾宁?” 几个阿富汗土人忙答道:“好像是突厥雇佣军和阿富汗土著士兵,与扎兰丁王子的波斯军队发生了内讧,突厥人和阿富汗人最先率军离藏书网开,扎兰丁王子后来也率军离开了哥疾宁。” “扎兰丁手下有多少波斯军队?他们去了哪里?”拖雷问。 “扎兰丁王子率一万多波斯骑兵,往南方走了。”一个阿富汗土人忙道。 看看再问不出什么,拖雷令人带上几个土人做向导,然后对郎啸天笑道:“看来哥疾宁已经没有攻占的必要,咱们先远离城郊扎营,休息一夜后再往南追。扎兰丁大军已经分崩离析,不战自乱,他手下仅有一万余人,现在只有逃命的份了。” 郎啸天有些不解地自语道:“按说扎兰丁既然纠集了十万人马,又在八鲁湾大胜,怎么会发生内讧?大军一夜分崩离析?” 拖雷笑道:“他手下的人马来自不同的民族,原来就有矛盾也说不定。有侦骑回报说,阿富汗土著兵和突厥雇佣军昨日就远离了哥疾宁,扎兰丁率一万多波斯骑兵往南逃往印度,与这几个土人所说不谋而合。咱们在这儿休整一夜后,明日一早就马不停蹄地追击这个花刺子模最后的王子。三万对一万,勿需父汗出马,咱们就能活捉扎兰丁!” 郎啸天总觉得扎兰丁大军未战先乱有些说不过去,但又无法揣透对方的用意,若说是在哥疾宁城外设伏,十万人马的调动根本不可能瞒过蒙古侦骑。想到这他只得耸耸肩道:“但愿如此。” 哥疾宁的夜气候宜人,三万蒙古将士早早就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分,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无数火箭就如流星般落入营帐中,引燃了不少帐篷。一彪人马如飓风般汹涌而来,转瞬间便突入了蒙古人的阵地。 郎啸天也被突入其来的变故惊起,忙提枪从帐内冲了出来。刚出营帐就见一匹雪白战马旋风般冲来,马上骑手迎风一刀,速度惊人。郎啸天慌忙举枪招架,虽然挡住了对方的弯刀,但这一刀结结实实砍在白蜡杆上,枪杆应声折断。郎啸天就地一滚躲开刀锋,扔掉断枪欲拔佩刀,才发觉慌乱间佩刀竟不在身边。 那骑手勒马回头,高举弯刀又向郎啸天冲了过来,却又在郎啸天身前一丈外陡然勒马停步,高举弯刀僵在当场。 “扎兰丁!”郎啸天一声惊呼,借着月光他已看清了对手模样,只见他一身银亮战甲,肩披玄色大氅,坐跨雪白骏马。身材并不见魁梧,却显得修长结实。可惜一幅仅露眼孔的黄金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到他的模样。 “将军快走!”绿珠突然从帐篷中冲了出来,手提马刀挡在郎啸天身前,慌乱间她忘了戴上头盔,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肩头,暴露了她女儿家的身份。本已勒马收刀的扎兰丁突然一声冷哼,一踢马腹径直向绿珠冲来。郎啸天见他来势凶猛,忙拦腰抱住绿珠就地一滚,刚躲过对方马蹄,就见弯刀又劈了下来。 郎啸天怀中抱着绿珠,身手远不如平常灵活,又不敢放开绿珠置她于险地,在对方一刀紧似一刀的追杀下,顿时危急万分。就在这时,突有两名蒙古兵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以马刀架住了阿拉伯弯刀。得此机会,郎啸天总算抱起绿珠脱出了对方威胁,刚夺过绿珠手中的马刀翻身跳起,就见两名蒙古兵先后中刀,立时倒地不起。 “布特!穆扎巴!”郎啸天呼唤着两人的名字,一声怒吼冲了上去。四周的蒙古兵将纷纷向郎啸天靠过来。扎兰丁一看有落入重围的危险,忙勒转马头,带着一队骑手往营地后方冲去。 “拖雷王子来了!拖雷王子来了!”蒙古兵将突然爆发出齐声的欢呼,士气大振。郎啸天所在营地处在最前沿,而拖雷的主力则在营地的后方。听到有人偷袭,他立刻率军来援,总算稳住了蒙古军的阵脚。 一夜激战后,偷袭者无法撼动蒙古军的阵地,扎兰丁只得率军往南撤离。损失惨重的拖雷也无力追赶,眼睁睁看着波斯骑兵扬长而去。 “扎兰丁真是个将才!”拖雷纵马来到郎啸天身边,他的脸上并没有吃了败仗的沮丧,反而有一种意气风发的表情,“他明明只剩下一万人马,却敢来偷袭我三万大军,若非照你的建议安营扎寨,咱们今日可要大败亏输了。” 郎啸天没有理会拖雷,他只紧紧握着亲兵布特的手,蒙古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恬静和安详。一道刀痕横贯他的前胸,几乎把他劈成了两段。 少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吃力地指了指自己胸口。郎啸天在他的示意下,从他怀中掏出个小小的包裹,缓缓解开包裹,一串璀璨夺目的明珠露了出来。郎啸天含泪把明珠放到他手中,只听他拼尽最后余力,从失血的嘴唇间喃喃吐出几个字:“我、好、想、回、家……” 默默为少年合上失去光泽的眼眸,郎啸天久久不愿离开。拖雷见状低声劝道:“安答别难过,待咱们追上扎兰丁,定要他十倍百倍偿还血债。” 郎啸天慢慢站起身来,抬头环视昨夜的战场,只见四周尸横遍野,一片狼藉。他突然感觉有一种空虚和萧索涌上心头,他发觉自己对杀死布特,重伤穆扎巴的花刺王子并没有多少怨恨。这个蒙古少年的手上也有无数无辜者的性命,他就像狼一样,在杀戮中走完了他短短的一生,这难道就是蒙古战士的宿命? 拖雷无言地拍拍郎啸天肩头,翻身上马去清点别处战场。待他走远,一旁的绿珠终于忍不住扑到郎啸天怀中,无声抽泣。 战场的血腥味引来了成群结队的饿狼,拖雷率军撤到高处,神情肃穆地遥望着狼群吞食尸体的场景。郎啸天对此十分不理解,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把战士的尸体留给狼群?” 拖雷遥望蓝天,喃喃道:“咱们蒙古人是狼的子孙,只有通过狼吻咱们的灵魂才能升上长生天。另外,咱们一生吃肉,死后也应该喂狼才算公平。” 郎啸天默默回味着拖雷的话,渐渐有些明白蒙古民族真正的灵魂。 拖雷突然无声地咧嘴一笑,转望向南方:“扎兰丁虽然偷袭得手,却也暴露了他真正的意图。从这里往南不远就是申河,渡河需要花不少时间,所以他先冒险偷袭一场,以防咱们穷追不舍,好让他从容渡过申河进入印度腹地。”说到这拖雷用马鞭往南一指,“传令全军,火速向南追击,决不容扎兰丁逃脱!” 第二十章 反目成仇 一阵强烈的电击令夏风从昏迷中惊醒,不等他完全睁开眼,就有人一把抓住头发令他扬起脸来。面带残忍微笑的佐佐木审视着近在眼前夏风,恶毒地问道:“感觉如何?” “让我……回去!”夏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佐佐木笑眯眯地点点头:“咱们会让你回去的。” 夏风心中升起一点希望,刚一挣扎就感到浑身剧痛,才发觉自己被吊在半空,不得自由。有人慢慢踱到了他的面前,用厌恶的眼神打量着他说:“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回去,不过得完全照我说的办。”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夏风忙道。 “很好!”夏风不用看到说话人的脸也知道那是汉斯,只听他冷冷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一旦回到那里,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你是抓住目标严刑逼供也好,欺骗敲诈也好,总之一句话,我们只给你三天时间,一旦你拿到我们要的东西,我们就给你自由,你不仅可以去找你喜欢的女人,甚至99lib?还将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享受到基本的人权。不过你要是失败,我们会强行中断你与那个世界的联系,你也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夏风毫不迟疑地道:“我答应!求求你快让我回去!” 汉斯盯着夏风的眼睛审视了几秒,终于对几名工作人员一挥手,众人立刻把夏风放了下来,然后架到隔壁的工作室,紧紧捆扎在电子床上。汉斯透过单面镜望着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脸上木无表情。他身旁的佐佐木小声嘀咕道:“这小子会听话吗?” “我们只能再信他一次。”汉斯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佐佐木迟疑片刻,突然小声问:“听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当初是出自博士之手,我对现代科技一窍不通,所以感到很奇怪,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博士难道不能重新再做一份?” 汉斯木然望着隔壁的电子床重新合上,直到扩音器中传来“一切正常”的汇报后,他才终于舒了口气,对佐佐木淡淡道:“这确实不是你能了解的。”说完他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佐佐木,径直离开房间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疲惫地倒在床上,他目视虚空,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一串串神秘代码的诞生过程,汉斯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之色。 “魔鬼的契约!”他突然跳将起来,在房中像困兽般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念叨着,“魔鬼的契约!魔鬼的契约……” “四王子殿下!前方百里外就是申河,有不少波斯人在岸边集结。” 侦骑带来了敌军最新的情报。拖雷勒住奔马,抬头看看星月稀疏的夜空,然后向一名副将挥挥手:“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务必在天亮以前赶到申河,决不能容扎兰丁逃脱!” 副将刚领令而去后不久,就听两旁的山林中突然传来阵阵喧嚣呐喊,一阵突入其来的箭雨顷泻在奔行的蒙古骑兵中,顿时有数百人落马。骑队混乱起来,众兵将纷纷寻找隐蔽的地点藏身,并胡乱发箭向密林中还击。 郎啸天看看周围地形,对拖雷道:“咱们人马疲惫,而波斯人却以逸待劳,这里地形又如此利于埋伏,咱们还是暂时退后,待天亮再反击吧。” 拖雷看看四周地形,又侧耳细听两旁密林中的呐喊,突然笑道:“这不过是扎兰丁的一支疑兵,妄图延缓我军的追击,好掩护主力安然渡河。”说到这他用马鞭向前一指,“我率大军继续前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给你留两个千人队,足够应付这支疑兵。” 在突发事件面前,蒙古骑兵表现出了远超其他军队的组织纪律性,他们在各自的将佐指挥下,虽慌不乱,很快就依照拖雷的命令分派停当。大军在拖雷率领下继续往南向申河挺进,而两个千人队则留了下来,在郎啸天率领下向密林中的伏兵还击。 “杀!”密林中突然爆出波斯人的呐喊,他们大概是发现自己阻拦蒙古追兵的目的没有达到,只得做拼死一搏。郎啸天率兵迎了上去,远远就见一名白马玄袍将领高举弯刀冲在前面,即便在黑夜中,他也戴着那面金光灿灿的面具,郎啸天不由一惊:“扎兰丁!” 没想到扎兰丁竟然亲自在此掩护大队渡河,郎啸天大喜过望,能与如此对手一战,当是平生快事,尤其布特还死在他的手里,郎啸天心中虽然没有报复的冲动,但还是觉得自己该为那蒙古少年做点什么。 抖动长矛迎上扎兰丁的弯刀,自从白蜡杆大枪被劈断后,郎啸天不得不选了一杆不太趁手的长矛。一刀一矛在夜空中连环交击,溅起一连串的火星。郎啸天一矛紧似一矛,但在对方水泼不透的刀法下,完全占不到半点便宜。 波斯伏兵远不及两千蒙古骑兵多,在失去了伏击的突然性后,渐渐被稳住阵脚的蒙古人压住了势头。眼看蒙古骑兵从两翼包抄上来,意图把伏兵完全包围进去,激战中的扎兰丁眼看周围的同伴也越来越少,忙勒马后退,举刀向同伴高呼一声:“走!” 扎兰丁的呼声令郎啸天一怔,勒马愣在当场。两名蒙古千夫长纵马过来,高声请示道:“郎将军,敌兵已退,咱们要不要立刻去追赶四王子的大队?” 郎啸天盯着扎兰丁逃走的方向怔了半晌,突然回头对两名千夫长下令:“你们等在这里!”说完他以长矛猛击马股,纵马向密林深处追了上去。由于他吩咐在先,众兵将均在原地勒住了马,除了一名不遵将令的小兵外,没人跟着追入林中。两名千夫长面面相觑,实在不懂主将何以孤身追敌。 郎啸天用长矛挑开林中的藤蔓,望扎兰丁逃跑的方向追去,刚追入林中不久,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将军等等我!快等等我!” 郎啸天一听是绿珠的声音,只得勒住马,回头嗔怪道:“你追来干什么?” “我怕将军有失,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说话间绿珠已气喘吁吁地纵马来到近前,连声埋怨,“将军你一个人追入密林,这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郎啸天看看四周纵横交错的树枝腾蔓,完全看不到半点人影,他无奈叹了口气:“好吧,咱们回去!”说着勒转马头正要离开,却听不远处有枯枝折断的声音,他忙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可见密林深处,白马玄袍的扎兰丁正冷冷地盯着自己,郎啸天一惊,高呼一声:“别走!”立刻打马追了过去。 扎兰丁见他追来,突然掉转马头就走,绿珠无奈,也只得跟着追了上去。三人一逃两追,转眼就追入密林深处,在一处树木稀疏的空旷草地上,扎兰丁终于勒马停了下来,回头冷冷盯着追来的二人。郎啸天刚要追上去,却突然发觉周围林木间埋伏有不少波斯战士,正以弓箭投枪对准着自己。 郎啸天勒住马,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对数丈外的扎兰丁冷笑道:“原来,你是要把我引入你的埋伏。” “是又怎样?”扎兰丁压着嗓子冷冷道,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怪异,用的也是一种旁人听不懂的语言。郎啸天呵呵一笑,把手中长矛一摆:“有本事咱们就单挑!别用这等雕虫小技,让人贻笑大方。” “我还怕你不成?”扎兰丁说着便拍马冲来,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把郎啸天吓了一跳,慌忙举矛招架,就见扎兰丁的弯刀不成章法暴风骤雨般砍了下来,郎啸天忙左闪右挡,一时十分狼狈。 “休伤我将军!”一旁的绿珠见郎啸天危急,立刻尖叫着举刀上前帮忙。谁知刚要用刀架住扎兰丁劈下的弯刀,对方的弯刀已经改下劈为横拍,重重击在她的刀面上。绿珠只觉手腕一麻,掌中的刀已被击飞出几丈远,跟着扎兰丁手腕一翻,雪亮的弯刀就直奔她的咽喉而来。绿珠吓得本能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住手!”郎啸天一声大叫,想要替绿珠招架已来不及,本能地挺矛刺向扎兰丁咽喉,在扎兰丁的弯刀停在绿珠脖子上的同时,他的矛尖也抵在了扎兰丁的下颌上。三人顿时僵直不动,如泥塑木雕一般。 扎兰丁的目光从面具的眼孔中冷冷地盯着郎啸天,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恨意。他突然一字一顿地道:“好啊!为了她,你竟要杀我?” 熟悉的目光令郎啸天浑身一震,那声音更像电流穿过了他的心脏。缓缓抬起矛尖把黄金面具从扎兰丁脸上慢慢挑开,当终于暴露出面具下那张美奂美轮的面孔时,郎啸天不由一声呻吟:“雪妮,真的是你?” “不好意思,昨晚打搅了你们的好事。”雪妮说话的同时,冷冷扫了绿珠一眼。郎啸天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扎兰丁率军劫营时,正好看到衣冠不整的绿珠与自己同住一个帐篷,他慌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们没什么!” 雪妮冷笑着点点头,“是啊!把她打扮成亲兵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甚至住在了一起,为了救她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们果然没什么。” “冤枉冤枉!唉,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详细解释。” “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以后再慢慢编吧,现在要编还真是有些难度。” “我……”郎啸天急得张口结舌,想想便转开话题反问道,“你呢?怎么会和花刺子模王子扎兰丁搅在了一起,甚至还假扮成他的模样?我可听说他是个贪淫好色的家伙!” “你管不着!”雪妮的回答非常干脆。 “我管不着谁管得着,我可是你的老公!” “从现在起就不是了!” “什么?”郎啸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我的丈夫了!” “凭什么啊?”郎啸天气得浑身发抖,“咱们可是去过教堂的,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啊,说分手就分手?” “我会委托律师跟你办理相关手续。”雪妮说着收起弯刀,“希望你尽快赶去宾城,我会让我的律师等着你。”说完她勒转马头,转身就走。 “我不会耽误你的青春!”郎啸天冲雪妮的背影恨恨地喊道,“我会让你如愿以偿!替我向你的哥哥保罗,还有那个什么‘神之手’问好!” 雪妮突然拍马加快了速度,周围的波斯将士疑惑地打量着她和郎啸天,他们听不懂二人方才的语言。一名波斯青年迎上来,小声问她:“白绮首领,你认识那位蒙古将军?咱们就这样算了?” “走!”雪妮下了一道短促的命令,率先向密林中纵马而去。几名波斯将士立刻追随着她,转眼间也消失在密林深处。 “她是谁?干吗对你这么凶?”绿珠满是敌意地望着雪妮消失的方向,她虽然听不懂雪妮和郎啸天的对话,不过凭着少女敏锐的直觉,她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关系。 “她是……”郎啸天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跟绿珠介绍。突然想到那名波斯青年对雪妮的称呼:白绮首领?她干吗叫白绮? “将军,我们还追吗?”绿珠小声问。 “还追什么追?追上去让她再讥讽一次?”郎啸天心情烦躁,语气也就重了起来。绿珠眼眶一红,垂下头怯怯地问:“将军,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绿珠楚楚可怜的模样令郎啸天心中一软,不由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我惹的麻烦,咱们回去吧。” 密林外隐约传来蒙古人的呼唤,郎啸天忙掉转马头,沿来时的路匆匆而回。路上不忘叮嘱绿珠道:“方才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能提!” 来到密林外,只见原地等候的两名千夫长早已焦急万分,见郎啸天终于回来,二人总算松了口气,忙迎上去道:“郎将军,方才四王子派人传来口信,他已在申河岸边追上了波斯大军,要咱们尽快前去与他汇合。” “好!咱们走!”郎啸天向前一指,不顾连日征战的疲劳,率军连夜继续赶路。 “呜——呜——” 号角回荡在申河岸边,十多万蒙古追兵完成了对扎兰丁军队的99lib?包围。这里已进入印度的旁遮普邦,向南逃遁的波斯骑兵被申河所阻,不得不在岸边停下来,伐木扎排做渡河的准备,并派出一支疑兵以阻挠蒙古骑兵追击。不想拖雷识破了扎兰丁的疑兵之计,率先头部队突破阻挠连夜追来,拖住了妄想渡河逃遁的波斯骑兵,没多久成吉思汗其它三路大军也先后赶到,把扎兰丁这一万多波斯骑兵,完全包围在了申河岸边。 听到进攻的号角,蒙古大军呈偃月形向岸边的波斯骑兵逼近。一万多波斯战士原本肃穆而立,但在蒙古军队的缓缓逼迫下,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骚动。 郎啸天心情复杂地望着波斯人的阵地,心中颇为矛盾,一方面希望再见到化名白绮的雪妮,另一方面又怕她出现在蒙古人的包围圈之中。现在这一万多名波斯战士,已经完全陷入绝境,被蒙古人消灭只是迟早的事。 波斯战士突然向两边分开,在人丛中让出了一条通道。一名白马玄袍、头戴黄金面具的将领手擎一杆大旗由后方来到队伍前面,波斯战士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扎兰丁!扎兰丁!” 看到那熟悉的身形和银亮的弯刀,郎啸天在心中叹息:她终究还是不能丢下这些陷入绝境的波斯战士,终究还是妄想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大汗下令,要活捉扎兰丁,任何人不得放箭!”一名蒙古将领从骑兵队列前纵马跑过,传达着成吉思汗的最新命令。郎啸天不由疑惑地问身旁的拖雷:“大汗这是什么意思?” 拖雷无声一笑:“父汗纵横花刺子模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扎兰丁这样的对手。你看他身处绝境,依然敢率孤军与蒙古大军决一死战,这样的战士父汗一生中都没遇到过几个,当然是想要亲自见见他了。” 后方的战鼓突然一紧,号角也越发激昂,拖雷拔刀向前一挥,前锋将士顿时爆发出一阵恶狼般的咆哮,向十几丈外的波斯战士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扎兰丁手擎大旗迎了上来,在他的率领下,波斯战士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呐喊,迎着蒙古骑兵发起了反冲锋。两股人马如急流般撞在一起,互相砥砺冲撞,转眼之间就有上千人受伤落马,被无数马蹄践踏而亡。 郎啸天纵马迎上率军冲锋的扎兰丁,架住他的刀高声叫道:“还不快走!难道你想战死在这里吗?” “不用你管!”扎兰丁说着挥刀逼退郎啸天,率军向厮杀最激烈的地点冲去。 激战从清晨一直到中午,蒙古阵地中终于响起了暂时退兵的号角。蒙古骑兵在拖雷率领下缓缓后退,暂时摆脱了波斯战士的纠缠,短短半日时间,一万多名波斯骑兵就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几乎人人染血,个个带伤。参与进攻的蒙古前锋军和左右两军,也是损失不小。 “全线出击,步步为营!”一名蒙古将领高声传达了成吉思汗的最新命令。十万蒙古大军缓缓而动,从各个方向向挤在申河岸边的波斯残军不断逼近。 “杀!”波斯战士再次呐喊着向蒙古骑兵发起冲击,郎啸天迎上冲在最前方的扎兰丁大叫:“快走啊!你已经尽力了!” 三千多波斯战士转眼又倒下了一半,扎兰丁含泪看了看身边所剩无几的波斯战士,终于挥刀高叫:“跟我走!” 数十名波斯将士在扎兰丁的率领下,纵马向申河岸边冲去,从高高的河岸峭壁上奋力向前一跃,连人带马坠向十多丈深的申河。当郎啸天和拖雷率军追到申河岸边时,只见湍急的河水已经把跃入申河的扎兰丁卷得不知去向。 成吉思汗与几位王子和众将也纵马来到申河岸边,望着急流咆哮的申河水,他不由连连叹道:“真是难得的勇士啊!可惜可惜!” 波斯战士纷纷纵马跳入申河,立刻就被河水淹没,就算有人侥幸从河水中露出头来,也被追到岸边的蒙古兵放箭射杀。申河渐渐被鲜血染红。 一小部分波斯战士最终没敢跳入申河,他们无奈放弃了抵抗,成为蒙古人的俘虏。郎啸天突然从他们中间看到了一张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孔,好像就是昨晚追随在扎兰丁身边的那名穆斯林青年。 把他带到一个僻静处,郎啸天和颜悦色地问他:“为什么扎兰丁王子是个女人?你还叫他白绮首领?” 穆斯林青年咬着牙不愿回答,郎啸天见状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头:“说吧,我没有恶意,昨夜你们放了我一马,我也不会为难你。” 那青年犹豫半晌,大概看出郎啸天与别的蒙古人不同,他终于道:“我们原本是生活在撒马尔罕郊外的普通百姓,是白绮首领救了我们的性命,然后送我们到哥疾宁城投奔扎兰丁王子和各地集结而来的花刺大军。谁知扎兰丁王子不敢与蒙古人决战,只想着远逃,又意图对白绮首领不轨,结果被白绮首领失手所杀。几名波斯将领怕陆续集结的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就力主白绮首领假扮扎兰丁王子,率大军抵抗蒙古人。白绮首领因失手杀了扎兰丁,也就无奈答应,并率领大军在八鲁湾大败蒙古人,斩敌过万。” “可十万大军为何又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了呢?”郎啸天不解地问道。 “八鲁湾大捷之后,我们俘虏了不少蒙古人,那些突厥雇佣军和阿富汗土著军便虐杀俘虏取乐,却被假扮成扎兰丁的白绮首领制止。由于这举动与扎兰丁过去的性格不符,所以被突厥人和阿富汗人看出了破绽,他们发现扎兰丁是女人假扮时,都觉得受到了侮辱,差点与敬服白绮首领的波斯将领发生内讧,最后他们率军离开了哥疾宁。所以白绮首领不得不率剩下的一万多波斯将士往南撤,想退入印度旁遮普邦潮湿的雨林中,暂时避开蒙古大军锋芒,谁知……” 郎啸天总算明白了雪妮假扮扎兰丁的来龙去脉,突然联想到她现在的名字,郎啸天心中一颤,只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白绮,不就是白痴与绮丹韵的缩写? 远处传来蒙古大军集结的号角,郎啸天忙让那穆斯林青年藏到树林中,让他等蒙古大军撤离后,再离开这儿往远方逃命。 匆匆回到申河岸边,只见那些投降的波斯战士已经被蒙古人尽数屠杀,蒙古人正在就地举行庆功宴。郎啸天心情沉重地躲到了一边,找了个远离酒宴的偏僻角落独自坐下,远远望着兴高采烈的成吉思汗,郎啸天落落寡欢地独自喝着闷酒,他对自己的使命越来越厌恶,不知道自己的征战杀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当晚蒙古大军原地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往北撤回撒马尔罕,整个花刺子模境内,如今也只有撒马尔罕地区受到的破坏相对较小,那里的城市还相对完整,这是因为成吉思汗的贵宾,长春真人丘处机的一句话,令拖雷放过了这座城市和这个地区的百姓。 蒙古大军在撒马尔罕郊外驻扎下来,冬季来临,成吉思汗下令大军休整狩猎以恢复战力,花刺子模抵抗力量的精神领袖扎兰丁已被彻底击溃,在春季来临以前,大军将不再有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 维进联盟的秘密工作站内,皮特身心俱疲地从电子床上下来,对守候在一旁的银发老者低声道:“爵士,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打算离开几天,你最好把我送到宾城。” 金爵士有些意外:“什么事?” “我都说了,是私事!”皮特加重了语气。金爵士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让专机送你去,不过你只有二十四小时,万一赶不回来……” “我知道!”皮特打断了老者的话,“任何城市都有进入的节点,我随时可以继续行动,不会耽误咱们的计划。” 金爵士终于无话可说,只得示意一名工作人员去为皮特准备专机。 没多久皮特就乘坐金爵士的专机飞翔在云层之上,望着窗外那连绵不断的云海,他落落寡欢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还有一个小时这架私人飞机就要在宾城降落,想必雪妮的律师已经在那儿等着自己了。 还是在到达宾城后给她打个电话吧,皮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他突然发觉,即便知道雪妮是“神之手”家族的成员,他也无法割舍那份同生共死的感情,他依旧深爱着那个性格倔犟、意志坚强的金发女子,这种感情在分开之后反而变得更为强烈,令人无法放弃。 雪妮,我是如此爱你,你知道吗?皮特喃喃自语着,终于疲惫地合上眼帘,慢慢沉入了梦乡。 飞机着陆的震动让皮特从睡梦中惊醒,看看窗外却是夜色朦胧。听到机长的通告,才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延误了几个小时,降落后已经是入夜了。 皮特拒绝了几名维进联盟工作人员随行保护的建议,独自漫步在这座世界最大城市的街头,他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享受片刻难得的清静和自由。漫步在灯火辉煌的城市街头,两旁林立的高楼像沉重的墓碑给人以无形的压力。擦身而过的同类行色匆匆,很少有人多看皮特一眼,更没有人主动招呼。皮特突然发觉在人群中自己反而更感到孤独,在戈壁草原上经历了金戈铁马的战争生涯后,自己好像已经不能适应现实的生活了。 路旁有一个公用电话,皮特虽然早已扔掉了存有雪妮个人信息的手99lib?机,但怎么忘得掉那个刻骨铭心的号码?迟疑片刻,他终于还是拿起公用电话,刷卡、拨号,片刻后听到话筒中响起“嘟”的一声,跟着话筒中响起电子秘书那貌似温柔的电子合成声音:“您好!我的主人现在暂时不能接听您的电话,您可以给她留言,在听到‘嘟’的一声之后,我会录下您的留言。” 话筒中响起“嘟”的一声,然后一片静默,皮特迟疑了几秒,终于小声说:“雪妮,是我,我现在在宾城,我想见你。” 话筒中响起“咯嗒”一声轻响,那是电话接通的声音,皮特忙对着话筒急道:“雪妮,是你吗?” “是我!”话筒中传来雪妮那微颤的声音,很明显她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皮特忙道:“我想见你!就算咱们要分手,也该最后再见上一面吧?” 话筒中沉默了几秒后,终于传来雪妮努力克制的声音:“今晚十点钟我在皇后大酒店等你。”说完话筒中传来“咯嗒”一声,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皮特依依不舍地放下话筒,只觉得心中又涌出初恋时那种激情。看看时间离十点钟还有三个小时,可他已有点急不可耐了。大步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他向每一个遇到的人点头问好,弄得行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路过一间花店时,他拐进去买了一大束红玫瑰,抱在怀中继续往前走去,看看时间却才过了五分钟。 走过两个街区,就看到到了一处“真实幻境”的标志,怀中那游戏专用的紧急寻呼器也开始震动起来,表示那个世界有人在呼叫自己。皮特忙选了个僻静的游戏站拐了进去,交待侍应生在九点钟唤醒自己,然后他像普通人那样进入了那个世界,这和在专家组的监控下行动,感觉是完全不同。 “郎将军!郎将军!快醒醒!” 有人在摇晃着自己手臂,皮特茫然睁开眼,见是一脸焦急的绿珠,他不由疑惑地问:“什么事?” “你总算醒来了!”绿珠拍拍自己胸口,脸上惊魂未定,“将军你怎么睡那么死?我叫了你足有一顿饭功夫也不见你醒来,吓死我了。” 皮特这才醒悟自己现在的名字是郎啸天,看看帐外依旧天色未明,他不由疑惑地问道:“现在还是深夜,有什么急事吗?” “也不是什么急事,方才大汗派人传来口信,让你明日一早去撒马尔罕见他,大概是要封赏有功的将士吧。”绿珠笑道,自从大军在撒马尔罕郊外驻扎后,她就恢复了女儿家的装束,显得更为明艳动人。现在大军是在休整期间,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在帐中留个女人也非常普遍,所以没人过问绿珠的来历,军中部属也当绿珠是郎将军的宠妾,不时开点一语双关的玩笑,却没人敢对绿珠真正失礼,就连护卫穆扎巴也知趣地搬出了这个帐篷,所以帐中就只剩绿珠和郎啸天二人。 见郎啸天神色怔忡,绿珠不禁为他紧紧毡毯,柔声道:“将军继续睡吧,都怪我吵醒了你。”说着她在郎啸天身旁躺下来,红着脸轻轻环住郎啸天的脖子,神情就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猫一般。 郎啸天一怔,忙轻轻推开绿珠的手臂翻身坐起,神情十分为难。绿珠坐起身来,一脸委屈地问:“将军怎么了?” “绿珠你听我说,”郎啸天回头望着绿珠,犹豫着说,“你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你在我心目中就像是我妹妹一般,我会像对待自己妹妹那样疼你爱你,我这样说你明不明白?” 绿珠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明白!我明白!绿珠能做将军的妹妹,真是高兴死了!” 郎啸天见她那兴奋激动的模样,估计是没真正明白,只得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既然是兄妹,兄妹之间就不能太过亲密,就不能……不能再像方才那样。” 绿珠的微笑渐渐僵在脸上,她似乎开始明白了,默然片刻,她有些不甘心地小声问:“永远都不能?” 郎啸天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是的,永远都不能。” 绿珠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咬着嘴唇愣了半晌,突然道:“那我不做你妹妹了,我要做你的女人。” 郎啸天一愣,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妻子,并且我很爱她,你也见过,就是假扮扎兰丁王子的白绮首领。” “难怪她对你那么凶!”绿珠恍然大悟,想想又有些不明白,便问道,“那她为何不跟你在一起?还要与你作对?” “我们只是有一点小误会,她也不是要跟我作对,她只是本能地帮助弱小者,解救那些无辜的穆斯林百姓罢了。” 绿珠歪头想了想,“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她也确实很漂亮,武艺又那么高强,让我忌妒死了。”说到这绿珠突然红着脸低下头,“不过这并不……并不妨碍我做你的女人啊,除非将军不要绿珠。” 郎啸天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个非常天真可爱的女孩,我也非常喜欢你,但是,我爱我的妻子,既然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要一生一世都爱她,我就不能再爱别的女人。这不仅是我一生的承诺,也是我一生的责任。” 绿珠眼中突然泪如泉涌,她边擦泪边抽泣:“你骗人!好多蒙古将军都有好几个老婆,大汗的皇后王妃更是数不胜数,为啥你就只能有一个女人?你根本就是不喜欢绿珠,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呜呜呜……” “绿珠你听我说!”郎啸天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更不敢像以前那样哄她不哭,只得硬着心肠道,“我知道你理解不了,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别人有多少个女人我管不着,但我郎啸天今生今世就只有雪妮,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绿珠怔在当场,郎啸天那从未有过的坚决语气令她终于明白,他的承诺和责任,任何人也无法动摇。这令绿珠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她突然翻身而起,哭着从帐中跑了出去。 “绿珠!绿珠!”郎啸天慌忙翻身要追,却发现自己没穿靴子,等他套上马靴追将出去时,绿珠已不见了踪影。 “来人!”郎啸天一声高喝,几名亲兵立刻从四周的帐篷中应声而出,他忙对众人道,“绿珠方才从帐中跑出去了,你们快分头去找!” “将军方才是想怎么对付绿珠,竟然把她吓得逃走了?”一名亲兵调笑着问道,话音刚落脸上就吃了一鞭。郎啸天为人随和,身边这些亲兵都随便惯了,没想到这次玩笑却挨了一鞭,只听郎啸天怒道:“你们要不把她平平安安地给我找回来,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剁了喂狗!” 几个亲兵忙四下散开,赶紧去寻找绿珠的下落。郎啸天跳上帐篷前栓着的坐骑,望一处偏僻的角落一路搜寻过去。 蒙古大军由于是休整期间,整个营盘随意散布在宽阔的草原上,显得稀稀落落。郎啸天纵马奔驰在其间,一路呼唤着绿珠的名字,不知不觉就出了自己营盘,找寻了大半夜,却一直没有绿珠的踪影。由于只顾着找人,没有细看来路,不知不觉间就在无数营帐中迷失了方向。信马由缰来到一处营地,突然听到有人隐隐的呼救,郎啸天忙纵马过去,在一处偏僻破旧的营帐前停步,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呼救就是从中传出来。 听到那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郎啸天忙翻身下马,轻轻掀起帐帘进入帐中,在黑暗中停了片刻,待眼睛完全适应帐中的幽暗后,他才终于看清了帐中的情形。只见帐篷中央是一辆马车,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被镣铐紧紧绑在上面,他的双掌被两枚巨大的铁钉钉死在车辕上,使他根本无法动弹。 “是你!”郎啸天吃了一惊,虽然潜意识中他一直在回避这个人,躲开这个人,甚至想忘掉他的存在,但突然看到他此刻的情形时,郎啸天还是感到莫名的愤怒。——那是苏醒过来的夏风。 郎啸天二话没说,立刻拔刀撬起他掌心的铁钉,那巨大的铁钉带着“咔咔”声响从夏风血肉模糊的掌心穿过时,郎啸天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而夏风却浑不在意,只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他似乎对这种痛苦早已习以为常。 足足花了顿饭功夫,郎啸天才把铁钉和镣铐从夏风身上全部解下来。重获自由后的夏风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往外就走,郎啸天忙拦住他:“你这个样子想去哪里?不如我送你离开这儿吧!” 夏风眼眸像死人一样冷漠,冷冷地推开郎啸天:“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说完继续往外就走,郎啸天还想阻拦,刚一伸手就见夏风陡然回身一掌,这一下猝然而发,郎啸天毫无防备,只觉脖子上遭到重重一击,他两眼一黑便软倒在地。 夏风眼中闪过一缕杀气,夺下他腰间的匕首一拔而出,举起匕首就往他咽喉插落,却在匕尖落到他咽喉上时突然顿住,匕尖在半空中凝住。夏风迟疑片刻,终于收起匕首转身就走,悄然出了营帐。他的步伐虽然还有些踉跄,但身形依然像影子般悄无声息,完全不引人注意。 悠悠然不知过了多久,郎啸天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晃晃晕沉沉的头,他从帐篷中慢慢出来,这才发觉夏风早已不知去向。看看天色将明,他忙牵起坐骑悄悄离开,以免被人发现是自己放了夏风。 东方开始现出蒙蒙白时,郎啸天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营帐,正好看到几名骑手由远而来,郎啸天认出那是大汗的金帐护卫,只听一名护卫老远就在高呼:“郎将军,大汗令你立刻前去觐见。” 郎啸天只当大汗已经知晓自己放了夏风,心中暗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大汗一大早宣召,有何要事?” “卑职也不清楚,”那金帐护卫忙道,“大汗只令小人传将军觐见,在觐见之前还要沐浴更衣。” 郎啸天一怔,蒙古人不常沐浴,沐浴更衣觐见大汗的情况还没遇到过,这令他十分好奇。见几名金帐护卫神情并没有半分敌意,郎啸天放下心来,忙道:“我这就随你们去见大汗。” 顾不得等候绿珠回来,郎啸天便随几名护卫离开了营地,并在他们的监视下,于小溪中洗净身体,并换上他们准备下的新衣后,郎啸天这才随护卫们来到撒马尔罕郊外的金帐。只见金帐前溯儿马罕率金帐护卫恭候在帐外,数百名怯薛军排下了斧钺仪仗,这又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形,这让郎啸天越加疑惑和好奇。 “郎将军,请暂时解下兵刃!”溯儿马罕迎了上来,躬身道。这又是从未有过的先例,以前见大汗从来不必如此谨慎。郎啸天疑惑地看看四周情形,心知若成吉思汗要捉拿自己的话,反抗也无济于事,他只得把佩刀交了出去,溯儿马罕接过佩刀后,这才示意,“将军请!” 郎啸天满怀疑惑地进入大汗金帐,就见帐中情形也与往日不同,原本在帐中伺立的护卫此刻已换成了衣着鲜艳的各族女侍,人人低头屏息,垂手而立。成吉思汗则于帐中独自盘膝而坐,他也换了身崭新的素袍,看起来像变了个人..。 “拜见大汗!”郎啸天忙拱手拜道。成吉思汗点点头,抬手向一旁示意,郎啸天这才注意到帐中成品字形排下了三张案机和三方毡毯,案机上摆满了这个季节很难看到的各色瓜果。成吉思汗正示意自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疑惑地在毡毯上坐下来,郎啸天学着成吉思汗的模样盘膝坐好,心中虽然有万般疑问,但见成吉思汗神情肃然,他也忍住好奇没有动问。 “昨日有侦骑回报,申河对岸的印度旁遮普邦,发现了扎兰丁的小股军队,朕打算待天气转暖后派兵征讨,你为南征军主将。”成吉思汗突然道。郎啸天一怔,陡然听到扎兰丁的消息,他惊喜得忘了应对。 “前日蒙古国内传来讯息,”成吉思汗像在自言自语,神色有说不出的沉重,“远征高加索和俄罗斯的两万怯薛军已由速别额台率领,由漠北绕道返回了斡难河,他们带回了哲别的遗体。” 郎啸天心神一颤,默默垂下头来。成吉思汗也黯然垂下头,帐中顿时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帐外传来溯儿马罕的高呼:“长春真人丘处机觐见!” “快请!”成吉思汗忙站起身来,他的脸上闪出莫名的期待和兴奋。话音刚落,就见帐帘掀动,一身灰色道袍、须发皆白的丘处机已大步而入。 “山野叩见大汗!”丘处机对端坐帐中的成吉思汗一拱手,同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起这位威震天下的蒙古大汗。一旁的郎啸天也不禁细细打量丘处机,一年多未见,古稀之年的长春真人依旧如过去那般精神。 “免礼免礼,真人远来是客,朕该执礼相见才是。”成吉思汗说完,转向了一旁的郎啸天示意。郎啸天这才猛然醒悟,成吉思汗是要自己来做他与丘处机会晤的通译,为了表示他对这次会晤的重视和对中原道教名宿的敬重,甚至要自己先沐浴更衣! “道长请入座!”郎啸天忙道,同时把成吉思汗的话用汉语转告了丘处机。其实丘处机已经粗通蒙语,但成吉思汗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依旧让郎啸天来做通译。在丘处机依言落座后,郎啸天突然对这次会晤充满了期待。 第二十一章 突破世界 三人重新盘膝入座,立刻有女侍送上酒水,成吉思汗举杯对丘处机示意:“真人曾拒绝过南宋皇帝和金国皇帝的征召,却应朕之邀请,不远万里由中原至漠北,又由漠北至这西疆,历时一年有余前来见朕,朕却因前方战事让真人苦候多时,实在是失礼万分,就请容朕以这杯薄酒向真人赔罪,望真人海涵。” 丘处机忙道:“山野方外之人,酒是一戒,望大汗谅解。” 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推辞到也没有介意,示意女侍为丘处机换上了清茶,三人共饮一杯后,成吉思汗笑道:“真人99lib?万里西来,沿途一定有不少有趣的见闻吧。” 丘处机便把这一路的见闻简述了一遍,最后他叹息道:“从中原至漠北,气候、景物、风俗、民情全然不同,到也算得上有趣。但山野自进入花刺子模国以来,沿途所见不过是赤地千里,尸积如山,无数村寨市镇竟听不到半点人声,如同一片死域,也实在无趣得很啊!” 成吉思汗听到郎啸天的翻译后,不由尴尬地笑笑,忙转开话题问道:“听闻贵教中人常有炼制不老仙丹者,可令人长生,不知真人可有仙药与朕否?” 丘处机手捋白髯摇了摇头:“世上多有延年益寿之方,却断无长生不老之药。世间万物有生就有死,此乃天道,任何人力俱无法违逆抗衡。” 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回答没有感到意外,低头沉吟片刻,又问:“人生前为何?死后又为何?道长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 丘处机一怔,迟疑片刻方道:“道家把天地分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佛家也把世界分为六道九重,俱称人是凡尘匆匆过客,来处为虚,去处也为虚。”说到这丘处机突然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不过大汗若是问山野,山野只能回答不知。” 成吉思汗有些意外,“道长乃中原道教名宿,岂能不知?” 丘处机摇摇头:“山野既忘了来处,又不知去处,自然不知。” 成吉思汗微有些失望,沉吟片刻,突然又问:“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乃何物?” 丘处机一愣,忙问道:“此乃道家典籍中的句子,不知大汗从何得知?” 成吉思汗一怔,木然道:“梦中。” “梦中?”丘处机更为惊讶,“不知是什么样的梦,竟能令大汗得窥道教密典?” 成吉思汗叹了口气,“朕的梦千奇百怪,与身边的世界全然不同,却又栩栩如生,其实朕已经分不清何为梦里,何为梦外。正如朕与那路旁骷髅,不知谁才是生,谁才是死!” 丘处机捋须瞑目半晌,轻叹道:“大汗的说法,竟与‘庄周梦蝶’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大汗究竟做的是什么梦?可否让山野得知?” “正要求真人解梦!”成吉思汗说着,突然对身后的女侍招招手,“笔墨伺候。” 一名女侍立刻送上笔墨,只见成吉思汗捉起笔杆就在宣纸上吃力地写起来。对他的举动丘处机还没什么,郎啸天却大为惊讶。所有将领都知道成吉思汗目不识丁,更从来没见他写过字,如今却突然见他捉笔写字,虽然动作十分笨拙,但依然令郎啸天吃惊不小。 片刻后成吉思汗就写了满满一页弯弯曲曲的奇怪文字,然后示意郎啸天递给丘处机。在取过那页纸时郎啸天双手一颤,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虽然这些蝌蚪样的文字潦草蹩脚,但郎啸天一眼就认出,那是和 href='115/im'>《古兰经》一样的文字,也是和当初自己刻在龟甲上送给“尧”那半部《创始书》上的文字属于同类! 丘处机接过写满奇怪文字的宣纸时,也是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这就是朕梦中所见的文字,开头四句就是‘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成吉思汗淡淡道,“朕认得上面的文字,却不懂它的意思,希望真人与朕解之。” 丘处机一脸慎重地重新打量起那些文字,半晌后方抬头道:“山野从来没见过这些文字,不过既然大汗认得,就请将它们全部写出来,山野将之与所学道家密典比对后,再与大汗试解之。” “好的!”成吉思汗点点头,“朕已在金帐一侧另设素帐,以安顿真人。朕将随时向真人请教,望真人不吝赐教。” “不敢,山野尽其所能,与大汗共研之。”丘处机忙道。 成吉思汗又令女侍送上新纸,然后他在其上继续写将起来。他显然没有用过笔墨,动作十分笨拙吃力,足足花了小半天功夫才写满三大张宣纸,然后对丘处机示意道:“这就是朕于梦中所见第一部份文字,朕好像天生就认得上面的文字,并能将之翻译成蒙语,但却不能真正堪透它的含义。” 丘处机慎重其事地接过郎啸天递上的宣纸,细看那上面的规律,最后颓然摇头道:“山野愚鲁,全然不识一个字,不知大汗可否用蒙语读之?” 成吉思汗没有推辞,立刻轻轻念道:“天尊地卑,乾坤定亦,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郎啸天边听他边念边对丘处机一句句翻译,片刻后三张纸全部念完,丘处机惊讶道:“这……这是远古流传的最神秘经典 href='1306/im'>《易经》,却又与世间流传的 href='1306/im'>《易经》不尽相同,好像比之又多了不少内容,许多句子是山野第一次听到。” “望真人与朕解之!”成吉思汗忙道。 丘处机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叹道:“其中许多句子含义高深莫测,山野学识浅薄,不求甚解,唯有凭字面意思为大汗试解。”说完便逐字逐句解释起来。郎啸天听他解释几句,便知长春真人是照着世间流传的注释做解,殊无新意。而郎啸天此刻的心中,已如大海般掀起了滔天巨浪,隐约感觉看到了解开天道之秘的钥匙,而成吉思汗写出来的 href='1306/im'>《易经》,则是这钥匙上一个重要的环节。 并不太长的经书丘处机足足解释了半天时间,依旧无法尽释。成吉思汗听得似懂非懂,看看天色已晚,便让丘处机和郎啸天分别在金帐两侧的营帐内暂时住下来,以备明日继续解经。 郎啸天已经把成吉思汗写下的经文和词意全部熟记于心,回帐后拿出所藏 href='115/im'>《古兰经》一看,果然与 href='1306/im'>《易经》系出同源!甚至能根据 href='1306/im'>《易经》的原文与译文的对照,猜到 href='115/im'>《古兰经》中的部分词意。看到这郎啸天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屏息凝神在毡毯上躺下来,郎啸天双目半合,调整呼吸,令自己渐渐沉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入静境界,感觉意识穿越了灵智的黑洞,出现在了新的时空。周围陡然亮了起来,郎啸天睁开眼,在侍应生的帮助下从电子床上坐起来,只听那少年有些惊讶地打量着郎啸天问道:“皮特先生,还没有到唤醒你的时间,是你自己从游戏中回来的吗?” “不知道,”皮特耸耸肩,“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醒来了。”说完他又问,“能用电脑从网上查询一下资料吗?” “你请便!”少年忙指着屋角那面电脑屏,并殷勤地为客人打开,然后悄悄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皮特最先在互联网上搜寻了关于 href='115/im'>《古兰经》的信息,这才知道它是安拉通过先知穆罕默德留给世人的最后一部真经,按照 href='115/im'>《古兰经》上的说法,安拉在世上留下过多部真经,但除了 href='115/im'>《古兰经》,其它那些经书都因年代久远而湮灭或者被人曲解。看到这皮特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东西方依旧在流传的 href='1306/im'>《易经》和《占星术》,它们难道也是被曲解了的真经? 凭着记忆,皮特把那篇蝌蚪文 href='1306/im'>《易经》默写下来后扫进电脑,再把蒙语译文转成华文输入进去,然后用网上下载的一个专业密码破解软件进行比对破解。皮特焦急地等待着屏幕上那代表破解百分比的数据条一点点充满,十几分钟时间后,电脑就给出了 href='1306/im'>《易经》中每一个蝌蚪文对应的华文含义,以及它们的语法结构和修辞方式。皮特怀着激动难耐的心情,把蝌蚪文的 href='115/im'>《古兰经》也写下来,也用扫描器扫入了电脑中。 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皮特用破解了的蝌蚪文套上它们的语法结构和修辞方式,借助网上下载的密码破解软件对 href='115/im'>《古兰经》进行破解。可惜 href='115/im'>《古兰经》中还有一大半蝌蚪文是 href='1306/im'>《易经》中所没有的,所以只能破解出少数几句 href='115/im'>《古兰经》的含义,皮特不甘心地用不同的破解软件进行翻译和破解,忙活了大半天,也仅仅翻译出 href='115/im'>《古兰经》上不到五分之一的经文,但就是那寥寥几句破解了的经文,已令皮特震惊得目瞪口呆。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皮特激动地在房中来回徘徊,兴奋得无法令自己平静,望着电脑屏幕上那些破解的经文,以及更多含义模糊尚未完全破解的句子,皮特不由喃喃道,“明白了,我明白了!难怪说 href='115/im'>《古兰经》是真主留给世界的最后一部真经!” 重新在电脑 524d." >前坐下来,皮特把所有资料拷贝在一张光盘上,房中准备有各种存储媒介,作为世界第一大产业的游戏联盟,为顾客考虑得还是非常周到细致。 皮特把光盘贴身藏好,然后消去电脑中的各种记录,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终于舒了口气,好整以暇地嗅了嗅房中那一束鲜艳的玫瑰。看到玫瑰他的心思陡然回到现实,慌忙抬头看时间,只见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指在零点三十分上。 “糟糕!”皮特跳将起来,抓起桌上的玫瑰就冲出了房门,急忙来到大街拦了辆的士,直奔皇后大酒店。 虽然已是深夜,皇后大酒店依旧灯火辉煌,皮特直奔以前与雪妮常去的那个座位,座位上有人,是一名衣着严谨的老年绅士,皮特正要动问,对方的目光已经透过金边眼镜望着皮特问:“皮特·李先生?”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詹姆斯·波西律师,”老者递上自己的名片,冷冰冰地说道,“我受雪莉莎小姐之托,全权办理她与你的离婚手续,这是离婚协议,你只需签个字就可以,我希望咱们能尽快把这事搞定。” “离婚?”皮特怔在当场,有些失态地急道,“雪妮在哪里?我要跟她当面谈谈!” “我的委托人说不必了!”老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在这儿等了你两个小时,最后发誓不再为你浪费一分钟,她不会再见你了。”老者说着把协议书递到了皮特面前。 皮特抓过协议书三两把撕得粉碎,气急败坏地抓住老者衣襟吼道:“快告诉我雪妮在哪里?” “我不会泄漏委托人的隐私,”老者冷冷道,“你就算不签字也没用,我明天将向法庭提起离婚诉讼,一个星期后判决就会下来!” “混蛋!”皮特一把把老者推了个踉跄。二人的争吵惊动了周围的顾客,几个酒店保安匆忙过来把二人分开。眼看从老者口中问不出雪妮的下落了,皮特急忙来到大堂的公用电话旁,拿起电话就拨雪妮的手机,片刻后只听手机中传出服务台电子合成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经注销,现在是空号。” 皮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皇后大酒店,深夜的寒风让他不由裹紧了衣衫,他突然发觉,通讯的发达并不能令心与心之间的距离缩短,有时候反而会让心与心的距离更加遥远。 身上的游戏呼叫器又响了起来,皮特只得暂时放下雪妮,重新回到那个虚拟的世界。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喧嚣,一名亲兵正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而帐外却还是黑夜沉沉,郎啸天翻身而起,忙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那亲兵道:“是大汗金帐那边传来喧嚣,好像有刺客。” “刺客?”郎啸天一惊,忙冲了出去,果见无数护卫包围在金帐周围。郎啸天忙拉过一名金帐护卫问道,“怎么回事?” 那护卫道:“有人劫持了大汗!要将军你进去见他。” 话音刚落,就见溯儿马罕匆匆过来,一把抓住郎啸天的胳膊:“你可来了!夏风劫持了大汗,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不让任何人进入金帐,他只见你一人!” 郎啸天心中暗惊,没想到夏风在受尽折磨后居然还有如此能耐,能孤身潜入金帐劫持成吉思汗。想想又释然,他以前做过金帐护卫副长,对金帐的防卫情况肯定非常清楚,趁隙潜入金帐也不算太困难,只是想不通他为何又要见自己。 郎啸天满是疑惑地来到金帐外,对帐内高声道:“郎啸天应召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进来!”帐中传出夏风疲惫的声音。郎啸天掀帘而入,只见帐中成吉思汗席地而坐,夏风的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帐中还倒着三名金帐护卫的尸体。郎啸天立刻认出夏风手中正是自己丢失的匕首,不由暗自祈祷别让成吉思汗认了出来。 夏风脸色惨白,手上血肉模糊,身上更是伤痕累累,看他那模样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能躲过护卫的眼睛潜入金帐,甚至还击杀了三人。见到郎啸天进来,夏风冷冷盯着他道:“我要见阿娜尔,我要把她带走,但大汗宁死也不告诉我她在哪里。所以我要你把她给我带来,如果她已经不在了,或者半个时辰之内我见不到她,我就杀掉大汗为她陪葬。记住,你只有半个时辰!” 郎啸天不再说什么,立刻退出金帐,对帐外焦急万分的溯儿马罕道:“阿娜尔在哪里?夏风要咱们用她去换大汗。” 溯儿马罕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呐呐地答不上来,郎啸天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喝道:“她究竟在哪里?现在咱们没时间考虑,只能照他的话做!你千万别告诉我她已经遭了不幸!” “没……没有!”溯儿马罕心虚地躲开了郎啸天的目光。 “那她究竟在哪里?”郎啸天的声色越发严厉起来。溯儿马罕被逼不过,终于小声道:“她、她在妓营。” “妓营!”郎啸天浑身一颤,虽然从来没去过,他也听手下兵将们说起过,那是专门解决兵将们生理需要的一个特殊兵营,难怪没人敢告诉夏风实情,如果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大汗送去了妓营,他一定会杀了成吉思汗! “立刻带我去!”郎啸天一把推开溯儿马罕,翻身跃上马背。溯儿马罕忙示意一名护卫为郎啸天带路。郎啸天跟随那名护卫穿过整个营地,最后来到一片远离军营的山坡后,只见数十个敖包稀稀拉拉地散布在眼前,完全不像兵营那般严整。那名护卫来到一座最大的帐篷前,回头望着郎啸天不再往前。 郎啸天翻身下马,掀开门帘便闯了进去。只见帐中肮脏不堪,地毯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大多赤身裸体正在酣睡。郎啸天进门带起的冷风令几名赤裸的汉子惊醒,一个汉子坐起来就要喝骂,但借着炉膛的火光陡然看清是郎啸天,忙讨好的笑道:“是郎将军!你也来与将士们同乐?” “阿娜尔在哪里?”郎啸天强压怒火冷冷问道。靠里一名赤裸的汉子忙撑起身来,大声调笑道:“将军也是来尝尝维吾尔公主的滋味?呵呵,果然与众不同啊。不过将军没必要亲自跑一趟,只需打个招呼,咱们就立刻给将军送去!” “她在哪儿?”郎啸天一声怒喝,众人顿时闭上了嘴。一名汉子指着身旁那木然不动的女人小声道:“她在这里。” 郎啸天在那个几乎浑身赤裸的女人身旁蹲下来,轻轻撩开覆盖在她脸上凌乱的发辫,发辫下是一张苍白浮肿的脸,已经很难看出她过去的模样,她的目光木然呆滞,定定地望向虚空,对眼前的一切均视而不见。只有那碧蓝的眼眸,依稀让郎啸天想起在阿加罕城见过的那名天真烂漫的维吾尔少女。 郎啸天默默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轻轻把她抱了起来。一名面目模糊的汉子讨好地笑道:“将军早两天来就好了,那时她还像匹烈马一样让人感到刺激,现在却像条死鱼,令人十分扫兴。” 郎啸天眼中闪过一缕锐芒,如利刃般令人胆寒。默默抱起阿娜尔出了营帐,他把她交给帐外等候的那名金帐护卫,然后郎啸天又返回了帐内。那名金帐护卫正在奇怪,就听帐内突然传出利刃破空声、刀锋入肉声、重物落地声,以及一两声短促的惨叫……片刻后郎啸天若无其事地掀帘而出,他的脸上身上,溅上了不少新鲜的血迹。 默默把阿娜尔抱上马鞍,郎啸天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那马陡然吃痛,立刻放开四蹄向前奔去。三人很快就赶了回去,郎啸天抱起阿娜尔径直进了金帐,默默把神情呆滞的阿娜尔放到地上,然后他一脸愧疚地退到一旁。 “阿娜尔!”夏风浑身一颤,扑上前抱起阿娜尔,紧紧把她拥入怀中,久久不愿松手。半晌后夏风感觉到她的异常,不由捧起她的脸,对着她木然呆滞的眼睛流着泪喊道,“阿娜尔,我是夏风,我是阿风,你说话,你说话啊!” 阿娜尔呆滞的目光在夏风声嘶力竭的呼唤下,始终毫无生气,对周围的一切均视若无睹。夏风绝望地把她拥入怀中,仰天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帐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夏风也终于平静下来,他轻轻捧起阿娜尔的脸,柔声道:“阿娜尔,我带你离开这里,顺着来路一直往回走,回到咱们刚开始认识的地方。”说完他抱起阿娜尔就往外走。郎啸天知道就这样他根本走不掉,便对成吉思汗道:“大汗,你还是送他俩一程吧。” 成吉思汗冷冷地盯住郎啸天,本能地想要拒绝,但郎啸天的目光令他把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就在这时,突听帐外有人高声道:“安答,请你转告刺客,就说拖雷愿代父汗做他的人质,希望他放了父汗。” 郎啸天心知如果挟成吉思汗为人质,外面那些蒙古兵将断不会任由夏风离开,而拖雷是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儿子,如果以他为人质,成吉思汗大概不会为了夏风和阿娜尔而令儿子受到伤害。想到这他便朝帐外道:“你进来吧!” 拖雷掀帘而入,进门后立刻把佩刀、匕首等武器交给了郎啸天,然后对夏风道:“只要你放了父汗,我愿做你的人质,送你们平安离开。” 夏风失魂落魄地抱着阿娜尔,对拖雷的话充耳不闻,郎啸天见状便转问成吉思汗:“大汗怎么说?” 成吉思汗迟疑了一下,冷冷地盯着郎啸天质问:“郎将军,你是在帮他还是在帮朕?” 郎啸天迎着成吉思汗满是威胁的目光,轻叹道:“我上一次就答应要让他们平安离开,我已经失信一次,不想再失信。” “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成吉思汗声色越发冷厉。郎啸天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什么后果都不如我心中的底藏书网线重要,大汗最好发下誓言,我会保证拖雷安答的安全。” 二人冷冷对视着,眼光如利刃般在虚空砥砺交击,片刻后成吉思汗终于收回目光叹道:“你毕竟不是哲别,哲别是狗,而你是狼,一匹独来独往的狼,朕当初没有看错你。” “大汗最好快一点,”郎啸天没有理会成吉思汗的恭维,只催促道,“就算有拖雷在侧,夏风要杀你也易如反掌。” 成吉思汗扫了夏风一眼,心中顿时有些心虚,这年轻人暗杀的本领实在令人感到恐惧。他终于单膝跪地缓缓举起右手,望天发誓道:“朕向伟大的长生天发誓,让夏风和阿娜尔平安离开,从今往回决不再追究他们对朕的冒犯,如违此誓言,朕愿受天打雷劈!” 蒙古人对誓言看得极重,尤其是对长生天发下的誓言。郎啸天放下心来,对夏风和拖雷示意:“咱们走!” 四人出了金帐,拖雷立刻令人送来三匹快马,夏风抱着阿娜尔走在前面,郎啸天则与拖雷并驾而行,片刻后四人三骑就出了蒙古人的营地,一路往东而行。成吉思汗果然遵守誓言,没有派兵追赶或跟踪。 正午时分,四人三骑已远离撒马尔罕数十里,拖雷勒马停了下来,对郎啸天和夏风拱手道:“安答,夏护卫,从这里往东再无蒙古军队,请恕拖雷不再相送。” 郎啸天对拖雷拱拱手:“你回去吧,我再送他们一程。” 拖雷迟疑片刻,问道:“安答不随我回去?” 郎啸天苦涩一笑,遥望茫茫四野叹道:“大汗会宽恕我吗?” 拖雷默然片刻,又问:“安答今后打算去哪里?” “天地之大,总有我安身立命之所。”郎啸天说着望向南方,突然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申河岸边,扎兰丁高举战旗奋力一跃的情形,他坚信她决不会为河水吞没。如果现实中找不到她,只好越过申河去印度寻找她了。 拖雷突然翻身下马,牵马来到郎啸天面前道:“安答,我这匹‘黑旋风’神俊无匹,乃万里挑一的良驹,安答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郎啸天说着翻身下马,接过拖雷手中的马缰,然后把自己的坐骑交给了拖雷。拖雷翻身上马,对郎啸天拱手道:“安答,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再见咱们便是死敌,拖雷决不会容情。后会有期!”说完打马便走,不再停留。 郎啸天目送着拖雷的背影走远后,翻身跨上“黑旋风”,打马追上向东而去的夏风和阿娜尔,与之并驾而行,心中的疑团令他如梗在喉,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是带着特殊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但是现在,你好像已经放弃了?” 夏风木然抱着阿娜尔,任坐骑随意漫步,他望着渐渐偏西的日头喃喃道:“现在对我来说,阿娜尔就是整个世界。我本来有三天时间,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半,请让我和阿娜尔安安静静地享受这宝贵的半日时光,当太阳沉下地平线的时候,我这个魔鬼之子,将带着阿娜尔回到属于我们的地狱。” 郎啸天勒住马,目送着二人渐渐走远,直到再看不到二人背影,他才遥望苍穹,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嗥,凄厉的嗥叫在旷野中远远传了开去,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应和,此起彼伏的狼嗥声像在相互应答,远远传到了天边。 “郎将军!请等一等!”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呼唤,郎啸天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骑正飞驰而来。待来人近些,郎啸天认出是哲别的护卫穆扎巴,只见他汗流满面地纵马疾驰到郎啸天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我没有找到绿珠姑娘的下落,不过却找到了这个!” 郎啸天心中一阵感动,这两日遇到如此多的变故,以至都快忘了绿珠的失踪,而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却还在一直寻找着。接过他递过来的那一幅衣衫,郎啸天认得这是绿珠失踪前身上穿着的衣袖,那上面有木炭写下的潦草字迹。只听穆扎巴解释道:“绿珠姑娘失踪的第二天一早,有人把这个扔到了将军的帐篷内,小人认得这好像是绿珠姑娘的衣衫,但上面的字小人却不认得,所以只得给将军赶紧送来。” 郎啸天看着那上面的字迹,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完后他默默收起衣衫,遥望西方没有说话。穆扎巴见状不由关切地问道:“是不是绿珠姑娘有什么麻烦?小人愿听从将军差遣。” 郎啸天淡然一笑道:“你别再叫我将军,我已经不再是蒙古军万夫长了。多谢你送来这信,你回去吧,绿珠的事我自己应付得过来。” 穆扎巴正色道:“将军这是什么话?你在高加索山区对穆扎巴的救命之恩,岂能因为你离开我蒙古军队就一笔勾销?只要不是与大汗为敌,我穆扎巴愿追随将军,万死不辞。” 郎啸天有些感动地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次我要面对的不是人世间的力量,而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死神?”穆扎巴一脸疑惑。郎啸天遥望西方喃喃道:“没错,自诩为‘神之手’的死神,所以你根本帮不上我。”说完他一踢马腹,“黑旋风”顿时像利箭般射了出去,转眼就奔出数十丈,速度异常惊人。 “将军等等我!”穆扎巴忙打马追了上去,但却怎么也追不上神俊无匹的“黑旋风”。只见郎啸天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茫茫荒原中。 汉斯博士的工作站内,一名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突然惊叫起来:“博士你快来看!” 正在隔壁小息的汉斯忙与佐佐木来到夏风身边,只见一旁那台负责监视脑波曲线的显示屏上,曲线渐渐趋于平缓,最后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监视心跳和血压的电子仪也发出了报警的蜂鸣声,一名负责监视的医师急忙禀报:“心跳在急速减弱,血压在大幅下降!” “快断开网络!把七号立刻唤醒!”汉斯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立刻忙碌起来,数十秒时间就把电极从藏书网夏风身上全部断开,但他的脑波依旧是一条直线,心跳和血压依然在大幅减弱。 “准备电击抢救!”不等汉斯说完,医师就把电击设备推到了电子床前,上千伏的高压电瞬间穿过夏风身体,令他的身体如虾米般弓了起来。 抢救还在继续,但夏风的心跳和血压还是无可阻挡地彻底消失。佐佐木疑惑地望着忙碌的医师,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七号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亡?” 汉斯瘫在座位上,抱着头失魂落魄地苦笑道:“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在游戏中自杀的同时,也用意志把现实中的自己杀死了。” 所有的抢救手段都已用尽,夏风依旧毫无反应,众人渐渐放弃了努力,工作站内突然静了下来。一脸惨白的汉斯缓缓抬起头来,对佐佐木黯然道,“向老板禀报吧,就说咱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海拉尔山离撒马尔罕有数十里远,当郎啸天赶到这里时天色已暮,山上一片朦胧。把坐骑留在山下,郎啸天立刻往山顶攀去。这只是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不到顿饭功夫郎啸天就攀到了山顶,此时天色尚未黑尽,借着天光可以看到山顶有一片平整的草地,草地上伏着一个手脚被缚的人影,只一眼郎啸天就认出,那是失踪了三天的绿珠! 虽然四周听不到半点呼吸,但郎啸天知道死神师衍就埋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只等自己出手救绿珠,他就有机会做苦心孤诣的一击,这一击他早已谋划妥当,以他的身手恐怕没人能躲得过。郎啸天不敢去冒险,便对着四周高喝道:“师衍,我依约前来,有本事就现身出来,与我公平一战!” 四周无人应答,只有绿珠欣喜地抬起头来,激动地高叫道:“是郎将军!你……你终于来救我了!” “绿珠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郎啸天在数丈外拔刀而立,小心戒备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刺杀,但四周出了山风的呼呼声,就只有零星的鸟鸣虫唱。 .“将军,你来救我,我……我实在太高兴了。”绿珠激动得流下眼泪,挣扎着想向郎啸天爬来,却因手脚被缚不能如愿。郎啸天不愿见她难过,只得提刀护胸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然后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就在这时,只见绿珠蓦地睁大双眼,一把推向郎啸天,她那纤弱的身躯爆发出了如此惊人的力量,以至郎啸天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推出了一丈多远。 “啊!”一声痛叫令郎啸天浑身一颤,只见师衍的剑刺穿了绿珠的胸膛。方才师衍那苦心孤诣的一剑,无论方位、速度还是出手的时机,都令背对着他的郎啸天根本无从躲闪,这是他万无一失的必杀之击,但他却偏偏漏算了绿珠这奋不顾身的一推,死神之刺被爱的力量化解。 “绿珠!”郎啸天扑上前扶住缓缓倒下的少女,心中痛如刀割。绿珠软软倒在他的怀中,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喃喃道:“我真要感谢这一剑,让我终于可以躺在你的怀抱中。” “你干嘛这样傻啊!”郎啸天心痛地把绿珠紧紧拥入怀中,只听她在自己耳边吃力地道:“将军别难过,既然绿珠不能做你的女人,死在你怀中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不然你让孤苦伶仃的绿珠到哪儿去?” “对不起,绿珠!对不起……”郎啸天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着,可惜怀中的少女已经听不到了。但郎啸天依旧紧紧抱着她,久久不愿放手。这当儿师衍好整以暇地盘膝而坐,既然已经失去了刺杀的隐蔽和突然,他也就不再急于出手,只是调整呼吸养精蓄锐,已备在接下来的决斗中占得优势。 郎啸天终于把绿珠缓缓放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然后拔出佩刀来到师衍身前,淡淡道:“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没错!”师衍站起身来,漠然盯着郎啸天点了点头,重新拔出了带血的长剑,左手抚胸遥望苍穹,虔诚地喃喃说了声,“神灵,与我同在。” 郎啸天突然叹了口气,问道:“直到现在,我依然想不通你为何要杀我,你苦心孤诣隐名埋姓藏于蒙古军中,难道就只是为了我?你真以为自己是神的使者?是神之手?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师衍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我的使命就是要阻止毁灭者,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郎啸天不解地皱起眉头:“那你该去刺杀成吉思汗啊!以你的身手应该大有机会,为何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你错了!”师衍幽寒阴森的眼眸中,突然闪出一缕逼人的锐芒,“因为,你才是真正的毁灭者!”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动,长剑如箭矢般一射而出,直指郎啸天咽喉。 师衍的话如暮鼓晨钟在郎啸天耳边轰然炸响,他的脑海中顿有一道电光闪过,像黑夜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天幕,暴露出隐藏在迷雾中的真实世界!只可惜电光一闪而过,当你想看清迷雾中的世界时,天地又归于混沌,只在你脑海中留下一些模糊不清、难辨真假的影子。 刹那之间,师衍的剑锋就掠过郎啸天与他之间那一丈距离,直指郎啸天咽喉。郎啸天陡然发觉,师衍出剑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更可怕的是对方那股一往无前的疯狂,那是他在与夏风的死亡决斗中都不曾有过的疯狂!面对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剑,除了像夏风当初那样与对方拼个同归于尽,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郎啸天缺乏夏风那股漠视生死的狠劲,他呆呆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剑锋,突然意识到自己败了,死亡离自己仅有一寸距离,那是死神的剑尖离自己咽喉的距离! 在这最后的千分之一秒,郎啸天的思维陡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捷,人是不是在面临死亡的刹那,思维都会变得如此敏锐?郎啸天无遐去想这个问题,他感觉自己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兴奋高度活跃,意识深处种种早已模糊的记忆陡然间全都清晰起来——孤独寂寞的童年,叛逆轻狂的少年,目空一切的极限飚客,忍辱负重的白痴,多重身份的联邦密探,追寻真相的探索者, href='1306/im'>《易经》、《占星术》、 href='115/im'>《古兰经》……一切的一切,都如记忆的再次回放,就连那些模糊混沌的蝌蚪文,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早已遗忘的《占星术》,此刻竟像刚看过一般记忆犹新。它与 href='1306/im'>《易经》、 href='115/im'>《古兰经》在相互对照,已知的译文在对它们进行比对解密,三大密典渐渐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无分彼此! 如佛祖顿悟,如凤凰磐涅,如欲火重生,如仙人坐化!郎啸天刹那间堪破了三大密典的真正奥秘!世界在他眼里完全变了模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空灵缥缈,就像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又像传说中的释迦太子立地成佛! 飞速刺来的剑锋变得像蜗牛般缓慢,死神疯狂一刺竟像是电影里的超慢镜头,他那凌空飞扑的曼妙姿态,就像是展现速度与力量完美结合的图画——几乎静止不动的图画。 郎啸天双目半合,脸上泛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那微笑就如世间那些泥塑木雕的佛像一般安详恬静。缓缓抬起手来,他轻轻拈去死神剑尖上粘附的一只蚊虫,然后才负手侧身让开了一步。 死神的身体从郎啸天身侧掠过,他脸上的表情由恶毒疯狂变成了惊讶震骇,方才看到的一切令他失去了应变能力,手足无措地从空中摔下来,狼狈地摔在地上,像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笨汉。 “你、你、你突破了世界!”师衍惊惶失措地回过头,原本幽寒冷漠的眼眸,此刻竟变得从未有过的慌乱,他的口舌也突然结巴起来,“你、你、你突破了这个世的界?” 郎啸天睁开双眼,心神复归于平静,皱眉问道:“什么叫这个世的界?” 师衍呆呆地望着郎啸天怔了半晌,突然仰天叹道:“有世就有界,合在一起才成世界,而你却突破了这个世界!我已阻止不了你,留在这个世界已没有任何意义。”说着他倒转剑柄,一剑刺入了自己心脏。郎啸天没料到他要自杀,想要出手阻止却晚了一步。 师衍望着刚伸出手来想要救自己的郎啸天,突然放声大笑,连连摇头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以为你已突破了这个世界,原来只是灵光一闪,我死得真他妈冤枉!”说完慢慢软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郎啸天对着师衍的尸体遗憾地摇头轻叹:“你死得一点不冤,把所有的秘密都带走了,却把无数的疑团留给了我,让我不得不继续在黑暗中探索。” 用师衍的剑在山顶挖了两个大坑,把绿珠和师衍的尸体分别葬在了两个坑中。郎啸天对着二人的坟茔拜了两拜,轻叹道:“不管爱人还是仇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希望你们能忘掉这个世界的一切爱恨情仇,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天边现出一抹亮丽的彩霞,新的一天已悄然来临。郎啸天翻身上得“黑旋风”,最后对山顶留念地看了一眼,然后轻磕马腹,往南缓缓而行。他的心已飞到千里之外,申河对岸的旁遮普邦。 尾声 “完了?”狼谷的山崖上,柯都尔见狼武士不再开口,不由催促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他有没有找到假扮成扎兰丁的妻子?还有,他是如何突破这个世界?那是不是就成了神?” 狼武士摇摇头,“这跟毁灭者的故事没有关系,虽然师衍临死前说郎啸天才是真正的毁灭者,但他至今也没明白其中真正的含义,所以他心目中的毁灭者,依然是成吉思汗。至于如何突破这个世界,说实话他也不是完全清楚,他只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能偶尔做到这一点。不过一旦做到这一点,他至少就接近了神。”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掌握了三大秘典了吗?”柯都尔陷入沉思,他的脸上浮现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认真和严肃。狼武士在这一瞬间忘了他还是个孩子,沉吟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感觉这三部经书即使融合在一块儿,依旧还不完整,依然还有所缺失。” 柯都尔脸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目视虚空喃喃道:“若是能让它完整起来,或许就能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别胡思乱想了,”狼武士拍拍柯都尔肩头,“成为神并不是件有趣的事,能力越高责任越大,你长大后就能明白这一点。” 柯都尔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其他人怎样了呢,比如郎啸天离开蒙古军队后,大汗派人寻找过吗?计划中的南征是否继续进行?还有远道而来的长春真人,是否为大汗解开了疑惑?” 狼武士有些惊讶地盯着柯都尔,喃喃道:“我发觉你还真不是个普通的孩子。”略一沉吟,他又道,“成吉思汗后来派出一万精锐远征印度,以捉拿扎兰丁,不过蒙古人对印度旁遮普邦潮湿炎热的气候极不适应,在边境地区骚扰抢劫一番后就草草撤兵。至于长春真人,成吉思汗除了向他请教道教密典,还想借助他的影响假道南宋伐金,但被真人婉拒,所以伐金的计划不得不推迟。不过成吉思汗对长春真人依旧十分敬重,派人把他送回了中原。在大汗去世的前几年,他开始讨伐西夏,以报复当初西夏不仅没有派兵帮助他征服花刺子模,反而派人假冒维族盗匪袭击哲别和.99lib.长春真人,意图嫁祸维吾尔。他也就在征服西夏的时候因病而亡。” 柯都尔好奇地打量着狼武士,突然问:“那大叔你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大汗灵车经过的地方?” 狼武士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答道:“我是来解开心中一个疑团。既然我能借助三大秘典堪破这个世界的秘密,那么毁灭者多半也能,我怀疑成吉思汗的死另有隐情,若不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我说什么也不相信。” “我跟你一起去!”柯都尔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你?”狼武士哑然失笑,摇头道,“等躲过怯薛军的追杀,我送你回家吧。这些事跟你完全没关系,再说你还只是个孩子。” 柯都尔还想说什么,狼武士已经躺了下来,遥望繁星浩淼的夜空喃喃道:“睡吧,养好精神才好继续逃命。” 柯都尔只得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但狼武士的故事令他兴奋得完全没有睡意。耳听狼武士发出了轻轻的酣声,柯都尔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悄悄把手小心翼翼地探入他怀中摸索起来,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喜色,慢慢把一卷羊皮从狼武士怀中轻轻掏了出来。不及细看就紧紧塞入自己怀中,悄悄顺着山坡溜了下去。 待他走远,狼武士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望着蒙古少年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也许是天意,就不知是福还是祸,幸亏不是全部。”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在月色下慢慢展开,只见羊皮上写满了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在不少蝌蚪文的下方,还标注有潦草的汉字。 宾城国立图书馆内,收藏了世界各个民族的文字书籍,不过许多少数民族的书籍很少有人借阅。但这一日,却有一名华裔男子前来借阅蒙古文的历史书籍,这让同为蒙古历史研究生的临时工作人员珍妮小姐多看了他几眼,立刻就记住了他的名字——皮特·李。 他刚在读者寥寥的阅读室坐下,身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忙接通手机,捂着嘴小声道:“金爵士,咱们的行动已经结束,别再来找我了。” 珍妮正好在整理他身后的书架,天生好奇的珍妮立刻竖起耳朵侧耳细听,只听手机中传来99lib.对方的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中显得十分清晰:“……有一个联合考察队近日就要出发去蒙古,他们装备了最先进的探测设备,将在蒙古境内寻找成吉思汗的陵墓,我们希望你也能参加。” “不用找了!”华裔男子不耐烦地小声说,“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他的陵墓,更别想找到他的遗骸,因为根本就没有遗骸。”说完他收起手机,甚至把它彻底关断,然后才翻开桌上的历史书籍阅读起来。 大约十分钟后,珍妮刚要离开,就听他突然对着书小声自言自语起来:“是他!一定是他!柯都尔一定就是他!” 就在这时,两名西装革履的白人男子突然推门而入,二人环顾着读者寥寥阅读室,然后径直向那名华裔男子走来,来到他面前后,其中一个小声问:“皮特·李先生?” “是我,你们是……” 二人没有回答,却把一张名片递到了那位皮特·李先生的面前,华裔男子接过名片看了看,立刻小声道:“好的,没问题,我这就跟你们走。”说着便站了起来。 两名白人男子暗暗舒了口气,二人一前以后与那名华裔男子往外走去,刚走出阅读室,二人又立刻返回来,惊惶失措地四下张望,然后奔到珍妮面前气急败坏地问道:“你看到方才那位皮特·李先生吗?” “他不是刚跟你们出去了吗?”珍妮有些奇怪。 “没有!刚出门就不见踪影,他一定又回到了这阅读室!”二人说着开始询问室内几个读者,结果都是一样的回答。二人对望一眼,立刻望室外追了出去。 连书都没有交还!珍妮心中有些不快,过去收拾那华裔男子留下>的书,她好奇地看了看书上翻开的章节,精通蒙古文字的她立刻就认出,那是介绍蒙古第一任国师八思巴生平的文字,对蒙古历史了如指掌的珍妮知道,八思巴是创立蒙古文字的第一人,蒙古帝国的第一任国师,并被成吉思汗的孙子,元世祖忽必烈皇帝尊为帝师,法号大宝法王,统领天下教门。 收起书籍后,珍妮发现桌上还有一张名片,想必是方才那两个白人男子留下的。珍妮好奇地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国家安全部第六处,特异功能研究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