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纵鹤擒龙》 第二章 满口酒话深宵戏老大 腾霄剑气竭泽得奇珍 船老大心里有点吃惊,暗想:“莫非是前舱的客人,起来大解?怎的我们在后舱竟没听到一点儿响动呢!” 两个伙计,自己刚才还吩咐他们,到后梢去望风,决不会出来,就是出来,也没这么快? 脏老头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那末除了前舱的客人还有谁来? 他既然在船边上大解,可省了我不少手脚,何妨趁他冷不防,给他一刀,不就完了吗? 船老大想得停当,就把单刀藏到身后,装出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看看那人还蹲着一动不动,他恐怕砍了自己人,慢慢的凑近过去,定睛一看,不禁使他惊得目瞪口呆!船边上,那有什么人?连仿佛像一个人影子的东西都没有。 船老大揉揉眼睛,心中打愣,方才清清楚楚看到一个人蹲在这里,那会眼花?今天真是活见了鬼。 “别管他,办正经事要紧。” 他蹑手蹑脚地踅近前舱,摸到舱门,习惯地把门闩拨开,这是他自己的船,当然不会费事。那知等他用手轻轻一推,两扇板门却分毫不动,心中又是一愣,细心一摸,原来横闩并没有拨开。不禁暗骂自己糊涂,何以今天做事,竟会如此颠三倒四? 船老大再次小心翼翼地拨开门闩,慢慢跨进脚去。蓦听舱里的客人,正在翻身,他以为客人醒了,怕被他听出声息,立即停脚不动。又过了一会,听客人起了呼声,才敏捷地钻进舱里,算准客人睡觉的地方,右手举起单刀,左手向前伸出,摸索客人的头颅,因为如果一刀砍不中要害,客人起来作个垂死挣扎,岂不要大费手脚?这正是他谋财害命的经验老到。 那知他不摸犹可,这一摸,把一个吃了多年黑饭的船老大直吓得缩手不迭。原来他摸着的头颅,一触手,就觉得不像是前舱客人,因为前舱客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头发是结成一条辫子,垂在脑后的,这时他摸着的,却是乱蓬蓬,粘腻腻,尘垢交结的一头短发。 “咦!这不是后舱里醉死过去的脏老头吗?怎的睡到前舱来了!管他呢!反正你脏老头也好,小伙子也好,老子今天都要送你们到姥姥家去的。” 船老大念头一转,右手单刀,登时猛砍下去,等单刀收转,他习惯地伸手向刀上一摸。 奇怪!刀口上似乎没有粘着血水,敢情这一刀并没有砍中?接着又是一刀劈下去。想不到竟劈了一个空,上身向前微冲,陡觉腰间一麻,全身酸软,心中不由叹息:“到底年纪老了,什么都不中用啦!这劈空了一刀,也会挫起气来!” “呛啷”,右手的单刀,也落到舱板上,发出声音。 船老大心中大急,要想赶快逃跑,可是两条腿,那还听他使唤,竟然和定住了一样动也动不得。四肢百骸,浑身瘫痪。他多年江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遇到了对手。可是舱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觉船身微微摇动,仿佛船已经开了。 船老大焦灼万状,汗出如沈,他放低声音,苦苦求饶:“那一位老爷子,是小的瞎了眼睛,只求饶我一条狗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做这种勾当了,你老手下留情,饶了我罢!” 尽算他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就是没人答应,也听不到什么声响,连后舱两个伙计,也一点声音都没有。夜是如此的沉静悠长,船老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时一刻地挨了过去。晨曦逐渐地透进船舱,他睁眼一看,舱里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倒在角落里,浑身无处着力,动弹不得,离身边不远,横着一把明晃晃的单刀,想起昨夜的情形,直似做了一场噩梦。 后舱里这时有了声息,脏老头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口里含含糊糊地还在说:“好酒!好酒!真是好大的力量。” 岳天敏经他这一嚷,霍然而醒,翻身坐起,揉着眼睛向四面一瞧,心中十分讶异: “咦!我怎么会睡到这里来了?” 他细细思索着昨晚的情形,又望了望脏老头,心里有点明白,正想开口。 却见脏老头伸着脖子从窗缝里向外张了张道:“哦!船已经开啦!我昨天喝了这半葫芦要命的酒,直醉得我老人家一夜不得安宁,尽做着恶梦。起先好像便急得紧,正蹲在船沿上大解,朦胧中看见一个人把刀藏在身后,要想杀我。我一害怕,就躲进你的舱去,那强盗却跟着过来,伸手就拔门闩,我老人家连忙把门栓上,躲到你床上去。那知他跨进舱来,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就是一刀,幸好那一刀,来势还不太重,我有头发挡住了,不曾受伤。 那个强盗举起单刀,第二次又将劈下来,我虽然喝醉了酒做梦,可是心里明白,这一下怕受不住了,连忙滚下床来,那强盗好像瞎了眼睛,他并没有瞧到我,空劈了一刀。哈!我恨他太不长眼睛,躲到他身背后,在他腰眼上呵了他一把。那强盗可真没用,竟然就躺了下去,哦老人家头重脚轻,糊糊涂涂地又好像睡在后舱了。哦!这次来了两个强盗,一个说:‘给他一刀,就完了。’一个却说:‘一刀砍死了,太便宜了他,多给他几下罢!’果然,砍了我好几下,可是都砍在棉絮上。我老人家又好气又好笑,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们几下耳光,要他们赶紧开船。哈哈!船真的开了。” 船老大在前舱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心中不解那脏老头喝了半葫芦药酒,何以这时候不解就醒?我若再不挣扎起来,给两人看到,如何是好? 他咬着牙,拼命挣扎,无奈力气都是白用,耳听后舱两人,脚步声从船边绕到前舱来了。 船老大既无法逃走,只好紧闭上眼睛,听凭摆布。 脏老头走在前面,踅到船老大身边,笑道:“果然有个瞎眼强盗,哦!你是船老板,怎的不好好睡觉,却做起买卖来了?”说着凑近身去,用手拍拍他肩膀,道:“船老板!你为什么还赖在角落里,不肯起来呢?我老人家一上船,便和你说过,有生意,大家做做,咱们是线上的朋友,自己人。你偏要装糊涂,不但不理会我,还要拿药酒来想把我蒙倒。你将‘灵丹子’放进酒葫芦去的时候,我不是在你耳根前说,叫你多放些,少了没力量,你分明听到了又不理会,我真弄不懂你存的什么心?” 船老大听了这话,才知这脏老头是个大奇人,果然自己瞎了眼睛,只得苦苦哀求。 岳天敏站在脏老头身后,心中正在高兴,他无意中碰上了风尘异人,看他情形,分明对自己颇有好感,如能恳求他收录,自己血海深仇,当能前湔雪。 他越想越对。 这时却听脏老头对船老大道:“我老人家并没捆你,又没难为你,求我作甚?” 船老大一试手足,果然已经可以活动,赶紧翻身过去,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脏老头怒道:“我老人家最怕人家做磕头虫,你好好的把这年轻人送到地头就是了。” 接着用手一指对岸笑道:“啊啊!我老人家到地头啦!” 他话没说完,脚步歪斜的踅近船边。 岳天敏几次要想开口,都被脏老头抢先说话,不让自己插嘴,这时听说他到了地头,正想求求他收自己做个徒弟,不料猛见他脚步歪斜的往船边上走去。 岳天敏心想舟上不比陆地,怕他失足江中,刚想伸手去扶,谁知一把扶空,脏老头已经从船沿上一脚跨向江心。 岳天敏心中一急,“不好”两字,还没出口。 再看脏老头足踏水面,并未下沉,却回过头来道:“年轻人,心志不坚,田老三叫你到九华去,难道忘了?你又不会喝酒,跟我老人家学什么?” 一面说话,一面梯里他拉的踏着水面,往对岸走去。 船老大认做神仙显灵,直吓得目定口呆,跪在船头上,不停的叩头。 岳天敏听脏老头口气,似乎知道自己要去九华,而且还和田伯伯认识,一时深悔不曾问他姓名,立在船头,怔怔出神。 船老大也并不隐瞒,说自己本是江面上的积盗,看岳少爷包裹沉重,起了杀心,只怪自己眼瞎,不知道竟碰上了活神仙,自己从此决心改过向善,做个好人。 岳天敏也不深究,船老大经此一来,果然兢兢业业,招呼周到。 船行非止一日,便到了芜湖。这芜湖,清代属太平府,地当鲁江与长江会合之处,江南之茶米,和湘赣的木材,都是到此集中转运,实为南北水陆交通要道,所以商贾云集,屋宇栉比,靠近码头,更是帆樯如林,舟楫似梭。 岳天敏一肩行李,飘然登陆,只见大街小巷,行人熙攘往来,极为热闹。 他找了一家比较清静的客栈,安顿下来。 晚餐之后,因连日舟船困顿,正好及早休息,所以才是上灯时候,他已浑然入梦。 翌日清晨,岳天敏一觉醒来,只觉衾薄如纸,晓寒正浓,他看看时光已经不早,也就翻身起来。却见半扇板窗,昨晚并未关好,阵阵晓风,正从那襄吹来,不由暗笑自己,出门人太过大意。过了一会,店伙打来脸水。 岳天敏正要盥洗,猛见临窗桌上,飘下一张信笺,笺上隐约有字,他俯身捡起一看,信笺上字体潦草,写着:“闻擅‘纵鹤擒龙’,特来走访,其奈见面不如闻名,携去神龙令,当于龙官湖中璧还。” 下面并无其名,岳天敏看着手中这突如其来的信笺,心中十分诧异,暗想:“看他口吻,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可是己自一身孑然,并无熟人,而且所学‘纵鹤擒龙’,到底有何用处?自己亦茫然未解,更从未告诉过人,这人如何如道的呢?” “携去神龙令,当于龙官湖璧还,”好像他从自己这里顺手把“神龙令”拿去,要自己前往龙官湖,才能璧还,这“神龙令”是什么呢?龙官湖又在那里? 他沉思有顷,地无暇洗脸,回身勿匆跑到床边,打开包裹,仔细一检查,不由猛的大吃一惊。原来岳天敏一检点包裹,里面银两衣物,倒并不短少,只单单不见了田伯伯临走时交给他那刻着龙头的竹简。这是他上九华山去的信物,关系着拜师学技,救人复仇的大事,如此重要的东西,突然在半路上遗失,如何叫他不急?他反覆找寻,那有半点影子,分明来人拿去的,就是这“神龙令”。他废然坐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继而一想:“既然这人说‘当于龙官湖中璧还,’我就先上龙官湖去罢!” 主意打定,也就镇静下来,他藏好信笺,洗过了脸,叫进店伙,详细问明去龙官湖的途径?原来他到九华山去,应从芜湖取道南陵、青阳,便可直叩九华。如今要先往龙官湖,却须渡过长江,走舒城,桐城,潜山,才到龙官湖。 岳天敏吃过早餐,会了店账,就和店中要渡江的客人,做了一路。渡过长江,他在镇上买了一匹健马,用以代步。这天中午,到了一个镇甸,天敏腹中饥饿,一看前面酒旗招展,就策马过去,到酒店门前下马,却见门外系着一匹白马,四蹄如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昂首顾盼,十分神骏。步上酒楼,他找了一个空席坐下,要过饭菜,纵目一瞧,只见南面临窗的座头上,有一位书生,把酒低酌。看他服饰整齐,腰上还挂着一柄鹅黄穗子的长剑,微侧着头,凭窗远眺。从侧面看去,俊逸潇洒,只是身形略嫌纤弱,敢情是位读书的相公。 岳天敏正在向他打量之际,谁知书生也蓦的回过头来,两道澄澈如水的眼神,正和岳天敏碰个正着。这才看清楚这位书生打扮的少年,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却生得脸若傅粉,唇若涂朱,两条斜飞入鬓的凤眉,一双秋水如神的眼睛,转动之间,黑白分明,一张俏脸,笑容可掬,使人有一种甜蜜可觉之感。 那少年书生和岳天敏四目相接,敢情有点脸嫩,只见他赧然低头,慢慢地转过脸去。 这时酒楼上又来了三个商贾打扮的客人,他们身才坐定,忽听门外马蹄之声,在店门前一停,楼梯上登登登又闯上两个彪形大汉,他们向三个商贾人横了一眼,就在另一桌上坐下。这两个大汉,清一色的劲装紧扎,背上各负长形包裹,一脸强悍之色。落座之后,拍着桌子,高喊酒保,要酒要菜地忙个不停。 酒保那会看不出这两个是江湖人物,不好应付,也特别小心的伺候,不一会,酒菜齐上,两个大汉吃得甚是匆忙,真像狼吞虎咽,风扫残云,他们会过银钱,回头又看了三个商贾一眼,匆匆下楼。 那书生看在眼里,不由从嘴角上微噙冷笑,接着也站起身来,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店伙,回头望着岳天敏露齿一笑,才盈盈地下楼而去。 岳天敏用罢菜饭,出了酒楼,就上马赶路,走不好远,忽听后面蹄声大起,三个商贾纵马疾驰,三匹马踢起滚滚灰沙,擦着自己身边过去。看看已走了三四十里,天色逐渐地接近黄昏,群鸟投林,牛羊归村,他唯恐错过了宿头,连忙策马疾行,赶了一阵。 四野慢慢的昏暗起来。转过一道山坡,刚穿出树林,猛听一声吆喝:“停下来,你想找死!” 岳天敏抬头一瞧,松林前面,停着三匹健马,两个蒙面大汉,一个手持齐眉棍,一个手执明晃晃的单刀,正在大声吆喝。 三个商贾战战兢兢的掏出珠宝,跪在地上,捣蒜似的叩头求饶。 “糟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偏偏碰上剪径的强人,这又如何是好?” 岳天敏心中打鼓,吓得面无人色。 那大汉单刀一指,狞笑道:“小子,你还不下马,难道要太爷自己动手不成?” 来路上一声马斯,银铃齐响,一条白影,如飞的窜入场中。 嗨!那马上不是少年书生是谁?好骏的骑术! “嘿,今天真是财星高照,又送上来一头肥羊。” 手持齐眉棍的大汉话未说完。 “拍达!”少年书生的白马,业已驰近,刷的一鞭,正抽到他的背上,饶他闪身得快,也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几乎跌倒。 连声怒吼,两个蒙面大汉纵身扑了过去。 少年书生身形陡起,虚飘飘从马背上跃起一丈来高,那马也真灵,低啸一声,。俯身冲出。 少年书生这才飘然落地,长鞭鞭梢向前一抖,拍达一声,指着两个蒙面大汉喝道:“不开眼的狗强盗,你家少爷在酒楼上就知你们不是好东西,果然在这里拦路打劫,替我赶快夹着尾巴滚回去,还可饶你们不死,否则……” 两个蒙面大汉,眼看人家从马上露的一手轻功,硬是要得,不禁有点气馁,可走听他越说越难听,那里还按捺得住? 心想:凭自己两人,难道还会收拾不了一个雏儿? “嘿嘿,小娃儿,你有多大道行,敢来破坏太爷好事,你把白马留下,太爷或可放你一条生路。” 两人一使眼色,刀棍齐上。 岳天敏看少年书生文弱不堪,着实替他捏把冷汗,三个商贾这时也悄悄地爬起身来,站在一边,口中不住的念佛,要菩萨老爷帮忙。 只见那书生闪身避开来势,鞭交左手,呛啷宝剑出匣,娇喝:“不长眼的狗强盗,让你们试试少爷的剑锋也好。” 手挽剑花,一招“金针飞渡”,分刺两人。 两个蒙脸大汉,那知厉害,同时刀棍齐砸,呛的火花飞溅,剑锋过处,单刀给截了一道缺口,齐眉棍也被直震开去,双臂发麻。 心中大惊。暗忖:“这少年手底着实扎硬!” 就在这末念头一转之间,书生的宝剑已疾如狂风暴雨般杀来! 两个大汉,这时势成骑虎,明知不是人家对手,欲罢不能,只好拼命进招,居然也刀光霍霍,棍影如山。 书生身法美妙,盘旋进退,有如一团电光,滚来滚去煞是好看! 两个大汉,被他杀得步步后退。 “狗强盗,你们不想活命啦!” 在花雨缤纷地剑光之中,莺语呖呖,这是少年书生微带怒意的声音。突然从剑光中伸出一条黑影,“拍达”一声,齐肩棍被卷着震飞,“呼”的丢出老远。 两个蒙面大汉一齐跳出圈外,喊声“住手!” 使棍的空着手向书生抱拳道:“咱们兄弟两人,技不如人,今日承认栽到了家,青山不改,老哥请留个万儿!” 少年书生娇笑道:“凭你们两个草包,也配问少爷的万儿,若非我手下留情,早叫你们血溅荒原,去罢!” 两个蒙面大汉一声不作的捡起棍子,恨恨而去。 三个商人一见强盗已被打跑,慌忙向书生叩谢救命之恩。 书生只笑了笑,却望着岳天敏笑盈盈地走来。 岳天敏赶紧迎了上去,向书生兜头一揖道:“若非兄台仗义援手,小弟早作俎上之肉,再生之德,不敢言谢,还望赐示高姓大名,俾使永铭诸心。” 书生听他说到末句,陡觉脸上一热,幽幽的道:“小弟在酒楼上,早已看出这两个狗强盗不是善类,这才追踪跟来,不想迟了一步,致使兄台饱尝虚惊,反蒙过奖,些许微劳,何足挂齿?大家都是出门人,太客气了,反倒见外。” 他说出话来之后,又觉不妥,连忙接着道:“小弟姓万名奇,不知兄台大号,如何称呼?” 岳天敏也说了姓名,万奇又道:“这里离开宿头,还有十来里路,我们不如到了地头,再详谈罢!” 三个商贾,唯恐强人去而复来,巴不得和他同行,有人保镖,连连称善。 五人一齐上马,那万奇的白马,是匹良驹,他放缓缰绳,和岳天敏并辔齐驱,两人一路谈得极为投机。不多一会,已至小镇,找到一家客栈。 万奇似乎不愿和庸俗不堪的商贾住在一起,叫店家另外要了两间上房。 岳天敏和书生一见投缘,这时已混得很熟,不由笑道:“万兄,我们萍水相逢,叨成知己,古人剪烛西窗,正好联床共话,何必多要房间呢?” 万奇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小弟在家惯了,不喜与人同宿,岳兄休得见笑。” 岳天敏不好再说,过了一会,三个商贾因万奇有救命之恩,特地备了丰盛酒席,来邀请两人,两人见人家一番盛意,也就不再客气。酒饭之后,岳天敏回转房中,万奇也跟着进来,店伙替两人沏上香茗。 万奇问起岳天敏行止,岳天敏毫不隐瞒从自己跟田伯伯学“纵鹤擒龙”,高淄县署劫狱,父亲和上官伯伯等被害,自己本拟到九华访师,一直说到在芜湖客栈中遗失“神龙令”,目今拟往龙官湖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万奇等他细细讲完,眼珠一转,笑道:“说来凑巧,寒舍就在龙官湖边,岳兄不妨屈驾寒舍小住,至遗失‘神龙令’一事,以小弟推想,来人也许并无恶意,容到寒舍之后,再和家父商量,自不难追回原物,不知岳兄意下如何?” 岳天敏微一沉吟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万奇白了他一眼,笑道:“岳兄如此说来,岂不见外?我们一见如故,客气了反落俗套,说起来岳兄还长小弟一岁,小弟应该叫你哥哥才对!” 说罢,脸色微红,一双秋月似的眼睛,紧瞧着岳天敏,露出期待的神气。 岳天敏见他说得诚恳,心中十分感动,笑道:“兄弟,既蒙不弃,愚兄遵命就是。” 万奇乐道,“这才对啦!我们既然做了兄弟,那末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今后可不许再客套啦,哦!从现在起,我叫你敏哥哥,我你就叫奇弟好了。” 岳天敏见他不脱稚气,只好含笑点头。 兄弟两人又谈了一会,万奇才回房安寝。 第二天到了东关,三个商贾已至地头,别过两人不提。 再说岳天敏凭空有了一位武功高强而又稚气得紧的弟弟,旅途颇不寂寞,一路上谈笑风生,历史掌故,词赋文章,竟似无一不知,直听得万奇津津有味,越发和敏哥哥寸步不离。 他们两匹马,缓缓行驶,从东关,含山,经沈湾,高林桥,走了数天,这日中午,已离白石山不远。 万奇扬鞭一指道:“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吃饱了再走。” 马驰迅速,片刻之后,便到镇上,在一家酒楼门前下马,店伙接过马去。两人走上楼梯,一看人声嘈杂,座无虚席。等了一会,才空出一张台子,店伙拭抹干净,让两人坐下,问过酒菜,便自下去。 岳天敏坐下之后,略一打量,只见一般客人,正在喝酒猜拳,高声谈笑,整个酒楼上,都是乱哄哄地一片。惟有离自己不远的一张台上,坐着一个服饰华丽少年,却生得柳眉凤目,粉脸桃腮,看上去像个纨裤公子,但居然腰间也横着一支长剑,粉红色的剑穗,鲜艳夺目。 那少年自从岳天敏上楼之后,一双水汪汪的俏眼,兀自打量个不休。只见他桃腮含春,梨涡微晕,浅浅地向自己一笑,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贝齿,如果是个娘们,倒真是这般可喜娘罕见! 岳天敏被他这一瞧一笑,不由身上一热,赶紧转过头去,心想:“这情形岂不是和奇弟初次相遇时,有点相同吗?只不过奇弟如玉露明珠,霁月光风,这少年虽然也如珠树临风,但终嫌微带媚态,脂粉气息太重,却像个女孩儿家。他想得怔怔出神,却听万奇耳边说道: “敏哥哥,你在想什么呀?”接着又道:“今天我们在这里打尖罢,方才听大家乱哄哄地在说,好像明天要掘什么宝呢!我们瞧个热闹可好?” 岳天敏和这位奇弟弟几天相处,知道他不脱小孩脾气,有热闹瞧,那里肯走?便道: “既然贤弟想瞧瞧热闹,我们赶路也不在乎这一天半日,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愚兄方才倒并未注意。” 万奇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听清楚哩,要不问问小二。” 正好店伙送来酒菜,万奇那里还忍得住,忙叫道:“喂!伙计,方才大家都在谈论掘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店伙弯着腰笑道:“敢情两位少爷是过路,明天可热闹啦!不少人还专程来瞧掘宝……” 万奇急道:“谁要你说这些没相干的?你把掘宝这回事说清楚就是了。” 店伙嗄嗄连声的道:“小的是要讲掘宝这档事了,这话,说起来可长啦!离开小镇三里的地方,叫做褚家潭,庄上为首的一家,叫做金刀褚瑞芳褚老庄主,当年在北京城里开设一家镖局,江湖上只要提起金刀褚老镖头,那个不知,谁人不晓!他老人家十年前金盆洗手,封刀归隐,现今他老人家可七十多啦,江湖上稍有名头的人,只要路过这里,都要到褚家潭去拜访他老人家。说起褚家潭这个名称,因为庄后山下,有个小潭,面积虽然不大,都是深不见底,即使逢到大旱年,附近江水都干涸了,这潭水却不多不少,依然如故,所以这庄子就叫做褚家潭了。这是一年前的话了,庄上的人,时常在半夜过后,发现有一道光芒,从潭里冲起,时隐时现,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潭中有了妖精,也有的说是龙王爷显圣。可是最近几个月,只要一到半夜,这道青中带紫的光芒,就越来越盛,大家站在远处,都可看可看得一清二楚,一直要到天色黎明才隐去。褚老庄主也亲自查看了几次,他老人家说什么这叫做剑气,又说什么‘神物利器,即将出世!’他老人家还请了几位识天文地理的先生再三推算,才拣定日子,要在明日中午,挖潭掘宝。” 店伙说到这里,邻桌已在高叫伙计,他连忙应着过去。 万奇笑道:“这倒有趣,我们决定等明天瞧瞧掘宝再走。” 说看回过头去,却见邻桌一个少年,紧盯着自己两人直瞧,看他风流妖艳的样子,心中生气,就催着敏哥哥赶快用饭。出了酒楼,两人在镇上找到一家客店,安顿下来。下午住店的人,越来越多了,声音嘈杂,两人晚饭之后,就各自入房安歇。 岳天敏上床之后,思潮起伏,辗转反侧,未能入睡,一听已交二更时分,方觉朦胧之际,仿佛窗前屋瓦,似有细碎之声,他也不以为意。猛听一声娇叱,由近而远。不由心中起疑,连忙翻身起来,打开窗户一看。 星月交辉,人声静寂,连半点声响也没有,正在怀疑自己听错,陡觉微风扑面,一条黑影,从窗中窜入。 岳天敏机警地往后退出一步,定睛看时,原来却是万奇。见他一手提着宝剑,气鼓鼓地站着,他看到敏哥哥怔在一旁,粲然一笑,收了长剑,恨恨的道:“这贼子可恶极啦!” 岳天敏讶道:“奇弟,你半夜三更的又和谁生气,这贼子是谁?” 万奇白了他一眼道:“是谁!我要是看清楚了,放过他才怪呢?”接着又道:“方才,小弟朦胧中听到屋面上似有夜行人经过,仔细一听,又好像在你窗口前停了下来,我心中一急……随手抄起宝剑,跟了出来,果然有个不开眼的贼子,鬼鬼祟祟的向里张望,似乎不安好心。可是这个贼子,机伶得紧,一看到我,拔脚就跑,我气他不过,追了一阵,叵奈这厮地理极熟,几个转弯,就没了踪迹。我怕你着了人家道儿,才回身转来,不料一看你窗户果然大开,以为出了事情,就赶紧从窗口跳了进来。” 他笑了笑又问道:“你睡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起来,打开窗户?可把人吓坏了!” 岳天敏见他这样关心自己,心中一阵感激,突然握着万奇的双手,笑道:“奇弟,你这样关心愚兄,真是太感激了。” 那知他一握到奇弟弟的双手,只觉十指纤细,又滑又腻,软绵绵地柔若无骨。 奇弟弟却玉面通红,似乎不胜娇羞,双手一缩,低声道:“敏哥,时光不早了,你也可以休息啦!” 说着,身躯微扭,像一缕轻烟似的飞出窗外。 回头笑道:“明天要去看掘宝呢,早些睡,也早些起来才对!” 人早已去远了。 岳天敏暗笑这位奇弟弟,太过稚气得可爱。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盥洗之后,吃过早点。万奇已等得不耐,催着上马,急于前往褚家潭。两人出了客店,一路上行人络绎,都是往褚家潭去的。 三五里路,何消片刻便到了一个庄院。循着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绕出庄去,又向东行了半里光景,到来一座小山脚下,这时人头拥挤,围着一潭清水,那正是有名的褚家潭。两人略一打量,这潭面积不大,最多不过十丈方圆,一面靠着小山的一座峭壁,所谓峭壁,不过是五丈来高光滑如镜的一堵石壁,却也嶙峋嵯峨,状极古雅。 两人一齐下马,万奇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那峭壁上面去罢!” 说毕牵了马就走,岳天敏跟着爬上山坡,把马系在一株老松之下,走近峭壁崖上,居然也有不少人先已坐在那里了。两人一看地势,居高临下,面对小潭,正是最好不过,就找了一块大石,正要坐下。 岳天敏一瞥眼,却见昨天在酒楼上遇见的那个少年,正站在离自己不远之处,满脸春风的向自己含笑点头。 岳天敏心想人家先向自己招呼,那好不理,也赶紧领首答礼,却听万奇叫道:“敏哥哥,你怎地不坐下来?” 岳天敏含笑坐下,纵目一瞧,这时潭边上的掘宝工作,已入了紧张阶段。原来小潭的三面,早已架起了一二十部水车,辘轳之声,不绝于耳。水车,像一条条的长龙,不断地把潭水输出潭外,在小潭边上,临时掘了一道水沟,水就蜿蜒的流向山下。小山下面,盖了一座芦棚,一个白发白须,满脸通红的老者,巍然踞坐,远远望去,极为威武,想来就是名震江湖的金刀褚瑞芳了。在他身边,侍立着两个少年,一个穿红衣的少女,和几个庄丁模样的人。潭中的水位,逐渐下降,这时已接近潭底,不少银鳞闪闪的鲜鱼,在泥浆似的水中,泼剌跳跃。潭底下还在汨汨地冒出几股水源,水车不停地把流出来的泉水,抽出潭外。 二三十个赤膊的庄稼大汉,手持铁锹锄头,正在潭底掏挖浮泥。时间逐渐地过去,看看已近晌午,潭外边,挖起来的浮泥,已经堆积得像座小丘,水车、锹锄、还在不停地工作。 侍立在褚瑞芳身边的两个青年,不时的临潭探看,指挥着挖掘的工人。潭底的浮泥,敢情已渐渐挖尽,铁锹不时地碰到石块,溅出火花。又过了一会,潭底露出一块两三丈见方的大石块,泉水正从这石块的四边冒出。几个工人交头接耳的谈了一会,有一个爬上来向少年请示,少年似乎不能决定,又向褚瑞芳低低的报告。 褚瑞芳霍的站起身来,踱向潭边,向下看了一回,用手指指点点的说了几句,潭下面十几个工人,轰然应了一声。 工人们手持铁锹锄头,一齐围着那块巨石,发出“嗨啊”!“嗨啊”!的声音。那块巨石,何止千斤?十几个人只能稍稍地把它移动,要想搬开,谈何容易。旁边站着的十几个挖泥工人,这时又奔了过去,七手八脚的忙了大半天,终算把巨石移开。围在潭边的观众,几千百只眼睛,都集中注视潭心,巨石移开之后,潭中间又露出一个一丈方圆的小潭,一股清泉,从小潭中向四面溢出。 褚瑞芳褚老庄主,看看这个情形,浓眉微皱,他身边站着约摸二十来岁的青年,向他说了几句,这青年回身脱去身上长衣,里面原来早已穿好了鱼皮水靠,一面指挥着几个庄丁,扛过预备着的一大盘粗索,看样子这青年要亲自下潭去了。果然青年走近潭边,双足一点,身子凭空直向潭底落下。从岸上下去,少说也有三五丈深浅,那青年飘然下降,这份轻功着实不凡!四面看热闹的,早已彩声暴起。 岸上的庄丁,这时把大盘粗索,向潭底抛下,青年轻舒猿臂,一手抄住,递给站在身边的挖泥工人,低低的说了几句,几个工人,依言把粗索慢慢地放下潭心,偌大的一盘粗索堪堪放完。青年双足微踪,两手一分,头下脚上,“刺”钻入水中。潭心起了一晕水纹,但一点水花也没有溅起,看上去这青年水上功夫,确实漂亮!四面又响起了暴雷也似的彩声,几个双手紧持粗索的工人,自少庄主下潭之后,目注水中,神情极为紧张。过了好一会,那青年还不见上来。 岳天敏不由替他耽心,自言自语的道:“咦!怎么还不见他上来呢?” 万奇嗤的笑道:“你看,潭心不是冒起了许多水泡,他正在找寻宝物,也许快上来了。” 岳天敏依言一看,果然潭心平静的水面,一路冒起不少水泡。这样又过了一会,水面上微微的晕起水纹,一条人影,逐渐冒出水面。那不是青年是谁?他一手援着粗索,揉身疾上,另一手,紧握着一支三尺多长的东西。四面齐口同声的惊呼! “嗄!果然是支宝剑。” 青年刚出水面,人已有点不支,几个庄丁,连忙上前把他扶住,只见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倒,敢情是潭心太过寒冷,不耐久呆。 岳天敏紧张了半天,见他果然从潭心取出宝剑,也不禁一声欢呼,回头向万奇笑道: “那口宝剑,想是神物!” 他非常兴奋地用手向前一指,又不自觉地回手一招。 他四年来苦练“纵鹤擒龙”不知有何用处?这时心中兴奋,不经意的一招,却正暗合了“擒龙”。 只听“呛啷啷”一声龙吟,那宝剑在青年手上微微一震,脱颖而出,从潭底飞起一道青中透紫的长虹,在空中略一停顿,斜刺里直向岳天敏手边激射而来。变起仓猝,岳天敏不知就里,直吓得一声惊呼,慌忙一手拉着奇弟弟向后疾退。说也奇怪,那道青紫光华,竟似通了灵似的,跟着岳天敏的手低飞,显然来势已缓。 万奇料不到竟有这般奇事,他被敏哥哥一拉之势,倏的站起,但业已看清这道青紫光华,是柄长剑,口中喊道:“敏哥哥,这飞来的是柄宝剑,我们把它收了。” 他觑定剑柄,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皓腕轻舒,一把捉住,光华敛处,手上多了一柄长剑。仔细一瞧,这剑长约三尺开外,剑体通黑,光亮如漆,非金非玉,触手异常温润,隐隐的刻着一个龙头,栩栩如生,剑身青紫鳞纹,闪闪生光,剑尖则更是紫芒吞吐,像是一条青紫色的小蛇,耀人眼目,不由喜道:“敏哥哥,这真是一口古代神物呢!” 说着顺手把剑递了过去。在场的观众,眼看刚由少庄主从潭中取出的长形东西,突然化作一道光华,直向崖上两个英俊少年飞去,不由齐声惊呼,及至万奇伸手把它接住,又变作明晃晃的一口宝剑,大家彩声四起,连说奇事,对这两个少年,顿时交头接耳的互相讯问。 却说褚老庄主一见神物出世,即投向一个少年手上,不由纵目一望,只见崖上站着三个少年,看年龄和自己孙儿不相上下,却生得俊秀出群,气宇不凡,不由连连点头,暗叹神物识主,连忙吩咐身边站着的少年,快把崖上三位小侠,请来一谈。 岳天敏从万奇手中接过龙形剑,略一审视,深觉喜爱,但这是人家掘出之物,自应送还与人,当下忙向万奇道:“奇弟,我们下去,把剑送还褚老庄主。” 万奇还没开口,突闻身边一声清脆的冷笑声:“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金刀老儿,那配使用这等宝剑?” 岳天敏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方才和自己招呼的那个少年,一双俏眼,正紧瞧着自己。 万奇这时也接口道:“宝剑是自己飞来的,又不是我们巧取豪夺,敏哥哥——你血仇待报,手上有了这等神物利器,他日仗剑江湖,正好快意仇仇,还他作甚?” 岳天敏一听,这倒好!你们两人异口同声的要把宝剑留下,这怎么说得过去?而且人家费了九牛二处之力,是不是肯拱手让人呢? 这时忽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直向自己走来,一面拱手道:“三位兄台请了,小弟褚家麟,奉家祖之命,前来恭迓侠驾,请莅寒庄一叙。” 岳天敏闻言,知他把酒楼上的少年,也当作自己一路,但这时不好分说,连忙也拱手笑道:“褚兄好说,在下兄弟,方才收得宝剑,正想送还老庄主,既承宠召,自当趋谒。” 一面说出自己姓名,并介绍和万奇相见。 身旁的少年,不等岳天敏说完,便抢着对褚家麟道:“在下尹治英,久仰褚氏三英大名,今日真是幸会。” 褚家麟连说“不敢”! 当下岳天敏,万奇牵过马匹,和尹治英、褚家麟一齐走下山坡,褚家麟吩咐庄丁接过两人马匹。 褚瑞芳已在棚下等了多时,一见三人行近,连忙起身迎出,褚家麟上前一步,替三人引见。 岳天敏一看褚老庄主虽然白发白须,却生得方面大耳,满脸通江,精神饱满,身材高大,两眼开阖之间,神光充足,对人和蔼可亲。 他身后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一个红衣少女,那青年正是刚才下潭取剑回来,这时已换了长袍。大家相见之后,才知那取剑的青年名叫家麒,红衣少女名叫家凤。 褚瑞芳老庄主也仔细打量了三人一阵,呵呵笑道:“三位小侠,人间祥麟,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岳天敏忙道:“老庄主威名远播,在下兄弟,心仪已久,方才在下收得宝剑,正想向老庄主呈献,不图先蒙宠召,实感荣幸。” 说着双手将龙形剑捧上。 褚瑞芳含笑接过一瞧,连说好剑,一面回头笑道:“你们兄妹三人,也见识见识这古代的神物。” 说着把剑递给褚家麒,兄妹三人传观了一阵,褚家麒连同一个黑黝黝的剑匣,一齐呈上。 老庄主还剑入鞘,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再番紧盯着岳天敏细细打量。只见眼前这位少年,脸若傅粉,唇若涂朱,剑眉带煞,星目放光,英风侠骨,气宇轩昂,和自己的孙儿一比,一个是天上凤凰,一个不过是地下的锦鸡而已。 他看得暗自点头,不由笑容满脸地向岳天敏道:“老朽自退出江湖,隐迹此地,十有余年,从去岁起,这潭上剑氟忡霄,应在神物出世,如不先期设法挖掘,如被邪魔外道得去,不但助长凶焰,更增杀孽,这就是老朽挖掘宝剑的原意,自古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所以宝物各有其主,不能妄自干求,老朽岂敢贪天之功,据为私有?所好这龙形剑才一出世便自择其主,投向小侠手上,冥冥中似有天意,老朽浪迹江湖,阅人不少,像小侠这样光风霁月,英姿不群,不愧为此剑主人,老朽敬以奉赠,还请万勿推辞。” 岳天敏闻言一愕,还想推辞。 褚瑞芳脸色一整又道:“岳小侠如再推辞,便是不屑与老朽论交,况神物识主,老朽只不过仰体天意,转个手罢了!” 这时尹治英也在旁笑道:“老庄主说得有理,岳兄不必太谦。” 岳天敏不好再辞,只得双手接过宝剑,猛听人丛中大喝一声“且慢”! 嗖的窜出一条人影,落到面前,拱手道:“这位兄台,蒙老庄主慨然以剑相赠,想是剑术高手,在下巢湖商泰官,想领教兄台几招绝学,还请不吝赐教。” 岳天敏一看来人,却是个二十四五的青年,满脸愤愤不平之色,指名要和自己比剑,不由地脸上一红,正想回答。 万奇听来人自报姓名,心中一楞,暗想:“这姓商的不知和隐居巢湖崂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有何关系?” 一面又怕敏哥哥一个回答不好,未出江湖,先结强敌,连忙身形一闪,抢在岳天敏前面,向商泰官抱拳笑道:“兄台既然不吝赐教,还是先由在下奉陪如何?” 商泰官瞧了万奇一眼,冷冷的道:“你们三位,就是并肩子上,在下自问也勉可应付。” 尹治英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万奇一按剑柄,呛啷一声,长剑出匣,笑指商泰官道:“兄台话莫说满,且看看在下一人,能否接得下来!” 接着口中叫了声“请”!自己依然含笑而立。 商泰官见他并不拉开门户,轻盈地笑视着自己,分明有意轻视,不由怒气难遏,喝道: “呔,你敢小觑于我,莫怪我剑下无情。” 音落剑到,寒芒疾卷,一朵剑花,点向万奇“心坎”穴。 万奇原先因对方身后人物,极为难惹,不愿开衅,只想大家点到为此,那料他目空一切,态度狂傲,已是心中有气,一看挺剑急进,急忙举剑相迎。那知才一接触,青光一闪,对方青钢剑突然变点为削,改奔自己左肩“巨骨”穴。 万奇见他出手二剑,劲沉招险,专指要穴,不由轻哼一声,身形微转,避招进招,手领剑诀,使出昆仑派“少清剑法”。玉臂轻挥,白虹剑带起锐利风声,疾吐急刺,剑气如丝,攻势凌厉。 商泰官心中一惊,深觉对方年纪虽轻,“少清剑法”却是纯熟无比,蓦然探剑一点,身形腾起,也就展开天下闻名的“猿公剑法”。霎那间一道青光,如星丸跳跃,倏然来去,那种奇突的起落,变幻莫测,教人无可捉摸!原来“猿公剑法”,讲究的似跌而腾,一路跳荡腾越,俟机搏击,的是厉害招数。 下午的阳光,照耀在这两道剑光之上,呈现出缤纷夺目的奇景,却似万道银蛇,漫天撩闪。一班来看掘宝的人,这时都纷纷围聚拢来,争着看这场龙争虎斗的剑术比赛,霎时显得十分热闹。场中诸人,除了岳天敏不诸武功之外,像尹治英、褚瑞芳、和褚氏三英,均是行家,对江湖上极负盛名的衡山派“猿公剑法”和昆仑派“少清剑法”,都闻名已久,故此两人一施展开来之后,大家都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却说万奇一面展开剑法,一面细看对方剑法,不白心中纳罕,暗想:“咦!这姓商的明明自称巢湖商泰官,那末应该使‘黑煞剑法’才对,怎地反使出衡山派的独门绝技已‘猿公剑法’呢?” 他银牙暗咬,此刻已用上全身功夫。叵奈对方的‘猿公剑法’,的确非同小可,忽前忽后,迸跳无定,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居然发挥的淋漓尽致。自己的‘少清剑法’,虽称玄门绝学,威力极大,一时竟讨不到半点便宜。看看已斗了将近百招左右,两个人炫奇争胜各不相让。只见森森剑气,漫天光影,一白一青,两团光圈,各裹着一条快若流星的身形,此起彼落,倏分乍合,不时到难分得清谁是万奇? 谁是商泰官? 第三章 雾锁云封玉箫名古峡 出生入死银匕渡危崖 万奇和商泰官足足拼斗了一个多时辰,已近申酉之交。深秋的阳光,虽然并不十分灼热,但两人都已汗水涔涔,沁出额间。 万奇强自提住真气,自知内力消耗过甚,不能久持,心中暗自着急。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如果不敌,敏哥哥不会武功,岂不要当场出丑?他细长的眉毛,紧锁在一起,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 猛听商泰官引吭长啸,声音清越异常,宛如深山猿啸,跟着啸声,剑尖轻点,身形暴起,目光鸷射,如鹰隼下搏,剑光像闪电又凌空击来。 万奇明知自己功力,稍逊对方,且凌空搏击,乃“猿公剑法”的特长,自己已屈居下风情势危急,他奋起真力,使出“满天星斗”,吐剑向上硬架。 那知商泰官等两剑一碰,他借力再起,再次下击,剑化“花雨缤纷”,只见漫天剑影,向万奇当头罩下。陡听一酩清脆的冷笑,声方入耳,商泰官猛觉右肩“肩井”穴,右腕“曲池”穴,微微一麻,霎那间一条右臂,绵软无力,手中青钢剑,那里还掌握得住?呛啷下坠。 他心中明白,这是着了人家道儿,正想腾身跃出圈外,万奇早已乘隙避招,剑花有若流星,一下刺中对方左胸“将台”穴。 商泰官一声厉叫,血流如注,他右手紧按胸口,目中要喷出火来,喝道:“是好的,你们报上万儿来。” 万奇因自己迭遇险招,对方分明已胜算在握,那知突然招式滞缓,被自己刺中一剑,终觉赢得侥幸,这时怔怔的站在场中,还没开口。 猛听一声清脆的冷笑,响自身侧,转眼一望,却见尹治英满脸不屑的望着商泰官道: “衡山董皓,巢湖商震天,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料竟会调教出这样一个无赖小子来,人家把掘出来的宝剑送人,你觊觎利器,横加干扰,现在胜负已分,总该光棍点了,却又纠纆不休,你不要打错主意,认为有两个老怪物做靠山,当真谁还怕你不成?” 商泰官自知受伤不轻,不能耽搁,便厉声喝道:“小爷中了暗算,岂是技不如人?三个小狗,不用嘴强,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腾身跃起,一连几踪,飞驰而去。 岳天敏看万奇玉脸通红,珠汗如沈,心中不忍,连忙跑过去低声的道:“奇弟弟,你可累啦!” 万奇抹了抹汗珠,嫣然笑道:“这厮剑法,果然犀利,小弟能够赢他,真是侥幸得很!” 这时褚瑞芳带着褚氏三英和尹治英也都围了过去。 尹治英笑向万奇道:“万兄的‘少清剑法’,精妙绝伦,今天使小弟得开眼界了。” 万奇脸上一红,忙道:“小弟侥幸获胜,兄台这一过奖,反使小弟汗颜无地。” 尹治英闻言,微微一笑。 褚瑞芳迎着说道:“三位小侠,远来匪易,老朽想邀请侠驾,至寒庄稍作盘桓,俾得略尽地主之谊。” 岳天敏连忙欠身答道:“萍水相逢,蒙老庄主厚赐奇珍,受之殊感惭愧,云天高谊,实深铭感只,因在下身有要事,须兼程赶往,不克耽搁,老庄主宠邀,只好留待日后专程叩谒了。” 褚瑞芳闻言笑道:“岳小侠既然身有要事,老朽自不便强留,此时天色已晚,且到寒舍屈留一宵,明日起程,也目不迟。” 一面回头吩咐家麟,替三人到客栈中把行李搬来。 岳天敏不好再作推辞,只得笑道:“老庄主如此说来,在下兄弟恭敬不如遵命。” 岳万两人,这时和尹治英已经极熟,觉得他为人爽朗,谈吐不俗,一路上谈得也极为投机。 大家边谈边走,何消片刻,便到了庄上。褚瑞芳吩咐家麒先引着客人到书房奉茶。过了一会,褚老庄主换过衣服,便亲自出来招呼。庄丁排上酒席。褚瑞芳让大家入席,这时家麟已弝三人行囊取来,也入席相陪。酒到半酣,老庄主向万奇举杯笑道:“万小侠的‘少清剑法’,竟是昆仑嫡传,不知小侠和拏云手万松龄万大侠是何称呼?” 万奇闻言,脸色微红,欠身道:“老庄主所说,正是家叔。” 褚瑞芳闻言呵呵笑道:“昆仑四老,威名远播,万小侠家学渊源,果然不同凡响。”接着又道:“其实商泰官年纪轻轻,武功也颇不恶,三位小侠,今日无意中开罪了他,他身后有两位难惹人物,实不易对付,今后如果碰上,还宜留意才好!” 万奇问道:“老庄主提起此人,想必知他来历?” 褚瑞芳捋须笑道;“老朽听说巢湖峔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晚年有一独生子,从小就拜在衡山的神猿剑客蕫皓门下,今日那商泰官自称巢湖商某,又使得一手‘猿公剑法’,谅系此子。那商震天为人,还算正派,只是一生行事,全凭个人好恶,所以黑白两道,均甚少交往,老朽昔年,曾有一面之雅,就是商泰官,看上去也只是骄纵一点,不算太恶呢!” 尹治英闻言,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瞬即恢复。 褚瑞芳和三人谈得极为高兴,回头对家麒家麟道:“这三位少侠,气宇禀赋,均是武林奇材,名门正派,你们年轻人,要多多亲近才好。” 岳天敏忙道:“两位褚兄,在老庄主陶冶之下,那会错得?方才褚大兄下潭取剑,那种身手,已使在下钦佩不已!” 褚家麒连连逊谢,道:“兄弟这点微末之技,真是献丑,岳兄不要见笑才好。” 大家谈笑风生,宾主融洽,不必细表,酒醉饭饱之后,褚老庄主便先自回转上房休息。 家麒兄弟,吩咐庄丁沏了上好香茗,剪烛谈心,五个年轻人从武功说到文学,真是越谈越投机,看看时光不早,便引着三人就客房安歇。 翌日,岳天敏等三人和褚老庄主告辞。家麒兄弟,殷殷惜别,直送出三数里外,订了后会,方始别过。 三匹马上路之后,岳天敏问起尹治英行止,只见他黯煞神伤的道:“小弟有事须至四川一行,到了舒城,便要和两位兄台分手,我们萍水相逢,总算有缘,如蒙不弃,小弟想高攀两位,结个口盟兄弟,不知两位兄台尊意如何?” 岳天敏看他黛眉深锁,楚楚可怜,心中也觉会短离长,不胜依依,忙笑道:“尹兄说那里话来!我们一见如故,情投意合,结个兄弟,今后在江湖上,大家也有个照顾,小弟敢不遵命。” 万奇本来还有点不愿,他看到敏哥哥一口答应,也只好含笑点头。 尹治英一看两人都表同意,不由喜上眉梢,晕红着脸,先说出自己生辰,大家一算,岳天敏十七岁,做了哥哥,万奇和尹治英,却都是十六岁,但万奇比尹治英大了两个月,尹治英最小。 万奇喜得跳了起来,道:“嗨,我还是二哥呢!” 尹治英也高兴得笑了,笑得很甜。他立时改了称呼,亲热的叫着“敏哥哥”,“奇哥哥”。三人赶了一天路,傍晚时分,已到达舒城,就找了一家客店打尖。可是除了岳天敏之外,他的两个宝贝弟弟,都说不惯和人同睡,两个人就占了两间。 岳天敏拗不过他们,只好摇摇头也独住一间。晚餐之后,大家都有点惜别情绪,尤其是尹治英,眼圈儿也有点红了,因为明天大家还要赶路,岳天敏再三劝他早些安歇,才依依不舍地踅出房去。 岳天敏睡不好久,朦胧中似乎有人轻轻的扣门,他不知是谁?剔亮油灯,刚把房门打开。只见一个人影,像幽灵似的闪进房来,身法好快!定睛一看,却是尹治英,只见他神色慌张,似乎不胜忧虑。岳天敏“英弟弟……”还没叫出口。突觉一只软绵绵香喷喷的手掌,倏的堵住自己的嘴吧,另一只手,扑的打灭了桌子的灯盏,房中立时变成一片漆黑。岳天敏心中狐疑,他不知英弟弟闹什么鬼? 尹治英凑近他耳边,低声的道:“敏哥哥,快收拾行囊,快!我还要去通知奇哥哥呢。”接着似乎声音有点咽哽的道:“敏哥哥,我们别过,日后你可不要把小弟忘了。”话才说完,人早闪出去了。 岳天敏不知就里,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他相信一定发生了事故,也就依着英弟弟的话,暗中摸索,才把行囊整好。 突觉一只软绵绵的玉手紧握着自己,耳边响起奇弟弟的声音:“敏哥哥,我们快走!” 转弯抹角,偷偷地走出客店的后门。 尹治英已牵着马匹,在路上等候,好似十分焦急,他等两人上马之后,幽幽的向岳天敏道:“敏哥哥,你路上保重!”接着又向万奇道:“奇哥哥,你和敏哥哥赶紧上路,那老怪这时已将赶到,不如由小弟在半路上把他引开。” 万奇急道:“那老怪何等厉害?你不可轻敌。” 尹抬笑道:“两位兄长放心,小弟理会得。” 说着已策马出去。 万奇叫了声:“英弟小心!” 便连催岳天敏快走,两人放开缰绳,一阵急奔,约摸走了四五里路。 岳天敏忍不住向万奇问道:“奇弟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觉不睡,要连夜急奔?” 万奇道:“英弟弟方才回转房中,听到隔壁有两个人在低声讲话,听他们的口气,其中一个是由巢湖黑煞掌商震天这个老怪物派出来的。因为他独生子商泰官,不但被小弟一剑刺伤‘将台’重穴,而且还被人打了两支极厉害的飞针。据说如果没有西崆峒派的‘吸星球’,和武当派的‘易筋丹’,一条右臂,势将残废。黑煞老怪平日和各门各派,甚少交往,这‘吸星球’和‘易筋丹’,那裹借得到?老怪舐犊清深,就迁怒到我们身上,要把我们立毙掌下,以雪胸中之愤,这才派人跟踪下来,听说老怪今晚便可赶来,我们只要到了龙官湖,就不再怕他了。哟!你这匹马跑得太慢了。” 岳天敏闻言,知道事态严重,加了两鞭,那马虽非良驹,但一负痡,也昂首长嘶,泼剌剌的向前急冲。但听两耳风声呼呼,蹄声得得,也奔得风驰电卷! 万奇的白马,紧跟在后面,不徐不疾,首尾相衔,像这样马不停蹄的约摸跑了亡两个时辰,怕不有七八十里路程? 岳天敏早已汗流浃背,那匹马也跑得汗出如雨,看看实在不能再跑了,就慢慢的停下马来。 万奇等月亮从乌云堆里钻出来的时候,向四外一瞧,连叫“糟糕”!原来方才心慌意乱,又是乌云蜜布的黑夜,岳天敏不辨方向,有路就跑,他们到龙官湖,应该从舒城向南行走,这一慌张,就沿着大路向西直奔。当时万奇只关心敏哥哥的安危,也没去注蒠,这时发觉竟然已经到了天柱山脚下。两人休息了一阵,方要上马,猛听来路上一声吆喝:“玄阴教的小子,还不前来领死!” 声音焦雷,震慑心神,一条高大的黑影,疾若电闪,飘落身前,来得好快! 万奇猛的跳了起来,拦在岳天敏身前,一手紧按剑柄,冷冷的道:“这位老人家,好大的火气!难道我们兄弟两人,什塺地方得罪了你不成?” 岳天敏这时才看清来人是个六十开外的老者,身材高大,紫膛脸上,浓眉粗眼,怒冲冲的站着,闻言似乎大出意外,精光慑慑的打量着两人,问道:“你们可是在褚家潭得剑的两个娃娃?” 万奇点头道:“剑倒是有一柄,但是人家送的,这样说来,你老人家一大把年纪,气呼呼的赶来,就是为人觊觎龙形剑,想半路拦劫,对吗?可是你也得打听打听,我们龙官湖万家,是容易受人欺侮的吗?” 他一手叉腰,侃侃而言,煞是理直气壮! 黑煞掌商震天一时被他问得愣住了,半晌作不得声。过了一会,怒喝道:“胡说!老夫巢湖商震天,岂会在小辈手中夺剑?你说,你是龙官湖万家子弟,那未,拏云手万老头是你什么人?” 万奇一见提起龙官湖,老怪颜色稍霁,心中一喜,脱口道:“他老人家就是我爸爸,又怎塺样?” 天敏听奇弟告诉过褚瑞芳,说拏云手是他叔叔,现在又说是他爸爸了,心中正感奇怪? 猛听黑煞掌啊啊大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敢戏弄老夫,胆子可真不小?拏云手万老头,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江湖上人所共知,那有你这样的野小子?就算你是万老头的子侄门人,也应该直奔龙官湖才对,那会跑错路头?嘿嘿!其实老夫早知你们是玄阴教的孽徒,来来,老夫就让你们先动手,免得说我以大凌小。” 万奇眼看黑煞老怪碍着龙官湖,方有转机,怎奈目己脱口而出,把话说僵,这时势成骑虎,又见他硬说自己是玄阴教门下,不由心头火起,粉脸通红,怒道:“商老头,你给我住口!别人怕你黑煞掌,我万奇可不怕。不过,是非终有个公道,昨天你宝贝儿子,看人家送我哥哥宝剑,便红了眼,硬要和我哥哥比剑,我因气他不过,才出手和他比划,我们讲明是点到为止,那知他目空一切一味狂攻,才被我剑尖刺中‘将台’穴。出手比剑,难免负伤,这只能怨他学艺不精,怪得谁来?我当时如不手下留情,他早已丧生剑下。那知你一味护短,倚老卖老要赶来替你宝贝儿子报仇,未免替武林遗羞,这且不说。你和玄阴教有隙,自应找上神女峰去,却硬给我兄弟按上什么玄阴教徒,你也应该问问你的宝贝儿子,我是用什么剑法胜他的,难道我们昆仑派独门的‘少清剑法’,也会传给外人?我兄弟两人,武功当然不是你对手,你要欺侮我们,杀剐听你的便好了。” 黑煞掌纵横江湖四十年,何曾有人敢对他如此奚落? 一时怒气难遏,须发戟张,厉声喝道:“小娃娃徒逞利口,老夫且还你公道。不错!你使的确是昆仑派的‘少清剑法’,但老夫问你,玄阴教主,不就是出身昆仑吗?须知‘少清剑法’,玄阴教门下会者颇多,目前已不成为昆仑派独门绝技了。就以你们比剑而论,如果真在剑法上分个高低,老夫自无话说,但你们却暗中偷放歹毒无比的玄阴针,岂是正派门下所为?即以今日而言,你们三人分做两批,还要在途中偷袭老夫,今日之事,不必巧辩,如能将犬子右臂医好,万事皆休,如敢说个不字,今日要你们也尝尝老夫黑煞掌厉害。” 万奇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先前因敏哥哥不会武功,还在忍耐,这时见老怪逼得甚紧,不由冷笑一声道:“玄阴针不是我们放的,我们可医不了,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黑煞掌,到底有如何厉害?” 不待把话说完,竟抢先动手,陡的就是一掌。 左掌才发,右手白虹剑,也跟着上去,左虚右实,出手就是毒招! 黑煞掌嘿嘿冷笑,他那把这两个少年,放在眼内,双掌一翻,轻飘飘拍出两掌,一掌直砸万奇剑身,一掌却拍向站在一旁的岳天敏。 虽然这两掌他只用上二三成力道,以他想来,这两个少年,已经是承当不起。 他也知道玄阴教自己也惹不起,但在怒火头上,也无暇计较了。 “少清剑法”是玄门正宗的昆仑派独门绝艺,虽然精华所在的“太清剑法”业已失传,但“少清剑法”的奇妙招术,在当今武林中,还是数一数二的剑法。 万奇家学渊源,在剑法上下了不少苦功,这时看黑煞老怪的掌风将及剑身,他不慌不忙娇躯斜转,白虹剑向斜轻撩,一招“龙尾挥风”,很巧妙的把掌风卸去。 他人虽震退了两步,但双足一点,又倏然进招。在这同时,黑煞掌拍出的另一掌,却有了重大的反应。只觉自己拍出去的掌风,和一股极大的劲力相撞,“蓬”的一声,自己竟被震得上身直晃,而那一股无形的劲力,还连绵不断的向自己推来。 他不相信旁边站着那个少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由心中大惊,连忙向前微俯,稳住身形,方觉压力一松,那前推的力量忽变为一股极大的吸力,把自己前俯的身子,猛的向前拉出去了两步。 黑煞掌纵横江湖数十年,那裹碰到遇这种神奇的功夫?赶紧使出千斤坠,才算把身形稳住。白虹乍飞,寒芒耀眼,万奇的长剑,已到了胸前,任你黑煞掌威震武林,也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凹胸吸腹,长袖一挥,向后倒踪出五尺来远,他身形本已快到极点,那知万奇比他更快,剑花微挽,“嗤”的一声,左边袍袖,已被剑尖刺个大洞。原来岳天敏一见奇弟弟挥出手,他知道这黑煞老怪武功非同小可,奇弟弟那里是他对手?心中紧张,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两人。 猛见老怪双掌一扬,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直向自己撞来,他“啊哟”一声,要想躲闪,那里还来得及。不由心中慌张,但他右手,却本能的向掌风挡去。 要知他四年苦綀的“纵鹤擒龙”,却是玄门绝学之一,他虽无心发出,但对方也不过只用了二三成力道,这一来,却便宜了他,只听“蓬”然巨响,岳天敏似乎被人推了一把,向后逋退了三四步。正因他跄踉后跌,心中越发慌乱,推出的右手,又很自然的向后一招,他把“纵鹤擒龙”的一推一招,用得恰到好处。身形站稳,定睛一瞧,那黑煞老怪,被自己一招之力,竟然吸出两步。 岳天敏这一下,无意中发现了老怪的狼狈情形,他人本聪明,心中陡的明白,暗想: “田伯伯教我的“纵鹤擒龙”,原来却是武功,竟有如此妙用!”不由胆气一壮,迈步上升,想助奇弟弟一臂之力,合力对付老怪。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再说黑煞掌商震天,才一出手,便被两个小娃娃闹得手忙脚乱,连番遇险,岂不是阴沟里翻了船? 凭自己的威名,竟然连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应付不了,传出江湖,自己何以为人! 他杀心陡起,目泛凶光,不毁了他们,誓不为人。猛的暴喝一声,恍如打起一个焦雷,直震得两人耳鼓嗡嗡作响。只见他凶睛凸露,双手箕张,全身骨节,格格作响,手掌上黑沉沉的煞是可怖!他一步步像凶神恶煞般向两人逼来难怪大家叫他黑煞老怪,真像! 黑煞掌这一次是运集全身力量,奋力一击,要把这两个少年,立毙掌下,所以他蓄势含劲,一双眼睛注定着两个少年,猛的开气吐声,排山运掌,一股无比的狂飙,直向两人扑去了,声势惊人! 岳天敏一招得手,雄心万丈,他迈步上前,像他平日练“纵鸐擒龙”一样,凝气运神,力贯掌心,对黑煞掌一步步的逼来,竟视若无睹。 万奇一眼瞧见敏哥哥迈步上前,似乎也要出手,他那知老怪厉害?直吓得一声惊叫。要想去拉他,已是来不及了,只觉一股无比的刚猛劲力,直向自己撞来,赶紧连踪带翻,顺势滚出,堪堪避过一掌。 猛听“蓬”的一声大震,砂石纷飞,一条人影像箭一般弹出三丈开外。拍达一声,摔倒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万奇只觉顶门上轰的直撞,泪珠夺眶而出,奋不顾身的向敏哥哥扑去。 黑煞掌含愤出手,掌力千钧,不料对面少年双掌齐推,竟然发出一股绵软坚韧的力量,把自己掌力挡了一挡。 黑煞掌嘿嘿连声,劲贯双掌,他把数十年浸淫的内功力量,悉数付之一击。猛见右侧树上,闪起一大蓬银丝,直向自己当头罩到,来势劲急,却不带丝毫风声,想来就是“玄阴针”之类的歹毒暗器。 他来不及伤人,肩头微晃,人已打横里窜出去一丈来远,双足一点,如大鹏凌空般直向树上扑去。 那知身方踪起,又是一大蓬银丝急射而来。好个黑煞老怪!临危不乱,双臂一振,人又拔起两丈来高,大篷银针,从他脚下飞过。 黑煞掌口中喝声:“玄阴教的小子,你三番四次暗算老夫,今日叫你逃出掌去,也不算是黑煞掌了。” 双掌凌空下劈,“喀嚓”巨响,那颗大树,已齐中折断,枝叶纷飞。 一条黑影,从树影中飞起,银铃般的声音,甚为悦耳:“老狗!发什么狂?黑煞掌真是徒有虚名,有胆的跟我来!” 黑影像幽灵似的飘出去十丈开外。 黑煞掌这时凶性大发,嘿的一声,直追出去。 再说万奇扑到敏哥哥身上,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口中流出一大滩黑血,人已昏死过去。不由急痛攻心,泪如雨下,连忙伸手摸他胸膛,心脉终算还在轻微的跳动。 万奇心中暗忖:“赶快送他到龙官湖,看爸爸是否尚有救他之法?” 心念一动,双手抄起敏哥哥身体,一声呼哨,白马立时昂首奔来,万奇急不择待,踪身上马,一连在马颈上拍下几下。 那白马极为通灵,知主人心急赶路,一声低啸,立即展开四蹄,电奔雷驰的急驰出去。 万奇策马疾走,归心如箭,正在急奔之际,猛听马后异啸连声,划空而来。这分明是黑煞老怪的声音,万奇心神一紧,抖着缰绳,拼命急奔。 他们要从霍山到龙官湖,走的都是崎岖山路。 万奇的这匹玉狮于,本系良驹,这时见主人一连紧催,突煞昂首长嘶,四蹄一登,舍了小路,竟向山上如飞奔去。巉岩峭壁,苍松翠柏,一排排像流水般向后飞出,万奇紧抱着敏哥哥,不敢稍动。 黑煞老怪,确实称得上威震江湖的高手,今日连遭戏侮,无名火高过千丈,一路追来,对这两个娃娃,必欲得之而后甘,他展开陆地飞腾之术,任你宝驹如风,也落后不了多少。 这老怪真是怒得发了狂! “今天如果毁不了你们,老夫誓不为人。” 声音传入万奇的耳中,不由暗暗叫苦。 宝驹玉狮于,也尽了最大速度,他们一骑双驮,横越天柱山。 这时渐渐进入山腹之中,到处断崖峭壁,如果稍一失足,怕不粉身粹骨!那知在急驰之中,马儿突然停下步来,回头低嘶。 万奇冷不防身子向前微冲,差点一个倒栽荵,翻下马去,他不知玉狮子为什么突煞停步?定睛一看,不由心胆俱碎。原来前面是一个千丈断崖,下面黑沉沉深不见底,距离对面峰头,怕不有二三十丈?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低头望着怀中的敬哥哥,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他这一沉思之际,黑煞老怪已笑声震天,如飞而来。他人还未到,一阵猛烈的掌风,已凭空卷来。 万奇一声幽幽的长叹,闭上眼睛。宝驹玉狮子面临危崖,连嘶了两声,不见主人指示,这时觉得狂风陡起,疾卷过来,它唏聿聿一声长嘶,猛的向构里冲出。 万奇只听到一声马嘶,接着身上一震,人好似被砂石狂飙卷离马鞍,脚下轻飘飘的不着实地。 他心中明白,定是被黑煞老怪的掌风推下悬崖,暗叫:“这番我命休矣!” 他双手紧紧的搂着岳天敏心想:“我和敏哥哥一同葬身荒崖,强似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生在世上。” “不!敏哥哥身负两家血海深仇,尚未报雪,他……他……岳家的香烟……” 他想到这里,一阵心跳耳热,矍然而惊。 他须要向死神挣扎,因为敏哥哥的一条命,悬在自己手上。他的身子,正在直线下坠,越往下沉,速率越快!四面阴寒之气,也越来越重。 他心头清楚,张目四望,却是黑沉沉的什么也瞧不见。万奇猛觉身子在下坠中,仿佛有一团气体,向上一托,下坠之势,从迅速变成缓慢。 他心中奇怪,偷偷一瞧,黑暗中似乎已到了一个谷底,自己的身子,正在逐渐下降。 这真是奇迹出现!从千仞断崖,摔了下来,应该越接近地面。下坠之势越快,这缓缓的下来,实出常情! 万奇凝神注目,在搜索这奇迹的根源所在。那谷底不是有一个人?白发披肩,双手向上微托,原来托住自己身体的一股无形气团,便是从那人手上发出。 万奇等到离地两三丈光景,轻轻一跃,便到了崖底。他从幼练习上乘内功,黑夜也可见物,这时略一凝神静气,已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伟岸道人。 只见这道人白眉下垂,白须飘胸,白发披肩,身穿银色道袍,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瞧着万奇问道:“小姑娘,手中抱的是你何人?哦!还负了重伤。你怎的会从断崖上失足下来?如果不是我真人凑巧撞上,你两条小性命,可早完啦!” 万奇听这道人叫自己姑娘,不由脸上发热,伸手一摸,原来头巾不知在何时掉了,一头秀发,早已披散开来。心中暗想:“看这道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当今武林中的高人,也时常听爸爸说起,可没有这个模样的人啊!” 她福至心灵,突的跪了去,说道:“弟子万小琪,这是我哥哥天敏,晚辈路遇仇人,身负重伤,弟子孢着他一路逃奔,又被仇人赶上,一掌推下断崖,自分必死,幸蒙老前辈救援,幸免粉身碎骨,恩同再造,只是我哥哥,伤重垂危,命在旦夕,还望老前辈慈悲为怀,救我哥哥一命。” 说罢泪如雨下,连连叩头。(万奇从此改名万小琪了)。 那个自称真人的老道人,脸上微露难色,说道:“小姑娘,你且随我来!” 说着回身便走。万小琪抱起岳天敏,跟着老道向崖底一个山谷中走去。 原来这是一条峡长的山谷,底下乱石嶙峋,高低不平,老道人足不沾地,银袍飘忽,直像行云流水,缓缓前行,看来并不太快,但一晃眼,已去了好远。 万小琪不敢怠慢,施展轻功,足尖在乱石上微点,连踪带跑,紧紧的跟随着老道人身后。 不多一会,到了峡谷尽头,却是一堵耸天峭壁,两旁是密压压的古木,山势险峻,并无去路。 老道人回过身来,向万小琪道:“你抱住他,不可松手。” 说着伸手握住万小琪的手臂,喝声“起”!万小琪只觉身子向上直起,大约到了七八丈高低,略为停顿,又向前平飞了一丈来远,身子一沉,已脚踏实地。 向四周一瞧,原来在峭壁中间,现出两丈方圆一个石泂,洞前有一丈来宽的余地,正是自己立身之处。 老道人引着她走进洞口,黑黝黝的转了两个弯,只觉眼前一亮,已走进一间石室,里面约有三四丈深,口狭内宽,似是天然,又稍加人工修整。 洞内正中放着一个白玉琢成的石墩,想系老道人打坐之处,墩前放蓎一张白玉案,案头上除了一只古铜香炉之外,还放着一个紫色圆球,下面是檀木做的托底。 石室四壁,好像是花岗石的,极为光滑,靠近石墩的壁上,挂着一支三尺来长,白玉泂箫,通体晶莹,闪闪发光。 这室中一目了然,除了一墩、一案、一炉、一球、一箫之外,更无别物,却纤尘不染,整洁如洗。 石顶上挂着一颗鹅卵大的珠子,正闪闪发着乳白色的光芒,使整个石室,如同白昼。 老道人吩咐万小琪,把岳天敏放在白玉案上,他谛视有顷,徐徐的摇头道:“他中的是黑煞掌,内腑创伤,极为严重,所幸心脉未绝,服下我独门的‘天生护心丹’,也只能护住他心脉,在三天之内不起变化,却无法疗他的脏腑重伤。”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倾出一粒菉豆大小的红色丸药,递给万奇道:“你嚼烂之后,用本身真气,度入他口中。” 万小琪听老道人说他敏哥哥内腑重创,无药可救,早已哇的哭了出来,没休没止。 老道人长眉一皱,面含愠色的道:“叫你先把喂药下了去,听到了没有?让我真人想想救他之法,光哭有什么用?” 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了万小琪的耳朵,她不敢再哭,噙着泪接过药丸,这时她顾不了男女有别,依言把丸药纳入口中,嚼了一阵,只觉奇香扑鼻,她连忙拨开天敏紧闭的牙关,用舌尖轻轻地哺了过去,再用一口真气,度入他腹中。 虽然她敏哥哥没有知觉,也羞得满脸红晕。老道人捋须沉吟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精光慑慑的眼睛,注视着万小琪道:“小姑娘,你哥哥伤势,只有一个人能够救他,我指示你一条路径,你可前去求他,不过见面之后,不可提起是我指引,你须千万记住。” 万小琪点了点头,只见老道人继续说道:“其实这人十分正派,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真人不问邪正,江湖道上,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那天,我们两人在天柱山上相遇,他劝我少开杀孽,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当时我们相赌,谁输了,谁就不准离开天柱山……” 万小琪插口问道:“老前辈,大概你输了,所以一直没有离开这里?” 老道人闻言,双目精光陡露,道:“我真人岂龠输给了他!”接着又自笑道:“我面壁四十年,这好胜之心,竟然还未去掉。” 万小琪道:“老前辈,后来呢?你讲下去呀!” 老道人又道:“我们两人,空手打了三天,谁也赢不了谁,第四天,我们改用兵刃,可是他的‘少清剑法’因为……” “少清剑法!”万小琪惊呼起来。 老道人望了她一眼,继续道:“因为他的‘少清剑法’虽然精深,终因后部最精微的剑法,已经失传,威力不能发挥,被我一箫打下了他的道髻,那知我也因一时大意,同时被他刺穿了袍袖,这一仗我们还平手,于是我们两个人,都须遵守诺言,不准出这天柱山一步。 当时我们就分头找寻石洞,打算静修默练,第二次再比,我就找到这里,他也在天柱峰峭壁之下,找到了一个洞府。三年之后,他来找我,说他已深爱此山,不愿出去,对所约此斗,愿意认输,我逼他非动手不可,他长笑一声,冲霄直上,随身而起的罡风,居然向四外推开,使我的道袍,飘飘欲飞。这一手,我已明明输给了他,三年不见,功力那会猛进到这个地步?除非他另有奇遇,经这一来,我也就决定遵守诺言,不履尘世。” 万小琪问道:“那个使‘少清剑法’的到底是谁呢?” 老道人笑道:“他叫天柱老人。” “天柱老人?” 我们昆仑派前辈之中,可没有这个人啊?他怎的也使用“少清剑法”呢? 万小琪心中实在想不透。 老道人望着她又道:“我真人在这玉箫峡,这玉箫峡是我自己起的名字,一住四十年,今后的岁月,也永远要在这里度过了。我真人生平没有弟子门人,你的大胆机警,刁蛮娇憨,深合我真人胃口,你如愿意拜在我真人门下,可等你哥哥伤愈之后,来我玉箫峡中,住上三个月,我把几手箫招,传授给你,也可使得我西崆峒绝学,不致湮没无闻。你如果不愿意,我真人也不勉强。” 万小琪听他口口声声自称真人,又说什么西崆峒绝学,她瞧了瞧壁上挂着的白玉洞箫,猛然想起她爸爸曾经说过的一个极厉害魔头,论起他辈份,应该和自己师祖同辈,怕不有一百开外? 不由略一沉思,一双秀目,睁得大大的望着老道人,脱口问道:“老前辈可是西崆峒玉箫真人吗?如果是你老人家,那么辈份太高了,我那里配做你的弟子啊?” 老道人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说得出我真人名号?”他手捋白发,继续说道:“傻孩子,你拜我为师,又不和谁去论辈份,照这样说,你是愿意了?” 万小琪耽心敏哥哥伤势,如果自己不答应拜他为师,他不肯说出天柱老人隐居之所,岂非把事情弄僵?况且玉箫真人的威名,当年连自己师祖都要让他三分,他的绝世武学,自可想见,这种旷世机缘,也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念头一转,噗的向玉箫真人跪下,口中叫道:“师傅,弟子万小琪给你老人家叩头!” 说着,恭恭敬敬的叩了八个响头。 玉箫真人白眉轩动,甚为高兴,一手拉着万小琪笑道:“你这鬼精灵,你怕为师不肯告诉你天柱老人住处,我那有这般小气?” 万小琪扑在他怀里不依道:“弟子那有这种想法?这可是你老人家自己编出来的呀?” 接着拿手指绕着他的白须道:“师傅,天柱老人到底在那里呢?我们要快点去找他才好!” 玉箫真人道:“路倒不远,只是太过危险一点。” 万小琪急道:“危险,我才不怕呢,师傅,你老人家爽爽快快的说出来呀!” 玉箫真人点了点头道:“从这里出去,向右翻三个山头,有一座插天高峰,就是天柱山的主峰,叫做天柱峰,峰下有一个大峭壁,平滑如镜,壁立千仞,而且上丰下削,如会绝顶轻功,再用壁虎功,向下游到三四十丈左右,那峭壁中间,有一道横的石磴,宽不盈尺,走到尽头,穿过一个山洞,便是天柱老人潜修之所,据说他在那座洞府之中,得到了一炉前人遗留的‘灵宝丹’,不但是起死回生的疗伤圣乐,练武的人,得到了一粒,可抵得二三十年的功力,你要是求到一粒,你哥哥才算得救,那么看你们的造化如何了。” 玉箫真人说到这里,看着万小琪长眉微皱,又道:“以你目前的功力,一个人下去,恐怕还办不到,如果再背上一个人,这大峭壁,如何下得去?即使你平日有此功力,一旦身临其境,看到那样险峻所在,也会胆战心惊,容易失事!” 他捻须不语,沉吟了一会,自言自语的道:“不过我玉箫真人门下,自应不怕艰险,履险如夷,藉这机会,考验考验你,增长点阅历,也是好事。”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匣子,随手打开,里面放着七寸来长锒光灿烂的一对匕首,道:“这对匕首,是为师昔年的暗器,断金切玉,锋利无比,你可带在身边,把你哥哥紧缚背上,到了峭壁,将匕首插入石壁,两手上下更换,方能下去,本来为师可送你前往,但天柱老人如果知道你是我真人门下,救人就无望了,你要好自为之。”说罢连玉匣一起递了过去。 万小琪连忙接过,便笑着道:“师傅,那末弟子这时就走了,等我哥哥伤好之后,再来伺候你老人家。” 玉箫真人笑道:“这时天还没亮,你如何去得?傻孩子!你哥哥服了‘天王护心丹’,三天之内,内伤决不会加重,也不忙在一时,你一夜奔波,真力消耗过甚,那千仞峭壁,非同小可!一个失手,就要粉身碎骨,儿戏不得,你且调息养神,等天明了再去不迟。” 万小琪不敢违拗,便在地上盘膝养神。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只听玉箫真人在耳边叫道: “傻孩子,时间不早了!” 万小琪猛的跳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只见阳光已经从洞外透了进来,不由叫道:“啊哟!时光真的不早了,师傅,那弟子就要走了。” 玉箫真人看她忙乱情形,不由笑道:“我们闯荡江湖的人,越是心中有事,就越应该镇定,冒冒失失的容易偾事,你知道吗?这玉箫峡,四面都是千丈峭壁,你能插翅飞出去吗? 快去盥洗之后,待为师送你出去。” 万小琪脸上一红,回头就跑,胡乱擦把脸匆匆回来。 玉箫真人手中拿着三个干枣和一粒“天王护心丹”递给她道:“这枣子,叫做火枣,为师昔年采自南海,虽非仙品,也是补神益气的无上灵果,服了一颗,便可一日不饥,你这时先吃上一颗,二颗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这‘天王护心丹’,功能定心安神,保护脏腑,你初次涉险,看到千仞危崖,难免心惊肉跳,到了峭壁之上,可先把此丹服下,再宁神调息,自有功效,一齐拿去。” 万小琪以前听爸爸说起这玉箫真人,乃是个大魔头,杀人不眨眼,不想对自己竟有如此好法,不由触发孺慕之情,猛的扑向玉箫真人怀中,口中叫道:“师傅!你老人家太好了。” 玉箫真入十分慈祥的抚着万小琪肩头,笑道:“不要再孩子气了,你把哥哥缚在背上,待为师送你出去。” 万小琪依言把敏哥哥縳在自己背上,走出洞来。玉箫真人一手挟起两人,道袍一挥,人像飞一般冲霄而上,在空中袍袖再挥,借势又起,这样一路上升,何消片刻,便到了峰头。 万小琪偷眼瞧着师傅腾空直上的身法,简直闻所未闻,得到这样一个师傅,她从心眼里直笑出来。 玉箫真人把万小瑛放下之后,手指着右边一个插天高峰,道:“那个便是天柱峰,你可循此小径过去,千万小心。” 接着又从怀中取出两三页白纸,交给万小琪道:“你哥哥伤势,少说也得一两个月调息,在这中间,可将我门中的内功心法,先行按图练习,这上面我已注释得十分详尽,你也一并带去。上面还记有一种‘千里传音’的功夫,你内功已有根基,自可一学就会,等你哥哥伤好之后,你只要面对玉箫峡,高叫‘师傅’。我自然会来接你下去,这时你去罢!” 万小琪一听叫她动身。她对这位老人,竟有点依依不舍起来,一面接过内功心法,揣入怀中,随向师傅拜了几拜,才向小径,飞奔而去。 约摸跑了一顿饭的光景,已翻过三座山头,到了天柱峰山腰,休息一阵,才继续上山。 万小琪自从在石洞中吃了一颗火枣,便觉精神健旺,内力增强,她心中对师傅,真是感激得不得了。 不多一会,已到达山顶,她知道师傅一再叮嘱,要自己小心的大峭壁,如要下去,险峻万状,非同小可。 便在山顶上找个大石坐下,取出“天王护心丹”,纳入口中,盘膝调神,只觉二股阳和之气,随着运转,遍布全身,立时神志安宁,心田澄澈。 万小琪慢慢的站起身来,照着师傅所说,走到一个大断崖上,探头往下一瞧,这个峭壁,光滑如镜,寸草不生,而且上丰下削,二三十丈以下,白茫茫一片云海,无法看清下面是怎么一个情形。 她虽然服了“天王护心丹”,但面对这样一个峭壁,要自己踪身下去,那得不目眩心惊? 万小琪银牙暗咬,把心一横,从玉匣中取出两把灿烂银刀,试向石壁上一插,果然应手而入,又用手摇了几下,觉得石质坚硬,足可支持身体重量,才回手摸了摸背上縳住敏哥哥的丝绦,细细扣好。 她提起一口真气,右手紧握插在石壁上的匕首,轻轻翻落悬崖,随将左手的匕首插入石壁,同时右手随着身子的下落,迅速的拔出匕首,再次插入石壁。 这样两手交替,循环下降,真是惊险紧张,到了极点! 第四章 不负侬心丹炉幸犹在 苦参妙谛图解喜双修 要知一般的石壁,虽然陡削,但上下笔直,如果同样用这方法,逐步下降,一面还可利用手臂、胸、腿、足尖等处来紧贴石壁,借点气力。 可走这天柱峰的大断崖,不但寸草不生,而且上丰下削,石壁本身,向里斜倾,身体贴不住石壁,于是全身悬空,虚荡荡就凭着两柄小小匕首,来支持两个人的身体,自然更是吃力,惊险! 万小琪两手交替,下降到十丈左右,手指已感酸软,汗珠像黄豆般绽出。她勉强支持,又下去了五丈左右,竟是全身颤动,心跳气浮,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了。 她两手紧握着匕首,不敢稍动,一阵阵的山风,吹着她的身子,飘飘欲坠,使她已经吃不住的手臂,更增加了负担。她手心中沁出汗水,呼吸急促,心浮神散,看来实在无法支持了。 欲上不能,欲下不可,她直急得要哭了出来,心中暗想:“看来今天我和敏哥哥,都要葬身在此处了。” 她猛的想起师傅说过:“玉箫真人的门人,自应不怕艰险,履险如夷。”我岂能示弱? 好强的个性,使她已经痪散的精神,陡的一振,她把全身的重量放到左手,用右手从怀中摸出一颗火枣,心想:“师博不是说火枣是补神益气的灵果,我精神不继,且嚼上一颗试试。” 她很快的把火枣纳入口中,一阵咀嚼,右手再次握住匕首,身悬半空。火枣果然有点门道,也或许是她心理的作用,即刻真气充沛,精神大振。 她心中一喜,赶快向下递降。经过十余丈下来的经验,两柄匕首,也运用得比较熟练,虽然两条臂膀,有点颤动,酸麻,但她毫不迟疑的运刀如飞,向下疾落。 山风吹到她的身上,是汗水?是云气?似乎全身尽湿,有点凉飕飕的感觉。额上的汗珠,依着她的鬓发,还在不住了滴。 差不多已经下落了三四十丈,万小琪身悬绝壁,凝目四顾。果然下面不到三丈之处,横着一条蜿蜒小径。 不由心中大喜,知道已快到地头,两手轮替,慢慢下去,用足尖落到这条小径之上,她长长的吁了口气? 这条小径,只是一条石梗,约有五寸来宽,仅可容纳足尖。有的地方,还断断续续,似有若无,蜿蜒在千仞峭壁之间,虽然有了点足之处,仍然是十分险峻。尽管如此,比之方才身悬绝壁,已经是何殊康庄坦道? 万小琪换了口气,双手依然紧握匕首,有时还要插在石壁中支持身体,小心翼翼的沿着小径,走了约有一里多路,前面小径尽处,一个突出的山岩,阻止去路。 但山岩下面,却有一个黑森森的小洞。这个小洞,似乎并不是天然岩洞,而是由人工凿成的一条甬道。大概经过太久的年代,和自然的演变,甬道顶端,崩坍下许多石块,虽然没有完全堵塞,但人却须要匍匐蛇行,始能进去。 万小琪略一停顿,收起一把匕首,因为恐怕这黑森森的甬道之中,难免没有野兽潜伏,右手仍旧紧握着匕首,开始匍匐爬行。走了约有十几丈远近,只觉地下高低不平,碎石成堆,除了偶有蝙蝠山鼠之类,倒并无野兽潜伏。 到处尘网高张,蚂蚁成穴,似乎久罕人迹。不由心中怀疑,暗想:“照这情形看来,似乎好久没有人在这里走动了,难道天柱老人已经不住在这里吗?” “且不去管他,到了地头再说!”她背上负着敏哥哥,匍匐蛇行,也着实够累,差不多经过了一盏热茶光景,弯弯曲曲顺着甬道,又爬了好一段路。 地势逐渐转高,人也可以站起来了。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背抹着额前的汗珠,抬头一瞧,前面洞顶,仿佛透进光来,又走了几步,甬道的地面上,依稀看到经人工鑋成的阶梯,一级级沿着石壁,盘旋而上。 她顺着阶梯,拾级而登,走了约有两二百级,盘过一堵石壁,眼前突觉光亮。原来前面是一条约有一二十丈的平坦甬道,甬道尽头,开着一个圆形月洞门,天光就是从这月洞门外射了进来。 万小琪知道已到地头,心中一喜,一阵风似的跑出月洞门。啊!跟前豁然开朗,一块占地约有二亩来大的花圃,种着瑶草琪花,异果灵芝,遍地都是从没见过的花卉。 有的含苞待放,娇艳欲滴,有的虬枝盘结,古色古香,更有寄根石壁,垂藤结实,一阵阵清芬之气,沁人肺腑,立觉精神一振。她循着曲折小径走到尽头,对面是一座平滑如镜石壁,左右并无通路。 石壁中间,也好像有一个圆形的月洞门,正好和自己来路的月洞门,遥遥相对。可是这个月洞门,却被和石壁差不多颜色的圆形巨石堵塞住了,除了可以依稀辨认出圆形的轮廓之外、简直天衣无缝! 这块堵住洞门的巨石,何止万斤?即使武功再好的人,谁又能把它移动自如,开闭由心! 万小琪心知这天柱老人,一定在闭关潜修,她轻轻的解开丝绦,把敏哥哥平放在如茵软草之上。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似乎连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她看到这种情形,心头一酸,珠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自幼娇生惯养,想到就做,从没顾虑,也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艰难?这次为了敏哥哥,在一天一晚之间,饱尝艰难,历尽奇险。 这时眼前敏哥哥伤势沉重,生死一线,那还管他天柱老人潜修不潜修?她拣了一块小石,对着洞门,笃笃地叩了几下,口中叫道:“老前辈,请你发发慈悲,救我哥哥一命。” 里面半点声息都没有,其实,即使里面有人,被这样浑厚的巨石堵塞,也那里会听得到? 她等了一会,忍不住又叩了几下。这样叩一阵,叫一阵,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从小石块换了大石块,从轻轻的叩几下,变成了一阵紧歊紧打,但随你怎样敲打叫喊,始终没人理会。 她又焦急,又气愤,小嘴一嘟,抓起石块,双手用尽平生之力,向石门上乱打乱敲,直打得石层纷飞,双手酸软,依然一无反应。 她废然而返,依着敏哥哥,在草地上坐下,一阵伤心,好像要把满腔委屈,尽情一哭。 但哭又有什么用?她坚强的个性,支持着她的信心,一双红肿的眼睛,紧盯着石洞,她歪着头,一筹莫展。 这样楞了一会,心想:“看情形,天柱老人可能出外云游去了,那末,敏哥哥的伤,又怎么办呢?” “就是天柱老人不在,他的丹药,岂会都带在身上,洞内一定还有留下来的重要东西,否则岂会如此费事的堵住洞门,我只要设法弄开洞门,到里面去找找再说。” 她想到玉箫真人所赐的匕首,切石如泥,我何不试它一试。她猛的一跃而起,拿起匕首,向月洞门的下端,轻轻一插,竟然应手而入。 她玉手一转,划了一个弧形,石层纷纷下坠。她连挖带削,忙了一阵,虽然挖下了一堆碎石,但匕首的长度有限,这块堵门的巨石,其厚无比,如果要挖到能容一个人出入的大洞,不知要挖到多久? 太阳由中午的直接照射,已经逐渐地歪斜过去,这个花圃,四面都是参天峭壁,好像身在一口井中,太阳一过,就慢慢的阴暗起来。 万小琪运匕如飞,一阵猛掏,仍旧不能穿透石门的厚度,不由心中焦灼起来,一面挖石,一面却突然想起了“龙形剑”来,她回头一望,宝剑并没有遗失,还挂在敏哥哥的腰间。 她不暇思索,回身过去,“呛”的拔在手中,一道青紫光芒,立郜脱鞘而出。 她恐怕损坏了敏哥哥的宝剑,小心翼翼的向石门上插去了“嗤”的一声,应手而入,比那匕首,还要不费气力。她心中一喜,暗暗称赞“果然是口宝剑”! 玉腕轻翻,龙形剑在石门上划了二尺见方的一个小洞,接着一阵乱剁,把石块剁成碎石,用手拨开,再划再剁。 不消多时,已在一块两三尺厚的石门上,挖了一个可以容人出入的洞来。万小琪探头一瞧,原来里面却是一条甬道,光亮如同白昼,心中不禁大喜,连忙还剑入鞘,收好匕首,回身抱起敏哥哥,从小洞中匍匐推去。 这条甬道,宽敞平坦,约有十几丈远近,甬道顶上,嵌着一颗珠子,乳白色光亮,正是从珠子上闪发出来。 甬道尽头,是三间颇为宽敞的石室,看上去似是天然,而又略带人工整理。当中一间石室,四面是一种白中透着淡黄色的石壁,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正中顶上,也嵌着一颗鹅卵大的珠子,映照着四面石壁,另有一种祥和的气氛。 石室中央,靠近墙壁,放着一张玉榻,榻上盘膝趺坐着一个头挽道髻,白发过胸的青袍道人,双目垂帘,像老僧入定一样。 万小琪不敢怠慢,轻轻的放下岳天敏,自己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朝那玉榻上的老道人跪下,口中说道:“昆仑派第九代弟子万小琪叩见老前辈,只因弟子的哥哥,身负重伤,伏望老前辈慈悲为怀,赐予救援,弟子感恩不尽。” 说着连连叩头。那料她跪了半天,不见动静,她以为老道人故意不睬,又叩了几个响头,重新说了一遍。依煞一点声息也没有。万小琪心中奇怪,偷偷的抬头一瞧,只见老道人肤色洁白如玉,却一点血色也没有,坐在榻上,好像是一尊玉石雕像,一动也不动,根本不像是个活人。 不由心中一愕,暗想:“莫非这天柱老人,已经仙去?” 她连忙又拜了几拜,站起身来,略一打量,心想:“师傅说这天柱老人得了前人遗留的一炉‘灵宝丹’,不但是疗伤至宝,练武的人,得到一粒,可抵二三十年功力,看来天柱老人既然仙去,那‘灵宝丹’一定还有留下来的,我何不到丹房里去找找看?” 主意打定,就抱起敏哥哥退身出来,迳向左边一间石室走来。进内一看,原来这间石室,却布置得像间书房,靠墙一边,摆着一张青石书案,案上放着几本线装古书和文房四宝,两旁各放置了一张青石圆凳,壁上挂着一柄白玉拂尘。 书案顶上,也挂着一颗明珠,照耀得满室生辉,此外并没有其他杂物。万小琪知道丹房是右边一间了,她这时无暇多看,匆匆退出,又向右边一间石室走去。 果热不出所料,这间石室,正是练药的丹房,中间放着一大两小,三具鼎炉,旁边还放着白玉刀圭之类的各色用具。 上首横放着一张青色石榻,榻上右首的石壁上,挖着几个大小不同的方形格子,每个格子依着形式,搁着大小不同的葫芦。“这不是丹药还有什么来?” 万小琪惊喜逾恒,赶紧把敏哥哥平放榻上,自己迫不及待的跨上石榻,伸手取下一个白玉葫芦,仔细一瞧,葫芦上清楚的刻着“灵宝丹”三字。 她一阵狂喜,连忙用手一摇,竟还有大半葫芦,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万小琪跳下石榻,用手揭开玉塞,陡觉一阵异香扑鼻沁脑,使人精神清爽,耳目一新。 她赶紧倾出一粒,随手盖上玉塞,将“灵宝丹”纳入口内,嚼烂之后,用津液化匀,一手托开岳天敏牙关,轻轻的哺了过去,随后又度了一口真气,把丹药送下。才娇羞的抬起头来,只觉满口异香,自己惫疲的身体,陡觉精神旺盛,她知道这“灵宝丹”确实灵异非凡,不愧为武林异宝。 她一夜一日,历尽艰险,到这时才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她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随手拿起玉葫芦,跳上石榻放回原处。一面又拿起另一个白玉葫芦一瞧,原来也是“灵宝丹”,却装得满满的,她心花怒放,再看其他几个青玉葫芦,却都刻着“辟谷丹”三字。 这“辟谷丹”她可知道得比较详细,因为她时常听爸爸说起修道人在深山潜修,不吃人间烟火,就用“辟谷丹”来代替吃饭,普通服上一粒,便可数日不饥,她想起敏哥哥在这里疗伤,峭壁巉岩,那里找得到东西吃,有了这许多“辟谷丹”,正是最好不过。 万小琪越想越高兴,再往上瞧,顶上一个小格里面,放着三寸来长通体碧绿晶莹的翡翠小瓶,正中刻着“天府玄真”四个蝇头细篆。她不知道“天府玄真”又是什么东西,用手一摇,却是大半瓶液体。 她细看这个小瓶,十分精致,想来大约是极为名贵的珍品,一时不知用途,依旧放回原处。她跳下石榻,静静的守在敏哥哥身边,虽然他依旧紧闭着双眼,但神色已不似先前那样惨白。 她等了一会,心想:“也许他伤得特别厉害,恐怕不是小小一粒‘灵宝丹’便可奏效。” 她那知这“灵赞丹”乃采集世上罕见灵药,精练而成,功能起死回生,夺天地之造化呢? 岳天敏身中黑煞掌,震伤内腑,只要药力布达全身,自会慢慢醒来。万小琪贝所谓事不关己,关己者乱,她巴不得药一入肚,人便立时醒转,所以她等了一会,已是不耐。又从架上取下葫芦,倾出一粒“灵宝丹”,嚼烂才后,再次俯身哺了过去。正当她丁香微吐,只觉敏哥哥身子微微一动,自己的舌尖似乎被什么东西吮了一下。 她猛的一阵心跳,低头一瞧,他——敏哥哥两道散漫疲惫的眼睛,正露着惊讶的神气,瞧着自己。 她轻轻的“嗯”了声,赶快直起腰来,心头小鹿,兀自撞个不休,红晕透过了耳根、脖子,她心中也不知是惊喜?是羞涩? 只叫了一声“敏哥哥……”一时连什么话都说不上来。原来岳天敏连服两粒“灵宝丹”,人已慢慢醒转过来,只是头脑还有点昏沉沉,并不怎样清楚。 只觉一股热流,运转全身,胸腑之间,胀闷消失,自己口中,正有一条香滑无比的东西,抵住自己上颚。 当眼睛睁开一瞧,发现自己被一个少女抱在怀中,她低着头从口中度入真气,似在替自己疗伤。岳天敏起初感到非常茫然,继而惊愕,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觉得这个少女,十分面熟?慢慢地,才想起自己和奇弟弟被黑煞老怪对了一掌,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可是现在又怎么到了这里呢?想挣起身来,看个明白,猛见那少女满脸娇羞的向自己叫了声“敏哥哥!” 岳天敏突然完全清醒,仔细一瞧,那身边的少女,不是奇弟弟是谁? 那知稍一用力,顿感全身骨痛欲裂,手足四肢,棉软无力。他惊异的眼光,紧瞧着她,正想开口,只听她很温和地向自己道:“敏哥哥,你被黑煞老怪掌伤内腑,千万乱动不得。” 说着慢慢地侧身坐到石榻边沿。妮妮细语,讲述她这一日夜来的惊险奇遇。说到自己用口哺他吃药,登时粉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把头低垂了下去。 这段惊险、紧张、离奇、香艳的故事,直听得岳天敏时惊时喜,心头一阵感激,大眼睛中不由滚出两行热泪。 万小琪嫣然一笑,说道:“咦!敏哥哥你怎地哭起来了?”说看玉手紧握着敏哥哥的手,好像在哄小孩似的。 只听岳天敏道:“奇弟弟,真难为你,你太好了。” 万小琪听得心头一甜,娇憨的笑道:“敏哥哥,从现在起,你要叫我琪妹妹了,以前我是骗你的呀!” 岳天敏觉得非常奇怪,而又很感兴趣,瞧着她问道:“奇弟弟,你是女的?” 万小琪红着脸,点了点头,说出一番话来。原来万小琪的父亲,拏云手万松龄,是昆仑派四老的老四,隐居龙官湖边,除了教授爱女武功之外,平日不问世事。 凑巧两个月前,老三云里神龙田潜,突然来访,说起自己曾在高淄县物色到一个根赋极佳的少年,已把自己昆仑派绝技,当日只有自己得到真传的“纵鹤擒龙”传给了他,而且还把自己当年在江湖上威震南北的“神龙令”作为信物,把此子介绍到九华山昆仑下院,自己二师兄涵真子门下。 那知云里神龙田潜,这随便一说,却引起了两个目空一切的青年,好胜之心,便要前去会会这个已得“纵鹤擒龙”真传的少年。 说到这“纵鹤擒龙”,乃是昆仑派仅传的无上绝学之一,当年掌教师尊玉虚真人因才施教,这门绝学,只传了田潜一人,田潜是个终身不娶,居无定所的人,因他行踪飘忽,江湖上给他起了个“云里神龙”的雅号。 他平生并未收徒,所以凡是昆仑派小一辈的,谁都知道自己门中,有“纵鹤擒龙”这门绝学,可是谁都无缘获得真传。 拏云手万松龄有位姊姊,于归霍门,不幸所天早死,作了未亡人,只遗一子,名叫成蛟,因少年守寡,难免不终日悒悒寡欢,不久便随乃夫于地下。这霍成蛟幼失怙恃,便依他舅氏扶养。 拏云手是昆仑派四老之一,霍成蛟自然跟着他自幼练武,已深得昆仑心法。 这天他和表妹万小琪两人听了田师伯说起已把“纵鹤擒龙”传了岳天敏,还说他资质如何好,禀赋如何深。 少年人那个不心骄气傲,尤其是霍成蛟,幼失怙恃,虽然舅父母待他胜如己出,但他自小在心理上,总有点异样,这就促成他个性坚强和行为偏激。 其中虽经拏云手再三告诫,无奈天性生成,那能改变?万小琪出落得袅袅婷婷、娇艳如花,但对着她表哥,总是冷冰冰的,霍成蛟又恨又爱,对她也莫可如何。 却说霍成蛟听云里神龙一说,当下心中就有点忿忿不平,暗恨田师伯有违昆仑教规,怎么一个还未入门的小子,就贸然传授了本门无上绝学,我倒要瞧瞧那小子到底有什么了不起?这样他第二天就悄悄起程了。 万小琪娇纵刁蛮,听田师伯一开口,就称赞人家,心中也难免有气,她想到就做,和她表哥先后脚出门。 凑巧在酒楼上她无意中遇到岳天敏,看到他的仪表风采,不由在她心灵上,激起了一阵一阵的涟漪,再也平静不下去。 那个少年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她只觉得这个少年,是如何的和蔼可亲,她的一缕情丝,不自觉地紧紧的系到了那个少年身上。 后来她发觉酒楼上又来了三个江湖人物,她觉得这少年书生,没有一点江湖阅历,这才使她去而复回,果然替那少年解了围。 及听他自称岳天敏,恰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心中这份喜悦,员是无法形容。及岳天敏讲起失去“神龙令”,那人留书要他前往龙官湖,她已知道是自己表哥所为,便邀岳天敏前去龙官湖,那知中途惹出这许多事来。 万小琪小声地把自己身世详细的说了出来,岳天敏这才恍然大悟,连田伯伯来历,也知道个大概,心中甚是兴奋。 琪妹妹对敏哥哥的伤势,真可说照顾得无微不至。本来么!两人早就友谊敦睦,这一改了称呼,“哥哥”“妹妹”的,更显得亲热! 岳天敏的伤势,虽极沉重,但“灵宝丹”功夺造化,服用一粒已可起死回生,万小汉在三天之内,就给他服下了四五粒,这种武林瑰宝,是何等效力? 岳天敏不但内伤痊愈,且功力倍增。万小琪心中自然高兴非常,她望着岳天敏笑道: “从那天进来之后,忙着替你疗伤,我还没仔细逛一逛呢!左边的一间书房,可比这里好得多啦,我们快去瞧瞧好吗?” 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走。她一面走,一面咭咭格格的有说有笑,今天她心情显得特别愉快!两人走进了左边的石室,岳天敏觉得十分新奇,东瞧西瞧,靠青石案的墙壁上,还挖着许多壁橱,里面放着不少书籍。 岳天敏略一浏览,就在背石案的圆凳上坐下,顺手将案上放着的书籍取过一本,一看却是手抄本,上面写着“天柱纪事”四字,他想:“这大概就是天柱老人的手笔了”。当下向万小琪招手道:“琪妹妹,你知道天柱老人是谁?” 万小琪摇了摇头道:“那天你伤得那么重,我心都急坏啦!那里还有心情去问师傅?” 岳天敏笑着指了指“天柱纪事”道:“你看,这不是天柱老人自述?” 万小琪连忙凑了过去,和敏哥哥一起观看。那知她才看两行,不由跳了起来道:“哦! 天柱老人,原来是我的师叔祖太虚真人呢!” 岳天敏正看得津津有味,给她这一嚷,忙笑道:“琪妹,我们看完了再说,你可别打岔呀!” 原来天柱老人,正是昆仑四老的师叔,玉虚真人的师弟太虚真人,当年他采药天柱山,凑巧和西崆峒的玉箫真人相遇,那玉箫真人生性怪僻,武功通玄,他一生行事,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天柱老人想以好言相劝,望他上体天心,少开杀戒,那知一言不合,便相约比斗,双方言明,谁输了,谁就不准离开此山。 天柱老人知道玉箫真人言出必践,如果自己能胜了他,把这个魔头羁在这荒山之中,正是釜底抽薪,无形中就可减少了江湖杀机,那知两人功力悉敌,打了三天三晚,依旧谁也胜不了谁。 天柱老人心念一动,便向玉箫真人道:“我们两人,功力悉敌,难分胜负,谁也没有赢了谁,这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都输了,我们当于三年后的今日,再分高低,但在这三年之中,我们都应遵守诺言,不出此山,你认为怎样?” 玉箫真人哂道:“这个自然,三年之后,难道真人会输给了你?” 两人这就分头在天柱山中找寻适当的石洞,准备勤练功夫,三年之后,击败对方。 天柱老人知道玉箫真人倔强好胜,在这三年之中,决不会外出,心中暗喜,于是也在这山中找寻洞府。 凑巧在天柱峰的大峭壁下,发现了一条横贯的磴道,和一个才可通人的小洞。他终于寻到了这洞外的花圃,最使他惊奇的是这花圃之中,竟然全是名山大川千百年不易发现的仙果灵药,入洞一看,在书室的青石案上又发现了昆仑派久已失传的“太清心法”和“太清剑诀”。 心知这座洞府,定是本门中的前辈高人潜修之所,被自己无意中发现,自是十分高兴。 那知到丹室中一瞧,还有一炉业已炼好的“灵宝丹”,和一瓶“天府玄真”。这“灵宝丹” 的炼法和功效,都详载在“太清心法”之上,惟有“天府玄真”,乃玉之英精,普通人服上一滴,立可起死回生,却病延年,修道人得之,可抵百年潜修之功,详载在“抱扑子仙药篇”上。 天柱老人得到本门久已失传的心法,已是喜出望外,对仙乐灵丹,可不敢妄动非份之念,就依然放回原处,留待有缘。 三年潜修,使他悟澈天人,这天是他和玉箫真人三年后的约期,天柱老人到了玉箫峡,便对玉箫真人说明:“自己业已不愿再履红尘,你的去留,到今天已不受诺言的约束。” 玉箫真人三年苦练,功力倍增,那肯善休?不料天柱老人一声长笑,冲天而起,一阵“太清罡气”,已逼得玉箫真人袍袖飘忽。 这一手已把玉箫真人给震住了,他惊异对方在这短短三年之中,武功精进到令人不可思议,他突然感觉雄心如灰,长叹一声,颓然回转,从此也就不再作出山打算。 天柱老人回到洞府之后,就用整块巨石,封闭洞门,修他的无上道法。他在这本“天柱纪事”上说明将这部“太清心法”留赠有缘,后人如果得到这部“心法”的人,就算是自己的门人。 并说:“在练习内功心法之前,可先服‘天府玄真’十滴,然后再依‘太清心法’,循序练习,那末本来需要十年苦练的,一年之内,即可有成,在这一年之内,丹房内所存的‘辟谷丹’和洞门口花圃中的灵药异果,都可作为粮食之用。”等语。 岳天敏和万小琪两人,一口气读完了这本纪事之后,万小琪喜得跳了起来叫道:“敏哥哥,这一下你就做了我师叔祖的传人了。” 接着又道:“那天我看到这瓶‘天府玄真’,原来竟有如此妙用,这次我们倒要感激黑煞老怪,不是他一掌推下来,我们那能遇到这种旷世仙缘?” 岳天敏笑了笑,合上“天柱纪事”,下面放着一本黄绢钉成的书籍,写着“太清心法” 四个篆字,打开一看,里面有图有文,还有天柱老人的朱笔铨释,极为详尽。 “太清心法”共分六篇,第一篇是内功心法,第二篇是太清罡气,第三篇是纵鹤擒龙,第四篇是龙形九式,第五篇是太清剑法,第六篇是丹诀。 万小琪十分兴奋的道:“我时常听爸爸说,我们昆仑派的绝学,失传了已经二三百年,到现在只剩下来“少清剑法”、“纵鹤擒龙”和“龙形三大式”三种。其中“少清剑法”,昆仑门下,人人都会之外,其他两种,除了掌门人能够有资格全都传授,其他门人,要得到掌门人的特别允许,还要仔细查考他的人品资质,才能得到传授一种。所以田师伯得了“纵鹤擒龙”,我爸爸得了“龙形三大式”,已经名震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敏哥哥,你这份福缘,可真大呢!” 岳天敏捉着她的玉手,笑道:“琪妹,我们明天开始,就好一起练了。” 万小琪摇了摇头,嫣然笑道:“我已经拜玉箫真人做师博,从明天起,我要练习师傅给我的西崆峒心法呢!” 岳天敏很失望的道:“你练西崆峒派的心法,我不反对,可是你原是昆仑派的弟子,本门心法,你也应该练啊!” 万小琪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是西崆峒派的弟子了嗄!” 她头一偏,望了敏哥哥一眼,接着笑道:“我很喜欢剑,等你练剑的时候,我们一起练‘太清剑法’好了,因为师傅他老人家要传我箫招,他可不会教我剑法的呀!” 岳天敏听她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第二天清晨,两人起身之后,就恭恭敬敬的跑到中间石室,叩拜了天柱老人,退出石室,万小琪拿着绿玉小瓶,就要岳天敏服用“天府玄真”。 岳天敏眼看这位琪妹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十分感动,不由呆呆的望着她,眼睛眨都不眨。 万小琪看他紧瞧着自己,脸上一阵红晕,白了他一眼,急道:“你快些服下,我们要练功了呢!” 岳天敏脸上一红,嗫嚅的道:“那末你先服下,我再吃不迟。” 万小琪一定不依,非要敏哥哥先服不可,两人推了一阵,岳天敏拗不过她只好先吃。万小琪心中一乐,也跟着服了十滴,那知“天府玄真”才一下喉,立觉异香满口,一股清凉之气,很快的布达全身,四肢百骸,舒适无比,身子更是飘飘欲飞。 两人不敢怠慢,就各按心法,在石床上盘膝趺坐,做起功来,才一运气调元,只觉全身立有一股阳和之气,迅速的集中,由丹田直上通行十二玄关,再出七十二脉,周行全身,周而复始,运行不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下了石榻。万小琪望着敏哥哥焕发的容光,笑道:“这‘天府玄真’可真是天府奇珍,武林瑰宝,我以前跟爸爸练内功的时候,爸爸时常说练内功的人,要练到玄关自通,至少也要四五十年苦功,今天我们才开始练习,居然玄关已通,你说奇怪不?” 岳天敏那知什么叫做玄关?不过他觉得和从前练“纵鹤擒龙”的趺坐,颇相类似,但今天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罢了,这一听琪妹妹提醒,才知自己原来是玄关通了,那得不兴高采烈,喜不自胜。 这时已近晌午,万小琪看到“天柱纪事”上说洞口花圃之中,尽是灵药异果,她刚练完功,就一个人俏俏的出去,采了一大堆不知名的果实和黄精、何首乌之类,喜孜孜的进来,却见敏哥哥正在埋首书中,依图练习“龙形九式”。 说到这“龙形九式”,乃是昆仑派独创的一种身法,参悟易理中的无上玄机,根据飞龙在天,阳九之数演绎而成,每一招式,都是腾空搏击,一探爪,一挥尾,莫不深具威力,变化无端。 岳天敏天资聪颖,凛赋极佳,练了四年“纵鹤擒龙”,内功早已奠定了根基,又在疗伤之际,他琪妹妹给他连服了四五粒“灵宝丹”,功力早已迥异常人,再加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真气凝练,玄关自通。他这一按图练习“龙形九式”,自然很快的领悟玄机,得心应手。 正在越练越有意思,变化无穷! 却听到万小琪的笑声,连忙收起招式,回头道:“琪妹妹,这‘龙形九式’,太精奇了,越练越有意思呢!” 万小琪道:“瞧你这样废寝忘食的样子,‘天柱纪事’上不是叫你循序渐进吗?贪得无餍,是练功的大忌,我们吃饱了,来订立一个修练的课程,敏哥哥,你说好吗?” 岳天敏闻言脸上一红,笑道:“我是随便练着玩玩的,你说得很对,愚兄依你就是。 咦!这一会工夫,你采了这多东西进来?” 万小琪嗤的笑道:“这一会工夫?早已过了中午啦!我们住在石室之中,连时光都弄不清呢。” 说着拣了几个朱色的果子,递给他手上道:“快吃罢!” 岳天敏接过一瞧,这朱红色的果子,鲜红可爱,清香扑鼻,咬破一点,便有乳白色的浆汁流出,用舌尖一尝,竟是甘芳可口,精神陡觉清爽,不由一口气吃了三个。 一看万小琪手上,竟没有这种果子,连忙把剩下的两个,还给了她,一面笑道:“琪妹,这果子可真好吃,你也尝尝。” 万小琪不依道:“既然好吃,你吃了就是,我才不要呢!” 岳天敏见她不接过去,就把朱果送到她口里,一面道:“我已经吃了三个啦!这两个应该是你的了。” 万小琪心裹一甜,就张开小嘴吃了下去。两人又吃了点黄精何首乌,已经吃饱,便把余下的收起。 两人在青石案前,分别坐下,研讨了一阵,才订定每天修练课程,上午各练内功心法,下午由万小琪先传岳天敏“少清剑法”,因“少清剑法”乃是“太清剑法”的奠基功夫,等岳天敏把少清剑法练熟之后,大家再学“太清剑法”。晚上岳天敏一人练习“太清罡气”。 敏哥哥,琪妹妹,在这石室之中,日以继夜的劝加修练,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六个月,终日都是拿花圃中的灵药异果,来做粮食,这却越发增强了他们的内力。 只因身处石室之中,受了地形的限制,无法尽情施展,所以不知自己到底到了如何程度?实际上他们得到了灵药异果的帮助,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六个月修为,却已胜过别人数十年的苦练之功呢!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在这幽深的石室之中,朝夕相聚,耳鬓斯磨,自然容易发生情愫,所谓入非太上,孰能忘情? 本来么,琪妹妹一颗芳心,早已暗暗的萦绕着敏哥哥,敏哥哥呢?对着这位娇憨美丽的琪妹妹,曾经舍身相救,历尽艰险,自然又感激,又心爱。在这几个月之中,两人的感情,真是与日俱增,影形不离。 不过两个人都是宿根深厚,天真无邪,虽然情爱甚深,却没有半点绮念,只是互相照顾,互相体贴,两个人早已溶化成了一颗心。 这时的岳天敏,对内功心法,已经有了七八成火候,“太清罡气”、“纵鹤擒龙”、“龙形九式”,都是随着个人的修为功力而进展的,你内力越深,功夫自然随之精深,也就是说,他对这几门功夫,已经熟练无比。 “少清剑法”更练得得心应手,万小琪见敏哥哥武功精进神速,兴奋的不得了。 乳白色的珠光正吐着柔和的光亮,在青石案旁。岳天敏和万小琪全神贯注在一本手抄的秘笈之中,他们开始研习“太清剑法”了。 “太清剑法”一共只有十二招,每招三式,演为三十六式,每一页上,画有图形一式,除了深奥的原文之外,还有天柱老人的朱注。 两人翻了几页,乍看起来似乎极为简单,但详细研读了几遍之后,却又感到异常繁复,变化多端,在剑法之中,好像含有无上玄机。 饶你岳天敏万小琪两人,都是极顶聪明,对第一招的三个式样,也费了大半天工夫,反覆研究,互相探讨,才能略通图式,至其精微含义,还是没办法完全领悟。 万小琪心中不耐,噘着嘴道:“敏哥哥,不要再研究了,我们照式练罢!” 岳天敏也正觉得越研究越复杂,明明是对的,却又错误百出,闻言点头道:“这套剑法,看上去和“少清剑法”相似,但好像另含精微玄机,极难领悟,我们先依式练习,等纯熟之后,也许会熟能生巧呢。” 万小琪见敏哥哥顺着自已,心中一高兴,不由甜甜一笑,从身边拔出白虹剑,正要拉开架式。 岳天敏忙道:“琪妹,这剑法看来威力极大,你手上又是一柄宝剑,可要小心!” 万小琪点着头,就开始照式练习。 第一招三个式样,看上去动作简单,但练起来,更觉得繁复无比,往往出人意料。 两个人轮流练习,仅仅一招三式,就差不多耗了半天时间,才算刚把概要摸熟。这还是他们对“少清剑法”已经有了相当根基,才能如此呢! 第二天,又整整的练了一天,在比较熟练之后,慢慢的才体会出有了点意思。第三天开始研习第二招的三个剑式,可是这三式,比前面的更觉深奥,两个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心中并不躁急,慢慢地反覆探讨,相互练习。 时光迅速,他们从开始练习“太清剑法”之后,转瞬过了十天,还只练了三招九式,实因这套剑法,愈来您觉深奥难懂,愈练愈觉繁复精微,两人惮尽心力,极感劳累。 略一商量,觉得宁可循序渐进,于是不计时日,每一招式,在时间上虽然慢了一点,但也可略有心得。 这样又过了二个月光景,他们日夕演练,苦心揣摩,对剑招中所含蕴的精妙变化,也渐渐的由熟练而体会出来。 可是这个熟练,体会,却只限于三十式以前,那最后的两招六式,不但变化奇幻,出乎常规,不易理解,就是照式练习,也连贯不起来。 一连练习了五六天,还是一知半解,断断续续,毫无进境。 却说岳天敏每当练习“太清剑法”之时,总觉周身真气,也随着流转,他讶异自己在练剑之时,并未运气,还只当是剑招的激烈活动所引起,也就不以为意。 这天,他练到第十一招,由三十二式,要演变为三十三式,这个换式,却是极为费解。 因为继三十一式前撩之势,剑尖向右外斜划弧形后,似为向前平刺,但图上却又掌心微吐,及等到三十三式,又变成身若龙蟠,右手手肘微竖,中食两指紧靠剑身了。 岳天敏依样葫芦,照式练到三十二式,手掌一吐,陡觉一股真气,由掌心直透出去,那口白虹剑,微微一震,挣脱手掌,向前激射出去。 岳天敏一见宝剑脱手而出,心里一惊,猛的身子向前一躬一伸,龙行一式,人跟着剑平飞出去。 在他原是一时手忙脚乱,想将那脱手之剑,收了回来。那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身子飞起,右手向前一抓,很自然的使出了“纵鹤擒龙”上的“擒龙”。 这一个慌乱中的动作,巧妙地合了规矩,说时迟,那时快,手刚向前一抓,那股真气,便自收回,飞出去的长剑,快要插入石壁,猛的飞了回来。 剑柄入握,连忙收式落地,正好合上了无法理解的三十三式。这一下,不但万小琪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岳天敏也大出意料之外,一阵惊讶,自己无意之中居然把这一招三式贯通起来。 当下试将剑轻轻往前一掷,跟着用力一抓,果然又抓了回来,不由大喜若狂。 万小琪也高兴得直跳起来,笑道:“敏哥哥,这一招,原来能发能收,难怪一连几天,都练不通呢。” 说着要敏哥哥再练最后的一招三式,两人翻开“太清剑法”的最后三页,仔细一研读。 这一招三式,类似“八方风雨”,但发招吐势之后,剑却完全脱离了手掌,上下左右,翻腾刺击的变化,都在离人三尺以外,想系以气驭剑,比之前三招光是一发一收,更是精奥博大。 岳天敏摇了摇头道:“这最后的一招三式,一时恐怕难以练成,只有等将来内功造诣精湛之时再说罢!” 接着就把三十一到三十三式,继续又操练了几遍,直到完全纯熟,收发由心,才叫琪妹妹踉着练习。 万小琪自从服了“天府玄真”,功力自非寻常,但她没有练过“纵鹤擒龙”,真力不能凝聚掌心,能发能收,她自知对这最后的两招六式,无法学成。 岳天敏也知这是事实,不再勉强,从此万小琪对“太清剑法”,只学会了十招三十式,但也足可傲视江湖,对手无人了。 山中无岁月,岳天敏,万小琪两人在天柱峰下的石室之中,勤练步功,晃眼已过了一年。 岳天敏对“太清心法”上所载的武学,均已纯熟领悟,他心切父仇,自然希望早日出去,了此心中大愿。 这天,他就把心事告诉了琪妹妹。那万小琪也因为答应玉箫真人等敏哥哥伤愈之后,便去玉箫峡的,后来因为她要陪着敏哥哥练武,舍不得立即分开,也就耽搁下来,如今听敏哥哥一说,只好赞成。 但一想起就要和敏哥哥分离,不由她芳心难舍难分,粉脸突变,翠黛深蹙地望着敏哥哥,幽幽的道:“敏哥哥,你学成绝技,自然该是下山的时候了,师叔祖在‘天柱纪事’上说得明白,后人如果得到这部心法,就是他老人家的传人。不过,我们昆仑派法规綦严,门人众多,现在的掌门人玄真子大师伯,他在昆仑山的清虚观,闭门潜修,不问世事,本门中的事情,都由九华山昆仑下院的二师伯涵真子处理。所以实际上昆仑派的重心,是在昆仑下院的九华山,田师伯当日给你‘神龙令’,就是要介绍你去拜在二师伯门下。现在你仙缘巧合,做了师叔祖的传人,但这一详细经过,自然应该先去向掌门人禀明,让大家知道有这回事才对。‘太清心法’,乃是昆仑派久已失传的绝技,如果依旧留在这里,万一被歹人发现,遗害无穷,敏哥哥,不如由你送上九华山去,亲交二师伯保管,你看可好。” 岳天敏听她说得极为有理,喜道:“琪妹妹,你想得周到极啦,就是这么办,那末你是不是和我一同上九华山去呢?” 万小琪道:“我答应了师傅,还要去玉箫峡呢。”接着又道:“我到玉箫峡去,只要三个月时间就够了,敏哥哥,你九华山回来,到龙官湖去找我就是。” 当下两人计议停当,决定第二天离开石室。万小琪怀着黯然的神情,替敏哥哥整理行囊,她把天府玄真、灵宝丹、辟谷丹统统收好,再把“太清心法”和“天柱纪事”叫他贴身藏好。 岳天敏道:“琪妹妹,你还要在玉箫峡耽搁上三个月,‘辟谷丹’应该带上一瓶才对,‘灵宝丹’武林瑰宝,疗伤圣药,也应该分一半去,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从包裹里中取出一瓶“辟谷丹”和半葫芦“灵宝丹”,放入万小琪的行囊之中。 万小琪只得由他放好,一面嗔道:“我只要三个月,就可回来了,将来行道江湖,我们永……” 她要说“我们永远要在一起呢”,可是说到我们永字却一阵红晕,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五章 雁唳长空柔情萦别绪 剑演奇景薄雾隐金花 岳天敏和他琪妹妹一年来朝夕厮守,形影相随,这时眼看分离在即,虽然只是小别,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由心神无主,忽忽若失。万小琪一面整理两人的行囊,秀目中却早已隐含泪水。她起初还强自忍耐,可是不知怎的,心中一阵比一阵难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眼角里直滚出来,两肩也似乎在微微抽动。 岳天敏见状,连忙走近一步,两手轻轻地搬住她秀肩问道:“琪妹妹,你有点不舒服吗?”他不问倒还罢了,这一问,琪妹妹那里还忍得住。 只见她满面泪痕,就势倒向敏哥哥怀里,两肩抽动得比刚才更是厉害,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敏哥哥那里经过这种场面,不由把她全身抱住,星目中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两个人这样相偎相依,默默无语的不知过了多久。 岳天敏在紧张之中,只有一阵阵的幽香,似有还无地向鼻孔中直钻,忍不住低头一瞧。 琪妹妹紧闭着双目,偎在自己怀中,她红喷喷的脸上,泪痕未干,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香息急促,樱唇如火,胸前一对鼓出的双峰,更是不住的起伏颤动。 她已经不再像一年前的娇憨天真了,这是一个完全成熟了的少女。 此情此景,直看得敏哥哥心中怦然乱跳。 情怀初开的他,那里受得住这般诱惑?颤声的叫着:“琪妹妹……你……”一低头,情不自禁的俯下去,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芳唇。 “嗯!”琪妹妹猛睁双眠,直羞得满脸飞红。一挻身,挣脱了他的怀抱,娇嗔地道。 “敏哥哥……你……你坏……” 这一下,直急得岳天敏玉面通红,手足无措,怔了一怔,结结巴巴的道:“琪妹妹,你……你怪我了?” 琪妹妹轻咬下唇,“嗤”的笑了一声,红着脸幽幽的道:“谁怪你来?”说着,妙目含注,娇羞不胜! 他的心还在跳,大著胆子,握住她一双柔荑,并肩坐在榻上,喁喁情话,两颗心,都充满了甜蜜和喜悦,也填满了千万的别绪离情,依依相偎。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瞪着眼,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两人收拾好宝剑行囊,万小琪又去采了不少山果灵药。可是谁都觉得喉头似有一块东西堵着,食不下咽,勉强吃了一些,就收拾起来。 两人并肩走向中间石室,朝着天柱老人榻前,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才一步步的走出山洞。 岳天敏去找了一块和山泂差不多大小的石块,把泂口堵死,一瞧已补得没有丝毫空隙,这才放心,和万小琪穿过花圃,走出甬道,匍伏蛇行地爬出岩穴,前面已是一条横贯在峭壁上的磴道。 岳天敏指着岩穴出口,对万小琪道:“琪妹妹,这洞口我们也把他堵死了好吗?免得被歹人发现。”说着又回身进去,在岩穴中搬出许多石块,把泂口堵塞。 万小琪从怀中取出一对匕首,她递一柄给岳天敏道:“敏哥哥,走完这条石径,就要从大峭壁翻上去了,以我们目前的功力,有这柄匕首,大概不成问题了。” 岳天敏虽已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但他没有试过,不知自己到底到了何种境界? 这时身临绝壁,难免胆战心惊,闻言接过匕首,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石径上施展轻功。 但是足尖轻点,衣袂飘飘,不多一会,已到了石径尽头。 万小琪纤手掠了一下鬓发,回头道:“敏哥哥,我先上去啦!” 说着一声娇笑,双足一点,人像一只小鸟似的凌空直上,到了七八丈左右,右手匕首,嗤的插入石壁之中,身形微一停顿,很快的拔出匕首,借势腾身,倏的又上升了七八丈。身法轻灵,美妙已极! 岳天敏看得暗暗喝采,青年人那肯示弱?凝神调息,跟着身形一躬,使出“龙形九式” 的“潜龙升天”,身子一屈一伸,陡的凌空直起,竟煞一下就跃了十丈左右。 他只觉轻飘飘的毫不费事,不由心中一喜,在空中换了口气,双臂一张,两脚凌空一蹬,居然又拔起了七八丈高。 他不敢怠慢,右手的匕首,向石壁上一点,借势再起,接连两踪,已翻上了崖顶。 身刚站稳,猛觉衣带飘风,一声娇笑:“原来你先上来了。” 两人在石室中幽居了一年,终日不见天光,这一登山顶,眼看晴空万里,白云舒卷,顿觉眼界一宽,心胸爽然。 岳天敏拉着琪妹妹玉手,悄立峰头,思潮起伏,一年来寸步不离的爱侣,小别在即,那得不怅惘伤神? 万小琪看敏哥哥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一阵难受,可是她不愿多增加他的离情,勉强笑道:“敏哥哥,我先送你下山,好吗?” 岳天敏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们坠落深谷,幸蒙玉箫真人相救,又赐我一粒丹药,指点路径,愚兄这条性命,才能得保,理当前去叩谒拜谢,还是让我先送你到玉箫峡,再下山不迟。” 万小琪急道:“我师傅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和师叔祖又有宿嫌,万一惹起他老人家不快,小妹可担当不起,敏哥哥,你还是不去的好。” 岳天敏见她一脸惶急,想想也觉有理,便道:“既煞如此,愚兄依你就是。” 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已转过了几座山头。岳天敏回头对万小琪道:“瑛妹,时候已经不早,我也该上路啦,你可不要再送了。” 万小琪一听,就要分离,那里还忍得住,立时玉臂一分,娇喊一声:“敏哥哥!”全身扑入岳天敏怀中。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鬓儿相磨,颊儿相贴,愈抱愈紧,两颗心,都要融化了! 白云如絮,枫叶满山,深秋的景色,倍增离绪,正当两人缠绵虽分,情意交融的时候,猛听一声雁唳,划破长空。 万小琪云鬓蓬松,泪痕满脸的在敏哥哥怀中,抬起头来,幽幽的道:“敏哥哥,你九华山回来,千万要先到龙官湖去,我三个月就回家了,可不要使我望穿秋水啊!” 岳天敏含泪笑道:“好妹妹,你放心,我九华山下来,一定先去找你,如果我先到的话,也会在龙官湖附近等你,现在你可回玉箫峡去了。” 说着替她轻轻的整理秀发。那知万小琪突煞把头向他怀中一拱,一把抱紧了岳天敏,低低的道:“敏哥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敏哥哥……你答应我……” 岳天敏一阵感动,轻抚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笑道:“琪妹妹,三个月时光,很快就到了,然后,我们连袂江湖,报过大仇,我一定永远厮守着你,决不分离,琪妹妹,你放心好了。” 接着又道,“说实在,时光不早了,我也要下山啦,瑛妹妹,你听哥哥我的话,上玉箫峡去罢!” 万小琪这才抹着泪珠,羞泛双颊的站起身来。岳天敏眼望琪妹妹,黯然销魂的叫了声: “琪妹妹保重!”大跳步向峰下走去。 万小琪一直看到敏哥哥身影在丛山中消失,回头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人,不由泪水又直挂下来。 她呆呆的在峰顶站了好久,才回头,疾向玉箫峡驰去。 岳天敏满怀怅惘,强忍着别绪离情,紧一紧背上包裹,施展轻功,翻山越岭,奔了大半天工夫,才到了天柱山脚下。他站在路边,出了会神,就依着琪妹妹所说的方向,直奔大河场。 第二天到了官亭,越过北峡山脉,抵桐城,走安庆,渡长江,到大渡口,离九华山已是不远。一路晓行夜宿,并未发生什么事故。 这天中年时分,已到了九华山脚下,他在一棵老松下的石凳上坐下,掏出路上所买干粮,胡乱吃了个饱。 瞥见来路上有两个青年道士,迎面而来,向自己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突然脚步加快,向山上走去。 岳天敏看这两个道士步履沉稳,显然武功不弱,心想:“此处离昆仑下院不远,这两人多半是昆仑门下,自己初来九华山,路径不熟,正好向他们问讯。” 他想到这里,立起身来,忽见那两个道士,走到数十丈开外,又回头向自己直瞧。 岳天敏连忙赶过去在背后叫道:“两位道兄,请暂留步。” 两个道士闻言,非但没有停步,脚下反而更是加快起来。 岳天敏心中奇怪:“这两个道士,自己向他个打招呼,怎的不理不睬?” 脚下略一加劲,身子像行云流水般向前赶去,飘过他们身旁,抢到前面,把手一拱道: “两位道兄请了。” 两个道士见他身法迅速,不由现出惊疑之色,猛见他两手一拱,还道他要想动武,忙不迭地向左右闪开,单掌当胸,齐声怒喝:“你想怎样?” 岳天敏道:“请问两位,可是昆仑门下?” 其中一个瘦削脸的脸色一沉,厉声问道:“是又怎样?” 岳天敏陪笑道:“两位不要误会,在下因有要事,意欲上山拜见涵真子,相烦道兄指引。” 涵真子蜼然是昆仑四老的老二,可是他师兄玄真子不问世事,在昆仑派中,涵真子却是一派掌门,江湖上辈份又高,谁不尊他一声老前辈? 岳天敏因自认是天柱老人的传人,天柱老人乃涵真子的师叔,算起来涵真子不过是他师兄,自然不会尊称涵真子为老前辈,也就因为岳天敏直呼他们掌门人的名讳,使得两个道士更加证实了来人含有敌意。 当下瘦削脸一声冷笑,道:“有种,你自己上去,我们不知道。”道字才出口,突然右掌“置腹推心”,平胸推出,这一掌快若雷奔。 岳天敏见他不问情由,上来便下杀手,心中一怔,等掌临切近,向左侧身一闪,让过来势。 那知左边一个道士,看到瘦削脸出手,竟然分进合击,也跟着一掌自左而右,“霎贯灵峰”,向自己拦腰拍来。 这出手两招,正是昆仑派的手法,岳天敏那有不识? 只不知他们有何误会?自己不便还手,当下身子一旋,宛若游龙,从两人掌风游走出去。 两个道士没有看清人家身法,便一招落空,不由齐声怒喝,运掌如飞,同时击出。 岳天敏心想:“昆仑派玄门正宗,在武林中大家都尊之为泰山北斗,声誉极隆,门下弟子,自应谦冲为怀,怎的如此蛮横?” 不由心中有气,冷笑一声,两手轻轻一分,两个道士陡觉一阵急劲的强风,袭到身上。 心知不妙,要想躲闪,那里还来得及,跄跄踉踉向后直退出了四五步,才算站稳。这一下直惊得两个道士目瞪口呆,看对方只不过十七八岁的一个俊逸书生,神定气闲的站在那里,除了腰间佩着一支长剑之外,实无半点异样之处。但居然轻飘飘的一推之势,竟有如此威力! 他们那知道岳天敏“纵鹤擒龙”方才只不过使了二三成力道。两个道士对看了一眼,瘦削脸嘿嘿连声的道:“玄阴教的妖人,果然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师弟,我们并肩子上!” 飕飕两声,从道袍中抽出长剑,翻腕便刺。瘦削脸一招“玉笏朝天”,疾点咽喉。另一个“拨云开路”,迳撩双足。刷刷两剑,正是“少清剑法”中的厉害招术,两个人练得丝丝入扣,配合绵密。 岳天敏“神龙摇尾”,上身微偏,斜刺里拔起三丈来高,左手一挥,一阵劲风,向地下四面拂开。 两个道士,剑招出手,不见人影,一时收招不及,身手向前微冲,正好碰上扫来的掌风,被震得连连后退。 两柄剑,差一点飞出手去,回头一瞧,那少年不是好好的站在路旁? 两人明知对方远胜自己,但昆仑派的门人,岂能临阵退却?怒喝一声,双剑又上。 岳天敏见这两个道士,不知进退,喝道:“两位且请住手,在下乃是涵真子的师弟,特来叩谒掌门师兄的。” 瘦削脸一听,气往上冲,狂笑道:“玄阴教的妖孽,居然敢冒充掌门师祖的师弟,到昆仑下院来撒野,胆子可真不小。” 另一个道士也骂道:“小小妖孽,也敢胡说八道,今日叫你识的厉害!” 两柄剑,交尾而来,攻势凌厉!这两个道士,敢情是涵真子的徒孙?可是岳天敏实在想不透何以把自己当作敌人看待。 什么?把自己揣到玄阴教去了,这两人好无赖,纠缠不休,今天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来无法善了。 主意打定,眼看瘦削脸一剑来到切近,右手倏地伸出中食两指,轻轻挟住剑身,手腕向内一转,右肘向他“肩井”穴上撞去。 瘦削脸用力一抽,没有把长剑抽动,对方右肘已是撞到,心中大惊,连忙弃剑后跃。 这同时另一个道士见师兄长剑被对方挟在,急忙翻剑疾削岳天敏右腕,岳天敏哼了一声,左掌陡的吐劲,向前一堆,那道士只觉手腕一麻,虎口震得隐隐作痛,一柄长剑,呛的飞出去三四丈远。 两个道士直吓得脸色灰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说声:“妖人厉害,快走!” 回身急奔,一眨眼已走得老远。岳天敏又好气又好笑,拿过长剑一瞧,剑柄上赫煞刻着“清虚观”三个小子,就随手放在一块青石之上。 这一耽搁,已到了申牌时候,一看左右并无路人樵夫可问,也就沿着山路,向上走去。 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山路渐渐险峻,岳天敏青衫瓢忽,蹑危崖履峭壁,绕过两个峰头,天色已逐渐昏暗。 又走了一阵,只觉群峰环抱,山势雄伟,一轮新月,已从天边出现,清辉千里,如同白昼,眼前的苍松翠柏,景色如画! 他正在游览之际,却见山凹幽谷中,转出四个道士,手中各执长剑,一字排开,拦在当路。 岳天敏略一皱眉,上前拱手道:“在下岳天敏,因有要事,上山拜见涵真子,请道兄指引。” 为首一个道士,踏上一步,冷笑道:“掌教师祖,岂是你随便见得?” 岳天敏道:“在下确有重大要事,道兄引见涵真子,便见分晓。” 为首的道士似颇不耐,喝道:“我掌教师祖的名讳,岂能容你后生小餥直呼?你到九华山来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岳天敏不禁有气,朗声说道:“昆仑派号称名门正派,门下弟子,自应谦让有礼,那有你这种狂妄之徒,不问因由,出口伤人,你那配作昆仑的门人?” 为首道士勃然大怒,喝一声:“果煞是玄阴教的妖孽,不给你一些厉害,还当昆仑派无人。” 语声甫毕,长剑一振,踏奇门,走偏锋,疾点岳天敏“玄机”穴。另外三个道士,也各挺长剑,从四面围来。 岳天敏怒道:“你们竟敢倚仗人多,妄生是非,如不停手,在下要不客气了。” 为首的道士狞笑一声:“玄阴教的妖孽,还不亮出兵刃来领死?” 岳天敏朗笑道:“对付你们这几个三脚猫,那里用得着兵刃?” 为首的道士敢情怒极,一声呼哨,四柄长剑,倏然划起一朵朵剑花,齐向岳天敏戳到。 岳天敏剑眉一竖,双掌骤然向四人推出,他这时含愤出手,用上了五成力道,四个道士踉踉跄跄直跌出三四丈远。 岳天敏那会就此罢手,双手一招,四个人又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他看了为首的道士一眼,冷笑道:“凭你们这点微末之技,也敢对人张狂,给我滚回去罢!” 右手微拂,一个高大身躯,像稻草人似的,被掼出四丈以外,落到地上,狼狈的挣扎起来,就向幽谷中急奔而去。 另外三个道士,也早已乘机窜入树林,隐没在黑暗之中。岳天敏并不追赶,顺着山路,大踏步直向前面走去,又过了一盏热茶时间,前面峰头,苍松翠柏中,隐现出重重殿脊,心想这峰上宫殿,大概就是昆仑下院了。 心中一喜,不由脚步加紧,蓦闻风声飒飒,三点寒芒,直由松林中激射而来。 岳天敏轻哼一声,左手打出一阵掌风,把暗器击落。 只听树林中有人喝道:“小子!你再试试。” 林中响起一声清脆的玉磬之时,嗤嗤嗤!千百点寒星,连续不绝,像飞蝗般射出。 岳天敏不敢怠慢,飕的拔出龙形剑,一道青中透紫的光华,化作一片绕身长虹,但听锵锵之声不绝,迸出一串串火星。 他心头火起,静气凝神,长剑一圈,剑尖上立时发出丝丝之声,几十件暗器,如磁吸针,牢牢的黏满了剑身。 接着一声大喝,剑身一震,数十件暗器,化作一大蓬寒星,比闪电还快,反扑林中,立时响起了几声惊呼惨叫。 暗器来势一弱,岳天敏收剑入鞘,双掌向前连挥,飞来的暗器,统统掉过头去,向里反袭。 接着又是几声惊叫,大约人已逃去。岳天敏经过几次的袭击,不由对昆仑派发生怀疑,暗想:“难怪当年天柱老人发现了失传的绝世武学,宁愿藏之名山,留待有缘,如果给这班狂妄嚣张的道士得了去,岂不为害武林?” 他一面想,一面走,前面的山道,已经宽阔了许多,两旁松林之中,人影连闪,虽然身法极快,但焉能瞒得过此时的岳天敏。他微微冷笑,毫不理会。 前面已是一片二十来亩方圆的广场,昆仑下院依山而筑,规模宏大,气宇庄严,看上去约有三进,殿宇重重。 岳天敏刚走到广场当中,突然一声清磬,自观中传出,月光之下,立时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道士,率领八个道人,渐渐地向自己走来。 回头一顾,原来左、右、后三方,也各有一个中年道士,率领八人,一式的手捧长剑,齐向自己缓步围拢。 岳天敏心中纳罕,到底这批昆仑道士,要闹什么鬼把戏来? 他艺高人胆大,那把这些人放在心上。这时四面的人,走到离岳天敏一丈左右,便停下身来。 正面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道士,两道哏神向岳天敏上下打量了一阵,朗声的道: “贫道方才据报,阁下连闯数关,伤了我昆仑不少门下,瞧你年纪轻轻武功不弱,当非自甘下流,何苦为虎作伥,不如快快下山去罢!” 岳天敏抱拳道:“在下岳天敏,因有要事拜见涵真子,适才在下向两位道兄问路,不料两位道兄,趁在下不备,突下杀手,在下恐事出误会,再三解释,均置之不理,只好把他们手中兵器夺下。后来,又是四位道兄不分皂白,拦路合击,在下亦求自保,并未伤人。那知行到前面松林之间,又遭暗器突袭,在下也不过只将暗器震飞,伤了多人,不知从何说起? 昆仑派名门正教,门下弟子,自应明辨是非,谦冲礼让,今日幸遇在下,还略谙武功,尚能趋避,否则岂非早已横尸山下?道兄乃有道之士,劝在下快快下山,自是金玉良言,不过在下来此,实有重要大事,向涵真子面陈,岂能不见一面,就此下山?还请道兄引见,自知分晓。” 中年道士闻言,面现疑虑,冷然问道:“你定要求见掌教师尊,不知到底何事?可向贫道明言,贫道自问还能作主。” 岳天敏望了他一眼,鄪重的道:“此事关系重大,除了涵真子本人,恕在下难以奉告。” 中年道士见他态度郑重,疑信参半,还想开口,猛听左边为首一个厉声喝道:“昆仑下院,怎容你信口雌黄?” 接着回头向中年道士道:“三师兄,何必与他多费唇舌?” 右边为首的也齐声怒喝:“看他打扮,就是玄阴教妖孽,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 两柄长剑,寒光闪闪,向天空撩起,站在后排的道士,早已不耐,一看为首的发出信号,大家身形倏然流动中年道士本想问问清楚,眼前阵法己经发动,也只好长剑一挥,身入剑阵。霎那间,三十六名道士,各守方位,散了开来,前后左右,三十六柄长剑,披荡往来,剑光交织,化成一座剑幕,把岳天敏围在中间。 这正是目前昆仑派中最厉害的“少清剑阵”。岳天敏心中惊异,这个剑阵威力不小!连忙运集“太清罡气”,护住全身,一面朗声的道:“在下上山,并无歹意,各位道兄,要如何才能相信?” 这几句话,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震人心弦,足见内力深厚,为首的中年道士心中犹豫,还未答话。 方才站在左边的那个道士喝道:“玄阴教的妖孽,你闯出剑阵,道爷就引你去叩见掌教师尊。” 长剑陡然挥出,剑刃劈风,剑尖上嗡然有声。“太清罡气”,在岳天敏身外,形成了一堵气墙。三十六支长剑,剑光交织,配合无间,每个人都发挥了无上威力,一支支的剑尖,尽向岳天敏全身要害刺到。可是明明刺到了,又似乎隔着一层柔软的气网,极富弹性,兀自伤不了他。 剑幕中响起了那三个师兄——中年道士的声音:“你长剑还不亮出来?真想等死!” 他对这位少年,始终疑信参半,并没有当他敌人。岳天敏心想:“这个道士,倒还有点正派。” 当他看到众道士一支支长剑,刺到身前,都被“太清罡气”震弹开去,不由胆子一壮,暗忖:“你们阵法虽然厉害,如何困得了我?” 当下岳天敏身子滴溜溜一个转身,想乘隙闯出。那知道士们手中的剑,虽然刺到他离身三四寸光景便被弹出,伤不了他。 可是这一动,却引起了“少清剑阵”的奥妙,奇正生克,相互为用,也乘机东包西抄,南围北圈,任你跑到那里,剑阵终是翻翻滚滚的攻了上来。 一时只见耀眼的剑影,那里还辨得清方向?岳天敏暗暗焦急,心想:“如此耽下去,到何时才了?” 他在阵中游行了一会,虽然没有出手,但已使四个为首的道士,十分惊讶,眼看这个年青人,居然在昆仑派认为最具威力的“少清剑阵”中徒手游行,如入无人之境。 单凭这一点,如果传入江湖,昆仑派那能立足? 四个人同声怒吼,剑阵突然收紧。岳天敏也感到四面压力骤增,但见剑光如水,人影如潮,使得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不由大声喝道:“诸位道兄如再不收剑,在下要开罪了。” 四个为首的道士,见他大声吆喝,还当这剑阵一收束,收了效果,对方已感不支。 他们那知人家,这时候还没还手啊! 一个粗暴的声音叫道:“玄阴教的妖孽,你死到临头,还敢张狂!” 众道士一唱百和,齐声叫骂。岳天敏见他们了无休止,到此也忍无可忍,陡然一声长啸,声若龙吟,旋身使出了“纵鹤擒龙”,左手向前一堆,一股劲风,像排山倒海般朝人丛中涌去,前面五六个道士立足不稳,呼的被掼出两三丈远,右手紧接着向前一招,又有四五个道士跌跌撞撞的被吸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道士,见他出手一堆一招之间,自己这边已有十几个被摔到老远,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一个个立时跃起,这恐怕还是人家手下留情? 不由心中大惊,细细一看对方手法,颇像本门中的“纵鹤擒龙”绝技,正想停手讯问,那料他三个师弟,连声怒喝,这时已拼上了命。 岳天敏双手一堆一招,连环使出,偌大一片广场上,人影乱飞,摔出去又拉回来,三十六个道士,身不由己,直跌得头昏眼花,尘土满脸,狼狈不堪!手中长剑,早已不知丢到那里去了。 “少清剑阵”,混乱得敌友不分,大家互撞互扭,正在乱糟糟的时候。猛然一阵当当的钟声,从昆仑下院连续传出。 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那为首的中年道士,一脸肃穆的突然向岳天敏问道:“阁下今日前来昆仑下院,究有何事,不知还约了多少人同来?” 岳天敏脸色一正道:“在下也是系出昆仑,由天柱山赶来,有重要之事,面见掌门人,并未约人同来。” 中年道士回头向左边为首的道:“观中发现强敌,可能山下还有敌人前来,师弟请代率剑阵,各守原位,由愚兄陪他同去叩见掌门师尊。”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磬,递了过去。左边为首的道士,躬身接过玉磬,瞪了岳天敏一眼,叮! 叮!歊了两下,众道士悄悄的向四下退去。 中年道士向岳天敏道:“阁下既要谒见掌教师尊,请随贫道来!” 说着在前引路,直向观中奔去。昆仑下院,依山而筑,建造讲究,气派宏伟,中年道士引着岳天敏走进大门。 只见两侧站着八个青年道士,一个个手捧长剑,凝神而立,看到中年道士,都躬身为礼。 及看到岳天敏,却都面带惊讶,十六道眼神,齐注着他。两人从前殿穿过庑廊,一路上都有青年道士往来不绝,行色显然紧张,但看上去却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不多一会,走入最后一进院子,却见灯火通明,大厅上高烧着十几枝巨烛,照耀得如同白昼。 正厅中间,站着一个六十余岁,面如满月,长须飘胸的老道,看样子,敢情就是昆仑派的掌门人涵真子。 他身后站着四个道士,手捧长剑,神情凝重。厅前两丈左右,站着四人,为首一个,长衫布履,身材矮小,手中摇着一柄折扇,年在五旬左右的老头。 他的右边,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道姑,背负长剑,体态轻盈的含笑而立,在她身边,站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却眉目如画,身材窈窕,身着黑色劲装,背插长剑,甚是英武。 涵真子向来人略一打量,稽首道:“玄阴教高人,夤夜驾临,不知有何见教?” 矮小老头一双精光慑慑的眼睛,向四周一扫,一阵桀桀怪笑,道:“道长大概就是名闻江湖的涵真子了,久仰盛名,实是幸会,老朽霍文风,这位是金花剑莫寒波,忝为玄阴教护法,今夜造访,乃是受了教主之托,率领两位教下高弟,给道长送信而来,不想号称名门的昆仑派,竟然如临大敌,如此抬举老朽,真是不胜荣宠之至。” 说罢回头对二个少年道:“你们把教主的书信,给涵真道长奉上。” 左边年龄稍长的一个,应了一声,取出一封书信,两肩微晃,向前移进了一丈多远。 涵真子身边,也闪出一个中年道士,抢前一步,伸手去接。那料书信才一入手,陡觉从信封中透过一阵劲气,掌心征觉一震,赶紧劲贯双臂,运气抵御,手中又觉一松,身子禁不住向前微倾。 对方那个劲装少年,一声娇笑俏生生的退了回去。不由脸上一红,接过书信,回身向涵真子呈上。 涵真子抽出信笺,略一过目,不由双眉微皱,向霍文风和莫寒波望了一眼,道:“两位居士,名闻江湖,幸会之至,五师妹昆仑一别,瞬已三十年了,不想她逞强好胜,依然如故,妄想创立宗派,称雄武林,不惜掀起江湖杀孽,实是罪过。既然托两位前来下书,当三年之内,前去找她。不过,贫道也想拜托两立带个口信,多行不义,必自毙,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善哉,善哉!” 涵真子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银铃般的娇,声方入耳。那个玄衣道姑,不知使用什么身法,闪至涵真子面前,美目流盼的道:“啊哟!道长好大的口气,难道天下除了你昆仑派,是唯一的名门正教,其他的都是邪说异端了,今天我到要瞧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到底有多大道行?” 金花剑莫寒波软语如珠,媚眼盈盈,话未说完,猛的金光一闪,金花倏涌,她的动作快得出奇。 右肩上的金花剑,好像自动飞出,已经了到了纤纤玉掌之中,剑尖上吐出一朵朵金花,挟着丝丝风声,直逼到涵真子胸前。 涵真子在剑术上浸淫数十年,见她如此迅捷,也不觉吃了一惊,连忙运起功力,袍袖一挥,一股劲风,随着卷出,直拂剑尖,他数十年修为,内力深厚,这一挥少说也在六七百斤之上。 莫寒波轻笑连声,娇躯微扭,居然轻巧的化解开去。涵真子眼看自己擘出的掌力,轻易被对方躲开,此种造诣,未可轻视。这时他身边早已跃出两个中年道士,手挽长剑,敌住对方。 三个人在大厅上动起手来。莫塞波剑涌金花,好像漫不经意的随手乱划,却把两个道士凌厉的剑势封在离身三尺之外。 只见她向站在涵真子身后的另两个道士,玉手连招,娇声的道:“你们两个傻道士,怎么老站在人后面,还不并肩子上?当真要你们两位师兄弟丢脸不成?” 站着的两名年青道士,见她指名嘲笑,脸上一红,只好也提着长剑,加入战团。四人联手,威力顿增,刹那间,寒芒电掣,疾若雷奔,四柄长剑矫若游龙,把“少清剑法”的绝招,连绵使出。 剑光化作了一片银色薄雾,又像一个圆形的晶球,四条人影,如星丸跳跃,清晰可见,剑锋所及,寒气砭人。 剑圈缩小了一团,银色薄雾,逐渐加浓,中间爆出千万朵金花,满空洒落,煞是好看! “少清剑法,见面不如闻名,噢!这不是空隙吗?” 剑光中响起了金花剑莫寒波娇滴滴的声音。“呛啷”!四个道士中,有一个的长剑被震脱了。三个道士眼看同伴长剑脱手,心中一急,三柄长剑同时递到,以图挽救。 岳天敏从莫寒波一上场,就注意了她,这时一见三个道士的三柄长剑,成了一路,暗叫一声“要糟”! 果然,莫寒波娇叱着“撒手”!银铃般的声音刚起,三柄长剑,有如三条银蛇,闪电般向厅外射出。 “你也撒手!”声音起自大厅的角落上,虽然并非暴喝,却清晰入耳,字字有力! 莫寒波一剑磕飞三柄长剑,正想开口,猛听“你也撒手”!声才入耳,冷不妨突觉手中一震,一股又细又急的劲力,已然袭到。金花剑化作一道金虹,跟在三条银蛇的后面,首尾相衔,鱼贯而出。 “回来!”大厅角落上,又发出了命令。说也奇怪,那三条银蛇,一道金虹,这时已经飞出厅外,恰似生了耳朵,突然掉转头来,凌空飞回。 这两声突如其来的口令,使大家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只见四柄长剑,一齐落到大厅右角上的一个少年书生的手里。可是这个少年书生,两方的人谁都认不得。 只见他笑吟吟的踱了过来,一面将三柄剑还给了站在身边的道士,一手捧着金花剑,向莫寒波含笑为礼道:“莫女侠剑术高明,在下非常钦佩,方才女侠所说‘少清剑法’见面不如闻名,不错!‘少清剑法’在昆仑派中,并不算最高深的剑法,但和女侠你所使的剑法,也并不见得会有逊色,这就是要使剑的人的功力如何而定,莫女侠如果不信,在下愿以‘少清剑法’,向你讨教几招。” 岳天敏此言一出,昆仑派掌门人涵真子,也大感意外。只因适才出手四人,乃是五弟子因白,六弟子因浮,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尘,这四人少说也跟随自己在十年以上,对“少清剑法”,已得神髓。 这面前的少年书生,居然说他这功力不够,他自己还要以本门的“少清剑法”,向金花剑莫寒波挑战,真是莫测高深! 金花剑莫寒波,乃是华山派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她实在年龄,恐怕当在四十以上,不过驻颜有术,望之如三十许人。华山派一代高手,居然也被玄阴教拉了过去,足见玄阴教声势,已是不小! 却说莫寒波刚才一时大意,被人家震飞长剑?这时一看对方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却口气托大,不由花枝乱颤,一阵娇笑的道:“啊!看不出小弟弟还是一位剑术大家呢?我老大姐不得不奉陪。” “师叔,这人口出大言,让我们姐妹俩先教训他,那里用得着你老人家出手。”两个劲装少年,跃出身来,莺声燕语的抢着说。 莫寒波笑道:“人家可有一手,你们两个傻丫头,不要给教主丢人。” 原来玄阴教门人都是女弟子,可是在江湖上行走,却又全换了男装,所以岳天敏上山来,就被误认是玄阴教的门下。 两个劲装少年,柳腰轻摆,身法敏捷,很快的到了岳天敏跟前,双剑一指,未语先笑,笑得好美! “喂!你叫什么名字,快亮出剑来。” 岳天敏被她们笑得脸上一红,抱拳道:“在下昆仑派门下岳天敏便是,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年小的一个瞟了他一眼,娇笑着向年长的道:“这人怎地又酸又腐?” 年长的披了披嘴道:“看上去还是个雏儿,可是口气倒挺大。” 接着回头向岳天敏道:“愚姐妹乃玄阴教门下辣手观音简玉珍、散花仙子米凤娘便是。” 岳天敏心中咦了一声,怎么这两人还是女的? 他不由自主的望了她们一眼。哈!他们四道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噗哧”!有人笑了,直笑得岳天敏连脖于也红了起来。 米凤娘花枝招展,娇嗔着道:“你这人,怎地还不亮出剑来。” 岳天敏不再答话,他要掩饰窘态,嗖的拔出宝剑,青紫光芒,照耀满室,高烧的巨烛,也为之黯煞失色。 辣手飌音简玉珍叫了声“好剑”!接着玉腕轻翻,低说了声:“愚姐妹有僭!” 两道银虹,迳向岳天敏刺到。“闭户诵经”,“掷米成珠”,“霹雳长空”,唰唰唰三剑,果然使的都是“少清剑法”的剑招。 青紫光华,陡然暴涨,直如长江大川,滔滔而来,威力之大,逼得两女连连后退。辣手观音简玉珍一声娇叱,剑招突变,立时展开她们傲视江湖的“玄阴剑法”。 但见剑光流动,满天飞洒,连绵快攻,一招比一招迅速,着着指向岳天敏要害。 可是对方任你招式多快,他总是面露微笑,不徐不疾的从容化解。而且对方所用,明明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却只用剑身轻拍,好像惟恐毁了自己长剑似的。这一场比斗,只看得众道士相顾愕然! 这少年书生的一手“少清剑法”果然变化精微,威力迥异,自己同门枉自练了二三十年,那有人家这份功力? 涵真子也站在一旁,含笑点头。三四十招过去,两女空负一身绝学,不要说胜人家,打个平手,还是人家手下留情。 不由粉脸通红,显然两人有点情急拼命了,奋不顾身抢攻起来,两柄剑招式越来越凌厉,变化也越来越诡异,看得大家眼花缭乱。 青紫光华,却越打越慢,虽然使的仍是“少清剑法”的招式,但出手凝重,剑尖上发出丝丝之声。 “嗒”!三枘剑碰在一起了。奇怪!竟然难分难解,好似进入胶着状态。岳天敏笑吟吟的望着两人,神态从容。 辣手简玉珍和散花仙子米凤娘可不同啦,用尽吃奶气力,莫想把长剑移动分毫,娇喘不息,香汗淋漓。 “你们两个傻丫头,还不下来?当真要出乖露丑才认输吗?”金花剑莫寒波在娇声笑叱着。 岳天敏低说一声:“承让。”两女顿觉手上一轻,掣回长剑,红着脸退了下来。 看得几个道士心悦诚服,心想:“少年书生这一手,即便自己掌门师尊,也不过如此。” 不由自主地报以热烈掌声。散花仙子米凤娘鼓着两腮,瞪了他们一眼,怒道:“有什么好鼓掌的,不信,你们来试试,看赢得了姑娘?” 莫寒波金花剑倏的出鞘,袅袅婷婷的走到岳天敏面前,满脸春风的道:“小弟弟,果然好俊的剑法,你不是要跟我比划比划吗?来!来!来!老大姐不自量力,叨教几招绝艺。” 第六章 点点扇影无心构大怨 茫茫孽海负气创玄阴 “莫护法,且让老朽来会会高人。”风火扇霍文风长衫布履,折扇轻摇而出。 莫寒波见霍文风抢着出来,心中不快,她望了岳天敏一眼,暗想:“这老儿三四十年苦练,你功力再强,那能是人家的对手?也罢!到万不得已,我这个老大姐,少不得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她因为对霍文风有了不快,就对岳天敏生了好感,主意打定,当下媚笑着道:“敢情霍护法也手痒了,小妹从没见过你亮过风火扇,尤其是‘飞骨追魂’,百发百中,正好瞧瞧你的绝艺呢!”说着又看了一眼,便退下身去。 岳天敏面对这个矮小老头,看他两眼精光慑慑,有如两道冷电,威棱逼人,心知此人内功精深,确实不易对付。 尤其方才莫寒波似乎在有意提醒自己,什么“飞骨追魂”,想是极厉害的暗器,自己倒不可不防。 那风火扇霍文风,这时也把岳天敏仔细打量。只觉对面少年,除了两眼神光有异之外,太阳穴并未鼓起,竟和平常人一样,丝毫看不出是有内功的人,不由心中怀疑,方才明明看他长剑上发出的真气,功力甚深? 嗄,大概他不过仗着手上一柄前古奇珍的宝剑罢了? 本来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娃儿,就是从娘胎里开始练功,能有几许? 一念及此,不由生了轻敌之意。他那知一般练武的人,是从小循序渐进,由外而内,等到内功精深,太阳穴自然高高鼓起。 岳天敏可不同啦!他跟云里神龙田潜学“纵鹤擒龙”,一上来就讲究吐纳运气,从内功下手,后来万小琪给他疗伤,连续服了四五粒“灵宝丹”,及“太清心法”练习之初,又服了十滴“天府玄真”,使他平添数十年功力,玄关自通,那“太清心法”,更是道家最上乘的功夫,自然英华不露,精气内蕴。竟把一派高手霍文风,看走了眼。 却说霍文风不屑似的瞥了岳天敏一眼,冷冷的道:“岳小侠你发招吧!” 岳天敏见他态度傲慢,心中暗笑,便躬身行了一礼,含笑答道:“在下系出昆仑,前辈远来是客,请先赐招吧!” 霍文风嘿嘿连声的道:“既然如此,老朽有僭。” 风火扇刷的打开,踏步欺身,快速绝伦。只觉扇风四卷,深厚无比的内力,如山压到。 岳天敏以逸劳待,看霍文风出手扇招,极为凌厉,那教丝毫大意? 猛的一提丹田真气,龙形剑虚空点出,一股潜力,透出剑尖,直向风火扇逼去。 人影乍分,各自退了一步。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霍文风第一招就被对方逼退,自觉脸上无光,但轻敌之心,也立自收起,脸上罩了一层严霜。 身形一动,风火扇使出点、削、划、拍、四种手法,连绵而出,放手疾攻。但闻劲风呼呼,扇影点点,由四面八方涌上,迅猛奇奥,直似狂风暴雨,波浪汹涌!霎那之间,岳天敏失去了踪影,敢情被霍文风圈入在凌厉的扇影之中? 两边观战的人,差一点要惊呼出来。岳天敏初逢强敌,不敢怠慢,凝神扎桩,左手剑诀一领,长剑左封右架,硬把霍文风的攻势挡开。 接着剑法一变,倏忽之间,劈出三剑,青紫光华,陡煞暴涨,冷芒掣电,剑气弥天。霍文风在猛力抢攻之中,陡觉对方剑势沉重,变幻玄奥,仅仅接这一招三式,竟是用尽了平生之力。不由得大为惊讶,这少年剑招是何来历? 他挡开三剑之后,忽然狞笑一声,喝道:“岳小侠,请接老朽这几扇。” 他身形向后退出半步,倏然再进,右手风火扇歙歙自动,真气从扇上丝丝透出,左手单掌当胸,劲贯掌心,随着身形起伏,交互攻出。 这是他二十年潜修苦研,准备用以争霸武林,平日极不轻易出手的七十二式“夺命扇掌”,奇招绝学,要把对面少年,立毙扇下。 两个人身形,倏离乍合,骤然各从身边涌起剑光扇影,一阵阵劲气强风向四面推开。两个人各展所学,互争奇诡。五十余招过去,使旁观的人,分不清剑扇,认不出人影。这回却变成旁观者迷,当局者清了。 风火扇霍文风“夺命扇掌”出手,满以为可稳操胜算,那知竟大谬不然,七十二式快要用完,不但未能克敌制胜,而且对方的剑法,却愈演愈奇,奥妙难测,渐渐的反客为主,逼得自己只能堪堪自保。 眼看剑光流动,所劈扫而出的劲力,也愈来愈沉重,错非自己数十年功力,真还接不下来。 但饶是如此,也吹得布衫摇曳,心神晃动。“太清剑法”可确实穷剑术变化之奇,威力之大,莫与伦比。 只因岳天敏初遇强敌,又吃了经验不足的亏,而对手却又是一个功力深厚,经验老到的一派高手,一上来就对方声势所慑,过份谨慎,难免缚手缚脚。 但时间一久,慢慢的悟出真理,渐渐发挥了“太清剑法”的威力,不但打成平手,还略微占点上风。 缚手缚脚的已不是岳天敏,而是霍文风了。这一轮拼斗,只看得昆仑门下五个道士,相顾愕然。 就是涵真子,也不觉目瞪口呆,眼看这套剑招,极似“少清剑法”,而玄机变化,精微到不可思议,更远非“少清剑法”所能企及。 一时愕在那里,实在想不透这少年人的来历。金花剑莫寒波,看到霍文风处处受制,心想:“你是自讨苦吃。”不由口角上微噙笑意。 霍文风虽然略处下风,但他数十年功力,恼羞成怒,情急拼命,一扇一掌,风声呼呼,威力也自不可忽视!岳天敏要想胜他,谈何容易? 最使人惊异的,还是两个人都在兵刃上贯注真力,互相拼斗,本来这种打法,最为损耗人身真元,素为武家所忌。 无如霍文风,一上来就打着如意算盘,妄想以自己数十年修练的功力取胜。五十招过后,岳天敏因仙缘巧合,吃了许多灵药,真力充沛,如之“太清剑法”一经展开,真气自然流注,不像霍文风要运集全身功力,贯注到扇上发出。 是以霍文风此时头上已见了汗水,只觉真气不继,心脉跳动。而岳天敏剑尖上的真力,不但不见衰退,好像愈来愈盛。霍文风心知此时只要被对方震开扇影,不死也得重伤! 不由急怒交加,猛的运集全身功力,大喝一声,风火扇刷刷刷三招,硬架硬砸,威势如排山攻出。 他急怒之中,忘了对方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这一硬砸过去,只听嗤的一声,右手一柄仗以成名,用精钢炼制的风火扇,顿时截成两段。 这还是岳天敏不为己甚,急忙收住剑势,泠芒乍敛,霍文风才从剑下逃出命去。这一下直把风火霍文风吓得神魂离体,左掌拍出,挡一挡剑势,踪身后跃,退出去一丈多远。 回手扔去半截扇子,接连几个踪跃,头也不回的出观而去。岳天敏收起长剑,不由愕在当场。 却听金花剑莫寒波轻笑道:“小兄弟,果然好剑法!这回老大姐开了眼界啦!霍护法气量也真狭小,和人比划,总有个胜负,也值得这般负气而去?” 接着又向涵真子道:“老道长,今晚多多惊扰,诸请海涵,我们也告辞了。” 她扶着辣手观音和散花仙子,俏盈盈地走出厅去。蓦地里回过头来,朝岳天敏媚笑着道:“哦!小兄弟,你有暇,可到神女峰总坛来玩,不要忘了!” 银铃般的声音,摇曳而去,人迹顿杳,去得好快!大厅上恢复了宁静,涵真子缓步向前,朝岳天敏稽首道:“小施主武功绝世,不知是那位前辈门下,今日宠临小观,有何见教?” 这时陪同岳天敏进来的中年道士,闻言赶紧趋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回道:“这位岳施主,适才连闯数关,声称有要事晋见师傅,才由弟子陪同前来。” 岳天敏也连忙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系出昆仑,由天柱山前来,实有重要之事,向道长面陈。” 说着向左右看了一眼,略一停顿,继续说道:“只是上山之时,得罪了许多道兄,心中极是不安,还望道长见宥。” 当下将众道士把自己误作敌人,接连拦击等情,说了一遍。 涵真子向陪他进来的中年道士,哼了一声,说道:“因是!你主持前阵敌友不分,真是无用。我正在奇怪,观前已然安排了‘少清剑阵’,怎会让人冲了进来?” 说着极为怒恼。 因是道人吓得跪下身去,嗫嚅的道:“弟子该死!因据报山下来了敌人,弟子一再讯问,岳施主坚不肯说,是以起了误会。” 岳天敏也道:“这位道兄确实曾向在下讯问,只是事关重大,在下没见道长以前,碍难说出。” 涵真子点了点头道:“小施主来历,贫道已料想到一点,且到里面再说。” 一面回头向因是道人道:“你身为三师兄,主持观前剑阵,职司重大,自应谨慎将事,今后可不准如此狂妄,还不给我起来!” 因是道人唯唯答应,站起身来。涵真子领着岳天敏,步入静室。小道童献上了茶,退将出去。 涵真子笑道:“小施主请坐下鈙谈。” 岳天敏告坐之后,从怀中取出“天柱纪事”和“太清心法”,双手呈上,并将自己跟田伯伯学“纵鹤擒龙”,赐给“神龙令”要自己上九华拜师,及自己父亲被杀,途中遗失“神龙令”,巧得“龙形剑”,一直说到身坠危崖,玉箫真人指点疗伤,天柱山石室习艺,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听得涵真子白眉轩动,望了“天柱纪事”“太清心法”一眼,喜道:“天柱老人,就是贫道的师叔太虚真人,既然他老人家吩咐得到遗书的人,即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小施主就是贫道的师弟了。仙缘旷世,可喜可贺!我们昆仑派本是玄门正宗,但自心法失传,已历二百余年,这次重新出世,不仅我昆仑派合当光大,同时也维系着整个武林的成败安危,小师弟人间祥麟,福泽绵远,今后好自努力,不难为武林放一异彩。但目前江湖,道消魔长,劫难重重,你所负的责任,也可重大呢!” 岳天敏闻言唯唯答应,一面重新拜见师兄。 涵真子含笑答礼,一面又道:“今晚折腾了半夜,为时不少,我吩咐他们替你安排寝处,明天清晨,再带你叩见历代师祖。” 说罢,向云床边挂着的玉磬上,轻轻敲了一下。立时走进一个道童,垂手侍立。 涵真子道:“叫你大师伯进来,我有话吩咐。” 道童领命出去,不多一会,走进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士,垂手道:“师傅叫弟子进来,有何吩咐。” 涵真子指着岳天敏道:“因明,你叩见岳师叔。” 因明道人闻言,看了岳天敏一眼,脸上略现怀疑,但一瞬即逝,立即跪了下去,口称: “岳师叔!” 这一下可把岳天敏窘坏了,慌得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口中连说:“不敢!” 涵真子见状忙道:“小师弟,我门中最重长幼之序,礼不可失。” 岳天敏只好还了一礼。因明道人站起身来。 涵真子又道:“你可替岳师叔收拾一间静室,另外谕知全观弟子,明日清晨,在祖师殿集合,叩拜历代师祖,并参见岳师叔。”因明道人唯唯应命,就陪同岳天敏至云房安歇,不必细表。 翌日清晨,昆仑下院钟磐齐鸣,全观两代门人,在祖师殿上排班肃立。 涵真子率同岳天敏叩拜过本门历代师祖,当众宣布岳天敏乃是本门第七代师叔太虚真人的唯一传人。 接下去由第九代大弟子因明道人率同十一个师弟参见师叔岳天敏,再由第十代大弟子一元道人率领六十九个师弟,叩见师叔祖。 一众道士,到此才知道这个少年书生,果然大有来历,难怪武功深不可测! 典礼之后,岳天敏随同涵真子回转云房。 涵真子捋须笑道:“小师弟,你武功虽已尽得本门秘传,但临阵缺乏经验,应胜不胜,未能把握时机,且江湖历练,尚嫌不够,目前正邪各派的武功人物,也都一无所闻,如果行道江湖,未免处处吃亏,你可在这里小住一两个月,我可为你择要讲解,你意下如何?” 岳天敏连忙躬答道:“二师兄吩咐,小弟自当遵命。” 涵真子又道:“昨晚玄阴教派人前来下书,原是邀我们四人于三年后的重阳节前去神女峰较技,我因大师兄久已不问世事,才答应他三年内由我和三师弟四师弟三人,前去找他,如今你来了正好,凑成四人。” 接着又叹道:“江湖上浩劫将兴,必有妖孽,目前已弄得乌烟瘴气,群魔乱舞,可是正当此时,我昆仑久已失传的心法,重又出世,这岂非又是天意所在?正教当兴,魔道自灭。 我想略作摒挡,还要亲上昆仑,把这两件大事,当面向大师兄报告呢?” 岳天敏自从昨天上山,就被众道士硬指自己是玄阴教妖孽,后来风火扇霍文风等四人,自称玄阴教,这次又听涵真子提起玄阴教来,他不知玄阴教到底和昆仑派有何嫌怨?不由问道:“玄阴教到底是些什么人,胆敢向我们昆仑派挑衅?” 涵真子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那玄阴教的教主,本来也是我们昆仑门下。” 岳天敏讶异的道:“玄阴教主,是昆仑门下的?” 涵真子点领道:“算起来还是你的师姐呢!她本来叫旡垢师太,我们同门五人中,以她最幼,武功剑法,都已得到了本门真传。不幸出道江湖,就结识了五台派的万妙仙姑。那万妙仙姑不仅武功莴深,而且生性淫荡,在豫晋一带,不少少年子弟,被她掳掠了去,充当面苜。当时少林派的人,因她扰及河南境内,对自己面上太不好看,便派人跟踪,那知派出去的人,有好多竟一去不返,大概遭了毒手,这事震动了少林寺。就派出大批门人,分途采访,务必得之而后已。那知五师妹正和万妙仙姑一见投缘,连袂而行,在太行山下,无巧不巧和少林派的三个弟子相逢。当时也应该怪对方太过鲁莽,不问情由,便动上了手口中当然更没有好话,一口一声淫妇妖妇,就把五师妹也骂在一起。五师妹本来就是火爆脾气,那里还忍得住,长剑倏然出手,一下就砍倒了一个。少林寺的人,那会如此脓包?实在因旡垢手上的玄都剑,乃是一口削铁如泥的神物,一下就把人家戒刀削断,焉得不伤?万妙仙姑这时面露煞气,剑招一紧,也刺倒一个,余下一个,那里挡得住这两位女煞星的长剑,逃都来不及,也丧生剑下。万妙仙姑眼看五师妹武功精深,得了这样的好帮手,那有不极力拉拢之理?五师妹逞强好胜,听了对方谀词,误作好人,竟然和万妙仙姑水乳交融,结了姐妹。少林寺三个门人被害,事后一调查,知道是五师妹和万妙仙姑联手所为,但因碍着我师尊的颜面,就由灵芝上人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我师尊,内中也说明了当时的经过情形,并无责难之词。但越是这样,越使他老人家难堪,一怒之下,就宣布把五师妹逐出门墙。他老人家的原意,不过藉以警戒她一番,只要她痛悔前非,戴罪图功,在江湖上多做几件行侠尚义之事,积修点外功,重回师门,并非无望。旡垢是个逞强好胜,刚愎自用的人,她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反而怪师尊太没师徒之情,把一股怨气,加到少林寺头上,居然公开扬言和少林为敌,万妙仙姑更乘机煽惑,火上加油。果然不久之后,她怀着仇恨心情,只要是少林寺的人,一遇上她,就难幸免。少林寺焉能咽得下这口气,何况昆仑派又公开驱逐了她,立时派出五个武功高手拦她。旡垢蜼明知不是人家对手,但她好胜的个性,自然不会退避,反而迎了上去,一场激战,幸亏大师兄暗中相助,才让她逃出重围。此后一二十年间,江湖上从此没有人再见过她,三师弟田潜,四师弟万松龄,找了她许久,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后来听说在云贵地区,出现了一个玄阴教,教了弟子,每人都使得一手好‘少清剑法’。这事传入田师弟耳中,立时猜想玄阴教主可能就是旡垢,于是只身进入蛮荒,终于会晤了玄阴教主,一看果是五师妹旡垢,就再三解劝,希望她不要创立邪说异端。那知她盛气如昔,声言和我们昆仑派早已恩绝义断,自己创立玄阴教,就走要看看所谓名门正派的少林昆仑,有点什么伎俩? 田师弟听她出言不逊,两人越说越僵,动起手来,那知她一别二十年,功力之高,竟出乎意料之外,和她对了一掌,自知不敌,便退了出来。仔细一打听,才知她因在中原武林,无法立足,便悄悄的远走云贵边区,深入蛮荒。这也是天意使然,她无意中在云南的萨尔温山落魂谷一个古洞之中,得了一部‘玄阴经’,她潜身荒谷,潜修苦练了十余年,武功差不多入了化境。五年前,她把玄阴教总坛由云南萨尔温山迁到巫山神女峰,那五台派的万妙仙姑,一听旡垢重入江湖,自然立即前往勾结,担任了玄阴教的副教主,在五台山设立分坛,以张声势。这五年来,玄阴教的声威,竟凌驾各正派之上,江湖上只要一提到玄阴教,无不谈虎色变,黑白两道中,也有不少一流高手,像点苍派的追风剑客孙禄堂,太行山的枯木和尚,五台派的风火扇霍文风,华山派的金花剑莫寒波,都被她网罗而去。所以将来对付得稍一不慎,便会引起各派的纠纷。再说旡垢再度出山,因对我昆仑派心有宿怨,所以凡是新入门的弟子,在没有学习玄阴教本门武功以前,必须先习“少清剑法”。门下弟子行走江湖的又都女扮男装,和敌人动手,一开始只准使用“少清剑法”,非到万不得已,才准施展玄阴教本门武功。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不知底细,一看出手是昆仑家数,移花接木,都记上了昆仑派的账,不知给我们平添了多少麻烦。我为了慎重起见,把在外行道的两代门人,一齐召返九华不准外出,免得引起误会,所以他们对玄阴教衔之甚深,正好你寻上山来,他们见你打扮,还当是玄阴教的人,才出手拦袭。” 岳天敏听涵真子一说,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上山来,一路上遭到了许多困扰。 闲言表过,却说岳天敏在昆仑下院住了下来,涵真子对这位小师弟,真是爱护备至。 他身为昆仑的掌门人,自然希望本门中有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来光大本门,所以不但把江湖门槛,正邪各派的人物武功,凡是自己知道的,都阐述无遗。 而且要小师弟把在天柱山石室中所学武功,当面一招一式演习一遍。 他对证“太清心法”详参默化,以涵真子数十年潜修精研的功力,对本门武功自然容易参透,一面在旁细心观察岳天敏的一招一式,有无暇隙,如何更能发挥威力,更是不惮其烦的详为纠正,精益求精。 岳天敏每天除了随涵真子研讨武学之外,十二个师侄中,年龄都比他超出大半,而且也各有所司,见面较少。 其中最熟的就是主持广场剑阵,后来陪他进来的因是道人。 另外随侍涵真子的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尘,年龄不过二十余岁,年青人自然谈得来,因此这三个道士,得了不少益处,后来武功高出侪辈,非是无因。 另外第十代弟于,对这位小师叔祖,更是视若天人,只要岳天敏一到广场,大家就围着他,要他露一手,教一点。 岳天敏看这班师侄孙,年龄都和自己相仿彿,群情难却,就把本门中从不公开传授的“龙形九式”中的“云龙三折”,当场传给了大家。 从此昆仑派门人,遂以能在空中迥翔的身法,驰誉江湖,此乃后话。 岳天敏在九华山上,一住两月,他对掌门人的二师兄,真是视若父师,恭谨逾恒,两个月的时间,虽长不长,但有了问难请益之人,武功精进,何止倍蓰? 因为心急父仇,同时也惦念着琪妹妹,看看在山上已经住了两个月,便想早日下山。 这天,就把心意禀告了二师兄。 涵真子含笑点头,说自己也亟须上昆仑一行,面谒大师兄请示,只叮嘱他行道江湖,须上体天心,少开杀戮,不可赶尽杀绝。 而且江湖上谲风诡波,寸寸都是危险,更不可倚仗武功,有丝毫大意。 岳天敏恭身领命。当日涵真子吩咐因明道人准备素斋饯行。 翌晨,岳天敏向祖师殿叩拜之后,又向二师兄拜别涵真子亲送出大门,九、十两辈门人,也排班相送。因是、因通,因尘三人,又直送九华山下,才依依别过。 岳天敏因万小琪尚须一月,才能下山,这段时间,闲着无事,不如前去白石山褚家潭,瞧瞧褚老庄主,一来感谢赠剑之情,二来也惦记褚家麟兄弟,可以一叙契阔。 主意打定,就北奔贵池,渡江之后,就取直线走易家沟、矾山、钱家桥一条小路。 没有多日,已到了白石山褚家潭上,庄丁们一见岳天敏,知道是少庄主的知友,那敢怠慢,引着他到厅上落座,一面殷勤献上茶来。 岳天敏不见褚氏兄弟出来,正想讯问,却见从厅后闪出一个管账先生模样的人来,一见自己,连连作揖,口中说道:“岳爷侠驾贲临,凑巧老庄主带了少庄主姑娘三日前到石臼湖去了,未能迎迓,岳爷多多包涵。” 岳天敏听说“石臼湖”三字,不由心中一愕,脸色微变,心想:“石臼湖贼子,和自己有杀父之仇,不知褚老庄主和这批贼人,有何瓜葛?不知向他探问清楚也好。” 当下连忙还了一礼,答道:“在下因路过这里,顺道来拜访老庄主,和两位褚兄,原来老庄主出门去了。只不知赶住石臼湖,有何贵干,能否见告?” 管账先生愀然的道:“老庄主自从十年前退出江湖,在家纳福,自然不会再出门的,可是这次却是例外,他老人家是寻仇而去的。” “寻仇去的?”岳天敏惊奇的问了一句。 管账先生点头重复的说道:“不错!老庄主是寻仇去的。” 接着叹了口气,又道:“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咱们大庄主保了一笔暗镖,从开封上京,在太行山下被一伙不开眼的狗强盗拦路打劫,他们人多势众,听说有几个武功都极为扎手,古人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大庄主中了人家一刀,跌倒地上,狗强盗得手之后,扬长而去。等镖局中伙计,救起大庄主,已然毒发身死,听说这批狗强盗,脸上都蒙着黑纱,后来经多方打听,才知竟是石臼湖黑龙帮做的手脚。老庄主得讯之后,大为震怒,因为黑龙帮柁主黑水龙王夏峻峰和老庄主也有一点交情,这才带了少庄主兄妹,亲去问罪。” 岳天敏闻言,心想久闻黑龙帮声势浩大,能手极多,褚老庄主只带了三个孙儿,如果动起手来,那能是人家的对手?自己既然碰上,自然义不容词,何况黑龙帮是自己的血海深仇……” 他想到这里,只觉得怒气难遏,虎的站起身来,抱拳道:“黑龙帮匪窟,声势浩大,老庄主一行四人,即使本领再大,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在下就赶去作个接应。” 管账先生忙道:“岳爷义薄云天,无限钦佩,就是要去石臼湖,也不忙在一时,且在庄下进了午餐,容在下吩咐庄丁,替你准备马匹,再上路不迟。” 岳天敏一想,也是道理,就点了点头。管账先生赶紧吩咐庄丁准备。 不一会,摆上酒菜,岳天敏也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吃了个饱。就向管账先生告辞。 庄丁们早就牵着马伺候。岳天敏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泼剌剌朝东驰去。 古道上枯枝临风,寒风凛冽,一人一骑,风驰电闪,马蹄踢起滚滚黄尘。 岳天敏旧地重来,一年前和一年后,自己武功成就,居然截然不同。 他心中不时想起水蛇何成蛟,双头鼠王三元这两个贼子,是否还在黑龙帮内,继而一想;黑龙帮这干贼人,为恶江湖,受到他们残害的,岂止是我岳天敏和褚老庄主一家两家而已? 照他们的行径而论,像高淄县署,像金刀褚老庄主,他们都敢招惹,那么普通的商贾行旅,受害必然,衔冤负恨之人,又岂可胜计! 我岳天敏幸而机缘巧合,学了绝技,试问能有几人?前往石臼湖,报了血仇,也正是替许多人解冤复仇。 对!今后行道江湖,要为世间锄暴安良,管尽不平,才不负所学。 他一个人思潮起伏,策马疾驰。 数日之后,岳天敏到了丹阳湖边一个小镇。这镇甸虽小,酒楼客店,倒也颇形热闹! 心想这小镇,不过是个小村罢了,怎地如此热闹,再一细看,往来的却都是精壮大汉,不由心中有些明白。 当下走到一家客栈门口下马,把缰绳交给店伙,吩咐他好好上料。 店伙一看这进来的是个少年书生,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赶紧往前一凑,堆着笑脸道: “公子要打尖还是住店?” 岳天敏道:“我要休息一下,你给我找个干净上房。” 时近中午,院子里空荡荡的。 伙计连声答应,领到上房。 岳天敏一看,后面一排四扇窗户,正对着丹阳湖,虽然时近腊月,但也景色宜人,水天一色! 原来这丹阳湖和石臼湖,本是一个湖泊,不过在安徽境内的一半,叫做丹阳湖,在江苏境内的一半,叫做石臼湖罢了,在这两湖之间,有块陆地,就是黑龙帮安寨立舵之所。 因为四面环水,除水寨中的舟楫之外,外来的人,插翅难渡,所以特地在几处交通要道上,开设了几家酒楼茶馆之类,作为线上朋友往来接待之用。 却说店伙沏上香茗,捧上脸水,一面伺候着道:“公子是在小店随意,还是到外边吃喝?” 岳天敏道:“你拣可口的烧两样来就是。哦!伙计,我还要请教,这里去石臼湖水寨,可有船只?” 店伙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但瞬即平复过来。 打量岳天敏一眼,笑道:“不知公子爷要去水寨,有何贵干?” 岳天敏早已想好了一番话头,随即笑道:“在下从九华山来,有一封书信,要当面送给夏舵主夏老前辈。” 店伙计半信半疑的道:“既然公子有事要去,待小的前去问问,可有船只。” 说罢匆匆出去。过了一会,店伙引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进来。 那人一见岳天敏便拱手道:“在下孙英,方才伙计说爷台有事要前往水寨,不知爷台是那一线上朋友,可否见告?” 岳天敏见他气宇轩昂,人颇正派,就还了一礼,答道:“在下昆仑门下岳天敏,是由九华山前来,有事要面见夏老前辈,不知孙掌柜可否替在下雇只小船前往。” 要知昆仑派在江湖上声名极隆。孙英闻言,连忙笑道:“原来岳爷是昆仑派高弟,多多失敬,既然有事要面见帮主,且待用膳之后,小弟派船送岳爷前往就是。” 岳天敏听他言词恳切,人极豪爽,心下不由暗自怀疑,难道黑龙帮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当下连连道谢。 两人这一攀谈,渐渐说得投机起来,孙英也毫不隐瞒,说自己是奉龙头帮主之命,专在这里接待过往朋友的。 少时,店伙端上酒菜,极为丰盛。饭后,店伙引着一个精壮汉子进来,那人向孙英行了一礼。 孙英略一点头,便道:“这位岳爷,要前往水寨,你送到迎宾馆水榭,便可回来,路上好生伺候。”接着向岳天敏道:“岳爷到了迎宾馆水榭,自然有人接待,恕小弟不克奉陪。” 岳天敏道谢之后,吩咐店伙结算房饭钱。孙英那里肯收,也只得罢了。孙英直把岳天敏送上小船,方始别过。 小船的中舱,布置雅洁,小几上早已沏好了上好香茗,两边船窗,是用极细的绫绢糊成,可从舱中饱览湖景。 虽然时在隆冬,却是天气睛朗,暖日融融,欸乃一声山水绿,隐隐青山,细细波纹,直疑置身画中! 岳天敏凭几远眺,细品香茗,艺高人胆大,暗自盘算,不动声色。 过了好一会,看看已交申初,他轻轻推开舱门,向壮汉含笑问道:“老哥辛苦了,咱们什么时候可到水寨?” 那壮汉一边打桨,一边答道:,“不瞒岳爷说,咱们从新镇来,走的乃是逆水,冬天日子又短,可要到上灯的时候,才能到达呢。”岳天敏谢了一声,随手拉上舱门。 又过了一会,故意装作不耐烦的神气,踱出舱去,远眺了一阵,就和壮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这时远处已露出一点岛屿,看上去沿岸葱郁,帆樯隐隐。心知将到地头,就倏然欺近身去,到了壮汉身边。 那壮汉因事起仓猝,要想跳入水中,那还来得及,早被岳天敏点了他的昏睡穴,卧倒板上。 岳天敏轻轻提起,放入中舱,转身抓起船桨,向横猛力划了两桨,小船像飞一般向右边驶去。 天色越来越黑了,他避开水寨正面,划了一阵。那座岛屿,渐来渐近,远远的还有巡逻船只,往来如梭。因为正好昏黑之际,小舟上没有灯火,自然不容易被人发觉。 他远绕着水岸,又划了一阵,只觉得这一带沿岸,却是芦苇浅滩,岸上围着一条长堤,离浅滩约有三四丈高下,看来极为隐僻。 不由心中一喜,忙把小舟驶进浅滩,藏入芦苇深处,踪身跃起,扑上堤去。堤岸的左边,是一片松林,隐着一座小山,他正在打量之际,却见堤上远处,有五六条黑影,迤逦而来,想是巡逻的人。赶紧一伏身穿入林中,施展轻功,一连几踪,上了小山顶上。 猛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林中透出,正在引吭高歌:“雨急云飞,瞥然惊散,暮天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歌近尾声,岳天敏悄悄掩到林边。这时一轮皓月,已升上树梢,小山顶上,疏朗朗的围着十几棵参天古松,月光下更显得针叶如画。 中间是一块半亩来大的草地,几根怪石,一方石桌,左边坐着一个身着古铜色长袍的长髯老者,一手把着酒壶,一手击节而吟。 老者对面,坐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文士。岳天敏心中微讶,这老者所唱宋人“石州慢”,音调铿锵,极为悲壮! 目前上国衣冠,已沦夷狄,听说有不少不甘屈辱的胜国孤臣,隐迹草莽。 但这……黑龙帮,不过是江湖黑道匪窟,居然也有心怀匡复的人?这倒不可轻视! 月光底下,细看这一老一少,虽然只是个背影,但仍可看出老的意态苍古,少的俊逸出群。 当此素魄流辉,掩映着苍松怪石,更仿佛足图画中人。 岳天敏方在沉思,只听白衣文士笑道:“老伯,我们游迹水上,终年碌碌,难得仲冬三五,把盏对月,正好浇我块垒,不想反而引起老伯沦丧之感来了!” 老者叹息一声道:“神州禹甸,已是一片膻腥,老夫酒入愁肠,化作亡国泪,一时感慨,高歌舒啸,林内高人,不以狂徒见笑,还请屈驾一谈如何?” 白衣文士,陡的站起身来,一手笼向袖中,张目四望。岳天敏也吃了一惊,心想以自己的功力,在林内悄悄潜听,那老者正在高歌之中,竟然仍被发觉,足见此人功力深厚。 既被人家指明,如果再不出去,未便显得自己太过小气。当下略整青衫,也就从容缓步的走出林外,抱拳笑道:“老丈和这位兄台,把酒临风,雅兴不浅!请恕在下擅入窃听之罪。” 老者拱手还礼,哈哈笑道:“一曲高歌,居然引来高人,幸何如之,老朽采薇叟,这是世侄严靖寰,尊驾如何称呼?萍水论交,也是快事!” 岳天敏略一打量,这老者庞眉古目,眼神奕奕,白衣文士风度翩翩,洒洒脱俗,心中极愿交结。 及闻老者自报姓名,这“采薇叟三字”,好生耳熟。岳天敏略一思索,突然想起二师兄所说江湖人物,提过此人。 说他曾任前明总兵,武功精深,明室既屋,他勤王失败,就自称采薇叟,表示不食清粟之意,奔走江湖,广结志士,意图再举,不料又告失败,清室索之颇亟,从此江湖上就不再见到他的踪迹。 原来却隐居此地,二师兄曾说此人孤忠耿耿,端正介直,那末这石臼湖黑龙帮…… 他见采薇叟含笑相询,连忙拱手答道:“在下岳天敏,由九华山前来,意欲拜见夏庄主,适才登岸之后,总老丈高歌,信步寻来。老丈孤忠耿耿,侠名四播,在下屡听敝师兄道及,心仪已久,不想在此间识荆,实是幸会。” 采薇叟两目精光陡露,接着浩叹一声,说道:“老朽自杏山一败,由北南投,本拟寻一块干净土,遁迹方外,以了余生,不料在这里遇到老友,尚有建树,这才留了下来,如今不过是一名盗首罢了!那值得岳小侠如此过誉?令师兄何人,能否见告?” 岳天敏忙道:“敝师兄乃是九华山昆仑下院涵真子便走,老丈许是旧识?” 采薇叟和白衣秀士严靖寰闻言不由一愕,再看对方人似玉树临风,倜傥英姿,但年龄最多不过十八九岁,心中极感惊奇。 要知昆仑四老,名震武林,年龄鄱在六十以上,从没有听说还有恁地年轻的小师弟? 岳天敏想是看出两人心意,连忙补充说道:“先师道号上太下虚,在下乃是先师仙去后,遗命所收的弟子。” 采薇叟呵呵笑道:“太虚真人,老朽无缘叩谒,涵真道长,与老朽倒有数面之雅,说起来并非外人。岳小侠昆仑高弟,难怪适才人到林内,竟听不到些微声音,错非在月光下觑见一点人影,真还不知有人已在切近呢?老朽自思轻功能到如此地步,江湖上已寥寥可数,这才请出相见。”接着又道:“此间非待客之所,请岳小侠且到蜗居奉茶如何?”说着便肃容前行。 岳天敏见采薇叟词意恳切,也就不再客套。 从小山上踏着一片月色,折下山坡。三个人谈笑风生,极为投机,岳天敏和严靖寰更是倾盖恨晚! 松林中间,是一条碎石砌成的小道,走不多远前面露出白石短垣,竹屋数间,看上去真是隐逸所居,那有丝毫江湖习气? 采薇叟肃容入坐,等庄丁献上香茗,便吩咐收拾左边书斋床榻。 一面笑向岳天敏道:“岳小侠夤夜莅止敝寨,必有见教,是否可略示端倪,明日再由老朽引见夏帮主,不知以为如何?” 岳天敏也毫不隐瞒,把水蛇何成蛟,双头鼠王三元和自己结下血海深仇始末,并将自己从九华山下来,经过褚家潭,听说褚老庄主赴石臼湖寻仇,自己追踪前来,详细了说一遍 第七章 飞觞流泉座上惊豪客 画龙贾祸林边斗镖师 采薇叟向严靖寰看了一眼,怒道:“王三元何成蛟这几个败类,当初老朽的本意,就不予收留,夏帮主因他们颇有来头,且远来投奔,这才勉强留下,不道果然给咱们黑龙帮惹下不少事来!” 接着向岳天敏笑道:“岳小侠名门高弟,又不是外人,老朽不妨明言,咱们石臼湖名虽江湖帮会,实因自然皇殉国,天下事已不可为,夏帮主创立黑龙帮,无非率同志士,遁迹水上,不愿与鞑虏为伍罢了。岛上男耕女织,力求自足……” 岳天敏闻言,肃然起敬道:“夏帮主义不帝清,纠合志士,陈兵水上,正是大丈夫所当为,田横鲁仲连不过如此,在下钦迟无限。” 采薇叟微捋银髯,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咱们黑龙帮虽安寨立舵,却并不以打家劫寨为事,相反的却严禁帮中弟兄,奸杀掳掠。那双面鼠王三元等四人,原是太行山大雄禅寺赤发尊者的徒弟,因在北方犯案累累,无法立足,数年前持了他师兄黄面头陀的信,来投奔敝帮,夏帮主因碍着赤发尊者的面上,勉强收留。” 岳天敏听说王三元何成蛟的师傅,是太行山大雄禅寺的赤发尊者,突然联想起一个人来,不由插口问道:“老丈所说的赤发尊者,不知和枯木和尚有何关连?” 采薇叟道:“赤发尊者,乃枯木和尚的师弟,当初枯木和尚代师传艺,名虽师弟,实同师徒。” 接着又道:“那王三元等四人,加入敝帮之后,起初尚称本份,那知他们野性难驯,居然敢在高淄县犯了奸杀命案,何成蛟被擒,两个师弟被格杀,只逃了王三元,他知道敝帮帮规严峻,势难再留,便潜逃远处。不料事隔一年,他们又纠合多人,劫狱杀官,因为这案子发生在敝帮附近,所以,当时夏帮主闻报之后,也曾派人查访,终因他们早已远走高飞,追缉不易。前几天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带着他三位孙儿,怒匆匆赶来寻仇,经老朽和夏帮主再三解释,才知褚老英雄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镖头在太行山失事,中毒身故,镖局伙计在林中发现画有敝帮的黑龙记号,误会到此事乃是黑龙帮所做的手脚,才来大兴问罪之师。 这件事倒确出乎老朽和夏帮主意料之外,可是几经详究,觉得此事并非偶然,也许有人和敝帮过意不去,来个移花接木,故意栽赃,好让我们互相仇杀。可是这人又是谁呢?于是就想到一年前畏罪潜逃的王三元何成蛟身上,难保他们离开咱们黑龙帮之后,恐怕帮中派人追索,便向他们师门求援,一面从中挑拨是非。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把他惹上,不啻给咱们找来了大麻烦。当时夏帮主就派了敝帮两个弟兄,陪同褚老英雄前往太行山去了。也许此行可找到一点线索,如果果然是大雄禅寺中人所为,倒是一个劲敌。” 岳天敏星目露煞,愤然说道:“大雄禅寺,即便是龙潭虎穴,在下也要血溅丛林,手刃亲仇。” 采薇叟不由心头一凛,暗想:这青年怎的煞气如此之重?足见未来武林,将有一番大大的杀孽!当下笑道:“岳小侠父仇在身,自然不共戴天,不过,枯木和尚武功已入化境,人地介在正邪之间,最好以礼往谒,能够把话说在前头,先稳住他,此人言出必践,也许可以顺利报得亲仇,才是上策。” 岳天敏知道采薇叟一番好心,不由脸上一红,作揖道:“老丈指点,在下不胜感激!今晚叨扰一宵明日就赶往太行山去。” 采薇叟微笑道:“岳小侠心急亲仇,老朽自不便强留,但既来敝寨,少不得多留一日半日,等见到夏帮主之后,再走不迟。” 三人又谈了一会,严靖寰一看天时已不早,便起身告辞,岳天敏也由庄丁引至书斋安息。 翌日用过早点,采薇叟、严靖寰两人陪同岳天敏,走向一所庄院门前,只见这座庄院,建筑得极为整齐壮观,门外肃静无哗,四个庄丁,挂着腰刀,垂手站立。 采薇叟等三人,直入前厅落座。不一会,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洪亮的口音,哈哈笑道: “听说有昆仑高宾,宠临水寨,恕我作主人的迎迓来迟,多多恕罪。” 随声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紫脸长须的老人。 采薇叟起座笑道:“二弟!这位就是昆仑派掌门人涵真道长的小师弟岳天敏岳小侠,昨日从九华山前来。” 说完转向岳天敏道:“这就是夏帮主,武林朋友称他黑水龙王的便是。” 岳天敏连忙抱拳说道:“夏帮主忠义双全,不让田横,在下心仪已久,慕名趋谒,请恕昨宵擅入之愆。” 黑水龙王夏峻峰,先听手下报道,说来人是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还当是昆仑四老之一,心想昆仑四老,威名远播,不知到石臼湖来,有何重大之事? 及至一见岳天敏,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文弱少年,不由微露轻视,闻言纵声大笑道: “夏某草莽之人,曷克当此过誉?昆仑名重江湖,涵真道长更素为夏某所钦迟!岳小侠能惠然莅止,实感光宠。不过,岳小侠专程远来,必有见教。大家都是武林一脉,讲究真诚坦白,岳小侠何妨明言。” 采薇叟就把岳天敏来意说了一遍。 夏峻峰长眉一皱,突然向岳天敏抱拳这:“这事当年恕夏某不识奸宄,误留匪人,致岳小侠令尊,命伤匪手,我黑龙帮滋惭实深。我帮中素来严禁奸杀掳掠,这两个贼子,自知犯了帮规,劫狱之后,就悄然远行,老朽曾几次派人追缉,治以家法,叵奈他们极为狡狯,几次都被逃脱,还请岳小侠多多海涵。” 岳天敏连忙还礼,并说自己蒙采薇叟前辈指示,今日体瞻仰夏帮丰采,已感荣幸,自己急须赶赴太行山,一则可以了却亲仇,二则金刀褚老庄主已先行数日,万一动起手来,自己也可作个后援,即请告辞。 夏峻峰笑道:“昨夜失迎,已多简慢,今日特备菲酌,并为岳小侠引见几位敝帮朋友,今后江湖上也好多多连络。”岳天敏不便推辞,只好谢了。 六家谈了一会,就由夏峻峰陪同出了庄院,直向一座高大厅堂走去。那座厅堂前面,是一个练武场所,门前站着两排劲装汉子,一见四人前来,都肃立致敬。 厅前一块横扁,显著“日月堂”三个大字,笔法极为古朴苍劲!厅上已设着七八席酒筵,坐满了不少豪客,大家都想瞧一瞧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昆仑四老中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样人? 据大家估计,来人不是云里神龙田潜就是拏云手万松龄,这两个黑道上闻名丧胆的怪杰,谁不愿意一瞻丰采? 那知帮主和采薇叟却陪着一个少年书生进来。虽然大家还是鼓起了掌声,但可以听得出并不十分热烈,显然大家都有点失望! 入席之后,黑水龙夏帮主先和六位香堂堂主相互介绍,然后又当众介绍了岳天敏。岳天敏也紧跟着向大家作了一个环揖。 酒过三巡,第一席上站起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削汉子,只见他眼神充足,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是内家高手!他手托酒杯,向岳天敏笑道:“在下许君武,忝掌敝帮日月堂,久仰昆仑派盛名,难得岳小侠驾莅寒寨,敢以水酒一杯,聊表敬意。” 这位黑龙帮三内堂日月堂堂主,是诚心要试试眼前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的少年,是否真有惊人绝技? 这时大厅上数百只眼睛,都露出了同样的心情,就是连采薇叟、夏峻峰、严靖寰也并不例外。 许君武话才说完,气运左腕,只见他左掌微微一送,那斟得满满的一杯酒,平空飞起,不晃不溢,隔着席次,端端正正的直向岳天敏面前飞去。 岳天敏赶紧站起身来,含笑道谢,双手抱拳,微微一拱,暗中已运起“太清罡气”,把酒杯托住,一面用口向前一吸。 大家只见那酒杯飞到他面前一尺光景,便悬空停住,从酒杯中飞出一股酒泉,直向岳天敏口中投入。 少顷,岳天敏拱手道:“许堂主功力高深,小弟钦佩之至。” 说时迟,那时快!空杯在这说话之间,也同时循着原路,缓缓的飞回许君武面前。 这一手直看得大家目瞪口呆,掌声雷动。 许君武衷心佩服,面上也有了光彩,连忙谢道:“小弟班门弄斧,多承岳小侠指教。” 说着人便坐了下去。 夏峻峰掀髯大笑,道:“岳小侠名门高弟,毕竟不凡,今天老朽算是开了眼界。”说着举起巨觥,干了一杯。 这时右边席上也站起一个人来,拱手说道:“方才目睹神技,叹为观止,大家还想请岳小侠再显露一二,以广眼界。”他话未说完,全厅又爆起了一次热烈掌声。 岳天敏连称自己年轻学浅,并无可观,无如大家都一再鼓掌,正感为难! 采薇叟在旁哂道:“这是大家的意思,岳小侠不必再客气了。” 岳天敏心知群情难却,无法推辞,只好红着俊脸,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小弟蒙诸位抬爱,只好献丑,不知诸位兄台中,可有随身暗器,请借小弟一用。” 当下左边席上,就有人送来三只锒镖。岳天敏接在手中,回头向夏峻峰道:“在下想请帮主吩咐一位弟兄,准备三粒小木块,在厅前五丈以外,向前掷出,聊博大家一粲。” 夏峻峰暗想:“三粒小木块,在五丈以外掷起,武林只要会打暗器的人,谁都能够把它击中,有什么希罕?” 他心中虽然怀疑,却吩咐庄丁立即准备,黑龙帮的庄丁,谁都会上几手,领命之后,就削了三块指头大小的木块,却站到厅前六丈之外。 只见岳天敏站起身来,向庄丁说了一句:“请向外掷罢!” 庄丁依言,用力一掷,三粒小木块立时向厅前激射出去。这时大家都紧瞧着岳天敏,看他要用什么手法? 岳天敏却神态悠闲,跟着右手轻扬,三支银镖,比闪电还快的追了出去。因为太快了,所以看不清有没有打中小木块? 这时银镖已飞出去八九丈开外,陡听岳天敏喝一声“回来!”右掌向前微招。 这一声,声音并不大,可是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响!刚飞出厅前的三道银线,闻声竟掉过头来,抢先飞进大厅,白光连闪,一迳投入岳天敏掌中。 岳天敏把手中银镖,递给大家观看,原来每一只镖头上,整整齐质的钉着庄丁掷出去的一粒小木块。 厅上的人,那一个不会武功?可是这一手,直惊得大家说不出话来。 岳天敏向大家连连拱手,口说“献丑”!一时大厅上轰然叫好,掌声雷动。 采薇叟目射奇光,注视着岳天敏,问道:“岳小侠方才这一手,不知是否贵派著名绝技‘纵鹤擒龙’中的擒龙手?” 岳天敏点头道:“在下微末之技,那里逃得过老丈法眼?” 采薇叟捋髯大笑,正色道:“岳小侠何必太谦,纵目武林,像小侠这种身手,能有几人?咱们黑龙帮,今后还要岳小侠多多协助。” 黑水龙王夏峻峰这时也衷心佩服,存心结交。这一顿酒,直吃得尽欢而散。 略事休息,岳天敏就起身告辞,采薇叟、夏峻峰知他心急父仇,另一方面,也恐褚老庄主和大雄禅寺万一闹僵,有岳天敏这样好手赶去驰援,也略可放心,这就不再挽留,叮嘱他报了父仇,一定要到黑龙帮来住上一个时期,两人直送到水寨码头,殷殷话别。 白衣秀士严靖寰,对岳天敏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什么也坚持非同舟再送一程不可,岳天敏只得由他。 渡过湖面,严靖寰、孙英还想再挽留一宵,岳天敏却心急赶路,便匆匆的和两人订了后会,策马疾驰而走。 却说金刀褚瑞芳,三十年前在北京城里,开设一家安义镖局,因江湖上黑白两道朋友,都有个交情,所以安义镖局镖旗所至,都能一帆风顺,平安无事。 十年前,褚老镖头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把这镖局一付担子,交给他儿子褚耀庭掌管,自己却带着三个孙儿,回安徽原籍,纳福去了。 褚耀庭江湖世家,精明强干,武功已深得乃父真传,手上一柄金背雁翎刀,不但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四支攒天箭,更是得心应手,箭无虚发,江湖上给他起了一个“神箭金刀”的美名,确也并不虚传! 神箭金刀褚耀庭,继承父业,十年来兢兢业业凭着金刀猪瑞芳的老交情,和自己万儿武功,倒也无往不利。 吃镖局这一行饭,牌子越老,信誉也就越隆。安义镖局就凭着“三十年来,从没出事。”这八个字,就够他生意兴隆,接应不暇。 这次褚大镖头,正好因事到开封的分局里来。凑巧那天分局子里来了一位富贵人家模样的人,声称听说褚大镖头前来开封,所以要当面见他。镖局中人见他气派不小,就报告了褚大镖头亲自接待。 经过密谈之后,才知来人是当地一位封疆大吏的总管,有一串明珠项炼,要委托镖局,送到京城某亲王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才一打开,便觉得光华耀目,数十粒明珠,粒粒都有龙眼核般大小,这一串珠炼,怕不价值连城?不由心中发愣。 自思开设镖局,自然是夜宿草头露,渴饮刀头血,那有买卖上门,推出去之理? 要答应呢?实在保这种红货,风险比什么都大,一时倒有点踌躇不决。 那人一见褚耀庭沉吟不语,不由笑道:“大镖头倘若嫌报酬少了,家主人决不吝啬,你老吩咐就是。” 褚耀庭笑道:“在下回京原是顺路,只不过保这种红货,颇多为难之处,不知贵上人是否派人随行,预备何时起程?” 那人一听褚大镖头已有允意,忙道:“这事家主人吩咐,完全拜托大镖头,不再派人同行了。” 褚耀庭听说一切由自己作主,对方并不派人同行,自己反正就要回京,身上多这末一个盒子,也不碍事,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那人大喜,赶紧把锦盒送上,说明送达的地址,便起身告辞。 第二天,褚耀庭把开封分局各项事务,略为关照,午后就动身北上。 趟子手赵腾彪,跟随褚大镖头多年,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因这趟保的是暗镖,又是顺道回程,不用他前行探路,只是策马缓行,随在大镖头身后。 豫冀原是邻省,由开封北上京都,又走官道,这条路上,安义镖局只要插上镖旗,就可通行无阻,压根儿连一个趟子手都用不着。 何况这次又是神箭金刀褚大镖头亲身北上? 谁不知道他们安义镖局开封有个分局,褚大镖头少说一年也得跑上两趟。 但话说回来,这种保暗镖,最招江湖绿林之忌。所以尽管是条熟路,无虞差池,神箭金刀还是百般谨慎,免招意外。 可是你虽然处处隐藏,江湖上人的耳朵,也是最尖的。安义镖局保着一趟价值连城的红货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这消息如何传出来的呢?原因是那位封疆大吏的总管,在没有找到安义镖局以前,已经接洽了几家镖局。 只因这档红货,非同小可,大家有谁能承当得起?于是就诿称镖头均已外出,无人可以护送,都是如此。 有几家甚至异口同声的推荐安义镖局,说名震江湖的神箭金刀褚大镖头刚从京城来此,有他护送,万无一失,那总管这才找上了褚耀庭。 你想!这样一来,悠悠众口,谁保得住一句不漏出去?消息不要生足,却跑得最快,江湖道上早已传遍了这个风声。 许多黑道中人,谁不想捞上一笔,一劳永逸?但一打听是安义镖局的褚大镖头神箭金刀亲自出马,这就得估量估量,交情和实力了。 一连几日过去,沿途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这日赶到太行山脚下。 这太行山雄峙在冀晋豫三省界上,有林虑、主屋、析城诸峰,山势峻拔蜿蜒,到处都是险崖绝壁,古松茂草。 神箭金刀只要过了这段山路,直达京都,便是康庄大道。 两骑马蹄声得得,又越过了几重山岭。眼前孤峰突起,异常峭拔,山道也比前略为逼仄,左边是一片黑压压的松林,右边是嶙峋乱石,形势极为险恶! 褚耀庭回头望了赵腾彪一眼,赵腾彪跟随大镖头多年,当然知道他的用意,要自己靠前一点,免遭人家暗算,当下两腿一夹,把马赶上半步,紧跟在后面。 黑压压的松林前面,突然闪出三条人影,一律劲装紧扎,黑纱蒙面。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手捧一支降魔杵,卓然而立,左右两人,一使鬼头刀,一使分水刺,站在道旁,一言不发。 赵腾彪一看,果然有不开眼的人前来拦路,就双膝一夹,催马上前,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绣旗,到了三人面前,翻身下马,刚要把镖旗展开,口中说道:“线上朋友,高姓大名,咱们京……” 他还没把京都安义镖局说出口。 左边一个喝声:“小子不必啰苏,看刀!” 鬼头刀一抡,扑身而上。赵腾彪见他不由分说,刀已到了胸前,赶紧滑步旋身,避开来势,把镖旗向怀中一揣,抽出单刀,连封带砸,还了一招。 神箭金刀褚耀庭,一见这三个蒙面人,居然不顾规矩,不由大怒,双足点镫,左手微按马鞍,就从马上踪起,轻飘飘的落到两人面前,沉声喝道:“赵腾彪,你且后退!” 使鬼头刀的见褚耀庭马上腾身,轻功不弱,微微一愣。 赵腾彪已依言退下。褚耀庭喝道:“三位朋友,怎的不顾江湖规矩,难道和褚某有什么过节,但请划下道来,褚某一定奉陪。” 为首一个嘿嘿笑道:“江湖道上,能者为强,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可不管,王师弟,让我来收拾他。” 话才出口,人已闪到使鬼头刀的身前,喝声“接招”! 降魔杵随手点出,快捷无伦!褚耀庭方要喝问对方万儿,那知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说打就打,降魔杵疾如风雨,横卷而来。 不由气往上冲,喝声:“来得好!今日不给你们这些不开眼的贼子一个厉害,还不知我神箭金刀为何许人也?” 雁翎刀“怒海翻澜”,“长虹吐焰”,刷刷两招,快如闪电,见招破招,回手反攻,确是名家手法! 使降魔杵的才一动手,就被对方封住,那得不惊? 暴吼一声,杵影卷起一片乌云,放手疾攻。褚耀庭看他降魔杵所带风声,便知此人膂力不弱!他不慌不忙,展开六十四路刀法,只见刀光闪闪,拥起一道金虹,降魔杵也自不凡,四面八方,风声呼呼,两人各展所学,铢两悉称。 霎时间,刀光杵影之中,只有辨不清面目的两团黑影!站在一旁使鬼头刀和使分水刺的两人,敢情心中不耐,喝一声:“并肩子上!” 两人一摆兵器,拥扑而上。褚耀庭和使降魔杵的激斗多时,自己才略占上风,被两人一加入,便觉压力加重,降魔杵威力陡增。心想:“今天不施杀手,没有了局。” 他猛然大喝一声,雁翎刀刀招突变,使出“夺命金刀连环三式”,恍如狂风暴雨,电卷雷迸,疾攻而出! 三个蒙面人中,以使降魔杵的功力最强,褚耀庭一招得手,那肯饶人?趁他一杵落空之际,疾转身形,金背刀由下而上,舍人磕杵,右脚“魁星踢斗”,踹向右边使鬼头刀的手腕,左手微抬机括连响,攒天箭却袭向左边一人。 这几下如电光火石,同时发出,快速绝伦。使降魔杵的正因招式用老,本身发出的力量落空,对方借力打力,用了十成力道,那还禁受得住? “当”!“呼”!降魔杵被震脱手,半臂麻木,虎口涔涔出血。左右两边,也同时响起“当啷”! “啊哟”!之声。 一个右腕脱臼,鬼头刀落地。一个肩头挨了一箭,箭簇入骨,痛澈心腑! 三个人同时负伤,跳出圈子,那使降魔杵的回头喝了声‘后会有期’,捡起兵器,向林中窜入。 神箭金刀虽然侥幸取胜,也着实累得沁出汗来,三人一去,他长长的吁了口气。 方要转身,猛听对面危崖之上,传来两声“嘿嘿”!声音冷峭,向耳鼓中直钻。 褚耀庭抬头四瞩,只见离地五六丈的山崖上,突然有一条黑影,如飞鸟下坠,瞬息已到眼前,居然点尘不惊,光是这手轻功,自己已逊色不少! 定睛一瞧,却是一个瘦长汉子,面上也蒙着黑纱,奇怪!今天来人怎地都见不得人? 来人手上握着一口蓝汪汪,软绵绵,狭长而细的缅刀,刀上分明还喂有剧毒,只见他缅刀一弹,“铮”!挺得笔直,向自己一指,冷冰冰的道:“喂!保镖的,你几手毛拳毛脚,不必再施,干脆把那串明珠献上,太爷还可格外施恩,给你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神箭金刀几曾受人这等轻视他?剑眉一挑,哈哈大笑,道:“这位朋友,藏头露尾的不敢见人,口气倒是不小,来来来!褚某保镖赔命,不自量力,还要讨教几下绝招,倘若学艺不精,败在你朋友手上,听凭处置就是!” 那人阴恻恻的笑道:“你既然要找死,还不快些动手?” 褚耀庭喝一声:“朋友接招!”左掌前切,右手雁翎刀“拨柳分花”,猛戮过去。 那人哂然不屑,嘴角微撇,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不架不接,左脚斜踩,好快的身法!转身已到褚耀庭身后,骈指如戟,疾点“凤眼” 穴。 褚耀庭心中一惊,挫腰翻身,雁翎刀“野渡横舟”,拦腰猛戮。那人脚尖垫劲,身形微撤,一溜蓝光,“探海屠龙”,削向下盘。 褚耀庭因他手中利器,不敢硬接,一闪身,身形疾转,刀化“猿猴献果”,改刺对方左肋。 那人身躯微让,“风摆枯柳”,缅刀卷起寒芒,和雁翎刀砸个正着,但听一阵金铁交鸣。 褚耀庭的厚背金刀,居煞被对方震弹开去,不由微一愣神。那人冷笑一声,倏的放手抢攻,连着七八招,把褚耀庭逼得手忙足乱,退了七八步,方始站稳。 陡的大喝一声,再次使出“夺命金刀连环三式”,翻身猛扑,一时只见金光乱闪,风雷迸发,尽是杀着! 那人骤不及防,似乎微感惊愕,倒也不敢大意,手中缅刀,软硬兼施,舞成一圈蓝光,仅打成平手。 两个人在如山刀影之中,激战了四五十个回合之后,褚耀庭渐渐感受不支,额角上也微微的沁出汗来。 只觉那蒙面人一柄缅刀,矫若游龙,重逾山岳,内力愈打愈盛,招法越演越怪,自己咬紧牙关,由攻变守,逐渐的已封不住人家凌厉招式,知道再难撑持下去。 这样又勉强支持了五六个照面,不料一个失神,左腿上吃人家刀锋划了一道深沟,接着左腿微感麻木,立时失去知觉,人也差点栽倒地上。 心知中了剧毒,索性一咬牙,拼着最后一点内力,雁翎刀冒险递招,刷刷刷三刀,劈向对方三个要害,左手接着连扬,一阵机括迸发之声,二十四支攒天箭,像连珠般激射而出。 褚耀庭这一情急拼命,蒙面人架了金刀,就避不开暗器,急忙挽起缅刀,连磕带架,跃开一边,终算堪堪避过。 这时褚耀庭早已剧毒攻心,神志一昏,跌倒地上。蒙面人见状,鼻孔中发出嘿嘿冷笑,俯下身去,从褚耀庭身上,掏出锦盒,随手一抖,拾起一串精光四射的珠炼,从容跃入林中。 趟子手赵腾彪,一见敌人远去,大镖头倒在地上,赶紧过去把他扶了起来。那知大镖头眼神散漫,气若游丝,看上去已经不中用啦! 赵腾彪仔细一检查,发现大镖头左腿上有一道刀伤,还在渗着黑血,分明是中见血封喉的巨毒。 不由惊得手足无措,一时热泪横流,急怒攻心,随手放下大镖头身体,猛的操起一口单刀,直向林中窜去,他要追上这个杀害大镖头的仇人,和他拼命。 他可不估量估量,连大镖头都不是人家对手,自己能有多大能耐?但一个人到了急怒攻心的时候,那会顾虑得这塺多? 他抡刀追进松林,乱奔乱窜,四面一找,那有半点人影? 他这时两眼喷火,人像疯了似的,右手单刀乱舞,向松林中猛砍一阵,枝柯针叶,被他砍得满天乱飞。 凑巧从树隙中吹进一阵凉风,使他心神微感清爽,目光所及,猛见前面一株合抱大松树上,好像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块,隐约划着标记,他定了定神,走近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树皮削去的地方,有人用木炭画着一条盘踞的黑龙。 赵腾彪追随神箭金刀闯荡江湖,对黑白两道的各种暗记,那有不识之理?这条盘踞的黑龙,不是在长江上下游极负盛誉的黑龙帮吗? 难道这件案子,就是黑龙帮干的好事? 不是他们,又有谁来!冤有头,债有主,大镖头你英灵不远,有了主儿,还怕报不成仇吗? 他小心翼翼的用单刀截下这块画有黑龙标记的树身,揣入怀中,回身走出林去,含泪背起褚大镖头尸体,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这几个蒙面人,到底是谁呢?读者也许急于想知道,且容作者抽空一叙。 原来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和在高淄县做案后已被当场格杀的山猫任大,白日鬼杜五四人,早年都拜在太行山大雄禅寺赤发尊者门下,只因这几个宝贝,好高骛远,练武不专,平日又粗心大意,容易惹事,不为赤发尊者所喜。 赤发尊者门下虽然良莠不齐,但御下极严,门下僧俗弟子,都畏之如虎。 尤其是一班俗家弟子,进门较迟,全由大师兄黄面头陀代师授艺。 这四人善于奉承,对大师兄极为殷勤巴结,平日深得黄面头陀迥护。 在山上待了几年,终因得罪不少同门,离开师门,所以与其说是技成下山,倒不如说被逐出门来得恰当。 这四人离开师门,就在北方混了几年,犯案累累,站不住脚,才由黄面头陀介绍他们投奔威震长江的黑龙帮。 可是四人贼性难改,起初虽懔于帮规,不敢胡来,慢慢的故态复萌,终于在莴淄县做了奸杀案件,那山猫任大、白日鬼杜五,喝得烂醉如泥,被捕头们当场格杀,水蛇何成蛟也成了擒。 双头鼠真不愧双头鼠,他一瞧情形不对,独个儿落荒而走,心中可明白黑龙帮中的兄弟,不准在外犯奸杀掳掠的案子,这下如何还敢回去? 他躲躲藏藏的混了半年,暗中纠合歹徒,乘机劫狱,同时放出许多囚犯。 他和水蛇何成蛟,又夜入官署,杀了上官靖夫妇和岳敦儒三人。 何成蛟好色如命,一眼看到豆蔻年华的上官锦云,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那得不直了眼?当下随手挟起,劫了出来。 他兄弟两人知道这件事情业已闹大,官家的海捕公文,虽不在他们眼里,可是犯了黑龙帮的帮规,却非同小可! 于是带着上官锦云,连夜北逃,在山东住了几个月,一打听,果然黑龙帮因自己连犯帮规,影响声誉,已派了几名高手,查探自己下落,要以帮规治罪。这一下直吓得两人六神无主,茫茫江湖,竟有无处投奔之感。 还是王三元想起自己师门,在江湖上的威望,不如到太行山脚下,找个偏僻之处住下,或可平安无事,这又带了上官锦云渡河北上,隐匿下来。 上官锦云被两人强持着东西奔波,自然是苦不堪言,两个贼子,心怀叵测,都想染指,却变成互相监视,谁都没法下手,加上终日惶惶,担心黑龙帮追缉,才算她幸免于难。 这日两个贼子听得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什么安义镖局的褚大镖头,从开封接了一笔价值连城的红货,前往京师。 双头鼠王三元心中一动,暗忖:“神箭金刀褚耀庭的老子,金刀褚瑞芳,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友好中能手极多,如果自己兄弟,能把这笔红货劫了下来,移祸江东,按到黑龙帮头上,让他们两下搅个天翻地覆,对自己两人的事,就再无暇顾及了,只是神箭金刀,也非好惹,如何才能到手擒来呢?” 两人一商量,只有上一趟大雄禅寺,请大师兄蕡面头陀出场不可,两人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说明原委,黄面头陀决不肯答应,倒不如激他一激,以他的火燥脾气,准受不住,计议定当,第二天就上太行山去。 到了大雄禅寺,凑巧赤发尊者有事出去了,两人拜见大师兄,黄面头陀数年不见师弟,就问他们这几年混得可好? 两人欲言又止,嗫嚅的说了半天,才勉强迸出一个好来。黄面头陀是个心急如火的人,见两个师弟说声好有这么困难,早就不耐,说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师兄我可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水蛇何成蛟叫了声“大师兄”,忍不住满腹委屈,流下泪来。 黄面头陀昔日代师授艺,他们又吹拍得法,自然感情深厚,心想大概师弟们受了人家欺侮,当下一张黄惨惨的脸上,露出十分关心的神气,问道:“师弟,到底受了谁的鸟气,只管说出来,自有师兄我替你们作主。” 双头鼠王三元凄然的道:“大师兄,这事说起来话长,当日小弟等四人,承大师兄介绍,投奔黑龙帮,谁知黑水龙王夏帮主见了大师兄的信,就问里边的人,说这黄面头陀是谁?他里边的人说大师兄是赤发尊者的大弟子,谁知不说还好,这一说,他冷笑道:‘我道是谁?老夫和赤发尊者,虽有数面之缘,那时,他还是个小沙弥呢,难道现在闯出这么一点万儿,就向老夫大不剌的写起信来,连赤发尊者一起算上,有多少道行?还不是仗着枯木和尚的一块招牌罢了,好罢!人家说然来了,就着他们留下,以观后效。’” “师弟!这话可当真。”黄面头陀满脸愤怒,又有点怀疑的问两位师弟。 “我们怎敢在大师兄面前扯慌?”双头鼠王三元耸着肩一本正经的回答。接着又道: “我们四人,因是大师兄所介,好坏总关连着大雄寺,这才任劳任怨,在所不辞,那知帮中的人,因咱们初到时,夏帮主十分冷淡,所以连一般弟兄也就瞧不起了。前年咱们兄弟四人奉了帮主之命,打劫高淄县一家富有人家,得手之后,就不准我们回到湖中,叫我们自己在外边暂避风头,第二天就被大批捕头包围,任师弟、杜师弟当场重伤死亡,何师弟也被擒住……” 黄面头陀问道:“他们两个死了?” 王三元点了点头道:“当时只有小弟一人得脱,就连夜赶回石臼湖,却见不到夏帮主,兄弟们在背后,话可更难听:‘黄面头陀代师授艺,教出来的还会有什么高明脚色,他自己懂得几手三脚毛?这次失风,真给咱们黑龙帮丢人。’小弟因何师弟还在狱中,只好忍气吞声,装作没听见,想请帮中设法营救,可是一连几天,都见不到帮主,也没有一个人理会。 这才离开石臼湖,到处奔走约了几个好友,才把何师弟营救出来,只怪当时没有回到帮里去,其实这事情闹大了,也恐怕连累到帮里,才远走高飞,避一避风头。那知黑龙帮给我们两人,按上了背叛帮规的罪名,派出高手,要擒回去处死,而且扬言……” 双头鼠王三元说到这里,又故意吞吞吐吐的停了下来。 黄面头陀急问:“他们扬言,说些什么,你只管说出来。” 双头鼠苦着脸望了何成蛟一眼,才道:“他们扬言要大师兄把小弟两人交出去,否则就会大兴问罪之师。小弟一得到这个信息,就赶紧到这里来报信。不瞒大师兄说,小弟在帮中耽了多年,他们声势浩大,能手如云,万万惹他们不得,所以……所以想劝劝大师兄,最好暂时避一避风头再说。” 他两人这么一说,可把黄面头陀气得更脸同黄蜡,猛的一拍茶几,哗啦啦!一张楠木几儿,震成粉碎,怪叫道:“黑龙帮欺人太甚,师弟,你们尽管放心,谁敢到大雄寺来撒野,管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黄面头陀这一怒气冲天,两人直从心眼里乐了出来,可是绝不敢形之于色,当下何成蛟趁机献计道:“大师兄,最近听说黑龙帮已经派了一位高手,追踪前来,一两日内,怕就要找上寺来,以小弟愚见,不如先下手为强,就在半路上把他们拦住,免得惊动师傅他老人家。” 黄面头陀立时称好,说道:“何师弟此话有理,真要让人闯上大雄寺来,不管胜败如何,这个人也丢不起。”当下决定在山下路口,把来人截住,给他一个下马威。 第二天早上,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因怕上官锦云一个人趁空逃跑,就把她带到路旁松林深处,叫她不准乱动,上官锦云被他们恶言恐吓,只有暗自流泪,那敢倔强。 两人转出松林,就引着黄面头陀同来,走了没有几步,水蛇何成蛟突然一声惊叫,回头疾走。 黄面头陀看他脸色苍白,犹有余悸,不由问道:“何师弟,你瞧到什么?竟吓成这个样子。” 只见何成蛟颤巍巍的用手指着一株松树道:“大师兄,你看,这树上不是画着一条黑龙吗?” 黄面头陀笑道:“画上一条黑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双头鼠王三元也急道:“这是黑龙帮选定执行家法的地方,大师兄,这……这怎么办?”他话未说完,只听林外鸾铃齐响,马蹄得得,自远而近。 水蛇何成蛟焦急的道:“来了!来了!这如何是好?” 黄面头陀低喝了声“随我来”!说着拉上面纱,大踏步奔出林去。 那知神箭金刀褚耀庭,连演“夺命金刀连环三式”,把黄面头陀的降魔杵磕飞,三个人同时受伤。 黄面头陀几曾受过这等耻辱?怒匆匆的催促两人快走! 双头鼠王三元等三人,狡计未酬,还负了伤,虽然伤并不重,但一看大师兄黄发倒竖,黄脸凝霜,催自己两人快走,那敢再放半个屁,连松林中的上官锦云,这时也无暇顾及,垂头丧气的跟着黄面头陀,翻山越岭,奔回大雄禅寺。 三人才跑到山门口,只见一个小沙弥已在等候,一见黄面头陀,打了个问讯,道:“师傅在里面,立等大师兄回话。” 黄面头陀愕了一愕,心想:“师傅回来得好快!” 小沙弥凑了过去,低低的道:“师傅刚才回来,好像很生气!” 黄面头陀点了点头,回头向王三元两人道:“你们可去禅房等候,师兄我去去就来。” 说着急匆匆的入内而去。 过了一会,只见三师兄铁面头陀从里面出来,望了两人一眼,冷冷的道:“师傅着你们两人,立即下山,今后不准再上太行山一步。” 两人一听,直像兜头浇下一桶冷水,他们知道师傅的脾气,那敢久留,赶紧站起身来,向铁面头陀道:“既然师傅吩咐,小弟就此告辞。” 铁面头陀从鼻孔中啍了一声,理也不理。两人讨了没趣,敢怒而不敢言,急急匆匆的奔下山来,跑返松林一瞧。 但见林中松树,七倒八歪,断折了一大片,枝柯满地,十分零乱,好似有人在松林中动手过招,不少树身上刀痕累累。 四处一找,那里还有上官锦云的踪迹。 心想这一定是被神箭金刀褚耀庭救去了,这一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子,但自己两人,武功远不如人,追上去也走白饶,两人对看了一眼,一跺脚,返身出林。 他两人这一去,却替黑龙帮和大雄寺带来了血雨腥风,此是后话。 却说岳天敏出了石臼湖,别过严靖寰、孙英两人,策马疾驰。他从江苏、山东,折入河南,渡过黄河,就进入了太行山脉,一路上晓行夜宿,马不停蹄! 原因是他有了二师兄涵真子和采薇叟的先入之言,深知这大雄禅寺,在江湖上自成一派,寺中和尚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枯木和尚,称尊武林,已非一日。 采薇叟曾一再的要自己以礼往谒,先陈明原委,不可急躁相劝,足见这大雄寺确实难缠。 他想到金刀褚老庄主,万一先入寺去,那是人家对手,于是想赶在褚老庄主前头,能会合了他们,大家好谋定而动,这才急急的赶路。 这日到了太行山下一个小镇,找了家客店,休息一宵。第二天就向店伙打听入山路径,可是他一问大雄禅寺,竟然说不知道,又问这几日可有像褚老庄主模样,一行老少六人经过,店伙也回说没有。 心想自己一路急奔,可能赶过了头,这样敢情正好!自己在这里等他们就是。 那知呆了一天,还不见他们前来,要知等人最是心焦,一天过去,他有些耐不住了,暗忖:“今天晚上,不如先上山去踩踩虚实,想来凭自己的身手,暗中行事,谅也不致惹出事来。” 主意打定,晚餐之后,就闭户睡觉。偏僻小镇,人民都习惯早睡,一交初更,已是万籁俱寂。 岳天敏略一收拾,携了龙形剑,推开窗户,耸身出去,随手掩上窗门,照着店伙所说上山路径,展开轻功,直像一缕轻烟,袅袅而起。 足足奔了一二十里光景,入山渐深,夜色朦胧中,群峰层立,松涛如海,那有大雄寺的影子? 这时正值隆冬,岳天敏服过“天府玄真”,玄关已通,自然不惧寒风凛烈,他提气疾升,奔上了一座积满冰云的峰顶。 放眼四望,这千里绵延无际的辽阔山势,到那里去找大雄寺呢? 他正在行止难决,远瞩云壑,悠然出神的当儿,猛觉有一丝微风,从耳际擦过。 岳天敏内功精湛,今非昔比,这飒然风声,虽然极为轻微,但如何瞒得过他,回头一望,只见有一缕黑影,像陨星般直向对面一个山谷中坠落。 去势之快!真是其疾如矢!凭自己的目力,竟连什么都没看清楚。 不由心中甚是惊奇,暗想:“这黑影如果是人?那有这般快法!难道是夜枭吗?也有点不像,自己反正无事,不如追下去一看究竟。” 心念一动,也连忙使出轻功,向黑影飞落之处赶来。 他从这个山头,奔上那个山头,中间既无山径可循,所走的尽是峭壁悬岩,上面还凝结着皑皑白雪,十分险滑! 越过这段险路,前面地势稍稍平坦,却是一大片松林,甚是浓密,黑夜中看出去只觉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深? 岳天敏不暇思索,立时一个踪身,跃上松树,跳着林梢的枝叶,向前奔去。 约摸一盏茶功夫,飞渡过松林之后,山势逐渐向下,那是一个极深的峡谷,两侧山壁,削天而上,极为险恶! 足足一刻多功夫,才算走出这条狭长的山谷,接着景物又是一变,只见四周峻峰环抱,中间是数百亩大小一片平地,在苍松翠柏掩映之间,隐隐露出百十间房舍,不少地方,还闪铄着灯光。 岳天敏心中一喜,暗想在这绝壑之间,有这许多屋宇,准是大雄寺了。 他略一踌躇,不敢打正面走去,便靠着松树,遮遮裺掩的奔向灯光露出之处。 大雄禅寺,规模可真不小!黑压压的屋宇,不知有多少进?静悄悄的没一点声息,看上去寺中和尚,并没有戒备。 岳天敏身如轻烟,飘过几重大殿,均阒无人声,只觉这偌大的一座寺院,似乎有点阴气森森之感,他随着重檐飞栋,悄悄的穿到后进另一个院中,底下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通着一个月洞门,两侧却是参天古松,浓阴匝地。 一看四下无人,轻轻跃下,方要举步,猛听月洞门中似有人声。急忙又跃上树去,果然远远望见两个僧人,从月洞门中缓缓而来。一路上边走边谈,依稀可辨! 只听一个道:“昨天这两个点子,听说手底下可真不含糊,怎地无缘无故,跑到大雄寺来撒野?” 第八章 月黑星稀因风传鬼哨 天惊石被无意惹游丝 岳天敏闻言不由大惊,听口气似乎褚老庄主他们已经先到了。 另一个道:“听说他们来头可也不小,却是寻仇来的,你想大师兄等四人,武功何等高强,还加上几十个兄弟,不但没把人家截住,还吃了亏呢,后来不是五位监寺出来,那想制得住人家?” 岳天敏暗叫一声“糟糕”! 只听先前一个又道:“咱们分派在后进真是倒楣,什么事都看不到,要不是把人送到石室里去,咱们还不知道出了事呢!” 两人渐走渐近,岳天敏心想既然人被关在石室里,这时还是救人要紧,当下身形骤然飘落,骈指如戟,业已点到两人身上。 他急中生智,先把一个身上的僧袍,剥了下来,往自己身上一披,随手带上僧帽,月光下一看自己影子,已俨然是个僧人模样。 赶紧一手提起和尚,踪身上了松林浓密的树桠枝上,把他縳住,看看已无痕迹,又飘身下树,把另一个穴道解开。 那和尚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望着边上的师弟,问道:“这是怎么会事?我头胀得发昏。” 岳天敏一手抓住他胳膊,沉声喝道:“要命的,不要嚷,带我到石室去!” 和尚一听不是他师弟的声音,心知落在人家手里,但他练了多年把式,还妄想逞强,右腕猛的一翻,左掌业已切出。 他不动倒也罢了,这一用力,就吃了苦头,只觉右腕突然如折,半身酸麻,一点动弹不得,直痛得他汗如黄豆般绽出。可又不敢哼出声来,他知道只要一嚷,自己这条性命,准得报销,只如忍着痛苦苦求饶。 岳天敏冷笑一声,手上稍松,说道:“辛苦一趟,乖乖的替我带路吧!” 和尚心知无力抗拒,如果稍有倔强,定要再吃苦头,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带路。 穿过月洞门,走上另一个院落的长廊,又曲曲折折的经过了好几重院子。 一路上也碰上三三两两的和尚,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招呼。岳天敏一手紧拉着他,低头疾走,自然不会引人生疑。 不一会,绕出寺后,前面是一条幽径僻地,极目望去,似乎通到一个山凹。 岳天敏略一打量,低声喝道:“石室可在那山凹之中,有多少人看守?” 和尚皱着眉,低声答道:“石室就在山凹尽头,由四师兄战斗胜佛主持。”接着又道: “再过去就是本寺禁地,入内的人,格杀勿论,小侠发个慈悲,放了小僧罢!” 岳天敏冷笑一声,方要答话,猛见两条黑影,从山凹中疾驰而来。 一转眼,已擦身过去,身法极为矫捷!接着又有一条黑影,才一入眼,已一闪而逝,比起前面两人,又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在这一霎那,自己依稀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青年人还不快走!”这口音极熟,猛一回头,四面那有人影? 当!当当!当当当当!山凹那边,突然响起钟声,连续不断。 同行的和尚浑身打颤,哀求着道:“这……这钟声是石室出了事啦!再不快逃,就来不及了,求求你放了我罢!”他话未说完,寺中人影闪动,已有十几条人影,持着戒刀禅杖,飞奔而来! 十几个人,已越来越近,在蒙蒙夜色中,为首的一个瞧了岳天敏一眼,猝然问道:“山凹里出了什么乱子?” 岳天敏答道:“我们方才从后院出来,看到有三个人影,向山凹里奔去,我们还道是自己人呢!” 为首的和尚,哼了一声,一挥手,率着十几个人,疾奔过去。 岳天敏等他们去远,随手点了和尚穴道,放到黑暗之处,心想:“今晚打草惊蛇,白跑了一趟,不如赶快出去,免生枝节。” 迅速脱下僧袍,一踪身,向寺外松林投去。那知身形才起,但听轻轻的尖风划空,数十点寒星,迎面袭到。 岳天敏“潜龙升天”,身子在空中一转,左手发出一阵掌风,把暗器反震回去,人也跟着向林中冲入。 他身法迅疾,这一冲之势,早闪入松林深处。身后一阵骚动,隐隐听到惨叫呻吟之声,接着突然响起了一种凄厉刺耳的怪啸,声音极为难听,但似乎又合著长短节拍。 心想:“这也许他们发现自己之后,传出去的暗号。”果然隔不一会,另一个地方也隐隐传来怪啸之声。岳天敏不敢逗留,一阵急奔,不知翻过了几个山头。 猛见一片松林前面,人影幢幢,金铁交鸣,八个和尚,围着两个壮汉,激战方殷! 岳天敏心中一动,这两人不知可是褚氏兄弟?连忙闪到附近一株大树之上,定睛一瞧。 这两个壮汉,一使判官笔,一使虬龙棒,招法纯熟,攻势凌厉。八个和尚,也无一弱手,但和这两个壮汉却差了一筹,虽然禅杖戒刀,漫天飞舞,还是步步后退。 使虬龙棒的猛然一声断喝,右手一棒,荡开禅杖,左手一棒,戮中左侧一个和尚心窝,惨叫声中,翻身栽倒。 使判官笔的,嘿嘿笑道:“老二,有你一手!” “着”!判官笔“阴阳开泰”,两侧两个和尚,闷哼一声,负伤跳出。八个和尚,去了三个,余下来的更是不支。 岳天敏无心观战,方想转身出去,又是两声惨叫,有两个和尚咕咚栽倒。 就在同一时间,骤然几声长啸,破空传来,才一落地,但听金铁大震,分明战场上有了变化。 岳天敏不自主的又回过头去,但见在三个和尚和两个壮汉之间,多了三个黄衣老僧。 中间一个空着双手,左右两人,各拄着一支黑黝黝的禅杖,卓然而立。 “阿弥陀佛,两位檀樾,昨日大闹本寺,我们大雄寺看在你师傅份上,把你们留下,不过要让你们师傅自己前来领回罢了。不想你们刚被人救出,又连伤本寺弟子,员不想活着下山了么?” 为首的黄衣老僧正在发话。 使判官笔的冷笑着道:“你认为区区石室,真能困得住我兄弟两人吗?本来咱们乌蒙山和大雄寺河水不犯井水,前年我三师弟三手罗刹杨巨,就是死在铁面头陀手上,我师傅为了两家和气,才要我兄弟上大雄寺问明曲直真相。不想铁面头陀依仗人多,盛气凌人,老一辈的更一味护犊,目空一切。我兄弟善者不来,当真还怕你们不成?” 判官笔倏然吐招,嗤嗤连声,一大蓬艳艳寒星,喷射而出,向三个黄衣老僧当头罩下。 那为首的黄衣和尚,乃是大雄寺五个监寺之苜,武功岂是等闲? 一看寒星光华,知非普通暗器,急忙大袖连挥,卷起一阵劲风,把暗器向横里拂出。 无巧不巧这阵劲风卷起的暗器,由下向上,像狂风骤雨般向岳天敏存身之处,激射过来。 岳天敏骤不及防,几乎全数中上,急忙双掌前推,使出一阵“太清罡气”,才把一大蓬寒星震落。 饶是如此,也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还有高人,隐身树上,怎不一起下来?”语声未已,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已然袭到。 岳天敏才把暗器震落,自知形迹已露,不想黄衣老僧不问情由,猛下杀手。 心中难免有气,身形陡然下扑,迎着他掌风,使出“霎龙九式”中的“神龙喷雾”,暗藏“太清罡气”,在半空中双掌前推,硬接他一掌。砰煞大震,黄衣老僧后退了一步。 岳天敏已飘身落地,拱手道:“老师父请勿误会,在下昆……” “哈哈,果然有点门道,再接老僧一掌。”黄衣老僧面露狞笑,双掌疾拍而出!岳天敏话未说出,对方排山运掌,掌风业已撞到。 大雄寺门下弟子,是他杀父仇人,心中本已有气,这时又不容他表明身份,两次骤下杀手,使他忍无可忍。 剑眉陡竖,星目露煞,双手顺着来势,向前一招,紧接着开气吐声,猛然推出。 黄衣老僧双掌击出,立时觉得不对。 只感自己击出那足以开碑的掌力,竟然难以用实,反被一股坚韧的力道,向前骤然吸出,自己身不由己跨出两步。 那知身未站稳,陡觉一股无比的力道,连同自己击出的风掌,一起反震回来。 要想躲避都来不及,砰的弹出去两丈开外,胸前好像中了千斤巨石,血气翻腾,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向后栽倒,人已昏死过去。 岳天敏才一出手,就把老和尚震飞出去,不由十分惊愕。他那知“太清罡气”和“纵鹤擒龙”相互为用,威力竟然大到不可思议。 回头一瞧,这会工夫,两个壮汉,已和两个黄衣和尚动上了手,打得不可开交。原来使判官笔的暗器出手,判官笔同时递出。 站在右边的黄衣和尚,眼看师兄袍袖连挥,忙着对付暗器,他不假思索的踏上半步,禅杖横抡,两人就动起手来! 使判官笔的,对大雄寺和尚,心中存了拼一个是一个,手上判官笔,疾如雨点,又快又辣,招术奇诡,一味抢攻。 看上去功力虽然还不到登峰造极,也无不劲吐笔尖,呼呼有声。黄衣和尚一支禅杖,精纯无比,但一时也只打个平手。 边上使虬龙棒的,一见老大出手,那还沉得住气,他一声不啍,两只虬龙棒突如蛟龙出海,向左边一个黄衣和尚猛袭过去。 虬龙棒翻翻滚滚,紧打急攻,那黄衣和尚骤不及防,被他一轮狠攻,也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这两个壮汉的兵刃招法,都属于外门的刚猛一路,一招得手,着着急攻,霸道凌厉。 这种打法,固然可收效一时,但时间一长,内力消耗过甚,逐渐的就有点相形见绌。 对方两个黄衣和尚,功力原本高过壮汉,先前被他们抢了先机,兼之招法奇诡,一时摸不清路数,才打成平手。 这时一见对方后力不继,禅杖一紧,制机反攻,就逼得两个壮汉攻少守多,强弩成末。 对面山崖上,又长长短短的响起鬼哨之声。站在一旁的三个和尚,连同负伤的黄衣老僧,已经走得一个不见。 松林中也吹起那种怪声,彼此呼应,十分刺耳!岳天敏心中暗想:此时再不走,更待何时? 但回头一瞧,两个壮汉,虽在咬牙困斗,败象已露,决难支持,不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如果自己再不由手,恐怕三个人都离不了太行山。 心念一决,身形骤起,喝声:“两位兄台不要慌张,在下来了。”右手呼呼劈出两掌,分袭两个和尚。 两个黄衣和尚,虽然略占上风,要想立时赢得人家,也非容易。 和判官笔动手的一个,已招招进逼,禅杖使得呼呼有声,他立意要把对面敌人,毁在杖下,替寺中门人复仇。 这时猛然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一股强猛劲风,已向自己后心袭到,心中一惊,急忙回杖一挑,圈住全身。 那知禅杖和掌风才一接触,便觉沉重无比,震得几乎把握不住,赶紧劲贯杖头,才勉强消解来劲。 要知对面的判官笔,也非弱手,觑定机会,那肯错过,判官笔迅捷出手,笔影乱晃,分取肩井、将台、玄机、章门四穴。 黄衣和尚,顾了后面,就顾不得前面,只好横掌当胸,准备硬挡一击。 谁知对方判官笔,竟然是个虚招,笔将及身,陡然下沉,只听机括连响,一大蓬寒星,猝然喷出,要想躲避,却因距离甚近,已是不及,数十支毒针,全部打入前胸,翻身倒地,立时了账。 和虬龙棒对敌的和尚,一看形势不对,就双足点地,倒踪入林。 两个壮汉,强敌已去,才看清出手援救自己的,却是一个文弱书生,不由微微一愕。 使判官笔的赶紧抱拳说道:“在下恽奇,这是兄弟恽异,适才蒙兄台仗义相助,感激不尽,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岳天敏也连忙答礼,一面笑道:“兄弟昆仑岳天敏,因探寻仇人来此……” 话未说完,那松林之中,突然怪啸大作,声音急促! 恽奇急道:“这是贼秃们鬼哨传声,可能调集高手,赶来围击,岳兄我们还是出了山再详谈罢!” 三人同时展开轻功,一口气翻了两座山峰,距离大雄寺已是甚远,瞩目四眺,昏暗之中,但见群山起伏,连绵不绝,三个人谁都不知出山路径。 这时已接近黎明,天色昏黑,大家折腾了一晚,经寒风一吹,也微有倦意。 恽异提议道:“这时昏黑得东西不辨,我们不如等日出之后,认明方向,再走不迟。” 恽奇和岳天敏自然同意,这就找了一处避风岩穴,坐下来养神。 东方逐渐黎明,云层里的朝霞,幻出无比的彩色,一轮红日,缓缓的从山谷中爬上来,又照耀到大地!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三个人同时睁开眼来。 恽异压低着声音道:“大约有八九个人。” 恽奇立起身来,怒道:“这批贼秃,地势比我们熟悉,今天要速战速决,才能离开此山。” 三人出了岩洞,突闻几声吆喝,八九个和尚,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为首一个身着青色僧袍,面如黄蜡,手捧降魔杵,冷笑道:“三位檀樾,原来躲在这里,反正你们也莫想活着下山了,不如跟佛爷回去,听候发落,佛爷慈悲为怀,到时给你们个干脆就是。” 恽氏兄弟,对使一个眼色,两人左手同时迅速的戴上麂皮手套,身形突然打横里踪出,喝声:“死不完的贼秃,尝尝太爷们‘七返神砂’厉害!” 黄面和尚厉声答道:“七返神砂,果然乌蒙一宝,名闻江湖,但仗着歹毒暗器伤人,算是那一门好汉?是好的,过来和我黄面头陀战上三百回合。” 恽异也喝道:“和你们这批以多为胜的贼秃,讲什么江湖道义?”麂皮手套,向左边革囊中抓去。 岳天敏一听对方自称黄面头陀,赶紧叫道:“恽兄且慢!这黄面头陀,小弟有话问他。” 说着闪身出去,向黄面头陀拱手道:“在下岳天敏,有一事请教大师父,不知肯否见告?” 黄面头陀冷冷的道:“你先说出来听听。” 岳天敏道:“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知可在宝刹?” 黄面头陀微有愠色,昂然的道:“他两人在怎样?不在又怎样?” 岳天敏剑眉一轩,怒道:“这两个贼子,与我岳天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正在找他们算账。” 黄面头陀哈哈笑道:“你只要胜得了佛爷手中降魔杵,自然奉告。” 岳天敏道:“大师父一言为定,请赐招罢!” 黄面头陀怒道:“你还没有撤出兵器。” 岳天敏悠然的道:“对付大师父,在下还用不着兵器。” 这句话可把黄面头陀气得七窍生烟,冷哼一声,右手降魔杵“五丁开山”,右掌一翻“金龙探爪”,趁势劈出。 岳天敏右掌虚空一推,身形向左飘出,跟着左掌微吐,用了五成力道,硬接黄面头陀一掌,试试他的功力。 掌力接实,黄面头陀一条左臂,隐隐酸麻,心头大惊,降魔杵“怒海翻澜”,疾卷出去。 一霎时杵影纵横,尽是杀招。但不管你杵招如何凌厉,每到变招将出之际,都被对方连绵的掌势封住。 这正是岳天敏在昆仑下院同二师兄涵真子精研“太清剑法”时,所领悟脱化出来的“太清掌法”,封、黏、卸、切,随着敌人的拳掌兵刃,变化应用,制敌机先。 黄面头陀空有一身本领,却是施展不开,怒吼连声。两人缠斗了二三十招,岳天敏不愿多耗时间,乘隙进招,呼呼两掌,把黄面头陀逼退两步,陡的觑准降魔杵,伸手一招。 黄面头陀只觉降魔杵在手中猛的一震,虎口剧痛,竟然脱手飞出,落到了对方手上。这一惊非同小可,才知对面的文弱书生,却是身怀绝学。 岳天敏笑嘻嘻的接过降魔杵,道:“大师傅,承让承让,现在可把王三元、何成蛟两人住处见告了罢!” 黄面头陀一张黄惨惨的脸上,更显得黄中透白,愤然的道:“不错!他们在两月前,确曾来过大雄寺,不过当时就被贫僧师傅驱逐下山,现已不在本寺了。” 岳天敏疑信参半,又道:“大师傅,此话当真?” 黄面头陀冷冷的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信不信由你。” 岳天敏看他神色,非似虚语,忙道:“承大师傅明承,在下感激不尽。”说着和恽氏兄弟,转身就走。 黄面头陀和七八个和尚,愣愣的看他们从容离去。 岳天敏等三人,加快脚步,才翻过一座山头,猛地里一声震撼山谷的长笑,破空飞来! 飕!飕!飕!黄影连闪,面前突然多了四个黄衣僧人,向自己怒目而视。 前面一个,身材高大,满头红发,散披肩上,粗眉大眼,一脸横肉,生相极为狞恶。 这人一看面貌,就知是赤发尊老了。 他手持禅杖,态度狂妄的向三人问道:“连伤本寺弟子,和监院师父的,就是你们三个娃娃吗?” 声若夜枭,使人听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恽奇见到赤发尊者亲自追来,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赤发尊者为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仅次于枯木和尚,凭自己兄弟这点功力,合手施为,恐怕也接不住他一二十个照面。 和自己同行的岳天敏,看他出手武功虽然胜过自己,恐怕也难以为敌。何况赤发尊者身后,还站着三个黄衣僧人,其中一个就是昨晚和恽异对敌的监院之一,功力甚深,看来今日这关真不易闯过。 心头略一打转,遂和兄弟恽异打个暗号,麂皮手套扬处,两把“七返神砂”,化成漫天烟雾,霏霏蒙蒙,七彩缤纷,向赤发尊者迎头洒盖而下。 猝然发难,这股声势,也端的厉害! 赤发尊者桀桀怪笑,说道:“别人怕你们乌蒙老怪的‘七返神砂’,在我尊者面前,真是班门弄斧。” 左臂微微一摥,狂飙起处,恽氏兄弟所发的“七返神砂”,立被震散。亦发尊者正待就势追杀! 猛见一条人影当头飞堕,连身法都未看清,人已落到自己面前。赤发尊者心头一愕,向后退出半步,定睛一瞧,却是三人中的一个文弱少年,只见他双手一拱,含笑说道:“在下岳天敏,因追寻仇人,误闯宝山,不想引起贵寺师父误会,致失手伤人,心实不安,大师父望重武林,还请多多恕罪,让在下三人,下山去罢!” 赤发尊者看清来人,脸色突然一沉,喝道:“小施主倒说得轻松,今日你们还想下山去吗?”袍袖疾拂,一阵劲风,像惊涛骇浪般自袖底卷出! 恽奇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忙喊:“岳兄快退!这是赤发秃驴的‘铁袖神功’。”语声未歇,蓬然一声闷响。 这种内家真力的拼斗,丝毫取巧不得,岳天敏硬接对方一招“铁袖神功”,立觉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后退出半步。 赤发尊者上身晃动,差点立脚不住,心头微震,杀心陡起,随着一阵桀桀怪笑,禅杖骤然出手,“力劈五岳”,迎头就打! 岳天敏退了半步,早有准备,龙形剑呛啷出匣,划起半圈青虹,“物换星移”,轻轻一挑,竟把重逾千斤的来势,化解无形。 赤发尊者心中有数,对方这个文弱少年,内力竟然和自己不相伯仲。一时不敢再存轻敌之念,又是一声怪啸,杖招倏变,刹那间,数丈方圆,只听杖风呼呼,杖影如山,大雄寺镇山之宝的“伏魔杖法”,端的非同小可! 岳天敏全身被圈入杖影之中,他临危不乱,左诀右剑,太清剑法业已展开,龙形剑一掣一挥之间,身前漩起了一团青紫光圈。 任你禅杖急若骤雨,但始终被一层蒙蒙剑气,挡在五尺开外,莫想越雷池一步。 一阵工夫,双方就拼搏了五十三个回合。 赤发尊者武学实在是炉火纯青,高深莫测,一支禅杖直如怪蟒缠身,恶蛟逆水,挟着点点杖影,尽向青蒙蒙的光圈中猛击,吐招歹毒,出手狠辣,威势实是吓人。 赤发尊者满拟自己伏魔杖法展开,对方决难支持,那知连演绝招,依然莫想伤他分毫,虽然怒火中烧,却也不敢大意。 细察对方剑招,只觉精微绝伦,极难找出半点空隙,而且每逢青中透紫的光华递到之处,虽然离身还有数尺,寒芒即已砭人。不由心头一凛,心想这种高深的剑法,自己数十年江湖,尚属仅见! 猛听一声清啸,声若龙吟,对方的青紫光圈,陡然暴涨,霎那间漫天紫罡,金星流动。 只觉剑光如幕,由四面八方合围而来,顿时把自己裹在这一片耀眼夺目的奇幻剑势之中。 赤发尊者,何许人也?他那会被这穜幻觉所迷困,只不过感觉到对方出手,迅捷得几乎使肉眼看不清楚罢了。 这倒也还可以勉强应付,最难的就是对方每一剑后面,都是接连三招,绵绵无穷,变化莫测!根本就没有使人缓气还手的机会。 自知长此下去,决难久持,不若乘机冲出剑幕,再作打算。他赤发散乱,黄牙暗咬,忽的大喝一声,呼呼劈出两杖。 这两杖走他数十年修为内家功力所聚,威势自非寻常,太清剑法虽然玄机变化,奇奥莫测,也难挡得住这股强猛的冲撞,青紫光幕,立即被荡开了一个空隙。 赤发尊者身随杖起,双足一点像流星般疾冲而出,人已到了三丈开外。那知岳天敏连演太清剑法,正好使到三十二式。 发尊者冲出剑幕。他两人本来都是全力相搏,这一骤然失去对手,余劲未歇,那里还收得住招? 龙形剑化作一道青紫光华,脱手飞出,直向赤发尊者身后,电射而去,丝丝生风,寒芒四吐! 赤发尊者脚跟还未落地,风生脑后,回头一瞧,直吓得心胆俱裂,敢情这少年还会飞剑。 急忙之中,举起禅杖,向后掷出,这时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平日尊严,“懒驴打滚”,人从横里连翻带滚,又滚出去了两丈来远。 只听身后“喀嚓”一声,粗逾鹅卵的精钢禅杖,立被截作两段。赤发尊者尘土满脸,狼狈的站起身来,回头一瞧,少年依然站在原处,那支青虹吞吐的宝剑,好好的握在手上,似乎和没有事情一样。 惊魂甫定,反疑心适才惊恐过度,但相随自己数十年的禅杖,明明已拦腰切断,静静的躺在地上。 这时四野反显得非常沉寂,突然从宁静中响起了一个苍劲冷峭的声音:“小施主竟能飞剑伤人,这手绝艺,老衲还只是耳闻,不知师承宗派,可肯见告?” 声音虽然不高,却字字铿锵,震慑人心!岳天敏依声望去,那五丈开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又瘦又小,身穿古铜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持念珠,迎风而立。 那枯干得像骷髅似的脸上,须眉虬结,看不清口鼻,祗露出两个精光四射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直似两把利剑,威棱逼人。 不由机伶伶的打个寒战,心想如果在晚间遇上,不当他僵尸才怪! 当下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乃是昆仑门下,老师父大概就是枯木前辈了?” 枯木和尚一无表情,冷冷的道:“昆仑还有小施主这样高手,真是难得!” 话到这里,扫了恽氏兄弟一眼,声音突转严厉,接着又道:“大雄禅寺,二百年来,还没人敢上山生事,当初有几个自命不凡的闯了上来,也从无一人能活着回去。三位小施主自然身怀绝学,才敢闯上太行山来,老衲也不过份留难,只要能接得住老衲三招,大雄寺就破例让你们安然下山。好!三位小施主就请并肩子上罢!” 岳天敏暗忖事已如此,说也徒然,眠前的枯木和尚,虽然厉害,自问接他三招,也许还可承当。 但恽氏兄弟,功力较差,不如要他们先下山去,免得碍了自己手脚。 当下剑眉一轩,慨然说道:“老师父既然要向在下赐招,恭敬不如遵命,那就由在下一人奉陪就是。” 接着回头就向恽奇兄弟打个眼色,朗声说道:“这里由小弟奉陪老师父三招,两位恽兄就请先下山罢。” 恽氏兄弟一看岳天敏居然要想一人独当枯木和尚三招,却叫自己兄弟先走,不由心中十分感动,但江湖上,那有如此不顾义气,临危先走之理? 正想开口,猛听耳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小鬼头,还不快走,再待下去,就坏事了,这里有我老人家担待。” 恽奇回头一望,那有半点人影?可是耳边明明有人说话? 正在迟疑,眼看岳天敏面露焦急,又道:“两位恽兄,尽管先行。” 说着连使眼色,催促不迭!“小鬼头,还不快走!”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有点愤怒! 枯木和尚也不耐,厉声喝道:“既然岳小施主要单独留下,你们两个娃娃,就去罢!” 恽奇知道已有高手在暗中援助,多着自己,反而碍手,也就一拉恽异,向岳天敏拱手道:“既然岳兄吩咐,小弟两人先行一步。”说着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大雄寺的和尚,有枯木吩咐,自然无人再敢拦击。枯木和尚等两人去后,望岳天敏一眼,连连了点头,温和的道:“小施主这份义气,这种胆量,老衲不胜钦佩,你可准备了!” 说着左腕袍袖微拂,露出一只肉内陷,枯干得像鸟爪般的手掌,向前轻轻一推! 这一掌显然只用了五成力道。 岳天敏那敢丝毫大意,脚踏丁字步,凝神蓄气,劲运右臂,跟着掌心微吐,“太清罡气”和“纵鹤擒龙”两种功夫,同时并施。 掌风相接,只觉一股无形的潜力,软如绵絮,向自己反弹过来。顿感右臂酸麻,身形晃动,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枯木看到这种情形,也着实心惊,凭自己数十年浸淫的绵掌,虽然只用上五成力道,但江湖上能接得住的,也寥寥无几。 对方二十不到的少年,居然只用单掌硬接,只不过退出一步,这份功力,已属罕见,难怪他夸下海口,一人承当。 此人身怀绝学,再过二十年,江湖上怕无人能敌? 老和尚杀心陡起,阴侧恻的一声干笑:“小施主功力果然非凡!再接老僧第二招。” 两只枯干的手掌,五指倏呈灰白,渐渐由灰转黑,手指微屈,掌心内凹,向前缓吐! 这一次的掌力,迥异先前,只见从内凹的掌心,似乎隐隐的飞出一缕深灰色的轻烟,随着就有一股无比的潜力,像惊涛骇浪,汹涌而出。 最奇的这掌风,竟然在半空中自动旋转,发出呼啸,中间还尖杂着丝丝异声。 岳天敏不敢分神,暗暗运集全身功力,蓄势以待,见枯木挥掌之际,也双掌平胸推出。 两股潜力,悬空一按。岳天敏立时觉出不对!那股呼啸而来的旋力,重逾千钧,自己的“太清罡气”在前面把来势挡住,但因正面挡了一下,那旋转的压力,猛的从两边分开,由左右向后卷过来。 呼啸和丝丝之声,突然大盛。岳天敏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掌法? 心念才动,立郋使田“云龙九式”中的“神龙迥翔”,身形向后平飞出去三丈来远。 这本世电光火石的一瞬,心念动作,间不容发,岳天敏纵然见机得快,已经迟了半步,左肩上似被扫着了些,只觉微微一麻,鼻中嗅到一股腐尸之气,令人作呕,全身陡然打了一个寒噤。 双脚才一落地,猛听耳边有人说了声:“年轻人,还不快走!” 声才入耳,右臂似已被人握住,身形骤起。 “我当是谁?老酒鬼你也来插手多事?”枯木和尚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秃驴,失陪!失陪!”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摇曳长空,自己两脚,虚飘飘的足不沾地,掣电御风,向前疾驰。 眼看山冈起伏,像流水般滑过,两耳呼呼有声,这种“蹑空虚步”的功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大约过了一刻多时辰,脚下已逐渐缓慢下来。岳天敏回头一瞧,那拉着自己急奔的是个酒气醺醺的矮小老头,看他腰系酒葫芦,手执旱烟管,不是自己初出门时,在船上戏弄船老大的脏老头是谁? 据二师兄说:他老人家和自己师傅同辈,是目前江湖上硕果仅存的有数高手,大家因他游戏风尘,不拘形迹,亦庄亦谐,亦酒亦仙,就叫以醉仙翁……岳天敏正在沉思。 “年轻人,到地头啦!你在想什么鬼心思?难道要我老人家拖着你跑一辈子?一个晚上没酒喝了,我早已骨软筋酥,全身使不上劲,那里还跑得动?”醉仙翁一面说话,左手向前一摔。 岳天敏冷不防一个踉跄,向前冲出了两三步,才算站住。赶紧上前一步,倒身便拜,口中说道:“晚辈幸蒙老前辈……” 醉仙翁旱烟管向空乱挥,勃然怒道:“老前辈,老前辈,你干脆叫我老不死!老酒鬼好啦!你这样子,不要折煞我吗?” 岳天敏心中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发起怒来,一时跪在那里发愣。 醉仙翁越看越生气,朝着岳天敏也噗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你跪着不肯起来,想是要拜死我,现在我拜你好了。我老人家没有酒喝,正没有好气,你还来逼死我?” 岳天敏这才想起他平生最讨厌人家磕头跪拜,自己一时大意,才惹他生了大气。 慌忙站起身来,陪笑说道:“老前辈……你老人家酒喝完了,这里离小镇不远,晚辈这就陪你老人家前去喝酒。” 醉仙翁一听,忽然转怒为喜道:“你早说请我喝酒,我老人家也不会生这末大气,这阵子岂不白耽误了时间,快走!过足了瘾,我老人还有话问你呢!” 岳天敏见他转怒为喜得这么快,心中暗暗好笑,这老人家脾气恁地古怪,那知他这略一沉思,醉仙翁梯梯他他的已经跑出老远。 岳天敏不敢担搁,连忙跟了下去,才转出山腰,醉仙翁已经跑得不知去向。 却见山脚一块平地上,刀影翻腾,金铁交击,有四个人正在捉对厮杀,旁边还站着四人,手握兵刃目注战场。 不由加紧脚步,向前奔去。那旁观的一老三少,一见山有人下来,早就注了意,这时大家距离渐近,其中两个青年,飞也似的迎了上来,口中叫道:“原来岳兄你也来了?” 岳天敏一看竟是褚家麒褚家麟兄弟两人,不由喜道:“小弟正为追寻你们来的,不想反赶到前面来了。” 战场中突然有两个人跳出圈子,也齐声叫道:“岳兄,你果然下山来了!”说着直奔过来,却是恽氏兄弟。 岳天敏见在这里碰上褶老庄主,心中大喜,一面介绍恽氏兄弟,和大家见面。 褚老庄主也替两个壮汉向岳天敏等三人介絽,才知和恽氏兄弟动手的两人,一叫神弹子范澍祥,一叫二郎神徐绳武,乃是黑龙帮的两位香主,大家握手言欢,各自说了许多仰慕和道歉的话。 原来褚老庄主一行,由石臼湖出发,又在开封分局子里多耽搁了两天,才上山来,因大家都不知大雄寺的走法,到了山脚,却巧看到山上有人下来,二郎神就上前问路。 那下山来的正是恽氏兄弟,一肚子怒火,没处发泄,见有人问起大雄寺,自然没有好言对付,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闲言表过。 褚老庄主问起岳天敏怎地也来了太行山? 岳天敏把自己去褚家潭和石臼湖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一面指着恽氏兄弟笑道:“小侄和两位恽兄,今天如果没有高人相救,差点把性命送在太行山了。” 恽奇接口问道:“对了!昨晚小弟被囚的石室,铁门突然打开,当时有一个苍老声音叫我们快走,今天枯木秃驴一出场,那个苍老声音,又连催我们尽速下山,这位暗中相救的高人,不知到底是谁?” 岳天敏笑道:“他老人家已在前面相候,我们赶快下山,迟了他老人家会不高兴呢!” 家凤姑娘忍不住问道:“岳大哥,你说高人,到底是谁呀?” 岳天敏道:“他老人家是醉仙翁。” 褚老庄主闻言不由十分惊讶的道:“醉仙翁!他老人家现在那里?” 岳天敏笑道:“他这时大概已在小镇的酒楼里了,是小侄请他喝酒去的。” 褚老庄主忙道:“岳老弟,你赶快先走,这位老人家的火爆脾气,会等得不耐烦。”说着连连催促,岳天敏知他所说是实,也就不再客气。 一阵急奔,早就到了山下小镇。好在这个小镇只有一家酒店,设在路边。 岳天敏才一进去,便听醉仙翁的声音正在大笑大嚷:“好啦!好啦,我老人家可没有白吃你的,那人不是来了么?哈哈!” 座位上陡的站起一个人来,身形一闪,很快的奔了过来,口中喊道:“敏哥哥,果然是你!” 一把握住岳天敏的手腕,紧紧不放 第九章 瘴雨蛮烟双骑求异草 斜阳古道一意护檀郎 岳天敏一看抓住自己手臂的,却是经年不见的英弟弟。 只见他玉脸上堆满了盈盈笑意,一双星眸只是打量着自己,显然喜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心中十分感动,喜道:“啊!英弟,你也在这里,这可真巧。” “年轻人,什么都巧,我老人家上了年纪,什么都巧不出来啦。”醉仙翁自言自语的说着。 尹治英脸上一红,接着道:“我是从九华山一路找你来的。” 岳天敏这时无暇和他多说,连忙向醉仙翁席上走去,只见他面前杯盘狼藉,手捧酒壶在咕嘟咕嘟的狂喝。 一看岳天敏走来,他用舌头砸了砸嘴角,道:“年轻朋友,一年不见了,不去多谈一会,我老人家自有老头儿来陪我喝酒的。” 说着用手一指,原来褚老庄主一行,正好走了进来。 “醉老爷子,小老儿一直无缘拜见,今日真是福缘不浅,且让小老儿陪你老人家喝个痛快。” 褚老庄主一面说,一面又回头对众人道:“醉老前辈不喜欢俗套,你们都坐下来陪他老人家喝上一杯,大家越随便越好。” 随又吩咐酒保,拣好的酒菜都送上来,酒保答应着下去。 醉仙翁呵呵笑道:“老庄主,真有你一套,痛快!痛快!我老酒鬼今天可真交上了酒运啦!到处有人作东。先前有个小娃儿,答应请我喝酒,我嫌他跑得太慢。后来又碰上一个假相公,我老人家随便编了几句,骗得他乖乖的请客,其实只要我老人家一高兴,准有喜酒喝。嘻嘻!” 大家见醉仙翁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不相干的话,心里暗暗好笑,可是谁都不敢笑出来。 只有尹治英听得心中一跳,玉脸陡然红了起来。好在这时没有人注意他。 那恽氏兄弟,虽听褚老庄主和岳天敏说过,此老不喜人家多礼,但自己兄弟,蒙他老人家从大雄寺石室中救了出来,总应叩谢一番,才是道理,两人站起身来,正想开口。 却见醉仙翁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两个小鬼头,不要谢我,回头去问问你们老鬼师父,就会知道。”恽氏兄弟见他这么一说,只好唯唯坐下。 这时酒保端上许多菜肴,另外开了一坛上好陈酒。大家因这古怪老头滑稽突梯,渐獑的减少拘泥。 醉仙翁也杯到酒干,有说有笑起来,一连喝了十几大杯,突然他双目炯炯的望着岳天敏道:“年轻人,我老人家这时想起一件事来,你方才和枯木秃驴对了两掌,可有什么异样感觉?” 尹治英一听敏哥哥居然和枯木和尚硬对两掌,不由惊叫道:“啊!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能够回旋反击,黑眚丝歹毒无比,敏哥哥,你……” 他睁着一双大眼,急得说不出话来。褚家凤也瞧着岳天敏,显得十分关切! 岳天敏道:“晚辈和他对掌之时,觉得有一股旋力,从两边向后倒卷,当下就使出‘神龙迥翔’,向后踪出,接着就被老前辈救走,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说到这里,蓦的想起自己踪身后退之时,似乎被枯木的掌风扫着一点,左肩好像微微一麻,当时匆忙之际,并不在意,这时一经醉仙翁提起,左肩不由微微动了一下。 那知这一动,肩头上又是一阵酸麻,急用右手一按,却又毫无异样,还以为这酸麻是自己多心。 尹治英早已十分注意,见他右手向左肩上抚摸,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惊道:“什么? 敏哥哥你左肩上被他掌风扫中了?” 岳天敏微微笑道:“没有什么,当时左肩上似乎麻了一下。” 醉仙翁突然放下正在对嘴狂喝的酒壶,说道:“方才我老人家迟了一步,你当真被秃驴的‘黑眚附骨掌’风扫中了点,这可不是玩的,快脱下来让我老人家瞧瞧。” 尹治英早急得什么似的,逼着岳天敏脱下上衣,露出左肩。大家一瞧,只见白嫩的肩膀上,并无异样! 醉仙翁却指着几点比针头还细的黑影子,皱眉道:“果然中了秃驴的‘黑眚丝’。” 大家因这几点黑影子,如果不是细瞧,真还看不出来,那有如比厉害? 及见醉仙翁也绉起眉头,脸色凝重,方觉事态不妙。那尹治英更是紧锁愁眉,望着醉仙翁道:“醉老前辈,这可怎么办?” 他声音有点哽咽! 醉仙翁道:“幸亏不是要害,还不致大碍,不过要医治,却也不容易啊!” 岳天敏穿好衣服,见尹治英盈盈欲泣的焦急情形,心中虽然感动、却还有点不信。暗暗一运真气,左肩突然如中巨椎,一阵剌痛,连同左臂都麻木起来,不觉也吃惊不小。 褚家凤急着问道:“醉老前辈,这‘黑眚附骨掌’,到底有如何厉害?” 醉仙翁摇头道:“说起黑眚附骨掌,原是一种阴毒的邪门功夫,乃是采取多年尸腐之气,凝练成丝,用内功吸入掌心。用时随着掌风击出,如被扫中人身,黑眚丝就会一直穿入肌肉,附在骨上,逐渐扩大腐烂,一年之内,全身腐烂而死。但黑眚丝虽然厉害,只要早有防范,也还容易对付。那枯木秃驴却把黑丝眚练在‘旋风掌’中,威力越发增强。因他这种旋风掌,击出之后,掌风在空中自动旋转,如果一遇阻挡,他就会旋向左右两边反卷过来,使人防不胜防,更是歹毒!” 恽奇觉得岳天敏因自己兄弟,身中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心中极感不安,不由在旁急道:“老前辈,那么中了‘黑眚丝’,可有解药?” 醉仙翁道:“据说连枯木自己,也没有解药呢!” 尹治英和褚家凤登时异口同声的道:“那可怎么办?” 醉仙翁沉吟了一下道:“办法倒是有,西崆峒的吸星球,可以把黑眚丝从原处吸出,但西崆峒已无传人,此宝失落多年,此外只有贵州云雾山的乌风草,可以治疗,不过……” 尹治英接口道:“既然有药可治,敏哥哥,我们这就上路。” 恽奇也道:“岳兄,小弟返回乌蒙,正是顺路,我们一同陪你前去就是。” 醉仙翁连连摇手,说道:“你们两小鬼头,千万别和他一路,你们老鬼师父,和此人还有一段宿怨,去了反会碍事,而且人多也不成,就让他们两个娃娃前去好了。” 尹治英还想问问清楚,醉仙翁早已笑道:“小娃娃,不要多问,到了那里,自会知道。”说着,踉踉跄跄的起身就走。 尹治英心中一急,赶紧跟在后面,出了酒店。“老前辈……”才喊出口,一眨眼竟失去了醉仙翁的踪影。 只觉手上似有件东西一塞,低头一瞧,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纸团,连忙塞入怀中,回入酒店。大家因岳天敏中了黑眚丝,减少酒兴。 褚老庄主从岳天敏口中得知王三元何成蛟两人,并不在大雄寺,为了找寻仇人,和被劫的红货,须要继续寻探下落,就和岳天敏订定半年之后,仍到白石山会面。 恽氏兄弟因醉仙翁叮嘱,千万不能和岳天敏同路的话,便要回转乌蒙山去,也和岳天敏等订了后会,首先起程。 褚老庄主会过了酒账,尹治英心切敏哥哥伤势,就催着动身。一行八人,离开了小镇之后,八匹马沿着官道走了半天,傍晚时分,赶到鹤踅集,在一家客店安顿下来。 尹治英盥洗之后,急忙从怀中取出醉仙翁塞给自己的纸团,打开一瞧,只见纸上除了画着两把交叉板斧之外,却半个字也没有。 不禁心中一呆,暗想:“不知这古怪老头,葫芦里卖什么药?偌大的云雾山上,就是有姓有名,都不易找药,光画这两柄板斧,到那里去找替敏哥哥疗伤的人?” 一生气,狠狠的团了几团,就向岳天敏房中踅去。 岳天敏见英弟弟满脸气愤,不由笑道:“英弟,又有什么事不称了心?这样气呼呼的。” 尹治英嘟着嘴道:“就是那个怪老头,老酒鬼,你中了枯木贼秃的黑眚丝,该是多么急啊!他既然知道只有乌风草可以治疗,就该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偏偏又打着哑谜。你瞧!他临走塞给我这个纸团,我当什么入山的路径,那知却画着鬼把戏,偌大一座云雾山,到了那里去找?真气死人。” 岳天敏接过一瞧,也详不透其中道理,他看了英弟弟焦急生气的情形,就笑着道:“醉老前辈不肯明言,塞给你这纸团,也许另有深意,我们收藏起来,到了地头再说,况且愚兄的伤势,目前还不要紧。” 尹治芵接口道:“你还不知道,这个怪老头,真坏死啦!早晨你还没有来以前,他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可把我戏耍够了。” 岳天敏笑道:“醉老前辈游戏风尘,为人却极热心,嗄!英弟,我还没有和你讲过,我第一次碰到老人家,是在船上,那次,他可把船老大戏耍得不亦乐乎,说出来真笑死人呢!” 接着就把醉仙翁搭船的那一段,详细说了一遍。听得尹治英笑弯了腰。 这时褚家麟正好推门进来,嚷道:“大家等着你们吃饭呢!怎么老躲在房里说不完了,有什么事这样好笑?” 尹治英脸上一红,道:“敏哥哥在讲醉老前辈的故事呢!” 晚饭之后,尹治英知道褚老庄主经验丰富,就把醉仙翁临走塞给自己一个纸团之事,告诉了他。 褚老庄主看了半天,只不过推想这两把板斧,如果不是人的浑号,或使用的兵器,那就是地名也说不定,不到地头,谁也无法确定,好在醉仙翁说过:“到了那里,自会知道,” 谅来不致有什么差池。 不过贵州古称鬼方,到处瘴烟毐雾,当地又有许多禁忌,江湖上人也视作畏途,甚少走动,叮嘱两人要处处留神,以免遭惹意外麻烦。 两人都唯唯应了。翌晨,褚老庄主一行,回转开封,须由汤阴、浚县至封邱渡河。岳天敏尹治英两人,却要走修武、孟津,大家分手在即。 褚老庄主再三叮嘱疗伤之后,无论如何,先要到白石山一转,以免大家挂念,家麒兄弟和两人也互道珍重。 只有家凤姑娘,一双秀目紧盯着岳天敏,几次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依依之情,姑娘家羞于启齿。 二郎神徐绳武、神弹子范树祥也约岳尹两人有暇去石臼湖一叙,岳天敏也托他们拜上采薇叟、夏帮主等人。 大家依依别过,岳天敏尹治英两骑,上道之后,尹治英回头笑道:“敏哥哥,那褚家姑娘,对你煞是多情,看她临别依依,欲言又止的情形,真是我见犹怜!” 岳天敏脸上一红,正色道:“英弟,你怎地和愚兄开起玩笑来了,褚老庄主道义深重,肝胆照人,两位褚兄,和愚兄情同手足,褚姑娘我也当她妹子看待,你怎好出此戏言?” 尹治英闻言,嗤的娇笑了声,说道:“敏哥哥,小弟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倒迂腾腾的说起大道理来了。” 说着缰绳一抖,泼剌刺的跑了出去。 两人从鹤壁集出发,经修武、沁阳,第三天就渡过黄河。从孟津到汝州,本是官道大路,放开辔绳,双骑并驰,谈谈说说,倒也并不寂寞。 走了一会,蓦见迎头风沙滚滚,有七八匹马,像风驰电卷般擦身过去。岳天敏一眼瞧到马上人物,劲装紧扎,似是江湖上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尹治英却脸色微变,紧蹙双眉向岳天敏道:“敏哥哥,我们此去贵州云雾山,路程遥远,还是快些赶路要紧。” 说着连连催促。一路紧赶,旁晚时分,就到了汝州,找了一家幽僻客店落脚。 盥洗之后,店伙掌上灯来,尹治英就吩咐把晚餐送到房中,两人食用完毕,又谈了一阵,各自回房安歇。 却说岳天敏正待解衣就寝,忽听门外马蹄杂沓,似乎有三数人前来投店。 店伙却好把他们引到隔壁房中,三个人一会要茶水,一会叫酒饭,忙个不停,过了一会,一个沙喉咙说道:“今天,可真叫阴沟里翻了船,那浑小子的箫招,着实透着邪门,不是为了赶路,我非斗他个三百回合不可!” 另一个接口道:“郝老二,那小子准和秃驴们有点瓜葛,反正我们这次上嵩山去,多少总要给他们一个厉害。” 这时又有一个冷笑着道:“你们倒说得轻松,少林寺的秃驴,那有这般容易对付?人家几百年来,领袖武林,没有几手绝活,还站得住?” “咱们教主,二十年前,还吃了他们的大亏呢,就是讲这趟罢!副教主不过想探探他们虚实,还郑重其事的把我们从湖北调来,听说另外更邀请两位顶尖人物才敢出动呢。” 岳天敏听得十分清楚,不由心头一愣,暗想:“这分明是玄阴教的人,听他们口气,五台分堂已倾巢出动,去向少林寺寻衅。” 却听第二个人又道:“祁堂主,少林寺的秃驴,武功虽高,但枯木大师和苍溟上人两位,只要有一位出场,也就够了。” 方才冷笑的那个口音,原来叫祁堂主,他又道:“枯木大师,本是咱们总护法,和少林寺又有梁子,自然没有问题,苍溟上人,隐居伏牛山青灵谷多年,虽然霍护法楚堂主亲自往请,是否肯下山,还在未定之天哩!” 接着三人又喝起酒来。 “嗄!这次他们上少林寺去,竟然还有枯木和尚在内,那苍溟上人又是谁呢?” 岳天敏心念才转,只听沙喉咙郝老二又道:“祁堂主,听说咱们霍护法,几个月前,在九华山竟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那总坛几个目空一切,假装正经的小妞儿,还把这件事当作佳话宣传,说那小子武功如何好,模样如何俊,简直都动了春心。” 祁堂主笑道:“郝老二,这是谁讲的?” 沙喉咙得意的大笑道:“还不是前几天那姓米的小妞,到咱们分堂里去,偷偷的告诉了骚狐狸,骚狐狸听得直淌口水,恨不得立时去找那小子,当唐僧肉似的一口水吞下肚去!” 三个人一说到骚狐狸,好像立时精神百倍,说个不休。岳天敏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也就不再倾听,蒙眬入睡。 第二天清晨,岳天敏起身之后,却见尹治英已悄悄进来,两人用过早点,岳天敏向左边房间一瞧,已经空空如也,想来这三位仁兄,早已上路去了,也就会过店账,双双就道。 中午在鲁山打尖之后,继续上路。从鲁山到南阳这段路,走官道就得从滍阳?招抚岗绕个大圈,如果走直线,抄近路,须横穿伏牛山脉,经铁牛岭,大石桥,却是一条山径小道,路可近了一半。 岳天敏尹治英两人,自然走的近路,两匹马蹄声得得,在一片荒僻冷落的羊肠小径上,转来转去,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见两边峻岭插天,浓阴蔽日,只有流水潺潺,松风如涛,和不知名的怪鸟,在空山乱啼! 看看已走了两个多时辰,两匹马也跑得口吐白气,浑身出汗,尹治英正在抬腕拭额,玉面飞红。 岳天敏心中一阵歉咎不安,忙道:“英弟,你不是很累吗?我们在这里憩息一阵罢!” 说着跳下马来。 尹治英轻笑道:“不要紧,我还不累。” 两人找了块大石坐下,岳天敏握着尹治英的手道:“为了愚兄这点伤,要你陪着奔波几千里,真使我心中不安!” 尹治英让他握着自己双手,眨了眨大眼笑道:“敏哥哥,我们情逾手足,你怎的说出这样话来?只要你早日痊愈,我就高兴啦。” 岳天敏激动的道:“英弟,你太好了……” 他话未说完,触眼处,但见对面峰腰上,有三个人影,衣袂飘飘,下山而来,相距很远,虽看不清楚,但在峭壁巉岩上,步履如飞,已非常人! “咦!英弟你看,对峰这三个人,武功可不弱呢!” 尹治英瞥了一眼道:“管他呢!天下之大,武功高的人,可多得是。”他漫不经意的回答着。 这几句话的工夫,那三个人已渐渐接近,正向自己这条路上走来。眨眼之际,已到了五丈开外。 岳天敏仔细打量来人时,那前面一个年在七旬以上,容貌清臞,双目中寒光闪烁,手扶一支龙头拐杖。 后面两人,一个正是在昆仑下院和自己交过手的风火扇霍文风。另一个却是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白脸无须,眼神微露邪恶。 风火扇霍文风,蓦的看到岳天敏、尹治英两人,不由微微一怔,嘿然冷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岳小侠也在这里,倒是巧极,老朽不自量力,还想讨教几招。” 说着近前一步,新炼的精钢折扇,倏然打开。啊!这柄煽扇竟有三尺来长,歙歙生风! 岳天敏站起身来,笑道:“霍前辈既然定要赐招,在下只好奉陪。” 尹治英一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情形,心中一急,忙道:“敏哥哥,你不能动手。” 说着穔上一步,挡在岳天敏面前,向霍文风道:“霍护法,我敏哥哥身负重伤,不能动手,如有开罪之处,容他伤好之后,再负荆请罪,今天你就瞧在我师傅和晚辈份上,让我们赶路就医去罢!” 霍文风瞥了尹治英一眼,冷笑道:“尹姑娘,你知道岳小侠的出身吗?包庇仇敌,是不是想叛教?你好好让开,老朽自不难为你。” 尹治英急得流下泪来,道:“霍前辈,我求求你,他确实负伤不能动手啊,难道你成名多年,还要向一个负伤的人动手过招要动手,那么就先杀晚辈罢!” 霍文风被他一说,直气得脸色铁青,一时却说不上话来。 岳天敏愤然的道:“英弟,你且让开,待愚兄会会他就是。” 尹治英一把拦住,着急道:“敏哥哥你不能动手,不能!” 陡见那个白脸汉子哈哈大笑,回头对霍文风道:“霍护法,尹姑娘迷恋敌人,即是叛教行为,这贱人是鬼迷心窍,被那小子迷昏了头,让我先把她制服了再说。” 说着“呛”的从腰间抽出一支软绵绵蓝汪汪的狭长缅刀,向前一指,喝道:“尹姑娘既然敢为了一个小白脸,叛教背师,就干脆接我楚天行几招。” 尹治英气得粉脸一热,叱道:“楚堂主怎的满口秽言,小妹这次下山,是禀过师傅,来办私事的,那里构得上叛教背师?你既然指名叫阵,小妹只好奉陪,反正是非曲直,将来自有师傅作主。” 他转脸对岳天敏道:“敏哥哥,你且袖手旁观,不要出手。” 说着猛翻玉腕,抽出长剑,纤腰一扭,剑尖震荡起一圈银虹,寒芒砭人,直向楚天行刺去。 他这一含愤出手,玉腕疾转,立时展开从不轻易使用的“玄阴剑法”,只见剑尖摇起千朵琼花,光芒爆出万点金星,好不厉害! “嘿!贱人出手就是毒招,难道我粉蝶追魂还怕你不成?”蓝汪汪的一道匹练,在剑光中滚滚飞舞,矫若游龙。 不过一刻工夫,两人已拼斗了五六十招。尹治英胜在剑法怪异,身形灵巧,楚天行则功力精深,步稳身沉,一时间双方打成了平手。 这条山径,不过二丈宽阔,两人这一动上了手,就把山径阻隔起来。 霍文风断扇之耻,仇人狭路,那肯甘休,一声怒啸,人已凭空飞起,半空中一翻身,越过尹治芵楚天行两人,头下脚上,一招“陨星泻地”,扇尖挟着尖劲风声,已向岳天敏扑到。 岳天敏冷笑一声,“来得好!”不但并不躲避,龙形剑剑尖微震,“玉笏朝天”,一圈青紫光华,向上涌起。 霍文风知他手上是柄利器,不敢硬碰,身形向左飘落,足才点地,扇招就像雨点般团着岳天敏周身要穴,疾攻猛点。晃如几百点寒星,飘洒而来,端的神速无比! 岳天敏知道自己中了黑眚丝,真气不能运行,时间拖长,对自己不利!所以一上来就使展“太清剑法”。 这一次和上回霍文风交手,已是迥然不同,以前吃亏在对敌经验不足,未能把握机会,应胜不胜。 现在经过他二师兄涵真子详为讲述,而且自己也屡经大敌,长了不少经验。 是以剑法一经施展,但见一招三式,剑势绵绵,凌厉得使人眼花缭乱,精芒电掣,直如长江大川,滚滚不绝。 狭长的山径上,寒森森的剑气,弥漫飞舞!那容霍文风有还手递招之力? 霍文风心头大震,这少年数月不见,剑术竟精进到如此地步? 二三十招过去,霍文风已被圈入在一团紫色光芒之中。但他毕竟下过数十年苦功,岂是等闲?尤其自从被岳天敏削断折扇之后,引为平生的奇耻大辱。 他深自检讨,认为对方的奇奥剑招,固然是自己致败原因之一,但以二尺长的折扇,去对付人家三尺青锋,更是吃了江湖上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的亏,致自己处处受制于人。 他回到五台山,一方面竭智尽虑,苦思破解对方剑招之法,另外又重新铸炼了一柄精钢折扇,加长到三尺三寸,缅铁为骨,白绢为叶,准备再找岳天敏一较短长。 霍文风这时一看对方剑势厉害,他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把牙咬得格格作响,猛的旋身挥扇,使出七十二式夺命扇掌。 这一来和上次果然不同,折扇加长,威力顿增,左掌右扇,迥环使用,扇影重重,掌风凛烈。 忽动忽静,忽徐忽疾,动若风雷迸发,静有丝丝寒风,徐似推山移石,疾比飞云掣电。 一柄折扇,搅起一丈方圆的一团白光,和岳天敏的一圈青紫光华,翻翻滚滚,凑成一起,铢两悉称。 这一场恶斗,真是风驰电卷,虎跃龙腾,生死存亡,只在一着之间,谁也无法稳操胜算。 岳天敏虽然伤了左肩,他仗着太清剑法的玄机变化,还能从容应战。霍文风却因面对仇人,久战无功,难免怒气冲天。 要知高手对敌,讲究寻隙蹈暇,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最忌火动无名,心燥气浮。 霍文风这一动真火,虽然霎时之间,扇招更趋凌厉,但鬓角上已是渐见汗水。 岳天敏杀得兴起,陡的一声清啸,声若龙吟。太清剑法绝招,源源出手,龙形剑宛如怪蟒灵蛇,寒芒暴涨,满天剑影,从四面八方卷来。 霍文风只觉旧事重演,对方一支剑,真是神出鬼没,变幻无穷,自己的“七十二式夺命扇掌”,委实相形见拙,穷于应付,如果再恋战下去,决难讨好。 心念一动,咬牙运劲,刷刷三扇,要想荡开剑幕,但已是迟了。 只觉扇招发出,无形中有一股反弹之力,重逾山岳,直向自己逼来,几乎把折扇震飞。 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沉气运劲,力求自保。但机先已失,处处受制,节节后退,人已到了悬崖边缘,对方的剑势,却越来越沉重,招架无功,惊险万状! 站着观战的老人,看了半天,也只觉这少年剑法通玄,极为精微,丝毫摸不清路数,心中大为讶异。 自己廿年潜心苦练,足可睥睨江湖,那知眼前这个少年,武功就有如此高深。 就在他沉思之际,霍文风已连遇险招,步步后退。 登时身形微闪,到了两人之间,龙头杖向穔里一架,吐出低沉的声音道:“霍老弟,你且退下!” 他这龙头杖一架之势,原本打算把岳天敏的长剑震飞出去。本来宝剑之类的轻兵器,那能和龙头杖硬碰? 何况此老数十年功力何等雄浑! 那知剑杖甫一接触,半空中猛的激起一串火花。老人只觉杖身微微一震,自己足下立时有点浮动,不由脸色一变,心中暗暗吃惊。 这不过瞬息之事,双方同时停下手来。老人忍不住低头一看,自己的龙头杖上,赫然被对方宝剑砍了一个三四分深的缺口。 这真是完全出他意料之外,对面这个文弱少年,剑招奇特,那是他得了高人传授,还有可说,但内力竟也如此深厚,不但长剑没有震飞,反把自己百炼精钢的龙头杖削损。 这份功力,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倒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年轻的高手。不由把两道冷电般的眼睛,紧紧的逼视着岳天敏,动也不动。 岳天敏在他一杖横架之际,直震得一条右臂酸麻难当,虎口更隐隐作痛,也是大吃一惊,即忙疾退半步,横剑当胸,冷然的道:“恕晚辈眼拙,不知老前辈怎样称呼,有何见教?” 老人龙头拐杖一收,清臞的脸上,陡然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说道:“看你出手剑招有点来历,尊师是谁?摊道出师之日,没有和你讲过我老头子来历么?”接着又干笑了几声,自言自语的道:“这也难怪,我二十年来,没有出过伏牛山青灵谷半步,后生晚辈,那会知道?” 岳天敏听他自称隐居伏牛山青灵谷,陡然想起昨宵客店中所听到的一段话来,此人莫非与枯木和尚齐名的苍溟上人?当下答道:“晚辈昆仑岳天敏,老前辈隐居青灵谷,谅来就是江湖上闻名的苍溟上人了?” 老人闻言讶道:“你年纪甚轻,怎会知道我老头子名号?” 岳天敏脸色一整道:“老前辈名震江湖,晚辈怎会不知?不过老前辈卜隐名山,静参妙谛,自然灵台空明一尘不染。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长,杀孽重重,老前辈二十年潜修,何苦再作出岫之云,自毁清誉?还请老前辈三思。” 苍溟上人闻言,脸色突变,目射奇光,哈哈大笑道:“这样说来,你是冲着我老头子来的了?看你黄毛未脱,乳臭未干,居然也干预起我的事来了。好好!你有多大道行?尽管使来,不必多言,老夫胜不得你,就老死荒山,再不踏入江湖一步。” 龙头拐杖,猛的向山右一顿,砰然巨响,火星四溅,碎石纷飞,大概他已经怒极了。 岳天敏心知此老功力深厚,自己能否挡得住,着实堪虞。 但此种老魔头,既已碰上,断难善了,可是口中还道:“老前辈声威久着,武林推崇,那值和晚辈后生动手,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住口!你以为老夫胜不得你?龙头杖上,剑痕宛然,只此一点,已死有余辜。”苍溟上人极为愤怒,一支龙头杖随着他声音,已是泰山盖顶般疾劈过来。 岳天敏见他一杖劈来,风声飒然,赶紧闪身避过来势,叫道:“老前辈请息雷霆,晚辈所说,实是由衷之言。” 苍溟上人一枚落空,不禁气得须眉飘动,眦睚怒喝:“不必多言,速来领死!”双肩微晃,欺身猛扑,龙头杖纵击横扫,狠狠的向岳天敏攻到。 岳天敏见苍溟上人不但不纳自己劝解,反被他铁杖连绵抢攻,不由也心头火起,剑诀一领,龙形剑“玉笏朝天”,剑尖上涌起灿灿紫霞,在杖影纵横之中,叫道:“老前辈既然定要赐招,请恕晚辈失礼。” “玉笏朝天”,乃是昆仑派晚辈和前辈动手时的礼数,一招才过,太清剑法便自展开。 青虹乍起,紫电迸发,冲着对方势如疯虎怒狮的杖影,也如排山倒海的迎了上去。一霎那,但觉杖影翻腾,杖风似啸,剑影流动,剑势如山! 比起方才和霍文风动手,更是凌厉数倍,惨烈之至,确实是一场武林中罕有的激烈搏斗。 却说粉蝶追魂楚天行和尹治英全力相搏,各展绝学。一个是五台山万妙仙姑的面首,一个是玄阴教主座下的高弟,一个刀法精娴,内力深长,招招进逼,滚滚抢攻,一个剑招诡异,身法轻灵,满地游走,乘隙进招。看看已是三四百招过去,还是打了个平手。 那粉蝶追魂楚天行,原是北方采花大盗,武功卓绝,一柄喂毒缅刀和一手粉翅蝴蝶镖,纵横绿林,为所欲为。 自从被万妙仙姑收为面苜,一下就作了玄阴教五台分堂的三堂堂主,更是骄奢淫佚,十分嚣张。 起初因对方是教主的女弟子,还心存顾忌,后来眼看这如花如玉的小妞儿,对那姓岳的小子,称呼亲热,十分维护,不由妒火中烧,酸性大发,出招就渐渐轻薄起来。 尹治英打了多时,也心中不耐,他明眸流转,向四周一瞥,不由芳心大急。 原来敏哥哥已和苍溟上人动上了手,他……他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丝,真气不能运行,这……这如何是这个老魔头的对手? 眼看两人打得非常激烈,生死一线,风火扇霍文风,怒容满面,立在旁边,好像要伺机而动。 他心中一惊,暗想今日对方三人,十分扎手,万难罢休,不由一横心,要把三人中功力最弱的楚天行拼了再说。 那知他这略一顾盼,粉蝶追魂一口蓝汪汪的缅刀,乘机进招,“问鼎中原”,朝尹治英暗处戮到。 这种故施轻薄,原犯武林男女交手之大忌,直羞得尹治英粉脸通红,凤目含煞,冷笑道:“楚堂主原来是轻薄的武林败类,今日叫你难逃公道。” 姑娘家想是气极了,身子凭空跃起两丈来高,避过刀势,玉腕急翻而出,手中长剑,化作万点银星,由上而下,向粉蝶追魂兜头罩下。 粉蝶追魂一招落空,身子猛的退出半步,狭长缅刀急演“三花棸顶”,架开尹治英凌空下击。 但尹治英羞怒之余,足才点地,又欺身疾进,剑招连绵递出,“迎云捧日”,“凤凰点头”,但见银芒颤动,寒光飞舞,配合了他轻灵的身法,一着占先,放手急攻。 粉蝶追魂脚未立稳,怎挡得了玄阴剑法奇异招术?缅刀左遮右架,堪堪躲过两剑,尹治英第三招“凤凰点头”,早向他心窝扎到。这一招快逾电光,眼看粉蝶追魂便要丧命剑下! 霍文风一眼瞧到粉蝶追魂情势危急,那还顾得平日身份?嘿嘿冷笑,折扇倏然出手,从斜刺里点向尹治英后背“身梁”“入洞”,改削“精促”,“笑腰”。劲透扇尖,寒风飒然! 尹治英玉脸通红,连施绝招,志在必得,猛觉身后一股劲风,直逼背脊,急忙中滑步旋身,翻腕一招“挥戈断流”,荡开扇招,手臂一阵酸麻,身躯斜退了两步。 粉蝶追魂绝处逢生,在这刹那间,缓过气来,陡见霍护法出手,胆气一壮,阴恻恻一笑,刷地欺前一步,趁尹治英斜退出去之际,猛可里缅刀一抖,“玉带围腰”,反卷过去。 他这柄狭长缅刀,能软能硬,出手反卷,直若半圈蓝虹,十分快捷。 若在平时,尹治英却也不惧,但现下立足未稳,正面霍文风扇招沉重,功力深厚,这一两面受敌,委实难挡。 尹治英等蓝虹将要及身,倏的身若飞絮,游了出去,身法端的轻灵,原来使出了玄阴教特有的轻功“飞絮舞。” 霍文风一扇点空,第二第三招跟着点出,端的一扇紧似一扇,一招厉似一招。 粉蝶追魂那一刀也志在必得,见他闪出身去,早又刷刷两刀,快似飘风般劈出。 他两人一扇不一刀,何等猛烈?只要稍一闪避不及,便须血溅荒山。扇影、刀光中,响起了一串冷笑:“对付一个后辈,居然还劳霍大护法联手并攻,也不怕江湖笑话,我尹治英今日即使血溅伏牛山也算值得。” 尹治英横上了心,口中虽在讲话,手上可没有半丝稍懈,一柄剑,使个风雨不透。 霍文风是五台派高手,玄阴教护法,被他连讥带刺,老脸上如何还挂得住?沉声喝道: “楚堂主,你且下去憩息,这丫头就让老夫来对付她。” 粉蝶追魂那敢说半个不字,其实也已汗流浃背,正好藉机下台。 岳天敏一柄龙形剑,独斗苍溟上人的一支龙头杖,虽然左肩麻木,真气受阻,但“太清剑法”,实是集剑术之精英,夺天地之造化,一经展开,竟然愈打愈盛。不须闪避移让,自然消解来势,不须急攻猛进,自然制敌先机。 苍溟上人以数十年功力,二十年潜修,对这玄奥剑术,也无从捉摸,徒呼负负,空有一身武学,竟然难以发挥。 这个一生自负已极的老人,才要出山,就遇劲敌,对方如果是个成名人物,凭自己身份这样缠斗已是难堪,何况还是个年未及冠的少年,传入江湖,自己数十年威名,宁不毁于一旦? 他越想越气,越打越怒,目眦欲裂,须发飘动,一支龙头杖,接二连三的施出他毕生所学。 一老一少,打了六七百招,兀自难分难解!蓦然,低沉的怒吼声方自入耳。紧接着一声清脆的惊呼和一声“呵哟”!连声传来。 岳天敏心头一震,咬牙运气,右腕骤转,龙形剑迥环连演“太清剑法”中的绝招,人像疯了似的连剑猛扑。 一霎时,青光暴涨,漫天尽是耀眼紫虹,寒芒流动,金星缤纷,奇奥莫测的凌厉剑势,直若天地变色,山岳摇撼,声威之盛,莫可抗衡! 苍溟上人心头一凛,连连后退,龙头杖上的龙头,已被削出去五丈开外,碰上山石,爆起连火串星。 苍溟上人脸色铁青,浑身颤动,怒喝一声:“三年后,老夫上九华找你。”双肩微晃,头也不回的向山峰中飞跃而去。 岳天敏逼退苍溟上人,他无暇旁顾,双足点处,“云龙三折”,人已腾起三丈来高,就空折腰迥翱,直向尹治英惊叫之处疾扑过去。 他目光四射,英弟弟已没了踪影,霍文风右手还握着风火扇,左手刚从地上把楚天行扶了起来。 岳天敏不知英弟弟生死存亡,心头火发,眼射奇光,在半空中双臂一分,再次迥升了二丈左右,大喝一声,右手长剑脱手飞出,人也跟着剑光,猛扑过去。 原来尹治英和霍文风对上了手,他仗着玄阴飞絮舞曼妙身法,和玄阴剑法的奇诡招术,倒也身若游龙,剑若灵蛇,和霍文风抢攻了四五十招。 要知飞絮舞和玄阴剑法,均是“玄阴经”上的绝世武学,神妙莫测,变化无穷。 但究竟尹治英功力不足,小小年纪,那能尽得玄奇? 而且霍文风又是当前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是以时间一长,后力不继,立时落了下风。 不由银牙暗咬,存了拼个两败俱伤的念头,右手长剑,使得连连抢攻,左手已暗暗掏了一大把玄阴针,乘机待发。 霍文风身为玄阴教护法,竟然连一个教下弟子,都无法制胜,那得不老羞成怒,大喝一声,手中精钢折扇,倏地盘旋猛挥,扇掌七十二式夺命绝招,连环出手。登时白光绕体,风声呼呼,逼得尹治英手忙脚乱,疾退数步。 蓦然间,一道白光,穿破剑影,“豹子穿崖”,精光耀目的扇头,已点向尹治英咽喉要穴。 这一招快速如风,尹治英心头一愕,猛挪身形,像电光火石般缩身向左,堪堪躲开来势。 霍文风左手化掌,一招“金龙探爪”,又从一团扇影中击出。那知掌才出手,对方不让不避,剑光乍敛,剑尖疾吐,只觉一缕精芒,向自己“曲池”,“臂儒”穴上刺到。 霍文风见他变招迅速,也暗自吃惊,左掌收转,右扇“寒蕊吐萼”,疾向剑身砸去。 剑扇相接,霍文风一声冷笑,右臂运足内力,向外猛吐。嗒,日光下溅起一串淡淡火花,尹治英一条玉臂,只震得酸麻无比,虎口剧痛,长剑几乎脱手震飞。 他心头猛跳,赶紧向斜疾退三步,正好离粉蝶追魂立身之处不到一丈,见他一双色眼,直勾勾的紧瞧着自己,似要乘机偷袭。 不由羞怒交加,左手微扬,一大蓬银丝,猝然出手。霍文风趁折扇一震之势,招式未收,人先欺近身去,吐气开声,右掌猛的击出。 尹治英虽旋身疾退,但发针之时,难免身形稍一停顿,陡觉一股掌风凌厉的,已迫近身后。 要想躲闪,那里还来得及,后心如中巨椎,两眼一黑,惊叫了一声,人已被震出三丈开外,直向山洼中跌落下去。 这不过是一瞬工夫,粉蝶追魂楚天行做梦也想不到尹治英在风火扇霍文风手下,还能趁机暗算自己,等到一大蓬寒丝激射而至,正是玄阴教中最厉害的玄阴针。此物细如牛毛,若被打中,循血攻心,他那得不识? “啊唷”一声,还未喊出,右臂右肘,已被飞针击中多处,赶紧闭住全身穴道,人已摇摇欲倒。霍文风见状大惊,连忙一腾身跃近楚天行身边,把他扶住。 正在这时,猛听半空中一声吆喝,声音极为震耳,回头一瞧,只见一道经天长虹,紫巍巍的向自己飞射过来。他认识这道剑光正是岳天敏手上长剑,这一惊非同小可。 霍文风不愧为武林高手,临危不乱,左手挟起楚天行,右手精钢折扇,倏然点地,身形乘势向斜跃出。 岳天敏身在剑后也已扑到,他这时急怒攻心,不先收回龙形剑,在半空中早已运集了“太清罡气”和“纵鹤擒龙”两种神功,就飞扑之势,像排山倒海般击到。 黄河之水天上来!霍文风脚未站稳,砰然一声,右肩膀上,业已着着实实的挨了一掌。 登、登、登,向前连冲了五大步,只觉血气翻腾,喉头一甜,一股逆血,涌了上来。 他自知受伤不轻,但仗着数十年功力,勉强闭住血气,挟起楚天行,疾奔而去。 岳天敏身中黑眚丝,勉强运集真气,对付两个武林一流高手,已是精疲力尽。后来因不见了英弟弟,一时急怒攻心,又妄运全身功力,付之一击。 是以一掌出手之后,但觉呼吸紧窒,真气涣散,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原来从尹治英一声惊叫,粉蝶追魂身中玄阴针,及岳天敏逼退苍溟上人,掌伤霍文风,和自己的重伤脱力,总共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却一败四伤,风流云散,荒谷寒林,立时恢复了宁静。 斜阳逐渐的低沉,翠黛苍茫,暮霭四合。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岳天敏慢慢醒转,寒风凛烈,砭人肌肤。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山石之上?猛的翻身坐起,只觉头脑昏胀,浑身乏力,左肩骨痛欲裂。 四面一瞧,猛的想起适才一场龙争虎斗,恍如春梦,自己向霍文风凌空一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哦!我左肩负伤,强运真力,才使真气涣散,昏死过去?” 当下定了定神,伸手从怀中掏出玉瓶,倾了一粒灵宝丹,纳入口中,一面盘膝养神。 过了一会,只觉丹田中涌起一股热流,散布全身,真气也随之流转,左肩上虽然中了黑眚丝毒,此时也只微微感到有些麻木,已不似先前剧痛,心知已无大碍。 这时天色业已昏黑,他慢慢站起身来,猛见离身三丈开外,闪着青紫光芒,正是自己的龙形剑,还插在山石之上,就过去随手拔起,插入剑鞘。 心想当时自己和苍溟上人恶斗之际,分明听到英弟弟一声惊叫。之后,就踪迹不见,他不会弃我而去,那末真的遭了毒手?…… 他想到这里,热泪不由夺眶而出。“哦!不!也许中了霍文风这个老贼一掌,和自己一样,昏死过去,我何不四处找上一找。” 主意打定,就连目四顾。蓦见离自己立身之处四五丈外的山洼茂草之间,依稀中似乎躺着一个人影。 这一发现,岳天敏心头立时猛跳,一个箭步,到了崖边。 好在这水洼离崖上只有二丈来高,连忙耸身跃下,俯身一瞧,那不是英弟弟还有谁来? 赶紧一把抱了起来,只见他头发散乱,泥浆满身,双目紧闭,一张脸上白惨惨的连一点血色也没有。 不由心碎欲裂,低低的叫了两声英弟,已是毫无知觉,一动不动。一时那里还忍得住泪流满面。 当下一伸手,就向他怀中探去,那知才一伸入他的内衣,触到手的竟然是软绵绵鼓腾腾的一对肉球。 岳天敏心头又是一阵猛跳:“芵弟弟果然是个女子?” 他慌忙不迭地把伸出之手,缩了回来,抱着英弟怔怔发呆! 迟疑了一阵,心想:“英弟弟为了自己,不惜关山千里,陪了自己远赴蛮荒,求药疗伤,又奋不顾身的以死相搏,目下他身负重伤,自己怎地反而拘泥起男女之嫌来了。” 这样一想,把原先古老男女授受不亲的心理,洗刷干净,再次伸手在他胸头一摸,犹幸心脉还在微弱的跳动。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灵宝丹,取了一粒,纳入自己口中用津液化开之后,轻轻的拨开银芽,低头把丹药哺了过了,再度了两口真气,才抱起娇躯,跃上崖去。 一面从马上取下包裹,顺手又把马匹系在树上。心想:“这里离镇甸甚远,不如找个避风岩穴,先替英弟疗伤要紧。” 他一边想一边走,顺着山势,约摸找了一盏热茶工夫,终于在几块大石后面,找到一处岩洞。 进内一瞧,倒还干燥,忙把尹治英轻轻放下,返身出去折了许多松枝,晃着火折子,生好了火。才替英弟弟脱下满身泥浆,水淋淋的外衣,再脱下自己的长袍,替她盖上,一面眼睁睁的守在她的身侧,微微出神。 过了好一会,只听她腹中咕咕作响,身体也蠕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来。那一双虚弱无力的眼神,望了望自己,又阖了上去。 岳天敏见她人还在似醒非醒之间,赶紧盘膝坐定,勉强运起一口真气,贯注右掌,在她三焦俞穴,轻轻按摩了一阵。然后循着她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任督二脉,周身大穴,逐一按摩。 他掌心所及,虽然还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衣,但她玲珑凹凸的玉体,着手处,又软又滑。 一阵阵似有若无,少女特有的幽香,沁入他鼻孔之中,只觉心头一荡,禁不住小鹿乱撞。 连忙净心澄虑,眼观鼻,鼻观心,细心推拿。堪堪运行一周,自己已是大汗淋漓,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又摇摇欲倒。 他心头清楚,自己方才元气大伤,尚未复原,何况这种以内力疗伤,又是最耗真元,当下强自支持着身体,缓缓调息,静养一阵,才算略为好转,又取出一粒灵宝丹,随津咽下,趺坐养神 第十章 软玉温香罗襦慵自解 寻幽选胜抱膝作长吟 这样过了许多时候,尹治英忽地发出了呻吟之声,声音虽然那么轻微,岳天敏已是惊觉过来。 心中一喜,轻声喊道:“英弟弟,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尹治英微微睁开秀目,看了敏哥哥一眼,突然,眼角下晶莹莹地流出泪来,苦笑着道: “敏哥哥,你中了黑眚丝,不是玩的,赶快上路,我……我后心被霍文风击中一掌,震伤内腑,已经不济事了……你快走!疗伤要紧。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哦!敏哥哥,我叫尹稚英,稚是幼稚的稚,你记住就好了,你走罢!”她喘息着把话说完,已是泪流满脸,凄楚欲绝! 岳天敏见她负了重伤,才一醒转,还只顾为自己伤势着想,至情流露,哀哀欲绝,心中一酸,不由热泪夺眶而出,紧紧的搂住她娇躯,急道:“英弟……英妹妹,快不要如此,你已经服了我先师留下来的‘灵宝丹’,很快就会好的,这时还是少说话为是。我的伤势,一时不致有多大问题,只要你安心养息,等伤好了,我们就好上路。” 尹稚英被他紧紧的搂着,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慰藉,从心底深处,透出一丝甜意、她珠泪满颊,却微露笑容,慢慢的抬起头来,凄婉的道:“敏哥哥,既然你给我服了伤药,那就让我在这里静养几天,你先上路不好吗?等我伤好之后,自然会追上你的呀?” 岳天敏轻轻的吻着她霎鬓,笑道:“英妹,在这山荒野谷,没人照料,我那能弃你而去?你尽管安心养伤,不要胡思乱想了。” 说着又取出白玉葫芦,倾了一粒“灵宝丹”,塞入她口中,接着又道:“这灵宝丹不但是疗伤至宝,练武的人服用一粒,可抵十年八年功力,你快咽下,再调息养神一会,就可早日痊愈啦!我给你去舀点水来。” 尹稚英这时柔顺得有若绵羊,乖乖的把药丸咽下,就依言瞑目调息起来。 岳天敏舀水回来,在火上加了点松枝,把水烹沸,又凉了一会,拿口一试,凑近身去,轻轻的道:“英妹,你喝点水吧!” 尹稚英眨眨眼笑道:“这药当真灵,我觉得好了许多呢!”说着想挣扎着坐起来。 可是她伤势好得恁快,完全是灵宝丹的效力,到底重伤之余,那有气力?只觉四肢绵软,浑身无力。 不由苦笑着道:“敏哥哥,我伤得这么重,要几时才会好啊?” 岳天敏见状忙道:“你那有这么心急,静养一二天,就会好的,你动不得,还是让我来喂你罢!” 说着用左手把她软绵绵的娇躯,缓缓扶起,倚在自己怀中,再用右手把瓢凑近香唇,喂她喝了两口,见她螓首微摇,才把瓢拿开。 她娇佣乏力,顺着把身体靠在敏哥哥怀中,阖上秀目,息了一阵,低声的道:“敏哥哥,我身上衣衫,都湿透了,冷冰冰的难受死啦!你替我换一件好吗?” 岳天敏心中一阵犹豫,暗忖:“她被击落水洼,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还没换过,穿在身上,确非所宜,但她……只要心地光明,我替她更换衣服,有何不可……” 她见敏哥哥半晌不作声,还当他不肯,大眼眨了几眨,一下子就涌出几颗晶莹泪珠来,幽幽的道:“敏哥哥,你不肯替我换,你嫌我……” 岳天敏不等她说完,附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英妹,你一身泥浆的衣衫,穿着自然不好受,可是……好!好!我替你换就是,可不要哭啊!”说着替她拭了眼泪,顺手拿过包裹取出一身干净内衣。 尹稚英偎在敏哥哥怀里,等他替自己换衣,一张粉脸,却一直红到脖子上去。 紧阖着长长的睫毛,睁都不敢睁一下。 岳天敏把她抱了起来,双手微颤,一粒粒解开衣襟,替她脱去上衣。 自己怀中,立时呈现出一个晶莹如玉,丰盈胜雪的半裸胴体。 他方才替她按摩全身要穴,还隔着一层内衣,已觉着手温馨,滑腻如脂。 这会罗襦尽解,峰峦悉呈,只看得周身血脉沸腾,心头小鹿,怦然狂跳,一张玉脸,也骤热热烘烘起来。 一个年近弱冠,情窦已开的少年,那能受得住这般诱惑?赶紧闭上眼睛,收摄心神,强忍着冲动。 那知眼虽看不到了,但双手接触到的,却尽是光滑如玉,柔腻如脂的胴体。 糟!一下子碰上了那一对浑圆坚挺,富有弹性的玉球,尤其是那两颗蓓蕾,随着她紧促地呼息,微微头动。 这一下,岳天敏浑如触电,全身不自然的颤抖起来。 从英妹妹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体幽香,和她频频娇喘,樱口中吐出来沁人欲醉的甜香,使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花气?是脂香? 反正是具有诱惑性的气息,不停地向他口中鼻中直钻。 使他收摄的心神,更加飘荡,血脉快要爆炸了,神魂颠倒,如醉如痴! 他双臂一环,紧紧地把她搂住,静寂中,两个人都可以听到彼此剧烈跳动的心房,怦然有声。 不知是他搂得太紧了,喘不过气来呢?还是她舒服得有点儿情不自禁? “嗯!”那么轻轻的一声,却把敏哥哥从如醉如痴中惊醒过来,连忙松开搂着英妹妹酥胸的双手,正襟危坐。 他微微的睁眼一瞧,她紧闭的双目,绯红的玉靥,娇艳欲滴,似羞还笑,不由心中又是一荡。 他定了定神,双手顺着她纤纤腰肢,罗带轻解,替她慢慢的褪下亵衣。 这一触到手指,映入眼帘的,圆脐、紧腹、丰臀、酥腿、隐约妙处,织毫毕露。 这种镜头,只要你不是白痴,谁都会心旌动摇,蚀骨销魂! 岳天敏血气方刚,这时呼吸急促,一颗心跳荡得把持不定…… 猛的低下头去,堵住了她两片薄薄的樱唇,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四片嘴唇组合起来,竟然有意想不到的魔力,它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包含着勇猛、温柔、香甜、软滑、晕眩和窒息! 她一双玉臂,不自觉地紧紧环着他脖子,整个娇躯,贴在他宽润的胸前,两个人似乎要融化成一个人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好像经过了很久,也好像只有一霎那。 岳天敏心头慢慢的清醒了,不禁俊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英妹妹,快替你把衣衫穿上,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尹稚英更是不胜娇羞,身躺微微扭动了一下,幽幽的道:“敏哥哥……你坏……”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肯抬起来。 岳天敏在她红得像苹果似的脸上,轻吻了一下,再替她整理了散乱的秀发,才抱起娇躯,把衣衫穿好,系上襟扣。 这时的英妹妹,黎涡微晕,桃腮带笑,配着一身窄窄的衣服,曲线玲珑,婀娜多姿,越发显得雪肤玉貌,娇艳如花。 兀自低垂着粉颈,那里还像个巾帼英雄?简直是新嫁娘! 尽管她低着头儿,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无限深情,脉脉含羞地睨着敏哥哥。 他,被她的似水柔情,看得心神飘忽,在熊熊火光之下,怔怔的瞧着她,失魂落魄,动也不动,当真是秀色可餐。 尹稚英嗤的笑了一声,娇嗔着道:“我脸上又没有花,你干么,老瞧着我?” 岳天敏沉吟道:“我在想……你和琪妹妹,真是春花秋月,难分轩轾,一个是清丽出尘,一个是秀丽绝伦!” “什么!瑛妹妹?琪妹妹又是谁?” 尹稚英只听得芳心里突突猛跳,那双秀目,一下子睁得又圆又大,急急的问着。 岳天敏握着她一双柔荑,笑道:“琪妹妹,那就是你的奇哥哥嗄!” 尹稚英秀目里含着惊讶的神气,说道:“奇哥哥?哦!他……他也是女的?” 岳天敏搂住她的纤腰,笑道:“你别着急,听我说哩!” 接着就把自己两人和她在舒城分手之后,误走天柱山,被黑煞老怪击下危崖,得遇玉箫真人,琪妹妹背着自己找到天柱峰石室,巧得灵丹遗书,和下山后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尹稚英听到他和万小琪在石室中一住经年。孤男少女,那得不生情愫? 不觉心头小鹿,一阵猛撞,立时有一缕寒意,直透顶门,粉脸上神色大变。 岳天敏瞥见她神色有异,急急的问道:“英妹妹,是不是你身上不舒服啦?” 尹稚英螓苜微摇,说道:“不要紧,我不过有点头晕。”说着抬起头来,大眼眨了两眨,露出幽怨的眼神盯着他问道:“琪姐姐待你很好是不是?” 岳天敏脸上一热,笑道:“英妹,你不是也待我很好吗?” 尹稚英心里甜蜜蜜的,故意披嘴道:“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倒纆到我头上来了。” 岳天敏忙道:“说正经,英妹,等我伤好之后,我们一起去找她可好?” 尹稚英凄惋的摇了摇头道:“我才不去呢,夹在你们中间,给人家碍眼。” 岳天敏笑道:“你又小心眼起来了,以前,你们不是很好吗?” 尹稚英吐了口气,幽幽的道:“你是不会了解女人的心的。”接着大眼睛眨了两下,满脸泛红,螓首一侧,低声问道:“敏哥哥,你有了琪姐姐,以后打算怎么待我呢?”她声音轻得只有敏哥哥可以听得到。一颗头,又猛的躲到他的怀里去了。 岳天敏眼看着英妹妹那付宜嗔宜喜的娇羞模样,柔情如水,那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头一阵跳动,紧搂着她纤腰,附耳说道:“英妹妹,我决不会忘记你的,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心中放下石头,一高兴,偎在他怀里,飘飘然的好不舒服。 接着幽幽地告诉敏哥哥,说出自己来历:原来她是玄阴教主门下的二弟子,自从邂逅了敏哥哥,一颗芳心,不自觉的起了漪涟。 那时正好在褚家潭掘宝,褚老庄主赠剑,万小瑛和商泰官动起手来,她暗中放了两支玄阴针,才把商泰官击败。 后来三人结了口盟兄弟,凑巧黑煞老怪一路追来,她知道万小琪决非敌手,才催着两人上路,自己却冒险把老怪引开,但终因不放心敏哥哥安危,赶上天柱山却不见了两人踪迹,后来还是从老怪的门下,探出口风,才知两人同时伤在黑煞掌手下,跌落悬崖。 她听到这噩耗,真是伤心欲绝,就哭哭啼啼的赶回神女峰总坛,一心要替心上人复仇,私下哭求教中护法金花剑莫寒波和师姐辣手观音简玉珍,赶上峔山,找黑煞掌算账,那知到了峔山,商震天父子都远出未归,她怒气难销,就放了一把火,把黑煞老怪的巢穴,烧了个片瓦不存。 她几次想以身殉情,一死了事,经莫寒波和简玉珍再三开导劝勉,才一同回转总坛,可是终日里郁郁不乐,以泪洗脸。 第二年的秋天,莫寒波奉教主之命,带着简玉珍、米凤娘,会合了五台的风火扇霍文风,上九华山下书,无巧不巧的和岳天敏相遇,霍文风铩羽而归,莫寒波等三人回到总坛,和她说起这次在九华山遇到一个俊美少年,武功绝伦,名叫岳天敏。 尹稚英一听,不由疑信参半,照他们口气,分明就是敏哥哥,可是敏哥哥那有如此武功? 这才借故禀过师傅,赶下山来,一口气跑到九华山昆仑下院,一问岳天敏,才知业已下山,她想起奇哥哥住在龙官湖,又赶到龙官湖,可是万松龄家中除了庄丁,竟一个人也不在,问不出所以然来,第二步就赶到褚家潭,又扑了空,幸亏庄丁还认识她,说出岳公子几日前来过,现在已经到石臼湖去了。 她这才证实心上人确实无恙,心头这份高兴,真是无法形容,当下一路急驰,到了石臼湖,正碰上专司接待的孙英,看她背负长剑,气宇不凡,就攀谈起来,尹稚英说是为了找人来的,孙英一问情形,就把岳天敏追赶褚老庄主,可能上太行山寻仇的事,说了一遍。 尹稚英一听岳天敏上太行山寻仇,不由芳心骤然一惊,因为大雄寺住持枯木和尚,最近被自己师傅邀请担任了玄阴教总坛的总护法,武功通玄,敏哥哥就是本领再大,也决非敌手,于是昼夜马不停蹄的疾赶,妄想拦在敏哥哥前面,阻止他上太行山去,就在酒店中碰上了醉仙翁。 她娓娓而谈,直听得敏哥哥非常感动,拥着她一阵轻吻,低声的道:“英妹妹,你这样多情,叫我如何报答你呢?” 尹稚英嗤的笑道:“谁要你报答?以后只要不忘记我就好了。” 岳天敏急道:“英妹妹,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尹稚英仰起头来,那纤纤的玉掌,轻抚着他的面颊,说道:“我相信你就是,其实,不管你怎样待我,我这颗心,早就属于你的了。”四片火热的嘴唇,又胶在一起了。 两人情话绵绵,轻怜蜜爱,不知说了多少时候,尹稚英才躺在她敏哥哥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尹稚英已能起身,但仍是不胜娇慵浑身乏力。岳天敏瞧她一夜工夫,玉容憔悴,娇柔到弱不禁风的样子,心头生出无限怜惜,登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翡翠葫芦,向尹稚笑道:“英妹,你重伤初愈,服上十滴‘天府玄真’,立时可以复原啦!” 尹稚英还想再问,却被他揽入怀中,拧开玉塞,替自己滴入口中。只觉一缕清芬,立时从喉中直沁五脏,自己身体,被敏哥哥扶起,他在耳边说道:“英妹妹,不要开口,你快盘膝运功要紧!” 尹稚英依言趺坐,运起功来,那缕清凉之气,由脏腑直透丹田,不多一会,竟变成一股暖流,再由丹田涌起,通行十二玄关,周行全身,只觉遍体奇热难耐,五内如焚。 她自幼由玄阴教主收在身边,倾囊传授,对内功已有相当火候,但平日运功行气,那有如此境地? 她不知敏哥哥给自己服的到底是何种灵药?竟能打通玄关,自然十分惊喜。知道此时关系重大,可不能丝毫大意,强忍奇热,一意调息宁神,返虚内视,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方觉浑身通泰,无比舒适,倏地睁开眼来。 却见敏哥哥站在身侧,眼睁睁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娇笑着道:“你老是盯着我瞧干嘛?” 说着站起身来,陡觉自己身体,轻灵无比,竟比没有受伤前,内力还要充沛,不由喜得跳了起来,拉着岳天敏的手道:“敏哥哥,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灵药,竟有如此效力?” 岳天敏笑道:“这是先师得之前辈异人遗留洞府的‘天府玄真’,千百年难得的仙药,普通人服上一滴,立可起死回生,练武的人服了更可抵上数十年功力呢!” 尹稚英见敏哥哥说得如此灵异,不由嗔道:“这种稀世灵药,你为什么放着自己不吃,还这样糟遢。” 其实她内心是何等欣喜,敏哥哥把这样珍贵的仙药,给自己服用,他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也于此可见。 岳天敏闻言笑道:“我和琪妹妹在练习内功心法时,也都服过十滴,你重伤初愈,还要跋踄长途,所以我也给你吃了十滴,这才叫不偏不欹呢!” 尹稚英不依道:“你又扯到那里去了,我不来啦!”接着又道:“哦!敏哥哥现在我已经完全好了,我们还是上路罢。” 岳天敏却道:“你刚才好了一点,就这么心急,多休息一阵,下午再走不迟。” 尹稚笑道:“我不是已经很好了吗?这洞有什么好?看你还舍不得走!” 岳天敏低声笑道:“这泂,才值得纪念呢!我可真舍不得立时就走。” 尹稚英脸上一红,啐道:“你油嘴,你坏!”两人在洞中又休息了一会,看看天色已近晌午。 尹稚英早已不耐,吵着就要上路,岳天敏只得和她出了山洞,找到马匹,就一同上马,在山谷中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出了山区,走上官道。 尹稚英在马上只觉精神焕发,身体轻健,就催着敏哥哥策马疾驰,傍晚时分,赶到南阳,一宿之后,翌晨尹稚英又催着上马,经新野、樊城,天还未黑,就到了襄阳,两人找了一家清静客店,才到门首,店伙已迎着过来。 岳天敏刚跨下马,陡觉头脑昏眩,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尹稚英见状,猛的大吃一惊,连忙把他扶住,着急问道:“敏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岳天敏闭了一会眼,道:“不要紧,方才有点头晕。” 店伙把两人引到一间上房。 尹稚英让敏哥哥洗了把脸,问道:“敏哥哥,你觉得好些了吗?快先憩一憩。” 岳天敏笑道:“我现在已经好啦!不要紧的。”尹稚英一定不依,逼着要他闭目休息一会。 店伙掌上灯来,岳天敏睁眼一瞧,却见英妹妹翠黛低蹙悄立身边,一双秀目十分关心的睇着自己。 “敏哥哥,明天不要赶路啦,我们就在这里歇下,让你好好的休息一天再走罢!”接着好像不胜悔悢的说道:“这都是我不好,前天你接连和霍文风苍溟上人两人动手,第二天,你的脸色显然苍白消瘦了许多,也许是真气消损,致伤势加重,我原想要你休息几天再走,可是一想,这黑眚丝毒是过一天厉害一天的,还不如早些上云雾山治好的好,这才催着赶路,竟叫你跑累了。” 岳天敏看他自怨自艾的神气,更显得娇柔妩媚,不由握着她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放到自己掌心,轻轻摩着笑道:“英妹妹,其实我所中黑眚丝,并不严重,左肩虽微觉麻木,也还不致有多大影响,你既要在这里憩一天,也好。” 尹稚英嫣然笑道:“这里离隆中山极近,是当年诸葛武侯隐居的地方,听说古迹很多,我时常打从这里经过,没有好好的去玩一玩,明天我们一同去,你说好吗?” 岳天敏颔首道:“我们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瞻仰一番。” 这时店伙推门进来,问两人可是在店中进餐。尹稚英抢着叫他拣好的送来就是。用过晚餐,她要敏哥哥早些休息,自己也就退了出去。 翌晨,两人进了早点,就骑马缓缓的向隆中山而来。但见田野上山明水秀,绿野如沃,不一会,行近山麓,只见清溪曲折,流水潺湲,前面似有一个村落,傍山面水,修篁丛中,低挑着酒帘,竹篱茅舍,鸡犬相闻,田野风光,确实使人有隐逸出尘之感。 又走了一段,道旁矗立着一座牌坊,乃是刘先主下马处,前面不远,就是诸葛武侯故庐了。 岳天敏笑向尹稚英道:“英妹,我们也好下马啦,在名胜古迹之中,缓步徐行,要比在马上好得多呢!” 尹稚英娇笑着跳下马来,指了指前面道:“我们就到那座亭上歇一歇多好。” 这座亭子,正是诸葛武侯的故居,后人为了缅怀这位传奇人物的前贤,才在这里建了一座亭子,以资纪念。 两人歇了一阵,岳天敏见四面石柱上,黏满了许多后人题咏的诗词,不由负着双手,近前一瞧,只觉一股腐气,中人欲呕,这些附庸风雅的人士,可怜连诗都还不懂,也胡诌一通的题上大名,他们满以为这样就可诗名远播,那知反给名胜古迹,平添了无限俗气。 岳天敏徘徊了一阵,尹稚英道:“敏哥哥,那边酒帘低挑,我们不如先去打个尖,把马匹寄了,下午好游山呢!” 说着牵了马缓缓的过去。到了酒店,自有小二接过马匹。两人入内一瞧,曲槛临水,青峰如障,倒也极为幽静。 这时还不到晌午,店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两人临窗相对坐定,要过酒菜。 不一会,小二摆上杯盘,和四色菜肴,一壶美酒。 尹稚英玉手执壶,替敏苟哥斟满了酒,笑吟吟的道:“今天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可多喝一杯,助助游兴。” 岳天敏接道:“那你也得喝一杯吧!” 尹稚英果然也向自己杯中斟了半杯,抿嘴笑道:“我才不喜欢喝这种不酸不苦的劳什子哩,你一个人喝,没有兴趣,我就陪你半杯好啦!” 两人低斟浅酌,谈谈说说,岳天敏喝了几杯,微有醺意,就和英妹妹各要了一碗汤面,食罢,店小二撤去杯盘,又替两人泡了一壶香茗。 这时店中食客渐多,岳天敏叫小二代为照料马匹,自己和英妹妹出了酒店,就向隆中山走来。 一路上,苍松翠柏,板桥流水,极富诗意,山中却遍种梅花,此时正当怒放,老干盘空,疏影斜横,暗香浮动,沁人肺腑! 两人循着山道,指点睛岚,边谈边走,到了抱膝石。说起这抱膝石,乃是诸葛武侯抱膝长吟之处,两人依石坐下,凭高远瞩,四周峰峦,尽收哏底。清溪迥环,田舍宛然。 岳天敏缅怀前贤,不禁随口朗声高吟:步出齐门城,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治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尹稚芵听敏哥哥朗诵“梁甫吟”,不由问道:“哦!敏哥哥,诸葛亮为什么老喜欢‘梁甫吟’呢?” 岳天敏喟然叹道:“当时武侯隐居隆中,躬耕陇亩,眼看国事蜩螗,作梁甫吟,不过是有托而言罢了!” 这时空山寂寂,只有他们两人,并肩石上,尽情言笑。芵妹妹慢慢地将娇躯依偎着敏哥哥,螓首靠在他肩上,盈盈笑语。 敏哥哥也顺势搅着她柳腰,一手握着她春葱般的柔荑,软语如珠,情话绵绵。 “噗哧!”突然有人在他们身后,轻笑了一声。两人同时一惊,倏的站起身来,抬眼四望,只见离自己四五丈外,红影一闪而没。 尹稚英玉脸飞红,双脚一点,身子像飞燕般凌空追扑过去。 她一连几踪,早已扑入梅林,四面一瞧,那有半点影子,不由心中一愕,暗想这人好快的身法! 正在迟疑之间,却听到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衣带飘风之声。尹稚英自从敏哥哥给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功力何止倍增? 这声音虽然极为轻微,但那能瞒得过她,猛的身如飘风,一旋身向后窜起,快若闪电,她满以为这一下定可瞧个清楚。 那知她快,人家比她更快,那人似乎惊得呀了一声,一缕红影,只在花丛中闪了一闪,瞬忽不见。 尹稚英两次扑空,心中有气,娇喝一声:“往那里去?”身形骤起,觑定方向,再次踪身扑去,却依然一无所见。 她又气又恼,四处乱找,猛的一抬头,却见离自己不远的一株老梅树上,突然探出一个苹果般的小脸。 头上梳着冲天髻,一双小眼,又黑又亮,骨碌碌地瞧着自己,还用小手在脸上刮了两下,嘲讽道:“羞!羞!” 尹稚英一看竟是个小孩,正想问问他,却见小脸迅速的向花丛中一缩,花枝摇了几摇,敢情这小孩又想逃跑了。 “这会可不让你跑得了啦!”她双肩微晃,追了过去。 那小孩煞是刁钻,他知道这会无法逃走,就东一闪,西一躲,尽是绕着梅树捉迷藏,休想抓得住他,不但如此,还不时的扮个鬼脸,刮上两下脸皮。 直闹得尹稚英啼笑皆非,又羞又急,又气又恼,口中骂道:“小鬼头,今天捉不到你,我也不叫红线女了。” “羞羞,一个大人啦,还要人家搂着抱着。” “小鬼你坏!”一条黑影猝然飞起,快得几乎看不清楚! “啊哟!”这一下,小孩出乎意外,吓了一跳,没命的飞逃。尹稚英那里肯舍?在后紧追!两人首尾相衔,看看越追越近,前面已是梅林尽头,躲无可躲。 小孩怕极啦!不由一面跑,一面急叫道:“爷爷,你快来啊,爷爷!” “龙儿,不得胡闹!”一个苍老的声音,起自林外。 “啊!爷爷你在这里。”小孩一听心中大喜,小身体像箭一般激射出去。 尹稚英追出林外,却见敏哥哥和一个须眉斑白的老者站在一起。 那小孩一头扑上老者的怀里,回头向自己又扮了个鬼脸,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正在十分尴尬。 岳天敏一见尹稚英,忙笑道:“呵,英弟,你快来见过庞老前辈。” 尹稚英细一打量,面前这位老者,年约七旬开外,须眉斑白,面目慈祥,微露笑意的向自己颔首,连忙上前作了一揖,说道:“晚辈尹稚英,适才冒犯令孙,还请老前辈恕不知之罪。” 老者连连还礼,却听小孩嗤的笑了一声,叫道:“爷爷,她是女的啊!” 尹稚英闻言,脸上蓦的一红,伸手一摸,哎唷!原来自己的头巾,不知何时掉了,青丝散乱,这下直羞得她无地自容。 老者闻言叱道:“小孩儿家不得胡说,行走江湖,女扮男装要方便得多,快去见过这位岳哥哥,尹姐姐。” 说着又向岳天敏尹稚英笑道:“小孙平日在家给娇惯纵了,两位休得见笑。” 小孩听他爷爷一说,就向两人唱了个喏,规规矩矩的叫着“岳哥哥”、“尹姐姐”。 尹稚英十分喜欢,拉着他小手,问长问短,才知这老者竟是当年单掌独劈长白双魔,隐居天目山太微谷,自号浮玉居士的庞天放,小孩是他孙儿,名叫小龙,这次跟着他爷爷到武当山访友来的,顺道就到隆中山看看诸葛亮的故居。 庞小龙一下和尹姑姑混熟什么话都说,一回说尹姐姐的身法快,一会又吵着要尹姐姐教他一手,咭咭格格的说个没完。 浮玉居士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神,紧盯着岳天敏望了几眼,猝然问道:“岳老弟英华内敛,身怀绝学,看来功力甚深,怎的又似乎身负内伤,形神憔悴,不知可有什么不舒服吗?” 岳天敏正要回答,尹椎英心中一动,连忙抢着说道:“老前辈说得一点不错,他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不知你老人家可有药救?” 她一说到敏哥哥伤势,立时脸现愁苦。 “尹姐姐,我爷爷是疗伤圣手呢,你知道不?”庞小龙抬起小头,拉着尹姐姐的手猛摇。 浮玉居士长眉微皱,沉吟道:“黑眚丝乃是腐尸毒气,与普通负伤不同,除了西崆峒的吸星球,能把它从原处吸出之外,那只有贵州云雾山的乌风草可以治疗……” “爷爷,岳哥哥尹姐姐都是好人,你老人家就给他治一治罢!”庞小龙对两人极有好感,恐怕爷爷不肯治。 浮玉居士笑道:“你爷爷和昆仑渊源极深,那有不肯医治之理?”接着又向岳天敏问道:“岳老弟怎会中这歹毒之物,不知已有多久了?” 岳天敏就把自己和枯木和尚对掌,被掌风扫中,醉仙翁指示前往贵州求药,说了出来。 浮玉居士面露惊疑,说道:“照岳老弟所说,你中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还不出一月,如何会发动这得样快呢?按说中了黑眚丝,一年之内尸毒遍及全身,就会腐烂而死。但在受伤三个月内,如医治得法,也不难治愈,照你目前病况,好似超过三个月以上,真使老朽不解。哦!哦!岳老弟莫非你最近曾强运真气,以致毒气加速蔓延?” 岳天敏见他直如亲眼目睹,自知伤势严重,便把日前如何与霍文风苍溟上人动手,如何抢救尹稚英,终因真气涣散,昏死过去,以及尹稚英负伤,自己又强运真气,替她打通全身经脉等情,一丝不漏的说了出来。 尹稚英闻言急道:“咦!敏哥哥,这些事情,你怎地都没有告诉我啊!”接着哭了出来道:“你何苦强运真气,替我疗伤呢?” 浮玉居士听完之后,点头道:“这就难怪,黑眚丝一中人身,立即附入骨骼,如果妄运真气,就会加速蔓延,诊治也就较为困难了。” 尹稚英直听得胆战心惊,秀目噙泪,急着问道:“老前辈,这可如何是好?” 浮玉居士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老朽略擅医道,此处非谈话之所,且到寓所,让老朽诊一诊岳老弟脉象再说。” 这时尹稚英内心惶急,莫可名状,频频的望着敏哥哥,真是五内如焚。 两人跟着浮玉居士到了客店,坐定之后,浮玉居士闭着双目,聚精会神的替岳天敏切脉,尹稚英睁着一双大眼,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透。 过了一会,浮玉居士才睁开眼来,笑道:“岳老弟内功秉赋,老朽照脉象看来,居然超过常人百年苦练之功,实足惊讶,目前黑眚丝蔓延所及,已深入‘凤眼’‘入洞’两穴之间,因其位在脉络中枢,再入内即为肺脏,此种尸毒之气,遇物即腐烂溃疡,时间一久,内脏难保不受他影响。人身气血循行,实为一小周天,配合二十四节气,两位此去云雾山,最好能在立春前求到乌风草,毒气还不致侵入内腑。从今天算起,也只有二十天了,一交立春,潜伏尸毒,得气候之助,蔓延较速,医疗恐怕更要困难。此去云雾山只有一千五百里左右,如日行百里,十五天内当可到达,剩下五天时间,还算从容,不过一路上不可再有耽搁,也切忌心急赶路,因血脉运行加速,就会推动毒气。”浮玉居士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又道:“这乌风草,并非野生,此草主人,性情极为怪癖,两位目的只是求药,望诸多忍耐。” 第十一章 俪影空山白驹惊过隙 同门陌路碧焰施阴谋 尹稚英不由问道:“这乌风草的主人,老前辈既然知道,还乞明示。” 浮玉居士笑道:“此人来历你们既然不知道,还是不问不闻最好,醉仙翁呷你们前去,而且还给了你一个记号,自然有了安排,决不会错。” 庞小龙一听,早就嘟着嘴道:“爷爷平日都是爽爽快快,怎么今天也卖起关子来了,好爷爷,你还是说给岳哥哥尹姐姐听罢!” 说着扭在浮玉居士身上,只是不依。浮玉居士慈祥的抚着庞小龙头顶,笑道:“爷爷那是不肯说?实在说明了,对你岳哥哥有害无益。”岳天敏见他如此一说,也就不好再问。 浮玉居士对岳天敏极为赞许,接着又讯问了两人的身世。喟然叹道:“岳老弟身怀绝学,终有手刃亲仇的一日,你世伯上官靖,说起来和老朽还有莩葮之亲,可怜他一家落得如此惨局,所遗一女,日后岳老弟如能查访得到,还劳送她到西天目太微谷来。”岳天敏唯唯答应。 庞小龙小眼睛碌碌地望着爷爷问道:“你老人家说的上官靖,和我们还有亲戚?”他显余有点奇怪。 浮玉居士笑道:“傻孩子,你妈不走也姓上官吗?” 庞小龙惊喜的道:“哦!哦!那末那个小女孩,我要叫她什么呢?” 浮玉居士忍不住莞尔而笑,说道:“人家年纪,可比你大得多呢!你要叫她姐姐才对。” “哦!爷爷,那我要跟岳哥哥去啦,去找上官姐姐。” 浮玉居士道:“胡说!现在还不知道她在那里呢,将来找到了,你岳哥哥自然会送她来的。” 接着又对尹稚笑道:“你师傅当年被玉虚真人逐出门墙,原也只是略寓警戒之意,不想她刚愎自用,决绝如此!玄阴经虽非玄门正宗、倒也并非什么旁门邪说,天下武功,本无邪正,用之于正则正,用之于邪则邪,姑娘志洁行芳,出污泥而不染,尤为难得,他日有暇,可与岳老弟同去西天目住上几天。”尹稚英红着脸连连答应。 庞小龙喜道:“尹姐姐你一定要来,我妈妈一定会欢迎你的。” 岳天敏因此处只有一家客店,便去把马匹行囊搬来落店。 尹稚英自从听到敏哥哥伤势如此严重,日期紧迫,不由翠黛深蹩,忧心如焚,岳天敏却比较豁达,晚饭之后,陪着浮玉居士谈了一阵,才回房安歇。 第二天,岳天敏尹稚英两人急于赶路,就向浮玉居士告辞先行。庞小龙拉着两人的手,小眼圈有点红润,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气。 还是尹稚英再三的说,自己和岳哥哥,贵州回来,一定会去他看,这才把他哄好,和两人鞠躬道别。 尹稚英紧记着浮玉居士二十天期限之说,心急如箭,巴不得早日赶到云雾山去,但又不能兼程急赶,只好计算里程,按时投宿。 他们从襄阳起程,经南漳、远安、五峰、足足走了五天,已进入湖南境界,再向西南奔永定、古丈,又走了六天,才到达贵州交界的凤凰。 一路上尹稚英什么事情都不让敏哥哥稍有劳动,爱护体贴,真可说是无微不至。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愁结眉心,算算只剩下了九天,敏哥哥的脸色,显然越来越消瘦,两个眼眶,也渐渐陷了下去。 怜惜、忧虑、和路途劳顿,使得这位平日英风飒飒的侠女,也为郎憔悴! 岳天敏看在眼里,心中又感激,又爱怜,自然多方劝慰,无限温存,是以一路上鹣鲽私情,卿卿我我,说不尽旖旎风光,不在话下。 进入贵州之后,尹稚英更是入境问俗,小心翼翼,不敢多招是非。 第三天中午,到了麻江,打尖之后,又赶到都匀,总算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天,当下就在都匀落店。 玄阴教发迹云南,虽然那时尹稚英还在髫龄,但教中年长的人,也不时谈起云贵情形,记忆犹新,落店之后,她就向街上购买干粮和辟瘴解毒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一宿无话,翌日清晨,尹稚英就向店小二打听去云雾山的路径。 店伙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两位客官,不知去云雾山有何贵干?这山上终年云雾,不见天日,不但无路可行,而且到处都藏着毒虫野兽,从无人迹,我劝两位还是不去的好。” 尹稚英知他一番好意,但自己赶路要紧,那管这些,当下说道:“我们有急事去找一个人,你只需说出路途就是。”店伙还没回答,陡闻身后有人冷笑一声。 尹稚英回头一瞧,只见从店堂中穿过一人,直向后房进去,当时也没有在意。 店伙见客人有急事前往,不便多说,便把去路指清,两人会过店账,就双双就道。 云雾山,座落贵定县以南,都匀县以西,绵延数百里,山势险要,峻岭插天,因为终年被云雾封锁,不见天光,到处都是黝林丰草,腐叶泥沼,蛇虫潜伏,瘴烟蔚蒸。 山区附近居民,也裹足不前,亘古以还,就是一片荒僻神秘,阴森死寂的处女地带。 两人马行,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云雾山麓,原想山下总有几家猎户农家,可以寄存马匹。 那知到了地头,却是一片荒凉,四周阒寂,那有半点人烟? 迎头群峰隐隐,云雾缭绕,地上草长过人,连入山途径都没有。尹稚英不由心头一愕,像这样险恶穷山,漫说只有醉仙翁所画的一张双斧记号,即使有姓有名,在偌大山区,也无从找寻?何况只剩下五天半时间,眼看敏哥哥的伤势,逐渐恶化…… 她心情沉重,面对茫茫云山,一言不发的怔怔出神! 岳天敏下马之后,看尹稚英神色疑难,不由笑道:“云雾山果然十分险恶,这里既然没有人烟,我们不如把马匹放了罢!” 尹稚英点了点头,跳下马来,把缰绳在马颈上圈了几圈,顺手一拍,让马自去,才回头向岳天敏勉强笑道:“敏哥哥,我想乌风草的主人,定是遁世高人,隐居在山林深处,我们走罢!” 说着紧了紧背上包裹,然后和岳天敏双双登山。 两人入山之后,就施展轻功,直向群山深处奔去。约摸跑了两个多时辰,岳天敏瞥见英妹妹鬓角上已见汗水,娇喘频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自己也觉得心头跳动,左肩隐隐作痛。 当下就把脚步放缓,停下身来,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尹稚英从怀中抽出绣帕,用指头轻轻的替敏哥哥揩着汗渍,十分关切的问道:“你可累了吧,瞧!脸色都跑得发白了,下午我们慢一点走好啦!” 岳天敏看她粉脸娇红,香息短促,胸前双峰,还在隐隐颤动,起伏不停,分明也跑累了,却只顾切自己,不由心中一荡。 低下头去,在她粉颊上吻了一下,低声笑道:“不要紧,我还不累,你自己累成这个样子,还不好好憩息一阵。”说着把英妹妹娇躯,揽入怀中,依偎了一阵。 尹稚英用纤手掠了掠鬓发,娇羞的瞧着敏哥哥道:“好啦!我们吃点干粮,就走嘛!” 用过干粮,尹稚英珍惜着五天半的时间,芳心焦灼,就催着敏哥哥快走,一面又再三叫他慢慢的走不可使力。她真是急又不是,慢又不是,真难死人啦! 横梗在前面的,尽是危崖峻岭,断涧绝壑,云气霏霏,白雾茫茫,密压压的参天古木,阴森森的过人茂草。这种险峻穷恶的荒山深谷,真不知何去何从? 尹稚英挽着敏哥哥臂膀,并肩前行,就拣那些可能住人的峭壁之下,巉岩之旁,绝壑之间,深谷之中,一个个的挨次探寻。 这样踪一阵,跑一阵,又要敏哥哥息一阵,不知不觉又去了两三个时辰。 金乌西坠,天半浮云,幻出了绚烂无比的彩霞,树林中千百种鸟啼的声音,啁啾不绝! 流水潺潺,松涛如啸,还夹着猿啼狼嗥,越显得空山薄暮的景象阴森! 这时两人已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峦幽谷,竟找不到半点迹象。 看看夕阳流霞,已逐渐的被茫茫夜色所吞没,四下里慢慢的昏暗下来。 尹稚芵紧锁着双肩,说道:“敏哥哥,天色已将昏黑,今晚我们且找个山洞休息一宵,明日再找吧!” 这天晚上,就在一座高山的峰腰上,觅到一个石洞,权且休息。两人搬了块大石,堵住洞口,吃过干粮,尹稚英依着敏哥哥身侧,阖上秀目,不一会,香息低匀,渐渐睡去。 岳天敏跑了一天山路,也极感劳累,方觉浑然入梦之际,似乎听到洞口有轻微的声音,及洞而止。 深山黑夜,正是野兽出没之时。岳天敏睡思恍惚,也并未在意,过了半晌,陡然一声冷笑,清晰的传来,这分明是人声。 他猛的惊醒,轻轻起来,移开大石,侧身闪了出去。向四外一瞧,蒙蒙夜色,那有人影? 即便有,隐藏在草丛之间,也不容易瞧到。在洞口站了一会,看看并无可疑。 心想也许是夜枭也说不定,反正露宿荒山,自己警觉一点也就是了。当下回转石洞依旧靠壁坐下,养起神来。 一觉醒转,已是清晨,眼看英妹妹整个娇躯偎在自己怀中,阖着长长的睫毛,睡得极为香甜。 樱唇微露,吐气如兰,粉脸上红馥馥的微带笑容,迎着洞外朝霞,越觉得清丽绝伦,娇艳欲滴! 海棠春睡,简直把敏哥哥看直了眼,他那忍把她惊醒,小心得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英妹妹的娇躯,在他怀中微微转动了一下,倏地睁开眼来,说道:“啊! 时光不早啦!你先醒了,怎不喊我一声呀?”说着翻身坐起,一面理着散乱的秀发。 岳天敏笑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大概你昨天跑累了,所以没叫醒你,好多憩息一会。” 他没有把昨宵听到的冷笑之声,告诉她听。 尹稚英好像陡的想起什么事来,右臂一伸,拉着敏哥哥的手道:“唉!只剩了五天啦! 真急死人。” 岳天敏笑道:“要找也不忙在一时,我们出去洗脸,吃饱了再走不迟。”尹稚英只好顺着他盥洗完毕,吃了点干粮,才相继出洞。 时间如白驹过隙,去得真快!两人翻山越岭,茫无头绪的乱窜乱找,一晃眼就是五天,依然没有丝毫朕兆。 眼看只剩下了最后一天。 岳天敏渐渐觉得心神烦倦,呼吸胀满,但他不愿让英妹妹瞧到,还故意打着点精神。但脸色消瘦,形神憔悴,那会看不出来。 尹稚英紧记着日数,直急得心如刀绞,一会骂醉仙翁老不死,老酒鬼,有话不肯明说,一会又埋怨浮玉居士倚老卖老,故弄玄虚,都不是好人! 但唯一能够支持她的,却是坚决的信心,不管踏破铁鞋,也要把乌风草找到。 因为时不与我,二十天只剩下最后一天,眼看明日立春之后,敏哥哥的伤势,就会逐渐恶化。 岳天敏和尹稚英这一天不知不觉的加快脚步,两人跑了半个时辰,奔到一座峰脚之下。 抬头一望,只见隔山矗立着一座高峰,排云直上,高插天半。 尹稚英一收双足,正想和敏哥哥说话。猛的回头过去,不由花容失色,芳心一阵猛跳。 原来敏哥哥却落后了几步,脸色惨白,人已摇摇欲倒。 她心中一急,赶紧掠过身去,一把搀住,扶着他在松根上坐定,着急问道:“敏哥哥,你觉得怎样了?” 岳天敏一阵喘息,苦笑着道:“英妹,我……我不要……紧。”紧字还没出口,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尹稚英珠泪不由夺眶而出,急道:“敏哥哥,快不要说话,先坐一会。”她抱着他,直急得心头乱颤,手足无措。 岳天敏闭目静养了一阵,略觉好些,扶着她香肩,低声说道:“英妹,你不要急,我还不碍事。” 尹稚英拭着眼泪,勉强笑道:“敏哥哥,你在这里憩息,我去舀点水来。”说着拿出水瓢,袅袅的沿着山脚走去。 原来两人还是早餐时饮过一顿山泉,后来急着赶路,山麓中虽有小溪,因并不口渴,也未在意,这是尹稚英自己觉得口中有些发干,便想替敏哥哥舀点水喝。谁知走了一阵,两面树林虽极茂密,却没有泉源。 她心中一急,脚步加快,又走了一段,猛听松涛竹韵之中,还夹着水响,好似离前面不远。 她跟着水声寻去,果然那山腰处,横着一条白练,赶紧几个起落,奔上前去。 临近一看,那道山泉流行之处,却是一条天然石埂,当中微凹,却祗寸许来深,不能用瓢舀取。 她也嫌地上水浅,不太干净,便站起身来,顺着水流的源头寻去。 转出半个山头,便见半山坡一处石壁上,有一股碗口粗的水柱挂下来。 离壁丈许远近,有一个圆形小潭,乱石嶒陵,水声哗哗,水花四溅。潭水极为清冽,自己饮了几口,便舀满一瓢,回身就走。 那知她适才信步寻来,一心只在找水,并未觉得已跑出老远,这时循着原路回去,手上又擎着个瓢儿,不能快走,才发觉原来已经跑出三数里外。 走了好一会,才算回到原处,一看却不见了敏哥哥,还当他到林内小解去了,并未在意。 就在水瓢在松树根上放稳,自己倚着树身坐下,憩了一阵,仍不见敏哥哥回转,不由心中生疑,连叫了两声,也并无回音。 她心头一急,霍的跳起身来,向四下细细察看,更没有发生过打斗痕迹。当下双足一点,踪上一株高大树枝,居高远瞩,也找不到一点踪影。 尹稚英飘身下树,心想:“敏哥哥决不会弃了自己而去,那末在自己舀水这段时间中,除非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来不及等候自己,但即使来不及等待自己,也应该留个记号才对啊!否则呻我到那里去找他呢?” 继而一想:“自己舀水这条路上,既没有看到敏哥哥,那他一定从右边山脚去的。” 想到这里,就向右山脚赶去。才到路口,果然发现沙地上划了一个箭头,知道所料不错。赶紧依着箭头所指方向,施展轻功,向前直奔。 她心中牵挂着敏哥哥,向前紧赶,耍知崇山峻岭之中,原无道路可循,她一时大意,却把路越错越远,兀自丝毫不觉。 这样奔了半个多时辰,只是不见敏哥哥的第二个标记,心中有点怀疑,敢情自己跑错了路? 她一收双足,踪目四顾,这时自己已掠到两座山峰中间,地势阴暗,怪石森错,丛林幽湿。 有几处毒岚恶瘴,彩雾蒸腾,却是个极为险恶的所在。她掏出辟瘴药末,在鼻孔中抹了一些,就攀藤附葛而下。 到了谷口,竟发现一条弯弯曲曲的山沟,宽仅丈许,藏在参天古树之下。草树相连,杂以藤蔓,若不细细打量,决看不出来。 她艺高人胆大,心念一动,倏的拔出长剑,由藤阴下披荆斩棘,循路走去。只觉地处卑隰,丛草之间,蛇虫乱窜,飕飕有声。 这条山沟,原是两峰中间的一个裂口,越走越高,约摸走了两三里路,沟缝獑宽,再经过两个转折,山沟走完,眼前倏的一亮。 原来已到了一座小山顶上,面前一大片平地,疏疏落落的长着几十株大树,尽头处三面环山,峰峦耸立,别无通路。 当下便由山崖夹缝中走出,细细一瞧,只崖左一带,土层赤黑,草木不生,崖壁上尽是一个个小孔,密如蜂巢。 挂右一股细流,似是人工引导,围绕着一片药圃,紫绿青红,各色齐全,畦亩分明! 尹稚英精神一振,心想这片药圃,分明有人种植,得来全不费工夫,此间隐居的人,大概就是乌风草的主人了。 连忙把长剑纳入鞘中,整了整衣衫,缓步行去。到了药圃前面,稍一留神,不由使她暗暗吃惊。 心想:“玄阴教网罗各门各派的奇人异士,自己跟随师傅多年,也见过不少,时常听这些人讲起各种毒物的形状性卖,这药圃中所种,自己虽只认出少数,但已是人间稀少的剧毒草药,此间主人,谅来非同寻常,怎地没听人说过?” 她正在微一怔神,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一声大吼,跟着便有一阵劲风,向自己背后扑来。 尹稚英一闪身躲过来势,回头一瞧,原来却是一只身披长毛,凶睛凸出的大狒狒。 形状狞恶,鼻息咻咻的注视着自己。尹稚英心知这是此间主人守山之兽,自己倒不可伤它,即忙说道:“我是叩谒你主人来的,可否请前面带路。” 那大狒狒那管你这一套?一扑不中,二次又起,风一般的当头抓到。尹稚英这次有了准备,早就避开。 大狒狒连连扑空,凶性大发,狂怒起来,连声厉吼,猛扑狠抓。尹稚英知道此类狒狒,生性凶恶,狡捷异常,力能生裂虎豹,却也不敢大意,仗着轻功,身如飘絮,满地游走。 猛听一声厉喝:“何方小子,敢来黑蜂谷撒野,可知‘入谷者死’吗?”话声未了,大狒狒业已跳开。 自己方要循声看去,陡觉眼前淡红烟丝一闪,鼻中闻到一阵异香,人便昏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尹稚英慢慢醒转,张目一瞧,自己被人安放在一间茅屋中的竹杨之上。 室内除了临窗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条板凳之外,别无他物。她想起适才情形,自己闻到一阵异香,便昏了过去。 这,好像是江湖上下五门惯用的迷魂香之类。迷魂香!她蓦然惊出一身冷汗。 从种种形迹上看,对方分明是邪恶之流,一时不察,中了暗算。自己一个黄花少女,身落人手,如果……如何…… 她猛的想伸手……只觉四肢软绵绵的丝毫动弹不得。急得垂眼一瞧,还好!自己一身衣服,依然穿在身上。终算把心上一块石头,放了下去。 这时忽听隔壁有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厉声喝道:“屋外是谁?” “姑婆,是侄孙儿我,特地来瞧瞧你老人家。”一个年轻的口音答了一句,接着一阵脚步声,来人已进了屋子。 “你又有什么事情找姑婆来了?”老婆子口气冷峭,声音严厉! “姑婆,侄孙儿是向你老人家报信来的,前几天,侄孙儿在都匀一家客店里,碰上两个小子,看上去都会几手,侄孙儿就留上了心。后来听他们口气,一个还是女的,为着乌风草而来,侄孙儿缀了几天,可笑他们乱跑乱闯,好像不知道温玉岩呢!” 尹稚英听这人一说,才知自己两人,在客店中已露了行藏,难怪自己向店伙问路时,有人在身后冷笑。 “温玉岩,又是什么地方?” 她想到这里,却听老婆子的口音哦了一声道:“原来有两个,那丫头身法果然不弱,已被我用小桃红摄魂香擒住了,此时大概还未醒哩。” “哦!那女的已被你老人家擒住了?”年轻的显然带着点兴奋的口吻,问了一句。 接着叽叽咕咕放低声音和他姑婆说了一阵,似乎在央求一件什么事情。 老婆子冷笑了两声道:“我早知你怀着鬼心思,那是给你姑婆送信来的?” 年轻的连忙亟口声辩。 老婆子厉声喝道:“黑蜂谷入谷者死,你知道吗?” “姑婆婆……”年轻的急得叫了声姑婆婆,却又说不出话来。 老婆子叹了口气道:“我谷氏门中,只有你一条命根子,做姑婆的自然要为你留心。不过我谷中规章,岂能为你而废?何况那丫头身上,还有老鬼的双斧记号,又是为乌风草而来,这中间和我牵连甚巨,且待她醒来,问问清楚再说。” “一切要姑婆替侄孙儿作主。”年轻的又补了一句。 老婆子嘿嘿她笑了两声。 细碎的脚步声,似向自己存身的屋中走来。 尹稚英连忙闭上眼睛,装作昏迷的模样。 不一会,只觉有人在自己“天容”穴上,揉了几下,又在“脊心”穴轻轻一推,手足立能活动。 心知穴道已解,倏的睁开眼来,竹褟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裤面貌奇丑的老妇人。 左眼只剩了凹进的眼眶,一只右眼,冷冷的瞧着自己,犹若一道冷电,不由暗暗打了一个寒噤。 但灵机一动,立时翻身拜了下去,口中说道:“晚辈迷失山路,碰上凶兽,幸蒙老前辈相救,恩同再造,只是晚辈年轻,素未拜识,不知老前辈名号如何称呼?” 独眼老婆婆冷峻的道:“你且起来,老婆子有话问你,可不准撒谎!” 尹稚英站起身来,说道:“但请老前辈吩咐。” 老婆子独眼向尹稚英全身打量了一阵,问道:“你和同伴两人,到云雾山来,究有何事?和云海樵子有何关系?可从实说来。” 云海樵子?哦!敢情那双斧记号,叫做云海樵子,尹稚英心念一转,连忙答道:“晚辈尹穛英,因我哥哥身中黑眚丝,只有乌风草才能医治,蒙醉仙翁老前辈画了一张双斧,叫晚辈陪同,前来云雾山求药,不料晚辈和哥哥在山中走失……” 独眼老婆婆没等她说完,面露惊讶,自言自语的道:“醉仙翁!这老酒鬼还没死?”接着又道:“他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尹稚英忙道:“醉老前辈只说到了云雾山自会知道,没说旁的,所以晚辈找了五天,还是茫无头绪。天幸遇上老前辈,还请多加指示,救我哥哥一命,晚辈感激不尽。” 独眼老婆婆脸上阴睛不定,着实怀疑了一阵,才道:“我老婆子身居此谷,有一条规定,就是‘入谷者死’,从无一人幸免,你既然是醉仙翁指点来的,想必另有渊源。我老婆子看在他的份上,权且不难为你。不过你得为我效力一次,功过相抵,你可愿意?” 尹稚英知道此类怪人,极非易与。 但自己一说出醉仙翁,对方收篷得如此快,实出意外,但听她口气,却要自己去办一件事,不知又是什么难题? 当下答道:“老前辈吩咐,只要晚辈能力所及,自当效劳。” 独眼老婆婆厉声说道:“我老婆子言出如山,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一只恶毒的眼光,盯着尹稚英,越发显出奇丑。 她不待尹稚英答应,颜色稍霁,露出一丝狞笑,笑起来可更难看! 只听她继续说道:“其实我老婆子要你去办的也并非难事,只要举手之劳就得。醉仙翁赐你的双斧记号,名叫云海樵子,大概怕你们找不到乌风草,才要你们先找背插双斧的云海樵子,代为引路。现在既然碰上我老婆子,可就不必去找他了。”她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突然问:“你可知道管理乌风草的是我老婆子何人?” 尹稚英心想:“你自己不说,怎地反来问我?” 口中却道:“晚辈识浅,还请老前辈开示。” 独眼老婆婆接道:“你当然不知其中情形,乌风草是我师门异宝之一,产于本山温玉岩。那岩上石壁,白滑如玉,壁缝中又有一股天然温泉,乌风草秉云雾之气和玉石英灵而生,更得温泉滋润,才能成长。数十年来,就一直由我大师姐掌握着,后来她走火入魔,双腿不能行动,想藉温泉和乌风草之力,修复玄功,便把那草据为己有。从她走火入魔之后,脾气怪僻,憎见外人,何况此草是她妄想仗以复原的主要药物,平日珍若性命,极难求取。 我老婆子精研天下各种毒草,近日为了配制一种解毒丹丸,需要乌风草两片,本来正要亲自前往索取,你既然来了,就为我辛苦一趟罢!” 尹稚英闻言不禁心中一愕,暗想:“乌风草既有如此珍贵,方才她自己说过求取不易,这回怎地又要自己代她前往求取,这不是难题吗?自己前去求药,能否到手,还在未定之天,即使求得到,敏哥哥伤势沉重,急需治疗,那能给你?” 她想到这里,方要开口。 只听独眼老婆婆阴沉沉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不必作难,办不到的事情,我老婆子焉有叫你空跑之理?这张是去温玉岩的地图,你依着途径,上了温玉岩,找到岩洞,千万不可贸然进去。我这里有她昔年信物,你只要投入洞内,她自然不会为难你。此草一茎七叶,治疗黑眚丝毒,一片已足,你救了同伴之后,必须再到我这里来一次,送我两片,自是两利,否则莫怨我老婆子手段毒辣。”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和一件信物,随手递了过来。 尹稚英见她言词闪烁,口气托大,心中不无疑窦。 但好不容易得知乌风草下落,不管如何,也得前往一试。 如果能把乌风草取到,敏哥哥伤好之后,她要合药,送她两片,也是应该。 想着就接过地图和那件信物,入手一瞧,只觉得这信物,形状比橄榄略大,绿阴阴,黑黝黝,极为沉重。 当下毅然道:“老前辈吩咐,晚辈遵办就是。” 独眼老婆婆并没理她,一只怪眠紧紧瞧着信物,好似极不放心,唠叨的道:“我大师姐只留下这件信物,关系重大,你千万小心,一上岩,就得立即投入她所居石洞。否则她不准外人入岩,你可性命不保,还得误我大事。” 尹稚英点头道:“晚辈决不误事,老前辈只管放心就是。” 独眠老婆婆狞笑了一声道:“此去温玉岩,尚有一段路程,你此时就去罢!” 尹稚英见她催自己上路,正合心意,这种怪异的地方,那愿多有耽搁,便向独眼老婆婆告辞,跨出柴门。才走了几步,忽听屋内有人说话,她故意把脚步放慢,略一注意。 只听先前说话的那个年青口音,低听的道:“姑婆,她身上不是中了小桃……” “不得多言。”独眼老婆婆截住他的话头,沉声低叱了一句。 尹稚英心急乌风草,并不在意。那知刚跨一步,身后不远,黑影一闪,快如闪电,那头大狒狒,正待作势扑来。 蓦听一声异啸,好似从屋中发出,声音十分刺耳,大狒狒突的的凶睛一敛,隐身退去。 尹稚英无暇多看,匆匆的越过草坪,出了谷口。一路急奔,回到山脚,打开地图,细细一瞧,却画得极为详尽。 就照着路径,直向温玉岩飞驰。她一口气跑了顿饭光景,看看路途,极为眼熟。 原来却依旧跑回自己来时原路,所不同的,只不过到了敏哥哥所画箭头不远之处,就要翻上山去罢了。 尹稚英依着图上所指方向,翻上山头,细察地势。只见一座高峰,在群峰遥列中,矗然独峙,高刺云天,正是自己和敏哥哥停足时所看到那座,想来就是温玉岩了。 心中一喜,登时加紧脚步,迳往峰下绕去。快到山脚,只听瀑声洪洪,盈耳不绝。 一会,到达山下,向前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这座高峰,从远处瞩望,坡陀绵亘,似与群山相接。 其实,这峰却由平地拔起,中间横着一条深壑,竟有十数丈宽,其深莫测。峰腰上一条瀑布,自空倒挂下来,直注壑底,发出奔腾澎湃之声! 绝壑中白云滃翳,望不见底,但听水声,少说也在百丈以下,冷雾蒸腾,飞雪溅珠,人立在二三十丈外,也觉得寒气逼人肌骨。 灵山在望,竟是弱水难渡!遥望对崖。一片参天古木,气势雄奇,山腰以上,全被云雾缭绕,隐绰绰的在虚无缥缈之间,无法窥测。 尹稚英踌躇了半天,只是想不出飞渡这条广壑之法,不由又拿出地图,对了一阵,分明图上所示,便是这座高峰。 细细一瞧,发现图上离瀑布不远之处,却有两个小黑点。她心中一动,足下不自主的跟着向瀑布那边寻去。走出不远,果然在离崖下三丈左右,突出了一段满生苔藓的断梁。 想来以前原是天生石梁,不知什么时代,被山洪冲折,只剩了两岸的梁根,犹凌空架出,中间相隔,还有四五丈左右。 尹稚英略一迟疑,自问尚能勉强过去,便提了一口真气,双足一点,身若飞絮,轻飘飘的落到断梁之上。 只觉得寒气森森,山风凛烈,向下一望,只有隆隆水声,茫茫云气。 脚踩在青绿的苔藓上,滑溜得难以举步,身临绝壑,着实怵目惊心。 她艺高胆大,也不敢丝毫大意,小心翼翼的施出绝顶轻功,飘飘而行,到了断粱尽头,打量好对岸立足之点,向后退出两步,吸了一口真气,足尖一点,倏然跃起,直向对岸半条断梁上踪去。 衣袂飘风,人像燕子掠水般,一下就飞出去六七丈远近,身形落地,她自己也不相信竟能窜出恁地远来。 急忙一连几踪,上了崖岸。 只觉这边正是山阳,参天的桧相松杉,苍然古茂,益显得此山雄奇博厚! 走了一阵,林木逐渐稀落错置,树梢枝头,小鸟啁啾,声若笙簧。 到处奇屼,山花如锦,直似江南三月。 尹稚英志在赶路,也无心流连,照着图上途径,向上窜跃,走了半个多时辰,渐渐进入白云深处。 眼前雾气霏霏,山势越上越陡,巉岩峭壁,险峻异常,错非她幼年学武,得了玄阴经上所载的绝世轻功,和服过天府玄真,这山腰以上,简直寸步难行。 饶是如此,也累得她娇喘频频,香汗淋漓,只好拣了块大石,略事休息。回头一望,下面一片云层之上了。 正在顾盼之间,瞥见离自己十丈开外,似有黑影一闪,快得如一缕淡烟,过眼即逝,还没有瞧清,已失所在。 她这时稍一留心,只见附近山石,青中透白,光滑如玉,心知离温玉岩已是不远,不由精神一振,站起身来,继续向上踪跃飞奔。 这一段山势,竟然上丰下削,陡峭无比,加上石面十分光滑,无处着力。她屏气提神,攀萝扪葛,手足并用,才又上去了一二十丈。 忽然看到右边不远,现出一片亩许大的平崖,支出在峭壁中间,四面都是光滑滑的白玉一般的石壁,映日生辉。赶紧一拧腰,凭空飞起,直向平崖上踪去。 尹稚英身方落地,陡听焦雷般一声大喝,跟着一股强猛凌厉的劲风,已向自己劈到。 这平崖原是士丰下削,凸出在峭壁之上,下临千寻,此时足未站稳,那里躲闪得及这阵雄浑无比的掌风? 其实只要稍被扫中,跌落悬岩,怕不粉身碎骨,立成虀粉? 尹稚英身临绝境,后退无路,只好闭上眼睛:暗叫“我命休矣”!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猛觉一股极大的吸力,从斜里把自己身体吸住,向横带出。 “老前辈手下留情,这就是晚辈的妹妹。”声音好熟!他怎地也到这里来了? 踉跄的站住身体,秀目倏地睁开。咦!这不是他,还是谁来?心中好不高兴! 怎么?他脸如白纸,身体摇晃。不好!他方才分明用“擒龙手”把自己从掌风下救出,唉?又强运了真气。 她慌忙一个乳燕投怀,飞身过去,一把把他扶住,急道:“敏哥哥,你……” 她芳心乱跳,一时急得声泪俱下。哇!一大口鲜血,猛的喷呛出来。 突然,从身旁闪出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迅疾地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掌,在她敏哥哥后心处要穴上轻轻拍了几下,回头向尹稚英道:“若非岳老弟眼快,老朽差点误伤了姑娘,你快快扶着他坐下憩息,还不碍事,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依言扶着他坐下,过了一会,敏哥哥睁开眼来,低声说道:“我憩一憩就好,英妹,你快去见过云海樵子老前辈。” 尹稚英这才知道面前这个老头,就是醉仙翁所画双斧记号的人。 不由回头向他背后一瞧,果然交叉插着两把阔大的板斧,一点不错,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云海樵子哈哈大笑道:“醉仙翁,人间奇人,老朽当年若非他老人家相救,早成异物,两位千万不要客气,乌风草,此间主人虽视若拱璧,但乞上一二片疗毒治伤,谅无不允。且等过了申时,她坐功完毕,老朽领你们进去好了。” 两人连忙道谢,尹稚英这才问起敏哥哥怎会先来这里? 岳天敏笑着说出一番话来。原来岳天敏自尹稚英舀水去后,调了会气息,渐渐好转,却觉果然有些口干,便站了起来,在山脚下徜徉了一阵,还不见英妹妹回来,难免有些焦急,就站到路口等候。 那知偶而回头,瞥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正向山坡上走去。 岳天敏和英妹妹在偌大的云雾山跑了五天半,不见半点人迹,这时发现有人,那得不喜,连忙追了过去。 就这末一瞬工夫,老头业已上了山腰。抬头一望,那老头后背赫然交叉插着两把板斧,这一映入眼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敢情这老头,就是醉仙翁叫自己来找之人? 岳天敏恐怕他走远了不易找寻,偏偏英妹妹又舀水未回。 心中一急,就在沙地上划了一个箭头,匆匆的向山上追去。 “老前辈,请暂停玉趾。”他一面追,一面叫。 背插双斧的老头,看上去缓缓而行,其实却步履如飞,极为轻快。岳天敏所说的话,他直如充耳不闻,头也不回,不理不睬的依然向前急走。 岳天敏追了一阵,因真气不能运行,自然越来越落后。 渐觉气喘如牛,就在老头身后,大声叫道:“老前辈,请暂留步,容晚辈一言。”话刚说完,猛的坐了下去。 这次老头似乎听到了,骤然停下步来,瞪着眼道:“你这位老弟,咱们素昧平生,怎地苦苦追赶老朽,到底所为何来?” 岳天敏勉强站起身来,打了一躬道:“晚辈岳天敏,因月前中了‘黑眚附骨掌’,蒙醉仙翁老前辈指示,前来云雾山叩谒老前辈,求取乌风草。” 老头闻言,陡的目露精光,喜道:“你是醉仙翁前辈叫你来的?哦!哦!岳老弟,你伤势不轻,且坐下来好说,醉仙翁怎么吩咐来着?” 岳天敏也实在觉得有点吃力,就不再客气,在山石上坐下,说道:“晚辈兄妹两人,动身之前,醉老前辈只画了两柄板斧,说到了这里,自会知道,晚辈适才因见老前辈身后双斧,故此冒昧一问。” 说着就把自己的来历详细说了一遍,并请教老头名号。 老头爽朗的笑道:“老朽人称云海樵子的便走,醉前辈一别数十年,还没有忘记老朽? 既是他老人家的吩咐,自当效劳,不过乌风草的主人石姥姥,脾气怪僻,待会见了面,老弟你可得多忍耐一点。” 说完,抬头望了望天色,又道:“这时已是未初,她申时就坐功完毕,此去尚有一段山路,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罢。” 岳天敏连连道谢,却迟疑道:“老前辈是否可以稍待,晚辈的妹子打水去,还未回转。” 云海樵子笑道:“你只管先走,目前时间已是不多,令妹只要在这山中,待会老朽再来找她就是。” 岳天敏不好再说,只得跟着他先走,到了温玉岩不久,尹稚英也就赶来。 岳天敏把经过说了大概,便向尹稚英问道:“英妹妹,你如何也会寻到这里来的?” 尹稚英娇笑道:“我舀水回来,找不到你,却误打误撞的碰了一位老前辈。听我们来求乌风草,她说她是此间主人的师妹,为了要炼制解毒药丸,也需要两片乌风草,给了我一枚信物,和一张地图,才寻到这里来呢?” 云海樵子先前只听他两人说话,面露笑容。 这时陡然惊讶的道:“尹姑娘,你碰上毒姑婆,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的老婆子?她交给你什么信物?给老朽瞧瞧。” 尹稚英便把橄榄形的信物从怀中取出,递了过去,一面点头道:“老前辈说得不错,正是一只眼的老婆婆。她再三叮嘱晚辈,上了温玉岩,就得把这枚信物,先投入洞中。” 云海樵子接到手中,仔细一瞧,不由脸色骤变,自言自语的道:“碧焰阴雷!这毒婆子从那里弄来的?” 接着猛的抬起头来,问道:“尹姑娘,你和毒姑婆在那里碰上的?” 尹稚英就把自己刚才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 云海樵子怒道:“这毒婆子当真狠毒,居然要毒害起大师姐来了!尹姑娘,你差点中了它的阴谋。这那是什么信物?分明是海南碧落真君的独门暗器‘碧焰阴雷’。此物一经投出,遇物即炸,山岩石壁,都能震成赍粉,威力之大,无可比拟。老朽还是当年听先师说起,形状和此物相同,不过碧落真君一生只炼了九粒,除那时在泰山论剑,当着各大门派试爆了一粒之外,就没有用过,碧落真君把它视作异宝,从不轻易示人,又不知毒婆子如何得来!” 岳天敏和尹稚英,听云海樵子提起碧落真君,都不由暗暗吃惊。 这个海内唯一的大魔头,真是闻名久矣! 尹稚英气道:“毒姑婆,瞧她样子就不是好人,不过她为什么要谋害石姥姥呢?” 云海樵子喟然叹道:“毒婆子自已所说是石姥姥的师妹,倒是不错!她数十年前偷了师门的一本‘毒本草’,就到处搜罗各种毒草,种植培养。最近十年中,又被她收炼了此山的毒雾瘴烟,制成一种叫‘小桃红摄魂香’,和另一种一闻即死的‘弹指勾魂散’,厉害无比。因普天之下,只有乌风草是唯一克星,因此她明抢暗夺,费了许多心机,想把此草据为己有,她就能独霸苗疆。近数年来,屡次到温玉岩骚扰,都被石姥姥赶跑,铩羽而回,怨毒越来越深。这次不知她从那里弄来一粒‘碧焰阴雷’,欲假手于你,把大师姐连人带草一齐毁去,永绝后患,居心狠毒,莫此为甚。” 尹稚英听说碧焰阴雷竟有如此厉害。 心中跃跃欲试,偏着头笑道:“晚辈以前曾听师傅说过碧落真君炼成碧焰阴雷,数十年来,还无人能破,瞧不出这么小小一颗东西,竟有如此厉害,老前辈,我们试试可好?” 岳天敏忙道:“英妹不可造次。” 云海樵子向手中瞧了一眼,笑道:“这种歹毒之物,留在身边,也非所宜,尹姑娘既然想见识见识它的威力,把它毁去了也好,两位请随我来。” 尹稚英细看自己三人存身之处,原是峰腰中支出的一片平崖,尽头处,白玉般的峭壁之下,却有一间石室,洞门向阳,上面有丈许大的“温玉岩”三字。 云海樵子领着两人,走向另一头崖岸尽头,翻上一条曲折小径。 走了约有一箭远近,前面从天半挂下一条瀑布,洪涛骇浪,如万马奔腾,直往百丈深渊泻落下去,声若奔雷。 云海樵子回头向两人道:“碧焰阴雷一掷出手,震撼山岳,非同小可,石姥姥静参玄功不好惊动,老朽才引两位到这里来的。” 说着用手一指瀑布对崖一块巨石道:“我们就用那块巨石,来试试碧焰阴雷,到底有多大威力?” 两人依言看去,瀑布那边,果然凸出着一块巨石,嵯峨如鼓,怕不有万来斤重。 只见云海樵子左手微扬,一点小黑影,疾如流星,向对崖巨石激射出去。 这不过一瞬时间,小黑影和石面甫一接触。只听轰然一声巨震,四面山谷同时响应,顿觉山摇地动,隆隆不绝。 那块巨石,被炸得石片乱飞,一大蓬碧焰,随着向四处飞溅,连那光滑滑的石壁上,只要沾上火焰,也立即熊熊燃烧,一时碧焰冲天,中间还夹杂着劈劈拍拍的石块爆烈之声。 三个人隔着一条瀑布,也觉得厉势惊人,不禁咋舌不止!正当这时,猛听来路上一声吆喝,起自平崖。 云海樵子忙道:“不好!前岩来了敌人,我们快回去!”话未说完,双脚一蹬,人已如飞奔去。 岳天敏和尹稚英两人,不明究竟,也跟着向原路跑回。 温玉岩上,传来一阴桀桀怪笑:“老贼婆,今日且饶你不死!”声如流星,说到末一字上,已向下疾坠。 敢情人已去了老远,此人这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 两人刚一回到平崖,只见石洞前盘膝趺坐着一个白发婆婆,怒容满脸,瞥了云海樵子一眼,说道:“龚师弟,原来是你!帮着贱婢,把乌风草盗去。” 话才说完,一转瞬,倏然向泂内飞入,简直快到看不清楚。 云海樵子愣了半天,才迎着两人,怒匆匆的说道:“乌风草竟教毒婆子盗走了,老朽去迟一步,未能把她拦住。” “什么?乌风草被毒姑婆盗走了!”尹稚英闻言,直如焦雷轰顶。 自己两人,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竟不迟不早的在这时候被人盗走,那得不焦急万状? 回头一瞧敏哥哥脸容憔悴,神色萎靡,忍不住流下泪来,哭道:“老前辈,这可怎么办呢?我们快追!”她心急如焚,转身欲向崖下踪去。 岳天敏见状,连忙一手把她拉住,笑道:“英妹,你别性急,我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作道理。” 尹稚英望着云海樵子说道:“老前辈,她怎么把乌风草盗走的,你可知道?真急死人了。” 第十二章 玉露回天滴滴通造化 阴风贯顶寸寸碎侬心 云海樵子摇着头道:“事情是这样,石姥姥早年走火入魔,虽然双腿僵盘,不能行动,但她在石室和这块平崖上,凭着一口真气,还能全身飞起,快捷异常。方才她行功完毕,猛听碧焰阴雷的一声巨震,不知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故?就飞身出得洞来,正在向四面察看,那知毒婆子早已上岩来了,隐身附近……” “哦!难怪晚辈上山之时,就似乎身后有一条黑影一闪,极为快速,大概就是毒姑婆了。”尹稚英想起山腰所见情形,不由脱口而出。 “当然,这毒婆子谲诡异常,她把碧落真君视为异宝的碧焰阴雷交给了你,自然要亲自跟来,只怪老朽太大意了些,致有此失。” 雯海樵子接口回答了尹稚英,一面继续说道:“毒婆子隐身附近,一看有机可乘,立即飞入洞内,把乌风草连根掘起,悄悄拖出洞去。石姥姥四十年潜修,功力何等精湛,毒婆子一出洞,就被发现了,但已是迟了一步,草落人手,当时一怒之下,猛的拍出一掌。她不知毒婆子这些年来,武功精进也不可小觑,趁着掌风,乘机直向岩下飞落,老朽闻声赶到,毒婆子已去远了。” 尹稚英急着道:“老前辈,既然毒姑婆把乌风草盗走,她一定返回老巢,我们就趁早赶去,把草夺回来才好。” 云海樵子摇头道:“尹姑娘,这事性急不得,毒婆子若光凭武功,老朽自问也足可对付,但她一身无数毒物,实是防不胜防,如无制她之策,武功再高,去了也是白饶。不如由老朽先带你们见了石姥姥,再定行止罢!” 岳天敏忙道:“老前辈说得极是,英妹,我们还是先拜谒石老前辈后再说。” 尹稚英心中只是急着把乌风草夺回,见敏哥哥如此一说,就勉强的点着头,跟了过去。 石室约有三四丈方圆,四面都是莹洁如玉的石壁,在壁下,潺湲有声,大概是培养乌风草的温泉了。 石室正中,横放一张玉榻,榻上盘膝趺坐着一个白发婆婆,脸色铁青,见三人进来,依然动都不动,视若无睹。 “龚师弟,你身后两个娃儿是谁?我温玉岩不准闲人上来,你应该知道?” 石姥姥声音冷漠,真像一块石头,又冷又硬。 云海樵子对这个老太婆极为恭敬,闻言笑道:“大师姐的规定,小弟那得不知?只是……” “你既然知道,那就是了。”她截住云海樵子的话头,双目一闭,不理不睬,简直摒人于千里之外! 云海樵子陪笑道:“如果是外人小弟斗胆也不敢随便带上来,他们两位是奉醉仙翁指示而来……” “什么?”石姥姥倏的睁开双目,直若两道冷剑,瞥了岳尹两人一眼,怀疑的眼光盯着云海樵子。 这老婆子好性急,又戳住了他的话,问道:“醉仙翁前辈打发这两个娃儿千里迢迢的找我老婆子,为什么来着?” 岳天敏、尹稚英两人连忙上前一步,就要拜了下去。那知石姥姥一挥手…发出一股罡气,将两人挡住,不令下跪,冷冷的道:“且慢!我老婆子当不得你们两位贵客的大礼。” 这一下可把两人弄得极为尴尬。 云海樵子一向知道她的脾气,恐怕两个年轻人下不了台,连忙笑着说道:“事情是这样,这位岳老弟因中了黑眚丝毒,天下只有……” 石姥姥是个火爆脾气,没等云海樵子说完,愤愤的道:“天下只有乌风草能够治疗,这才远远的到云雾山来,是不是?乌风草,乌风草,谁都看了我老婆子眼红,现在乌风草连我也没有了,大家都可称心啦!” 云海樵子眼看这位大师姐,太过不可理喻,不由摇着头道:“大师姐,你上了年纪,这脾气可也得改改,岳老弟两位,是醉仙翁前辈介绍来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事好好的谈不好吗?” 石姥姥铁青的脸色,稍为动容,沉吟了一下,又愤然的道:“醉前辈的大德,我老婆子有生之年,不敢或忘。但乌风草已被贱婢盗去,以后谁都用不着再来找我,也是好事。我走火入魔,自顾无暇,那能替人疗伤?擅入温玉岩,瞧在醉前辈面上,我也不和他们计较,你快带他们走!” 尹稚英见她如此乖张自大,心中难免有气,若不是为着敏哥哥伤势,和浮玉居士的再三叮嘱,早就出言顶撞了。 岳天敏听说石姥姥是走火入魔,心中一动。 想起自己身上所带的“天府玄真”,据天柱纪事上所载,不但起死回生,修道人服之,可抵百年玄功,走火入魔不过真气误入歧途,不能运转,致水火失调,玄关阻塞罢了,天府玄真自可治疗。 眼看云海樵子甚感为难,当下躬身说道:“晚辈兄妹,不知老前辈规定,冒昧晋谒,致干禁忌,实深罪戾,幸蒙老前辈宽宥,尤为感滶。晚辈身中黑眚丝,生死有命,本非所惧,只因适才听龚老前辈说起乌风草被人盗去,晚辈不自量力,叩谒老前辈,原想略效棉薄,以供差遣罢了。再者,晚辈随身带有先师遗留的灵丹,对修复真元,治疗走火入魔,颇具奇效,也想聊作献曝之忱。” 石姥姥冷笑了声道:“乌风草自我手中失去,自当由我亲自取回,毋用假手旁人。我老婆子走火入魔四十年,自问尚有修复之力,你这番好意,我用不着承情。” 霎海樵子突知岳天敏身边居然有医治走火入魔之药,甚感惊奇,正想劝大师姐一试。 不想石姥姥语气决绝,不由心头大不谓然,突然接口说道:“大师姐,这可是你不对了……” 了字才出口,石姥姥厉声喝道:“我有什么不对?” 岳天敏、尹稚英一见两人声色俱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云海樵子也怒道:“大师姐,你也应该仔细想想,乌风草乃是师门异宝,大师伯昔年传之于你,就要你善为保管,以解天下百毒。三师姐居心阴险,偷了‘毒本草’,培养毒药,一心想独霸苗疆,就因为有乌风草可以克制,才匿居数十年,心存顾忌。她一将乌风草盗去,今后无物能制,后果何堪设想?大师姐,当初你迁来此地,原想藉温泉之功,和乌风草之力,修复玄功。小弟自幼蒙你扶养,数十年来,为你护法,就为你早日复原,你内功虽有精进,但距离尚远,目前主药已失,治疗之望,更是难期。难得岳老弟身有灵药,出于至诚,你又何妨试试。以你这种倔强个性,就是老死荒山,也落得被人嗤笑,你石姥姥徙自刚愎自用罢了,实为小弟所不取。” 石姥姥经云海樵子厉声一说,虽然怪目露光,但意似稍动。 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连乌风草尚且无功,要想凭药力治疗复元,谈何容易,除非真是仙丹!” 岳天敏听她口气,已不似先前决绝,忙道:“晚辈这药,名叫天府玄真,乃先师太虚真人得之天柱山石室前辈师祖所留,功夺天机,修道人得了可抵百年潜修,老前辈你试试何妨。” 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碧玉葫芦。 石姥姥听说说是天府玄真,不由脸上一阵诧异,现出惊喜之色,但一瞬即敛,重又阴沉沉的不作一声。 云海樵子从岳天敏手中接过葫芦,笑道:“大师姐,既然岳老弟一片诚心,你就试试看,要是真能修复玄功,难道不会把乌风草夺回来,再替岳老弟治伤,岂不是一举两得吗?”说完,双手递了过去。 石姥姥一无表情的接过小葫芦,一手揭开玉塞,看了又看,再凑在鼻尖上,嗅了一嗅,才点头道:“昔年恩师曾说,这云雾山温玉岩,乃是整块玉石,终年云雾缭绕,为天地灵气所钟,可能岩层内蕴有一种仙药,叫做玄真,乃是千百年难遇的灵药,功夺造化。这才在这里开了一个洞府,费时十年,寻遍全峰,除发现了一株乌风草外,仍是一无所获。这葫芦中所贮,倒确是此物!” 云海樵子道:“大师姐,你知道这药不错,就赶快服下去嘛!” 石栳姥望着岳天敏道:“娃儿,这是你自己愿意,并非我老婆子有求于你。” 岳天敏心想此人当真乖僻,口中却道:“老前辈尽管服用。” 石姥姥这才嘿了一声,从身边取出一个玉匙,小心翼翼的滴了五滴,才塞上玉塞,把翡翠小葫芦递还。 岳天敏忙道:“前辈你需要十滴啊!”石姥姥似乎嫌他多说,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举起玉匙,服了下去。一面就垂帘趺坐,运起功来。 尹稚英站在一旁,只是惦记乌风草,愣愣的一言不发。 这时那里还忍得住?拉了一下敏哥哥袖角,低声说:“我们好走啦!找毒姑婆去。” 云海樵子悄悄的接口道:“尹姑娘,找毒婆子不忙在一时,乌风草包在老朽身上,这时还请稍等。” 岳天敏趁机握住她玉手,轻轻的捏了一把,意思叫她不要多说。尹稚英虽然着急,只好噘着嘴站在一边。 石姥姥运行玄功,渐入紧要,只见她白发蓬松的头上,冒起了丝丝白气,好像蒸笼上的热气,不停的冒上来,袅袅不绝。 过了一会,那白气越来越盛,慢慢的全身上下也都有白气从衣服中透出。 逐渐由淡而浓,似烟似雾地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约摸过了顿饭光景,白气又渐转稀薄。 最奇怪的那一缕缕的白气,竟似活的一般,这时争先恐后的向身内钻去,快速已极。 看得岳天敏尹稚英两人。目瞪口呆,不知这个怪老太婆所练的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境界。 但总嫌驳而不纯,不足与玄门正宗相比拟。石姥姥依然趺坐不动,这时脸色红润,莹光照人。 又过了一阵,才见她倏的睁开眼来,两手慢慢的向左右伸开,立时听到骨节一阵格格作响。 接着两足也慢慢的松开,跨下玉榻,全身站起,足上的骨节,又是一阵连珠般暴响。 天府玄真,居然有如此神效! 云海樵子惊喜得愣住了:“大师姐,恭喜你……” “哈!哈!八九玄功,今天果然被我老婆子一朝参透,哈哈!”石姥姥纵声大笑,震得石室中嗡嗡不绝。 尹稚英见她恁地自狂自大,心中甚是反感,暗想:“这分明是敏哥哥的天府玄真,治愈了你几十年走火入魔之躯,她不但一字不提,反说自己参透八九玄功,真是死要面子。” “龚师弟,你可带两个娃儿下去了,我还需要一天静养,可不准再来吵扰。”石姥姥一霎时又恢复了阴沉沉冷冰冰的声音。 说完又从石壁上取出一个白玉葫芦和一个小瓶,递给云海樵子道:“葫芦中是我浸了十余年的乌风酒,神效无比,娃儿的黑眚丝毒,只要外擦患处,内服一小杯,昏睡一个对时,即可痊愈。小瓶中是乌风草,服食少许,百日之内,百毒不侵,叫两个娃儿拿去便了。”。 云海樵子一手接过,哈哈大笑道:“大师姐你还有这样好东西,怎么连小弟也瞒得紧紧的?” 石姥姥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尹稚英一听,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和敏哥哥两人,上前叩谢。石姥姥猛的左臂一挥,瞪了他们一眼,冷峻的道:“我老婆子用不着你们道谢。娃儿!你记住了,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人情,快去就是!” 接着瞥了尹稚英一眼,又道:“女娃儿,你中了贱婢的摄魂香瘴,下山后,服些乌风散,就可无事,去罢!” 云海樵子知道大师姐的脾气,连忙领着两人,走将出来。 尹稚英把乌风散揣入怀中,一手拿着玉葫芦,一手挽着敏哥哥。 这时灵药到手,半个多月来的愁眉苦脸,早已一扫而空。三人翻下平崖,直向山下走去。 云海樵子对这座山上的路径,熟得连有几块石头,都可以数将出来。 他知道岳天敏伤势沉重,不能运气提踪,就拣着比较平坦的地方走下,一面回头笑道: “岳老弟疗伤,还须一二日憩息,老朽蜗居,离前面不远,两位将就些住几天吧!” 尹稚英插口道:“老前辈有现成房屋,这可好极啦!晚辈原想找个山洞住呢。”三人谈谈说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山麓。 又穿过了一处松林,就看到数间茅屋,环境十分幽静。山脚前面,却是一大湖沼,波光云影,水天相涵。四面遥峰列岫,围环如屏! 尹稚英直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啊!老前辈,你这里真是太好了!” 云海樵子答道:“老朽当年就因为这里景色宜人,才搬了来,那知一住四十年,人也老了。”接着又道:“自从老朽住在这里以来,两位还是我蜗居的第一次嘉宾呢!”说着已走近茅屋,打开板门,让两人入内,一面笑道:“山居简陋,两位不要见笑。” 岳天敏略一打量,室内虽然没有什么陈设,但一几一凳?却也收拾得十分干净,淳朴自然,不带丝毫俗气,真是无怀葛天之流!不觉笑道:“老前辈莴蹈自适,悠游林泉,此中至乐,真使晚辈羡煞!” 云海樵子呵呵大笑道:“两位不嫌蜗居逼仄,何妨在这里多住几天,老朽这个主人,虽然没有什么招待,但粗茶淡饭,鹿脯虎腿,倒是现成。” 岳天敏悠然叹道:“云山虽好,怎奈晚辈血海深仇,尚未得报,碌碌劳人,那有如此清福?” 尹稚英娇笑道:“敏哥哥,等你报了大仇,我们就搬到这里来住,你看可好。” 岳天敏眼看英妹妹,娇脸微红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甜。俪影双双,偕隐名山,固是福慧双条! 但一想到琪妹妹,早已下山,所订日期,不见自己前去,她那知我身受黑眚丝毒,远来贵州,此时正不知如何焦灼? 还有!自己幼年的伴侣锦云妹子,被强盗劫持,下落不明,天涯海角,自己义不容辞的应该把她找到。 他瞧着她,思潮起伏,怔怔的半晌不语。另稚英脸上一阵红晕,轻轻啐了一口道:“人家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岳天敏哦了一声,忙道:“英妹妹,你说得是。”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尹稚英不由嗤的笑了一声。 云海樵子站在一旁,看看这一对青年男女,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明丽娇憨,真是天生佳耦,连忙笑着道:“两位佳客来了,我这里连茶都没有。”说着一闪身,跑了出去。 尹稚英白了敏哥哥一眼道:“你看都是你。” 她娇躯一扭,追了出去,喊道:“老前辈,我来帮你!” 云海樵子笑道:“老朽做惯了,还是让我来的好。” 尹稚英一定不肯,抢着生火烧水。接着岳天敏也跟了过来,要帮着动手。 尹稚英嗔道:“谁要你来毛手毛脚的越帮越忙,还不给我回去!” 说着把岳天敏和云海樵子都推了出去。 天时早已黑了,她烹好茶,就淘米做饭,把壁上挂着的兽肉,取下来蒸蒸切切,做好了菜,才袅袅婷婷地端将出去。 云海樵子哈哈大笑道:“尹姑娘,你还做得一手好菜,我这里的碱腊,经你一切,就越发香起来了呢!” 说得岳天敏和尹稚英都笑了。 晚餐之后,尹稚英急着替敏哥哥疗伤,从厨下取出一个酒杯,拔开葫芦上的玉塞,倒出其色如墨的乌风酒来。 茅屋之中,立刻充满了一股异常辛辣的酒味,看看将近一杯,便盖好玉塞,把杯递了过去,让敏哥哥服下。 一面替他解开衣襟,露出左肩,用小指醮着看乌风酒,涂上患处。 那三个比针还细的黑点,乌风酒才点上去,便很快的吸收进去,她一连点了几次,才替他扣好衣襟。 小小的一杯乌风酒,力道可大得出奇。 岳天敏酒才下肚,便觉一股滚滚热流,向周身流转,立时心跳面赤,昏昏欲睡。 云海樵子忙道:“尹姑娘,岳老弟服下乌风酒,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你快扶他上床安歇。” 尹稚英作难道:“老前辈那你睡到那里嗄?” 云海樵子笑道:“你不必为老朽操心,快扶他上去才是。” 尹稚英不再客气,就扶着岳天敏睡到床上,替他盖好棉被。 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取出乌风散,服了少许,就紧挨着床前坐下,守在敏哥哥身边。 看看他满脸通红,呼吸均匀,像是喝醉,也像是熟睡,想来乌风酒药力,业已发动。 敏哥哥明天就可复原啦!她心中一阵高兴,嘴角上不禁露出笑意来。坐了一会,也就靠着床边,迷迷糊糊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户外千百种啼鸟,吱吱喳喳地噪个不停。 她轻轻的揉着眼睛,站起身来,细瞧敏哥哥的脸色,酡红已退,睡意犹浓。便蹑手蹑脚的走出房来,却不见云海樵子的踪影,想来一早就出去了。 当下胡乱的洗了把脸,开始生火烧水。屋外有了步履之声,由远而近,她探头一望,原来云海樵子一手肩着一只山獐,一手拎了着几只野兔回来。 尹稚英迎了上去说道:“老前辈,你恁地早,就猎了许多东西来啦!” 云海樵子笑吟吟的道:“年纪老了,早晨就睡不熟啦!这山上的獐,又肥又香,正好给你们两位尝尝新鲜味儿。哦!尹姑娘,你可经生起火来啦,这敢情好,用开水烫上一烫,去起毛来,就干净得多。” 说着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尹稚英十分喜悦,一阵风似的拿起水桶,向门外就跑,回头笑道:“老前辈,水不够啦,我去打一桶就来。” 这多天来,她的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因为敏哥哥的伤,只要他一觉醒来,就完全好啦,她心上唯一的心事儿,一旦放开了,叫她如何不高兴呢? 她一手提着水桶下口中哼着山歌,袅袅地走向湖沼。 晨曦初升,云霞万千,照耀着原野上不知名的山花,和丰茸的绿草,灿烂明艳,仿佛如绣! 一大片宁静的湖水,倒映晴岚,山影重重,却如一面铜镜,清碧可爱! 轻风吹着水面,波光潋滟,自成纹縠。尹稚英瞧着自己湖中的影子,鬓髻蓬松,男人装束,真有点不伦不类,自己也暗暗好笑,粉脸一红,不由轻轻啐了一口。 转身打起水桶,站将起来。蓦可里,只见左边树林中,似有一个人影,闪了一闪,分明有人在偷窥看自己。 敢情是毒姑婆,她又来捣什么鬼? 放下水桶,冷笑一声,肩头微晃,八步赶蟾,飕的窜将过去。“林中是谁?躲躲藏藏,算得那一号人物?” 江湖上有一句“逢林莫追”的成语,姑娘岂肯鲁莽?俏生生的站住,对着林中,娇声喝问。 树林中青影一闪,缓缓的走出一个青色劲装,腰悬革囊的青年。 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一张瘦削脸上,微露轻浮,两只色眼,紧盯着自己,抱拳说道: “姑娘休得误会,在下谷飞虹,久慕芳仪,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尹稚英心想此人出言轻薄,决非善类,不由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知谷飞虹却紧跟在身后,又道:“姑娘暂请留步,小兄有几句心腹之言奉告。” 尹姑娘柳眉倒竖,倏的回过身去,蟜声喝道:“住口!你满口胡言,敢情找死。” 谷飞虹看着她含嗔薄怒,益增娇妩,禁不住色授魂与,涎着脸笑道:“姑娘切莫生气,四海之内,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来此地,实在是为着姑娘你来的。” 他干咳了两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两片墨绿色的草叶,和一个白色纸包,郑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远来云雾山,可是为乌风草来着?喏!喏!小兄千辛万苦,才弄到这两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复。这包,这是……还有,姑娘你中了摄魂香瘴,余毒未去,这包就是解药,小兄特为姑娘送来,聊表寸心。” 尹稚英闻言,恍然大悟,他敢情就丑毒姑婆的侄孙。心中虽然憎恶,但人家却是一片好心,为自己送药而来,倒不好过份给他难堪,当下冷冷的道:“我哥哥的伤,已经好啦!谢谢你的好意。至于江湖下五门的迷魂香,昨日不过一时大意罢了!还用不着什么解药。”说着一手提起水桶,返身就走。 谷飞虹满以为自己取出乌风草,定能博得对方欢心,就好乘机亲近。 那知人家可不领他的情,这返身一走,他如何不急,便闪身拦住去路,陪笑说道:“姑娘,难道你真的如此无情,不屑和小兄一谈吗?” 尹稚英见他身法快捷,不由微微一愣,暗想此人武功不弱! 她这微一沉思,谷飞虹可错会了意,认为这小娘们对自己原来也有意思。 道是无情却有情,本来么,人家女孩儿家那有爽爽快快就说“我爱你”的道理? 他心中一乐,不由得又惊又喜,猛的伸出左臂,就去搂她纤腰。“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俩且到林下去坐坐,让小兄细诉衷情!” 他话未说完,眼前人影已渺,“拍!”右边脸颊上清脆的着了一掌。回头一瞧,那尹姑娘不是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红馥馥的粉脸,怒气未消。啊!那纤纤玉指,那绵绵粉掌,这一下真是几生修得! 谷飞虹不但不怒,反倒骨头奇轻,只觉自己颊上,余香犹存,恨不得左边也挨一掌,好细细品味。 “小兄自从都匀客店中,一睹芳姿,刻骨相思,直挨到今天,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可怜可怜我罢!” 张开双臂,踪身扑来。尹姑娘见他满口胡言,丑态百出,心中又羞又气,怒喝一声: “你敢情找死!” 倏的使出飞絮舞步,轻轻一闪,让过来势,右臂一圈,沉肘运劲,对准谷飞虹,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砰!谷飞虹色星高照,做梦也想不到这如花如玉的小娘们,力道会有如此雄厚? 等到劲风及身,要躲也来不及了,一个身体,像肉球般直摔出一丈多远。 他手舞足蹈,背脊和屁股,重重的砸在地上,一时挣扎着爬不起来。他心下一急,右手突然向革囊中一探,跟着手指连弹,几缕粉江色的轻丝,脱手飞出,快得像电光火石般向姑娘身前散开。 尹稚英一掌出手,竟把对方摔出老远,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忿怒想起自从服了天府玄真之后,就一直觉得真气充沛,原来自己的内力,却精进到如此地步,不由喜不自胜。 尹稚英眼看谷飞妅被摔倒之后,一时爬不起来,方想警戒他几句,也就算了。 那知一转眼,对方手指轻弹,就有几缕粉红色的轻烟,满天飞丝,四面散开。 她蓦的大吃一惊,这是毒姑婆的小桃红摄魂香,只要闻到香气,人就立即昏迷,确实厉害无比,自己昨天才吃过大亏,那得不识?要想躲避,已是不及,一阵沁人的幽香,直钻入自己鼻孔之中,你想不闻都不成。 “糟!这次落入此獠手中,会使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一念及此,吓得一颖心怦怦乱跳。 香气逐渐由浓转淡,由淡若无,自己依然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 她忘了服过乌风散,百日之内,百毒不侵。 谷飞虹以为桃花香瘴出手,定可美人在抱,消魂真个!他越想越兴奋,一个虎跳,跃了将来。咦! 小妞儿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那像中了香瘴的神气? 心中一阵疑虑:“难道姑婆赐我的摄魂香,竟是次货,怎么会一点效验也没有?” 原来谷飞虹幼时父母太过钟爱,练武又不肯用功,所以武功只是平平,后来毒姑婆把他带上云雾山来,见他内功根基不足,一时无法补救,就教他专练马蒙派的特异轻功,说他只有轻功练好,再加上自己的独门毒药,一样可以无敌于天下。 这时谷飞虹一见香瘴失灵,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如惹翻了她,可准讨不到便宜,当下心中一盘算,就滑脚想溜。那知他快,尹姑娘比他更快。 眼前一花,风声飒然,他本能的向后退出两步,定眼一瞧。都姑娘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凶霸霸的站在面前。谷飞虹被她瞧得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只听姑娘莺声呖呖的道:“你仗着毒婆子的摄魂香瘴,为非作歹,谅非一曰,本该宰了你替世人除害,姑念你原是给我哥哥送药而来,就饶你一次,若再碰到我手上,莫怪姑娘宝剑无情。” 说罢,一转身抄起水桶,袅袅婷婷的向茅屋走去! 谷飞虹得她去得远了,长叹一声,那肯死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小娘们手上,好像拉着一条无形的线,牵得他神昏颠倒,身不由主,一步挨一步,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玫瑰花虽然美丽,可满生着刺,自己已经吃过苦头啦!这倒是小事,那茅屋的主人—— 云海樵子,一个糟老头,连姑婆都忌惮他三分,自己更是招惹不起。 他一想到云海樵子,不由机伶伶的打个寒噤,心想:“不如先赶回去,向姑婆要些厉害的东西,再来不迟。”打定主意,回身就走。尹稚英提着水桶,刚走近茅屋,似乎屋内听到有人在讲话。 她心中一喜,暗想:“原来敏哥哥已经醒转来啦!好得这么快?” 脚下一加劲,正要进去。不对!里面起了争执,那是毒姑婆的声音,她又干什么来着? “老婆子话已说清,你把臭丫头藏起来,难道就能了事?”毒婆子阴沉沉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怒意。 “在我这里,可容不得你撒野。哈哈!你再过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大概一个要过去,一个拦着她,不让着她过去。 “哼!老不死,你有多大道行?” 砰!沉浑的闷震,声闻户外。啊唷!他们已经对上手啦! 尹稚英想到敏哥哥,心中一急,悄悄的掩了过去,向内一瞧。还好!云海樵子挡在房门口,他白发无风自动,两道精光慑慑的眼神,紧盯着对面的毒姑婆。两人好像两只公鸡相斗似的,谁都全神贯注着对方,动也不动。 尹稚英知道方才两人对了一掌,定是半斤八两,谁都胜不了谁,所以这会都在运气蓄劲,谁也不肯率先发难。 不由心中暗暗焦急,寻思怎样才能暗助云海樵子? 可是自己的长剑,放在房内,凭赤手空拳,决不是她的敌手。 “哦!我还是设法掩进房去,守护敏哥哥要紧。” 她一伸手,从身边掏出一大把玄阴针,看好角度,猛的一扬手,从穔里打出。 待一大蓬银丝,袭到毒姑婆身上,尹稚英早已一挪身形,使出了飞絮舞曼妙身法,倏然飘进屋去。 右腕一圈,对准她后心,呼的拍出一掌。毒姑婆全神对付着云海樵子,这陡然而来的发难突袭,大出她意料之外。 而且尹稚英出手快捷,双管齐下,堪堪避过一大蓬飞针,掌风已到了身后。 再想躲闪,已是不及,砰的右肩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饶你毒姑婆功力深厚,也右臂酸麻,人被震退了两三步。 毒姑婆连对方人影都没有看清楚,已连吃大亏,不由心头一愣,来人分明是个高手,这又是谁? 她稳住脚步,回过头去,只见一条黑影,轻快得犹如鬼魅。 一晃眼,已游近云海樵子身边,定睛一瞧,正是姓尹的丫头。 这一怒非同小可,猛的厉喝一声,双手箕张,爪前身后,饿虎扑芋般向尹稚英身后抓去。 “贼婆子,姑娘早知你有这一着,着!”银铃般笑声,使毒姑婆悚然一惊,人家姑娘连头都没回,玉手向后微微一挥,一股银丝,已迎头打到。 这臭丫头倒也不可轻视!鼻孔中啍了一声,双脚一沉,身子跟着落地,那股银丝,带着尖细的风声,刚从头上飞过。 连接着一声娇叱:“还有!”尹姑娘娇躯微扭,抖手又是一大篷飞针向毒姑婆兜胸袭到。 这两下快如闪光一瞥,毒姑婆足方落地,飞针又到,真是又多又快,势子劲急。 她连遭戏侮,怒不可遏,双掌一挥,发出一阵劲风,把玄阴针扫数击落。 再看尹姑娘,已翩然进了房门。空海樵子脸上微露笑容,依然挡在门口,目光灼灼的全力戒备。 毒姑婆阴沟里翻船,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厉声喝道:“你再不让开,莫怪老婆子翻脸无情。”语音甫落,右掌呼的平推而出。 云海樵子早已运集了混元气功,以逸待劳,见她一掌迎面劈来,等到临近,猛的吐气开声,右掌迎着上去。这一掌蓄势而发,力道奇猛。 两股掌风相接,轰然暴响,茅屋被震得灰尘飕飕下落。双方距离既近,各目震退了两步。 云海樵子只觉右臂隐隐发麻,心中暗惊,毒姑婆数十年来,功力果然精进许多,如果自己没有混元气功护身,恐怕难挡她这一击之势。 其实毒婆子何尝不暗暗心惊。 只是她在怒火头上,那顾厉害,冷哼一声,不见她移步跨足,倏忽间又到了云海樵子面前,举掌就劈。 刷刷三掌,竟然一掌比一掌凌厉,一掌比一掌沉重。这三掌迅若雷火,力贯金石! 云海樵子冷不防给她三掌急功,抢了先机,逼得他无法还手,只得向后退出两步。 这一退不打紧,可就退到房门以内来啦!眼看毒姑婆就要抢进房来 第十三章 死生存一线灵药倾樽 拳杖已无功片言驱毒 岳老弟疗伤未醒,如何是好?心念一动,双拳紧握,奋力拒战,丝毫不再退让。 两人交手到二十多个照面,云海樵子始终无法抢回主动。 但他功力深厚,虽失先机,无法攻敌,若要紧守在门口不让敌人进来,自然可以办到。 尹稚英打了毒姑婆一掌,又撒了几把飞针,闪入房中之后,第一件事,就要先瞧瞧敏哥哥,看他睡得很好,便放下心来。 她知道毒姑婆武功甚高,万一被她闯进房来,自己决难抵挡得住,她心中一阵盘算,暗想敏哥哥的龙形剑,威力较大,对敌之时,容易占得便宜。 便伸手抽了出来,左手掏了一大把玄阴针,紧守在床前,以防万一。 这时云海樵子正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毒姑婆就要打将进来。 尹稚英心中一阵紧张,凤目圆睁,手心已是渗出汗来。 只要她再逼进一步,自己拼命也得把她拦住。 门边上,两个人已打到紧张关头。毒姑婆气得色变,一只独眼,凶光四露,口中发出鬼叫般的怒嗥。云海樵子却一声不哼,全力施为。 他仗着一身混元气功,力能碎石裂碑,最适宜和人硬打硬接,每出一拳,都带着呼呼劲风,当门而立,威猛无伦。 拳风把毒姑婆的满头白发,震得不停地飘动,看来他渐渐的已挣回了主动。 果然毒姑婆慢慢地向后移动,两人又打到房门以外去了。 尹稚英松了口气,就踅近门口,全神戒备,一面细瞧着两人动手过招。 她只觉云海樵子拳如开山巨斧,刚猛凌厉,毒姑婆掌法怪异,出手毒辣,看得令人眼花缭乱。 外边这间屋中,满布着呼呼劲风,室中几件粗木家具,早已支离破碎,散乱一地。 时间一长,毒姑婆已屈居下风,他阴沉狠毒,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决难讨好。 而且云海樵子,是自己师叔的唯一传人,走的是刚猛一路,这种拳势,最适宜于硬打硬架,速战速决,因为每出一招,就须消耗不少真力。 对方数十年修为,内力雄浑,自己夙以轻功见长,怎地舍长取短,和他硬对,岂非自讨没趣? 心念一转,掌式立变,步踩七星,身形倏忽,养力不发,乘隙进招。 她采取了诱敌之法,逼引云海樵子全力发拳,用以消耗他的真力。 云海樵子虽然窥破了毒婆子的心计,但他以为毒婆子真力不继,不敢和他硬架,又自恃功力深厚,拳力强猛。 毒婆子如果不和他硬拼真力,决不能接到百招。 这一来,一个上下腾挪,避敌出击,一个追踪挥拳,左右击撞。 对了一阵,云海憔子还是上了她的当,攻到百招以上,全身真力,已经消耗了大半,霜鬓两边,隐见汗水,发出去的拳风,也逐渐转弱。 尹稚英几次要想出手,但又不敢离开房门。只见两人越打越紧,自己功力不及,也插不上手,心中空自焦急,却是无法可施。 毒姑婆见他拳风转弱,机不可失,冷笑一声,猛的欺近身去,左手一圈,逼开拳势,右手沉掌变爪,五指箕张,向前抓出。这正是她多年苦练,由阴风掌变化而出的阴风毒爪。 五股尖锐的寒风,像五把利剑,塞气砭骨,业已袭到霎海樵子肩井穴上,疾若雷奔。云海樵子右手拳势,被毒姑婆一格,只觉对方真力突然加强,已是暗吃一惊。 及见她居然使出阴风毒爪,那教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后退了两步。 毒姑婆见云海樵子避招后退,并不移步追击,右爪变掌,沉腕蓄劲,陡的向右边一堵墙上平推而出。 茅屋中的墙垣,最坚固也禁不起这种内家真力的扫撞,只听哗啦啦一声大震,卵石倒塌,灰土飞扬。 蓦地一声娇叱,尘灰迷漫之中,涌起一道青紫光华,猝然劈到,寒森森的剑气,砭人肌肤。 毒姑婆久经大敌,知道此人手上是柄利器,那敢撄锋?马上旋身左跃,避开来势。 云海樵子被她用阴风毒爪,逼退两步,已运劲握拳,只要她再上一步,便要以混元气功和她硬拼。 不料对方逼退自己,却乘机推倒墙壁,心中一急,勃然大怒。 正好这时尹稚英也仗剑出手,第一招就把毒姑婆逼退,落向自己这边。 云海樵子怒吼一声,右拳忽然绷出。 毒姑婆数十年苦练,内外轻功,都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刚觉拳风沾身,立即一矮身快若旋风,闪了开去。那知云海樵子右拳未收,左拳也跟着前冲,更是快速。 毒婆子应变虽快,避开右拳,就避不开左拳,左臂上还是被扫中了一点,踉跄后退了四五步。 尹稚英一剑落空,趁她后退之势,双足一点,使出飞絮舞步,如影随形,滑了过去。 手中剑‘伏地追沨’,青紫光华蜿蜓生动,如游龙入海,剪尾而至。毒姑婆身未站稳,剑光已到,左肩更是隐隐作痛,她有生以来,几曾吃过如此大亏? 不禁怒火大炽,猛然吸气,双足不动!人已凌空飞起。就空中一个转身,倏然落地,右掌‘独劈华山’,击向云海樵子,左爪‘飞鹰攫蛇’,直取尹稚英右腕。 云海樵子哈哈一笑:“来得好!” 身形一晃,挥拳击腕。尹稚英却避开正面,一下绕到毒婆子身后,举剑便刺。 三个人一动上手,倏忽之间,已打了几个照面。毒姑婆对尹稚英手上长剑,始终心存顾忌。 那知她身法步伐,更是曼妙多姿,四周游转,身似灵蛇。配合著龙形剑的怪招百出,剑势绵绵,看不清是什么家数? 任你毒姑婆功力再深,也难敌他两人联手,四五十招过去,竟连番遇险。 身上衣服,也被尹稚英剑锋划破了几处,空自暴跳如雷,莫想占得半点便宜。 冷眼一瞧,里间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青年。心中立时大悟,他们这样硬拼,原来为着保护这个重伤之人! 自己来意,原想把这臭丫头擒走,给侄孙做个媳妇儿,此时看来擒人已无希望,这个重伤青年,岂不是最好的人质? 心念一动,脸上可不露半点形色。 她看好地势,猛然向后跃出两步,停下身来,暴喝一声道:“住手!我老婆子有话说明了,你们再来送死不迟!” 云海樵子见她叉手而立,也只好停下手来,冷冷的道:“有话快说!” 尹稚英却一滑身,挡在被推倒的墙壁跟前,手中剑青虹吞吐,凝神而立。 毒姑婆一阵桀桀厉笑,独眼向云海樵子一横,不屑的道,“你的混元气功,原来也不过如此!” 云海樵子怒道:“不信,你再来试试!” 毒婆子冷然毫不理会,回头向尹稚英道:“小姑娘,你剑法步法,不太含糊,小小年纪,有这样造诣,我侄儿倒真有眼力!” 咦!毒姑婆好整以暇的话起家常来了,不知她又要弄什么玄虚? 只见她鸡皮脸上丑恶的一笑,继续说道:“昨天你白白断送了我一粒宝贝,照理说,是犯了我老婆子的大忌。但乌风草总算到了我的手中,也还可功过相抵,我老婆子言出如山,先前答应给你一片,自然不好食言。不过我侄孙谷飞虹,和姑娘你一见钟情,这也算是你天大的造化,郎才女貌!只要你答应了亲事,你哥哥重伤,包在我老婆子身上,你可愿意?” 尹稚英听得脸上一红,怒叱道:“我哥哥伤势,用不着你费心。” 毒姑婆并不生气,点头道:“这也难怪,你没见过那孩子。其实,我侄孙儿一表人才,风流潇洒,和你姑娘,真是天生一双,地成一对。姑娘家终身大事,有什么可羞的?要你是脸嫩,点个头就是了。” 谁说毒姑婆心毒手辣?说起媒来,嘴上居然天花乱坠,挺像三姑六婆的口吻! 云海樵子见她自吹自擂,一厢情愿,不由哈哈大笑。 毒姑婆愤怒的盯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霎海樵子道:“毒婆子,你可听说过三国时候,有个说媒的故事?” 毒婆子还当他说的是正经,忙道:“你说出来听听!” 云海樵子笑道:“那关公奉了刘备之命,坐镇荆州,兵精粮足,阻碍了东吴的出路。孙权听着谋士之言,想试探关公的口气,正好孙权有个儿子,关公有个女儿,便叫人前去和关公提亲。你知道关公说了句什么话来?” 毒姑婆道:“你说下去就是。” 云海樵子笑道:“关公说,虎女焉配犬子?” 尹稚英在旁听得噗哧笑了起来。 毒姑婆才知上当,不由怒道:“老不死,你敢从中破坏?”左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云海樵子笑骂道:“你那不成才的侄孙,敢情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你给他找只老母猪还差不多。” 左掌当胸,右掌向上迎着硬砸。 毒姑婆掌风劈出一半,中途倏然收回,右掌吐劲,却朝尹稚英平推而出,这一掌蓄势而发,劲道奇猛。 尹稚英虽然凝神戒备,却也不料她声东击西,陡然发难。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好劲运剑尖,龙形剑一圈,使用滑字诀,借着长剑转动的巧劲,四两拨千斤。 堪堪消卸了大半劲道,猛觉掌风的后劲突然加强,似乎潜蕴着无穷力道,滚滚推来。 剑身一震,重逾山岳! 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后退,还是被撞出去了两三步。说时迟,那时快,毒姑婆又一声长笑,趁隙而入,一闪身,到了里间。 身刚入内,迎面生寒,一道青紫光芒,又已攻到身前。毒姑婆心头一愣,这丫头身法,当真快速得出奇。这微一分神,头上白发,竟被剑光削断不少。 云海樵子一掌落空,见她飞身入内,也急如电闪般凌空跃起,扑了过去。三个人在房间里又动上了手。 这里面一间,总共不到四丈来宽,三个人急扑猛攻,自然施展不开手脚。尹稚英的飞絮舞步,左右急旋,身若迥风,正是她的特长。 所以地方虽小,在她却并无多大影响,避招攻敌,剑走轻灵,把玄阴剑法绝招,绵绵使出。 不过飞絮舞步,要像行霎流水,飘忽不定,才能使敌人眼花缭乱,无从捉摸。她为了要守住敏哥哥床前,就不能尽量发挥妙用了。 最觉得缚手缚脚的,却是云海樵子,他拳掌功夫,走的是刚猛一路,讲究硬打硬砸,全力搏斗。 这小小房间,还躺着一个岳天敏。高手对敌,虽然收发由心,但拳掌的内劲,一经展开,两三丈方圆,都在劲风笼罩之中。 难保不一个失手,误伤了自己人,是以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施为。这一来,却便宜了毒姑婆,稍稍夺回主动之势,虽然还占不到上风,但已不似先前的险恶。三人翻翻滚滚,打了将近百招左右。 云海樵子已是沉不住气,喝道:“毒婆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毒婆子冷冷的道:“只要那丫头答应一声,我老婆子撒手就走。” 云海樵子怒叱道:“是好的,咱们到广场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毒姑婆一面还招,一面狞笑道:“老婆子偏喜在这里分个胜负,你有本领,只管施来。” 云海樵子怒吼一声,没等她把话说完,砰砰两拳已迎着击出。毒姑婆不敢硬接,百忙中双足一顿,“一鹤冲天”凭空升起一丈来高。 头顶上一声哗啦啦巨响,茅屋被她冲破了一个窟窿,茅草灰尘,纷纷下落。 尹稚英觑准机会,那肯错过,娇叱声中,也一跃而起,龙形剑“穿云摘月”,跟踪飞击。 就在毒姑婆身子踪起,云海樵子的两股拳风,也像波涛汹涌般从她脚下冲出,撞上了前面一堵墙壁。 又是蓬的一声大震,土墙卵石,全部倒坍,四散飞散。毒姑婆踪身上跃,冲破茅屋,虽然没有损伤,也着实吃了一惊。 急忙用手护住眼睛,稍稍一张,瞥见尹稚英青紫剑光,如太白经天,凌空撩来。寒森森的剑气,业已逼近,不由急怒交迸,喝一声:“丫头找死!” 她身悬半空,两臂一张,陡的向横里窜出,背贴屋顶,双掌齐发,向下击去。 尹稚英怎么也想不到毒姑婆会在半空中平窜而出,身贴屋脊,还能发掌击人。 而且下劈双掌所带劲风,力道竟然极大。 她不敢抢攻,长剑急演“三花聚顶”,掩护着顶门,飘然落地。就在这一霋那,毒姑婆居高凌下,对准云海樵子,接连又发了两掌。 身子一躬,头下脚上,疾如脱弦弩箭,别的窜落在岳天敏卧榻顶头,桀桀怪笑。 待得尹稚英惊觉,近身抢救。只见毒姑婆脸露狞笑,独眼闪铄出阴毒的凶光,紧盯着两人。一手按在敏哥哥头顶“百汇穴”上,阴恻恻的说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先震碎他的脑袋。” 尹稚英心中大急,她知道这时敏哥哥一落入这女魔头手中,生死一线。 如惹翻了她,难保不下毒手,一时只觉心惊肉跳,浑身颤抖,那里还说得出话来?口中只叫着:“快把我敏哥哥放开!” 云海樵子气得目眦欲裂,喝道:“亏你活了几十年,也算是个成名人物,竟会这般无耻,把一个负伤之人,横作要挟。” 毒姑婆怪笑道:“你莫想激我,老婆子言出如山,心毒手狠,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虹儿的亲事,既然由我出面作主,小丫头答鹰也得答惫,不答应也得答应。” 说着望了尹稚英一眼,狞笑道:“放你哥哥不难,只要你回答一声,我老婆子立刻就走,怎么?你还不愿意!” 尹稚英又焦急,又愤怒,花容失色,暗暗咬牙。 她猛的抬起头来,说道:“好!你先把我哥哥放开,等他伤好之后,我才能答应。” 毒姑婆冷哼了一声,右手从岳天敏头顶,慢慢收回,说道:“鬼丫头,你想拖延时日,来个缓兵之计,我老婆子那怕你逃出手去?”接着又道:“他伤势沉重,元气已散,哼!当今之世,恐怕无人能救!” “你下了毒手?”云海樵子一声怒喝,连人带拳,猛扑过去。 “毒姑婆手下,从无幸免之人。”她闪开云海樵子来势,肩头一晃,人已闪出房去。 尹稚英眼看毒姑婆的手,放开了敏哥哥,心头稍微一宽。可是毒姑婆竟说敏哥哥伤势无救,云海樵子说她下了毒手。 猛的心头一懔,回头望去。只见敏哥哥虽然和方才一样,睡着不动,但一张匀红的脸色,竟变得异样灰败。惨白如蜡,毫无生气,显然中了毒姑婆暗算。 尹稚英脸色骤变,肝胆俱裂,口中惊叫了一声,丢开长剑,踪身向敏哥哥身上扑去。 那知道她才一扑上敏哥哥身体,触手处一阵异样。他全身僵直,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暖气。她如触电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跟着向榻上栽倒。 同时云海樵子一见毒姑婆飞身出屋,正待追赶,蓦听尹姑娘发出一声惊叫,人已昏倒。 只好舍了毒姑婆,先把尹稚英扶起,在她后心轻轻拍了一掌。只见她口中哇的哭出声来,泪眼糢糊地叫了一声“敏哥哥……”又昏了过去。 云海樵子一时也真弄得手足无措,赶紧又拍了她几处大穴,让她醒转。 才皱着双眉,低声说道:“尹姑娘,你快冷静些,先救岳老弟要紧!” 尹稚英秀目微睁,一行行的清泪,像断线珍珠似的直淌,咽声说道:“老前辈,他…… 他还有救吗?” 云海樵子不再答话,俯下身去,伸手在岳天敏胸中一摸。他全身冰冷,心脏已微弱得几乎使人觉不出是否还在跳动。 心头一寒,不觉凄然的道:“岳老弟是中了毒婆子的阴风掌,他这种寒冰阴毒的功夫,不要说从百汇重穴,透入全身,普通只要被击中一掌,几个时辰,也会血脉凝冻而死。岳老弟正在疗毒的重要关头,中了这歹毒阴功,这……这……”云海樵子也觉得说不下去了。 尹稚英头上如焦雷轰顶,带着哭声道:“老前辈,你说敏哥哥没有救了?” 她笑觉一切希望,归于幻灭,心头空荡荡的,伤心到了极点。肝肠寸碎,欲哭无泪! 蓦听一声哈哈大笑,声震耳鼓! “我真糊涂,岳老弟身边,不是有着千年难得的仙药……” “老前辈,你说天府玄真?哦……” 尹稚英暗骂自己哭昏了头,怎的想不起天府玄真? 她猛的跳起身来,伸手从敏哥哥怀中,掏由翡翠小葫芦,拔开玉塞。 一手轻轻拨开岳天敏紧闭的牙关,倒转葫芦。 汨汨汨!小半葫芦千古奇珍的天府玄真,悉数灌入了敏哥哥口中。 她还怕不够迅速,顾不得云海樵子站在一旁。猛的伏下头去,把两片樱唇,紧紧接住他的嘴上。将自己本身真气,慢慢的度了过去。 云海樵子眼看尹姑娘竟然把半葫芦天府玄真,全数灌入,要想阻止,已是不及。继而一想,这原是岳老弟的东西,她救人心切,自己那好出声阻止? 这时尹稚英正在俯身度气,女孩儿家和人偎颊接唇,虽然事出救人,自己也不好站着直瞧,连忙轻轻的退出房去。 刚跨出房门,到外了边一间,蓦一抬头,只见一个穿黑色衣裤的老妇人,满脸狞恶,当门而立! 那不是毒姑婆是谁? “你又来作什么?”云海樵子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沉声喝问。 毒姑婆阴沉沉的同道:“我老婆子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你真是瞎了眼睛。那小子中了我的阴风掌,三个时辰之内,不速治疗,就无药可救。哼!只要臭丫头答应亲事,我破例给他解药。” 云海樵子怒气冲天,喝道:“谁要你假作好人,还不给我快滚!”滚字没出口,排山般拳风,已迎着毒姑婆击出。 “你真不自量力!”冷峭的声音响处,毒姑婆已倏然飘出门外。云海樵子那里肯舍,身随拳风,跟了出去。 眼前陡的冒出几缕淡红的轻烟,如缨络倒悬,袅袅散开!“小桃红摄魂香瘴!”他那得不识? 心头一惊,赶紧摒息疾退,向横跃出去四五丈远,才站住身形。虽然见机得快,跳出了摄魂香瘴的范围之外。 但衣服上已经沾染了些许香气,也觉头脑昏胀,支持不住。连忙在草地上坐下,调息运功,要把毒气逼出。 尹稚英向敏哥哥口中,度了几口真气,渐渐听到他腹中咕咕作响,知道这时他一缕元阳,已被自己内腑元气,接引上了,心中略为放宽。 不由轻轻舒了口气,直起腰来,微觉有点困乏,这是自己耗损内腑真气所致,方想略作休息。 忽听身后起了细碎的步履之声,她还当是云海樵子,并未在意。 那知突然一缕尖锐劲风,向身后袭来,“笑腰穴”上微微一麻,接着就被人拦腰挟起,知觉逐渐糢糊。 那云海樵子在草地上盘膝瞑坐,调了一阵息,已渐把毒瘴逼出。他本来只是衣服上沾了一点摄魂香瘴的气息,并非直接闻入,才没有昏迷过去,不由也暗叫厉害不止。 这时站起身来一看,毒姑婆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一急,匆匆的赶进屋去。 入内一瞧,房中静悄悄地并没半点声音,尹稚英却踪迹不见。 竹榻上还放着盛天府玄真的翡翠空瓶,地上也横着紫虹闪闪的宝剑。看情形,尹姑娘已被毒婆子掳去无疑! 心中十分愤怒,但一时间怎么办呢? 他抬眼望了望岳天敏,脸色显然已经好转。暗想:“岳老弟这条命,错非天府奇珍,那能起死回生?这时重伤之后,也得有人守护,茅屋墙垣已倒,在这深山中,随时都有猛兽出没,自己那能离此而去?尹姑娘呢?她身落人手,万一……我又如何对得起岳老弟?” 云海樵子一个人左思右想,分身乏术,直急得满屋打转,想不出两全之策。 “老前辈,英妹到那里去了?”岳天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转,一挺身,坐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云海樵子给问住了。他生性耿直,不会打诳语,一时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老脸一红,嗫嚅的想了一会,才道:“岳老弟,你重伤初愈,快不要说话,先憩息一阵要紧!” 他答非所问,勉强的应付过去。岳天敏才一坐起,也觉得自己体内,有一种如像有物的坚固热流,到处鼓动,奔腾澎湃。 全身气脉震动,隐隐有风雷之声,人似要跟着飘浮起来,不能自己。 心中甚感惊奇,只觉这种现象,从未有过,赶紧依言双膝一盘循着周天途径,导引归宫,运起功来。 他那知道这是尹稚英忙乱之中,救人心切,给他服了半葫芦天府玄真,真气凝聚,甘露来朝,正是道家苦练百年,都不能到达的至高境界,所谓:“龙亲虎会,结成圣胎。”是也。这一来,功力何啻增强数倍!此事后话。 云海穛子见他果然依言趺坐起来,不再追问,心中稍微定了一定。就俯身捡起龙形剑,纳入鞘中,又把翡翠小葫芦,也轻轻收起。突然,茅屋外面,又有一种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 云海樵子内功精湛,十丈以外,飞花落叶,都逃不出他的一双耳朵,何况是人? 他心中一阵迟疑:“毒婆子又来干什么?咦!不是他,这来人蹑手蹑脚,行踪鬼祟。” 一眼瞥见竹榻横头,一个小几上,还放着那一葫芦乌风酒,和一瓶乌风散。 “服食少许,百毒不侵”,云海樵子突然想起大师姐石姥姥的话来。 连忙拧开“乌风散”瓶塞,在手心中倒了少许,纳入口中。 一阵辛辣麻苦之气,十分难闻,他一皱眉咽了下去,返身就向屋外走去。心想:“这回万一毒婆子再放什么迷魂香之类的东西,我可不怕了。” 屋外的来人,正蹑手蹑脚地踅近墙边,冷不防云海樵子闪身而出,快若闪电!那人猛吃一惊,回头就逃。 云海樵子见那人拔脚想逃,不由喝道:“还不给我站住!” 这一声断喝,宛若半空打起一个焦雷。那人吓得步都迈不开了,那里还逃得脱? 只好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口中说道:“你……你老人家有何吩咐?” 这来人正是谷飞虹,他回转黑蜂谷,一看毒姑婆不在,他念念不忘尹稚英,这才又失魂落魄的跑了回来。 云海樵子一眼瞧到是谷飞虹,心头一喜,不动声色,沉着脸道:“你做什么来的?” 谷飞虹眼珠一转,嗫嚅的道:“晚辈刚才追赶一只野兔,不想惊动了你老人家,真是该死!” 云海樵子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脸色比较和缓,徐徐的道:“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你且过来。”说罢,一双烔炯放光的眼睛,直盯着他。 谷飞虹碰上这位老煞星,那敢有半点违拗,依言向前走近几步,心中可正在打鼓。敢情那尹姑娘已把早农的事儿,全告诉了他? 云海樵子猛的翻腕一把抓住谷飞虹脉门,说道:“老贼婆方才趁我不防,把尹姑娘掳去,你就给我留在这里,作个人质,只要不妄想逃走,我决不难为于你。” 谷飞虹听说自己姑婆已把尹姑娘擒去,心头一喜。接着又深悔自己不该偷偷的再来,致身落人手。 “啊唷!”他一只右手被云海樵子抓住,只觉骨痛欲裂,半身麻木。不由哭丧着脸哀求道:“你老人家吩咐,晚辈决不逃走,你老人家快松一松手,晚辈痛死了。” 他额上的汗珠,像黄豆般一粒粒绽了出来。 云海樵子把手一松,冷笑道:“想你也逃不出去,来!先帮老夫把这堵墙壁筑好再说。” 谷飞虹无可奈何的帮着云海樵子,动手挖泥调水,把外边一堵墙壁,砌了起来,再把屋内的半堵,也重新砌好。 这时已是未牌时候,云海樵子从早晨直到此时,还没吃过东西。 看看墙壁都已修补整齐,便向谷飞虹道:“待老夫吃饱饭,就可带你同去。” 说着伸手点了他的穴道。自己从厨下搬出昨晚剩下的冷饭,胡乱吃了个饱。 轻轻的入内一瞧,岳天敏垂帘瞑坐,气运周天,正是玄门最上乘的吐纳功夫。 一张俊脸晶莹如玉,霞光隐隐,看上去这年轻人竟然到达了道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 当下不敢惊动,就找了一张白纸,用木灰写了几行字,大意是说自己和尹姑娘去赶办一事,不久即可回来,老弟醒后,千万在屋中等候等语,写毕,放在榻前一张小几上,就悄悄退出。 挟起谷飞虹,扣上板门,迳向黑蜂谷而来。云海樵子跑惯山路,又是心急有事,自然一路如飞,何消片刻,就到了谷口。 黑蜂谷乃是毒婆子的巢穴,可也不敢大意。四面打量了一阵,才向茅屋前大踏步走去。 松林中似乎闷吼了一声,一团黑影,突起飞扑,来势十分凶猛,正是毒姑婆豢养的守山狒狒。 云海樵子那把它放在眼里。“畜生!”右拳绷出,砰然巨响,庞大身躯,被震飞出去二丈以外。 直打得大狒狒连声厉啸,爬起身来,倒也知道厉害。尽管獠牙巉巉,鼻息咻咻的狞恶作势,却不敢走近前一步。 云海樵子也不去理它,对着茅屋叫道:“毒婆子,你快出来,咱们来个了断。” 过了好久,茅屋中没人理会。敢情她不在家?云海樵子有些不耐,又叫了两声。 “老不死居然敢闯上黑蜂谷来,胆子真也不小!”阴恻恻的声音,起自身后。云海樵子这一惊,非同小可! 不要着了她的道儿,蓦的转身过去。只见毒姑婆手中支着一根黑黝黝的鸠头杖,阴毒的脸上,微露不屑。“你挟着我虹儿,意欲何为?” 云海樵子哈哈大笑道:“毒婆子,明人不必细说,你擒了尹姑娘,我也抓了你的侄孙,咱们公平交易,走马换将。” 毒姑婆冷笑道:“老不死的,我是瞧在同门份上,几次没下毒手。那丫头和你非亲非故,你尽是挡横,(切口横揽是非)难道我当真怕你不成?” 鸠头杖一顿,山石上飞起一串火花,她愤怒得要想出手了。 云海樵子又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不错!尹姑娘和我非亲非故,好像是我樵子多管闲事。但你也得打听打听,尹姑娘兄妹,是奉醉前辈之命,找我樵子来的。你把人家从我家中擒来,我袖手不管,如何向醉前辈交代?你有本领,不会让他们出了云雾山,再把人擒来,我樵子就撒手不管如何?” 毒姑婆听他提到醉仙翁,这个神出鬼没,最难惹的人物,心中也有些气馁。 但一时那肯示弱?冷然的道:“其实我老婆子不过想和她单独谈谈罢了,只要她答应亲事,也就没事,用不着抬出醉仙翁来。哼!你认为他们出了云雾山,我老婆子就不能把她擒来?”接着又道:“好!依你交换,那你先把虹儿放了。” 云海樵子恐怕中了她的诡计,如果自己先放了谷飞虹,万一她翻脸无情,不认账起来,可怎么办? 当下忙道:“你宝贝侄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你只要把尹姑娘放出了,我自然放他。” 毒姑婆闻言,猛的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我老婆子岂是受人要挟的?” 云海樵子不由也不乐起来,沉声说道:“我们说好互相交换,你到底可有诚意?” 毒姑婆冷笑道:“有诚意怎样?没有诚意又待怎样,除非你先把虹儿放了,否则入我谷中,岂能由你?” 云海樵子见她越说越横,气往上冲,一声长笑,怒道:“毒婆子,你别打错主意,这人可在我手上。” 他左手挟着谷飞虹,右掌当胸,略为侧身,脚下不丁不八,凝神而立,防她猝起发难。 毒姑婆望了云海樵子一眼,徐徐的道:“要从你手上,把人夺回,我老婆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好狂妄的口气!可真把云海樵子气得环眼圆睁,须眉轩动。 “未必见得!” “你试试!”声才入耳,毒姑婆疾挥右腕,鸠头杖一招“怒海翻澜”,已是劈到。 云海樵子肩头微晃,人已向右闪出数步,右拳一翻,一股劲直锐厉的拳风,也攻到毒姑婆侧背。 毒姑婆计算他左手挟着一人,不能双拳互用,侧身让过云海樵子来拳,等他一招落空,右手一带,鸠头杖随势横扫过去。云海樵子又是一声长笑,疾退了两步。 陡的踪身疾进,不容毒婆子变招,右手呼呼连攻数拳。这几拳不但迅如电光,而且声势凌厉,抢尽先机。 毒姑婆的鸠头杖,被他快速绝伦的急攻,封在门外,一时无法收回。心头一愣,只得劲运左臂,还击两掌,人却依然被逼退了一步。 “嘿!嘿!”冷峻的笑声,显得毒姑婆怒到极点。 鸠头杖一紧,施开她数十年潜心苦研的一套诡异杖法,但闻劲风四卷,杖影点点。像一片狂风暴雨,疾洒而至! 云海樵子左臂挟着一个谷飞虹,减少了不少威力,但所好的是手中之人,不但是她唯一传人,而且又是她的亲侄孙儿。 对方投鼠忌器,决不会向自己左边抢攻。 是以云海樵子虽光凭一只右手对敌,依然拳势变化,攻多守少,劲力逼人,呼呼生风,可说迅猛雄浑,凌厉无匹! 转眼之间,两人已对折了二三十招,双方武功,本来都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这一阵急攻快打,各尽全力,各展所长,真是风雷迸发,砂石纷飞,声势好不惊人! 又是四五十招下来,虽然还没分出胜负,但云海樵子终因挟着一个人,时间一长,难免有点累赘。 毒姑婆何尝不心焦,她投鼠忌器,久战无功。自己认为精奇绝学的黑风杖法,居然被对方单拳接战多时。此可忍,孰不可忍? 她忽然疾退两步,凝神运功,意在全力一搏。云海樵子拳走刚猛,一见有机可乘,正待振臂而入,猛见毒婆子一声狞笑,鸠头杖猝然点出,晃如一片黑云,当头罩下。 来势先慢后速,甚是怪异。他仗着一身混元气功,不问对方虚贺,待鸠头杖临到头顶,猛的吐气开声,右拳上冲,硬向枝头击去。 那知鸠头杖落到头顶,还没和拳风接触,忽然疾若陨星,划了半个弧形,迳奔前胸。 等到云海樵子右拳一沉,变招来救,鸠头杖又疾落一尺,猛点小腹。这几下真是电光石火,间不容发! 云海樵子心头一震,右足赶紧后退半步,随着侧转之势,身形骙然疾转半圈,堪堪避开这一枚点击之势。 毒姑婆在云海樵子躲避攻击之际,忽然杖势加快,一连三招,瞬息千里。 但见杖影缤纷,汹涌奔来。云海樵子才躲开一招三式,身向右后转出半圈。脚步尚未站稳,对方杖势,已滚滚而来。再要退让,已是不及。 这是因他适才身随右脚后退,全身左侧都暴露到前面,左手挟着一人,无法还招。 毒姑婆的鸠头杖,业已向他左臂点到,这下如被点中,一条左臂,必废无疑。 云海樵子原可将手中的谷飞虹向上迎去,逼使毒姑婆变招,但他为人正直,岂肯以手中俘虏对敌? 这时只好身子向右斜倾,让过要害,左臂一撩,横掌向来杖拍出。 云海樵子左臂一松,谷飞虹就滑落下去,他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直躺躺的卧在地上。 毒姑婆见一枚逼得对方放下人质,只求自保,心头一喜。可是这是那有时间去解救谷飞虹?唯一重要的就须先把对方逼退几步,虹儿才不至被他重新抢去。 心念一转,陡然一阵急攻,鸠头杖连续演出杀手,点点杖影,直逼过去。 云海樵子一看失机,被人抢去主动,连人质都被迫松手,那得不急? 一声怒吼,迎着毒姑婆杖影,歁身直进。这时他手上少了累赘,倒可以放手进攻。双拳威力,发挥无余。 毒姑婆那肯退让,横跨一步,鸠头杖劈扫拦击,使个风雨不透。挡在谷飞虹身前,硬行拦阻云海樵子冲势。 双方各用全力,迅速递招,谁都不肯后退半步。霎那间,拳影如山,杖风如啸。 一个猛力冲打,力足开山裂石,一个纵送横击,势如巨浪卷岩。一时功力悉敌,难分轩轾! 激战之中,忽听云海樵子一声长啸,双拳骤紧,呼呼几拳。威势猛不可当。 刚把毒姑婆逼退半步,上身前俯,左手就向谷飞虹捞去。 毒姑婆心中一急,侧身而进,鸠头杖疾向云海樵子“笑腰穴”点到。 云海樵子人还没有捞到,对方杖已及身,只好旋身避招。那料对方杖到中途,倏然收回,就势向地上一点,踪身跃起。 右手在空中一抖,杖头划起斗大一个圆圈,挟着啸风,迎胸奔来。 云海樵子不防她变招如此迅速,微一疏神,连忙向后疾退。 毒姑婆杖势未收,身向右跃。 快速无比的落到谷飞虹身边,一伸手才把人抓起,云海樵子已然扑到。 右手翻腕向鸠头杖抓出,左手一伸,来抢谷飞虹。 毒姑婆见他奋不顾身,不由心头一凛,右脚“奎星踢斗”,猛力踹出,左脚尖向前一点,身体凭空向后倒飞出去。 霎海樵子急于抢回谷飞虹,一扑落空,那肯甘休?再次踪身,急起直追。 毒姑婆倏然停步,挥杖一抡,身前立时涌起一片杖影,宛如一幢墨云,挡在身前。 云海樵子这时气疯了心,双拳如雨点般击出,着着抢攻。 若论两人功力,原是不相上下,方才云海樵子手中挟了一人,单拳迎敌,难免缚手缚脚,照顾不周,好在他手上之人是对方的内侄孙,她投鼠忌器,心有顾虑。 此刻,轮到毒姑婆手上挟了一人,碍手碍脚,而云海樵子却空出双手,无须顾忌,可以尽力抢攻。 这一来,毒姑婆可吃上了亏,虽然竭尽全力,怪招百出,把鸠头杖舞得满天呼啸,也无法挡得住云海樵子的奇猛攻势。 时间一长,终竟只手难敌双拳。先前是双方抢攻,现在毒姑婆已由攻转守,失去还手之力。 鸠头杖原是长兵器,攻时可以发挥威力,纵击横扫,莫之能御,变了守势,这长家伙不够灵活,顾此失彼,长了反嫌累赘。 一时使得毒姑婆手忙脚乱,穷于应付,险象环生,步步后退。云海樵子岂肯错过机会,精神抖擞,突然双足一顿,穿入一片杖影之中。 左手猛的搭住杖身,右手一把捞住谷飞虹肩头。毒姑婆退避不及,鸠头杖已被对方握住。 抖手一震,那能动得分毫?赶紧劲贯臂,要想运全力抢回。两人抓住鸠杖,谁也不肯放手。 眼看一枝碗口粗的金钢铁杖,被两股内家真力,硬生生的越拉越长。 另外一个挟着谷飞虹腰间,一个捞住谷飞虹肩头,谁也不肯松手。这可不是玩的!谷飞虹血肉之躯,那能比得鸠杖是精钢所铸? 是以两人虽然抓着不放,可谁都不敢用力硬夺,就这样对耗了一会! “住手!”冷峻而又含有威力的声音,方从谷口传来。一条人影,已随声飞落,好快的身法! 毒姑婆一听声音,脸色骤变,显然有点惊惶失措,手上一松。 云海樵子趁势抢过谷飞虹。 “大师姐!”两人同时叫出口来。 离两人不远,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 她铁青着一张脸,哼都不哼。 两道精光四射,威棱棱的眼神,瞥了毒姑婆一眼,冷冷的道:“你把乌风草拿来!” 毒姑婆做梦也想不到走火入魔了四十年的大师姐,竟然会好得这么快! 她以前半身僵盘,自己尚不敢稍撄其锋,这一修复玄功,自己更非其敌。 她微一抬头,猛的和对方两道电光般的眼神一接触,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分明大师姐的功力,已入化境! 她深知她的脾气,那敢再有违拗? 一时凶焰尽敛,恶狠狠的瞪了云海樵子一眼,返身就向茅屋中走去。 云海樵子站在一旁,心中大喜,忙道:“那尹姑娘被三师姐擒来了,还请大师姐作主。” 石姥姥爱理不理的哼了一声。少时,毒姑婆果然把乌风草取来。 石姥姥又道:“还有,把姓尹的女娃也放出来,你给我即日离开此山,回苗疆去!” 声音斩钉截铁,严峻异常! 毒姑婆脸上陡的现出怒容,张自忍耐,狞笑着道:“你未免逼人太甚!” 微微一顿之后,接着恨声的道:“好!我三天之内,离开此山,回转苗疆。不过,你……” 石姥姥没等她说完,沉声喝道:“不过什么?” 毒姑婆厉声接道:“你也不准进入苗疆一步。” “好!”石姥姥应了一句。 毒姑婆回头向云海樵子道:“你先把虹儿放了。” 云海樵子笑着拍开谷飞虹穴道。毒姑婆一把挟起,再次回进屋去。不一会,尹稚英也一阵风似的奔了出来。 她一眼看到云海樵子,喜道:“老前辈,原来你赶来啦,哦!敏哥哥好了没有啊?” 云海樵子回头一瞧,石姥姥已不知何时,去得无影无踪。 心中一惊,不及回答,忙道:“尹姑娘,咱们快走!” 尹稚英见他神色匆忙,催自己快走,谅来恐迟则生变,也就不再作声,跟着云海樵子就走。 跑近毒药圃,姑娘心中有气,踪过身去,连踩带踢,跺了几脚,才稍出胸头之气。 猛听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冷笑 第十四章 屡成疑窦冤仇缘底事 相互剪屠主客不知名 云海憔子心中一急,拉起尹稚英,一连几踪,飞拙谷口。到了山脚,才把经过情形,约略说了一个大概。 尹稚英听说敏哥哥业已醒转,心中一喜,就施展轻功,催着云海樵子快走! 云海樵子跑了这么多年的山路,差点还被姑娘家比了下去。 心中十分惊讶,禁不住也全力施为。这一阵急奔,真个疾若流矢,但见两缕轻烟在山上贴地低飞。 何消片刻茅屋在望。 尹姑娘急不择待,一提真气,娇躯蓦地像箭一般激射过去,口中喊着:“敏哥哥!” 人已随声窜进屋去。榻上空洞洞地那有敏哥哥人影? 龙形剑还好好的放在榻上。 她,这几天连遭变故,吓破了胆,一眼没看到敏哥哥,心头一愣,不要又出了事故? 急匆匆的返身就跑,蓦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英妹,你和龚老前辈去了那里?到这时侯才回来。” “哦!敏哥哥!”娇躯猛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她心头不知是喜是惊,竟然全身不住的微微头抖!香肩抽动,起伏不停,她是喜极而泣,哭啦! 这也难怪!光是这一两天来,她不知受了多少惊险,委屈,耽心和伤心。 女孩儿家,最坚强,总还是个女孩儿家。在极度的惊喜悲欢之下,谁能逃得过一个哭字? 这好像小孩子受了人家欺侮,一见到大人就哭起来一样。 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亲人了,不在他怀里哭个痛快,又到里去哭呢? “英妹,你好好的怎么哭起来啦?”岳天敏那里知道他服下乌风酒之后,还发生了许多事故?差点把命都送了。 当下一手轻揽着英妹妹纤腰,俊脸上现出一片诧异之色。 “谁哭来着?”尹稚英一挺身,青葱般纤指,掠了掠鬓发,噗哧笑了出来。 岳天敏笑道:“原来你闹着玩的,可把我吓了一跳?” 咦!她粉脸上还珠泪清莹,真的哭过了。这是什么回事?他愣愣的瞧着她。 尹稚英抿嘴笑道:“你老瞧着我干么?哦!敏哥哥,方才找不到你,真吓我一跳呢!” 岳天敏笑道:“因为找不到我,这就哭啦!是不是?” 尹稚英粉脸一热,睨了他一眼,笑啐道:“你那里学来的贫嘴,我不来啦!” 岳天敏忙道:“我方才坐功起来,看到龚老前辈留的字条,说和你有事出去,叫我不要走开,等了好一会,你们还没有回来,我看厨下放着野兔山獐,都没有洗,就生火烧了锅水,方想动手,你就回来啦!” 尹稚英猛的想起云海樵子和自己一起回来,怎的不见他进来? 忙道:“咦!龚老前辈呢?” 她拉着敏哥哥的手,跑将出来,口中叫了一声。 只听云海樵子的声音,在厨房中笑着回答:“老朽早已在这里了。”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尹稚英知他故意躲到厨房里去,好让自己和敏哥哥说几句背人话儿。 不由粉脸上骤煞飞起朵朵红云,连忙摔开敏哥哥的手,跑了过去。 口中叫道:“老前辈,我帮你洗山獐。” 云海樵子笑道:“老朽早已洗好啦!唔!你来烧几个新鲜口味菜,倒是真的,我还有挺好的茅台酒呢!” 说完,一眼看到尹姑娘身后的岳天敏,英华内敛,容光照人,不由暗叹天府玄真,真是千百年难得的仙药! 上半天,这年青人看上去已是重伤无救的垂死之人。这一会工夫,竟前后判若两人,双目如电,不可逼视! 尹稚英正卷起袖口,忙着做菜,一面回头笑道:“敏哥哥,今天这一天呀,说起来真够凶险呢!” 岳天敏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那外边一间,打得乱糟糟的,地上还有你的飞针,我想可能来了敌人,在这里动手,后来龚老前辈和你追了出去,对不对?” 尹椎英娇笑着道:“只猜对了一半,你还中了毒姑婆的阴风掌,要是没有天府玄真呀! 那真急死人了!” 岳天敏惊奇的道:“什么,我中了阴风掌?怪不得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个恶梦,身子一下堕入了冰窖,不知有多少深,任你怎么跳,也跳不出来,冷得连骨髓都冻结了。” 尹稚英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接着就把一天的经过,咭咭格格的说个不停。 岳天敏听说她把天府玄真一古脑儿给自己服了下去,却连说可惜。 尹稚英并不理会,一直说到云海樵子救出自己,临走还踩了几脚毒草为止。 直听得岳天敏目瞪口呆,原来自己昏迷之中,竟发生了如许危险,不由又向云海樵子连连道谢。 不多一会,尹稚芵做好了菜,云海樵子取出酒来,三人边谈边喝,所说的也尽是这一天的惊险经过,不必细述。 尹稚英因敏哥哥重伤初愈,还不大放心,在山上又住了一天。 第三天清晨,就向云海樵子告别。云海樵子还想挽留两人,多住几天,争奈岳天敏归心如箭,只好亲送两人一程。 指点了出山路径,才互道珍重而别。 两人这次下山,所走路径,虽然还是峭壁巉岩,绝壑深谷,但云海樵子所指点的,乃是一条捷径。 岳天敏自从服了小半葫芦天府玄真,功力何止增加数倍?他一手挽着英妹妹一条玉臂,展开轻功,一掠就是二三十丈,足不点地,凌空虚步,快速得直如天马行空,御风而飞。 尹稚英又惊奇,又喜爱,一个娇躯,紧紧地贴着敏哥哥,飞踪疾跃,一双莲足,差不多就没有沾地。 只觉耳边风声飒飒,衣袂飘飘。那些峭立千仞的危崖绝壁,苍翠葱笼的古树茂林,尽向身后飞驰! 就这样跑了两个多时辰,已回到两人初来时上山之处。尹稚英已跑得脸色通红,上气接不着下气,娇喘着道:“敏哥哥,我们憩一憩再走嘛!” 岳天敏回头一瞧,英妹妹云鬓蓬松,香汗如珠,酥胸忽高忽低的起伏不停。 隐隐可以看到两堆玉球,正在微微颤动!心中一阵怜惜,双臂一环,把她揽入怀中。 低声的道:“我跑得太快了,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说着,在身边一块大石上坐下。 英妹妹软绵绵地偎在他怀中,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才幽幽的道:“我不累。”接着她侧着粉颈,很兴奋说道:“敏哥哥,你伤好之后,不想武功也突飞猛进了呢!” 岳天敏望着她笑道:“我自己也不相信,突然会有如此精进,大概就是你把天府玄真全给我吃了下去的缘故。唉!真可惜。” 尹稚英螓苜一歪,嗔道:“有什么可惜?这样灵异的东西,你放着不吃干么?” 她吹气如兰,浅笑佯嗔,真是妩媚横生,娇艳如花,敏哥哥只觉心神一荡。 正在这当儿,猛觉有几丝微风,迅速的向脸上扑来。 岳天敏还当是有人暗算,倏的把头一偏,只道已经避开。 那知极轻微的嗡嗡之声,依然在头边钻来钻去,飞舞不停。 定睛一瞧,却是十几个黑色小虫,左右穿飞,十分迅捷,竟瞧不清是什么东西? 嗡嗡之声,就是由那小黑虫身上发出。 岳天敏见这群小虫,老是围着自己,不肯飞开,就用袖子向上一拂。 他目前太清罡气,已是充沛全身,收发由心。 这一拂,虽然毫不用劲,但真气自然流注,向外迸发,即使武林高手,也非被震退不可! 那知这十几个小黑虫,十分灵活,见他一举手,早已疾若流星般飞了开去,等他手才收回,马上又跟着飞回。 真是驱之不去,讨厌已极! 岳天敏见状,不由咦了一声。 尹稚英娇躯在他怀中一扭,问道:“敏哥哥,你发现了什么吗?” 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玉手慢慢地整理着散乱秀发。 “哦,这是什么?”她眨了眨大眼,目不转睛的望着十几个小黑虫。 奇怪的它们老是在敏哥哥头上打转,好像要飞扑下去,又有点畏缩不敢近前似的。 连忙伸手掏了几支玄阴针,玉指轻弹,几丝寒光一闪,就打下了五六个来。 那小黑虫却警觉性极高,一看同伴被人打落,立即不约而同的掉头就逃。快得几乎看不清楚,一瞬即逝! 尹稚英娇笑着道:“这小东西可真灵!” 说着弯腰从地上拣起一枚针来,针头钉着一个小虫,还在没命的挣扎。 仔细一瞧,原来却是一种比黄豆还小的黑蜂,头上生着一对针头大小的金色眼睛,虿须如丝,看上去甚是锐利。 生相虽小,却是猛恶! “敏哥哥,你瞧!这黑蜂真小。” 岳天敏笑道:“深山大泽,无奇不有,各有各的生存本能。” 他话未说完,猛的叫道:“这蜂有毒,你快丢了!” 尹稚英只觉这黑蜂小得可爱,并没注意。 这时经他一叫,果然!自己一支雪亮如银的玄阴针上,一会工夫,已变成乌黑。 连忙随手向草中一扔,笑道:“这种小黑蜂,要是给下五门的江湖上人碰到,就变成宝贝了呢!” 两人站起身来,离开山脚,走了几十步,忽听唏聿聿一声长嘶,突然从树林中跑出一匹骏马,迎着两人奔来。 尹稚英一见,高兴得叫了起来:“敏哥哥,这是我们骑来的马啊!它居然还等着我们。 咦!这几天工夫,骠了好多!” 那马颈上还圈着缰绳,一见两人,挨着头,好似十分亲热。 岳天敏见状不由叹道:“这匹马,并非什么良驹,还怀念着旧主人,有如此义气,举世滔滔,人心险恶,真还不如畜类呢!” 尹稚英道:“不要发牢骚啦!这匹马在这里,还有一匹,可能也不会跑远,我们快去找找。” 岳天敏依言向四周找了一阵,不见踪影,也就罢了! 两人一辔双驮,策马疾驰。在都匀耽搁一宵,吩咐店伙用好酒泡黄豆,好好的喂了那马儿一顿。 第二天在市上买了一匹牲口,继续上路,下午就赶到玉屏。 在城内投了一家客栈,两人先洗了个澡,涤去一身的风沙和汗渍,人也轻松了许多。 忽听街上劈劈拍拍的响起一串串鞭炮,远远还不时传来锣鼓之声,极为热闹。 这时正好店伙进来,问两人是否在店内用餐? 尹稚英却抢着问道。“伙计,街上放鞭炮,敲锣鼓,到底是什么一会事?” 店伙瞧着两人,觉得十分奇怪,这两位出门的公子哥儿,连过年这样大的事情都忘啦? 他一愣之后,堆着笑道:“两位公子爷,今天是除夕呀!” 尹稚英脸上一红,不由笑出声来,忙道:“我们出门久了,却把除夕都忘啦!” 随着又道:“喂!伙计,那你替我们来一壶酒,菜肴可尽拣好的拿来,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的过一个年罢!” 岳天敏一路上全由英妹妹照顾,温柔体贴,异常周到,所以一切都让她去安排。 不一会,店伙端着一壶茅台酒和几色热腾腾的荽肴进来。口中还在叽叽咕咕的说话,好像在埋怨什么人? “不会喝酒,就该少喝一点,跌跌撞撞的差点把酒菜都打翻了,今天厨房里特别忙,打翻了菜,可叫得两位公子爷多等上一会啦!” 客店里的伙计,本来就是唠叨的多,他们多讨上几勺好,客人一高兴,赏银也就多了。 岳天敏和尹稚英都没去理他。 店伙把酒菜放好,就弯着腰笑道:“大年夜要讨个吉利,两位公子爷就请喝杯团圆酒。 还有热菜,小的马上送来,要酒,就随时吩咐好啦!” 尹稚英给他说得娇靥上陡的飞起一片桃红。秀目睨了敏哥哥一眼,他也无限深情的凝注着自己。不由轻轻啐了一口,芳心甜蜜蜜地,小鹿儿卜卜乱跳。 辞岁的锣鼓鞭炮,和街上猜拳闹酒之声,交织成腊底年头农业社会的富庶康乐! 房中,尹椎英轻举皓腕。替岳天敏斟满了酒,娇笑着道:“明天大年初一,我们不赶路啦!敏哥哥,这辞年酒,你得多喝几杯!” 岳天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对啦!这是辞年酒,英妹,你也喝一杯,来!我敬你!” 说着拿起酒壶,替自己和英妹妹的杯中,都斟满了酒,举杯相对。咕嘟,他又干了一杯。 尹稚英想起店伙之言,粉脸上一阵娇红,喜孜孜的嗯了一声。纤纤玉指,举起杯来,刚要碰上樱唇! 乓!纸窗外射进一点黑影,直向尹稚英手腕打到。同时似乎有人在窗下叫了声“有毒”! 事起仓猝,岳天敏举筷一夹,已把打来的暗器夹住。尹稚英放下酒杯,一拧身,要待飞出窗去。 玉臂已被敏哥哥一把拉住,说道:“用不着追啦!人家已经去远了。” 她回头一瞧,方才打进来的,那里是什么暗器,原来只是一块碎瓦。不由气道:“这人好无聊,大年夜还来偷听人家说话。”接着大眼眨了一眨,又道:“敏哥哥,方才好像有人喊着‘有毒’,什么东西有毒呀?” 岳天敏沉吟着道:“这人也许是好意。”接着低声的道:“莫非这家是黑店,在酒菜中下了毒?” 一语把尹稚英提醒,赶紧在身边取出一枚银针,小心翼翼的在几盆热菜上都试了一试,并无异样。 又向酒杯中一浸,猛的花容失色,颤声惊叫起来:“敏哥哥,这怎么好?酒中果然被人下了剧毒。” 玉指拈着的一枚银针,这时已染成乌金般黑。 岳天敏心头一愣。照说这种剧毒,非常猛烈,自己已喝了两杯,那会一点都觉不出什么异样来?心念一转,猛的想起自己曾服过乌风酒,“百日之内,百毒不侵”。 眼看尹稚英急得什么似的,不由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尹稚英立时转愁为喜,正想说话。房门开处,店伙笑嘻嘻的又端了两盆热菜进来。 岳天敏装作没事一样,笑道:“伙计,这酒可真不错,你再给我们烫一壶来!” 店伙连连答应,退出房去,果然又送来了一壶。尹稚英等店伙退出之后,随手掩上房门,再用银针向酒菜中一试,却都是好好的,并没半点毒来。 心中着实奇怪,看来这店伙也并无可疑之处,难道下毒的另有其人? 是了!方才店伙第一次送酒进来,不是和一个喝醉酒的人撞了个满怀? 敢情就是那人施了手脚?自己两人,这里并没熟人,更谈不到冤仇,为什么要毒害自己呢?还有,那窗口出声警告的,当然是友非敌,那又是谁?她把心中的许多疑问,轻轻的告诉了敏哥哥。 岳天敏也觉得并非店中闹鬼,只是猜不出下毒和警告之人。 他看了满桌菜肴,不由笑道:“管他呢!行走江湖,难免不遭遇到各种离奇事故,我们小心点也就是啦!英妹,菜快凉了,喝点酒,就用饭罢!” 两人重新换了杯筷,尹稚英喝了一杯,就在对面陪着敏哥哥轻声言笑,让他一人低斟浅酌。 刚才发生的事情,已抛到九霄云外。此情此景,两人心头都有甜蜜美满的感觉。 吃过了饭,又谈了一阵,才分别回房就寝。这晚两人都存了戒心,可是一宵易过,并没发生半点事故。 翌日是大年初一,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客栈中每一个人脸上都堆着笑容,不管识与不识,也拱手作揖,互相道贺。 两人也借着贺年为名,把上上下下的客人店伙全打量了一阵,也找不出什么扎眼的人来。 初二清晨,两人会了店账,双双就道,经铜仁、凤凰,已入湖南境界。 在路上走了两天,黄昏时分,到了泸溪。因为一路上并无事故,也就把毒酒这档事,渐渐忘怀。 泸溪虽是湘西偏僻小县,因附近山中盛产朱砂,各地采购的人,虽都集中在辰州,但也有不少下乡来的,所以市面也极为热闹。 到达泸溪,已是日薄崦嵫,出门人讲究未晚先投宿,两人策马缓行,在街上溜了一阵,才找好一家僻静客栈落脚。因这天还只是新正初四,酒饭馆都须过了初五财神日,才做生意,就在店中用过晚膳。 尹稚英回转房中,看看时间还早,便熄了灯,在床上盘膝趺坐起,运起功来。 她自从敏哥哥给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玄关已通,内功自然日益精进。 这一坐,气转周天,神贯重楼,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才运行完毕。 方要解衣就寝,忽然听到屋瓦上似有细微声响,直到自己窗前,倏然而止! 这声音如何瞒得过她?不由心中暗自冷笑:“凭这份轻功,身手倒还不凡!可是今天碰上姑娘,你还差得远。” 她轻轻一跃,摘下长剑,正想掩出房去。蓦听窗口咕咚一声,似乎有人从屋上栽了下来。再一细听,又没有什么声息。 姑娘倏的推开窗子,长剑一领,身似一缕轻烟,飕的窜上屋面。 四面一瞧,除了满天星斗,和远远的呼卢喝雉之声而外,万籁俱寂,那有人影? 姑娘家心中有气:“这毛贼逃得恁地快,只要碰到姑娘手上,叫你知道厉害!” 正当此时,陡觉身后微微一飒。尹姑娘佯作不知,右手剑倏然发招,“倒撒金钱”,向背后剌出。 辽一剑出手奇快,剑尖上立时涌起点点银星,弥天飞洒!她使的乃是玄阴剑法上的厉害招数,任你来人功力多高,也断难逃出手去。 尹姑娘一招出手,娇躯疾转。那知连人影都还没有看清,自己右腕,被人轻轻一握,剑势落空。不由又羞又怒,左掌跟着切出。 “英妹是我!”尹稚英听出这是敏哥哥的声音。但切出的左掌,要想收回,已是不及,拍的击中了他的肩头,只觉掌缘好像碰上了一团气体,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她收回左掌,娇嗔着道:“你上来,怎的一声不响,成心要吓我一跳?” 岳天敏轻声笑道:“我才一上来,你就出手啦!那容我有说话的机会?” 尹稚英长剑入鞘,偶一低头,不由咦了一声。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发现了什么。” 尹稚英纤手向自己窗前一指,悄声的道:“你瞧!那里不是躺着一个人影?” 岳天敏依言看去,果然窗前地上,横着一个身穿夜行衣靠的汉子,屈着身体,动也不动,好像被人点了穴道。 两人飘然落地,岳天敏一双俊目,烔炯放光,向那人脸上仔细一瞧,回头说道:“这人已经死啦!他面部痉挛,浑身发黑,好像中了一种剧毒暗器。” 尹稚英知道敏哥哥黑夜视物,如同白昼,当然不会有错。 当下细声问道:“他中了什么暗器?”说着也俯下身去。 岳天敏用手把那人翻了个转身,四处一找,自言自语的道:“这人浑身并没有伤,可是明明中了剧毒!” 他重新细心地又检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出致死的原因。 心想:“这具尸体,如果留在店中,明日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烦,不如由自己把他丢到野外去罢!” 心念一动,连忙回头说道:“英妹,时间不早啦,你先回房休息,这东西我把他丢到野外去,免得麻烦。” 说着抓起尸体,双脚一顿,人已像灰鹤般凌空飞起。 尹稚英不等敏哥哥回来,那肯回转,也跟着踪身上屋。心中一直想着这人如何会无缘无故死在自己窗口?看他身着夜行衣靠,分明是有为而来,那杀死他的又是谁呢?身上,并没伤痕,却中了剧毒? 她还在沉思,岳天敏竟然这么快,已经回来啦!他催着她回房安息,自己也回转房中。 那知他这无心把一具尸体丢到野外,却平白引起了许多仇杀,此是后话。一宿无话,第二天两人继续就道,中午时分,到了辰州。只见这里商贾辐辏,往来熙攘,颇为热闹,两人跑了半天,已感饥渴。 正好横街口上有一家酒楼,叫做望江楼,一排五间,遥对着沅江。当下就在门前下马,顺手把马匹交给店伙照料。两人随意堂倌,上了楼梯,这时正当中午,楼上已是食客满座,人声喧哗。恰好临街窗口,有几个客人已站起身来。堂倌连忙请两人坐下,岳天敏先叫他泡上茶来,然后要了几样酒菜。这时忽见楼梯口又上来了一个汉子,上身青绸棉袄,下面青绸马裤,足登薄底快靴,背负一个长形包裹,手中执着一支马鞭,风尘满脸,一望而知是个武林人物。才一上楼,便向全堂扫了一眼,两道眼神就落到岳天敏和尹稚英身上,打量了一阵,早有堂倌迎着过去。说也凑巧,旁的桌上三四人一席,全挤满啦! 只有自己这边,才是两人,堂倌就带着过来,招呼他坐下。 岳天敏也并不在意,自顾自的和尹稚英一面喝茶,一面向街上闲眺。过了一会,看看酒菜还未送来,自己觉得内急,就匆匆起身下楼而去。酒菜来了,尹稚英转过头来。 同桌那个汉子,忽地抱拳笑道:“在下海南李奎,兄台两位,看来也是武林同道,谅非本地人氏,不知如何称呼,仙乡那里?” 这人口音极为生硬,连字眼都咬不准! 尹稚英因人家以礼相讯,不好不理,忙道:“在下和家兄由贵州回去,道经此……” 她地字还未出口。 突见李奎“啊”了一声,脸色骤变,全身颤动,突见李奎啊的向后栽倒。 尹稚英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会事?再一细瞧,只见他一阵抽搐,面色逐渐由青转黑,人已死了过去。五官中微微沁出血来,痉挛的面部十分可怖!分明又是中了什么毒药暗器?任你尹稚英胆大,看到这种情形,也骇得毛骨悚然,花容失色,心头不住的乱跳! 敏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她急得不得了!这时满堂食客,都被这猝然发生的事故惊叫忙乱起来,胆小的纷纷离座下楼。 堂倌也慌了手脚,急忙奔过来,把他搭下楼去急救。 尹稚英疑云重重,暗想这人可能被仇家所害,但凭自己坐在一旁,竟半点也看不出痕迹,实是怪事!不由举目四望,忽见人丛中有人一闪身下楼而去,身法极快。好似那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要想跟踪下去,已是不及。却好岳天敏小解回来,一听楼下出了人命,他不知究竟,赶紧奔上楼来。许多食客正在七张八嘴的议论纷纷,有的说他得了急病,也有的说他中了邪。 尹稚英一见敏哥哥回转,就拉着他的手,悄悄的把刚才情形,说了一遍。 岳天敏皱了皱眉,心想:“这李奎和前天泸溪客店那人,所中剧毒,完全一样,好像这使毒的人,一路上跟着自己,如果说是冲着自己来的,却又不像,看来既非仇杀,又非误会,着实透着蹊跷。” 口中却道:“英弟,我们吃饱了,赶路要紧!” 尹稚英心中会意,匆匆吃毕,会过了账,两人走出店门。 尹稚英轻声的道:“这几天一路发生的事,你看可走冲着我们来的?” 岳天敏沉吟着道:“我看这中间另有蹊跷,也许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故,我们适逢其会,被人家引起误会。英妹,我们改走水道,你看怎样?” 尹稚英笑道:“从这里到岳阳,顺水而下,倒比骑马要舒服得多,敏哥哥,我们就这样办。” 两人牵着马,边走边说,出了街口。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马嘶,一匹青鬃马上,端坐着一个精壮汉子,一手控着马,一手扬着鞭,急匆匆的跑来。一限看到两人,似乎愣了一愣,接着两腿一夹,泼剌剌地跑出老远,却又回过头来瞧了下,才策马疾驰而去。 尹稚英望看敏哥哥微微一笑,慢慢的向码头而来。 这辰州是木材茶米辰砂吐纳之口,顺看沅江,北往洞庭,所以码头上帆樯如林,木排遥接,这一帑还有许多茶棚饭馆,专门做看船上水手的生意。 许多船家,一见岳尹两人,像是要雇船的情形,便有二三个人迎着问道:“两位客官要雇船,我们舱位干净,水脚便宜,乘我们的船吧!” 两人挑了一位老实的船家,讲好船价,直放岳阳,当下把牲口装入后舱,并叫船家多备马料。 两人也就进入舱房,里面隔成两间,倒也甚为宽敞。两边六扇明瓦船窗,还可凭栏远眺。 不一会,船家买好许多粮食杂物,水手们撤了跳板,起锚开船。 这一带江面虽然宽阔,但进出的船只,往来如梭,不能张帆。 直到出了江岔子,水面渐宽,水手们扯起风篷,船行就逐渐轻快! 尹稚英随手支起窗户,饱览着江天一色的风景,只觉轻风徐来,胸怀一畅,不由回头娇笑着道:“知章骑马似乘船,骑马,那里有乘船这样舒服?又好远收岚光,近览烟水。”正说之间,猛见后面划出一只梭形快艇,在水面上,迅疾如飞,紧擦着自己船身而过。隐隐听到有人冷笑了一声,再看那只梭艇,早已去得老远。 尹稚英心中一气,披了下樱唇,怒道:“方才那骑马的和这次的快艇,都好像紧紧的跟着我们,如再碰上,定要他们知道厉害。” 岳天敏笑道:“英妹何苦为这点小事气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这中间多半有了误会,如遇上事,也以忍耐为宜,把事情弄清楚了,免得再误会下去。” 尹稚英冷笑道:“江湖上的人,能者为强,你想弄个水落石出,到时恐怕由不得你。” 这天中午,船从辰州出发,经横石、大宴溪、洞庭溪,顺流而下,到第二天下午,差不多走了一百多里水程。 江面上风平浪静,并没有逆眼的船只和可疑的人物,连那梭艇也没有第二次出现过。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了,却红得有如火盆。 一阵阵轻风,掀着水皮子,射起千道金蛇,万点金鳞,蔚为奇观! 水面逐渐笼罩上一层轻烟薄雾,远处已经糢糊了,暮霭苍茫,云天渐合!前面快到麻衣洑了,这一带江面渐仄,水势湍急,而且回流甚大。天越黑,地势也越野,沿岸山陵起伏,怪石突兀,沙岸上的江苇,让风吹得刷啦刷啦直响,因为这段路是逆流,浪打船头,水声哗哗。两种声响,合到了一起,更显得凄厉! 天色越来越黑,船也走得慢了,看来赶不上镇头啦。 岳天敏就叫船家不如找个避风所在,停上一夜,等天明了再走不迟。反正船上又不愁没有吃的,何必一定要赶上镇去。 船家正因逆水行舟,甚感吃力,但这种荒僻所在,不敢开口说要停船。万一出了乱子,船家可担当不起!现在客人自己说要停,自然求之不得。 船,渐渐循着芦苇,穿进了一条港岔子。 水手们落篷下锚,升火做饭,忙乱了一阵,晚餐之后,他们辛苦一天,早就蒙头大睡去了。 尹稚英陪着敏哥哥,剔亮银釭,还在低声的闲磕牙。 不!喁喁情话。 夜深了,只有岸上的松涛,滩上的芦苇,和船底的水浪,合奏着催眠之曲。 突然,岳天敏低声说道:“岸上来了敌人。” 一挥手,把油盏扑灭,舱内立时变成一片漆黑。 尹稚英随手抓起自己的长剑,轻轻闪出舱去。 一勾弯月、虽然也吐着清辉,但依然使人有空蒙之感! 敏哥哥早已卓然站在船头了。夜风呎着他的长袍,益发显得飘逸出群,气概不凡! 她无暇多看,一拧身,如风吹轻絮,落到敏哥哥身边,紧靠着他站定。 岸上,一共来了七个大汉。 为首两人,站在稍前,一个年约四十来岁,豹头环眼,右手掌上,托带一个金光灿然的流星锤,两眼神光饱满,想来内功极有造诣。 另一个是瘦削脸,身材瘦小,手上捧着一柄五行轮。 这两人也正在打量着自己这边。 岳天敏遥遥拱手,朗声的道:“在下兄弟,和诸位素未谋面,不知夤夜光临,有何见教!” 为首一个闻言,就回头望着右首的瘦削脸,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瘦削脸立时也叽叽咕咕的回答了一阵 第十五章 洑水三回仇仇惊夜泊 风帆一叶巾帼收孤儿 岳天敏听他们所说,勾稠格磔,一句也听不懂,敢情他们所讲的是什么地方的土话?看情形那为首一个听不懂自己的话,由瘦削脸在传译。 “嘿”,“嘿”!为首人意似忿极怒极,对着自己两人,大声喝骂了一句。身形微晃,两条黑影,同时落到船头,身法极快!足才点到船板,一欺身,各抡兵刃,就分向两人攻来! 岳天敏因双方语言不通,对方分明寻仇而来,正苦于无法讯问清楚,甚感为难。猛见锤若流星,业已当胸奔到,劲透锤身,内力四溢!不由心中一愣,暗想此人功力极深,当下一闪身避开来势,口中喝道:“朋友!我们无冤无仇,到底所为何来?” 使流星锤的那里听得懂他说着什么?只知对方是在大声吆喝,他冷笑一声,意似不屑! 飞锤才出一半就倏的收回,随势变招,陡从他身边涌起一幢金霞,闪闪生光。千百个锤影,纷纷向自己要害砸到。 这种急骤的攻势,不但招式奇诡,变幻莫测,而且内力外透,劲风激荡,煞是凌厉!可是眼前的岳天敏今非昔比,那会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明明是一场误会,对方却硬把自己当作强仇大敌,话又说不清。这才暗运太清罡气,护佐全身,只随着锤势,四面游走,并不还手。那使流星锤的,确非等闲,一二十招过后,但觉对方在自己锤影笼罩之下,徒手游行,竟然伤不得他分毫。而且明明击中要害,却又一滑而过,好似浑不觉得模样,不由心中大吃一惊。暗想自己常听师傅们说起,即使中原一流高手,要胜得过自己的,也为数不多。此人年事甚轻,功力之高,连师傅们怕也不过如此!他咬牙切齿,把风雷锤法,源源施出,看看对方依然气定神闲,面露笑容。错非对方手下留情,那能走得出四五十招? 这时另一方面,那使五行轮的,和尹稚英却打得异常激烈。 但见轮影飞舞,剑气纵横! 尹姑娘飞絮舞步,玄阴剑法,悉数展开,身若飞絮,剑若银蛇。 轻灵飘忽,使人无可捉摸,看来也略占了上风。 那使五行轮的,也非弱手。一柄五行轮招术精奇,变化无穷,尤其在粘锁上的功夫,十分老到。 尹姑娘一上来差点就吃了亏,是以粉脸通红,剑招绵绵而出。这时虽然逼得对方守多攻少,要想胜他,也非易事。 尹稚英不耐久战,蓦的一声娇叱,剑势倏变,使出玄阴剑法的绝招“力劈五岳”,剑如匹练般飞起。使五行轮的暗叫一声“来得好?”右臂一圈,五行轮使尽全力向上便锁。剑轮相接,他陡觉对方一支长剑,重逾山岳,那里还想锁得住人家,连封架都感困难。 姑娘剑招倏的由“力劈五岳”变为“手挥五弦”。剑尖微挑,内力暴涨,一柄五行轮,直被挑震出十数丈外。剑招再变,“天仙散花”。 只见剑尖上蓦然爆出万点琼花,银星缤纷,迳向对方当头飞洒过去! “英妹不要伤他!”岳天敏原是无意伤敌,随手挥洒。这时一见尹姑娘绝招出手,怕她误伤对方,菟仇越结越深,才出声阻止。 但剑招出手,何等迅速!那使五行轮的兵器被震出手,已是大吃一惊,就在他微一错愕之际,闪闪寒光,业已当头罩下。终算岳天敏喝了一声,尹姑娘才剑尖微偏。使五行轮的这时空着双手,心头一震,只好硬往横里闪出。说也真险,寒森森的剑气,削着他肩头而过。 但在身形刚一闪动之时,剑锋已在他左臂上划破了一条三寸来长的血沟,血流如注,痛得他打了一个冷颤,大叫一声,向后便倒。 尹姑娘收回长剑,心中奇怪,暗想适才这一剑分明只是外伤,以对方功力,怎会栽倒地上,爬不起来? 再一细瞧,只见他全身痉挛,脸色逐渐由青转紫,只一瞬功夫,就僵屈着一动也不动了。那使流星锤的突然一声怒吼,舍了岳天敏,飞身过来,左手一捞,夹起尸体,踪身上岸。 岳天敏摇头叹道:“英妹,你这一失手伤人,我们无缘无故的又结下了强敌。” 尹稚英脸露愤怒,一双秀目睁得大大的似乎在向四下搜索。闻言摇头道:“敏哥哥,那人不是我杀的,他不过手臂上中了我一剑,伤得并不重,看他死时的情形,全身抽搐,分明又是中了剧毒,和前几次完全一样。” 岳天敏方要答话,猛听岸上传来一阵吆喝,接着响起金铁击撞之声。 连忙一拉尹稚英玉手,悄声的道:“英妹快随我来!” 说着双足一顿,人像大鹏搏天,凌空飞起,轻悄悄的落入一株高大松树之上。 两人掩住身形,纵目一瞧,荒地上来了二十多个一包青布劲装的壮汉,手中各使着单刀铁尺,和方才站在岸上的五人,乱烘烘的打在一起。那使流星锤的,正力敌着一个矮老头,和一个中年汉子,毫无逊色。 手中流星锤纵横抡击,一个个金色锤影,漫天飞舞,直如千百颗金丸,此起彼落,耀眼生花,呼呼有声。凌厉得有如疾风暴雨,锐不可当! 矮老头使的是一根旱烟管,招招带着啸声,内力也自不差,而且点点杆影,都是朝对方周身死穴下手,十分狠毒。 中年汉子使一柄锯齿刀,翻翻滚滚,刀法纯熟,功夫似乎比矮老头还强。左手还不时觑机从刀光中隔空劈出,看来似足一种阴劲的掌风。 尹稚英依着岳天敏,低低的道:“敏哥哥,你瞧,那人使的好像是排教中的五阴掌。” 她话声未竭,那矮老头突然旱烟管一挥,递出三招凌厉绝伦的攻势,却抽身急退。 使流星锤的冷笑一声,金锤猝然飞出,疾若流星追击过去。 却被使锯齿刀的挡了一招,左手五阴掌趁机劈出。 矮老头才退出半步,便旋身再进。左手连扬,一大把飞钉,挟起嗤嗤尖风,像飞蝗般洒出。紧接着暴喝一声,铁烟管又急如雨点般点去!这几下快如电闪,锯齿刀,五阴掌,漫天暗器,铁烟管一齐集中,差不多同时打到。 “哦!他们果然是排教中人,这矮老头使的是五鬼钉!”尹稚英在敏哥哥耳朵旁,轻声的叫着。 岳天敏也回头咐着她耳边道:“这三个人身手都不凡,你耐心点看下去,还有热闹哩!” 果然!那使流星锤的好像极为愤怒,气得哇哇大叫。左手猛的沉腕运劲,对着使锯齿刀的遥空劈出,掌风出手,随著有一股强猛无比的潜力,排山倒海般冲撞过去。站在老远,还可听到隐隐的风雷之声! 他左掌才出,右腕一震,流星锤化作一幢金霞,由他身旁涌起,金光缭绕,把周身护个风雨不透。 只闻一片铿锵之声,丁丁不绝,那些五鬼钉,俱被他点点锤影,磕飞出去。时说迟,那时快!他倏的长身一掠,无数金星,骤然间跟着他凌空直起。像千百颗陨星,迳向矮老头及使锯齿刀的兜头罩下。 矮老头瞥见他凌空跃起,两人一时来不及联手迎敌。对方那一幢金影,万颗金星已疾若奔雷的当头袭到。不由心头一震,那敢用短烟管去硬接这种凌厉之势?连忙一个仰身平射,向后倒退出去一丈开外,才算躲过来势,脚方落地。猛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己请来的帮手鬼齿无敌林香主已口喷鲜血,猝然倒地。 看来伤势不轻,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原来那使锯齿刀的一刀递出之后,左手五阴掌,也使足十分劲力,隔空出手。不料对方百忙中居然也运起全力,迎着硬接。起先他还暗自得意,心想:“小予,真是活腻了,你那知五阴掌厉害?” 五阴掌的阴柔之劲,和对方裂石碎碑的阳刚掌风才一接触,便觉风雷隐隐,力道奇猛。 不但对方内力胜过自己,抑且这种掌风,分明是闻名海内的风雷掌,正是自己五阴掌的克星。他久经大敌,觉得不对,立时猛吸丹田真气,把击出的力道,硬生生地收了回来。终算见机的快,迅疾后跃,还被震退了两步。试一运气,并未受伤,才放下了心。就在他试运真气,略一停顿时,对方已凌空击来,等他警觉,一片金影已向头顶罩落。急忙举刀一撩,疾化“云雾迷山”,堪堪护住顶门。那料对方锤势一沉,千百颗流星,突然爆开。一时左右前后,四面八方,尽是锤影。他目迷五色,那里还来得及封架?一个疏神,右肋骨上砰的着了一下,眼前一黑,立时栽倒。 使流星锤的击退两个强敌,似乎也耗尽真力,上身直晃。猛的喝了声“嗨!” 那五个下手,还在和二十多个敌人杀得难解难分,这时纷纷跳出圈外。从地上架起一个尸体,跟着就走。 矮老头扶起林香主,见他脸如金纸,双目紧闭,忙从身边掏出药丸,塞入他口中。接着一挥手,二十几个劲装大汉,已有半数挂了彩,大家垂头丧气的架起林香主,也穿林而去。 一霎时,空荡荡地恢复了荒野原始的静寂,松风如涛,芦苇萧萧! 两人踪身下树,尹稚英挽住他的臂膀,偏着头道:“敏哥哥,那使流星锤的,招式十分怪异!” 岳天敏踏着衰草,点头道:“看他所使招法,不像中原武林的路数,尤其那一掌,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风雷掌!碧落宫的风雷掌!”尹稚英猛然想起海南碧落宫,不由惊叫起来。 “碧落宫的人,也到中原来了?难怪他们的话,一句也听不懂。那使五行轮的,这次伤在我们手中,这个误会可越结越深了,今后我们得小心点才是!” 尹稚英嗤的笑道:“像你这样胆小,还要在江湖上走动?” 两人走近岸边,轻轻一跃,已上了船舱。船老大和四个水手,早被先前这一阵打斗,惊醒过来,大家躲在舱下,不敢出声。后来打斗之声渐歇,看到两个客人回来,从岸上只一踪,便到了船上,连船身都不晃一晃。才知这两个年轻客人,竟是有大本领的,大家才敢钻出身来。 岳天敏只说方才来的乃是大伙强盗,已被自己兄弟两人打退,吩咐他们回舱安歇,不许声张,船家自然唯唯答应。 翌晨,他们从麻衣洑出发,启碇东行,经夷望溪,郑家驿,船过桃花源,还特地去游览了这名闻千古的世外幽境。一连又行了两天水程。这日中午,船驶进了白洋河,这里江面极阔。水天相接,青山隐隐。 岳天敏,尹稚英并肩立在船头上,指点着波光云影,长天一色。正觉得胸襟如涤,心旷神怡。 忽见从远处驶来一只风船,船身极大,从下游往上游虽是逆水偏风,却走得异常迅速! 尹稚英在江湖上走得久了,经验较多,眼看这宽的江面,对方那只大船,偏是破风冲浪,走对了头,朝着自己这边开来。 “寻虋的来了!” 她心念一动,忙向岳天敏道:“敏哥哥,这船不怀好意呢?” 前面那条船,越驶越近了,船头上还安着香阵,(香阵是香案法器之类)两边站着十几个大汉,全是穿着短衣襟,小打扮,这时吱吱的连发胡哨。船家一眼瞧到了对方船头的香阵,直吓得没命的转舵。 但顺风顺水,何等快速!两下里是越凌越近,眼看着就快要撞上了。船家可慌了手脚,飞奔到船头,还想用篙杆点开来船,免得撞上。 对方船上的大汉,横眉一竖喝道:“你瞎了眼睛,居然想动篙杆?” 船家一害怕,果然长畏缩缩的不敢动手。 岳天敏看对方大船是有意想把自己这条船撞沉。虽然不知是否冲着自己来?还是和船家往日有怨? 但对方船上这班人,个个目露凶睛,分明不是善良之辈。这时危机紧迫,险到万分。两条船相距不过只有数丈了! 船家水手,虽全会水,可是船撞散了,他们的生家性命,全在这上,那能活得?但对方来头太大了,得罪了他们,就是保得住船,这江面上的饭,也无法再吃。但人在生死关头,谁都会横上了心。水手们手捋竹篙,站在船舷上,非要点开来船不可!风船如飞的欺过来。 大汉们凶神恶煞般大声吆喝,纷纷掣出兵刃十准备行凶? 岳天敏微微冷笑,双掌觑准来船,平胸徐徐推出。说时迟,那时快!两条船看看已要撞上了。突然那条风船船头,好像被万斤巨石猛力一压似的,哗啦啦,船头直往下沉。后面的冲力,抬得船尾朝天,全身直竖。又是哗啦啦一阵巨响,浪花四飞,偌大一只船,就顺着水势,倒退了八九丈,船身打着横,还在摇晃不停! 站在船头的十几个大汉,就在船身直竖的时候,只觉眼前银丝闪动,厉声惊叫着纷纷跌落水去。 这是尹姑娘瞧不惯他们的横眉竖眼,每人赏了一支玄阴针。 船家,水手,眼睁睁的发了愣,这真是奇迹!要碰上的船,竟会自己退出去,打了横? 喔!啊!原来自己船上这两位客人,是会仙法的。 湘西风俗迷信,船家认为岳尹两人都会法术呢? 接着船老大却又愁眉苦脸的道:“两位客官,那艘船是王三爷子的,今天摆着香阵出来,敢情又是找什么人的晦气,他们在这一带,谁都不敢招惹的。小老儿这条船碰巧对上了回避不及,招下大祸,幸亏两位都是好本领,才保了一船性命。可是王三爷子手下,人多众势,王三爷子听说前几天被人杀死了,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惯用煞手伤人,(煞手和点穴极相类似,是排教中的一种密技,按季节时辰,点人穴道,中了人身,当时不觉,要过了若干日子,才会伤发致死,时日迟早不等,技之精者,能够至半年以上,方使毕命,而无救药。)比她男人还要凶横,这一犯了他们岂肯甘休……” 船家唠唠叨叨的还没说完,那风船上这时从舱中走出一个中年汉子,向船头一站,扯开破锣般嗓子,喝道:“两个小狗听着,咱横江鼠奉王三师娘之命,着你们去乌鸦嘴,作个了断,要是半路上妄想逃跑,可没那么容易!” 这下是摆明了冲着自己来啦! 尹稚英柳眉倒竖,叱道,“鼠辈,你瞎了眼睛,别说乌鸦嘴,白鸦嘴,就是龙潭虎穴,你家公子爷也要踹他个平地。” 横江鼠脸色骤变,怒道:“小子!你死在眼前,还敢嘴强?” 尹姑娘一声娇叱:“鼠辈,你把招子留下!” 玉手轻扬,两缕银丝一闪,横江鼠陡的一声狂叫,双手捧着脑袋,满地乱滚! 尹稚英回头对岳天敏道:“敏哥哥,人家既然划下道来,咱们就走一趟,那王三寡妇如果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也趁此为地方除害。”接着回头对船家道:“老大,你船就靠到那边岸上去好了,我们去去就回。”说着叫了声“走”!双脚一点,人已凌空飞起,直向风船上落去。 两条船少说也有五丈远近,只见她身若飞燕,掠身之势,早到了船上。直看得两边水手,个个咋舌! 岳天敏一看英妹妹已然飞上风船,怕她有失,也就双足微晃,凭空飞去。他去得更是迅速,根本谁都没看清楚,已到了尹稚英身边。这里船家依着吩咐,自去靠岸不提。 却说岳尹两人,上了风船,就吩咐他你立即向乌鸦嘴驶去。船上水手,这时已给两人镇住了,谁敢说个不字?何况本来就为拦劫他们而来,当下就转舵扬帆,直向乌鸦嘴而去。 乌鸦嘴,原是白洋河上一处荒僻的港弯。江水拍岸,草长没胫,白杨枯柳,益增萧索! 风船靠滩之后,两人踪身上岸,走了一段,只见树林边已有一大堆人先在,敢情就是王三寡妇的党羽。一株大树下面,端坐着两个妇人。一个约摸三十上下,浓眉大眼,满脸油光的矮胖妇人,穿着一身缟素,大约就是王三寡妇了。另一个年约六十开外,满头白发盘结在一处,一脸绉纹,骨瘦如柴。 老妇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二、二岁的小女孩,生得十分秀美伶俐。短发齐肩,脸如苹果,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骨碌碌的望着自己两人。这三人的身后,参参差差的站了十来个一色短衣襟的壮汉,手上单刀铁尺,挺胸凸肚,如临大敌! 岳天敏尹稚英两人,来到临近,首先由岳天敏朗声说道:“在下兄弟两人,道经贵地,和诸位素无怨隙,不知半途上相邀来此,有何见教?” 王三寡妇闻言浓眉一竖,厉声喝道:“小狗不是明知故问吗?湘西三英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怨,一夜之间,连杀姜天中和我们王三爷子,还有十几个弟兄,无一侥免。前天林香主苗老大向你们评理,又暗伏高手,黑夜突击,林香主重伤致死。今日是你们二个小狗的死日到了,还不束手就缚,听候老娘发落。” 岳天敏听得心头一怔,原来果然引起了极大误会。当下微一沉吟,抱拳说道:“大嫂可别误会,在下昆仑门下,此次途经贵地,和湘西三英,素不相识,那会出手伤人?其中恐另有别情,还讲大嫂明察。” 王三寡妇冷笑道:“小狗倒推得干净,老娘可不管你昆仑峨嵋,是仇人也罢,不是仇人也罢。今天既然来了乌鸦嘴,老娘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你就拿命来!”她仇人相对,越说越凶,眼露狞恶。倏的伸出右掌,向岳天敏胸口按到。 她一出手就使出最歹毒的煞手,满以为这种年轻小伙子,功力再强,也经不起这一掌。 那知对方竟是毫不戒备,一掌端端正正的按上对方胸口。手掌所触,陡觉虚飘飘的似有一层无形气体,不着实际。 再看那少年含笑而立,若无其事。 她心头一震,知道遇上了高手,但此时如何下台?不由触发凶心,暗暗咬牙,把心一横,劲运掌心,全力重按上去,排教中的煞手虽然厉害,那能和玄门正宗的太清罡气相提并论?这时如要伤她,真是易如反掌,不过岳天敏因事起误会,对方为大报仇心切,情有可原,才没还手。无非想她知难而退罢了! 正当此时,忽听一阵桀桀怪笑,声如夜枭!那白发老妪,膢着腰,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满脸绉纹中陡的绿光暴射:“徒儿,你真不长眼睛,这娃娃,瞧不出还会混元气功?快退下来!让我老太婆来会会高人。” 王三寡妇煞手无功,闻言赶紧往后跃退。 岳天敏抱拳说道:“大嫂子,在下掬诚相告,冤有头,债有主,你杀夫之仇,另有其人,不可误会。” “小娃儿不必多说,你受得了我老太婆一掌,天大怨仇,一笔勾销。”白发老妪不见她迈步,已掠近身前。 岳天敏躬身道:“老婆婆吩咐,在下自当遵命,不知老婆婆如何称呼,可否见告?” “且慢?”突然尹稚英从旁插进口来,她瞧着王三寡妇,向岳天敏道:“敏哥哥,这位老婆婆说过只要你受得了她一掌,天大的怨仇一笔勾销,这话不知那位王三大嫂子可曾同意?” 白发老妪绿阴阴的眼光,扫了尹稚英一眼,又是一阵桀桀怪笑。厉声的道:“排教三长老的刁太婆,说出话来谁敢违拗?只要小娃儿受得住我一掌,王老三就算白死。” 尹稚英一听对方竟是排教三长老中除恶出名的刁太婆,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她以煞手名震长江,端的非同小可!不由芳心一震,粉脸骤然失色。这……敏哥哥功力虽高,若要硬受这魔头一掌,怕也………她正想开口。 岳天敏已知她的心思,忙道:“英弟,既然刁太婆划下道来,不要说一掌,纵使三掌,愚兄也得勉强承受。” 刁太婆绉脸上露出狞笑,尖声喝道:“小娃儿,好狂的口气,你接住了!”右掌猝然随声而出,电光石火般拍来。 岳天敏罡气护身,渊停岳峙,大大方方的接了她一掌。 不但依然含笑而立,却连长袍都没飘动一下。这真大出刁太婆意料之外,自己的煞手,即使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这样挺着胸膛硬挨。这小娃儿敢情会使邪法? 刁太婆老脸骤红,怪声笑道:“小娃儿果然有点门道,你敢开口接我一掌吗?” 尹稚英在旁冷笑一声道:“刁太婆,我哥哥不是已受了你一掌吗?” 刁太婆怒目瞪了她一眼。 岳天敏道:“刁太婆尽管赐招。” 他话才出口,刁太婆出手如风,砰砰又是两掌。这两掌她用尽生平之力,暗下杀手。第三掌才一接触,好像对方从重衣之中,透出一股无形真气,向外轻轻一弹。只不过那么轻轻一弹,刁太婆立觉全身一震,身不由己的被震退了两步。在她来说,数十年还是第一次遭受挫折。对方功力,分明胜过自己太多,心中一愣,回头向王三寡妇喝声:“徒儿,跟我走!”走字才出口,猛的一个旋身,左手觑准尹稚英虚空拍出!夜枭般的声音,厉叫着: “你也吃我一掌。” 尹稚英猝不及防,一股阴劲的掌风,业已袭到。 她不敢硬对,匆忙中使出飞絮舞步,轻轻一滑,堪堪卸去掌风,人却踉跄的被带出了两三步。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转瞬之事。 岳天敏见她如此阴险,不由勃然大怒,左手一挥,太清罡气陡然暴涨,直向刁太婆身后劈去。含愤出手,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刁太婆反手出掌,人已到了一丈开外,陡觉背后一股无形劲风,漫天澈地卷来。压力之强,无可比拟。那里还来得及躲闪,身子已被滚滚而来的劲风卷起,砰的一声,直摔出七八丈远。终算她内功精深,厉叫一声,如飞而去。这下直把在场的人,惊骇得不知所云,豕突狼奔,纷纷逃命,一霎时走得一个不剩。 “英妹,你受了伤没有?”岳天敏一掌出手,回头急问着英妹妹。 尹稚英娇笑着道:“没有,这老乞婆当真阴险!你这一掌也够她受啦!” 她蓦一回头,双眉一绉,又道:“敏哥哥,那船上一班水手,都逃光啦!你会不会摇船?” 岳天敏一瞧,果然只剩了一只空船,那有半个人影?不由摇头道:“我可从没摇过船,不过,不会也得摇呀!” 两人边说边走,忽见树林中遮遮掩掩的藏着一个人影,行动十分鬼祟。 岳天敏心中一动,暗想这人如果不是刁太婆党羽,便是暗中跟随而已,屡次放毒之人。 他不动声色,猛的双足一点,八步赶蟾,身子像箭一样激射过去!一把把那人如抓小鸡般抓了出来。 尹稚英看清原来方才站在刁太婆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子。 这时已吓得脸无人色,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下,只管叩头,口中连城两位公子饶命! 尹稚英见她秀美伶俐,心中十分不忍,连忙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笑道:“你不要害怕,我们决不难为你的,不过,他们大伙儿都走了,你躲在林中,怎不逃跑?” 小女孩手给人家握住,不由满脸绯红。 她自随着刁太婆以来,因为人聪明,平日虽然还能得到一点看重。但刁太婆行为乖张,稍有不合,便横遭打骂,生性又极残忍,心毒手辣,不讲情理,她每日忍苦含辛,提心吊胆。如今给尹稚英温和的一问,畏意渐袪,想到伤心之处,竟自放声大哭起来。 尹稚英先前见她相貌清秀,已是喜爱,这时见她哭得伤心,越发怜惜。忙拉着她手,温言抚慰道:“小姑娘,有话好好的说,不要哭啦!你叫什么名字,家在那里?” 小女孩一面拭泪,一面呜咽着道:“我姓云,名叫凤儿,父亲是做官的,那是五年前的端午节,我才七岁,跟随着父母,经过洞庭湖,湖上在划着花船,十分热闹,我一时不小心,失足掉入湖中。后来被刁太婆救起,就收我做了徒弟,每日除服侍她做点事以外,就跟她练武。只是她性情十分暴躁,稍不合意,便遭打骂,自己身上,时常被她打得体无完肤。 日前师姐王三娘子忽来哭求,说她丈夫被人杀死了,要刁太婆替她报仇,接着就带了我一起前来。我因偷看两位公子面目和气,不像坏人,武功又高,一出手就把王三娘刁太婆打败,这才趁大家忙乱逃命之时,偷偷的躲在林中,另想法子逃走,慢慢的去找寻父母。两位公子就可怜可怜我苦命女孩,带我离开此地,便感激不尽了。”说着随又跪了下去,叩头不止。 尹稚英紧拉着她手笑道:“我们原是路过此地,带你离开,自无不可,你且起来。” 云凤儿一听这位公子肯带自己同行,心中一喜,连忙依言站将起来。但一个小姑娘家,自己的手,老是给人家年青公子握着不放,总有点不好意思。可又不敢缩回来,一时涨红着脸,十分尴尬。 尹稚英看他苹果似的蛋脸,满颊绯红,低着头儿,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又像畏怯,又是羞涩的模样,心中会意,不由轻声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害羞,我也是女的,行走江湖,女扮男装可多着呢!在路上你叫我尹叔叔,叫他岳叔叔就得啦!”凤儿大眼睛眨了一眨,向尹稚英仔细打量了一阵,果然像个女的。 她灵机一动,噗的又跪了下去,说道:“姑姑,凤儿流落江湖,无依无靠,你就收我做个徒儿罢!” 说着又叩起头来。 尹稚英笑道:“我们年纪轻轻,才在江湖上走动,那能就收徒儿,你暂时踉我们同行,慢慢的打听父母下落,才是道理。” 凤儿又道:“我当时失足落水,年龄太幼,连父亲叫什么名字,家在那里,都不知道,一时那里去找?况且江湖上坏人又多,自己好不容易才离开了恶人,如果没有一点本领,再落入坏人手里,有谁来救?所以只有哀求姑姑,收为弟子,随在姑姑身侧,赴汤蹈火,均所不辞。要是姑姑不愿收我做徒儿,就做个丫头使女,总该可以?凤儿打定主意,宁死也要跟着姑姑你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岳天敏也因凤儿清秀颖慧,引人怜爱,又说得十分凄楚,不由笑道:“英妹!她所说也是实情,你就收个记名弟子,传点本领给他,有什么不可?” 凤儿一听有人说情,更是赖着不肯起来,非要拜师不可。 尹稚英望着岳天敏笑道:“凤儿跟我自然没有问题,这个记名弟子,却非你收不可。” 说着回头对凤儿道:“岳叔叔在昆仑派中辈份甚高,这是你的造化,还不过去叩头!” 凤儿果然喜孜孜的又向岳天敏叩了几个头,口称师傅。 岳天敏急得连叫:“好啦!好啦!你还是叫我岳叔叔的好,师傅,师傅,多难听。” 凤儿立起身来,依着尹稚英身侧,宛如小鸟依人,说道:“反正你们两个都是我师傅,都要教我本领。” 尹稚英正色道:“凤儿,岳叔叔虽然答应收你作个记名弟子,从今以后,你须听话才是!还有,在路上叫着师傅,确实不好听,仍是叫叔叔的好,你可记住了。” 凤儿连忙肃容答道:“弟子蒙两位师傅收录,今后一定听师傅的话,决不有负成全之恩。” 她眼圈儿微红,更是楚楚动人! 尹稚英越发怜喜,就道:“好啦!我们也该走了。” 岳天敏、尹稚英带着云凤兄,上了风船。幸亏凤儿跟随刁太婆,常在水上来往,还会使帆。 岳天敏尹稚英两人,虽然从没划过船,但仗着内功精深,拨上一桨,撑上一篙,也使得船在水上,飞行如葥。不消片刻,便到了自己停船所在。船家一见两人安然回转,还带了一个小女孩,心中有点奇怪。 尹稚英只说是自己的侄女儿,带她去岳阳玩的。其实船家早已知道这两位公子,本领大得出奇。江湖上的事情,形形式式,那敢多问?船从白洋河启碇,过陬市、斗姆、常德,已经折入洞庭湖的支流,在船上非止一日,这天到了罗家洲。突见从下游水面上,驶来一条船只,乘风破浪,迎面而来。 不多一会,船已驶近,船头上站着一位四十左右同字脸的汉子,高声问道:“船上可是从辰州来的岳少侠?” 岳天敏尹稚英闻声正要答话,却见云凤儿脸色骤变,颤声的道:“两位师傅,这来人是排教总舵舵主,人称丧门旛闵长庆的。” 岳天敏微微一笑,飘身出去,抱拳笑道:“在下正是昆仑岳天敏,尊驾素昧平生,未悉有何见教?” 闵舵主一见对方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美书生,不由脸上微露惊讶。略一打量,连忙抱拳拱手说道:“兄弟排教总舵闵长庆便是,顷奉敝教独孤长老之命,前来迎驾,想请两位少侠,辱临君山敝舵一叙,现有名帖一纸,谨代呈递。”说毕,取出一张大红帖子,双手一举。 只因双方船只,相隔两三丈远近,他要待两船靠近,才能递过。 岳天敏俊脸微含笑容,说道:“贵教长老独孤前辈,在下久所钦迟!既蒙宠召,自当趋谒,有劳闵舵主远来,在下实不敢当。”说着右手向前微微一招。 说也奇怪,那张大红名帖,突然从闵长庆手中挣脱,晃悠悠的飞向岳天敏手中。 丧门旛闵长庆,在长江上下流也算是一号顶尖人物,排教中大小事情,平日里全由他全权处理。这次因泸溪分舵的姜天申王老三和几名弟兄都遭人杀害,总舵得报之后,派出去接应的鬼齿无敌林羽,也受了重伤回来,接着又听说连刁太婆亲自出手都遭到挫折。这才震惊了独孤长老,就派闵长庆亲来投帖,顺便先踩踩虚实,到底对方是如何厉害人物? 闵长庆手中名帖,突然向对方手上自行投到,这一手真叫丧门旛目瞪口呆。暗想自己也算见过许多场面,会过许多高手,这名帖自动飞过去的功夫,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岳天敏看过名帖,朗声笑道:“敬烦闵舵主拜上贵长老,容在下船到岳阳之后,自当专程趋拜。” 说罢连连拱手。 闵长庆也拱手答道:“岳少侠吩咐,那末就在君山敝舵,恭候侠驾,兄弟告辞了。”来船船头一转,立刻鼓桨而去。 岳天敏回入船舱,尹稚英看到名帖上端端正正写着“独孤峰”三字,不由黛眉微蹙,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独孤峰,他不是多年不问外事了吗?怎么这次却由他出面?” 她抬头望着岳天敏道:“敏哥哥,你答应去他们君山总舵?这独孤长老,可不容易对付呢!” 她从幼闯荡江湖,知道这独孤峰乃是排教中的首席长老,年逾九旬,在江湖上不但辈份甚高,而且武功已入化境。如果对方不重视这档事,决不会由他出面。敏哥哥功力再高,和独孤老抗力,恐怕还未必就能闯得过。何况人家总舵上,难保不有别的高手,她芳心焦虑,现之于色。 岳天敏淡淡一笑,说道:“前几天刁太婆,王三寡妇不是说我们杀了什么湘西三英的老二老三吗?我想这档事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这笔账就永远挂在我们头上。此次他们既然出面邀约,正好前去说说清楚,免得老是纠缠不休。独孤峰虽然厉害,我自信还可勉强应付。 不过……英妹,我想到时你和凤儿最好就在客店中等候,不去为宜。” 第十六章 巧笑现芳踪仙孤玉面 长虹寒敌胆狮子摇头 尹稚英樱唇一噘,嗔道:“你去,我自然也去,凤儿由我照顾就是。” 岳天敏虽然还想劝阻,但知她脾气,就不好再说。 第二天未牌时候,船已到了岳阳。靠岸之后,岳天敏付过船资,又给了一锭银子小账,才和尹稚英带了凤儿,舍舟登陆。 岳阳乃是个大地方,商贾辐辏,街道热闹,三人牵着马匹,找了家旅店落脚。盥洗甫毕,店伙却匆匆进来,一脸惶恐的向岳天敏连连打拱,口中说道:“岳爷原来是马香主的朋友,小的有眼无珠,岳爷多多原谅。” 岳天敏给他没头没脑一说,心中甚是奇怪,不由问道:“伙计,你说什么马香主?” 那店伙结结已巴的又道:“是!是!岳爷,马香主听说你老来啦,他已在店中等候。” 岳天敏愣道:“马香主可是君山来的?” 店伙笑道:“正是,正是,马香主是总坛上的大香主,不是和你老有交情,那会亲自前来?” 岳天敏点头应了一声,就和尹稚英略一收拾,佩了长剑,携着凤儿迎将出来。 店伙早就叫道:“马香主,岳爷出来啦。” 一个脸貌白皙的中年汉子,一见岳尹两人,连忙上前抱拳说道:“兄弟马子安,奉敝教独孤长老之嘱,前来迎迓两位侠驾,小船已在码头伺候,两位是否立即前往?” 店伙一听这两位客人,竟然还是排教长老的贵宾,马香主不过是迎迓之人罢了。 这一下真是吃惊非小!要知长江上下游凡是木排所经之处,均是排教的势力范围,讲到声势,可真还远胜过皇帝老子。 排教一个香主,在这一带,已是了不得的人物,这两个年青书生,竟是长老的贵宾,大概来头不小。 岳天敏见马子安气宇轩昂,人也温和有礼,赶紧抱拳回礼,一面笑道:“在下兄弟,久仰马香主大名,实是幸会,既蒙独孤前辈见召,就烦马兄引路便了。” 马子安闻言大喜,四人出了客店,走不多远,就到了码头。只见一路上短衣襟的壮汉,见着马子安都行礼甚恭。马子安只略一颔首,迳引着三人下了一条十分精致的小船,立即向君山驶去。一路上马子安极为豪爽,和岳天敏谈得十分投机。 尹稚英却只和凤儿指点着岚光烟水,沙鸥飞鹜。船行了约有半个时辰,驶进君山脚下的一处港湾。 靠岸之后,水手放下跳板。马子安让岳尹等三人走在前面,鱼贯登陆。 早见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和另一个精干汉子迎着过来。 闵长庆上前一步,哈哈大笑道:“两位少侠,果是信人,兄弟已恭候多时了。” 岳天敏尹稚英两人趋前答礼,口中连说不敢。一面经闵长庆介绍,才知他身边的精干汉子,也是排教总舵的香主,叫做任寿。大家互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客气话,闵长庆就肃客同行。埠头边不少紧身衣靠的汉子,紧盯着岳尹等三人,瞧个不停,心头可着实纳罕。听弟兄们传说,今日来的是自己教中极厉害的对头,连三长老之一的刁太婆都铩羽而归。可是来人却是文绉绉的雏儿,还带着个小女孩,看模样像是游山玩水的相公,那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闵长庆等三人,陪着岳尹两人,边谈边走。 岳天敏略一顾盼,只见一条黄泥铺成大道,两边都是参天松柏,苍翠欲滴。走了一阵,前面已是一大片广场,中间建着一座高大庄院,巍然独峙。四面却围着两丈多高的围墙,似乎略带一点谲秘气氛。 院落后面,是一座小山,种着千竿修篁。穿过广场,庄院门前站着八个劲装壮汉,腰跨单刀,极恭敬的相与为礼。进入大门,四面高墙围着大天井,正中是一所宽敞的大厅。这时厅上并非站着三人,中间一个年约七旬开外,身材高瘦,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左边一个是腰身微弯的矮小老头,年龄至少也在六旬以上。右边站着的正是在白洋河会过的刁太婆。 一脸狞恶,瞧到云凤儿跟着岳尹两人同来,不由目射凶光,狠狠的盯了她一眼。直看得凤儿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混身哆嗦。三人身后还站着在麻衣洑见过那个铁烟管的矮老头,和王三寡妇。另外左边上首,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秃头红面老者,巍然高踞,并没有立起身来。 看到自己等人,恍如不见! 岳天敏略一打量,已知中间这三人就是排教三长老了。 当中一个是独孤峰,右边是刁太婆,那末左边该是向老爹。当即趋前两步,拱手长揖,朗声说道:“在下昆仑岳天敏和义弟尹稚英,路经贵地,蒙长老宠召,不知有何教诲?” 独孤长老瞧着面前如珠树临风的两位少年,英华内敛,莹光照人,微微一怔,含笑说道:“两位侠驾贲临,老朽无任光宠,且请坐下好谈。” 岳尹两人谢过之后,宾主都落了座,庄丁端上茶来。 独孤长老神目如电,精光熠熠地望着两人,首先开口:“两位少侠由湘西东行,一路上大献身手,对敝教门下,颇多诛杀。老朽据报,至感惊奇,因昆仑和敝教渊源极深,百年来一直保持友善,少侠行道江湖,断不会无故寻衅。也许老朽多年不问教务,御下不严,教了有人作了不齿江湖之事,激怒少侠,仗义出手?听说侠驾经过洞庭,这才邀请前来,请少侠直言见示才好。” 岳天敏一听,愕然良久,自己等一路东来,果然发生了许多事故。而且这些账,都上到了自己头上。岳天敏当下正色答道:“老前辈所说之事,使在下十分惊异,愚兄弟和贵教门下,从无深仇大怨,怎会无故杀伤多人?只是由贵州东来路上,确实发生了许多疑问,不时有人追踪、下毒、暗算、偷袭。在下也料想此中定有缘故,或者凑巧误会,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前几日贵教门下的王三嫂子,率众寻仇,说在下兄弟一晚之间,杀死多人,在下虽再三解释,误会未泯,而且此事究竟如何发生,也没有明白见告。老前辈望重江湖,定可明察是非,不知能否把湘西道上所发生之事,详为示知,俾在下兄弟有个申辩机会。” 王三寡妇闻言,哭骂道:“小贼!你杀害我丈夫,还故作不知,推得一干二净,我今天和你拼了。” 猛的窜出身来,要向岳天敏扑去! 早被身边的马子安一把将她拦住,低声喝道:“王嫂子不可鲁莽!” 王三寡妇抬头一瞧,独孤长老面色铁青,白眉一竖,只吓得连连后退,噤若寒蝉。 独孤长老听完岳天敏所说,微微的点了点头,回头对身后那个使铁烟管的婑老头道: “苗老大,你且把当日泸溪分舵之事,再说一遍。” 苗老人应了一声“是”,他看着岳尹两人,伸颈咽了两口唾涎,才道:“这是今年新正初四,弟子因事去了辰州,第二天有一个分舵弟兄,气急败坏的赶来,说舵中出了大乱子,姜老二、王老三,和在舵中的十几个弟兄,全被杀死了。弟子当日就赶回去料理善后,一面细想我兄弟三人,并无深仇大怨之人,会下此毒手,当下就派了许多弟兄,分头查访近日内可有江湖人物过境。据查当日在泸溪一带,除了有一批采购朱砂的客人之外,只有岳少侠两位,身上带着兵器。而且据客店中一个弟兄说,那天两更左右,客店的天井中,隐约听到噗通一声巨响,他偷偷起来,从窗缝中一瞧,看到尹少侠手中执着一支明晃晃的长剑,从窗口飞身而出,身法极快,一闪就上了房,接着岳少侠也相继出来,看他们从窗下挟起一个人影,又飞了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回房。泸溪分舵和客店相距不远,可能就在那时赶去杀了人。弟子听他一说,立即前去察看,岳少侠两位,初五清晨已上路,就派人跟踪下去。那知到了辰州,两位改走了水道,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他们有着牲口,为什么突然改道呢?弟子因一人能力有限,就向闵舵主告急求援,等林香主赶来,岳少侠的船只正泊在麻衣洑港湾之中。当晚林香主和弟子带了十几个弟兄赶到那里,却被岳少侠预先约了助拳的高手,埋伏岸上,致林香主受了重伤,弟子舵下弟兄也伤了不少,弟子所说,句句是实。” 他一口气说个没完,还不时的咽着口水,十足是个乡下土老儿。 岳天敏听苗老大一说,和自己经过情形,略一印证,觉得出入不多。 当下也就把自己兄弟两人除夕在玉屏有人下毒说起,泸溪客店如何发现有夜行人中毒身死,自己因恐连累客店中人,才把尸身丢到郊外。及在辰州望江楼上遇见自称李奎的,又如何当场中毒。自己两人因路上屡次发生中毒情形,恐引起江湖上人的误会,才改走水道。如何又在麻衣洑遇上使流星锤的和使五行轮赶来寻仇,才一交手,那使五行轮的又中毒身死,使流星锤的才退上岸去,如何和林香主苗老大相遇,双方打了起来,此后船至白洋河,如何碰上王三寡妇等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独孤长老静心细察,觉得面前这位少年坦诚相对,侃侃而言,极非临时编撰,心知不假。不由一阵沉吟,暗想:这中间分明另有文章,不由回头向苗老大问道:“那晚麻衣洑击伤林羽的人,你可有和他们答话。” 苗老大躬身道:“那晚月色甚暗,弟子和林香主一到,就遇了那个使流星锤的,他一见弟子等人。就动上了手,没有问话。” 独孤长老又道:“你怀疑泸溪分舵是岳少侠所为,除了那客店中一位本门弟兄所说之外,可有其他证据?” 苗老大一时答不出话来。 独孤长老哼了一声道:“亏你在江湖上混了这多年!唔!那使流星锤的是何家数,你总该知道?” 他不威而怒的两道眼神,隐射精光!看得苗老大浑身打了个哆嗦,紧咽着口水,结结巴巴的道:“那人所使招术,十分诡异,不像中原武术家数,弟子愚劣,实在瞧不出来。” 尹稚英接口道:“那晚晚辈和我哥哥,隐身树上,看得较为清楚,所使招法,确实十分怪异。后来和林香主对了一掌,林香主使的大概是‘五阴掌’,那人出手隐闻风雷,好像是传闻中的‘风雷掌’。” 她此语一出,苗老大连忙点头道:“是!是!尹少侠说得一点不错。” 独孤长老脸色骤变,口中沉吟着道:“难道是海南门下?”接问道:“海南每年来湘西采购朱砂,你们弟兄是否招惹了他?” 苗老大颤声的道:“海南采购朱砂,每年只是南海雁秦康一人前来,弟子三人,都是素识,从没梁子。” 独孤长老一挥手令苗老大退下。苗老大如皇恩大赦,打了一躬,赶紧站到他原来位置上。 独孤长老才向岳尹两人笑道:“岳少侠,尹少侠请勿见笑,老朽猜想这档事恐怕还另有牵连,其中和两位也不无恩怨,好在敝教和贵派素极敦睦,不日自会水落石出。两位远来是客,可否盘桓数日,俾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峰兄且慢!这位岳少侠自称昆仑门下,老朽有话问他。”那坐在上首的秃顶红面老头,枯坐良久,这时突然发话。独孤长老微微一愕,接着又浅浅的笑了一笑。 秃顶老头这时脸色一沉,回首向岳天敏问道:“岳少侠既是昆仑门下,不知和涵真道长,如何称呼?” 岳天敏躬身答道:“涵真道长那是在下二师兄。” 此言一出,排教三老,立即面露惊讶,一齐回过头去望了秃顶老头一眼。 “哈哈!”秃顶老头一声大笑,声震屋瓦:“老夫早知你假借我昆仑派名声,招摇江湖,来!让老夫试试你是否昆仑门下?”话声未歇,他端正坐着的人,不见他身子稍动,倏然飞起,其快无比。正是云龙九式上由“降龙在田”变为“潜龙升天”的身法。身到半空,略一回翔,右手陡然拍出,“青龙探爪”。大厅上霎时起了一股狂飙,由高而下,向岳天敏当头劈到! 从升空、回翔、到拍掌,几乎浑成一气,迅速绝伦,而且雷霆万钧,凌厉已极! 凤儿一见师傅在劲风笼罩之中,心中一急,猛的一踪身要去拉岳天敏衣角。 这一下倒把尹稚英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凤儿拉住,低声喝道:“你岳叔叔不要紧!” 这时只听岳天敏叫道:“原来是四师兄,请恕小弟不知不罪。” 原来他一见秃顶老头使出了云龙九式中的三式,猛然想起这云龙九式在自己没有得到“太清心法”以前,已有六式传下。这三式名叫“云龙三大式”,只有四师兄万松龄才会,他仗此成名,江湖上才叫他拏云手,这一发现,岳天敏心中一喜,连忙口称师兄,向万松龄告罪。 拏霎手万松龄身在半空,越听越气,怒喝一声:“谁是你师兄?”一抓已快击到岳天敏头顶! 他倒并不是出手就是杀着,要把这青年立毙掌下,实在以前听三师兄云里神龙田潜曾经提起过,自己在高淄看中一个资质极佳的少年,已将自己的“纵鹤擒龙”传给了他,并以“神龙令”为凭,介绍他到九华拜在二师兄涵真子门下。如此算来,这姓岳的青年,就应该是二师兄涵真子的门人,如何把自己师傅称做师兄?要知武林中最重辈份长幼之序,此人如此狂妄,背师叛道,不禁心中有气。而且自己的云龙三大式,凌空下击,也只有“纵鹤擒龙”中的纵鹤手才可抵挡。他要试试这人是否即是三师兄所说之人。是以一出手就使出云龙三大式来。那知一抓快到对方头上,他口中只喊了一声四师兄,人既并不躲闪,也没使出“纵鹤手”来。 “如果这一抓真的击下,这青年怕不立即死伤?哼!你还敢使刁?认为叫出师兄来,老夫就饶过了你?借名招摇,虽罪不至死,但惩戒在所难免。” 拏云手雷光火石般念头疾转,在空中略一吸气,减少了击出的力道。 但右掌业已拍上对方头顶,要想偏一点都来不及。掌缘离青年人头顶,不到三寸,猛觉他顶上似乎凝结着一层无形气网。自己手掌碰到上面,似实而虚,微微的生出反震之力,竟然弹了回来!空中无处着力,身不由主飘荡出去。 拏云手大惊失色,这青年内力之深,即使大师兄玄真子也没有这样深厚功力。方才分明是对方有心相让,不使自己太过难堪,他双脚落地,禁不住望着岳天敏怔怔出神。 岳天敏慌忙上前一步,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小弟岳天敏,参见四师兄。” 拏云手疑信参半,看他身手,分明已具玄门无上内功,自己昆仑派心法失传已久,这青年人是何来历?口口声的叫自己师兄? 岳天敏知他心存疑窦,就把自己得到太虚真人遗书,遗命收徒,及上九华山拜谒掌门师兄等事约略述说了一遍。 拏云手万松龆这时不由他不信,眼看这英华内敛的小师弟,不禁为昆仑派后起有人,而感到无限欣喜,正当此时,忽见门上通报,说宜都祝三立和少林寺一瓢大师来拜。 丧门旛闵长庆连忙禀报了独孤长老,就带着马任两位香主,匆匆迎了出去。不一会,闵长庆陪着一个清瘦老者和一个五十来岁的和尚进来,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那清瘦老者,正是少林寺护法,以劈空掌名闻江湖的祝三立,他和师弟少林监院一瓢大师,儿子祝世杰,才走上石阶,排教三长老和拏云手万松龄等一起都迎了出去。 大家见礼之后,祝三立望着万松龄笑道:“兄弟因听说万兄在此作客,才专程赶来相见。” 万松龄心头一愣,他巴巴的从宜都赶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故?忙道:“祝兄专程前来,找寻兄弟,定有重要之事见告。” 祝三立道:“兄弟正有一事,想请教万兄,云里神龙田兄,近十年来江湖上甚少见面,不知他当年威震江湖的“神龙令”,传给了谁?万兄谅必知道?” 万松龄惊奇的道:“难道神龙令出了什么乱子吗?” 祝三立点头道:“万兄所料不错,事情发生在数月以前,兄弟因事派舍侄世明前往燕京,不料在黄河渡口的孟津,就被人杀害。他去时骑了兄弟的赤龙驹,也没了下落。就在尸身上发现了一支神龙令,兄弟据报之后,心想神龙令乃是田兄信物,也许失落宵小之手。看情形,那人杀了舍侄,故意留下神龙令,好使兄弟怀疑和贵派有关。后来传闻万兄在此作客,想来你也许可以知道一点端倪,这才巴巴的赶来。” 岳天敏坐在万松龄下首,这时一听两人谈到神龙令,连忙向祝三立拱手说道:“祝老英雄所说神龙令,数年前系由三师兄云里神龙交给在下,当时原要在下上九华山去拜谒二师兄涵真子,作为见面时的信物。不料在芜湖客店之中,被人盗去,目前尚未找到。”他可不好意思说出神龙令乃是被霍成蛟所盗。 祝立三一听这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是昆仑四老的师弟。啊啊!江湖上盛传大闹太行山,和枯木和尚硬对三掌的,莫非就是他? 万松龄笑道:“祝兄,我替你介绍,这是敝师叔的唯一传人岳师弟岳天敏。” 祝立三方要笑话,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粗暴的吆喝之声,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一连串又甜又嗲的笑声,好似一串银铃,越来越近!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一个箭步窜出大厅,方要出去问问清楚。蓦的香风拂面,心中飘飘然有些沉醉。睁眼一瞧,不知何时,自己面前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美人儿。吹弹得破的粉脸上,隐泛桃花,眉眼盈盈,似笑还嗔! “呦,闵舵主,敢情不认识我啦!瞧你发愣的看你干么?小妹因有点急事,连通报都来不及,闯了进来,你不见怪吧!” 闵长庆被她一声“小妹”叫出了魂! “嗯!啊!阮香主,那一阵香风,把你吹了来,快!快请………”他话未说完,她早已一阵风似的闪进了大厅。秋波那一转,樱唇中“噫”了一声。 “尹师姐,你也在这里?” 尹稚英坐在岳天敏的下首,被她一声“尹师姐”,叫得粉脸通红。花蝴蝶似的人影,早已到了眼前。抬头看清来人,却是自己教中副教主万妙仙姑门下的玉面仙狐阮娇娆。连忙站起身来,叫了声“阮师妹!” 她声才出口,她好像见到了亲人。 蓦的一手握住了尹稚英玉臂,另一只粉嫩娇红的纤掌,翘着春葱般指尖儿,按在她起伏不停的酥胸上。轻笑娇喘的道:“方才………方才被一个小冤家,追得我好紧………” 尹稚英恐她口没遮栏,使了个眼色道:“阮师妹,快坐下憩息再说。” 阮娇娆螓苜微回,对着闵舵主浅浅一笑。才要挨着尹稚英坐下,陡的,她眼睛发了直。 芳心卜卜乱跳。和尹师姐并肩儿坐着的这个美少年,真美! 玉面仙狐阮娇娆,是玄阴教五台分坛的红人。武功高,交游广,春意盎然:媚态横生! 只要你够得上“潘、驴、邓、小、闲”这五字谱儿,就有资格一亲芳泽。江湖上年轻小伙子,见了她谁不垂涎三尺,俯首称臣?难不成天下就没有比她更美的小娘们?不!比玉面仙狐美的可有,像她这般媚的还真罕见!她有一种独门功夫——“内功”,包叫你蚀骨销魂,死而后已。所以大家背着她就叫“骚狐狸”,这个不雅的外号,在江湖上不胫而走,可比她师傅万妙姑还响亮得多!五台山分坛,她是外交专家,时常来往川、湘、云、贵,江湖上稍有头面的,那个不识?这时,人才坐定,那心可定不下来了。水汪汪的眼睛,一瞟,一瞟,尽往岳天敏脸上转。突然!大门口又起了吆喝之声。一团白影,疾若流星,倏的飞将进来,身法之快,简直无法形容。眨眼之际,厅前多了一人,他一身白衣,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手中握着一支精莹发光的白玉洞箫。 一眼瞧到玉面仙孤阮娇娆。“你不把马儿还我,还想逃上天去!”身形一晃,追将过来。 丧门旛闵长庆见状,向横跨出一步,双掌一封,口中喝道:“朋友!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撒野!” 他满以为这下定可把白衣少年拦住,那知自己才一闪出,人家早已擦身而过。这下可把威震长江上下流的排教总舵主惊得不知所云。凭自己身手,明明在面前的人,竟会阻拦不住。 闵长庆一张黑脸,登时涨得变成了猪肝。 “尹师姐,你快替我挡一挡,这小冤家真凶!”玉面仙狐想是吃过了白衣少年的苦头,娇怯怯的扭着腰肢,躲到了尹稚英身后,好像在捉迷藏!一面莺声呖呖的道:“小冤家!马儿有什么希罕的?你要,我送给你就是。干么?凶霸霸的,谁还和你动真刀真枪来着!” 脆得发磁的声音,真嗲!尹稚英手握剑柄,回身护着阮娇娆,和白衣少年对了面。 心中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叫道:“琪姐姐,是你!” “英弟!啊!敏哥哥,你……噫!爸爸,你也在这里?” 白衣少年身形一晃,蓦的投入了拏云手万松龄的怀中。他正是万松龄的女儿万小琪。她无意中碰上爸爸,又碰上了敏哥哥,几个月来的焦急不安,立时一扫而空。心头这份喜悦,真是无法形容。喜上了眉梢,笑上了樱桃!两个酒涡,一双秀目,兀自在敏哥哥俊脸上转个不停!“敏哥哥,你伤好啦!真是谢天谢地。” 岳天敏讶异的道:“琪妹,你也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万小琪长长的睫毛,贬了两贬,侧着头笑道:“说起来话可长呢?慢慢的再告诉你。 嗄!你中了枯木秃驴的黑眚附骨掌,是褚老庄主说的,我就是为找你来的呀!” 这两人几个月不见啦!谁都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是一时又说不清。 拏云手万松龄一听两人对话,心中甚感惊奇!噫!他们原来早已认识啦!这倒好,自己叫他师弟的人,自己的女儿却叫他哥哥,这笔账,怎么算法?可是拏云手毕竟是老江湖,两人的神态口吻,一入眼帘,早已心中了然。也好,让他们小儿女去各交各的罢!本来嘛,一对璧人。他看看英俊的师弟,又瞧瞧娇憨的女儿,老脸上绽出一丝笑意。 “哦!英弟弟,这次真亏了你,这许多路,照料着敏哥哥,往返跋涉!”万小琪走近尹稚英身边,脸上露出十分感激的神情。 玉面仙狐阮娇娆这时碎步轻盈,又娇嗔,又娇笑,柔声柔气的道:“你这位姐姐,自己扮着臭男人,追得小妹上气接不住下气。可是你呀!你不瞧瞧尹师姐,到底是男是女?真还亏你英弟弟英弟弟叫得这么响?” 尹稚英脸上一热,白了玉面仙狐一眼,急道:“阮师妹,你再胡说!” 万小琪蓦的一惊,仔细打量着粉脸生霞的英弟弟,他……她分明也是个女儿身!心头陡然升起了一缕寒意,机伶伶,酸溜溜,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一转身抓住敏哥哥臂膀,急急的摇着问道:“敏哥哥,你说!” 岳天敏见她声音发颤,神色有异,心中甚感为难,就住握她的柔荑,微微的点了点头,还没开口。 万小琪冲着尹稚英哼了一声道:“英弟,你瞒得我好苦!” 尹稚英低声央求道:“好姐姐,我等一会再详细告诉你好吗?别生气啦!”接着又道: “哦!琪姐姐,你方才追着阮师妹,到底为了什么?” 万小琪道:“我在墨山碰到她,见她骑的那匹马,正是我的玉狮子,我问她从那里来的,她说是朋友送的,我问他朋友是谁,她又不肯说,反说我想抢她的名驹,这样就打了起来。” 玉面仙狐阮娇娆水汪在的眼睛一转,瞟着岳天敏,又冲着万小琪,娇声笑道:“好啦! 琪姐姐,你现在可不要再追我了罢?那玉狮子既是你的,小妹物归原主,还给你就是了。” 万小琪听到她说:“物归原主”,心中一动,粉脸上立时露出两个小酒涡来,纤手从怀中一掏,侧着脸对岳天敏笑道:“敏哥哥,不是这位阮姐姐说起物归原主,我可忘啦!你瞧这‘神龙令’,我给你找回来了。” 祝三立听她提到“神龙令”,虎的站起身来,两道炯炯有神的眼光,落到万小琪手中,脸含怒容,问道:“神龙令,你从何处得来?” 万小琪把“神龙令”往岳天敏手中一塞,回头冷冷的道:“我从那里得来,你管不着,神龙令原是我敏哥哥的,你凶什么?” 拏云手万松龄见状,连忙向祝三立笑道:“这是小女,她自幼给兄弟娇纵惯了,祝兄请勿见怪。” 一面回头喝道:“琪儿不得无礼,这是祝伯伯,神龙令出了事情,你从那里得来好好的说出来才对!” 万小琪小嘴一噘,摇头道:“我只知道‘神龙令’是敏哥哥的,我还给他,旁的不知道。” 岳天敏知道这位琪妹妹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你可拗不得她,连忙笑道:“瑛妹,这‘神龙令’在愚兄手上遗失,目前关连着少林和我你两派和气,你从那里得来?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也好把事情弄个清楚呀!”说着又把神龙令呈给了万松龄。 万小琪柳眉一挑,瞧着岳天敏笑道:“噫!敏哥哥,你怎么糊涂啦!我是西崆峒门下,可不是昆仑派的人呀!”万小琪接着又望了祝三立一眼道:“他好好的问我,我不是就说了吗?那是半个月前,我经过襄阳,碰到一批运柩的人,他们一路上好像在争论一件事。一个说:‘少庄主准是昆仑派人下了毒手,连赤龙驹也给抢跑了。’另一个说:‘人家昆仑派名门正派,那会做出这等事来?中间怕有蹊跷。’先前一个又道:‘明明在少庄主身边,放着这支神龙令,还会假的?’我听他们说到‘神龙令’就回头一瞧,果然那人手中拿着这支神龙令在比划,我心中一喜,就顺手夺了来啦!” 祝三立这才知道万小琪是从自己庄丁们手上夺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却见万松龄手中把玩“神龙令”,反覆谛视,面现怒容,不由也凑了过去。 却好万松龄抬起头来,低声的道:“祝兄,这神龙令是假的……” 他话未说完,猛觉微风飒然,两人同时回头过去。 大厅上多出四个人来,一看宾主的神情,对方似乎是有为而来,一时就把话头打断。 大厅上这许多高手,除了岳天敏,没一人瞧见人家是如何进来的? 这时天时已黑了很久,大厅上早已张起灯来,烛光辉煌得有如白昼。 四人中为首的一个,看上去年约五旬,头挽道髻,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道袍,手执拂尘,道貌岸然! 他身后一排站着三人,第一个年龄和那道人不相上下,可能还老一点,身上穿着一袭古铜色长袍,面情十分冷寞。 第二个正是在麻衣洑和自己动过手的那个使流星锤的。 第三个是广额深颡的中年汉子,手上捧着一柄精钢量天尺。 排教三长老因来人并非素识,虽敌友未分,但来者是客,所以同时站起身来。 万松龄、祝三立、一瓢大师等人,见主人面色凝重的立起身来,也纷纷站起。 湘西三英的苗老大,一眼瞧到手捧流星锤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悄悄的踅近总舵主闵长庆身边,低低说了两句。 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面色倏变,他向两位香主马子安、任寿及王三寡妇等人,暗暗使了个眼色,各人立时手握兵刃,暗中戒备。情势在暗中紧张起来,厅下的排教门下,也得到了总舵主的暗示,纷纷各就位置,安置了匣弩镖箭,如临大敌!这时大厅上反寂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厅前站着的四人,尤其是为首的绿袍道人,两道冷峻如电的目光,向厅上扫了一转。岸然而立,神情微露不屑。大有这一群人都不在他眼中之概! 独孤长老虽觉得人家夤夜闯入排教总坛,自己脸上太不好看,但身为主人,不得不抱拳笑道:“高人莅止,老朽不曾远迎,殊为失礼,道长宗派名号,如何称呼?驾临敝教,当有见教?” 绿袍道人却视若无睹,听如不闻,回头向手持流星锤的沉声问道:“饶天来,杀李奎、秦康的是谁?” 饶天来躬身而出,行了一礼,用手指了指尹稚英,又指了指苗老大,口中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 绿袍道人头点道:“好!你和邝六甲,先把那两人拿下。”手持流星锤的饶天来和另一个手持量天尺的邝六甲,同时“嗨”了一声。 人影倏起,疾若流风!两人已一奔尹稚英,一奔苗老大。 绿袍道人这才冷冷的瞧了独孤长老一眼,开口说道:“你大概就是排教教主了,等我宫下弟子,先将两名凶手拿下之后,贫道再和你算账。”说着一挥袍袖,和他身后侍立的一人,同时退出去一丈左右。 这时厅上已经动上了手,奔苗老大的鄜六甲,早被马子安、任寿两人接住。 苗老大岂甘后人?铁烟管一挥,立时加入战团。 邝六甲以一敌三,全无惧色。一柄精钢量天尺,招术凌厉,对方合三人之力,还只打个平手。 尹稚英正因饶天来对绿袍道人说话时,指指点点的对着自己,心中有气。 她唯恐敏哥哥拦着自己不让出手。是以一见饶天来向自己奔来,早就迎了出去。刷的一声,长剑出鞘,静以待敌。饶天来的外号,叫做摇头狮子。他人还未到,黄镫镫的流星锤,业已出手!一招“幼狮戏球”,只见一颗金光四射的流星,后面跟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影,瞬息千里,流飞而至。 尹姑娘轻哼一声,右手长剑上挑,振臂一抖。雪亮的剑尖上嗡然作声,对准流星锤上点去。这动作何等迅速,“叮”的一声,来势沉重的流星锤,竟被剑尖震开。寒光一泻而下,疾劈摇头狮子右肩。摇头狮子饶天来,身负极高武学,在碧落宫第三代弟子中,仅次于无情居士木遵化(那个身穿古铜长袍面情冷寞的),他本来未把尹稚英视作对手,那知一上来,人家仅用剑尖竟把自己的流星锤点飞。不由心头一愕,蓦见剑光已向右肩撩到。赶紧身形半旋,反手一抡,金光耀眼流星锤,霎时由一而十,由十而百,变成了一幢金光,由身畔涌起。把尹稚英的长剑,挡在外面。 尹稚英步展飞絮,剑势绵绵而出。但见一幢金光之外,闪着无数银芒,花雨缤纷。两人倏忽之间,已对了十几招,真是快若闪电,疾若流星! 摇头狮子饶天来平日极为自负,初到中原,第一次就碰上岳天敏,人家徒手游行并没还手,自己还闹得手忙脚乱。这次又遇上了尹稚英,对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自己闻名海南的风雷锤法,十几招过去,还碰不到他半点毫毛,心中那得不气?如此下去,海南威名,岂不扫地!猛听他“嘿”的一声,一颗斗大的金色锤影,突然从一幢金霞中平飞而出。风雷隐隐声势惊人!这是他风雷锤法中的厉害杀着“陨星撞岩”。 流星锤旋转不停,直向尹稚英兜胸撞来。 尹稚英娇躯轻挪,她的飞絮舞步,讲究倏忽靡定,对敌潜形,岂会中了他的硬碰硬撞? 姑娘闪开来招,脆生生的一声冷笑。 剑光骤吐!瞥见一道匹练,循着流星锤的炼子,溯流而上,欺身疾进。 摇头狮子饶天来一招落空,尹稚英的剑尖离他咽喉已不及一寸。 “英妹不可伤他!” 砰!饶天来一个大庞身躯,已被凭空飞来的岳天敏隔空一推,送出去二丈开外。 马子安、任寿、苗老大三人联手,和霹雳手邝六甲还在兔起鹘落,金铁交鸣,看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虽然还侍立在独孤长老身侧,两眼却注视着场中三人。 王三寡妇几次要想上前助拳,都给总舵主摇头止住。是以她三角眼中隐泛杀气的替三人掠着阵。 独孤长老涵养再好,对海南来人的狂妄态度,也懔然变色。 脸孔铁青,眼中闪出犀利如剑的光芒,分明已是怒极! “都给我住手!”声若洪钟,震得大厅上灰尘簌簌下落。四个激战方殷的人,俱各闻声跳开。 独孤长老寿眉轩动,向绿袍道人沉声喝道:“道长是碧落三仙的那一位?” 绿袍道人冷冷的道:“贫道正是碧落宫的古九阳便是,排教教主,还知道海南有碧落宫吗?” 语气咄咄逼人,嚣张已极! 独孤长老仰天哈哈大笑,说道:“排教从创立迄今,可还没人敢来上门寻衅,古道长倒真是三百年来第一个人。” 古九阳冷哼道:“排教又不是龙潭虎穴,贫道可还不在乎。” 站在独孤长老左边的向老爹,这时接口道:“古道长仗着碧落真君的一点余威,良然不把排教放在眼里,我向老头不自量力,倒要先领教几招海南绝艺。” 双方言词,越来越僵。向老爹正待迈步上前。同时万松龄、祝三立、一瓢大师却也连袂而出。 古九阳横了三人一眼,冷笑道:“四位一起上,倒免得贫道多费手脚。” 拏云手万松龄知道古九阳起了误会。心想碧落宫的人,也忒嫌狂妄,他笑了一笑,首先说道:“向兄且慢!古道长不远千里而来,也许有什么误会,且容兄弟作个调人如何?” 向老爹一见三人出面,只好停步。 万松龄接着向古九阳拱手说道:“道长休得误会,兄弟昆仑派万松龄,这位是少林寺护法祝老哥,这位是少林监院一瓢大师,都是凑巧在此作客。海南碧落宫,威名远播,人所钦迟,不过素闻贵教和中原武林,向无恩怨。红莲白藕,本是一家。道长远道而来,当有事故,不知能否赏兄弟三人一个薄面,大家把事情讲清楚了,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 古九阳虽然从没有到过中原,但碧落宫掌教碧落真君,当年曾被邀参加过泰山论剑。他亲眼看到昆仑、峨嵋、武当、少林四大门派中人,武功精深,各有独得之秘。即其他各派如崆峒、衡山,五台、乌蒙,也能人辈出,不可轻视。自己虽抱着独霸武林,称尊江湖的雄心,但自问要对付如许中原武林,那有把握?是以当场只试爆了一颗碧焰阴雷,向大家示威之外,也就知难而退,依然返回海南去了。 古九阳当然时常听乃师提及中原武林的各门各派,不想眼前三个老头,竟是四大名派昆仑少林的高手。自己才一到中原,就碰上了这些人,即使他再狂傲,在不明对方虚实之前,也不敢轻易树敌。是以闻言之后,连忙还了一个稽首,说道:“三位原来是中原四大门派的高人,贫道真是幸会!”说毕,回头向穿古铜色长袍的木遵化道:“你把最近发生的经过,向三位说一遍。” 碧落宫第三代大弟子无情居士木遵化领命而出,向万松龄等三人略一打躬。冷寞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他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摇头狮子饶天来道:“半个多月前,饶师弟带了李奎,秦康两位师弟,和几个宫下弟子前往泸溪,调查一件事情,本来这事与排教无关,不料有一个宫下弟子,在蹂盘之时,就被下了毒手,陈尸在排教的泸溪舵上……” 苖老大听到这里,突然插口问道:“这事情发生在几时?” 无情居士木遵化爱理不理的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正月初四。” 苗老大恍然大悟,急问道:“那么泸溪舵上十几个弟兄,都是你们下的毒手了?” 木遵化冷哼一声,傲然的道:“凡我碧落宫门下,行走江湖,如有一人死伤,对方就得全数陪命,饶师弟自然把他们一起算上。” “啊!贼子,老娘和你拼了!”王三寡妇厉叫一声,掌出如风,直向摇头狮子饶天来当胸印去。 苗老大和摇头狮子在麻衣洑动过手,知道对方功力甚高,自己和林香主两人联手,尚非其敌,王三寡妇一人如何是他对手?此时杀害自己泸溪分舵弟兄的真正仇人,当面相对,不由热血沸腾。铁烟管一挥也纵身扑去。一人拼命,万夫莫敌! 摇头狮子饶天来虽没把这两人放在眼中,但人家不顾自身的猛下杀手,倒也不敢大意,流星锤源源出手。一转眼三个人已抢攻了七八招。 岳天敏听双方对话,心想泸溪客店窗前中毒暴毙之人,可能就是海南门下。当即排众而出,双手隔空一堆一拉,使出“纵鹤擒龙”绝技,把正在激战中的三人硬生生分开,朗声说道:“三位且请暂停,等是非恩怨说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一面向木遵化道:“在下想请教木老哥,那贵教门下被害之人,可是面有疤痕,身材瘦小的汉子?” 木遵化愤怒的道:“在泸溪被杀害的正是天花阿七,如此说来,定是尊驾所为?” 岳天敏脸色一正,答道:“当日在下兄弟,恰在澞溪过夜,贵教的天花阿七,中毒身死,在下亲眼目睹,但木老哥焉能血口喷人?”说着就把在泸溪店中情形,说了一遍。 不过当时没料到竟把尸体丢到排教分舵附近,致惹出这许多事来。 无情居士木遵化冷冷的望了岳天敏和尹稚英一眼,嘿嘿连声的道:“泸溪杀天花阿七,望江楼杀奔雷手李奎,麻衣洑杀南海雁秦康,原来都是两位的杰作。” 岳天敏道:“令师弟李奎,秦康之死,在下兄弟确实也是亲身遭遇,只不知下毒的是谁罢了!”说完,又把望江楼及麻衣洑之事就自己所见,详细说了出来。 木遵化喝道:“你们既然杀害了碧落宫三个门人,今天就得要你们排教拿三十绦命来!” 岳天敏见他竟把自己当作排教的人,而且语气极为狂妄,不由微微一笑道:“木老哥,在下乃昆仑门下,并非……” 他排教两字,还没出口,就被木遵化截住,喝道:“难道你是昆仑门下,碧落宫就怕了不成?” 第十七章 清音转宫商玉箫初弄 一堂集恩仇墨螫同惊 岳天敏道:“在下和贵教门下,素未谋面,更说不上恩怨,那会出手伤人?何况我昆仑门人从不使用暗器,遑论毒药?令师弟等三人,均是身中剧毒致死,看来像是一人所为,自然另有凶手。” 无情居士厉声喝道:“小狗不必狡辩,你先吃我一掌!”他右手一圈,倏然平胸推出。 一股劲风,隐挟风雷,迅速无比的袭到身前。风雷掌!碧落宫的独门绝技,猝然出手。 万松龄、祝三立、一瓢大师要想拦住,已是无及!风雷掌迅若风雷,还没撞上岳天敏的袍角。 无情居士木遵化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登、登、登!倒退了两三步,才算站住。 冷寞的脸上,绽出汗珠来了,显然他是被人家内家真气所震退。 一瓢大师赶紧抢前一步,向古力阳合十道:“阿弥陀佛,方才两位施主所说情形,贫衲料想其中必有原因,不知贵教门下三位弟子,中了何种毒药暗器?” 木遵化接口道:“据饶师弟说,中毒之人,全身痉挛,色成紫黑,却查不到半点伤痕。” 尹稚英也道:“这放毒的人,手法极快,连看都没法看清,就中毒倒地,面色是由青转黑,状极可怖!” 一瓢大师脸色骤变,急急的问道:“尹少侠,老衲还要请问,中毒身死的人,是不是全身弯曲,五官中还沁出紫血?” 尹稚英弟瞪着大眼,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一点不错,大师你知道放毒之人?” 一瓢大师点头道:“照此情形说来,如果确是这个魔头所为,那倒并不是中了什么毒药暗器,而是死在墨……”他说到墨字,左手突然向空一撮。嘴上“啊”了一声,立时险色惨变,人已摇摇欲倒!这真是变起仓猝,大厅上这末许多高手,谁都没看清一瓢大师着了什么道儿? 祝三立和他站在最近,连忙问道:“师弟,你怎么啦!” 一瓢大师那里还回答得出话来,张口结舌的“啊”了两声,浑身不住的颤抖。一双涣漫的目光,还紧瞧着大家。面部露出痛苦和痉挛,手足一阵抽搐,猛的向后栽倒。肤色逐渐由青转紫,五官微微沁出紫血,正是中了剧毒的现象!又是中毒!凭一瓢大师的功力,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就送了性命,可见这毒是如何厉害?在这许多江湖高手面前,这毒又如何放的呢?放毒的人真太似神出鬼没了! “有奸细!”猛然一声厉喝,声若夜枭,这是排教三长老之一的刁太婆的声音。大家回头一瞧,刁太婆早已人若箭射,其快无比的向对面围墙扑去! 苗老大和教中三个值坛弟子,也同时跟着踪起。众人经刁太婆一嚷,正待飞身上屋,猛见三五条黑影,从高墙上往下直堕。一阵噗通!咕咚!连响不绝。摔下来的人,落地之后,一点声息也没有了。怎么?动都不动!仔细一瞧,原来正是刚才飞身追上屋的刁太婆,苗老大和三个教下值坛弟子。五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业已死去! 总舵主闵长庆、马子安、王三寡妇早已奔上前去。这不过一瞬之间的事,对方人影都没照面,连久负盛名排教三长老的刁太婆,都一上去就重伤致死,来人武功之高,竟然不可思议。大家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墙头上又是黑影一闪,一条人影,疾如鹰隼,倏然飞将进来! 祝三立因师弟一瓢大师身遭惨死,那里还忍的住,大喝一声,右掌劈空拍出。此老数十年功力,自非寻常,何况在怒火头上?一掌出手,雄浑无比的劲风,呼的直向黑影卷去。只听一声闷啍,那人立被震出去两三丈外,咕咚栽倒!凑巧落到离王三寡妇不远之处。 王三寡妇那肯放过机会,从地上拾起一柄单刀,奔上去就砍!就在她单刀将落之际,围墙上倏的又飞进两条人影。其中一条身材高大的黑影,喝声如雷,身形一晃,眨眼到王三寡妇身边。人未站定,一脚已把王三寡妇像皮球般踼出老远。 丧门旛闵长庆刚吩咐庄丁把刁太婆、苖老大等五人尸体,暂时放到大厅角落上。猛见王三寡妇被一个高大黑影一脚踹飞,心头一惊。赶紧一拉马子安,同时跃起,拦住去路。及看清来人面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江湖闻名的老怪物黑煞掌商震天,他又干什么来的? “嘿”!黑煞老怪怒气冲天,须眉如戟。 一双铜铃般眼睛凶光熠熠的望着两人,长袖一挥,从里面露出一只其黑如墨的手掌,骤然发难! 闵长庆和马子安,均是久经大敌之人,识得厉害。还没等强猛的掌风撞到,人早向左右闪了开去。 黑煞老怪那会把他们两人放在眼里?一掌拍出,人就俯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粒伤药,塞向一个坐在地上的人的口中。虎的直起腰来,怪眼一翻,两手如钩。大踏步又向闵长庆马子安两人逼了过去。 口中喝道:“先毙了你们!”声若洪钟,震得两人骇然失色! 微风飒煞,一条人影,已挡在两人面前,呵呵大笑,来的正是昆仑四老的拏云手万松龄。“老朽正待要找你商兄,算算前账,不料这般赶巧,看来今晚咱们正好提前作个了断。” 万松龄话才说完,祝三立突从他身后抢了出来。沉声说道:“你们陈年滥账,慢慢再算不迟,先让兄弟算算今天的账。” 黑煞掌商震天因祝三立一劈空掌把他独子商泰官震成重伤,又气又怒。但眼前两人,均非易与,是以不敢贸然出手。这时怒目圆睁,喝道:“祝三立你几手劈空掌,谁还怕你不成!来、来、来!你们两位双打还是独斗,商某无不奉陪。” “老匹夫少卖狂,看你在祝某手下,走得出几招?”祝三立正想抢先出手。 忽听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贫道久慕祝大侠大名,心仪已久,在贫道想来,祝大侠身为少林寺护法一定是磊落君子。可是想不到你竟然趁人不备,对一个后生晚辈,突下杀手。 今日商兄赶来此地,原为和万大侠有段梁子,你的劈空掌,还是由贫道来领教罢!” 祝三立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道人,缓步走来。这人背负长剑,道袍飘然,正是衡山神猿剑客董皓。不禁一绉眉头,笑道:“原来是董兄,居然也这般赶巧,来凑这场热闹,不过兄弟和贵派从无过节,董兄何必档横?” 神猿剑客董皓微微一笑,指着一旁的商泰官道:“祝大侠方才不是一掌劈下了商兄的令郎吗?那就是贫道的不肖门徒。” 祝三立一听那偷放毒药暗器,害死自己师弟的仇人,竟然神猿剑客董皓门下。不由勾起仇怨,冷哼一声道:“蕫兄果然调教出好弟子来!衡山派原来还会使用江湖下五门的歹毒暗器!今日祝某就领教你几招猴儿剑罢!” 神猿剑客董皓一派宗主,被祝三立说什么“衡山派江湖下五门”,“猴儿剑”?他话题没听清楚,已是勃然大怒,叱道:“你少林寺也不过是几招秃驴拳罢了,有什么希罕?只怕你姓祝的接不下贫道三剑!” 祝三立见他出口讥及少林寺,更是怒不可遏,哈哈大笑道:“董兄一派宗主,口舌轻薄,难道不怕被人耻笑?兄弟虽煞只会几招秃驴拳,也还挡得住你的猴儿剑,就请先赐招罢!” 四人两对,各因对方是功力相等的劲敌,沉气蓄劲,谁也不肯抢先动手。大厅上阒然无声,异常沉寂,空气显得特别紧张!” 突然在静寂中响起了一阵咕咕格格清脆的笑声,似在低声娇语:“英妹妹,你去对付那个什么猴儿剑,我要斗斗老怪物。” “琪姐姐,老怪物的黑煞掌,有点鬼门道,你可小心!” “错不了,他那点乌鸡脚,还伤不了我。” 声音虽轻,可是在场的都是一流高手,自然听得极为清晰! 这两人正时万小琪和尹稚英,她们见面之后,大家都知道对方是女的了,虽然心里难免有点酸溜溜的异样感觉。但当着面,谁都不愿显露出自己的心事儿来。姐姐妹妹,倒叫得蛮亲热! 玉面仙狐阮娇娆,知道了眼前风仪隽雅的美少年,就是几个月前从散花仙子米凤娘口中绘声绘影,所说在九华山昆仑下院战败风火扇霍文风的岳天敏。她真是心仪已久的人儿,这时桃腮生春,媚波斜横。越看越爱,恨不得一口水把他吞下肚去。可是她心中明白,在她身边,虎视耽耽的守着两个人。这两人,自己可一个也惹不起。为了好亲近他,也就尹师姐、琪姐姐叫得挺甜!而且还跟着两人,也叫他敏哥哥呢! 万小琪不知骚狐狸底蕴,还觉得她人挺和气,三个人唧唧哝哝倒很谈得来。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剑客一现身,万小琪想到他在天柱山中一掌伤敏哥哥。不由心悢得痒痒的就想出手。当下,和尹稚英一商量。尹稚英也因黑煞老怪把敏哥哥震落千丈峭壁,使自己临风落泪,伤了一年心。这笔账那得不算?这才决定由尹稚英对付猴儿剑,万小琪去斗黑煞掌。两位书生打扮的姑娘,一个青衫飘忽,腰悬长剑,一个白衣临风,手横玉箫。行云流水般飘身过去。 “爸爸,和这种老贼动手过招,没的污了你的手,还是让女儿来打发他回去罢!”娇音方起,白影乍飞! 莹光闪闪的白玉泂箫,“梅花三弄”疾向黑煞老怪当胸点到!这一招迅速至极,三点劲风,一片精光,令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商震天冷不防半路里窜出个程咬金。被她骤然发难,连封架全来不及,只得仰身向后倒卧,以避来势。万小琪一声娇哼,右腕倏然下沉,玉箫紧随而下。商震天等背脊将要着地之时,蓦的向右翻身。左手一圈,硬砸玉箫,右掌跟着拍出,横扫万小琪纤腰。他应变迅速,不愧老手!可是以他的身份,居然被黄毛丫头一招逼得手忙脚乱,一张紫膛脸,立时涨成酱紫色。怒气咻咻,目若铜铃,双掌交替急攻。 非把她置之死地而后已,他是气疯了心。 那边祝三立面对着神猿剑客董皓,方说了声“请”!突然眼前金影迸发,摇头狮子饶天来的流星锤滚滚直上,向神猿剑客放手抢攻。原来饶天来因听不懂大家说话,须由师弟霹雳手邝六甲传译。这一听说连杀自己师弟的人,就是刚才飞进来的三人。不由心中大怒,一看黑煞老怪已和一个白衣少年动上了手。那姓尹的正向另一个瘦小老道奔去,看来也想出手。 自己如何肯落人后,一个箭步,人还未到,流星锤脱手飞出,抢先攻出。祝三立一看海南的人抢着动手,自己只好退下观战。 神猿剑客董皓,冷哼了一声,剑起“分云追月”,封开摇头狮子的流星锤。剑走中锋,刷刷刷!白练横飞,一连砍出八剑。刹那之间,冷芒电掣,剑气弥天,丝丝之声,不绝于耳。衡山一代名宿,出手毕竟不同! 摇头狮子饶天来,流星锤一出手,便吃对方封住。而且自己一下便被弥空剑气罩住,身边立有七八支剑尖,同时刺到,不由吃惊非小。忙将练子一绷,招式立变,左右前后,霍地爆出千百点流星。 金光闪闪,风雷隐隐,他使出了拿手绝技风雷锤法,便把神猿剑客八招奇猛攻势封开。 剑锤相接,火星迸发!这一阵硬砸硬攻,双方都是潜运内力,贯注在兵刃之上。 神猿剑客手上,虽然只是一支长剑,但他数十年功力,岂是等闲?一阵劈削,流星锤上剑痕累累。 摇头狮子饶天来,挡开八剑,已震得双臂酸麻,顈得有点慌张!那在一旁观战的霹雳手邝六甲,一眼瞧到师兄连退两步,他量天尺一挥,早已从侧面攻到。点、削、劈、打,招式诡异,把神猿剑客的剑势挡了一挡。 摇头狮子吃亏在一上来就和人家比拼内力,落了下风,致未能把风雷锤法,尽情发挥。 这时身外剑罡压力一松,精神骤振。千百个锤影,又爆出满天金花,攻势凶猛。 神猿剑客董皓和摇头狮子对上手,虽然略估上风,但心中也暗暗嘀咕,此人招式诡异,自己竟瞧不出他是何门派?而且自己之所以能略占上风,实因对方在内力上略逊自己,一时缚手缚脚,施展不开罢了!是以剑剑都凝注真气,不让他再有还手机会。正当此时猛觉一股劲风,从侧面攻来。一个手持量天尺的壮汉,才一出手,就把自己剑招拨开,不禁愣了一愣。立时发觉使流星锤的,在自己剑招略缓之时,他锤势转盛,威力加强。 流星锤,量天尺,两般兵器,长攻短截,怪招百出,向自己着着进攻,异常狠辣! 不由气往上冲,暗骂一声:“不知死活的小子,今日叫你们识得厉害!” 突然啜唇长啸,声若巫峡啼猿,苍劲锐厉,响澈云霄。就在这啸声激荡之中,剑尖在量天尺上轻轻一点,身形骤起。 但见一匹白练,褢着一颗星丸,倏然跳跃,似腾而跌,起落奇突!三数丈方圆立时剑风丝丝。任你碧落宫门下,招式奇诡,也被他困入一圈剑幕之中。这时和黑煞掌商震天对手的万小琪,一支白玉洞箫。已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见一层层精莹光圈,围绕着一个白衣飘飘的玲珑身形,已看不清她的一招一式。但每一招式,都贯注了内家真力,可以从箫孔中发出来的不同音调,来辨别她这种迅捷奇奥的招数! 黑煞掌商震天想不到眼前书生打扮的小妞儿竟有如此威力,凭自己数十年潜修苦练的黑煞掌,一时也奈何她不得。四五十招过去,不由心头火起。但仔细打量对方的兵器招法,猛的想趄一个人来。这娃儿莫非和数十年前上闻名丧胆的大魔头,有什么渊源?否则他的成名兵器,那会落在这娃儿手上? 他心头一寒,不由沉声喝道:“呔!小娃娃你师承宗派快和老夫说明,免得老夫失手误伤!” 万小琪玉箫轻挥,嗤的笑了:“老怪物,我的师承宗派,说将出来,你怕不抱头鼠窜? 啊!真奇怪,你也知失手误伤,还不健忘的话,告诉你一年以前,你为了包庇你的宝贝儿子,硬要抢我哥哥宝剑,紧追不舍,一掌震下天柱山千丈峭壁的就是我呀!哼!可别再装门面啦,姑娘就是为了要瞧瞧你到底有几手玩意儿,你尽管招呼过来就是。” 黑煞掌商震天对她身后人物,心存顾忌。虽是惹不起那个大魔头,但此人已数十年不见踪迹,焉知他尚在人世?自己问上一声,原想乘机下台,不料被万小琪一阵顶撞,他成名多年,那能受得了? 当下气得怪笑连连,厉声喝道:“小娃儿你既然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他须发如戟,双掌一错,大有把对方立毙掌下之势!双掌一翻,劲风呼呼,好不惊人。 “老怪物,你可当心啦!”莺声呖呖,箫招突然转急,箫孔中传出悠扬箫声。唔!这是宫调,箫音厚重,这娃儿内力如此深厚!一支白玉洞箫竟然重如山岳! 商震天沉气聚神,见招拆招,竟也不敢丝毫怠慢,他仗着功力精纯,虽然封架了五招,却已是使出全力,冷汗涔涔。 箫声突然转为轻快,箫招也跟着疾敏,只觉电光石火,倏息万变,迥不似先前的凝重深厚。这五招快若雷奔,几乎闹了个手忙脚乱。幸亏五招过去,音调又变,点点箫影,一触即退,圆长棉密,奇幻已极!角声才歇,征调又起,抑扬顿挫,如浪如涛!像这样箫孔呼啸,箫招层出,直把一个纵横江湖名震武林的黑煞掌,忙得手足无措,怒气咻咻! 连在一旁观战的如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少林寺护法祝三立,排教长老独孤峰、向老爹等一干高手,都瞪目结舌,惊诧万状。其中只喜坏了拏云手万松龄,想不到自己女儿,一年不见,竟有如此奇遇! 乐疯了岳天敏,暗暗钦佩玉箫真人的绝世武学,果然不同凡响! 箫声中,响起了银铃般笑声:“老怪物,你乖乖的认输罢!姑娘瞧在你年老份上,就不难为你啦!”呼呼!掌风如潮! 黑煞掌怒极而笑,声音难听无比:“老夫和你拼了。” “琪儿,适可而止!”拏云手万松龄沉喝了一声。 箫音急转直下,变为羽声,戛然而止! 一团白影,轻飘而出,落到万松龄身边。 一声怒吼,一条高大黑影,急追猛扑过来,宛若狮子搏兔,凶猛已极! 原来最后一招,万小琪挑散了黑煞掌商震天的发髻。这明明是手下留情,可是这比砍了他的头还难堪。 黑煞老怪长发披散,形同鬼魅,他是气疯了心,一踪身急起直追,要和万小琪拼命啦! “老匹夫,见好不收,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匹练如虹,寒芒四吐,正是尹稚英靶他拦住去路。 黑煞老怪眼中喷火,嘿嘿怒笑:“挡我者死!”双爪一伸,五指箕张,扑上来便往尹稚英双肩抓去! 尹稚英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身形轻旋,长剑不收不撤,迎着他来势玉腕一翻一推。 寒光撩起,向黑煞老怪双掌削出。 黑煞老怪连人带掌,扑过来势子又急又猛,他是急怒攻心,恨不得把对方立毙掌下稍出胸头之气。 那知对方身形一旋,倏忽之间,竟已走了空招。蓦见寒光闪动,剑锋已反削自己双腕。 老怪心头一震,情急之下,借着前扑之势,硬把身形一拧,双掌向侧推出。“横身打虎”,一股劲风,又袭向尹稚英肩头。他临时变招,只不过用上了三五成力道。 尹稚英自从服了十滴天府玄真,自己也觉功力比以前增强了许多,但到底到了如何程度?可从没有试验的机会。此时一见黑煞老怪仓猝变招,分明力未用足,自己正好拿他试试。心念一动,她猛的右剑一收,暗提丹田之气,错步回身,左掌倏然平推而出!两股劲疾无俦的狂飙,骤然相接,砰的一声,把黑煞老怪商震天震得上半身往后直晃。 尹稚英也只不过向后退出了一步。这可把大家看得愣住了,黑煞老怪商震天是以黑煞掌饮誉江湖,掌上功夫,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修练,多少成名人物,栽在他双掌之下,轻则重伤,重则丧生。 尹稚英一个姑娘家,竟然敢以单掌接他双掌?竟然能以单掌胜他双掌?这份内力,实是罕见!大厅上有人轰然叫好,采声四起。这一掌,无异断送了黑煞老怪一世英名。 惊怒交炽,陡然大喝一声:“小娃儿,再接我一掌!” 他两手运足全身功劲,乌黑的掌心,微凹着向前缓吐,既沉又慢。他要以数十年勤修苦练的内力,和这女娃儿孤注一拼! 尹稚英一掌得了便宜,认为黑煞掌也不过尔尔。年轻人谁不好强喜功,岂肯稍退?立时纳剑入鞘,凝神运气,一双纤纤玉掌,尖尖柔荑,居然也迎着黑煞掌拍出!两双手,一如乌金,一如白玉,一如鸟爪,一如青葱,完全成了对比。大厅上多少眼睛,全眨都不眨的瞧着! “英妹快退!”一条青影,如电光般一闪。在两人中间,多出了一个青衫飘忽的少年书生。这时两人各以全力击出的掌风,已像排山倒海般向中间撞到!但听“砰”“砰”两声巨响,商震天的黑煞掌和尹椎英的双掌,同时结结实实的打到了少年书生的前胸和后心!大家都被这两声巨响震得心头狂跳,这少年好不鲁莽?这会可完啦!巨响过后,黑煞掌商震天连退数步,目瞪口呆,怔怔的愣在当地。 他雄心如灰,犹若斗败的公鸡。那少年书生,正是岳天敏,他前后心中了两掌,若无其事,含笑而立。 尹稚英这时站在他身旁微露得意之色。 黑煞老怪怔了一阵,望着岳天敏道:“普天之下,能这样受得起我商某一掌的,还不多见,少侠身怀绝技,老夫甘败下风,不知那一派的高人,能否以姓氏见告。”这一番话,明的捧着岳天敏,但也为自己找台阶,口气可依然有点狂傲。 岳天敏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昆仑……” 他话未说完,万小琪早已一闪身出来和他并肩站定,抢着说道:“他叫岳天敏,昆仑四老的师弟,也就是一年前在褚家潭得剑被你用黑煞掌打伤的人。我叫万小琪,西崆峒门下,够了没有?要找我们,江湖上随时候教。” 她语若笙簧,又急又娇,好听已极。可是锧入了黑煞老怪耳中,难受也到了极点。以黑煞掌商震天的身份,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受过人家这等折辱?这姓岳的是昆仑四老的师弟?昆仑四老,也不见得高过自己多少,可是这青年却已功臻玄门上乘!什么?姓万的丫头果然是西崆峒门下,这白玉洞箫…… 他倒抽一口冷气,这老魔头当真还没有死!收了徒弟?纵目江湖,谁惹得起他? 黑煞老怪色厉内荏,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回头对神猿剑客董皓说道:“今天我商震天算是栽到家啦!董兄,小犬伤势不轻,咱们走!”说着一把挟起重伤在地的商泰官,两眼向大厅上一扫,桀桀怪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姓商的就此告退,咱们后会有期!” 祝三立虎的跃出,沉声喝道:“且住!”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剑客正待走出厅去,闻言猛的一转身。两眼充满了仇恨之色,向祝三立瞪了一眼,方要喝问。瞥见排教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率着几个香主,向自己远远围来,厅前站着的四人,也有三个迅速分开,守住了去路,意似防止自己两人乘隙潜逃。这种剑拔弩张情形,显然要群起围攻,联手对付自己。不由气往上冲,厉声喝道:“姓祝的,你待怎样?” 祝三立接着喝道:“商震天,杀人偿命,今日你把命留下!”右掌一扬已迎面劈了过去! 黑煞掌冷笑一声,右掌立时迎着击出。百步劈空掌和黑煞掌两股潜力,正要悬空相接。 忽听排教三长老的向老爹大喝一声,右掌也凌空一拍,打出一记五阴掌,直向两人之间撞过去。口中叫道:“今日可不是你们两位的私怨,这笔血债得让大伙儿算算。” 他这一掌,明的是架向两人中间,暗中掌风一偏,呼的向黑煞掌震弹过去! 商震天虽然功力卓绝,但也难挡两人合力之势。只觉身子一震,飘然退了两步。 祝三立见机不可失,骤然振臂跃起,喝声:“老匹夫拿命来!”劈空掌“独劈华山”迎头劈下。 黑煞掌狂吼一声,右掌“只手擎天”,陡的硬磕上去。砰!这下两掌接实了。 祝三立吃亏在身形跃起,无处着力,一震之后,就飘身疾退了一丈开外,闭上双目,似是在暗中运气调息。 黑煞掌却也微觉气逆,赶紧沉气运功。 神猿剑客董皓,猛的打了个哈哈。 目光向祝三立,向老爹和万松龄一转,冷冷的道:“大概你们想三派联手,以多为胜了,难得!难得!” 他可不认识海南的人,是以只指着昆仑、少林和排教而已言。 拏云手万松龄闻言笑道:“牛鼻子,这会你可走了眼啦!兄弟和两位虽有梁子,但桥归桥,路归路,那会纠众行凶?而且今天除了我们三派之外,还有海南碧落宫的高人在场,这可是你们之事,与兄弟无涉,不过兄弟倒可作个证人。” 神猿剑客听到海南碧落宫也有高人在场,不由对着古九阳望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脸上也露出一片诧异之色,问道:“贫道原是听说你万大侠在此作客,才和商兄一同赶来,以便把我们之间的嫌怨作个了断。但听万大侠适才的口气,似乎海南高人及少林、排教,都和贫道两人另有梁子,这教贫道好不糊涂,万大侠能否把个中原委见告吗?” 祝三立哈哈大笑道:“你们用喂毒暗青于连伤海南门下多人,今晚又毒害排教长老刁太婆,和我一瓢师弟,事实俱在,还想图赖不成?” 神猿剑客董皓气得脸色骤变,也怒道:“祝大侠,你说什么?贫道不才也忝掌衡山一派,岂肯使用喂毒暗器?” 向老爹在旁冷笑道:“道长一派宗主,自视甚高,也许不屑用毒,你能保同来之人不使毒吗?” 他知道黑煞掌商震天和乌蒙派渊源极深,而乌蒙又是以用毐名闻江湖,这还有什么可疑的? “哈哈!我商震天顶天立地,生平不使兵刃,不用暗器,在江湖上横行了三四十年!向老头,你用不着绕弯子说话,凭你和姓祝的,不论单打双斗,要想在我手上讨得便宜,却也未必!如果说我商某使用毒药暗器伤人,那么两位只要拿出证据,确是我商某所为,就听凭两位处置,决不还手。” 祝三立知道对方两人,在江湖上也算一代宗师,做了决不会赖。 不由一眼瞧到黑煞掌手中挟着的负伤少年,又道:“两位一代宗师,兄弟自然相信,但焉知不是两位门下之人,暗下毒手。” 神猿剑客呵呵笑道:“祝大侠疑心此子吗?他是商兄的令郎,也是贫道的唯一传人,决不使用毒药暗器。” 他说着略一沉吟,回头向黑煞掌道:“唔!商兄,你对各种毒物,见闻颇广,是否可以去瞧瞧中毒身死的人,到底是被何种毒物所害?” 黑煞掌商震天浓眉一皱,对祝向两人问道:“两位可否带兄弟去瞧瞧中毒的尸体?” 祝三立,向老爹同时点头。暗想让他去瞧瞧也好,看你说什么话来?当下就引着黑煞掌和神猿剑客两人走向一瓢大师停尸之处。 黑煞掌商震天看到这位少林监院大师浑身乌黑,尸体弯曲,死状十分可怖!当即俯下身去细细察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中了什么暗器的迹象。不由心中嘀咕,看来莫非……目光所及,猛见一瓢大师右手紧握着一串檀木念珠,左手的拇指和中指两指,却自成一组,似乎拈着什么东西?心中一动,就伸手把他三个指头轻轻拨开。 嘿!果然从二指中间掉下一颗极其轻微的东西来。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东西之上。 黑煞掌可不敢大意,他撕下一瓢大师一角僧袍把,那东西小心翼翼的裹着拿起。随手递给祝三立道:“祝大侠请看,一瓢大师就被这东西所伤。” 祝三立接过一瞧,心中十分纳罕,失声的道:“这是小黑蜂,难道一瓢师弟就中了这黑蜂之毒?” 他似乎还不深信。 黑煞掌冷哼一声道:“你纵然没见过这小黑蜂,‘墨珠螫’,总该听江湖朋友说起过吧?” 第十八章 一士出玄门奇功辟暑 阴雷传碧落纯技擒龙 祝三立一听是“墨珠螫”,不由心头一懔,暗叫了一声惭愧!原来墨珠螫乃是云贵深山中一种天生毒蜂,它专采各种野生毒花,身蕴奇毒,螫中人身,立即痉挛而死,无药可救。 江湖上用毒之人,视为异宝,可是寻觅困难,即使发现了,也不敢下手。相传只有乌蒙派懂得饲养训练之法。乌蒙派和少林寺素无嫌隙,如今既知下落,可自向乌蒙派打听放毒之人。 祝三立想到这里,就把墨珠螫用布包好,藏入怀中。这时王三寡妇悄悄的走向老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向老爹微微颔首,向黑煞掌道:“商兄,敝长教刁长老和几个门下弟子,适才因见一瓢大师中毒栽倒,即发现有奸细隐身屋上,那知才踪身上墙,就跌了下来,死后形状,和一瓢大师不同,尸身就放在厅前不远,劳驾一看如何?” 黑煞掌见他语气缓和,就点头同意。一起到厅前看过刁太婆等几人尸体,果然直挺挺的并无弯曲痉挛现象,只是皮肤隐泛青色罢了。 黑煞掌心头又是一愣,一声不作的回转大厅。 望着独孤长老和身后跟着的向老爹等人道:“刁太婆和贵门下弟子乃是鼻孔中嗅到一种毒药粉末所致……”话未说完,猛听一声娇叱:“大家注意暗算!”只见一大篷银丝,倏然飞开,满厅乱舞。 灯光之下,宛如爆出缕缕银花,煞是好看! “玄阴针!”黑煞掌商震天因他独子商泰官右臂中了二支玄阴针,自己和神猿剑客两人,在衡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它吸出。 而且自己在天柱山也吃过它的亏,是以一见玄阴针,心中就十分忿怒,哼道:“原来是玄阴教的妖孽捣的鬼!” 海南碧落宫的人,一直站在大厅前面。这时但听几声怒叱,立即有几股强烈的劲风,随着向厅外屋檐半空拂出。哗啦啦一阵巨响,屋檐被劲风扫中,宛如斧削。断椽碎瓦,挟着尖锐的啸声,比箭还快,一起向空中激射出去!屋上可能有敌人,但这时也早已跑啦!大厅上高手如云,因有为一瓢大师和刁太婆前车之鉴,谁敢以身试毒?这原是霎那间的事,厅上的玄阴针,也纷纷堕下。其中有两支凑巧落到王三寡妇身边。她一眼瞧到针上似乎钉着一个蠕蠕而动的小东西。拾起来一瞧,原来是一只小黑蜂,一瓢大师送命的“墨珠螫”。 不由吓得惊叫起来:“啊!墨珠螫!” 这声惊叫的力量,可真不小! 大家立时目露震惊,纷纷向惊呼的方向望去。 王三寡妇举着手上的玄阴针,补充说道:“这墨珠螫是刚才被人用飞针打下来的。” 众人恍然大悟,方才不是有人叫“大家注意暗算”吗?可能又是放毒之人,隐在暗处,偷放了墨珠螫。于是有人向地上找寻飞针。果然!从地上捡到细如牛毛,精光雪亮的飞针,钉有小黑趸的,竟有十数枚之多。 金色眼睛,趸须如丝的墨珠螫,还在翅膀乱扇,不停的挣扎! “英妹妹,你手好快!”万小琪纤手拈着一枚玄阴针,正在仔细的瞧着小黑蜂,口中却在称赞尹稚英。 “你笑我!我不来啦!” “哦!琪姐姐,我告诉你,我们……我和敏哥哥刚下云雾山的那天,就有十几只小黑蜂紧跟着敏哥哥,向他头上飞扑,原来就是这个墨珠螫。” 尹稚英边说边笑。 万小琪两眼睁得滚圆,好像敏哥哥已被墨珠螫叮了一口似的,十分紧张,急着问道: “啊唷!十几只墨珠螫!给它螫一下怎么办?后来呢?” 尹稚英娇笑着道:“那十几只小黑蜂呀!飞来飞去十分忙碌,要扑下去,又好像有点畏缩,当时我觉得挺奇怪,现在才知道这墨珠螫原来是有人暗中主使着的。后来我一时好奇,就把它们打下来了几只,其余的都逃啦!对了,我们一路东来,沿路都有人中毒身死,看来就是此人一手所为,只不知他蹑踪下来,有些什么阴谋?”她停了一停,问道:“琪姐姐! 你知道敏哥哥为什么不怕墨珠螫的?” 万小琪轻轻的摇着头。 尹稚英放低声音说道:“他服过乌风酒,百日之内,百毒不侵。我们还多着呢!明天你也吃些乌风酒,好作个预防。” 万小琪一直思索着这个放毒之人,柳眉一竖,怒声的道:“这放蜂的人,下次再碰上,叫他逃出手才怪!” “嘿嘿!”大厅上响起了黑煞掌商震天冷峻的笑声,向独孤长老和向老爹一拱手道: “独孤长老和向兄,如别无见教,目前是非已明,兄弟就此告退。” 他一面挟起被祝三立用劈空掌震伤的商泰官。 回头向祝三立冷冷的道:“犬子学艺不精,替兄弟和董兄丢人,祝老哥一掌之赐,容异日亲率犬子,踵府面谢。” 祝三立哈哈大笑道:“今日之事,因一瓢师弟骤遭暗算,刁长老等发现有警,才一上屋,又纷纷栽了下来,令郎正好此时飞身进来,一时误会,在所难免,商老哥如不见谅,兄弟自当随时候教。” “善哉!善哉!届时贫道也想凑一脚热闹,要向祝大侠讨教几招少林绝艺呢!” 神猿剑客董皓对祝三立心存芥蒂,说着向大家打了个稽首,和黑煞掌飘然出了前厅。两条黑影,立时走得无影无踪。 少林和衡山两派,就此结下了梁子。 “古道长亲眼目睹,这会可相信你宫下弟子在湘西连遭毒害,并不是我排教门下所为的了?” 独孤长老面露笑容,但骨子里已隐含愤怒。 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对大厅上瞬息变幻的局面,始终保持着冷眼旁观。 这时听独孤长老一说,他却误认为排教慑于碧落宫威名,意在洗脱,是以依然狂傲的道:“目前误会既释,那放毒之人,血债血还,谅他也逃不出碧落宫之手。” 独孤长老听了之后,突然纵声大笑! 那笑声震耳欲聋,使人为之股栗!大厅上的空气,被这以内家功力所发出的笑声,震荡得骤然紧张起来。 众人的目光,全对着这位排教首席长老。 只见独孤长老笑声一停,两道眼神,陡的精光四射,厉声说道:“你碧落宫门人,被人杀害了,要追踪寻仇,血债血还,自然顺理成章。但老朽倒要请教古道长,我排教门下十余条性命,被你碧落宫的人在一夜之间,赶尽杀绝,不知又如何算法?” 古九阳脸上微露怒意,一贯地冷笑道:“咱们手底下见输赢!” 独孤长老爽朗的笑道:“古道长如肯赐教,老朽极表欢迎!不过,咱们得事先言明,如果老朽败在古道长手下,我排教泸溪分舵十几条人命,就算白死,而且从此江湖上,也就没有我这独孤峰这号人物。” 古九阳接口道:“如果我古九阳折在你教手下,今日听凭处置!” 独孤长老叫了声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古九阳拂尘一拂,冷冷的道:“独孤教主请赐招吧!” “长老且慢!”向老爹慺身而出,望了古九阳一眼,徐徐的说道:“凭他只不过走碧落真君的门下弟子,那配和排数首席长老动手过招?还是由小老儿先伸量伸量他到底有多少道行?敢如此目中无人?” 说着慢吞吞地从身后腰间,掣出一根黑黝黝的旱烟管来。烟管上还挂着一只鼓鼓的烟袋。双肩微晃,直欺到古九阳身侧。把旱烟管一摆,烟袋在一晃一晃的摆动,傲然的道: “向老头代表咱们长老领教领教你的海南绝艺。” 说话之间,神情颇带轻视! 古九阳那里受过人家这样奚落,早已沉不住气,怒声喝道:“你输赢算得了数吗?” 向老爹斜睨一眼,冷峭的道:“排教中人,谁说了话,都能算数,岂像你们蛮言鴃舌之人?” 这话恼了无情居士木遵化,在旁冷哼一声,抢了出来,叱道:“糟老头,你先接我三招试试!”声落招出,骈指如戟,疾向向老爹“咽喉”,“肩井”,“巨骨”三穴点到,出手迅捷,指风如缕! 向老爹武功精博,招到不闪不避,左掌当胸疾推“愚公移山”,挡住了对方一招三式的攻势。一面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要找死吗?” 右手旱烟管一挥,抖起无数杆影,趁势还击! 无情居士木遵化,跟随碧落宫三仙垂三十年足不出宫,武学造诣在碧落宫第三代中首屈一指。此时右手走空,左手早已跟着拍出。 高手过招,出手都疾如电闪,你快我也快,各展所学,全力抢攻!转眼之间,两人对拆了二十几招。 双方一动上手,就知对方并非易与,大家都不敢丝毫大意,相互抢攻,真是间不容发! 向老爹的一支旱烟管,夹着丝丝风声,尽是急攻招法。杆影点点,砸、打、敲、点,着着指向木遵化要害穴道。尤其是挂在烟管上的铁烟袋,莫道它摇摇晃晃,是个累赘。这时可配合著烟管的招式,绷、磕、撞、击,劲风呼呼,横飞直舞,宛若流星,更增加了威势! 无情居士木遵化虽只一双空手,但骈指如戟,所使的却是海南独门的“风雷剑法”。忽而点戳,忽而劈刺,力透指尖,劲风如缕。施展开来,宛若两柄利剑,凌厉无比,虚实互用,极尽诡异之能事! 海南碧落宫,确实不可轻视,光凭这个名不经传的第三代弟子,竟然和名闻武林排教第二把交椅的长老向老爹打成平手! 难怪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目空一切,睥睨中原了。 向老爹三五十招过去,还不能克敌制胜,连人家一个门人弟子都胜不了,不由心头火起。猛的大喝一声,右臂一振,旱烟管凌虚点出。 无情居士被他喝了一声,认为他这一招定然全力出击,是以凝神蓄势,手上略为一缓。 那知对方这一招式,甚为奇怪,出手缓慢,和方才凌厉攻势,迥不相同?一时间测不透对方来意,微微一愣! 对方又是嘿的一声,旱烟管抖起一圈杆花,快向自己心窝扎到之时,木遵化也报以一声冷哼。微一侧身,右手剑指突然变爪,反腕疾伸而出,快如电光石火般硬向铁烟管杆身抓去! 要知向老爹这招原是虚实互用,见他身躯微侧,那肯错过机会?左掌轻飘飘一扬排教中最厉害的五阴掌,业已觑准无情居士后心拍出!同时右腕猛然一沉,旱烟管往旁一移,疾点对方右肋。这一变招,简直迅若奔电! 无情居士一抓落空,心头大骇。他知道一着失机,自己反闹了个腹背受敌。赶紧右掌一沉,对准旱烟管切出,身形随势向右急转。左手剑指疾点向老爹左手腕脉。那知正因他这一迅速应变,却好落入了向老爹预期之中。身形右转,固然避开了对方的五阴掌,可是他切出的右掌,人家旱烟管竟不避不让,迎着过来!这本是快如电光石火,两人都运上全力,一挡一迎,拍的一声,碰个正着! 木遵化可忘了人家旱烟管上,还系着一个铁烟袋。烟管被内力一挡一震,铁烟袋就自动从相反的方向兜击出去! 他身形右转,门户洞开,等他瞧到铁烟袋飞来,要想躲闪,已是不及。只好运集内劲,硬挨一下。 “噗”!激撞而来的铁烟袋,正中前心! 饶你无情居士内力再深,也立即眼前一黑,身形直晃。 向老爹成名多年,自然不会乘危遽下杀手。方要退身,猛听一声震慑心神的低吼,声才入耳,一股强劲得无可伦比的掌风,已迎着卷来。同时两条人影也疾向自己扑到。自己身后,跟着响起呼叱之声,闪出几条人影,把来人挡住。 向老爹可并没理会,直待劲风逼近,他忽地吐气开声,当胸双掌疾推而出! “哈哈!闻名海南的碧落宫门下,原来只会倚多为胜!”这是独孤长老的声音。 原来古九阳一看木遵化形势危急,他可不懂什么叫做江湖规矩,挥手一掌,就像向老爹劈出。 独孤长老话才出口,右掌也跟着劈空迎去。同时向老爹也以全身功劲,双掌推出! 这一来,却变独孤长老和向老爹合两人之力,去对付古九阳一掌之势了。 三个人击出的掌风,可全是数十年修为的内家真力所聚,威势自然非同小可!只听蓬然一声巨震,直似山崩海啸风云变色。尘灰沙土,迷漫全厅。碧落三仙的古九阳震得身形晃了两晃,向后退出一步。 “碧落三仙,原来也不过尔尔!”向老爹双掌推出,旱烟管又紧握掌中,发言讥刺。 他因爱徒苗老大身死,一肚子怨气正没出处,这时都出在海南来人身上。 古九阳身形稳住,回头一看无情居士木遵化已服下碧落宫的独门伤药。此时双目微闭,右手紧按胸口,正在运功疗伤。知无大碍,便道:“遵化,你只管静心调养,我先杀了向老头再说。” 说着,双眉一扬,身形骤如流水。拂尘挥处,“力劈华山”,猛向向老爹当头罩下!但闻向老爹一声冷笑,左臂忽的扬起,十数点寒星,悄无声息的迎面打来。 古九阳对排教的五鬼钉,也闻名久矣。忙把劈出的拂尘,向前一兜,五鬼钉悉数被他圈入拂尘之中,眼角一斜,凑巧离自己身边不远,站着四个少年男女,其中两人,正是岳天敏和尹稚英。他心中一动,劲运拂尖,猛的一抖手。十数枚五鬼钉借势接引,向尹稚英激射过去。另一面,排教总舵主闵长庆手中握着一柄缅铁精制的丧门旛,啷啷有声,接住扑来的霹雳手邝六甲。双方功力相等,硬拼苦斗,打得十分激烈!相隔三四丈开外,马子安,任寿联手敌住摇头狮子饶天来,还嫌相形见拙。后来又加上了王三寡妇,才打成平手。 独孤长老默察形势,觉得海南来人,虽然个个身怀绝技。但自己这边,勉强已可接住,不致十分丢脸,心中稍安。 猛见向老爹五鬼钉出手被古九阳拂尘一兜一送,从斜刺里向尹稚英飞去,急忙喝道: “尹姑娘留心暗器!” 长老一声吆喝,十数点寒星,业已激射而来。 尹稚英且拉着凤儿的手,和万小琪,阮娇娆,站在一边,低低地叙说着收云凤儿的经过。听到独孤长老一声吆喝,数十点寒星,业已激射而来。 她看都来不及,慌忙拉起凤儿,要想闪避,却见五鬼钉离前三尺光景,纷纷堕落。 原来敏哥哥已使出太清罡气,隔在自己几身人前,把暗器挡住,“唷!这老杂毛可真不讲理,人家那里犯了你着?暗下毒手!” 玉面仙狐还在嗲声嗲气的喝骂。 尹稚英早已柳眉一竖,低声的道:“琪姐姐,你照顾着凤儿,我去教训教训他!” 说着把凤儿往万小琪怀中一推,人已一阵风似的闪了出去! “碧落宫妖道,你也尝尝姑娘的飞针!”尹稚英踪身跃起,反腕抽出长剑。 左手扬处,一大篷玄阴针,爆出千百缕银丝,纷纷向古九阳打到。 右手长剑“分花拂柳”,疾削拂尘。 向老爹和古九阳才走了十一二个照面,已是险象环生。对方一柄拂尘,坚如金钢,重逾山岳,震得他双臂酸麻。一根仗以成名的旱烟管,业已把持不住,还手无力。 陡听耳边响起银铃般的声音:“向长老,且请后退,这妖道由晚辈来对付他。”身形银虹乍起,压力一松。分明来了高手,向老爹趁机后跃,定睛一瞧。 惭愧!替下自己的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尹少侠。 不!是尹姑娘。玄阴针,那能伤得了碧落三仙?早在古九阳身前数尺之外,纷纷坠落。 而尹稚英却在他略一分心之际,以一招“分花拂柳”拨开古九阳的拂尘替下向老爹,剑若飘风,欺身疾进!连使玄阴剑法中的“迎风破浪”,“飞瀑流泉”两招,剑尖嗡然作声,迎面疾吐,又猝然下沉,锋划胸腹,寒芒砭人,快捷到了极点! 古九阳眼看这姓尹的丫头,居然一招拨开自己拂尘,把向老爹替下,心中也暗自惊诧! “唔!中原武林确实不可轻视,这丫头比向老头强得多,大概是四大门派的后起之秀,哼!还敢乘隙进招。什么,这剑招居然内含玄机?”心念一动,拂尘转了半个圆弧。 劲气震荡,把尹稚英的锐利攻势,摒诸门外!长剑和拂尘相接,古九阳何等功力。 尹椎英只觉右臂震得一麻,长剑差点被他卷飞! 古九阳占先了半招,拂尘趁势抖出,千缕劲丝,化作一道白光,疾向尹稚英当胸点去。 那知对方待到拂廑将要及身,忽然一声娇哼,身若轻絮般微微飘起,居然闪了出去! “这是什么身法?”古九阳微微一怔,尹稚英已到了身侧。剑风如轮,由左攻到!碧落三仙,居然胜不了中原一个黄毛丫头?他脸色铁青,极是激怒。 手中拂尘轻挥,迎着尹稚英长剑,疾攻而出。这会他使出了数十年精心绝学,霎那间四面八方,尽是拂尘影子。 丝丝之声,立时大作! 尹稚英乍逢强敌,抖擞精神,把玄阴剑法精妙招数,尽量施展开来。招里套招,式中有式,但见剑影纵横,漫天闪动。尤其是她的飞絮舞步,曼妙轻盈,进退翩翩。这原是一种以强制强,以巧制巧的上乘身法,纵然遇上武功比自己高强的人,也可以迅速变化,避实就虚。是以连碧落三仙的古九阳,也被这种怪异身法,和凌厉剑势,困扰得莫可奈何! 他一面应敌,一面运足了两道眼神,凝望着尹稚英闪避进退的每一动作,思索着破解之法。但飞絮舞步暗含玄机,一时三刻,那能看得出来?两人身法,越转越快,看得厅上众人眼花缭乱。只觉劲风激荡,白练如幕,那里还分得清人影? 丧门旛闵长庆独斗霹雳手邝六甲,他为人稳重,深知对方厉害。是以一上来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手中一柄丧门旛,呼呼有声,四面八方紧紧的封住门户。一任你霹雳手量天尺像疾风暴雨,阵阵猛扑,他始终运气凝神,严谨封守。 武功一道,高低之分差不得丝毫。丧门旛闵长庆在长江上下游,江湖道上,固然算得一把好手。若和海南碧落宫门下的邝六甲相比,似还差着一筹。是以时间一久,便落了下风。 霹雳手和他缠斗多时,明知他以守补拙,心里又气又恨。一柄量天尺纵横上下,有如波涛汹涌,把丧门旛圈个风雨不透!渐渐地闵总舵主手脚有点慌乱了起来,看上去守不住啦! “嘿!我闵长庆身为排教总舵主,如果接不住海南第三代弟子,排教还能立足?就是死,也得拼个同归于尽!”闵长庆大喝一声,夹杂丧门旛啷啷大响。在劣势之下,一反封架之势,居然奋不顾身,冒险进招! 刷刷刷!风卷浪推骤然硬碰硬撞起来。出其不意,倒也把霹雳手逼退了一步。 他一着抢先,丧门旛源源出手。 霹雳手一时疏神,被对方抢了先机,让过两招,那还容他再次还手。 量天尺“风起云涌”,“霹雳长空”,幻化成一片尺影,当头罩去! “唷!”一声清脆的冷笑,又甜又嗲。 刚钻进邝六甲的耳朵,持尺的右手,突觉“曲池”穴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微微一麻,就用不上劲啦! “当”!量天尺立时堕地。 他心中明白,这是中了人家暗算,赶紧向后跃出。 丧门旛闵长庆正感危急,对方突然之间兵刃坠地,身向后跃,一时倒愣住了。回头四瞩,却见玉面仙狐阮娇娆,抿着嘴,向自己一笑。立时心头雪亮,原来是她暗中相助。脸上不由一热,这未兔太不光明了! “呔!你暗箭伤人算都门子人物?来!相好的,咱们再比划比划!” 霹雳邝六甲觉得除了右臂酸麻之外,倘无大碍,他左手拾起量天尺,吆喝声中,涌身再上。倏忽之间,攻出三招,声势不亚右手! 闵长庆长笑一声,丧门旛展处,呛啷啷,又迎着上去,两人重新打了起来。 古九阳以碧落三仙的身份,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娃儿,都纆斗了将近百招,倘无法制胜,还想什么称雄中原?这时他内心不知有多少急怒。一柄拂尘带着丝丝的嘶风之声,招式却愈来愈缓了。一拂一圈之间,都是力透千钧,重逾山岳,显然他已运上了毕生功力。 尹稚英虽然仗着身轻如絮的飞絮舞步,和精妙的绝伦的玄阴剑法,还在乘隙进招。但已是趋避多于进攻,不敢稍撄其锋了。说也危险,这时只要略为沾上一点对方的劲风,怕不立即被震弹出去。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尹姑娘粉脸通红,云鬓上已有了汗珠!剑势如虹,寒光片片,可是她自己知道这已是勉力应付,内力有点不继了。 万小琪在一旁看着尹稚英的身法剑法,心里不知是喜欢?还是嫉妒?她总觉得这位昔日的英弟弟,如今的英妹妹,和自己的关系太大了?她的武功,人品,都不比自己差,有这样一位闺友,固然可喜。 但另一方面,却使自己太以耽心……她无意的回头一瞧,不是吗? 敏哥哥一双炯炯如电的目光,眨都不眨的紧盯着战场,好似无限关注,哼!啊!英妹妹显然已处了下风。攻少守多,避重就轻,尽量在游走趋避。不好!她突然妒意全消,一摸袖中的白玉洞箫,拉着凤儿悄声的道:“你站一会,我去把尹姑姑替下来!” 白影一晃,娇躯倏起:“英妹妹,这会该让我来啦!” 大厅上骤然响起了一缕震荡耳鼓的洞箫之声,一片精光如匹练泻地,迅疾无比的向古九阳卷去! 声到人到,凌厉已极! 古九阳箫声入耳,白茫茫的耀眼精光,已凌空而至。这中间突然又是一声龙吟般的长啸,比箫声还要清楚!他心头一震,不自主的向后跨出半步!定睛一瞧,真不柏信自己的眼睛,身前站着一个青衫飘忽的俊美少年,正拦在那使白玉洞箫的和姓尹的两个女娃儿前面。 他不是自称昆仑派的那个姓岳的小子,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古道长且请住手!”岳天敏迎风而立,含笑抱拳。 “嘿!”古九阳目光一扫,忿怒之下,右掌一扬,一招“五雷轰顶”。 对面前三人,连续拍出五股掌风! 这一招五掌,正是海南风雷掌中最厉害的绝招!霎那之间,风雷隐隐,掌风中夹杂音隆隆之声,五股狂飙罡劲,势若奔雷,往三人身前撞来。 这种声势,比方才又是不同。 大厅上的人,对风雷掌只是个耳闻,何况出手的又是碧落宫的古九阳,是以一个个屏息凝神,瞪着一双眼睛,替在场三个青年人耽心。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拏云手万松龄,眼看自己的小师弟、爱女,被古九阳凌厉的隆隆掌风所笼罩,虽然他明知这几个年轻人足以自保,但还是免不了紧张焦灼! 岳天敏依然屹立不动,可也不敢大意。右手一圈,默运太清罡气,迎着来势,微微推出。双方掌风还隔着丈把远近。 轰,轰,轰,轰,轰!五声巨响。内功稍差的耳鼓被震得嗡嗡乱鸣,心头狂跳。敞厅够坚固了,合抱石柱,一齐摇晃!碎瓦灰尘,如烟如雨,势如山摇地动,大厦将倾!两处激战的人,也被这巨响震得自动停下手来,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目光一齐向古九阳和岳天敏身上落去! 岳天敏硬接五掌,只不过上身晃了一晃,依然神色自若! 古九阳却被震得向后退出两步,方始站停,冷傲的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他强自镇定,向岳天敏微笑道:“岳少侠身怀绝技,贫道还想印证一下内功,不知肯赐教吗?” 岳天敏笑道:“古道长吩咐,在下遵命就是!” 古九阳冷哼一声,就在厅上席地趺坐,用手指着一丈远近的地面上道:“岳少侠请!” 岳天敏也就依言在对面盘膝坐下。 万小琪、尹稚英两人,还恐这老鸡毛搞鬼,紧紧的站在敏哥哥身后,以防万一。 古九阳神情肃穆,闭目凝神,运起碧落宫无上武学——干天三昧神功。但见他气运周天,脸色逐渐转红。顶门上冒起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居然凝而不散!双手徐徐上举,两只其红如火的手掌,掌心向外,缓缓推出! 干天三昧神功,乃道家的一种纯阳真气,修炼到家,能从口中吐出火来,这就是三昧真火。这种功夫,像独孤长老、万松龄等人,自然都有个耳闻,碧落三仙,名闻武林,岂是无因?随着古九阳双掌缓推,立时有两股炎热如灼的气流,慢慢伸延。到了五六尺光景,就好像停止不前。 古九阳双臂微向上弯,火红的双掌,发出微微的颤抖。似乎在奋力前推之中,突然遭遇到阻力。灼热的程度,却在不断的增加,两旁的人都感到好像在烤火,热得难耐!五尺以内,地上水磨方砖,已被灼得干裂作声。这等威势,真是见所未见!奇怪!靠近岳天敏这边,五尺之内,竟然一点热气也没有! 好像中间隔着一堵围墙,把热流给挡住了,透不过来。大家目光看到岳天敏,他也垂帘瞑坐,态度安详。 右掌当胸竖立,掌心向外,好像在推,但并没有丝毫紧张之状。 太清罡气,是玄门上乘功夫,既不似干天三昧神功那样霸道,自然不着声相,外人也就无法看得出来。但古九阳所发出的两股三昧真气,滚烫的热流,到半途上就被阻止了不能再前进,这是谁都可以觉得出来的。古九阳得碧落真君亲传,一直把干天三昧神功,视为毁金铄石无坚不摧的旷世绝学,中原武林莫之能御。那知才出手未久,就感到在两人正中间,似乎横亘着一堵无形气墙,似虚而实,把自己的三昧真气,挡在外边,无法越雷池一步。不由也暗自心惊,此人所使,莫非是道家的玄门罡气?纵使所习是玄门罡气功夫,瞧他年纪轻轻,入门不久,能有多大道行?目前虽可抵御一时,又焉能持久?比拼内力,自然是功力深厚的见胜,自己数十年修为,难道远胜不了你?他做梦都想不到岳天敏服了小半葫芦天府玄真,此时功力,岂是寻常? 古九阳心念一动,当下抱元守一,猛的吸了一口真气,功贯双臂,尽力向前推出。三昧真气,陡然暴涨!那知他不催动真气,只不过大家僵持在中间罢了!这一尽力施为,心灵上立时有了重大反应。对方那堵无形气墙,骤然之间,发生了无比潜力,差点把自己真气,全给震弹回来!还好!对方似乎适可而止,并未乘机反击,否则真气遭到反震,后果何堪设想! 古九阳心中明白,对方年纪虽轻,功力实在胜过自己。再耗下去,也是徒然取辱,弄不好,还有生命之危。但这种比拼内力,如果有一方不收手,另一方是欲罢不能的。是以他心中焦灼,可又不敢稍有松懈。看他额上汗水,已是涔涔而下。海南门下三个弟子,眼看他们师傅如此情形,不由均相顾失色! “古道长功力深湛,好在这场大家没有输赢,道长就请收手罢!” 这是岳天敏的声音! 古九阳闻言略一运气,原来对方业已把罡气撤了。也连忙收回真气,拭了拭额前汗水,站起身来。 一时羞恼得说不出话来,一双锐利如剑的眼光,盯着岳天敏,怔怔出神。过了一会,突然露出狞笑,说道:“岳少侠身怀旷世绝学,贫道甘拜下风,不过贫道尚有一点小玩意,并请岳少侠勿吝赐教。” 他不待岳天敏答复,拂尘对着无情居士等三个门人,轻轻一挥。他们好像早经训练,行动如一的迅速后退了三丈左右,一字站定。脸色凝重,情形显然十分紧张!敢情这老鸡毛恼羞成怒,又要闹什么花样了? 古九阳铁青的脸上,略带着一丝狞笑,猛的袍袖一展,从他袖中飞出一颗小小黑影。凌空飞起,直向岳天敏等三人当头疾落。 尹稚芵站在敏哥哥右侧,瞧到海南门纷纷跃到古九阳身后,神色紧张,心想:“这牛鼻子脸上阴睛不定,绝无好意!” 当下就留上了心,及见他袍袖轻挥,飞出来的竟是一颗体积极小的东西,仔细一瞧不禁花容失色。 这老杂毛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使出他师傅所不敢用之物来了。 她急忙向岳天敏一堆,惊叫着道:“敏哥哥快退!这是碧焰阴雷。” 碧焰阴雷!厅上诸人谁都没见过,但谁都耳熟能详,这是武林中闻名已久首屈一指的歹毒暗器!大家经尹稚英一嚷,俱各懔然变色! 岳天敏在云雾山曾亲眼目睹过碧焰阴雷爆炸时的威势,也自吃惊非小。当下就默运太清罡气,先把自己三人护住。碧焰阴雷,此时离三人头顶,只有七八尺了。但似乎踫到什么东西,竟把它拦在半空,无法落下。滴溜溜的在空中乱转! 岳天敏剑眉一轩,俊脸上微现怒容,喝道:“古道长,这碧焰阴雷,听说尊师碧落真君,一生只炼了九粒,当年在泰山论剑时,试爆一粒之外,从没用过。你身为碧落宫门人,自应恪守师训,引以为戒!你我并无深仇大怨,竟然使出此种歹毒之物,难道古道长不怕受尊师谴责吗?” 古九阳此时凶心大发,那计利害,目露狞笑,双掌凌虚连拍,他在用真力加速碧焰阴雷下落。碧焰阴雷,并没受他指挥。相反的,此际竟滴溜溜的旋转之力都没有了,只是停在空中,动都不动。 古九阳既无法收回碧焰阴雷,又不能使它落下,愤怒已极。冷哼了声,袍袖一抖,又是两颗阴雷,倏然飞出。一颗平着射来,另一颗却斜刺里打向三人立身所在数尺以内的地上。 这一手确实够阴毒! 他顾了头上,就顾不了胸前和脚下。三颗碧焰阴雷,只要有一颗懪炸,三数丈方圆,立成灰烬。任你姓岳的功力再强,血肉之躯,那能抵得住火焰威力? “古道长既然执迷不悟,在下只得权宜收下。”岳天敏语带忿怒,右手猛的向前一招,他使出“纵鹤擒龙”中的擒龙手。只见两颗正在激射而来的碧焰阴雷,突然呼的飞入了岳天敏手中。接着掌心向上微伸,头上停着的一颗,也悄然落下! 古九阳脸色惨变,厉声喝道:“原来杀害我碧落宫第三代女弟子屈翠华,盗走碧焰阴雷,也是自称为名门正派昆仑门下的岳少侠一手所为。好!贫道今日权且别过,碧落宫自会有人找你算账。” 岳天敏听得火起,剑眉陡竖,喝道:“住口!贵教门下在湘西道上,连遭暗算,硬指系岳某所为,幸得方才证明放毒者另有其人。古道长这会又诬岳某盗去碧焰阴雷。须知岳某本意虽在息事宁人,但也不是怕事的人。” 古九阳冷冷的道:“碧落宫门人,在湘西中毒身死另有暗算之人姑且不论。第三代女弟子屈翠华,随身带有碧焰阴雷,错非你姓岳的,谁还能把她害了?” 拏云手万松龄眼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师弟血气方刚,双方言语一僵,从误会结下怨仇,就替昆仑派惹下极大麻烦。连忙上前一步,向古九阳抱拳道:“古道长所说之事,牵连到敝师弟,不知究竟如何发生,道长能否详示?” 古九阳冷笑道:“万大侠只要问一问令师弟,便知端的。” 尹稚英站在一旁,早就忍耐不住,接着也冷笑道:“就是杀了碧落宫门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呀!不过是非曲直,终得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才对!” 古九阳又是一声冷哼,回头向木遵化道:“你就说一遍给们他听听。” 无情居士领命之后,向前跨出一步,说道:“屈师妹在宫中年齿最幼,从没出过海南一步,因年轻好奇,请准了大师傅,(木遵化口中的大师傅乃碧落宫三仙的老大司元虚)随同南海雁秦康前往辰州。” 尹稚英拦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 无情居士道:“去年十一月间的事。” 尹稚英披着嘴道:“十一月间,敏哥哥还在九华山哩!缠到他头上,真是做梦!” 无情居士瞪了她一眼,依旧说道:“当时大师傅还不放心,就特地赐了她一颗碧焰阴雷,作为防身之用。” 尹稚英又道;“碧焰阴雷,碧落真君只炼了九颗,视为至宝,难道这样轻易赏赐门人?” 无情居士不耐烦的道:“那是三位恩师自己炼的,如果是师祖所传,那还得了?”接着继续说道:“秦师弟和屈师妹到了辰州之后,秦师弟因须采购辰砂,便独自下乡去了,只留下屈师妹一人,住在客店之中。那知等秦师弟回转客店,屈师妹已被人杀害,碧焰阴雷也被人盗去。” 他说到这里,突然向岳天敏和尹稚英瞥了一眼,又道:“后来据查当日另有两个少年书生打扮的人,不!一个是女扮男装的。也投宿在这家客店之中,第二天一早,就骑马向西而去!” 尹稚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怒道:“你怎知就是我们两人,有什么特别记号吗?” 无情居士点头道:“记号自然有,那男的骑着一匹其红似火的赤骝驹,女的所骑,乃是没有半点杂毛的白马,两匹都是千里名驹。” 尹稚英心中一动,迥面向玉面仙狐看去。 骚狐狸也正抿着嘴笑盈盈地望着敏哥哥和自己两人。 “鬼丫头,这分明是你和不知那一个野男子在一起?” 尹稚英正在沉吟的当儿。猛听祝三立问道:“那匹红马,可是鬃鬟甚长,全身红毛旋卷的吗?” 无情居士从鼻孔中唔了一声,续道:“秦师弟以屈师妹骤遭惨杀,玆事体大,就以飞鸽向宫中报告。大师傅闻讯极为震怒,立派饶天来,李奎两人率领了几名宫下弟子赶到湘西,实地探访此事,就碰上岳少侠和尹姑娘正由西路回来,此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海南的人大批北来,原来是为了调查他们师妹之死!还被人盗走一颗碧焰阴雷。 嗯!毒姑婆不是交给自己一颗碧焰阴雷,唆使去炸石姥姥吗?那,是不是就是屈翠华遗失的那一颗呢?” 尹稚英心中迟疑,正想开口。 玉面仙狐阮娇娆却莲步细碎,袅袅婷婷的走将过来。她冲着岳天敏眉目传情,贝齿微露,嫣然一笑。随又飘了无情居士木遵化一眼,嗲声嗲气的道:“唷!亏你们还是碧落宫出来的,连这点小事儿,还纆夹不清!要不是中间牵连误会到他呀!我才不告诉你们呢!” 她说到“他”字,眼光又像流电似的在岳天敏脸上一转。粉脸生春,妖媚透啦!“敏哥哥,这档事,小妹倒曾经亲眼目睹,要不要说出来让他们听听?” 岳天敏笑道:“阮姑娘当真知道这个中情形,说将出来,能够把这档事弄清楚自然是好。” 玉面仙狐眼看这位美少年星目含情,向自己浅笑温言。心头一甜,立觉浑身酥酥的,有一股说不出的劲儿,好不舒服!她那双挤得出水的眼睛,狠命地飘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才回头向古九阳、木遵化笑道:“饶天来带了李奎、秦康,调查屈姑娘的死因,凑巧岳公子和尹师姐由贵州回来,于是怀疑他们就是当日在辰州客店中的一男一女,对不对?可是他们并没骑一红一白两匹马呀!说实在,那天在辰州和屈姑娘住在同一客店,骑马白的人,就是小妹我。不信,那匹白马,还在前院……屈姑娘的死因,除了我呀!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得最清楚了……” 祝三立一听骑白马的就是玉面仙狐,那末骑赤龙驹的人,定是她的同伴。这就急问道: “和你同行骑赤龙驹的是谁?” 玉面仙狐阮娇娆,为了讨好岳天敏,才挺身出来作证。 她知道一扯上赤龙驹,就会扯到神龙令,和找来意外的麻烦,是以竭力规避谈起红马。 但人家是老江湖,岂会听不出一点口风来?这时被祝三立一追问,不由心中大急。 她眼珠儿一转,看到古九阳、木遵化望着自己,脸上冷冷的一无表情,似在将信将疑。 不由樱唇一噘,桃腮一绷,半撒娇的问道:“你们要不要听?不要我可不说啦!”她的语气,显然是讨厌人家意岔。 古九阳横了祝三立一眼,傲然的道:“姑娘请说下去,别理会他!” 这下可把祝三立恼火了,怒喝一声:“你不说出骑赤龙驹的是谁,看老夫废了你再说!” 他右手一探,身形如风,猛向玉面仙狐左肩抓来。 玉面仙狐阮娇娆,好像冷不及防,一声惊呼,踉跄后退。整个娇躯,弱不禁风的猛向岳天敏怀中倒去!娇喘,惊呼,绵软,温香,这飞来艳福,多少人想煞羡煞! 岳天敏却闹了个面红耳赤,措手不及。连忙伸手想把她扶住,不料忙中有错,他手指所触?糟!无意中碰上了鼓绷绷那对球儿的尖上。他慌忙缩手,已是不及!要知这个地方,乃是小娘们全身的电扭儿,你只要轻轻一按,通上了阳电,谁个儿不半身酥麻? 玉面仙狐风骚入骨,佯作惊慌,纵体投怀。她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毫毛不反应灵敏,被岳天敏这一按,自然感到蘸着些儿麻上来。不由惊喜交集,她可错会了意,认为敏哥哥确是深解风情的有心人。趁机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一缠,口中嘤咛了一声,更显得娇慵无力,需人扶持!一面偷眼瞧着岳天敏道:“敏哥哥真谢谢你咯?” 声音轻得有如蚊子叫,只有敏哥哥听得到。 尹稚英对这个骚狐狸师妹,心中可清楚得很。秀眉微蹙,抢前一把把她扶住,口中问道:“阮师妹,你怎么啦!可是被祝老头掌风扫中了?” 第十九章 辣手摧娇花鼠蛇亡命 无心泄暗器梅花有踪 “尹师姐,没……没什么,小妹被那老不死的掌风扫着了一点,还不碍事。” 她看到尹师姐冷冷的脸孔,心头有气,暗道:“哼!他是你下了定的?往后叫你瞧我玉面仙狐手段。” 可是脸上却装着翠眉微颦,纤指儿掠着云鬓,直起身来。 哈!祝三立和无情居士却横眉竖眼,各瞪着眼珠儿,怒目相视!原来祝三立一把抓出之际,无情居士早已留上了心,对方刚一发动,他就振臂一格。这两人论功力,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身法何等迅疾!扑迎之间,拍的一声,爪臂相撞,势均力敌,各不相让。 祝三立素以掌力见长,百步劈空,足以碎碑裂石。 无情居士虽然功夫精深,究属内力没有祝三立深厚。 是以横臂一格之后,只震得半身发麻。但祝三立也觉得五指如同抓在铁石之上。两人各退出一步,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再出手向对方袭击。 古九阳望着玉面仙狐说道:“这位姑娘,既曾目击小徒被杀情形,还望详细见告。” 真是难得!他居然语气十分温和。 玉面仙狐浅浅一笑,檀口轻启,说道:“我们原是奉着师命前往萨尔温山办一件事,到辰州落店,遇上一位少女,面目姣好,而且身法轻快,一看就是会家子,但好像是初出师门,一点经验都没有的雏儿。后来还是店伙告诉我,说她是海南来的,姓屈,师哥下乡采购朱砂去了,她一人留在这里。我听说她从海南来?那可能走碧落宫门下弟子!碧落宫的人,虽然没在中原走动,但以在湖上提起海南碧落宫来,稍有头面的,谁不知道?所以我就留上了心。” 古九阳见她语气推重碧落宫,不由也微微点头,脸上略含笑意。 这是他进来这多时间,才看到的一点笑容。 只听玉面仙狐继续说道:“过了一会,我偶然发现靠近大街上的窗下,有一个青衣少年,仰着头,徘徊不去!分明这少年,是黑道上的采花淫贼,不安着好心眼。” 她说到这里,古九阳望了岳天敏一眼,鼻孔中冷哼了一声! 玉面仙狐回头一瞧。啊!岳天敏不是也穿着一袭青衫吗? 这老杂毛错会了意,她心中一急,脱口说道:“谁说是他?你可别缠夹,那人大约有二十四五岁,一张白皙的瘦脸,生相轻浮,一看就知不是好人。” 她俏眼脉脉含情地飘着岳天敏,好像在说:“只有你敏哥哥,才是好人,可人!” “晚上,我更留上了心,可是一直到两更过后,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相信那淫贼会死了心,悄悄的掩近屈姑娘窗下。啐!里面有着不堪入耳的声音!糟!这姑娘果然遭了蹂躏。” 她说着,粉脸上红馥馥的,似有不胜娇羞! 古九阳却气得脸色微黄,有点不大自然! 听她顿了一顿又道:“我几次要想出手。唔!人家碧落宫威震武林,门下弟子在外边吃了亏,自然有人找他算账。我可犯不上插手多管闲事,这就依然走回房中。” 这时大家都在静悄悄的听玉面仙狐述说当时情形。她风骚妖艳,这一现身说法,真讲得天花乱坠,活色生香!只有祝三立气呼呼的瞪着眼睛,寻思同骚狐狸一路,骑着自己赤龙驹的人,定是杀害侄儿的仇人。心中盘算着今晚绝不能放过她。玉面仙狐是什么人?水晶心肝,玲珑透澈,岂会瞧不出他的心意儿来? 她冲着祝三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可是我回到房里之后,才知怎的,心里老是挂着一件什么事儿似的,放不下心来,总想去瞧瞧那位姑娘,这会,我叫起同伴,一起出去,也好有个帮手。” “你同伴就是骑红马的那个?”无情居士突然插口问了一句。 玉面仙狐格格的笑道:“你问得真奇怪,我不止说过我们去萨尔温山有事吗,我同伴自然是他!嗯!你不要打岔,让我慢慢的说呀!” “当时我就叫他在屋脊上伏着,我独个儿慢慢地贴近窗前。噫!里面有人在说话?我心里嘀咕,敢情那小子和人家姑娘是素识?刚才霸王硬上了弓,这回可在软语温存,细诉衷情!幸亏适才没有鲁莽出手,否则真闹个灰头土脸,自讨没趣。呸!这会也多了事,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我方要转身回去!不!不对,里面是两个男人在说话?声音粗里粗气的,那里是喁喁情话? ‘我说师兄,我也忒嫌辣手,才够点味儿,就这么一刀,你瞧?我身上边溅得满是血腥!’这尖声尖气的话一钻进我的耳朵,全身不由一震。 什么?屈姑娘已经被害啦!真可惜,花朵儿的人物。我急忙凑上去一瞧,真惨!屈姑娘一丝不挂的横陈在棉被之上,颈子上,颤巍巍的抹着一把鬼头刀,血,还在不停的冒出来! 溅了一床。 噢!床前站着一对身材瘦小的中年汉子,一个面向着里,瞧不清面目,大概就是刚才发话的人,这时正在迅速的扣着衣襟。 另一个面色微黄,生成的獐头鼠目,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师弟,你别胡涂,这妞儿是着了那小子的道儿,可是人家风流了一番,临走敢情给她闻上解药,不然,那会这末快就醒了转来?你不听她说是碧落宫弟子吗?若等她恢复过来,咱们兄弟那是人家对手? 死了还替那小子背上黑锅!’ 背着的那个不知是忿是妒?恨声的道:‘那小子兀自可恶!下次碰上了,干脆也戮他个窟窿!’ 獐头鼠目的笑道:‘你别尽冒大气,瞧人家方才那份轻功,已到了顶儿尖儿,快得像一阵风,咱们兄弟两块料,就得再练上十年八年。’他顿了顿,又叹口气道:‘咳!师弟,说真个儿的,咱们这次间关远来,原想投奔到乌蒙山重新学艺,不想老怪物没有见到,就被两个小狗声色俱厉的撵了出来。现在只有投奔海南这条路了,可是这么一来不是又完了,你见到娘们就淌口水的德性,也得改改啦!’ 那知我正在倾闻之际,一个不留神,格!脚下踩碎了一片屋瓦。两个贼子,倒也机警,‘噗’!灯盏立时吹灭,室内一暗,猛的从窗口窜出一条黑影。风声飒然,身法极快。 呵!我还当他们不过是江湖下五门的毛贼罢了!凭这手轻功,倒也有点门道!‘着’! 我那同伴,就在此时,赏了他五枚梅花钻,我也跟着踪了过去!” “什么?你同伴用的是梅花钻?” 要知梅花钻,一发五枚,打出去犹似五朵梅花,范围越远越大,使人无法躲闪,乃是拏云手万松龄当年的成名暗器。除了他,江湖上还没有人使用梅花钻! 万松龄心中一动,禁不住插口问了一句。 玉面仙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眼珠一转,漫不经意的“嗯”了一声,续道:“那条黑影,立时随声下落!咳!这会你可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啦!黑影呀!那是什么人?只不过是绞着的一束衣服罢了!两个狡猾的贼子,敢情打后窗悄悄的溜啦!” 古九阳面罩寒霜,沉声问道:“姑娘所说,可是实情?” 玉面仙狐鼓着粉靥,娇嗔道:“唷!你瞧倒像是审案的大老爷。干吗?我要编着法儿骗你!” 古九阳平日俨然道貌,但对着这只妖艳冶荡的骚狐狸精,假道学可也扮不起来了。但当着门人弟子岂能有失身份?是以脸色尴尬,双眉微皱,又道:“那末姑娘可识得他们来历?” 玉面仙狐笑道:“那青衫少年和这两个江湖下五门的毛贼,我要是知道来历,不早就说出来了吗?” 无情居士接口道:“江湖朋友,首重信义,姑娘所说既是事实,还请将万儿见告。” 玉面仙狐纤指对着自己鼻尖上一指,格格的笑了起来,说道:“我呀!可不敢说在江湖上有什么万儿,不过大家总还知道玄阴教里有我阮娇娆这末个人儿,是说一句算一句的。” “她原来不是四大门派的人。玄阴教!倒也大有来头!” 古九阳和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三人对过招后,对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倒也不敢像先前那般轻视了。闻言微微点头,说道:“阮姑娘既是玄阴教门下,贫道自然相信,三个贼子,碧落宫决不会轻易放过,到时还要阮姑娘作个见证。” 玉面仙狐一听,知道这档事,自己给岳天敏和尹师姐洗刷清楚啦,心头这份高兴,真是难以形容。 不由喜孜孜的飘了岳天敏一眼,才答道:“这个自然,道长只要捎个信儿,我自会赶到。” 古九阳向地含笑点头,表示谢意。接着猛然脸色一沉,两道利剑般眼光落到岳天敏身上,沉声说道:“今晚贫道自承栽在岳小侠手上,自无话说。三位若真有绝学,碧落宫随时恭迎大驾,不知肯否惠然光临?” 岳天敏剑眉一挑,接住古九阳话头,敞声笑道:“在下收了古道长三颗碧焰阴雷,自当亲自送上碧落宫去,多则三载,少则一年,姓岳的必定赴约海南。” 万小琪站在敏哥哥身边,好久没有作声了,这时突然冷笑道:“碧落宫邪魔外道,有啥了不起,你回去告诉碧落真君,就说西崆峒有人要斗斗他呢!” 古九阳给万小琪气得心肺欲炸。及听说“西崆峒”三字一眼瞧到她手中的白玉洞箫,不由脸色骤变,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回头却向独孤长老,向老爹,及万松龄,祝三立四人,微一颔首说道:“碧落宫之约,四位如能同时光临,贫道竭诚欢迎。” 祝三立先前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可不能再忍,狂笑一声道:“碧落宫还唬不了人,岳少侠什么时候赴约,我祝三立也算一份在内就是。” 独孤长老也接着哈哈大笑,道:“古道长就是不见宠邀,我排教门下,平白送了十几条性命,也要向碧落真君评个道理,届时独孤峰自当专程拜山。” 古九阳冷冷的道:“如此敢情好!不过贫道得提醒一句,碧落宫有去无还,各位自己估量罢!” 说完拂尘一挥。四条人影立时腾身而去! 向老爹看看他们后影,哼了一声:“好狂!” 独孤长老看看时候已近初更,大家尚未进食,连忙回头向闵长庆问道:“时间不早,厨下准备好了没有?” 总舵主闵长庆垂手答道:“酒席已在西花厅准备多时了。” 独孤长老点了点头,笑向万松龄,祝三立,岳天敏等人说道:“老朽真料不到今晚会发生如许事故,大家打斗了一个更次,尚未进食,老朽已命厨下略备水酒,席设西花厅,请诸位入席。” 这时早有坛下弟子手执大红灯笼,在前面引路。 独孤长老,向老爹,闵长庆等就陪着众人步出大厅。穿过长廊,跨进月洞门,里面却是一座大花园,花木扶疏,极为幽雅。中间一条白石砌成的甬道,两边每隔一丈左右,就有一对坛下弟子,手执大红灯笼,肃立道旁。不一会,大家走入一幢精致的花厅之中,四面灯烛辉煌,如同白昼。入席之后,独孤长老因一瓢大师在排教总坛遇害,深致歉疚。然后又向岳天敏道谢替排教解围。 大家才谈了几句,祝三立忽向左右一瞧,口中“咦”了一声,突然向尹稚英问道:“尹姑娘,你可看到阮姑娘那里去了?” 他这一问,立时提醒大家,回头四顾,果然不见了玉面仙狐阮娇娆。不知她在何时偷偷的溜啦! 尹稚英被祝三立一问,她可也没注意,一时答不上话来。 坐在她身边的云凤儿,小眼睛一溜,轻轻的道:“阮姑娘和那老道士说完话,就一个人走了没有回来。” 祝三立猛的双足一顿,恨悢的道:“这妖狐好狡猾,果然给她偷偷的跑了。” 他回头对祝世杰道:“杰儿,这时谅她也跑不多远,我们快追!”说着虎的站起身来。 万松龄一把拉住祝三立,笑道:“礽兄火爆脾气,这多年来,怎的还是老样,慢说阮姑娘已走了多时,就是刚走,她存心躲避,你那里想找得着?适才据兄弟猜想,赤龙驹,假神龙令,似乎都和她有关,至少她是知道内情的人。这档事而且把兄弟也牵连上啦。你先别性急,吃饱喝醉了,咱们得从长计议。” 祝三立听万松龄这么一说,不由面露讶异,问道:“怎么?这事又和你有关了?你说是假神龙令?” 万松龄摇着头笑道:“那有这样简单?” 向老爹拦道:“别说啦!别说啦!来来来先喝酒要紧!”说着就要和两人干杯。 祝三立无可奈何的干了几杯,瞪着万松龄道:“现在你可说啦!” 万松龄用手指着万小琪道:“话得从一年以前说起,这丫头和她表哥霍成蛟同时出走……” 万小琪脸上一红,不等万松龄说下去,白了她爸爸一眼,焦急的道:“爸!你别乱说,谁和表哥一起走的?那天,不是田师伯来,跟你在夸奖着敏哥哥,说他资质好,人品好,已经把‘纵鹤擒龙’这门绝技,都传给了他,还给他神龙令为凭,要他上九华山去见二师伯。”表哥听了不服气,要去找敏哥哥较量,自己悄悄的走了。凑巧在芜湖客店中,碰上了敏哥哥,就偷偷的把他神龙令盗走,还约他到龙宫湖来哩!” 万松龄讶道:“什么,神龙令就是被成蛟偷走的?” 岳天敏只好点了点头。 万松龄恍然大悟,拍手笑道:“这就是了!”接着又向祝三立道:“过了几天,舍甥独自回转,却不见小女和他一起回来。兄弟平日对这丫头放纵惯了,野得不成话,心想也许再过几天,她自己会回来的。那知隔了两天,野丫头骑出去的玉狮子空着鞍回来,口中不停的低嘶,兄弟知道可能出了事情。因为那天有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来访,一时抽不出身,就吩咐舍甥骑着玉狮子出去找找,那知舍甥一去也就没有了消息。方才小女追着阮姑娘进来,就是为了那匹玉狮子,却巧被碧落宫的人一打叉,就没问清楚。后来阮姑娘说她和另外一人,奉命前往云南萨尔温山,她骑的是白马,那同伴骑的红马……” 祝三立接口道:“不错,兄弟怀疑那匹马就是赤龙驹,可是妖狐狸却含糊其词的不肯实说。” 万松龄点头道:“兄弟起先还怀疑舍甥霍成蛟可能是被五台派的人害了,而且和杀害令侄,动机颇相接近。后来听阮姑娘说什么在辰州客店之中,她同伴所使暗器,竟是梅花钻。 祝兄大概记得那梅花钻,乃是兄弟昔年的独门暗器,已有多年不用,当时舍甥吵着要学,兄弟只传了他一人。由此推想,阮姑娘的同伴,可能就是舍甥。此子自幼生性偏激,易受蛊惑,也许被五台山的人,威胁利诱,投靠了玄阴教,而且他身边,又有从岳师弟手中盗去的神龙令。不过,小女夺回来的神龙令,却是假的?是不是五台派仿造了许多假令,到处生事,来挑拨少林昆仑的感情呢?或者还有其他阴谋?也说不定。总之,这档事,小一点说,牵连到咱们两人头上,说大点呢,却牵涉咱们两派,自然得弄个水落石出。阮姑娘怕咱们追问,偷偷的跑了,但跑了和尚,可跑不了庙,咱们上一趟五台,不是都解决了吗?” 祝三立听得呵呵大笑,道:“万老哥,真有你的,咱们就这样决定。五台派的万妙仙姑,和咱们少林寺,结了近二十年的梁子。既然你老哥有这意思,干脆兄弟这次送一瓢师弟遗骸回寺,就禀明掌门大师兄,大家明张旗鼓,和他们算算总账,也好为武林除一大害。” 万小琪听说有了热闹,心中十分高兴,不由歪着头道:“敏哥哥,打五台山,你去不去?” 岳天敏笑道:“四师兄去,我自然也去,何况神龙令在我手上失去的,如今又出了乱子,我应该把他收回才对!” 万小琪又道:“那末,英妹妹是否也去呢?” 尹稚英粉脸一红,坚决的道:“我也去!” “英妹是玄阴教门下,她去不是叛教了吗?”岳天敏心中一阵迟疑,口中说道:“英妹,你……” 尹稚英急道:“敏哥哥!那霍文风、楚天行,不是对我也下了毒手吗?我就要斗斗他们。” 向老爹插口道:“万兄,祝兄,可要兄弟去凑个数儿?” 万松龄忙道:“贵教从不介入各派恩怨是非,何况辰州木排所经,又是玄阴教发展之地,向兄固然抱着一片江湖义气,但咱们多年知交,说句实话,向兄还是不去为宜,我们人手也足够了。” 向老爹笑道:“好好,不要我去,就不要我去!其实有岳老弟一人,就足够有余,我去了也不过摇旗呐喊而已。” 大家吃喝一阵,话题可又转到偷放墨珠螫的人。 祝三立道:“能够饲养墨珠螫的,天下只有乌蒙一派,乌蒙老怪和各正派之间,都有交往,等兄弟上少林寺,请掌门大师兄打发门下弟子赉书前往,便知端的了。” 独孤长老笑道:“乌蒙老怪,和老朽也有数面之缘,如令师兄派人去乌蒙时,顺道请到这里一转,俾老朽也好派人同去。” 祝三立连连称好。这时万松龄父女俩,正在低低说话,原来是万小琪讲述她一年来的经过情形。 万松龄听她果真拜了名震武林的前辈异人玉箫真人为师,心中这份高兴,真是难以形容,在座的人,也都惊叹岳天敏、万小琪两人的奇遇不止! 万小琪接着问道:“爸!你怎的也会到这里来的?” 万松龄笑道:“为父自从派成蛟出来找你,他竟也一直没有回去,后来传闻你被商老头一掌打下了天柱山千丈断崖,为父还是将信将疑。当下就赶到巢湖峔山,想去问问清楚,那知商老头的老巢,已烧成一堆瓦铄。” 尹稚英在旁笑道:“那是晚辈放火烧的。” 万小琪拍手道:“烧得好!” 万松龄笑了笑,又道:“我一打听,才知商老头带着儿子上衡山疗伤去了。为父又赶上衡山,一语不合,就和商老头董老道动起手来。三个人打了一天一晚,落了个三败俱伤。为父着了商老头一掌,才到你独孤伯这里来养伤。” 万小琪气道:“爸!你怎不早说,否则,哼!今晚就要他们留点记号回去!” 万松龄笑道:“今天他们已经裁了大跟斗啦,败在你们几个年青人手里,真比杀了他还难过哩!” 万小琪还是鼓着双腮道:“哼!下次碰到我手里,看我饶他们才怪!” 岳天敏这时也把自己收云凤儿做记名弟子的事,禀明了四师兄。并叫凤儿叩见过四师伯,及座上的独孤长老,向老爹,祝三立等人。一时挨个儿磕头,真变了磕头虫! 独孤长老对岳天敏心存感激,回头向闵长庆低低吩咐了两句。 闵长庆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捧着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进来。 独孤长老接过之后,用手一按剑柄,呛的一声,抽出两柄寒光四射的短剑,原来竟是双股鸳鸯剑! 只见他笑道:“老朽无以为赠,这对短剑,给小姑娘做个见面礼罢!” 说着纳剑入鞘,递了过来。 岳天敏还想推辞,却听万松龄笑道:“便宜了这娃儿,小师弟,你就替她收下罢!” 师兄既然如此说法,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凤儿一见那对短剑,早就心中喜爱。这时那待吩咐,赶紧爬在地上向独孤长老连连叩头。这一席酒,大家边谈边吃,直到午夜,才由总舵主闵长庆引着大家到宾馆休息。 翌日万松龄,祝三立,岳天敏等人祭奠了刁太婆,苗老大等灵位。另由排教延请了僧侣,替一瓢大师法体举行火化。大家又耽搁了一天。万松龄决定同祝三立祝世杰护送一瓢大师骨灰先上少林寺一行。 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率凤儿先行启程,约定在孟津会齐,然后同赴五台 第二十章 乍展春云仙狐戏少侠 安排陷阱红线释群枭 繁星满天,被风拂面。天色还不到三更!潜江县的西横大街,该是古老小邑中最热闹的所在。这时候四周灯火闪烁,还不断的传来吵杂人声,夜市未阑!临街那幢数十年老店的悦来客栈,除了大门前两盏灯笼,吐着烛焰之外,上房大都已静悄悄的没有了声息。敢情客人们旅途劳顿,已早入了睡乡。不是吗?“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虽然只是两句俗语儿,可是出门人,谁不把它当作金科玉律? 料峭春寒,朦胧夜色之中,突然,从右首一间客房中,飞出两大一小三团黑影。真像三只蝙蝠,轻飘飘的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夜行人?好轻灵的身法!他们飞身上房,可并没耽拦,只略一停顿,前面一个,早已像一缕轻烟,首先飞起。后面一个,手中还挽着小黑影,也跟踪而起。这一是一后两条黑影,快得几乎一瞬即逝!看方向,分明是奔向城外。就在这两大一小三条人影消逝的当儿,远处房上陡然又出现了一条苗条人影。 她,敢情是躲在暗处,故意让人家走了,才现出身来似的! “嗤”!苗条的人影笑了。笑得很轻,这是从她心扉底深处笑出来的,含有兴奋和喜悦的成份! 春宵苦短,为欢几何?古人且尝秉烛夜游,她岂敢有所耽延?只见那黑影水蛇般纤腰微微扭动,娇小身形,凌空而起,扑向右上房的檐前。看她这份轻功,真是够得上身轻如燕,美妙极啦! “格”!她太以不小心了,脚下一滑,竟然踩碎一片屋瓦。 不对!以她方才的身法,断不至于……噫!她怎地一个踉跄,步履不稳?上房的窗户,忽然推开,灯光下,探出一个剑眉星目,扂红齿白的脸来,两道比冷电还要明亮的眼神,向院落中一瞥。 “是谁?”俊美少年声音虽然不响,却使人听得十分清晰。 “敏哥哥,是……是小妹我。”一个微带娇颤,甜得发腻的口音,声方入耳,人影已像彩云般倏然飞进窗去!香风飒飒,使得台上的灯芯,烛影摇红,还在轻微的晃动。室内似乎多了一层淡淡的甜香,在无形中飘散开来。非兰非麝,沁人欲醉! 岳天敏只觉眼前一亮,心头立感跳动?她,翠黛低蹙,一双勾魂摄魄的盈盈秋水,欲语还休。眉目之间,泛着一股笑意,又似乎是幽怨! 这娇滴滴,怯生生,媚熊横生,全身没一处不挑逗人心的妖艳少女,正是玉面仙狐阮娇娆。 “啊!是阮姑娘,你夤夜光临,有什么……噫!阮姑娘你……你怎么啦?” 玉面仙狐皓腕微露,一只春葱般左手,小指儿微翘,粉掌紧按在软绵绵鼓腾腾的双峰之间。右手扶着窗前的桌子,站著有点娇佣乏力。赛过西子捧心!越显得娇媚,怎么?她小蛮靴有点站不稳啦!柳腰儿在轻颤。荏弱东风力未禁!她那像奔波江湖的英雌?简直是大观园里的林妹妹! “敏哥哥,小妹是受……受了伤,被那一路上缀着你们……那放毒的野小子,击……击中……” 这就难怪一个喜欢招蜂引蝶的人,竟会静如处子! 岳天敏闻言,惊奇的道:“什么,那放墨珠螫的人,当真缀着我们?” 一双俊目,随着他的问话,紧盯着她,眨都不眨。好像要从她粉脸上找出答案来似的。 玉面仙狐被他瞧得粉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头慢慢的低了下去。目光却从眼角旁偷偷地飘起来,妮声道:“嗯,敏哥哥,你先扶我……” 她银牙暗咬,强自支持。话才说到一半,娇躯儿早已是直晃。唉!人家伤到这个样子,不要说是英妹妹的师妹,就是外人,自己也应该义不容辞急与救治。 岳天敏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愧咎,这时那还顾得男女有嫌?连忙伸手去扶。那料玉面仙狐一个踉跄,她温软柔绵的娇躯,业已跌入自己怀中。 一双皓腕,似无意,似有意的向颈上勾来。檀口轻启,微微发出呻吟。看样子,伤势当真不轻! 岳天敏天性淳厚,心中不疑有他,反而生出一片怜惜。恐她跌倒,索性把她抱了个满怀。她环着的双臂,随着她呻吟之声,越勾越紧,还有点儿颤抖!自己的胸脯上,挤着两堆又酥又软富有弹性的东西。热烘烘的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低头一瞧,只见她仰着头,双目紧闭,嘴儿微张。娇喘中吐出来又甜又香的气息,钻入鼻孔,一颗心就会直荡! 岳天敏心头一惊,只好抱起娇躯,回身走近床前,把她平放在自己床上,然后轻轻的将她环在自己颈子上的双手松开。半蹲着身体,低声问道:“阮姑娘,你到底伤在那里?” 玉面仙狐可装得真像。她双眸微启,水汪汪的眼中,射出炽热如火的光亮,但又羞涩得赶紧闭住,似乎是困倦无力,慢慢抬起纤手,指萫前胸幽幽的道:“我……胸口气血郁结,觉得……”底下的话,不知是没说出来?还是听不到?反正细如蚊声! 岳天敏这可作了难,心中一转,忙道:“阮姑娘,你且安心憩一憩,我去把英妹妹找来。” 那知玉面仙狐玉手摇了摇,说道:“敏哥哥……尹师姐,还有琪姐姐,她们去追那放毒的野小子去了……” 岳天敏急道:“阮姑娘你说什么?她们追那放毒的人去了?” 玉面仙狐轻轻的点着头,又道:“事情是这样,那天小妹我在排教总坛上刚和碧落宫的古九阳讲完话,偶然看到有一条黑影鬼鬼祟祟的蹲在屋上。我猜想他敢情就是放墨珠螫的人,但来不及通知你们,就悄悄的躲在喑处,又悄悄的跟在他后面,出了君山。后来小妹发现他一直远远的缀在你们身后,亦步亦趋,定是不怀好意,小妹也就不动声色的缀在他后面。可是一路上你们竟然毫不察觉,小妹心中十分焦急,就暗暗给你们留个条儿,好作戒备……”她说话十分吃力,断断续续的,听得岳天敏又感激,又怜惜! 不由插口道:“啊!原来两次留字告警的就是你!” 玉面仙狐并没理会,息了又息道:“这人行踪诡秘,居无定所。今晚,他落脚在城外的一座荒庙里,我就赶来把地方通知了尹师姐她们,又赶去守在暗处。不想被他看破行藏,动起手来,小妹武功不济,中了他一掌。我自知伤势不轻,只好先赶回来疗伤,半路上看到两条黑影,像是尹师姐和琪姐姐,想来她们已经赶了去啦!” 她一半儿真,一半儿假,委婉道来,不由得岳天敏不信。这回他可没了主意,偏偏她伤在这个地方,孤男寡女,如何是好? 玉面仙狐胸口确实不舒服。一缕春情,犹若火炽,烧得她细喘轻喘,娇容婉转。紧身衣襟,扣儿慢慢地解开。软弱无力的纤掌,对着胸口,轻轻按摩,若有不胜伤疼! “敏哥哥,我……我难受死啦!”她柔靡的磁音,甜而且腻。使人怦然心动,有非循声看她不可的魅力! 岳天敏回头一瞧,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晶莹滑腻得犹如羊脂白玉脂肌肤。跟着她手掌一下下的上下轻摩,罗衫轻掀,两堆高高坟起的玉球,和深凹的乳沟。也若隐若现,峰峦悉呈! 他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周身血脉沸腾,心头小鹿狂跳。这撩人春色,谁受得了? 不由剑眉微皱,赶紧别过头去,说道:“阮姑娘,快把衣襟掩上,我替你拿伤药来。” “唔!你先替我揉一揉,小妹气实在喘不过来了。”嗲声未歇,岳天敏只觉有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捉着自己右手,向罗衫中伸去。按在浑圆的球上,触着微微颤动的蓓蕾,探向滑润得有如凝脂的沟中。一阵乱揉!玉面仙狐狠命的,掩着他的手,一面说道:“敏哥哥,就在这里,你会不会推拏?” 尹稚英可从没把骚狐狸的艳史,向敏哥哥说起过,本来么,一个少女,这种话那里说得出口?是以岳天敏还把这只骚狐狸精,当作英妹妹真正的师妹看待。虽然觉得她一个姑娘家不该如此大胆,但想到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形式。何况一个有了伤痛之人,急于求治,自然会急病乱投医。他不但没有疑心,反而更起了一片怜香惜玉之情。立即收摄起荡漾心神,默运功力,右手在她胸前,轻轻推拏起来! 玉面仙狐阮娇娆那里有什么伤。她自从见了岳天敏,就神昏颠倒的恨不得把他吞下肚去。这才暗中缀了下来,她明知他身边还有两个难惹的人紧紧跟着,自己无法下手。凑巧发现了另一个人也缀着他们。她心中暗喜,就悄悄地通知了万尹两人,等她们追将出去,自己就乘隙而入。天下男人,用不着勾,他们自己会千方百计的找饵来吞,乖乖的上钩。 玉面仙狐这条调虎离山之计,当真妙极!把两只雌老虎调走,这美男子,凭自己的手段,还不雪狮子向火,溶啦?她这时早已春情洋溢,神醉魂驰。一阵阵男人特有的气息,薰得他七晕八素、浑浑淘淘。尤其那只含有阳电在她酥胸上游移推拿的手掌。透过来丝丝热气,烧得她周身酥麻,机伶伶的打起颤抖,似痪似瘫,欲仙欲死! 两颗蓓蕾,不自主的故意挨着他手掌磨擦! “哎哟,敏哥哥,这股气移了位啦,在这里!”她捉着他的手,移到脐上。 岳天敏信以为真,不停的运着内功,从掌心发出热流,帮助她内脏运行,驱散瘀结。那知玉面仙狐突然全身颤动,两腿紧紧一夹。 口中“唔”了一声,急得直嚷:“敏哥哥,你手再下去一点,啊哟!痛死小妹了!”把他的手,猛往下推,狠命的按到了小腹下面。这圆紧滑润的所在,再下去,到了……推拏的手起了颤抖,不时触到葺葺软草。他血气方刚,能不心旌动摇,血脉偾张?玉面仙狐把娇躯慢慢的偎过去,粉红儿向他胸前紧贴,两条皓腕,也逐渐的环在他宽阔的肩上,细声儿轻哼! 岳天敏到这时候,那里还会察觉不出来?可是男人!谁是真正的柳下惠?除非上帝没有赋给他雄性的特征! 岳天敏虽然并不是好色之徒,但这“声、色、香、味、触”五种诱惑,同时并进,也直闹得意马心猿,飘荡荡地把持不住起来! 玉面仙狐是什么人?她场面经得多啦!水汪汪的眼睛转处,蛇样腰肢,轻轻一挺,趁机纆向岳天敏身上。玉臂紧紧勾着他颈子,粉脸儿相偎。骚狐狸全身动作,确实够得上疾敏俐落!一霎时,把两个身体,犹如油条般紧纆成了一起。 岳天敏冷不及防,心里一慌。身子被她紧紧搂住,双双跌入了锦帐绣被之中,不容你挣扎! “嗯”!她鼻孔中又发出动人的磁音。 他只觉嘴唇上已被两片又烫又热的樱唇,紧紧堵住! 不,还有一条尖细灵活香甜软滑的东西,在自己嘴内,作挑拨性的吮吸!正当最紧要的关头,岳天敏猛然警觉,心神一清。立即使出一式“潜龙升天”,微微一震,呼的斜飞出去! “阮姑娘,你……你快出去!” 他飘然落地,脤红着脸,微含愠意。语气虽然温和,但含着斩钉截铁的声调。 玉面仙狐巧施狡计,眼看好事得谐。那知煮熟的鸭子飞啦!她红馥馥的粉脸,水汪汪的眼睛,淫心荡漾,春情难制。狠狠地咬碎银牙,倘声儿娇骂:“冤家,人家想都想不到手,你……你……” 她知道凭自己的武功,和他差得太远,硬来不得。一时怔怔的望着他背影出神,怎么这样一个英俊风流的美男子,竟会恁地不解风情? 眼珠儿一转,唔!瞧他虽然别过头去,可还并没怒意。 她幽幽的一声长叹,俏生生的跃下床来,怨聚秋水,颦含眉梢,颤声儿说道:“敏…… 哥哥……冤家……你瞧不起小妹我……我是是路柳墙花。好!我走!敏哥哥你再抱我一抱,亲一亲,我走……我死也甘心……” 她双肩抽动,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啦!女娘们的看家本领,一哭二饿三上吊,五千年来,数不清的男人,就屈伏在这几个字下。骚狐狸的眼泪,不知从那里临时调用过来的,居然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就是百炼钢看了她也会立时化作绕指柔! 但是她失败了,岳天敏根本没有瞧她一眼,只是冷冰冰的道:“阮姑娘,请你自己尊重,赶快离开这里。” 玉面仙狐螓苜微抬,鬓发轻掠,突然格格的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冤家,你真是铁石心肠!小妹自从在君山遇上了你,就害得我情动魂牵,迷迷糊糊的跟着下来,后来发现了那放毒的贼子也缀着你们,我耽心你冤家的安危,几次示警,暗中守护,小妹那里对不起你? 你连再抱一抱,亲一亲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哼!今晚你要是不答应呀!就是死,我也不出去!”她银铃般声音,才停了停,又道:“敏哥哥,来!就是假的也好,亲一亲小妹,来呀!” 淫声浪语,听得岳天敏愤怒欲极,不由沉声喝道:“你再不出去,莫怨我岳天敏手下无情!” “唷!瞧你,生这末大气儿干么?你要下手,就干脆劈死小妹吧!”她香肩轻摇,蛇腰微摆。什么?一身衣裙,骤煞泻落?啊!这一身细皮白肉,赛过羊脂白玉雕出来的,凹凸玲珑,妙象毕呈。真是活色生香,春光无边!她莲步轻移,玉腿款款,摆臀扭腰,迎着岳天敏怀中扑去! 岳天敏闻风回头,怦然心动。这妖女好不识羞?剑眉一竖,右掌正待推出。 玉面仙狐咬着牙道:“冤家,我这身子就交给你罢!”她不但不避不让,而且前胸一挺,一对颤巍巍的双峰,就迎着上去! 岳天敏既不忍真个劈出,只得慌忙收回右掌,退出两步,喝道:“阮姑娘,你到底要待怎样?” 他结结巴巴的有点说不出话来。 玉面仙狐“噗哧”一声轻笑:“咦!小妹不是说过了吗?冤家,只要你再抱一抱,亲一亲,小妹就感满足,立时就走!否则呀,我就大嚷大叫起来,让大家来瞧瞧,说你欺侮我,看你还有脸见人不?” 这下,可真是绝啦! 岳天敏给她难倒了,半晌作声不得! “嗤!”玉面仙狐媚笑盈盈:“你也只有这点胆量?”悄悄地挨近身边,玉臂攀住他肩膀,纤指儿轻轻点向他眉心,细声道:“冤家,你真是个傻瓜,一点温存体贴鄱不懂,难道连假惺惺也不会?来!抱一抱小妹!” 白玉般胴体,水蛇样腰肢,又偎进了他的怀中。这回不但软玉温香,而且扭糖股似的,媚熊妮声,兼而有之! 岳天敏虽欲弗视,虽欲弗听,但耳目已经不由自主,心快从口腔里跳出来了。笃!笃! 有人捶着房门:“岳叔叔,尹叔叔叫你快起来,万叔叔中了毒啦!”这是云凤儿的声音! 岳天敏猛然一惊,忙道:“我就来!” 一面急忙推开玉面仙狐,焦灼的挥了挥手。 玉面仙狐在他脸上亲了亲,幽幽的道:“敏哥哥,冤家,今晚,我们虽没有……也总算贴胸交股,只要你不讨厌我,上五台你本领再大也……”她话没说完,岳天敏业已拔开房门,急匆匆的出去。 当他一脚跨入万小琪房中,室内充满了一股异常辛辣的气味。 已知尹稚英已经替她喂下了乌风散,万小祺人躺在床上,还没醒转。 凤儿一见岳天敏进来,早就嚷道:“岳叔叔来啦!” 尹稚英方转过头来,岳天敏已先问道:“英妹,你们去了那里?凭琪妹的武功,怎会受伤回来?” 尹稚英被问得脸上一红,说道:“前两天,不是有人暗中告警吗?说有人缀在我们身后。今晚我们回转房中,又发现桌上多了一张信笺。看字迹,分明和前两次,完全相同。他说暗中跟缀我们的人,就住在北门外的水神庙中。琪姐姐说不要告许你,等我们把人擒来,让你惊奇一下。本来我们想等凤儿睡熟了再去,那知这小丫头鬼精灵得厉害,她仗着我们三个人有空时传给她的几手,居然不知天高地厚,也想去漏漏了。所以看到留笺,晚上就不肯睡觉,说什么也要跟了去瞧瞧热闹。你知道琪姐姐最喜欢她,竟答应要我带她同去。这丫头真是个累赘,等我赶到,瑛姐姐早已踪进围墙。远远的传来娇叱,她一定遇上了点子,我立即循声追去,只见琪姐姐人已摇晃着不能支持,我赶紧窜过去把她扶住。可是并没发现敌人,敢情人家躲在暗处。‘暗箭难防’!我心中一动方待抱起琪姐姐,退将出来!蓦的,鼻中闻到一阵异香。这香气,正是毒姑婆的‘小桃红摄魂香’。你只要闻上二点,就会立即昏迷不醒。我是服过‘乌风散’的,所以这种迷香,对我不会生效。就是凤儿,在路上我也给她吃过。只有琪姐姐,前几天,我劝她也服上一点,可以预防毒物。那知才拔开瓶塞,她就掩着鼻子直绉眉。说这股味道太以辛辣,再也不肯服了,否则那会中人暗算?那贼子,大概见到迷香失灵,自知不敌。‘刷’!一条黑影,比箭还快的向墙外飞去,轻功真还不弱!我抱着琪姐姐,只好眼睁睁的看他逃走!” “嗯!这是什么味道?恁地辛辣!”万小琪揉揉眼睛,翻身坐起。 “好啦!万叔叔醒了。”凤儿一见万小琪醒转,高兴得跳起身来。 岳天敏就在床沿上坐下,拉着万小琪玉手,问道:“琪姐,你在水神庙,看清到底缀我们的是什么人没有?” 万小琪两眼睁得圆圆地向尹稚英问道:“英妹,你没有把他抓住?” 凤儿接口道:“万叔叔,那坏人逃走了,尹叔叔扶着你,没有追他。啊!他跳得很快,连面孔都没看清楚。” 万小琪右手猛的向床上一捶,怒道:“这贼子可恶极啦!一见面,他就想逃,刚被我截住,就闻到一阵异香,浓馥馥的沁人欲醉……” 她说到这里,蓦的好似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口中“哦”了一声,急急的问道:“敏哥哥,英妹妹,你们知道这贼人是谁?” 尹稚英笑道:“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会知道?” 万小瑛道:“这贼子,就是你阮师妹在辰州客店中碰到的那个采花贼。瘦削脸,老鹰鼻,配着两只色眼,二十四五岁,一身青色劲装。准是他,一点没错!” 尹稚英不禁脱口道:“果然是他!这贼子缀着我们,到底为了什么?” 岳天敏讶道:“英姐,你认识他?” 尹稚英脸上一红,怒道:“那天,听阮师妹一说,我怀疑就是此人,如今前后一参详,准是那贼子无疑。” 万小琪急道:“你说的到底是谁呀?” 尹稚笑道:“准是毒姑婆的侄孙谷飞虹,今天使的分明就是小桃红摄魂香。” 万小琪忙道:“既然这姓谷的从湘西一直跟了下来,今晚虽然逃走,但决不会走远,敏哥哥,我们快出去在他附近搜一搜,可好?”说完,踪身下床,就要出去。 岳天敏笑道:“天都快要亮啦,还搜什么?你们也该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罢!” 万小琪瞧瞧天色果然接近黎明,只得依然坐下。 岳天敏回转房中,谢天谢地骚狐狸已经走了。房中还可隐隐闻到一股迷人的香气。光凭这一点,也足够惹人绮思! 第二天,三人一早起来,分做三起,由尹稚英带着凤儿装作闲逛模样,在城内城外暗暗踩探谷飞虹踪迹。潜江县治能有多大?三人转了几次,那有谷飞虹的影子?回转客店,万小琪恨得牙痒痒地,噘着嘴,独个儿自言自语的道:“下次再碰到我手上呀!看他能逃出去不?”大家跑了半天,腹中早感饥饿,依着岳天敏,就要叫店伙把菜饭送来,在房中食用。 万小琪却主张到外边去进餐,敏哥哥自然顺着她。三人带着凤儿,走出客店,正好相距不远,有家汉江酒楼,五开间门面,规模不小!还没跨进门去,堂倌一看光顾的是三位年轻公子,带着一个小妹妹。衣饰华丽,气概非凡。那敢怠慢,早已撅着屁股,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口中说道:“公子爷,楼上有清静雅座。” 他伺候四人上了楼梯。这家酒楼,敢情新开张还没多久,画栋雕梁,敞窗朱栏,全是新的。楼上雅座,果然十分清静。虽值中午,食客却疏朗朗的并不满座,和楼下人声喧哗,乱烘烘的情形,简直大不相同。 岳天敏坐定之后,要过酒菜。 尹稚英偶然回头,瞥见正梁中间,端端正正倒挂着一个八卦。不由心中一动,就多看了几眼。 万小琪何等眼尖,看到英妹妹嘴角上微微噙着笑容,就悄声问道:“英妹,你看到了什么?” 尹稚英眼光向四面一扫,也悄声儿回道:“这是玄阴教开的。我们要找谷飞虹,正好用得着。” 万小瑛会意的笑了笑。 尹稚英早就拈起牙筷,向杯上叮叮叮,敲了三下,喊道:“喂!伙计!” 堂倌一听,赶紧趋上前来,躬着腰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尹稚英用牙筷轻轻一拍,遥指着梁上的八卦笑道:“伙计,你们把八卦挂倒了呀。” (你们可是玄阴教的) 堂倌微微一愕,瞧了四人几眼,跟着笑道:“公子爷有所不知,这叫做:‘倒挂乾坤,燮理阴阳。’(小店奉的正是玄阴教)” 尹稚英心中塌实,微微点头,“唔”了一声,又道:“既然如此,你就给我来杯阴阳水。”(那么我要会个朋友) 堂倌忙道:“请问公子爷要的是那一种阴阳水?”(请问你要会的是谁) 尹稚英把面前杯子一推道:“我要一钟山顶泉水,渗着江心泉水的阴阳水。”(我是从上面来的,要会会你们的主持人) 堂倌神色立时恭敬,垂手说道:“一瓣心香礼九天。”(小人是坛下弟子) 尹稚英接口道:“宝盖香云流处处。”(我是在外面走动的香主) 堂倌又道:“群玊山头第几峰?”(香主是总坛还是五台分坛来的) 尹稚英道:“翻手为云覆手雨。”(总坛来的) 堂倌听毕,十分惶恐的道:“弟子该死,不知香主驾到,待弟子立时通知吴掌柜,听候香主差遣。” 尹稚英含笑点头,堂倌又打了一躬,飞也似的奔下楼去。 万小琪待堂倌去远,不由笑道:“英姐,想不到你还有这许多门道。” 尹稚英脸上一红,轻声的道:“这里有个襄江分堂,是玄阴教总坛和五台分坛的连络中心。这家酒楼是分堂的接待站,我也是上楼来才知道的哩!” 正说之间,那堂倌早就领着一个四十来岁,掌柜打扮的汉子上来。 对着尹稚英恭恭敬敬的打了个躬。口中说道:“弟子襄江分堂记名香主鲁同,不知香驾莅临,有失迎迓,望香主多多恕罪。” 尹稚英站起身来笑道:“都是自己人,鲁大哥不要客气,请坐下好说话!” 鲁同因尹稚英乃是总坛的香主,那里肯坐。还是尹稚英再三的说了,才算勉强坐下。一面吩咐堂倌要厨下准佣一席丰富酒席,立即送上,堂倌答应一声,回身下去。 尹稚英接着替鲁同介绍了岳天敏万小琪,大家说了久仰的话。 鲁同就向尹稚英问道:“尹香主这次驾临潜江,如有弟子效劳之处,请尽管吩咐。” 尹稚英笑道:“鲁大哥不问,我正也要麻烦你呢!” 说着就把自己等从贵州北来,一路上有人跟踪,昨晚发现他藏身在北门外的水神庙,结果又被逃脱。自已因地理不熟,想请鲁大哥派几个人查探他的行踪,并把谷飞虹的相貌衣饰说了个清楚。 鲁同听了之后,连说:“这个容易!” 他得知尹稚英乃是教主的二弟子,平日连巴结也巴结不上,这机会岂肯错过?何况尹稚英又十分和气,口口声声叫自己鲁大哥。比那五台分坛下来的人,横眉竖眼,傲气凌人的气焰,相差何止千里?这才是教主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到底不同!他真个是受宠若惊,感喜交集!立即站起身来道:“尹香主吩咐,待弟子立即派人查探。”说着就匆匆下楼而去。 这时,堂倌已川流不息的端上菜来,海陆俱陈,十分丰盛。过了一会,鲁同回来,说自己已亲挑了几名干练的人员,分配路线出去。说着就在下首作陪,殷勤劝酒。酒醉饭饱,尹稚英说了自己等住处,便起身告辞。 鲁同又亲自送出大门,并说一有消息,便当前往面陈,尹稚英连连称谢。 岳天敏等四人,走到路上,万小琪早就忍俊不禁,嗤的笑道:“英姐,今天我们可讨了你的光啦!哦,敏哥哥,你看那鲁掌柜一付奉迎样子,只有官场中才找得出,真把我们当他顶头上司看待,可笑极啦!” 岳天敏道:“今天如果不懂得吹拍奉迎,就莫想做事。这鲁同不过千百人中的一个罢了!说实在,他为人还算老诚。”说着已回到客店,便各自回房休息。 云凤儿自从在白洋河拜了岳天敏尹稚英做师傅,一路上已由两人传了她少清剑法和飞絮舞步。她自幼跟随刁太婆多年,武学上本已扎下了根基,加之天资聪慧,又肯用功,是以什么东西,都是一学便会,尹稚英自然十分喜爱。 后来排教独孤长老把一对鸳鸯剑做了见面礼。 尹稚英忽发奇想,上阵对敌,如果手中两支宝剑,施展两套不同的剑法,威力岂不是大了一倍?虽然一个人心无二用,这理想不容易实现,但她想到天下无难事和熟能生巧,如果像凤儿这样能从小加以训练,或可成功。于是她教凤儿右手练少清剑法,左手练玄阴剑法。 这种奇异的练法,一上来自然困难重重,凤儿更是苦练不辍,日子一久,居然能够同时演出四五招了。这样一来不但尹稚英高兴得打跌,就是岳天敏也感到十分惊异,许为他日江湖上的一朵奇葩。这次同行,多了个万小琪,凤儿小鸟依人般缠着她,自然又得了不少好处。此时她独个儿以指代剑,在院子里指手划脚的勤练左右两手剑法,十分起劲。傍晚时分,尹稚英见鲁同还没消息,料想谷飞虹也许业已离开潜江了。 三个人方在闲谈,忽听房门口响起步履之声,有人叫道:“尹香主,林香主来啦!” 这是鲁同的口音! “别嚷!”另一个人说了一句,接着哈哈大笑:“那一阵香风把尹香主吹了来,既然到了潜江,还住在客店里,是不是怕咱们分堂接待不周?”这人嗓门洪亮,闻声如见其人! 尹稚英早已迎了出去。却见鲁同陪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高大个子,又说又笑,大踏步进来。 她当然认识,这人是襄江分堂专司接待的香主笑面虎林翼,连忙迎着笑道:“啊哟,怎敢有劳林香主大驾,折煞小妹了。” 笑面虎道:“我说尹香主,今天如果不是鲁掌柜派人报告,我这跟斗可就栽大了。你想!传将出去,谁不笑我林某连自己人都招呼不周,还要接待什么江湖朋友?喏!兄弟这是奉祁堂主之命,专程来迎迓香驾,到咱们分堂里去住上几天,略尽地主之谊。” 尹稚英道:“如此说来,小妹更当不起,而且这次实因有点私事,路过此地,怎敢惊动分堂?”说着把两人让进房去。一面引见了岳天敏,万小琪两人,笑面虎连连说了许多久仰的话。 大家坐定之后,鲁同欠着身向尹稚英嗫嚅的道:“尹香主中午交办的事儿,弟子派出去许多弟兄,搜遍了水陆要道,和冷僻所在,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弟子实在该死。” 尹稚英笑道:“鲁大哥说那里话来,既然没有踪迹,也就算啦!” 笑面虎林翼面露讶异的问道:“尹香主有什事儿,待兄弟传支香头下去,要堂下弟兄,一体查办就是!” 这倒是实话,玄阴教襄江分堂的弟兄,遍布楚鄂,只要笑面虎传下令去,那怕他插翅而逃? 尹稚英笑道:“林香主盛意,小妹极为感激,但些许小事,怎好劳动许多弟兄?”接着就说自己从贵州回来,一路似乎有人暗中缀了下来,以及昨晚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笑面虎听她说完,鼻孔中“哦”了一声,歪着头一语不发。突然,用手在大腿上一拍,朗声笑道:“对,对!可能是他。唔!狗娘养的,一定是这小子!” 大家给他突如其来的一说,不由都就着笑面虎直瞧。 尹稚英连忙问道:“林香主你碰到过此人了?” 笑面虎道:“这是兄弟刚才听到的,今天早晨,有条渔船,载着一个单身少年,渡过江去,后来在黑流渡附近徜徉,形迹可疑。堂里的弟兄,向他盘问了几句,那小子竟出言不逊,双方动起手来,听说还伤了不少人。铁沙掌陆香主和夜游神郝香主,合两人之力,也没奈何得了他。后来还是分坛上的神手天王孟香主赶到,才用飞抓把他擒住,现在还押在分堂里,看来就是此人,嘿嘿!下午兄弟才从沔阳回来,就奉祁堂主之命,赶到这里来了,详情如何,倒还不大清楚。” 尹稚英听得将信将疑,暗想:“那谷飞虹在云雾山曾被自己一掌震飞出去,看来武功只是平平,他所仗无非是轻功和毒物罢了!襄江分堂的铁沙掌陆长胜,夜游神郝老二,武功虽不是什縻顶尖人物,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谷飞虹一对一都还靠不住,那会合两人之力都非敌手之理?但谷飞虹身上有着“墨珠螫”、“摄魂香瘴”、和“弹指追魂散”三种极霸道的歹毒之物,除非像自己预先服过乌风散,否则任你是一等一的高手,也莫想把他抓住?那么,被擒的该不是谷飞虹了?” 笑面虎林翼,见尹稚英低头沉吟,不由呵呵的笑道:“是不是那个小子,咱们到了分堂,一问便知。如果不是那小子的话,只要仍在鄂境,不怕他飞上天去!”说着回头对鲁同道:“唔!鲁掌柜,你去把这里的房饭钱结了,嘿嘿!” 鲁同应了声“是”!急忙站起身来,勿匆出去。 笑面虎林翼接着又向尹稚英笑道:“尹香主,时光不早,祁堂主恐怕已恭候多时了。岳万两位少侠,更是敝分堂请不到的贵客,还劳尹香主促驾才是。” 尹稚英是玄阴教香主,自然也是主人身份,当下就笑向岳天敏和万小琪道:“小妹本来不想惊扰分堂的,既然林香主亲自赶来,自然不好意思不去,小妹总算也是半个主人,两位哥哥就请到分堂盘桓一宵罢!” 万小琪自从昨晚误中小桃红摄魂香,心中一直有气。及听到笑面虎说起人已被玄阴教分堂擒获,气就稍平,这时插口道:“英妹你也客气起来啦,既蒙林香主宠邀,自然要去叨扰一番,而且也好乘机观光哩!” 笑面虎哈哈笑道:“敝分堂不过是几个江湖小卒,充充数罢了,两位少侠不要见笑才好!哈哈,还请两位少侠,多多批评多多指教!” 鲁同会过店账,重新上楼,笑面虎林翼就陪着岳天敏、万小玙、尹稚英牵了凤儿的手,一起离店出城,五匹马直奔汉江渡口。天色已经昏黑,渡头的棚户摊贩,灯光闪烁。不少桅樯上悬着气死风灯,远远望去,状若疏星! 鲁同引着众人,到了一只大帆船停泊的码头,早有三四个身穿蓝色短打的水手,躬身为礼,接过马匹。 笑面虎说了声“请”!先让岳天敏等鱼贯上船,到中舱落座,水手替大家沏好香茗。 鲁同一直等水手们把马匹装上后舱,一切停当,才走入舱来,向人告辞,退上岸去,还恭恭敬敬的立在码头之上。水手们解缆张帆,船就慢慢的直驶江心!夜风猎猎,水势湍急的汉江,白浪滔天,波涛汹涌。 船上水手张起三道风帆,乘风破浪,疾若奔马!舱中的人,但觉忽起忽沉,颠簸不已。 浪打船身,不但发出蓬蓬之声,而且激起来的江水,泼在船蓬上,宛如阵阵骤雨!约摸驶了半个多时辰,风浪逐渐减小,帆船已驶进了一条内港。别看江外风浪险恶,这里却是风平浪静,舟行轻稳。又过了一盏热茶光景,船靠了码头,笑面虎林翼,让大家上岸。 早有教下弟子参见两位香主,手提气死风灯在前引路。 黑流渡原是一个渔村,东一簇,西一簇的围著有一两百户人家。 竹篱茅舍,自成村落!也有不少瓦房石亘,隐约在树阴深处。大家顺着大路,往前直走,不一会,好像已到了村子的中心。面前是一片广场,和矗立着的一座高大庄院。一眼望去,密压压似乎有好几进房屋,这分堂好不气派! 尹稚英悄悄的告诉敏哥哥,这村子上的人家,全是玄阴教的徒众,男女老幼,都会上几年呢!大门前八盏气死风灯,十六名教下弟子,每人捧着一口银光闪闪的大砍刀,雁翅般站作两行。 笑面虎让大家进入客厅,落座之后。兀自不见祈堂主和几位香主出迎,心中甚感奇怪。 眼巴巴的把人家请了来,主人怎的避不见面? 他心中嘀咕,当下一招手,厅下站着的弟子,赶紧趋上前来。 笑面虎问道:“祁堂主和三位香主,那里去了?” 那弟子躬身答道:“适才祁堂主等了一会,因还不见贵客前来,这时正在白虎堂议事呢!” 笑面虎闻言,挥了挥手,俟那人退下,就朝岳天敏抱拳笑道:“两位少侠,诸请原谅,待兄弟把祁堂主请来!”接着回头向尹稚笑道:“尹香主到了分堂,也是个主人,就请暂陪两位少侠宽坐一会如何?” 尹稚英忙道:“林香主且慢,小妹既然来了,还是我们一同进去,才是道理!” 她站起身来,把凤儿推到万小瑛身边,说道:“两位哥哥,小妹去去就来!” 说完,就和笑面虎直往后进走去。 回廊曲折,一路上只见教下弟子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明桩暗卡,气氛煞是紧张。白虎堂外,更是弓上弦,刀出鞘,二十几个弟子,肃立两旁,如临大敌!看情形,敢情发生了什么事故? 玄阴教分堂,谁敢来轻捋虎须?白虎堂中,灯火辉煌,如同白昼。香案两旁的圈手椅上,端坐着四人,似在开什么秘密会议。 尹稚英和笑面虎跨入堂中,她一眼所及,已看清右边坐着的,是五台分坛内三堂堂主粉蝶追魂楚天行,和香主神手天王孟逢春。左边上首正是要江分堂堂主独角兽祁天鹏,下首是香主铁沙掌陆长胜。这时襄江分堂的祁堂主和铁沙掌陆长胜一见尹稚英进来,连忙站将起来。那五台分坛的神手天王孟逢春也跟着站起,含笑招呼。只有粉蝶追魂楚天行,对尹稚英的进来却恍如未见,大剌剌的坐着,动也不动。 尹稚英也连眼角都不瞧他一下。她向铁沙掌陆长胜和神手天王孟逢春含笑点头,就迎着独角兽祁堂主笑道:“小妹因私事路过此地,本来不打算惊扰贵分堂,反蒙祁堂主派林香主宠邀,拜候来迟,请多多原谅。” 独角兽祁天鹏脸露阴笑,慢吞吞的道:“尹香主好说,兄弟派林香主远迓香驾,实是有一件事儿,要向尹香主请教!” 尹稚英心中暗想:“原来你是有事问我,才要笑面虎来接,我还当分堂真个接待周到呢?”口中却笑道:“祁堂主有何见教,小妹恭听就是!” 独角兽微一摆手道:“尹香主坐了好说。唔!不知尹香主可是从总坛来的?” 尹稚英刚在圈手椅上坐下,闻言微微一愕,说道:“小妹因有点私事,才从贵州回来,还没到总坛去过。” 独角兽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又道:“尹香主此番下山,不知教主可曾知道?” 尹稚英粉脸一沉,问道:“祁堂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角兽阴森森的笑道:“你只要回转总坛,便知分晓。” 尹稚英冷笑道:“小妹四个月前禀准恩师,下山料理私事,事完自然会回转总坛,可不劳祁堂主关注。” 独角兽听完仰天大笑道:“教主一个月前所颁玉赦令谕,难道尹香主还没奉到?” 尹稚英大吃一惊,急急问道:“恩师所颁令谕,小妹确实不曾瞧到,还请祁堂主见示才好。” 独角兽“嘿”的冷笑一声,徐徐从香案上捧下玉牒。 尹稚英连忙俯身下去,按教中规定,行了参拜之礼,肃身而立。 独角兽恭恭敬敬打开玉牒,朗声念道:“九天玄阴教掌教勒谕:据报总坛值香弟子尹稚英,伙同外人,擅伤本教护法,看即回坛申述候处。” 独角兽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将出来。直听尹稚英浑身一阵颤抖,珠泪簌簌而下。她是又气又急。 “这定是霍文风楚天行两人,回转五台之后,向巫山总坛告了自己一状,否则师傅怎会下这玉敕呢?” 独角兽见尹稚英低头垂泪,接着说道:“嘿!尹香主,这会你该相信了罢!明日兄弟派人护送香驾,回转总坛。” 尹稚英一眼瞧到踞坐在右上首的粉蝶追魂楚天行,这时面露诡笑,神色极为自得。她芳心愤怒,猛的柳眉一竖,昂然说道:“小妹尚有私事未了,待办完之后,自当回转总坛面报师傅,用不着人家借箸待筹,祁堂主好意,尹稚英心领。” 独角兽不由怒道:“如此说来,尹香主是要违抗教主的玉敕令谕了?” 尹稚英冷冷的道:“不敢!不过尹稚英的行动,自有恩师作主,祁堂主你似乎还管不着!” 独角兽气得满脸通红,喝道:“违令叛教之徒,本堂主就有权管得。” 尹稚英微微一笑,说道:“祁堂主,你可错啦!玉敕令谕,是叫小妹自己回坛申述,可没叫你祁堂主押解回去呀!” 独角兽微微一愕,此话当真不错…… “祁堂主何必与叛教贱婢,多费唇舌?”粉蝶追魂一见独角兽祁天鹏沉吟不语,就趁机发言相激! 尹稚英听他出口伤人,那还忍得?右腕一翻,“刷”的一声,长剑出鞘,戟指着粉蝶追魂娇声叱道:“楚天行,你这败类,姑娘正要找你算算前账!” 粉蝶追魂正要她在分堂里肇事,可以按实她叛教罪名。是以不但不气,反而哈哈大笑道:“贱婢不要卖狂,你勾结的两个昆仑小辈,这时怕不早已了账?你还是束手……” 他一边说话,一边掣出兵刃。振臂一抖,“呛”!软绵似带的缅刀,抖得笔直! 尹稚英没等他说完,拦着喝道:“好!你们居然暗施奸计,我尹稚英今天先宰了你,再向总坛去领罪就是!” 她明知敏哥哥和琪妹妹决不会中他们暗算,但怒火使得她不计利害,银牙一咬。“叱嗟风云”,剑尖震荡起一圈银虹,快似飘风般向粉蝶追魂刺去! “来得好!”楚天行才喊出半声,身形早已微微一闪,蓝汪汪的缅刀,“大蟒翻身”,随手攻出。 独角兽祁天鹏气得呵呵大笑,声震屋瓦,说道:“尹香主果然胆敢叛教,我襄江分堂可容不得你撒野!” 说话之间,已从背后撤下判官笔,欺身过去。 右腕一振,“朱衣点头”迳叩尹稚英右肩“巨骨”“肩井”两穴,口中叫道:“楚堂主,且让兄弟招呼她。” “嘿!对付叛逆,讲什縻江湖道义?” 楚天行倏忽之间,和尹稚英对了两个照面,只觉这贱婢一个多月不见,功力骤增了许多,心中也暗暗吃惊。 是以独角兽一上来,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乘机一紧手中缅刀,出手尽是杀着! 第二十一章 芒雨尖风一箫已无敌 疏星淡月双剑若有神 尹稚英知道独角兽功力较深,出手狠辣。 当下侧身横跃一步,避开来势,娇声喝道:“我就斗斗你们两位,看能把我怎样?” 她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未停,玉腕疾翻,一招“横断巫山”。白虹绕身,凌厉剑风,跟着横扫而出,分击两人!这一招她用上了七八成内力,威势惊人。 独角兽祁天鹏,粉蝶追魂楚天行,骤觉一股寒森森剑气,透剑而出,向自己扫来。威力之大,无可比伦!两人做梦也想不到她内力竟有如此深厚,一时不敢硬架,只得撤招避让。 三人倏地一分。 楚天行避过横扫之势,缅刀划起一道蓝光,矫若游龙,立即以攻还攻,奋力劈出! 独角兽祁天鹏以一支判官笔,扬万江湖,如今身为玄阴教襄江分堂堂主,隐然独霸长江上下游。平日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初意对方虽是教主嫡传弟子,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娃儿,顶多也不过仗着一些精奇的招术罢了。自己出手,还不手到擒来?是以看到楚天行不肯后退,心中还着实不快。那知自己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家迫退,对方剑势劲力,竟然大得出奇。不禁心头一震,猛的一声暴吼,运起全身功力,骤然抢攻。判官笔点、打、崩、砸,像冰雹骤雨般疾向剑光中投去! 霎那之间,点点笔影,恍如千百颗流星。一齐指向尹稚英周身要穴,煞是霸道凌厉!此时的尹稚英,今非昔比,那会把他们两人放在眼内。冷笑一声,玉腕轻挥,就把独角兽急骤攻势,封解出去。接着剑尖一振,银虹如雪,化成漫天光网,挟着丝丝风声,一下就把粉蝶追魂圈入剑影之中。她含愤出手,立意要把楚天行活劈剑下! 独角兽睹状大惊,立即腾身猛攻过去。那知几次扑击,都被对方随手挥洒,迫退回来。 眼看楚天行困在剑幕之下,面露狞恶。一柄缅刀,翻翻滚滚,左冲右突,已感十分吃力。 独角兽心头猛怒,自不待言,正待揉身再进,拼个存亡。猛听一声吆喝,神手天王盂逢春业已一跃而出,飞抓如电,从侧面攻出!他回头一瞧自己堂下两位香主,铁沙掌陆长胜,笑面虎林翼两人,似还心存顾忌,愣愣的站在一旁观战,动都不动。不由心头又气又怒,喝道:“陆香主,林香主,还不协力把叛徒拿下?” 陆长胜,林翼两人,经堂主一喝,不好再不出手。 “敬领堂主法令!”两人应了一声,一个扬起铁掌,一个掣出单刀,迈步而出,齐向尹稚英围了上去! “尹香主请恕兄弟无礼!”笑面虎虽然奉命出手,口上还要着外交词令! 剑影光幕之中,传出银铃般笑声:“姑娘如果接不下你们联手群斗,也就不叫红线女了!” 尹稚英的话,还没说完,手中长剑刷刷刷盘旋飞舞。剑尖上精芒电掣,闪起千朵琼花,万点瑞雪,一齐向五人头上洒落。襄江分堂的白虎堂,乃是平日议事之所,地方并不太大。 这时但见刀光笔影,褢着四五条黑影,像走马灯般兔起鹘落,交相进击。呼呼劲风,丝丝锐啸,夹杂着金铁交鸣之声,叮叮不绝! 尹稚芵自从服过十滴天府玄真,功力奚止倍增!像黑煞掌商震天,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两个一流高手,她尚能打出百招之外。目前五人,那能赢得了她?不过人家可也不是弱手,能够在玄阴教中当上堂主香主的,至少也得有几手绝活。如论单打独斗,固然远非尹稚英对手,但这时五人联手,各展所学,拼命抢攻,声势也非同小可!时间一久,双方都是头见汗水,看看已近五六十招,仍然是个平手。 尹稚英粉脸通红,不由激起了一缕好胜之心。蓦地连声娇叱,玉腕急翻,剑法骤变。霎那之间,银虹匝地,剑气弥空。凌厉剑势,直若长江大河,滚滚不绝!飞絮舞步的曼妙身法,像穿花蛱蝶般,在五人之间穿插游走。大家只觉得到处都是尹稚英的倩影剑光,若有无数化身,飘忽其间。使人头昏目眩,看不清她是什么身法。一时只得各竭所能,紧守门户,那里还敢冒昧还攻。正在此时,猛听白虎堂前紧闭着的两扇大门,蓬然巨响。 堂门开处,从外面走进两个少年书生。 一个青衫飘忽,手中掳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个白衣翩翩,右手执着一支白玉洞箫,态度从容,安步而来。这两人正是岳天敏和万小琪。原来他们自尹椎英和笑面虎林翼两人走后,枯坐了一阵,还不见尹稚英出来。起初以为祁堂主在白虎堂议事,许是石了耽延。 那知坐了一会又一会,兀自不见尹稚英影子。岳天敏心中渐生疑窦,他背负着手,踱到厅前,举目一望。唔!除了客厅中灯火辉煌,照耀得如同白昼之外。四外的甬道回廊上所有风灯,不知何时早已全部熄灭。到处都走灰沉沉的一片漆黑。 岳天敏自下山以还,屡经大敌,经验阅历,已增进了不少。眼看这副情形,分明这玄阴教分堂,安排着什么阴谋诡计?他心念一动,再一细瞧,果然黑暗之处,人影幢幢,隐伏着不少教下弟子。连四面屋背上,也有人暗中监视。 岳天敏艺高人胆大,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内,他耽心的却是英妹妹,孤身深入,不要着了人家道儿?就在他发觉不对,正待知会万小琪留意的当儿,猛听对面围墙上一声梆子响。玄阴教的人,已猝然发动。从四面屋背上及黑暗的走廊中,激射出镖、箭、匣弩、铁弹子、子午钉,纷纷向三人存身之所,像骤雨般打到!人暗我明,目标显著,只听拍拍嗤嗤之声,盈耳不绝。漫天暗器,破空呼啸,漀势好不吓人! 岳天敏大喝一声:“琪妹小心!” 双袖一摆,太清罡气陡煞发出,一阵无形的气体,挡在三人面前,早把电射而来的暗器,震弹开去。他一旋身挟起凤儿,双足一点,人从箭雨中踪出厅去。 万小琪见变生俄顷,心头一惊,忙从袖中抽出白玉洞箫,一声清叱:“不知死活的鼠辈,竟敢骤施偷袭,暗箭伤人!” 玉腕轻摆,立时涌起一团晶莹白光,如祥云缭绕,把周身护的风雨不透。只听一片叮叮锵锵之声,又百大半暗器,俱被她玉箫扫荡开去,接着紧跟着敏哥哥身后,跃出大厅。 “玄阴教的人听着,你们再不停手,在下可要不客气了!”岳天敏舌绽春雷,大声喝止。 但襄江分堂的弟子,大多数隐伏在四面屋背之上,岳天敏、万小琪踪出客厅,落在大天井中,全身暴露,正是最好目标,那会听你的忠告?漫天暗器,挟着嗤嗤尖风,竟然从四面八方,越打越多。点点寒星,如狂风暴雨,又紧又密的激射而来! 岳天敏看他们出手歹毒,早已怒不可遏。猛的一墼长啸,清越越的激荡长空,声若龙吟。右臂一挥,太清罡气陡然暴涨。先前,只不过把打来的腤器震落罢了。这回可不同啦! 心中起了略予薄惩的念头,罡气向四外反震出去。千百件暗器,呼啸而来,经罡气反弹之力一震,不但悉数倒射回去,而且比打来时还要劲急迅速!一霎时,四面响起了惊呼声,惨叫声,和不少人从屋下摔下来的“噗通”之声,乱成一片。弩箭暗器,来势稍挫! 咚咚!又是两声梆子连响。轧轧之声,立时大作,飞蝗般的匣弩,突然转盛。其他的镖、钉、弹子,又纷纷跟着激射! “鼠辈真是找死!”万小琪娇滴滴的声音未歇,一团晶莹白光,早已凌空而起,快如闪电,向暗器发射之处,飞踪过去抡箫就扫。但见滚滚白影所过之处,凄厉刺耳的惨叫,就此起彼落响成一片。 “琪妹,不可多伤无辜!” “哼!他们这种下流行径,死有余辜,还有什么客气的?” 万小琪大概气忿已极。一边回答,手可没停,白光缭绕,屋背上又发出几声惨叫! “嘿嘿!小子你真活得不耐烦了,郝二爷就送你回姥姥家去!”破锣般喉咙,大声吆喝,一条高大黑影,疾如隼鸟,凌空扑来,手中鬼头刀带着劲风,已向万小琪当头劈落! “不知是谁找死呐?”万小琪轻松的回了一句。 玉腕微抬,一招“梅花三弄”,白玉洞箫划起三朵梅花,晃悠悠地迎着过去,分点他右腕“曲池”,右肩“肩井”,右胸“将台”三穴。别看这一招三式,简直快到极点! 夜游神扑来的势子,又猛又急,骤见三朵白玉梅花,迎面而来,他几曾见过这种怪招! 心头一震,双脚相互一踹,倏然横飞出去。差幸他应变迅速,才堪堪避过,但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好险! 万小琪并没追赶,只不屑的道:“这样脓包,也来现眼!” 夜游神慌忙后退,一个不留神,格登!踩碎了两块屋瓦。身形初定,被她一声“脓包”,骂的脸上一热,怒气千丈。“嘿嘿”!双眉一晃,抡起鬼头刀,又猛扑过去。同时,屋脊后面,人头一探,一条瘦小黑影,也已掩近万小琪身后。举起峨眉刺,兜心就戳! 万小琪冷哼一声,头也不回,洞箫向后一撩,“倒卷流沙”!拍的一声,把水蝎子丁雄一柄峨眉刺震飞起三丈来高。 她好快的身法,霍地转身,左手骈指如戟,朝丁雄“巨骨”穴上轻轻一点。右手白玉洞箫猝然发出慑人的啸声,内力四溢,“春雷惊蛰”,一大片晶莹霞光,向前面的夜游神郝老二扫去! “噗!”夜游神鬼头刀脱手,一条右臂被震得差点脱臼。就在他这一呆愣之际,万小琪玉箫一挑。 一个高大人影,就像稻草人似的,被挑起三丈来高。 “噗通”!结结实实的摔下天井,一时里,那还爬得起来? 万小琪这两招,真快似电光火石,轻描淡写,就把襄江分堂两位香主,一起制住。教了弟子,早吓得魂飞天外,目瞪口呆,谁还敢再打暗器?一个个噤若寒蝉,躲在暗处,浑身打颤。 万小琪在屋上像老鹰抓小鸡般拎起水蝎子,飘身下地。随身又点了郝老二穴道,才扬声向四周喝道:“玄阴教弟子听着,你们两个头儿,已被我点了要穴。今晚之事,料你们不过是奉上差遣,身不由己,我也不为己甚,快给我一起出来,决不难为你们。若有人敢再施偷袭,哼!这就是榜样!” 她说到样字,白玉洞箫对准两丈开外,一堵墙上,遥空缓缓点出。 “噗”的一声,一缕劲风,和清水砖墙相接,粉壁上立时透出一个滚圆的小洞,对穿过去了!这一手果然看得人触目惊心,灵效无比,玄阴教弟子有谁不怕死的? 大家硬着头皮,纷纷从暗陬走将出来。啊!人数真还不少,怕不有五六十个? 万小琪叫他们把死伤的人,抬去治疗,余人各自散去。另外找了两个小头目,要他们领着自己前往白虎堂去。 岳天敏牵着凤儿的手站在一旁,静看万小琪,心中暗想:“莫看她平日娇憨刁蛮,处理起事情来,居然也井井有条,十分得当。”不由点头微笑。 万小琪处理完毕,回过头去,看到敏哥哥正含笑瞧着自己,不由心中一甜,也轻轻的笑了一笑。那两个小头目,听万小琪说要自己带他们去白虎堂,这可作了难啦! 白虎堂乃是分堂的禁地,坛下弟子,不奉堂主特派,不得擅入一步。 教中法规严峻,谁敢违拗?不由苦着脸道:“两位公子饶命,白虎堂乃堂中禁地,小的实在不敢带两位前去。” 万小瑛柳眉一竖,叱道:“你们找死!” 两个小头目一阵哆嗦,嗫嚅的道;“教中法规严厉,如有触犯,实在比死还难受,小的家有妻孥,两位公子,就高抬贵手罢!”说着连连叩头! 岳天敏知道这两人如果把自己领去,等自己一走,他们不知要遭多少酷刑,当下就道: “既然如此,你们只要说出白虎堂方向就是。” 两人这才战战兢兢的指点了去路。 岳天敏向两人挥了挥手,就对万小琪道:“英妹去了多时,这时恐怕早已动上了手,我们快去!” 万小琪本是个心急的人,闻言答声是,转身就走。一路上转弯抹角,玄阴教布置着许多明桩暗卡,三五步一岗,煞有介事。 但岳万两人,何等功夫?值岗弟子,只觉轻风拂面,根本连影子都没看见,人家已经擦身过去。不多一会,到了白虎堂,但见两房满缀铜钉的大门,却闭得紧紧地,十分静寂。大门外站着二十多个手执单刀的教下弟子,挺胸凸肚,如临大敌。这时猛见分堂禁地,居然闯进人来,那还了得?一声吆喝,立时围了上来。 万小琪早有准备,一闪身抢到前面,箫指并施,片刻之间,一个个全点住了穴道。她不假思索,白玉洞箫对准大门门缝轻轻一点,砰然巨震,大门开处,只见里面刀光剑影,金铁交鸣,果然动上了手,打得好不热闹! 英妹妹力敌五人,似还绰有余裕! 云凤儿小眼骨碌碌一转,蓦见五个大汉围着师傅一人在恶狠狠的拼斗。她这份气可就大啦!“哼!你们敢欺侮我师傅?”两手一翻,“呛”!从背后抽出双股鸳鸯剑,就向战场中奔去,口中叫道:“尹叔叔,凤儿来帮你!”双足一点,疾如小鸟投林,两道银虹,交剪而起,对着面笑虎林翼直劈过去! 笑面虎林翼,猛觉自己身后寒风飒然,赶紧旋步回身,向后一瞧,原来是个小姑娘,她苹果似的小脸,绷的气鼓鼓的,右手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剑,已向自己刺来。 他一闪身避过来招,口中叫道:“小妹妹,刀剑不是玩的,你快退下。” 下字还没出口,凤儿右剑落空,左手剑招,又已攻到。 笑面虎心头一惊,什么?这女娃儿左右两手的剑招不同?连忙又疾退了一步,口中急道:“小妹妹,你快别……” “哼!你是坏人。”凤儿被笑面虎避开两招,小心眼中又气又急,突然跨上一步,两手齐发。 右手一招“少清剑法”的“掷米成珠”,左手一招“玄阴剑法”的“天仙散花”。她一共才只会了四五招,居然全使出来啦!这两招齐发,声势可真不小!陡见银芒四射,花雨缤纷,齐向笑面虎胸前洒去! 笑面虎林翼,在江湖上少说也混了一二十年,这种两手齐发的剑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头发愣,单刀向前一封,人又向后跃出,他是不愿和小娃儿动手。说实在,这女娃儿的怪异招法,自己也无法破解。“呛”!笑面虎突觉手上一轻,在封招后跃之时,手上一柄单刀,已被凤儿的短剑削断。 幸亏跃退得快,没被划上,但也使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怔怔的愣在那里。 “凤儿快退!”一声娇叱,紧接着一声惨叫。 神手天王孟逢春变成了独臂将军,一条右臂,已齐肩砍断,血如潮涌,噗地向后栽倒。 原来笑面虎连翻避让,凤儿初生之扩,一再进招,恰巧跃到孟逢春身侧不远。 神手天王被尹稚英迫得急怒交加,一肚子怒火,正没处发泄。蓦见一个小女孩手持双剑,向笑面虎进招,离自己渐近。 他凶心一动,恶向胆边生,觑准她后心,一抖手钢抓猝然飞去。距离既近,发难又快,眼看一条小性命就要立伤抓下。 尹稚英一眼瞥见,猛的大吃一惊,娇喝声中,身若飘风,手起剑落,银妅如电。 孟逢春一条右幦已齐肩削断,惨叫了一声,痛昏过去! 独角兽祁天鹏,要想抢救,己是不及。眼看两个敌人,已在白虎堂突然现身。 堂下香主水蝎子丁雄和夜游神郝老二,却一个不见,想来已遭毒手。他急怒攻心,一横心打算拼命,忽觉眼前白影一闪,自己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就在神手天王惨叫倒地之时,白虎堂上陡然嗤嗤之声大作。 只见有无数银色小媩蝶,上下左右,翩翩乱舞,满空飞翔! 这是粉蝶追魂楚天行的粉趐蝴蝶镖,一经出手,两翅能自动扇翕,上下翻飞。不知底细的人,只要用兵刃一格,它还会藉着震弹之力,划个弧形,再次飞来,使人防不胜防,极难躲避。而且蝴蝶头上装有一枚淬毒钢针,碰上人身,震动腹内机簧,毒针就自动剌出,见血封喉,端的歹毒无比!只因制作较难,楚天行视为至宝,平日极不轻易出手。这一阵,怕不有数十枚之多,他是因为敌人势强,才孤注一掷呢!但当他蝴蝶镖脱手飞出之际,岳天敏早已大喝一声,右掌跟着凌空拍出!一阵劲风,扫过众人头上,立即把翩翩而出的十几枚蝴蝶镖,悉数卷飞。嗤嗤连响,一只只没入白虎堂左侧粉壁之中。这一连串的变化,原不过瞬息之事,独角兽祁天鹏,铁沙掌陆长胜,都被万小琪点了穴道。 尹稚英四面一瞧,独少了粉蝶追魂楚天行,大概他就在放出蝴蝶镖之后,趁机溜走。 只得收了长剑,一面拉着凤儿小手,脸色一沉,说道:“凤儿,以后不准你如此胡闹!” 凤儿那知适才危险,还自以为削断了笑面虎单刀,正帮尹叔叔的忙。那料没有被夸奖,倒反而受了叱责,一时委屈得差点要哭! 笑面虎被凤儿的奇异剑招,削断单刀,惶急后跃,在这微微一怔之际,一场激战场面,已是急转直下,孟逢春断臂昏死,楚天行逃逸无踪,祁天鹏,陆长胜,却被人制住。 白虎堂上,只剩了自己一人,手持着半截断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万分! 岳天敏一双星目,望着尹稚英,显出十分关心,问道:“英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尹稚英眼圈一红,气得有点儿答不出话来。满腔委屈,凄然一笑。回头对万小琪道: “琪姐姐,你就看小妹薄面,把他们穴道解了,我们走!” 万小琪听她反而替玄阴教的人求情,一时弄不清内情如何,她既然这么说了,只得替独角兽和铁沙掌。解开穴道。要知万小琪的点穴功夫,出自玉箫真人传授,手法和一般点穴拂穴,截然不同,生死轻重,随心所欲。这次她只是要把众人制服罢了,出手还算极轻。但独角兽已是全身酸麻,苦头吃足,此时虽经解了穴道,血气未调匀,只是瞑目息调不敢稍动。 尹稚英扫了独角兽祁天鹏一眼,粉脸一沉,冷冷的道:“祁堂主,今天这档事,是非曲直,大家总坛上再谈好了。”说着拉着凤儿,回头就走。 独角兽祁天鹏气得心肺欲炸,望着尹稚英背影,“嘿嘿”冷笑。 “你敢笑我尹叔叔?”凤儿突然停下步来,小眼一瞪,回头凶霸霸的叱了一句。 “姓祁的,你们这种鬼蜮伎俩,暗箭伤人,今天如果不是英妹妹说情,看我不废了你才怪!要寻仇江湖,只管找我西崆峒万小琪好啦。啍!下次再碰到我手上,可没今天这么便宜了。” 万小琪白玉洞箫遥对着独角兽虚虚作势,一缕尖细劲风,已拂到祁天鹏的脸上。 她是故意唬唬他的,可是祁天鹏倒真不敢作声了,干瞪着眼睛,看他们扬长而去。 万小琪出了白虎堂,把门前二十几个教下弟子穴道解开,赶到前厅,又替水蝎子丁雄和夜游神郝老二两人,解了穴道。四人找到自己马匹,就翻身上马,离开黑流波襄江分堂。这时差不多已近二鼓,他们从中午到现在?还没进过晚餐,各人腹中都感到饥肠辘辘。可是这时候农村的老百姓,都已入了睡乡,一路上连半点灯火都找不到,那里弄得到吃的?大家只好在道旁小憩,每人服了一粒“辟谷丹”,又舀了点水喝了。 尹稚英才把刚才的经过情形,说了出来,接着又问敏哥哥和琪姐姐的情形。休息一会,继续赶路。 万小琪一路上气得大骂笑面虎林翼,又说:“早知道要在黑夜中空着肚子跑路,就该让那什么独角兽多吃点苦头!” 东方逐渐透出鱼白色来,四人三骑,足足奔了三个更次,总算赶到天门,找了一家客店,安歇下来。 岳天敏因四师兄万松龄和祝三立一行,在洞庭要比自己四人迟走一天,而且还须上一趟少林寺,计算日程,至少要落后数日,才能抵达孟津。是以自己一行,倒不必急于赶路。大家累了一晚,就在天门耽搁一天,俟次日再走。从天门北上,如果抄近路,走直线,就得横越大洪山脉,不过那是一条荒僻山径。既然时间宽裕,还是沿应城、云梦、安陆这条官道上走,既可按站打尖,就要舒服得多。 第五天的中午时分,他们经唐县镇,万福店要赶到随阳店打尖。丛树修竹,已隐隐在望。大家腹中也感到有点饥饿,正想催马快行。蓦见从兴隆集方向的道上,黄尘滚滚,两匹快马,四脚翻腾,鸾铃齐鸣,急驰而来。转眼工夫,已到了四人身前。 马上坐着两个三十来岁的劲装青年,背插长剑,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神色倨傲,不屑似的瞥了四人一眼,就两腿微夹,泼刺刺擦身而过。到了四五丈外,还回头向万小琪的玉狮子马盯了两眼,才向北急驰而去! 看方向也是奔鹿头镇去的,不知有什急事,这样紧赶?在江湖上闯的人,谁不随身带着青子(兵刃)?但江湖上流传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两句话,谁都不愿故意炫露,多数人都用长包袱裹兵器,不使它露出形迹。这马上两人,背插长剑,趾高气扬的神气,如果没洧几手,谁敢如此目空一切? 唔!瞧他马上身手,可真还不含糊! 一阵被马蹄掀起的滚滚尘沙,扑面扬起,洒得四人满是灰头土脸,一身黄沙! “好小子!你们神气什么?”万小琪心中有气,娇叱一声,纵马就追! 岳天敏知道她又要惹事,连忙双腿一夹马腹,追了上去,喊道:“琪妹,不可造次!人家也许有什急事,你何必跟他们生气?” 人家两匹马,已去得只剩了两个小黑点。跑得好快!大概已出了随阳店。 “哼!有什么了不起?这两人决不是好东西,下次再撞上,要饶过他才怪!”万小琪望着他们后影,还是气呼呼的,噘着小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到了随阳店,大家就在镇口一家饭馆进了饮食,略事休息,才继续上路。赶到鹿头镇,已是傍晚时分,这里是豫鄂交界的边区,邻近桐柏山,地方较为偏僻。镇甸虽然不小,却只有一家客栈。 岳天敏等下马之后,店伙抢步迎出,看到四人服饰高华,气宇不凡,那敢怠慢,立即引着大家直入后进一所院落之中。别看这家客栈门面古老,这所后院却着实清静幽雅!东西两厢,各有一明二暗三间宽大房间。 岳天敏要了靠东首三间,店伙送上脸水,又沏好香茗,才退了出去。 岳天敏洗了把脸,因琪妹妹和英妹妹都要盥洗,就独个儿踱出房来,在院落中负手闲眺。却好店伙又引着一位方面大耳的老者进来。此人年约五旬有余,腰干挺直,步履从容。 一双眼神,精光奕奕,和蔼之中,显出十分气概!那老者瞥见岳天敏站在院落之中,不由注意了两眼,敢情他惊讶在这荒村野店,居然会碰上像这样玉树临风,俊秀不群的人物,当下就向岳天敏含笑点头。 岳天敏也赶紧含笑答礼,跟着店伙已引着老者进入西厢房去。天色逐渐黑暗,岳天敏四人在客店中用过了晚餐,闲谈了一阵,就各自回房练功。时当二月上旬,一弯新月,三分峨眉,荒村客店,分外清幽! 凤儿前几天在襄江分堂,初次出手,就迫得笑面虎连连后退,还削断了人家兵器,她小心灵上这份高兴,简直不可形容。一路上恨不得把岳叔叔尹叔叔所授剑法,立时全部学会,这次上五台山去,就好大打一阵,出出风头。是以连日路上只要一休息下来,她就争取时间,勤练不息。这时眼看岳叔叔等三人,都各自回房练功,她也就带了鸳鸯剑,悄悄地找到客店后面一个小山坡,独自练起剑来!右手少清剑法“玉笏朝天”、“拨云开路”、“物换星移”、“掷米成珠”。左手玄阴剑法“乾坤易位”、“倒转阴阳”、“玉女投梭”、“天女散花”。两套剑法,她一共只会了八招,双手齐发,一遍又一遍的从头到尾,反覆演习。 其实这八招剑法,她已练了一个多月,颠过来,倒过去,早练得滚瓜烂熟了。但两位师傅,却要她循序渐进,不肯多教。每天练完了剑,她总要想着:“明天,尹叔叔一定会教我新招术了!” 她对新招术,是如何的渴望。倚着剑,望着星星和月亮,她心中在暗自揣摩,明天教我的新招术,会有那一手她猛的跳起身来,自己对自己说道:“时间还早,你不能自以为练熟了,就不练呀!”身法霍地飘起,踩着仅会的几步飞絮舞。 练双剑一分,刷刷刷,两手四招剑法,连续出手!还真亏她,淡蒙蒙的月光下,只见一蓬银雨,一道匹练,飘忽不停,相映生辉! 凤儿两柄短剑,正舞得十分得意的时候。突然!自己耳朵边上好像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低低说话! 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却一个字一个字十分清楚:“女娃娃,剑舞得真不错,唉!不知你肯不肯帮我老人家一个忙?” 凤儿蓦地一怔,回头四顾,月色空蒙,小山坡边黑沉沉的只长着蓬蒿一类短草,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夜风萧萧。景色极为幽森恐怖!分明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那会听错? 她人小胆大,竟毫不畏怯,手中握紧了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剑,脱口问道:“你是谁?” “是我老人家,女娃娃,不要害怕。”极低的声音,又在耳朵边上响起,这会可听得更清楚了,果然是个苍老的口音。 “哼!自称老人家,好不识羞!”凤儿心中暗暗哼了一声,她明知有人躲在暗处,只是自己找不到罢了!不由抬头来,小嘴一披,说道:“我才不害怕呢!” 耳朵边又道:“女娃娃胆量真好!我老人家有件事儿,你肯帮忙吗?” 声音近在耳旁,远在天边,根本无法捉摸! 凤儿两只小眼,睁得滚圆,向外不停的乱转,一面点着头道:“只要你不是坏人,我就帮你。” “不是!不是!我老人家那会是坏人?” 凤儿眉毛一挑,俏皮的道:“你不是坏人,就该让我瞧瞧,要帮什么忙,再当面告诉我,不好吗?” “女娃娃,这档事我老人家不好出面,才要你帮忙,因为我老朋友的一个侄儿,这时被两个坏人拦着打架,你只要把坏人打跑就好了。” 凤儿见他只管说着,不肯出来,不由摇头道:“我不去,你躲着不肯出来给我瞧瞧,我才不去呢!” 耳朵旁那人笑了,他在拍着手,哈哈大笑,不过这大笑的声音,还是极轻极轻。“我老人家早知道你没有胆量不敢去打架。哈哈!只会了四手少清剑法,四手玄阴剑法,那里打得过人家?好!你不去就不去。” 这会凤儿可听得气起来了,你敢小觑我?她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鼓着腮道: “谁说我怕打架?他们在那里?” “他们就在东边的山脚下,不过女娃娃你还是不要去!” “哼,我偏要去!”凤儿个性好强越叫她不要去越要去。话才说完,一赌气把双剑交到右手,足尖一点,小身体嗖的踪起,往东就跑! 那知她这一踪,就发生了奇迹!脚尖离地,陡觉自己恍如被一股气流裹住,往上一托,轻飘飘的足不沾地,向前疾飞,耳朵旁风声呼呼,黑越越的树林,直向身后滑去!奇怪!她找不出自己突然会飞的理由。这时间很短,总共不到一盏茶光景,自己已经落到一株大树的桠枝上。 耳朵边又响起了那个苍老声音:“女娃娃,现在可不要开口了,在这里先瞧瞧他们打架多好!” 这会凤儿可明白过来了,耳朵旁说话的人,原来是有大本领的。 她乖乖的伏着身,向林外望去! 旷地上正有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手中各执一口长剑,微躬着身躯,相对而立,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好像斗公鸡似的,动都不动。过了半天,才相互对比了一两个手势,又停着不动了。看他们却郑重其事,神色紧张! 凤儿并不感觉兴趣,暗忖:“这有什么好玩?” 距离两人不远,另外站着三人,前面是一个生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道士,头戴通天冠,身穿杏黄袍,斜背着一支长剑,手执拂尘,岸然而立,蛮像个有道之士,两只黑暗中望过去发亮的眼睛,紧盯着战场之中,连眨都不眨,似乎十分关心,还带点焦灼?他身边站着两个青年,正是中午骑快马赶路的两人。啊!两个老头移动啦,他们盯着眼在转圈,这会比方才有点意思。嘻,两个人的圈圈,越转越快了,但见两点影子,迅速转动。 他们手上各有一口明晃晃的长剑,这时给月光一映照,变成了两圈银虹,不停的流动。 凤儿看得出了神,差点叫起“好来”,她正在高兴头上,忽然“呸”了一声,暗叫: “没出息!” 原来两个老头,又站停了,泥塑木雕般纹风不动。 凤儿又觉得一点也不好玩了,嘟着小嘴不想再看。蓦听一声大喝,一道匹练般的剑光,暴然伸长,光华夺目,迅疾无比的激射而起! “叮”,一串火花,像流星般洒起,瞬即幻灭。 就在这一霎那间,有人闷哼了一声。一个人影,登、登、后退了三数步,那是个瘦小老头。 “哈哈,天目山分光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庞大侠目空一切,不把我们崆峒派放在眼内了。邬师弟,你且后退,让我来会会高人。” 山羊胡子的老道声若洪钟,震得凤儿两耳嗡嗡作声。只见他拂尘轻挥,大踏步走入场中。瘦小老头面带愧忿,依言退了下来。 “通灵道长肯于赐教,老朽幸何如之!” 姓庞的老头,身转之间,月光照到他脸上,看得十分清楚,方脸大耳好不面熟?噫!他不是傍晚时落店,住在西厢房的那个老头吗?是他,还和岳叔叔点头呢!”就在她略一沉思之际,庞老头和山羊胡子打起来了,这回可热闹啦!剑光出手,疾如风雷,两个人快打快拼,互制机先,有时毫厘之差,就会生死俄顷。 但见剑影纵横,银光缭绕,直看得凤儿目不暇接,心头又兴奋又紧张。 庞老头起先还打个平手,一百多招过去逐渐走了下风。 山羊胡子突然一声阴恻恻的长笑:“庞大侠,再试试贫道这几剑!” 他剑法骤变,一霎时冷芒电掣,剑气弥天,剑尖上震荡出嗡嗡之声,盈耳不绝。直逼得庞老头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堪堪只余下了勉强招架之功。 “女娃娃,这回该你出场啦!”凤儿正在怵目心惊的时候,耳朵旁响起苍老声音,叫自己去帮忙? 这……她可有点踌躇了,山羊胡子的剑法,快得自己连看都还看不清,如何去和他打呢? 心念方动,耳朵边苍老声音又道:“女娃娃,不要怕,你放心打好了,保你不吃亏就是,快去!” 去字入耳,自己的身体,已被一股无形气体卷起,身不由己的直朝战场中落去!去势之快,凤儿连看都来不及。 一眨眼,已到了两人头顶,只觉剑气森森,白光耀眼,暗叫:“这回完了!” 她心慌意乱,连自己两手握着两支短剑,可以去挡一下都忘了个干净!那知不用她着急,两只手却自动的向左右一撩。挥手之间,好像有两股劲风,从自己剑上迸发!锵!锵! 无巧不巧四支剑,剑身相撞,同时把山羊胡子和庞老头震退了三步 第二十二章 莲藕本同根隙因双匕 影音浑莫辨练飞长空 凤儿落地之后,觉得十分惊奇,小眼珠望着他们两人,心想:“原来你们打的剑法,都是花招,没有什么气力的,经不起自己这么轻轻一拨。” 这时比凤儿更惊讶的,该是山羊胡子的通灵老道,和那姓庞的老头了。两个名闻江湖的高手,被一股巨大内力,糊里糊涂的震退了三步。稳住身形,定睛一瞧,不由得同时“噫” 了一声。谁也不相信眼前站着这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就是方才凌空挥剑的人?但是除了这小女孩,场中可没有第三个人。 通灵老道心头猛的一震,看来这小女孩大有来历。 他阴恻恻的望着凤儿,笑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刀剑不长眼睛,可不是好玩的,快回去罢!” 凤儿一击得手,精神大振,她听完山羊胡子的话,眼睛眨了一眨,小嘴儿一披,说道: “我才不回去呢,我是帮忙来的。哼!你的刀剑不长眼睛,我的刀剑,也不长眼睛呀!” 通灵老道一听,这小女孩果然有为而来。他老奸巨猾,脸上可不露半点声色,依然笑着问道:“小姑娘,是谁叫你来的?” 凤儿双眉一挑,笑着说道:“方才,有一个……”她想说:“方才有一个人在耳朵边讲话,叫自己来帮忙的。”但继而一想,“不对!自己连人家影子都没看到,如果照实说将出来,不是要被山羊胡子笑话?” 她歪着头顿了一顿,改口道:“方才,有一个老朋友……” 她说到这里,“嗤”的笑了,连人都不认识,就叫人家老朋友!那知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耳朵旁苍老的声音又低低的道:“对!对!我老人家是你娃娃的老朋友,一点不错,这称呼好极了,嘻嘻!你就告诉他,说你有个老朋友,老朋友的老朋友,有个侄儿,在和老杂毛打架,老朋友叫你来帮老朋友侄子的忙。对!你就这么说!” 凤儿听得有趣,早就咭咭格格的笑了起来。 “咦”!山羊胡子瞪着一对眼,紧瞧着自己,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 “小姑娘,你怎么不说呀?”通灵老道等了半天,看凤儿只管笑,并没说下去,忍不住催她快说。 凤儿点了点头,笑道:“我说!我说!啊!方才我说到那里呀?” 山羊胡子通灵老道看看她调皮的样子,也笑了笑道:“你说,你有个老朋友。” 凤儿笑得直打跌,一面说道:“对对!方才我碰到一个老朋友,他说:他的老朋友,有个侄儿,今天在这里和老杂毛打架。他说老杂毛是坏人,要我把他们赶跑,就算帮了忙。好啦!我都告诉你了。” 通灵老道听她说完,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是自己成名多年,那能和小女孩儿一般见识?原来这小女孩身后,还隐着大人。不由嘿嘿冷笑,对凤儿道:“小姑娘,我不难为你,快叫你大人出来!” 他两道冷电似的眼睛,向林中搜索! 凤儿正想回答,耳朵旁那声音又道:“女娃娃,你告诉他,对付几个老杂毛,那里用得着大人?” 凤儿小嘴儿一翘,回头不耐烦的道:“谁要你教,我自己不会说?” 通灵老道见她果然回头说话,分明树上隐藏着人。 他暗暗蓄劲,忽然大喝一声,双掌觑准大树,遥空劈出! “躲躲藏藏算什么人物?还不给贫道下来!”一股强猛无比的掌风过处,“喀嚓”!参天大树,居然拦腰齐折,倒将下来。一时惊得宿鸟齐飞,灰尘扑面,但那有半点人影? 凤儿心中一惊,这山羊胡子还当真厉害!“喂!山羊胡子,你不是要我叫大人出来吗? 告诉你,我有三个叔叔,还在客店里练功哩!对啦!我老朋友说,对付几个老杂芼,那里用得着大人出来,我凤儿就足够了。” 通灵老道还没回答,突然一声吆喝:“小鬼你找死!”从旁闪出一条黑影,其快无比的举起长剑,兜头劈来! 凤儿不防来势竟有恁地快法,看来连躲闪都来不及了。正当此时自己的右手,好似被人牵了一把,剑尖向上一点,正好砸在来人的剑身之上。“叮”!一柄长剑,猝煞被震得飞出去两三丈远。 黑影叫了声“啊哟”!向后连退。左手捧着一条垂直的右臂,动弹不得,敢情是震脱了臼! 通灵老道睁着双眼,连站在面前的小女孩是用什么手法,都没看清楚,自己师侄就负了伤。一张老脸,如何还挂得住?不由狞笑着道:“小姑娘,你再不叫大人出来,可莫怪道爷手辣。” “哈咍,崆峒五通,也算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地和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来来!老朽奉陪就是!”庞老头瞧了半天,兀自摸不透这小姑娘来历。这时一见通灵老道竟然要对凤儿下手,心中一急。 这杂毛心狠手辣,小女孩那能是他对手,就赶了过来。 凤儿却一本正经的道:“不要你来,我打得过他,方才那老朋友就是要我来打他们的呀!否则我还来帮什么忙呢?” 她不待庞老头回答,小手指着通灵老道,还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通天剑邬赞廷,急道: “喂!山羊胡子,你和他一起上吧!” “五师伯,还是让弟子先斗斗她。” 旁边站着的两个青年,一个偷袭不成,受创回去,另一个抱剑而出。 通灵老道因适才斫花剑邬茂偷袭受挫,自己连人家使什么手法都没看清。这回一看小丧门蒯翔上来,不由皱着眉头道:“你且后退,我要试试这女娃功力!”接着对凤儿狞笑道: “小姑娘莫吹大气,你先进招好了!” 凤儿点头道:“好!那你可留意咯!” 咯字出口,右臂上陡然来了一股无比劲力,把自己一招“玉笏朝天”,使得劲气四溢,威势凌厉! 通灵老道一见凤儿出手,原来是昆仑派家数,把先前疑惧之心,一扫而空。暗想:“就是昆仑四老亲来,也不见得胜得过自己多少。”就在他这一沉思之际,凤儿的短剑已疾刺而至! “什么?剑风恁地凌厉!这女娃儿怎会有如此内力?”右手青钢剑向斜上方一封,剑身向对方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上粘去!他这一封之势,暗含真力,原想一举震飞凤儿短剑。 叮!两剑相揰,飞溅起一串火花! 通灵老道以数十年潜修之功,竟还直震得下盘浮动,右臂麻木,一柄青钢剑,险些脱手飞去!不禁心头大骇,这女娃的内力,居然胜过自己多多!他微一失神,凤儿左手一招“坤干易位”,同时使出! 通灵老道骤不及防,猛觉左侧一凉,一股寒森森的尖风,又已破空袭到。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好劲运左臂,袍袖向外一抖,身子立即趁机后跃。嗤!道袍左袖,已被剑锋刺破了一个大洞。 他心头闪起一丝疑问,屈指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没有这穜怪异手法。而且这女娃如论功力,一流高手当之无愧,可是从没听人说过,到厎是何来头?却说凤儿一招逼退了山羊胡子,她可并没追击。 猛的一个滑步欺身,人已到了通天剑邬赞廷身侧,娇声笑道:“喂!你怎么还不出手,山羊胡子一个人打不过我呀!” 通天剑邬赞廷全神注意着场中情形,凭五师兄的功力,竟然还在第一招上就被小女孩逼退,心中正在惊疑。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女孩在这时候。会突然闪到自己面前。心头一愣,人却毫不迟疑,已向后退了两步,长剑平举,蓄势待敌。 凤儿右手短剑,却向他身边两个青年一指,笑道:“你是刚才偷袭我的,还不服气吗?” “你不是要斗我吗?来来,你们四个人一起上!” 她娇笑连声,说完了话,正待转身举步,向场中跃去。猛觉身后寒风飒然,敢情是山羊胡子赶了过来。 心念方动,自己的左手,不自觉的向后一撩。 “叮”!一碰之下,通灵老道,又被震退了两步。 通天剑邬赞廷长剑一挥,暗示他儿子斫花剑邬茂,弟子小丧门蒯翔,三人齐上。 吆喝声中,三柄长剑,刷刷刷,分三面围攻上去! “哈!这才好玩呢!”凤儿咭咭格格的又说又笑。两手东一剑,西一剑,都打发得恰到好处!那里还用得着什么剑招?只要短剑和人家兵器轻轻一接,就会把人家震弹吃去。任你四个人把崆峒绝学的通天剑法连翩展开。一片寒光,满地剑影,使得像狂风暴雨!但一到凤儿身前,不是不及,就是太过,休想踫得到她一根毫发。 凤儿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会事,她只觉身后好像有根线牵着似的,把自己当木偶戏耍,举手投足,都是身不由己。自然挥洒,即成妙谛,把凤儿直高兴得打跌! “女娃娃,把我老朋友的侄儿,撵出去,不要他来!” 原来站在一旁的庞老头,因通天剑邬赞廷和他一子一徒,都向凤儿围攻上去。不由心头怒起,大喝一声:“你们崆峒派老少四人,围攻一个小女孩,好不识羞?” 他剑气如虹,猛的向通天剑等三人拦击过去! 通天剑还没还手,却见从一片锋镝光影中,钻出一个小黑影来。左手短剑,向庞老头的剑身上一搭。 “喂!我老朋友不喜欢你动手,快退下去!”凤儿话才说完,左手短剑一松,庞老头腾腾的震退了两三步! 庞老头被凤儿这一拦,错愣之余,他没听清这小女孩说些什么?但多少却听出一些因头来了,似乎这小女孩的身后,还隐着一个人。小女孩这份功力,已是罕见,她身后的人物,当是一位前辈异人无疑。他一时间进退不是,索性横剑站在一旁,就近观战。 凤儿左手一剑震退了庞老头,她身后却好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师兄弟的两柄长剑,合击过来。这会她好像没有瞧到,右手却振剑向前面山羊胡子剌出! 通灵老道一见来势,赶紧封架。那知陡然之间,凤儿这一剑力道奇猛,略一怔神,向后疾退。 凤儿短剑可并不收回,趁势向右横扫,击向通天剑邬赞廷,同时左手迅疾的向后一挥。 “呛!呛!”两声,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两柄长剑,立被削断。 凤儿喜得咭咭咯咯的大笑,边笑边道:“你们两个小辈,再不知趣呀,我心里一生气,看不砍断你们狗腿才怪!” 通灵老道眼看凤儿一招竟把自己和师弟两人一齐逼退,同时还把两个师侄的兵刃削断,这口气如何消得?怒喝一声,霍地身形暴进,右手一挥,“赤手屠龙”银光乱闪,直向凤儿兜头劈去! 邬赞廷也在凤儿削断自己儿子和徒儿的长剑,恐她乘机追杀。心中一急,剑演奇招,疾攻而至!这两位名震江湖,崆峒“五通一剑”中一通一剑,同时发难。威势自非小可。霎时间,剑影点点,剑幕如山的向凤儿卷去。 凤儿却站在原地,身形动都不动。两只小眼,骨碌碌看着面前的奇幻剑势,好像毫不觉得厉害。左右两手,糊里糊涂的动了两下。“锵”!“锵”!两个人影,倏然后退! 这会通灵老道和邬赞廷只觉虎口剧痛,长剑差些脱手欲飞! “哈哈,女娃娃你叔叔来啦!唔!我老人家要走了!” 凤儿突然听说耳朵边的老朋友要走,她心中一急,脱口叫道:“喂!老朋友,你等一等嘛!”可是老朋友的苍老声音,却寂然无声,想已去远。 凤儿只觉身上一轻,好像登时缺少了仆么似的,行动举止,又和平时一样了。 山羊胡子,慢慢的朝自己走来。 左手捏着剑诀,右手剑尖不停的震动! “嘿嘿!女娃儿,你再接道爷一招试试!”他一步步的逼近过来。满脸狞笑,两只眼睛凶得好像要噬人。 凤儿不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向后连退! “哼!我才不怕你呢!”小身体一挺,正待出手。猛觉右侧也有人欺近过来。 凤儿“哼”了一声,突然右手“玉笏朝天”,左手“坤干易位”,向前右两方同时攻出!通灵老道和通天剑邬赞廷两人心头又是一震。 “这女娃儿当真非同小可,两手居然同时发出两种不同的剑招?” 他们慑于凤儿的神力,那敢硬接。人影一分,横步转身,霍地各自退出两步。 凤儿先前因为耳朵边的老朋友一走,自己好似失去了活力,耽心不是人家对手。这会一出手又把两人逼退,心头大宽。一踪身,刷、刷、刷,把自己仅会的两套剑法,八招剑术,向山羊胡子连环击出! 两手齐发,威力极强。任你通灵老道是赫赫有名的“崆峒五通”,也不敢轻撄其锋,又复连退数步! 凤儿两手八招剑法,瞬息用完。她得理不让人,又从头开始,连续演出!通灵老道是何许人?连退几步,静心观察,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这娃儿原来只不过是天生神力罢了,剑法虽然怪异,似乎一共只会八手,自己练了半生剑术,今天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啦!” 他心念一动,回头向通天剑邬赞廷沉声喝道:“师弟,你且后退!” 通天剑邬赞廷依言退后。 通灵老道长剑一顿,觑准凤儿,刷刷两剑,蹈隙而攻! 凤儿那懂得什么叫做见招拆招,紧守门户?见人家剑光漫天洒来,她只是把两手八招剑法,胡乱齐使,舞得个风雨不透。霎那之间,她好似置身在雷电夹击之中,眼花缭乱,压力奇重! “锵”!凤儿只觉左臂被震得一阵剧痛,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呼地脱手飞起。小身体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倒退了七八步,一个立脚不住,砰的跌坐地上。 通灵老道大出意外,心中又是一怔,这娃儿适才的功力,那儿去了? 凤儿坐倒地上,右手抚着酸痛的左臂,小眼中满含着淭水,那里还忍得住?她哇她哭了出来!斫花剑邬茂,方才因偷袭凤儿,右臂被震脱了臼,后来又被她削断长剑,心头仇怒到了极点。但自己武功,比人家差得太远,而且手上又没有兵器,不敢冒失。这时忽见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突然破空飞来,连忙伸手抄住。哈!那小丫头居然跌坐地上,爬不起来了,这机会岂肯错过?双足一点,嗖!踪身跃起,猛的扑了过去。手中短剑,往下便刺!在一旁观战的庞老头,正看得心中奇怪,这小姑娘怎地前后判若两人,难道是她有意戏敌?咦!她左手短剑被震飞啦!这分明不是诱敌。啊哟!跌坐在地上哭起来啦! 不好!这小子,胆敢乘人之危? 庞老头双脚一跺,霍地踪身迎去! “砰”!庞老头人还未到,斫花剑邬茂却闷哼一声,一个身体,已像皮球般丢起,直摔出四五丈外。事出意外,庞老头赶紧一个千斤坠停下身形,定睛一瞧。咦!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三个少年书生。中间一个,正是自己落店时所遇到的俊逸少年,这时手中正握着一柄小女孩被震飞出去,给斫花剑拾了来刺小女孩的短剑,面含微笑,向自己打着招呼: “凤儿,你说!谁个吃了豹子胆?敢欺侮你,看万叔叔不揪下他脑袋来才怪!” 三人中一个白衣少年,手上白玉洞箫一指,气呼呼的说着! 凤儿这会来了亲人啦! 她擦着眼睛,破涕为笑。一个虎跳,跃近身去,拉着万小琪的手,指了指山羊胡子,又指了指邬赞廷,道:“就是他们,坏死啦!” 那通天剑邬赞廷方见邬茂抄住短剑,闪出身去,他因自己是成名的人,不好去偷袭一个小辈,正好让自已儿子出手,除去小女孩。那知眨眼之间,场中多出三个人来,看都没看清,邬茂已被来人震飞出去。不由心中大惊,急忙双脚一点,跟踪飞起,在半空中一把捞住邬茂身体。 那知来人这一拂撞之势,极为强猛,他一时也收势不住,跟着直冲出一丈多远,才算用千斤坠硬定下身形,飘落地上。 放下邬茂,仔细一瞧,人已昏死过去。看情形,好像是被玄门罡气之类的内家真力所震伤。心中既惊又怒,忙掏出本门特制伤药,纳入邬茂口中。 一面运起内功,替他推宫过穴,点拍了几处大穴,人才悠悠醒转。 邬赞廷回头吩咐小丧门蒯翔:“好生守着师兄,不准离开。” 自己匆匆的直起身来,呛的拔出长剑,叫道:“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狗,竟敢用内家重手法伤人,还不过来领死!” 他是因宝贝儿子受了重伤,恨不得一下就把人家劈死,是以口不择言! 万小琪早已看到一个瘦小老头,满脸忿怒的仗剑赶来,声势汹汹。 她那会把他放在心上,冷哼一声,不屑的道:“谁叫他偷袭我侄女?负点伤,还是手下留情,你待怎的?” 震飞斫花剑邬茂的,原是岳天敏,但她凶霸霸的硬拦在头上。 通天剑邬赞廷,成名多年,怎咽得下这口气来?狞笑一声:“那你就拿命来!” 霍地欺身发剑,一招“满天云雾”,银光乱闪,疾向万小琪当头洒下! “老贼少卖狂。”万小琪身形都不动一动,右手挥处,白玉泂萧振起朵朵琼花,迎着剑影托出。纤腰一展,白衣翩翩,洞箫划空生啸,莹光缭绕,势如风雷! 通天剑邬赞廷,和他五个师兄,号称崆峒“五通一剑”。“通天剑法”原是崆峒派镇山之宝,素以奇诡见称。江湖上既以“通天剑”三字作为邬赞廷的外号,自然对“通天剑法” 有深厚的造诣。 邬赞廷方才和庞老头对招之时,因人家天目山的“分光剑”驰誉宇内,两人一上场,就比拼上了内力,才致落败。这时他“通天剑法”源源施出,寒锋所指,尽是敌人必救之处。 奇诡谲异,颇出常规。 但见剑气冲霄,剑势如山,凌厉已极!转瞬之间,双方已对拆了三十余招。 万小琪眼看对方剑招绵绵,愈打愈稳,不由粉脸一红,气道:“老贼!看你还能挨得住几招?” 箫招突变,箫孔中忽然传出悠扬清音!这是玉箫真人当年震慑武林的“五音神箫”,崆峒派的人,那会不识? 箫声才传入通天剑邬赞廷耳中,猛的大吃一惊,目注对面这位白衣少年,正想发问。五音神箫招式,一经发动,威力何等强大,那还容你迟疑? 通天剑邬赞廷只觉四外压力奇重,自己长剑,竟然分毫移动不得。这才知道人家功力,非同寻常! 他想抽剑后退,已是迟了,手上突然猛力一震。 “呛”!一柄精钢百炼的长剑,齐中折断。 邬赞廷惊骇之余,不愧老手,身躯迅疾后仰,半截断剑,在地上一点,嗖的向后窜出! “住手!”一个洪钟般声音响处,山羊胡子的通灵道人,手执拂尘,飘然而出! 万小琪白玉洞箫一横,大声问道:“你是不是也想来试试?” 通灵道人打了个稽首,说道:“善哉!善哉!小施主何必盛气相向?贫道崆峒通灵道人,因小施主手上白玉洞箫,似非凡物,贫道想赐借一观,不知肯惠允吗?” 万小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通灵道人言词委婉,已是不好意思发作。再一听说这老道士是崆峒门下,自己恩师自称西崆峒玉箫真人,不知和崆峒派有无渊源?平日他老人家可从没提起过。这时通灵道人无缘无故的要借自己玉箫观看,难道真和师门有着关连不成?她艺高胆大,想到这里,毫不迟疑,大大方方的右手一伸,把白玉洞箫递了过去,口中说道: “道长难道认识这支白玉洞箫吗?要看就请看罢!” 通灵道人双手接过玉箫,端详了一会。回头瞧着邬赞廷微微点头,然后将箫还给了万小琪。 神色庄重的道:“无量寿佛!贫道想不到这支白玉洞箫,居然重出江湖!小施主高姓大名,怎样称呼?既然持有此箫,可知还有一对白玉匕首的下落吗?” 万小琪心中一动,笑道:“我叫万小琪,这支白玉洞箫乃恩师所授。不错!还有一对白玉匕首,道长无端动问,不知有何见教?” 通灵道人闻言脸露喜色,说道:“如此说来,小施主也并非外人,不知尊师当日把白玉匕首传给小施主时,可有什么言语吩咐?尊师何人,能否见告?” 万小瑛见他眼神闪铄,面露诡笑。不由心中渐生疑窦,傲然笑道:“恩师已多年不履尘寰,恕我无可奉告,道长既知此箫来历,又何必多问?白玉匕首在我身边,道长有什么指教,不妨明言!” 通灵道人又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果然快人快语,贫道就冒昧启齿了。说到白玉匕首乃是我崆峒派历代相传的信物关系甚大,只因失落多年,无处找寻。小施主算来和本门有极深渊源,白玊洞箫,既为小施主防身兵刃,自无话说。这对匕首小施主留着无用,不如赐交贫道,带回山去,面呈掌门师兄,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万小琪见他一厢情愿,心中颇觉好笑,不由柳眉一挑,轻轻哼了一声,道:“道长倒说得轻松!白玉洞箫和白玉匕首,均系恩师所赐,我万小琪自当善为珍藏!漫说我们萍水相逢,真假未明,即使道长所说是实,我也碍难遵办呀!” 通灵道人闻言脸色一沉,阴森森的笑道:“恕贫道再哓舌一句,崆峒门下,既知‘玉匕令’重现江湖,如不收回,是决不会停止的。小施主不听善言相劝,难道要和崆峒一派为敌吗?” 万小琪冷笑一声,不耐烦的道:我不知道什么崆峒不崆峒,你徙言无益,有能耐就先让我瞧瞧好啦!” 通灵道人不待她说完,陡的目露凶光喝道:“小施主敢小觑我崆峒派?好!你就接贫道一掌试试!”一语未毕,右掌忽的平胸推出。 崆峒派夙以通天剑掌驰誉武林。他适才看到万小琪和师弟通天剑邬赞廷对敌之时,所使箫招,已得“五音神箫”真传。在剑术上自己虽然胜过师弟,但要对付五音神箫尚无极大把握。若在内功掌力上,则自己以数十年修为功力,和对方十八九岁的少年相较,自然稳操胜算。是以暗运真气,扬手就是一“通天掌”!两人距离既近,随掌击出的无比潜力,早已像排山倒海般冲撞过来! 万小琪凝神蓄劲,方待硬接他一掌。她身边的岳天敏早已瞧出这老道劲力凌厉,恐怕琪妹妹抵挡不住。衫袖一拂,太清罡气,陡然发出,挡在万小琪身前。 两股潜力,悬空一接! 通灵道人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击出的通天掌,有如碰到一堵无形气墙之上。不但力道难以用实,抑且虚瓢若浮,似欲反弹!不禁心头大骇。怎么?此人似已深具玄门最上乘的先天罡气一类功夫。 功力远胜自己,他并没施出反震之力,分明还是人家手下留情。眼前这三个少年书生,竟然一个比一个强,今天看来讨不了好去。他慌忙退出两步,打量了岳天敏几眼,冷冷的道:“小施主身具玄门绝学,贫道十分敬服,不知是何派高人,如何称呼?” 岳天敏敞笑道:“在下昆仑岳天敏,这两位是我义弟,道长如有见教,江湖道上,随时均可找我兄弟!” 万小琪因为适才通灵道人一掌劈来,被敏哥哥一挡,自己没有出手,岂不被老毛杂小觑了自己? “哼!今天我一定要斗斗你。” 她犯了小性,粉脸绷得紧紧的,抢前一步,扭着头道:“敏哥哥,你且让开,这位道长,既为白玉匕首而来,如果不见真章,那有甘心?”接着又向通灵道人道:“道长只要胜得我手中洞箫,就算我万小琪学艺不精,白玉匕首便当双手奉上。” 通灵道人狞笑道:“小施主既然划下道来,贫道恭敬不如遵命,就讨教你几手五音神箫罢!”说罢,身形向后退出一步,翻手从肩上抽出长剑。左手剑诀一领,说了声“有僭”! 招演“开天辟地”,带着寒森森剑气,像冷电般向万小琪剌出。 万小琪知他功力深厚,那敢怠慢,一上场立时使出“五音神箫”上精奇绝学。这一场比斗、和方才又是不同。但见长虹般剑光,矫若游龙,快若闪电,奇诡变幻,凌厉已极! 白玉洞箫这时已化成一片晶莹透澈的霞光,映月生辉,倏息万变! 宫声的浑厚凝重,商声的轻快敏捷,角声的圆长绵密,征声的抑扬顿挫,羽声的由高而下,凌空搏击。箫音随着木、火、土、金、水,生生不息,循环运转! 剑光箫影,倏分倏合,那里还看得清一招一式。一盏热茶的时间,算来该是对拆了二三十招左右。 箫声越转越急了,使人在听觉上起了幻觉。它已不似从一支洞箫的箫孔中所发出,左右前后,恍如从无数支洞箫中吹出不同的声调。厚重,疾敏,圆长,高下,五音杂陈!同时,视觉也跟着起了幻觉。 一片晶莹霞光,突然闪起无数支白玉洞箫,精光夺目!那时候还没发明“身历声”呢! 难道这块荒地上自有电影院里的最新设置?说穿了也并没什么稀奇,只要你舞得快到了极点,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幻觉! 正当人耳不胜听,目不暇接的时候。 突然一声洪钟似的吆喝,接著有一道两三丈长的匹练,电光火石般从如山箫影中,冲霄直上。剑光一敛,通灵道人倏然堕地!原来他打到三十招左右,已被万小琪圈入在恍如“身历声”的“五音神箫”之中。 先前只觉对方箫招,越打越快,霎那间身前身后,箫影如林。千百支白玉洞箫,浩瀚无际。心头一震,赶紧长剑护身,向前直冲。那知四面八方,压力奇大,自己左封右架,冲来冲去,依然闯不出五音箫阵。细察虚实,分明一箫一影,都暗寓五行生克。但错综变化,颠倒运行,似乎又另含玄机。一时惊骇得他手忙脚乱,那里还封架得住? 通灵道人不愧为“崆峒五通”之一,沉着应变,临危不乱。心头一横,拼着耗损真气。 陡的运集毕生功力,手挽剑诀,足尖一点,使出“通天剑法”中“长虹经天”的救命绝招。 身剑合一,从层层箫影中突围而出! 山羊胡子的通灵老道,这时脸色苍白,微带喘息。 废然插回长剑,向万小瑛打了个稽首,道:“小施主神箫绝学,贫道不自量力,徒取折辱,‘玉匕令’有了下落,崆峒派自会有人向小施主索还,贫道暂且告辞!” 他不待万小琪回答,返身率着通天剑邬赞廷等三人,扬长而去。 万小琪望着他们背影,重重的冷笑了一声。 凤儿却喜孜孜的跑了过来,叫道:“万叔叔,你的箫法真好,果然把山羊胡子他们打跑了!” 万小琪问道:“凤儿,你一个人怎地跑到这里,和老杂毛打起来的?” 尹稚英却瞪了凤儿一眼道:“总共只会了几招?胆子可真不小!” 凤儿平日最怕尹叔叔,这时胀红了小脸:“我………我………”她想说是老朋友叫她来的,但一时又怕又急,说不出来。 “哈哈,今晚若非这位小姑娘适时赶到,力敌崆峒‘一通一剑’,老朽真是栽啦!三位老弟高姓大名,还未请教哩?”庞老头这时向三人含笑抱拳,走近过来。 “不敢,在下岳天敏,这两个是我义弟。” 岳天敏抱拳还礼,说出自己姓名,一面又介绍了万小琪尹稚英两人。 庞老头呵呵大笑,说道:“三位老弟,光风霁月,人间祥麟,真是幸会,老朽庞百川……”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却听万小琪抢着道:“哦!原来是天目飞虹庞伯伯,家严名讳是上松下龄。” 天目飞虹庞百川,乃是杭州江天镖局的总镖头,在江南武林中和拏云手万松龄,同样受人推崇。 是以万小琪一听庞老头说出姓名,就跟着也报出拏云手名号来。 天目飞虹庞百川一听,不由十分高兴的道:“万老弟,原来是昆仑四老万大侠的令……” 昆仑四老的老四拏云手万松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江湖上谁都知道,怎地会有这样一位翩翩公子? 这可把江湖的天目飞虹弄得希里糊涂起来,他炯烔的眠光,瞧着万小琪,底下的话,竟说不上来。 万小琪给庞老头瞧得粉验生霞,心中一急,忙道:“侄女给老伯请安!” 庞百川捋须大笑道:“贤侄女,这就是了………”他回首四顾,又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好在我们同在一店,不如回去再说罢!”在路上,凤儿才把自己晚上所遇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直听得众人又好笑,又惊异。屈指武林,有谁能隔空贯输真力,让一个小女孩力战两位成名人物。 这份功力,岂不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庞百川想起方才凤儿所说那人曾谓,因为老朋友有个侄儿,正和老杂毛打架要凤儿去帮忙。“老朋友的侄儿”分明是指自己,那么自己叔父的几个老朋友,就已经可以数得出来了。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正想开口。 却听尹稚英笑道:“敏哥哥,你说!这个自称老人家的,是谁?” 岳天敏“哦”了一声,笑着问道:“你说是醉老前辈?” 尹稚英道:“喜欢像小孩般闹着玩,不是他老人家,还有谁来?” 话才说完,蓦听自己耳朵旁有个又细又低的声音说道:“你可别忘了,我是大媒人呀! 怎地背后编排起我老人家来了?嘻嘻!”这分明是醉仙翁的口吻! “醉老前辈!”尹稚英突然叫了起来,一双秀目,向四外打量。 岳天敏惊奇的道:“英妹,你在叫醉老前辈?” 尹稚英“唔”的应了一声,道:“他老人家刚才还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在我耳朵旁说话呢!” 此话一出,大家不禁都大感惊异。几道锐利的目光。齐向四周细细察看。可是淡月疏星,蒙胧烟景,那有一丝人影? 庞百川笑道:“醉老前辈的脾气,游戏风尘,要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时恐怕已去远了,我们还是回店罢!” 岳天敏点头称是,这时离客店已是不远,大家翻身入房。好在后院没有别的客人,点上了灯,大家重新见礼。 岳天敏才知天目飞虹庞百川就是隐居西天目太微谷号称浮玉居士的庞天放的侄儿。于是就把自己和英妹妹在隆中山巧遇浮玉居士的事说出来。顺便也问起庞百川和崆峒结怨的经过。原来通天剑邬赞廷的宝贝儿子邬茂,好色成性,出道江湖仗着一身武功采花做案无恶不作。只要稍有姿色的妇女,被他瞧上,就无一幸免,而且奸淫之后,不留活口。因此江湖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斫花剑”。数年工夫,关洛一带,被他蹂躏之后,丧生剑下的妇女,不知凡几?这风声传到通天剑邬赞廷耳中,他明知如此下去,决不见容于侠义道。但他只此一子,而且生性护短,当下就把邬茂找回家中,告诫了几句,不准他外出,以兔惹事。 邬茂虽然还惧惮他老子几分,但本性难移,时间一久,那还耽得住。竟约了他师弟小丧门蒯翔,偷偷的跑到江南,就和太湖上一群水寇勾结起来。他们在北方还稍有顾忌,这一到了江南,仗着崆峒派的声威,居然明目张胆的干了起来。一时只闹得苏浙两省,稍有姿色的妇女,人人自危!奸淫掳掠,杀人越货的案子,也越来越多。这就引起了江南武林的公愤,大家公推江天镖局的总镖头天目飞虹庞百川出面。把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逐出太湖,限他们三天之内,离开江南。这在庞百川来说,还是碍着崆峒派的面子,才这样处置。但斫花剑师兄弟两人,怀恨在心,一回到通天剑邬赞廷那里,自然加油加酱的说了一番,这就是庞百川和崆峒派结下梁子的经过。这次江天镖局保了一批红货,前往宜昌。恰好庞老镖头在同一时间,又接到一位多年好友的驰函,邀他前往开封助拳。这才决定由自己押运,顺便到开封赴约。那知冤家路狭,在枣阳碰上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两人,就约在前途相候。居然把通天剑和桐柏山崆峒下院的通灵道人都请了出来。天目飞虹庞百川刚说完话。 万小琪早已气得两腮一鼓,恨悢的道:“早知这两个小子是万恶淫贼,就不该轻轻易易放过他们。真气人!今天中午,还洒得我一身尘土呢,下次再碰上,看我饶他们不?” 她想起中午也是那两个小子,快马踼起的尘土,闹得自己灰头土脸,真是越想越气。 突然,她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口中沉吟着:“崆峒派!崆峒派到底是正派还是邪派?” 她螓首微抬,蓦的向天目飞虹庞百川问道:“庞伯伯!那崆峒派到底是不是正派?” 天目飞虹庞百川,正想开口,忽然想起她手中的白玉洞箫来历,微一沉吟,说道:“崆峒派,以前原是名门正派,只因门下弟子,良莠不齐,在江湖上渐渐声誉低落。即拿‘五通一剑’来说,其中有一两个人,还算正派,不过大抵护短成性,狂妄自大,因此和各大门派之间,也就极少往来了。” 时已深更,大家谈了一阵,也就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清晨,岳天敏方起身未久,房外响起了剥喙之声。 岳天敏问了声:“是谁?请进!” 推门而入的却是天目飞虹庞百川,只见他面带春风的道:“岳老弟,老朽因友人之约,期为甚迫,急须赶赴开封,所以要先走一步。不过老朽有一事奉告,万姑娘手中的白玉洞箫,乃是一位前辈高人的成名兵器,这位老前辈一生仇家甚多,这白玉洞箫重行出现江湖,难保不引起昔日仇家的追踪寻仇,而且昨晚又和崆峒中人,结了梁子,老弟一路上还得多多留意才好。” 他话才说完,万小琪、尹稚英和凤儿,听到庞百川的声音,也走了过来。 庞百川笑向万小琪道:“万姑娘如碰到令尊,就请代为问候。”接着略一沉吟,又道: “万姑娘昨晚和崆峒派结下梁子,前途也许会再有波折,他们‘五通一剑’除了‘通天剑阵’以外,无论单打独斗,姑娘自然足可应付。但老朽愚意,红莲白藕,武林一家,姑娘在动手之际,还宜适可而止。” 万小琪见他言词之间,意似未尽,方欲再问。 却见庞百川已拱手笑道:“老朽因事须先行一步,三位他日如经过杭州,千万来在天镖局一叙。” 说毕,便告辞而出。 岳天敏也连忙拱手相送,互道珍重 第二十三章 百折太盘回云横层岫 一灯何黯淡夜逅双尸 天目飞虹庞百川走后,不多一会,岳天敏等四人也就相继上路。从鹿头镇往北,便入了河南境界,他们经唐河、方城、汝川、登封,一路上游山玩水,登临古迹,到第八天上,才到了孟津。 万小琪一眼瞥见道旁墙角上有墨炭画着一只右手,手掌中抓一条冉冉欲飞的浮云,那正是拏云手万松龄的标记,不由心中大喜。 “原来爸爸已经先来了!”缰绳一抖,叫道:“敏哥哥快瞧!爸爸已经先来了呢!这是他的记号。” 岳天敏给琪妹妹一嚷,依着她手指瞧了瞧,脱口问道:“不知四师兄住在哪里呢?” 万小琪“咭”的笑了一声,道:“你仔细瞧瞧,那条云头朝那个方向去的?” 岳天敏恍然大悟,不由笑道:“琪妹,你别放刁啦,快在前面带路!” 万小琪娇笑着策马便走,果然每到转弯之处,都有拏云手的记号。穿了几条横街,寻到一家招商客栈门口。四人才一下马,便见店堂中迎出一位五十来岁的老掌柜含笑问道:“客官可是从岳州来的岳公子?” 岳天敏心头一愕,赶紧抱拳道:“在下岳天敏,正是从岳州来的,不知掌柜如何得知?” 老掌柜笑道:“前两天有两位老客官和一位青年,在小店住夜,临行时,留了封信,说有急事须要先走。关照小老儿,说一两天后,还有人从岳州下来,就把信交给他。小老儿因看三位公子打扮,和老客官说的一样,才敢动问。” 万小琪一听爸爸已经先走,心中十分失望,嘟着嘴道:“他们为什么不等我们?” 尹稚英低声笑道:“我们且到房中再说!” 这时老掌柜早已取出信来,双手递给了岳天敏。 万小琪凑近身去一瞧,果然是爸爸笔迹。大家由店伙领入上房,岳天敏随手掩上房门,拆开信封,抽出信笺一瞧。那里是什么信件?上面潦潦草草,笔走龙蛇般写着一首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东西。 只见上面写道:“速速速,去来两落寞,五行金克木,台上现金粟,我视富贵如浮云,已感帝乡不可托,先贤隐逸俱往矣,行看深山伴梅鹤。” 下面画着拏云手的一个记号。 这张诗笺,直看得岳天敏更加胡涂,莫名其妙,到底四师兄葫芦里卖什么药? 拏云手这一手斜斜倒倒的行草,又不是书法名家,题上首诗儿难道裱褙起来,当古董欣赏?显然这中间有一件重要之事,否则决不会郑重其事的叫掌柜转交给自己。 “敏哥哥,我爸爸说些什么呀?”万小琪因敏哥哥半天不作声,回头一瞧,他手上拿着信笺儿,在微微出神。不由“嗤”的笑了一声,伸手就抢了过去。仔细读了一遍,恨恨的道:“爸就喜欢打哑谜,真气人!我才不要看呢。”说着一把塞给了尹稚英。 岳天敏点头笑道:“对!英妹,你瞧瞧,四师兄这封信,打着个什么哑谜?” 尹稚英接过信笺,看了两遍,突然“咦”了一声,道:“怎么?他们不会齐我们,提前上五台山去啦!难道发生了什塺紧急事情不成?”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说什么?四师兄他们先上五台山去了?” 尹稚英把信笺一扬,笑道:“你把每一句,写成一行,头上第一个字排在一起,不是‘速去五台,我已先行’八个字吗?这是恐怕信落入旁人之手,才写成这样的呀!” 万小瑛听说爸爸已经先上五薹去了,虎的跳将起来道:“敏哥哥,那我们快赶上去呀!” 她是个性急的人,最好说走就走! 尹稚英笑道:“琪姐姐,你别性急,从这里到五台,少说也有成千里路程,今晚我们好好的休息一宵,明天一早赶路,也还不迟。何况一入山西,就进了五台派的势力以内,我们赶一天的路,离五台就近一天。万妙仙姑不但整个五台派都支持她,自从担任了玄阴教副教主以后,更网罗了不少江湖黑道高手,我们虽然不怕,但也得步步小心才是。” 岳天敏知她所说不假,忙道:“琪妹,英妹说得不错,我们还是在这里耽搁一天罢!” 万小琪“咭”的笑出声来,说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一路上谁不听你们安排来着?” 尹稚英脸上一红,急得喊道:“琪姐姐,你……”她你字下面,一时竟说出不来。 万小琪却早已俯在她耳旁,低声儿道:“像你这样剔透玲珑,水晶心肝的人儿,叫人家怎不言听计从?我做姐姐的,自然得依你呀!”她边说边笑。 尹稚英胀得满脸通红,啐道:“琪姐姐,你坏,我不来啦!” 万小琪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他……” 他字才出口,尹稚英纤手早已在她膈肢窝上呵了两下,笑道:“你再说!” 万小琪最怕呵痒,她弯着腰,格格的笑个不停,口中还是说着:“他……他……” 岳天敏见琪妹妹又说又笑的闹了半天,不由含笑问道:“你们有什么好笑的,何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万小琪一面笑,一面道:“我说,我说,啊!你……” 尹稚英可不让她说,两个人咭咭呱呱的闹作一堆,花枝乱颤! 凤儿瞧得嘻着嘴直乐,突然叫道:“岳叔叔,凤儿知道,万叔叔和尹叔叔是在偷偷的说你!” 尹稚英满脸红霞的直起腰来,骂道:“小鬼头,你聪明!” 凤儿她给骂得不敢作声。 万小琪舌头一伸,道:“瞧!你这师娘多凶!” 凤儿给她一说,“噗哧”笑了出来! 尹稚英又羞又急,红着脸啐道:“你这师娘好,以后,就叫凤儿叫你师娘好了。”说着玉手又向万小琪呵了过去。 敏哥哥这回听清楚了,他瞧着两个如花解语,如玉生香的美人,不由从心眼上直乐出来! 一宵无话,翌日清晨,渡过黄河,由许昌折入晋城,已是山西地界。再经潞城,昔阳,一路上果然不时发现拏云手的标记。四人晓行夜宿,马不停蹄,第五天申牌时光已赶到南台。南台原是一个镇甸,但四面一找,却不见了拏云手的暗记。大家先前还认为已经到了五台山下,也许拏云手把记号画到比较隐僻所在。寻了一会,仍然不见丝毫踪影。那末自己一行,连日赶路也许赶过头了。不如先找宿头,休息一宵,谅来拏云手他们最多不过一天半天,也可赶到。 岳天敏正想开口,忽见路旁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全身紧扎,一脸精悍之色。 一手牵着马匹,双目炯炯的向自己四人打量了一阵,突然抱拳笑道:“三位少侠,敢情是开封安义镖局的贵宾?褚老镖头已在山上恭候多时,兄弟奉副教主之命,专司接待,此处非待客之所,请到山上奉茶。”说完,不待岳天敏答复,翻身上马,说了个“请”字,就朝前驰去! 岳天敏给他说得十分胡涂,安义镖局褚老镖头,那不是金刀褚瑞芳老庄主吗?他怎的也到五台山来了?他回过头去,却见尹稚英正和万小琪并骑而行,暗暗的咬着耳朵。 一面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纤手连挥,意思似乎叫自己尽管先跟下去。英妹妹江湖经验较丰,也许已瞧出什么端倪来了。当下一夹马腹,就遥遥的朝着前面中年汉子所去方向,奔了下去! 尹稚英催马跟了上来,走不一会,万小琪也已赶来。 岳天敏不知她们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看看和中年汉子距离较远,就悄悄地向英妹妹闲话。 尹稚英浅浅一笑,低声说道:“五台山周围四五百里,玄阴教分坛,设在何处,我也没听说过,这大地方,上那儿去找?既然有人带路,将错就错有了向导,不是很好吗?何况褚老庄主,对你有赠剑之义,他现已上山,可能和五台有什梁子,前来拜山,他既然有事,我们那能袖手?我是叫琪姐姐沿路留下记号,万祝两位前辈瞧到了,也好追踪寻来呀!” 这一段话,听得岳天敏十分佩服。英妹妹心细如发,设想周到,不由轻声的道:“英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帮手!” 尹稚英心头一甜,“嗤”的笑道:“琪姐姐才是你的好帮手呢!得啦!你瞧!人家已经在等我们了。” 岳天敏只顾说话,没往前看。这时经英妹妹一说,纵目望去,果然那中年汉子已在策马相候。等双方距离渐近他又纵马疾行。一前三后,四匹马蹄声得得,渐渐转入了峰峦深处。 天色逐渐昏黑下来,山道也逐渐陡狭。中年汉子的坐马,却越跑越快。这段路,转折极多,不时的拐弯抹角,峰迥路转。对方是老马识途,照样急驰。自己路生马不熟,自然要慢得多。 双方距离,越拉越远,几个转弯,已不见了中午汉子踪影。 岳天敏冷哼一声,暗想:“凭你这点伎俩,也想施什么诡计不成?”即忙一抖缰绳,扬鞭直追! 行不多远,忽见前面中年汉子去势又缓了下来,待自己赶到切近,他忽然勒住马头,说道:“前面不远,就是敝分坛临时设置的接待站,因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天黑夜行赶路不便。三位少侠,请迳往前面打尖,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好了,恕兄弟不再奉陪。”说完略一拱手,就向另外一条小径上奔去。 岳天敏心中虽然狐疑,但既然来了,岂能示怯?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见识见识!心念一动,便领先提缰向前面冲去。 尹稚英和凤儿同乘一骑,紧跟身后。 万小琪因到处留标记,稍为落后。但她所骑玉狮子,乃是一匹罕见良驹,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是以虽然落后一步,也相差无几。三匹马首尾相衔,一阵急驰,才翻过山头,便觉眼前一亮。果然在半山腰上,露出几间房屋。外面高挂着四五盏气死风灯,在晚风中摇曳生辉! 四人三骑,才到门前,早有一个彪形大汉,迎着过来,态度极为恭谨,接过马匹,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屋内既无主人出迎,也没有招呼的人,那彪形大汉,也不再来理会自己。 这确实奇怪,到底他们玩的什么花样?不错!方才那中年汉子讲过,这里是临时设置的接待站,需要什么,叫自己尽管吩咐。 显然这里只有一两个下人,伺候宾客,自然不会再有人出来招呼。 岳天敏想到这里,就看了万尹两人一眼,大踏步往中间一间客堂上走去! 这间客堂颇为宽敞,陈设虽极简单,倒也收拾得十分干净。 四人才一坐定,又有一个大汉,端着香茗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四人身边,也是一言不发的退去。 万小琪是个性急的人,看了这番情形,那里还忍耐得住?方要开口把那大汉喝住,问个清楚。却被尹稚英拉了一把,附耳说道:“别理会他们,且往后瞧!” 这时,山路上响起了得得蹄声,似乎又有人朝这里奔来!荒山静寂,听得分外清晰。 不一会,蹄声越来越近,及门而止,忽听有一个人大声说道:“郭师傅,那小子把我们引来,怕不怀好意!” 另一个口音笑道:“本来,我们是为朋友卖命来的,既来之,则安之,樊老哥,走!到里面瞧瞧去!”说话之间,大踏步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个中等身材,两道浓眉,特别粗大。稍后却是个瘦个子,看上去都是四十上下的人。 那两人一眼瞧到岳天敏等四人,脸上微微一怔,只见前面一个抱拳说道:“在下兄弟,适才蒙贵教派人相迓,邀来此地,不知有何赐教?” 这倒好!他们竟把自己当作了五台山的人?这时恰好彪形大汉又替两人端上茶来。 万小琪冷哼了一声,直冲冲的道:“贵教?五台山么魔小丑,谁是五台山的人?” 端茶的大汉,横了万小琪一眼,脸露怒意,可是不敢作声,依旧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 那首先发话的人,被万小琪这一抢白,不由微露愠色,脸上显然有点挂不住了。 岳天敏连忙抱拳笑道:“在下昆仑岳天敏,这两位是在下义弟,也是刚到不久,由五台山派人接引来的。” 两人闻言,登时脸露喜色。 浓眉粗眼的那个,呵呵笑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昆仑四老的令师弟,独斗枯木大师,名闻武林的岳少侠,真是幸会!兄弟河北鹰爪门郭璞,这位是保定府过天星樊青松樊师傅。”要知太行山大雄寺的枯木和尚,在江湖上辈份之高,武功之强,声威之隆。数十年来,首屈一指,谁敢和他抗衡? 岳天敏独上太行山,救走乌蒙派两个门人,还接了枯木和尚三掌。这件事,却早已轰动武林,传遍江湖,大家把岳天敏绘声绘影,捧上了天。真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 岳天敏这一报出万儿,立使鹰爪郭朴,过天星樊青松无限惊喜!人家是昆仑四老的师弟,大有来头,他们自然极力拉拢。 岳天敏正因上山之初,接待的人把自己当作安义镖局的贵宾迎来,说什么褚老镖头已在山上等候等语,这会又碰上了鹰爪门的郭朴和过天星樊青松两人,而且,玄阴教五台分坛,还为他们临时设置接待站,可见侠义道来人颇多,声势不小!这些人纷纷上五台山来,到底为了什么? 自己正好乘机探探口气。心念一动,就含笑问道:“郭师傅樊师傅连袂前来,不知山上可有什么盛会吗?” 此言一出,郭朴和樊青松同时一怔,齐声问道:“难道岳少侠三位,不是应安义镖局褚老镖头之约助拳来的吗?” 两人这一反问,却又把岳天敏等三人绝怔住了。 “褚老镖头?两位所说,可是金刀褚瑞芳褚老前辈,他和五台结了梁子?”岳天敏望着郭樊两人,急急的问了一句。他因褚老庄主义赠龙形剑,对自己恩深义重,如今人家有事,那得袖手? 鹰爪郭朴点头笑道:“谁说不是,褚老镖头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已有多年。去年他们安义镖局接到一笔红货,听说是一串价值连城的珠项炼,当时是由褚老镖头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镖头亲自押运。那知就在太行山脚下出了事情,褚大镖头失手丧生。这档事岳少侠大概总有个耳闻吧!” 岳天敏点了点头。 鹰爪郭朴接着又道:“那时镖局中的趟子手赵腾彪背了褚大镖头尸体,和一块从树身上削下来的黑龙帮标记,回转开封,他一口咬定劫镖的是石臼湖黑龙帮。后来褚老镖头亲上黑龙帮,查问清楚,才知可能是黑龙帮叛徒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两人贾祸之计。这两人又是太行山大雄禅寺赤发尊者的门徒。褚老镖头这又赶上太行山去。” 岳天敏一听他提到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两个杀父仇人。登时眼前现出血淋淋的一幕回忆,亲仇未复,何以为人?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连仇人的影踪都找不到。霎时之间,热血沸腾,陡的剑眉一竖,星目露煞,急急的道:“郭师傅所说的事,那时在下正从九华山下来。因褚老镖头人单势孤,才一路追到黑龙帮,又追上太行山去的。不过当时据大雄寺的人告知,王三元、何成蛟这两个贼子,确实不在手中。只不知这次褚老镖头亲上五台山来,可是这两个贼子,托庇在五台山吗?” 鹰爪郭朴眼看这俊美少年忽然满脸杀气,双目威棱不可逼视,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略为顿了顿,才道:“褚老镖头太行山回去,又向趟子手赵腾彪详细讯问了当时情形。 据大家推测,前面三个蒙面人,使降魔杵的可能是赤发尊者的大弟子黄面头陀,使鬼头刀和分水刺的两人,正是王三元何成蛟。但这三个都没有得手就败退了,褚大镖头是伤在后来一个人手上,那人使用的兵器,是一口蓝汪汪的狭长缅刀。江湖上使缅刀的人已经不多,缅刀上喂毒,武功又要胜过神箭金刀褚大镖头的,为数自然更少。这时大家才想到五台山内三堂堂主粉蝶追魂楚天行身上。后来传说那串价值连城的珠项炼,确实在五台山,而且有人亲眼见过,还带在万妙仙姑的一个女弟子身上。褚老镖头得知确息,才邀约昔日好友助拲,亲上五台山拜山。兄弟因得信较迟,所以才今天赶来。” 他说到这里,却见两个彪形大汉,已陆续端上酒菜,在桌上摆好,一言不发的退下身去。大家一瞧,正好放着六付碗筷,分明是为自己六人准备的。热腾腾的菜肴,倒也水陆俱陈,十分丰盛。大家都尚未进食,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过天星樊青松笑向岳天敏等四人说道:“岳少侠,他们既然准备了,我们落得受用,来来!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气。” 说着就连连让坐。鹰爪郭朴,不愧是老江湖!坐定之后,从身边取出一支银针,小心翼翼的在酒菜中一一试过,看看并无放毒迹象,才笑着道:“我们身入虎穴,不得不处处小心,岳少侠不要见笑!” 岳天敏忙道:“郭师傅经验丰富,在下还要多多讨教呢!” 和岳天敏说话同时,窗外“嘿”的一声冷笑,清晰传来! “是谁?”过天星樊青松倏的站起身来,要待追出! 岳天敏摇手笑道:“樊师傅,且请坐下,这人已去远了!其实他来了多时,在下因他并无行动,才让他偷听了一阵。” 过天星樊青松,在北五省夙以轻功见称,才赢得过天星这个雅号。此时听说人已来了许久,怎么自己会一点也没察觉出来,心中还有些不信。但人家是昆仑四老的师弟,而且又是近日在江湖上轰传一时的人物,只好笑了笑,依旧坐下。 鹰爪郭朴,杯到酒干,谈笑风生的大吃大喝起来。江湖人物,自然不拘俗礼。一阵吃喝之后,鹰爪郭朴正夹了一大块鸡肉,要往口中送去。突然浓眉一绉,急叫了声:“不好!这酒菜……啊哟!” 他酒菜有毒,连“有毒”两字还没出口,一手紧掩着胸腹,脸色骤变,猛的向后倒去! “啊!不对!”过天星也左手按着小腹,浑身颤抖起来。变起仓猝,岳天敏一时可真给慌得不知所措。 “快给他们喂乌风散,迟了就来不及啦!”尹稚英忙从怀中掏出药来,拔开瓶塞。 向鹰爪郭朴仔细一瞧,只见他脸色铁青,两眼红丝满布,睁得像铜铃似的。鼻孔、口角、还在流着紫血,看样子,人已经没有救啦! 过天星樊青松敢情中毒不深,但也神志昏迷,满地乱滚! 尹稚英皱着秀眉,一脚踩了他昏穴,让敏哥哥把乌风散给他灌下。才解开穴道,让他躺在地上。 万小琪早已窜出身去,找两个彪形大汉的晦气去了。那知把三间房屋找遍,兀自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厨房里炉火正红,显然人走没多久,她双脚一顿,追出屋外。门口高挂着几盏气死风灯,人站在明处,往暗里瞧,即使有人躲着,也看不到。何况左边是一排树林,黑黝黝的一望无穷!人家是安排好的,人可能早已撤走了。 万小琪越是找不到人,心头怒火越是难遏。重重的冷哼一声。倒提着白玉洞箫,重新回到厨房,抡箫便砸,乒乒乓乓,给他打个稀烂!总算过天星樊青松命大,服下了专解百毒的乌风散,人已醒转,正在调气运功。 凤儿瞧着鹰爪郭朴死相可怖,吓得紧靠着尹稚英身边,小脸铁青。 “五台山的贼子,都逃走啦,一个也找不到,明天,看我饶过他们才怪!” 万小琪气呼呼的进来,向椅上一坐。 “英妹,这是什么毒药,竟有如此厉害?郭师傅不是在酒菜上都试过没有毒吗?” 岳天敏瞧着鹰爪郭朴的尸体,心中甚感不解。 尹稚英答道:“有许多毒药,自然可以用银针试得出来,但也有少数试不出来的。照方才中毒的情形看来,敢情定‘断肠霜’。这种毒草,生长在云南深山之中,一到秋天,叶上生出“层白色的粉末,形如秋霜。放在茶饭之中,无色无臭,一经服食,就会断肠而死,听说无药可救。照这样看来,乌风散倒真是解毒圣药哩!” “尹叔叔,火!火!”凤儿小手连指,大声叫喊! 厨房燃烧起来了,熊熊火舌,已伸进了左边那一间。 这是万小琪的杰作! 她方才在厨房中一阵乱打,砸烂家具,打翻油瓶,正好是起火的好材料,自然慢慢的燃烧起来! 过天星樊青松,经过一阵调息,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已无大碍。眼看同伴惨死,不禁咬牙切齿,热泪横流!这时火势迅速的延烧过来,只一会工夫,已是火舌四窜,火焰逼人。 大家退出屋外,樊青松临行挟起郭朴尸体,就在坡前挖了个土坑埋了。大家默默的哀悼了一阵,才牵过马匹,趁着熊熊火光,向群山层峦中投去!行行重行行,四匹马在羊肠小径上首尾相衔。含枚疾走,曲折盘旋,绕过一重山头。只见前面分出了三条岔道;一条似乎往山下去的,另一条也有往上之势,他们相度情形,走了中间一条。一盏热茶的时光过去,途径越来越陡了。 一会上坡,一会下坡,煞是忙碌!其中除了万小琪所乘玉狮子,是匹良驹之外,其他三骑,虽然都是长程健马。但经过这一阵上下翻腾,迂回奔走,也早已气喘低嘶,马身上汗出如沈!大家只得休息了一会,上马再走。那知行不多远,前面又出现了两条岔道,却是一条往左,一条往右。月色黯淡,层峦迷离,那里还分辨得出方向,只好胡乱的往右边这条路上奔去。入山渐深,岔道却越来越多,好像进入了蛛丝网,曲折迂回,不胜盘旋。也许这条路,早已走过,但走了一会,可能重来。岔道一多,越走越岔。像这样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大家已是人困马乏,前面依然峰峦层层,岔道重重,好像漫无止境。 尹稚英心中不由大为疑惑,暗想:“五台山分坛所在,江湖上人,时相往返,路径不应如此崎岖,难道我们走岔了路?” 心念一动,就对岳天敏道:“敏哥哥,你可觉得这条路有点蹊跷吗?我们快查看查看,免得再走冤枉路啦!” 一语提醒了过天星樊青松,连忙接口道:“尹少侠说得有理,这路确实有点不对,且让在下到树上瞧瞧去!” 他说着,从马背上微一拧身。嗖!一条黑影,斜飞出去。在附近矮树上足尖轻点,借势窜上路边一株大树,再一提气,很快的揉上树巅。身法轻捷,果然不愧为过天星这个外号! 他上树之后,并不见有人跟着上来,心中暗暗高兴,我过天星可不是酒囊饭袋,这会也漏一手给你们瞧瞧。纵目四望,但见群峰起伏,其势绵绵!只有正西方云雾缭绕中,似乎矗立着一座高峰,估计上去,约有七八十里路程,该是这许多峰峦中的主峰。正在沉思之际,忽听自己头上,居然有人在说话? “敏哥哥,你瞧!对面山坡上,白烟袅袅,敢情有人家居住了我们何不前去问问路再走。” 银铃般声音,从上面清晰传来! “咦!我们跑了这许多时光,还在这里?琪妹,你不瞧瞧清楚,对面山坡,不就是我们打尖的地方吗?那冒出来的白烟,是余烬未尽呢!” “什么!我们白跑了半夜?” “不错!我想起那接待的人曾说过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夜行不便……” 过星天樊青松闻声抬头,往上一瞧。只见离自己头上两丈来高的细枝上,并肩站着两人,正在指指点点的说着话。一个青衫飘忽,一个白衣翩翩,那不是岳少侠和万少侠吗?他们什么时候上来的?光凭在细枝上,居然稳如泰山的站着两个大人。这份轻巧,在当今武林上老一辈中间,也找不出几个来。自己和人家一比,真是萤火比上了月亮,差得太远。赶紧一声不响的缘着树干,悄悄下去。 落地之后,只听凤儿笑着问道:“樊叔叔下来啦!上面好玩不好玩?” 樊青松脸上一热,却向尹稚英道:“不出尹少侠所料,咱们果然跑不少冤枉路……” 微风飒然,跟前白影一闪:“英妹,你说多气人,我们跑了半夜,还是在那火烧的对面!” 万小琪回到马上,气鼓鼓的说着。啊!她们两个还是女的,难怪总有点女娘腔。唉!女娘们都有这高的武功!过天星樊青松低头沉思,渐生自卑。 “樊师傅可有高见?”樊青松闻言,赶紧回过头去。 岳天敏不知何时也下来了,这时安详的坐在马上,满脸含笑,望着自己。 “哦!哦!兄弟适才瞧见正西好像有一座高峰,也许是玄阴教分坛所在。这里歧路重复,咱们不认识路径,越走越岔,目前自是不宜再循山路走了。只要认定方向,横越山岭,才能走出百折坡去,岳少侠以为如何?” 岳天敏笑道:“樊师傅阅历丰富,我们就这么办罢!”这几句话,在这时的樊青松听来,真是十分舒服。 大家既然决定不循山道行走,就得横越巉岩峭壁,翻山过去。那么除了万小琪所乘的玉狮子,其他三匹虽是长程健马,也无法胜任。只好放了马匹,大家把随身包褢一齐放在玉狮子背上,由万小琪带着凤儿,跟在众人身后押队。 岳天敏、尹稚英和过天星樊青松三人,看准方向,就各展轻功,向层峦深处扑去。晃眼之间,飞出老远!过天星樊青松跟在岳尹两人身后,但见人家长衫飘飘,一个起落,就是八九丈之遥。在那些断涧绝壑,悬崖峭壁上,轻轻一掠,便已过去。宛似划空双箭,眨眼即逝!圭在这种丛岗起伏,山势险陡的乱山丛中,全得仗步眼灵活,登高跃远,全神贯注在脚尖之上。 过天星那跟得上岳尹两人,把轻功提踪术,拼命施为,连踪带跃的急赶,仍旧落后甚远。这还是岳天敏尹稚英惦着他轻功较差,不好过份施展,随时停身等候。就是这样,也已把过天星累得混身热汗,气喘吁吁。 万小琪却从容控缰,不徐不疾的缀在过天星身后。这样走了半个多时辰,计算起来,差不多翻了七八个山头。不料入山越深,越是无路可循,大家在一个山岗上休息了一阵。眼看夜色朦胧,群峰上面,慢慢地都掩上了一片云气。烟景迷离,逐渐连远处都察看不清了。看情形,只好等待天亮之后,再找出路。大家方想找个避风所在,憩上一晚。 忽听岳天敏“咦”了一声,站起身来,向一处山坳中直瞧! 万小琪早己一个虎跳,跃近身去,依着敏哥哥问道:“你瞧到了什么?” 岳天敏还在凝目直视,闻言用手向山坳中指了指,悄声说道:“这山坳下面,方才似乎隐隐露出一点灯光,说不定是座庙宇,或是山中的猎户人家,我们正好去借宿一宵。” 万小琪顺着他手指瞧去,但见黑黝黝,雾沉沉一片,那里看得清什么影子,连鬼火都没有一点。但她早听英妹妹说过,敏哥哥自从服了小半葫芦天府玄真,目能夜视,自然十分信服。 当下玉手向尹稚英一招,喜道:“英妹,敏哥哥说,那山坳里有人家呢!我们快去!” 她随手把缰绳向玉狮子颈下一圈,让它跟在自己身后。一手拉着凤儿,就要下去。 过天星樊青松,听清他们的对话,心中暗暗嘀咕。“这荒山深夜,云雾隐隐的山坳里,即使发现一点灯光,也许是什么毒蛇猛兽的眼睛,这三个青年人,却要把它当作庙宇人家,前去投宿,深更半夜,以身犯险。好罢!自己既然和他们做了一起,说什么也得跟着走一趟。” 他这一阵休息下来,恢复了不少疲劳。勉强站起身来,紧了紧衣靠,随着四人,往山下奔去! 山坳是在两山的夹缝中间,地势极为幽僻。大家下了山坡,发现左侧树林之外,依稀似有一条平坦山径,迤逦而来,直通山坳。两边各有一排翠柏苍松。看上去全是数百年的古树。山径上蓬蒿遍地,蔓草及膝。想来以前原是平坦的道路,已有多年没人走动了。草丛中狐鼠齐窜,灌木上宿鸟惊扑,景物荒凉,使人有提心吊胆之感。尤其是夜枭的啼声,凄厉得犹如鬼号,阴气森森,毛骨悚然! 大家顺着荒径,约摸走了半里路光景,山岰尽头,在蒙蒙夜色中,果然发现了一座庙宇。星月依稀,已可觑见这座庙宇,墙壁多半倒坍。但形势还是十分高大庄严,当年一定是香火繁盛的古刹丛林。大家逐渐走近,只见两扇高大山门,也被风雨剥蚀得残破不全。越过一座石刻影壁,跨进山门,大殿前面,也是荒草凄迷,庑廊倒坍。连佛像都已断头缺臂,歪歪倒倒的无复宝相庄严!这是一座废庙!四面阴森森,黑沉沉,那有半点灯光? 岳天敏心中奇怪,方才明明看到有一点灯光,从山云中透出,那会眼花?上了大殿,再往后看,也是一片漆黑。当下更不迟疑,直往里面走去!穿过两进殿宇,才见左廊厢房内,从破窗上透出一点极为轻微昏沉的光焰。 尹稚英瞧到这般情形,早已一闪身拉着岳天敏衣袖,悄声的道:“敏哥哥,这破庙透着古怪,莫要着了人家道儿!” 岳天敏微微点头,嘱咐尹稚英带着凤儿,和过天星樊青松守在外面,作为后援。回头向万小琪:“琪妹,你且随我到里边瞧瞧去!” 万小琪见敏哥哥要自己和他同往,心头一喜,轻轻的应了一声,跟着就走。穿过配殿,进入左廊,这里面以前敢情是僧房。断椽残壁,东一堆碎瓦,西一堆砖石,高低不平。灯光是从中间一间透出来的。两人脚尖轻点,轻飘飘的掩近门口,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好像并无生人! 岳天敏艺高胆大,一手挽着琪妹妹纤手,从容往里间走去。这间厢房,颇为宽敞,四周黑洞洞的,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霉腐之气,中人欲呕。 正中间停放着两具棺材!左边一口是黑漆的,右边一具,却是白木棺材。棺材后面的地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焰如豆,绿阴阴,昏沉沉的,平添了不少鬼气! 一阵阵的山风,吹入窗棂,破纸窗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棺材后面的灯焰,本来就是倏明倏暗,摇晃不停,这时那碧焰,吹得一会缩小,一会伸长,越显得袼外阴森可怕,鬼影幢幢! 万小琪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身临斯境,女孩儿终究是女孩儿。不由得她不毛发直竖,花容失色。紧依在敏哥哥身旁,怯生生地壮不起胆来! 岳天敏何尝经过这种场合,心中也未免忐忑。一手紧握着琪妹妹微微沁出汗来的纤掌,口中说道:“琪妹,这不过两口棺材罢了,有什可怕?” 他“怕”字才说出口,蓦听棺材“卡嚓”响了一声! 岳天敏陡然一惊,不自主的向后倒退了两步。 万小琪差点吓得叫出声来,拼命的抱着敏哥哥! “琪妹别怕!”岳天敏壮着胆子,仔细向两口棺材看了看,可并没什么异样。 正想退出身去,突然想起这座破庙,看来已是多年没有人迹,那么棺材面前的油灯,为何还会点着呢?如果有人来经常加油,又怎会一个人影都不见?他心念一动,就拉着万小琪,绕过棺材,向上首走去。果然灯盏里的灯油,还是满满的,显见有人新添过油。难道是五台山的人,故意把自己引来?只有两口棺材,又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也许是山上猎户,经常来给他去世父母的材头灯里添油,这也是人情之常。他想到这里,不禁暗笑自己太以疑神疑鬼了。转身一瞧,上首一张供桌上,还放着一付烛台和两个神位。 眠帘所触,“咦!”那木主竟地分着一黑一白!黑的一块,是黑底白字,白的一块,是白底黑字。 那有死了人棺材木主,都分出黑白来的?而且看上去写着的字,也不像是亡人姓名。 心中一阵好奇,仔细一瞧,两块木主,同样写着六个大字:‘阴山双尸在此’这样奇怪的木主,真是第一次看到!敢情棺材中人就叫‘阴山双尸’?本来人死了就变成尸,两个死人,叫做双尸,一点也不错!阴山? 他们是阴山人氏?岳天敏握着琪妹妹纤手,边想边走,刚垮了两步。突然身后一阵“格格”“卡嚓”!暴响过后,接着“吱”“吱”两声尖叫。阴风惨惨,直听得人毛发直竖!变生俄顷,岳天敏霍地回身,只见两口棺木上,棺盖业已掀开,落在一旁。棺中两具死尸,也早已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四只绿惨惨旳眠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任你岳天敏艺高胆大,不信鬼神,可是身历其境,亲眼目睹这种惊心动魄的怪事,也不由你不倒抽一口凉气,向后连退了两步。 回身护在万小琪身前,静以观变。 “吱”!“吱”!又是两声鬼叫,两个僵尸一阵风似的蹦出棺材。身法之快,连岳天敏也没看得清楚。一个脸色黝黑,穿着一身黑衣,颈上挂着一串黑色冥镪。一个是一张灰白的死人脸,浑身白衣,颈上挂着一串银色冥镪。站在那里,纹风不动 第二十四章 天外来麴香针贻小友 林中多伏莽鬼赚群英 “这就是阴山双尸?怎么连僵尸也有外号?” 看它们直挺挺的似乎并不厉害,自己既然遇上,就得为民除害! 岳天敏胆气一壮,劲贯右臂,正待劈去!这不过一瞬间之事,两个僵尸,却比他还快。 口中又是“吱”的一声尖叫,阴风骤起,身形如电,爪前身后,分向两人扑来。十道尖风,业已袭到身前! 岳天敏那会让它们抓中?舌绽春雷,大喝声中,右掌一挥,同时向前拂出!这下!他用上了四五成力道,以他平日对敌的经验,认为至少也得把它们震飞出去!那知竟然大出意外,“蹦”!“蹦”!两个僵尸只被震退了两三步。僵直的上身,向后晃了几晃,就已站住,胸前挂着的两串冥镪,却被震得“锵”“锵”作声! 岳天敏一掌出手,虽然挡住了二十道尖细指风,但似乎还觉得有一丝阴寒之气,依然袭上人身,使人有机伶伶的感觉。不由心中蓦地一惊,以碧落宫三仙古九阳那高的功力,干天三昧神功,尚且不能透过自己的太清罡气。这两个僵尸爪上发出来的阴风,竟有如此厉害? 他上一次吃过枯木和尚“黑眚附骨掌”的亏,这会可不敢怠慢了。心念一动,“呛”的抽出龙形剑来!一道青紫光华,照得满室发紫! 万小琪一见敏哥哥长剑出匣,她那肯示弱,白玉洞箫跟着也划起一圈莹光。 娇声喝道:“敏哥哥,我们一起上!” 一黑一白的阴山双尸,被岳天敏一掌震退了两三步,似乎也吃了一惊。四只惨绿发光的眼睛,居然对望了一眼,鸟爪般手指,同时向胸前一抡。锵!锵!两串冥镪,立时挣得笔直。 “嘶”的一声,身如旋风,倏然跃进,一左一右,向两人扫到! 僵尸竟然把冥镪当兵器使?真是怪事! 岳天敏右手轻挥,使了一招少清剑法的“闭户诵经”,龙形剑对准黑僵尸的黑色冥镪,横封过去。 要知这一招“闭户诵经”,是粘中寓削,既封亦攻的招术,他是存心要试试到底这僵尸是人是鬼? 黑僵尸可是身僵心不僵,它似乎识得岳天敏手上的剑,是把神物利器。不待对方削出,右腕一沉,冥镪像软鞭似的突然转弯,反击岳天敏右腕。紧接着轻轻一抖,冥镪鞭头,突然又转向内侧,迳叩岳天敏心窝。这沉腕反击,轻抖叩胸,粗看似乎是乱挥一通,但虚实互用,腕力内劲,无不使得丝丝入扣,恰到好处。出手敏捷,招式怪异,也到了极点!它们那里是什么僵尸?分明是人故意假扮,来人武功之高,端也小觑不得! 岳天敏心头明白,不由上声长笑,喝道:“五台妖孽,今晚看你们能逃出手去!” 刷!刷!刷!少清剑法源源出手。刹那之间,紫光飞舞,青芒耀寒,直向黑僵尸身上绵绵攻去! 黑僵尸可当真厉害,别看他身体僵直,一蹦一跳,动作如风,灵活无比。手上冥镪,使得“锵锵”作声,劲风呼呼!你别以为那冥镪是纸糊的,听声音,不是缅铁,也是精钢! 万小琪和白僵尸,也打得非常激烈。叮叮!锵锵!兵刃相接之声,和洞箫的急锐啸声,冥镪的呼呼劲风,合奏成战斗的交响曲。四个人在这一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厢房中,相互拼斗,愈打愈猛!如豆灯焰,被劲风扫得摇摇欲灭,形同鬼火。灰沉沉的墙上,幢幢人影,进退如流!只不过片刻工夫,已经斗了二三十招。 黑僵尸却被岳天敏罩在一片青紫光芒的凌厉剑影之中! “果然是贼子!”娇叱声中,火光一亮,尹稚英娇躯闪将进来,仗剑而上。 过天星樊青松一手紧握着单刀,一手晃亮了火折子,也在门口现身! “嗒”!黑僵尸一个不留神,手上一串冥镪,被岳天敏的龙形剑削断了半截,“当”的一声,坠落地上。 “吱”!紧急、尖锐,鬼叫之声才起,鬼影一闪,黑白僵尸同时突围而出,越过棺材。 真像电光火石,快速已极! 黑僵尸铜铃似的眼睛,绿光暴涨,想是十分愤怒。鬼爪一探,向身边掏出一管三寸来长黑黝黝的圆筒。对准着岳天敏,桀桀怪笑,声若鬼嗥! 岳天敏识不透黑僵尸又在耍什么花样,正要踪身追去。蓦听头顶上突如其来的一声“哈哈”!酒香满室!紧接着一声凄厉无比的叫声,破屋飞出,摇曳长空,瞬息远去! 这真是眨眼之间的事,以岳天敏的功力,也只见一条灰影,向黑白僵尸身前一扑。 阴山双尸同时发出厉叫,破屋而遁。 “醉老前辈!”岳天敏心中一动,赶紧叫了一声,那里还有人影? “噫!尹叔叔这是什么?”凤儿突然惊叫起来! 大家回头一瞧,只见凤儿小脸上,满是惊异,手中正握着一管三寸来长黑黝黝的圆筒。 “这不是方才黑僵尸手上的东西,你从那里拾来?” 尹稚英心中一惊,不要上了两个鬼僵尸的当? 口中问着,早已伸手接了过来,但觉入手沉甸甸的,敢情的精钢铸成? 凤儿给尹稚英一问,十分迷惘的道:“方才我和樊叔叔站在门口,好像有人挤了我一下,说:‘给你’!这东西就塞在我手上。” 她眨着小眼睛,好像在记忆什么,突然又道:“对了!这声音,好像是老朋友!就是他!我听得出来。” 尹稚英往手上一瞧,这个三寸来长的铁筒,顶端有无数比针尖还细的细孔,筒边上,却凸出着一大一小两颗珠状的东西,想来许是什么厉害暗器。 过天星樊青松,站在一旁,突然想起两个人来,不由沉吟着道:“看这两人的打扮长相,极像阴山双尸!” 岳天敏点头道:“不错!这两个鬼东西正是阴山双尸,你瞧,那木主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 樊青松吃惊的道:“果真是这两个魔头?那么这东西,就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阴山一宝‘五殃针’了!今天如果不是暗中有高人相助,我们恐怕都遭了毒手。” 尹稚英接口道:“樊师傅,你说这是‘五殃针’?当年谢五殃的独门暗器?” 樊青松点头道:“看来大致不错;兄弟也是听人传说。当年谢五殃为了创立阴山派,不知怎的被峨嵋一瓢子用玄门罡气把他震伤。谢五殃回转阴山,誓报此仇,化了十多年心血,采取阴山绝壑中的一种寒铁,炼成一筒暗器,叫做‘寒英神针’。据说这种针长不逾寸,细如牛毛,筒上装有一个活闩,和两个机扭,用时先把活闩打开,在小机扭上一按,就射出一针,按着不动,针就会一支接一支,连续飞出,指挥如意。如果在大的那颗机扭上一按一次就能射出七十二针,你只要和敌人相隔一丈五尺左右,对准他胸口,这七十二支飞针,就会左右上下,自动打上人身七十二处穴道。敌人身材高大的,后退一步,身材瘦小的上前半步,无不命中,制造之精,计算之准,真可说是匠心独运!中上人身,不但真气立破,而且阴山寒铁的阴寒之气,遇血即凝,立时使人寒栗而死。” 岳天敏听得心头一凛,连忙问道:“哦,原来‘五殃针’是专破罡气设计的!” 樊青松笑了笑道:“谢五殃当时自然专为破玄门罡气一类功夫而设计,但玄门罡气,是道家无上功夫,岂是他‘五殃针’所能破得?是以第二次依然败在峨嵋派的一鸥子手上。他一怒之下,就把这针传给了两个徒弟阴山双尸,自己扬言如果破不了玄门罡气,决不再下阴山。可是这‘五殃针’,虽然破不了玄门罡气,却变成了各门各派其他气功的专门克星。除了各大门派有数的几位长老,江湖上有谁会罡气这门功夫?能够内功精深,已是第一等人物了。所以‘五殃针’在江湖上一出现,就变了阎王帖、勾魂令,大家因为它是谢五殃的独门暗器,所以就叫它‘五殃针’。阴山双尸一则仗着‘五殃针’,二则有一套独特的僵尸功,行走江湖,无人能敌,提起这两个魔头,谁不闻名丧胆?可是他们从不和那一门那一派有过交道,这会不知如何也会被五台山勾结而来,那倒真是不可轻敌!” 万小琪听到末了,不由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阴山双尸,不过是邪门外道的么魔小丑,有什么了不起,明天看我再斗斗他们!” 尹稚英却把‘五殃针’递给岳天敏,大家传观了一阵之后。 岳天敏脸色一正,对凤儿说道:“这‘五殃针’既是醉老前辈赐给你的,你就好好收下,不过此种暗器,太以歹毒,非遇穷凶极恶之人,和十分危难之时,不准随便使用!”说毕,将“五殃针”递了过去。 凤儿给过天星樊青松把“五殃针”说成威力强大,厉害无比,早已听得眉飞色舞,满心欢喜。 这时看岳叔叔又准许自己使用,更是喜不自胜,慌忙双手接过,唯唯答应。 过天星看看天色已近四更,便对大众道:“时间已是不早,离开天明,不过只有一个更次,大家都得好好休息一下,明晨还要赶路呢!”说着弯腰拿起地上的油灯,随手剔亮了些。大家退出这间鬼气森森的厢房,在配殿上打扫干净了一处殿角。各人就地坐下,闭目养神,樊青松却早已和衣而卧。一会工夫,天色已是大亮。大家起身之后,略事盥洗,岳天敏取出“辟谷丹”,给各人服了一粒,才离开古庙,顺着庙前山径,向前进发。刚走上了一里路光景,忽见前面山路上有四五匹马,向自己这边急驰而来。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为首一骑,瞧到岳天敏等五人,赶紧跳下马来,拱手道:“诸位请了,昨晚兄弟接待不过,致有冒犯,兄弟实感愧疚,特来告罪,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岳天敏一看来人,正是昨晚引路的那个中年汉子。 正想答话,蓦听一声大喝,过天星樊青松早已掣出单刀,“刷”的劈了过去。 中年汉子身手却也不凡,身形微晃,向左跃出一步,口中喊道:“这位朋友,有话好说!” “哈哈!五台山的毛贼,有什么江湖礼节可讲?你拿命来就是!” 樊青松要为鹰爪郭朴报仇,单刀如轮,狠命抢攻,着着都是杀手! 中年汉子却并没还手,左躲右闪,一连避过了七八刀。不由也微有怒意,喝道:“朋友!你这样蛮不讲理,算那门子好汉?兄弟职司接待,不便和朋友动手,可并不是怕你。” 樊青松倏然停手,嘿嘿一阵冷笑,问道:“好个职可接待!我问你,酒菜中下毒,这种江湖下五门的卑鄙行为,又算那门子好汉?你说!” 他单刀指着中年汉子,双目快要喷出火来!这也难怪,他和鹰爪郭朴一二十年的交情。 此番同来给褚老镖头助拳,但未到半途,就眼看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死在人家鬼计暗算之下,叫他如何不愤怒填膺呢! 中年汉子却脸色不变,昂然的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兄弟倒还不在乎,朋友如不能相容,就请动手,我千里马许侃,决不皱眉。至于昨晚之事,兄弟确实并不知情,这……” 他望了岳天敏等三人一眼,又道:“这三位少侠,敢情和粉蝶追魂楚堂主另有梁子,昨晚是神手天王孟逢春孟香主暗中缀着你们前来,嘱咐接待的弟兄暗中下毒,弟兄们因来人是坛上香主,自然不敢违拗。” 尹稚英怒道:“又是楚天行那个江湖败类干的好事,我正要找他呢!” 过天星听得半信半疑,冷冷的道:“那么朋友是给我们收尸来的?幸亏毒下轻了,还没死!” 千里马许侃脸色一沉,说道:“兄弟职司台西接待香主,这档事,却是事后才得弟兄们的报告,而且说诸位似乎并没中毒,已向百折坡方向奔去!兄弟闻言十分愧愤,江湖上讲的是臂膀上跑得起马,拳头上立得起人,大家明枪交战,输了就怪你自己学艺不精。这种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岂不把我许某给坑了?是以连夜就赶了下来。百折坡曲折盘迥,如不识山中道路,决难走得出去。兄弟在路上发现三匹尊骑,料想诸位已是觑破此山奥秘,横越山峰出去。走得不会太远,这才赶着把诸位坐骑送来!” 说着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大汉,立即把三骑马匹牵过,交给了岳天敏等三人。 许侃接着一拱手道:“话已说明,恕兄弟不送!”说毕,就率着大汉上马而去。 万小琪望着他背影,笑道:“这千里马姓许的,倒是个光棍。” 过天星插口道:“江湖上形形式式,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大家上了马匹,就朝着山径,向前疾走。山径还是十分崎岖,曲曲折折的盘山而行,但勉强可以骑着马走了。好在几个人都有一身绝好的轻功,马匹虽在崇山峻岭的羊肠小道上转来转去,负担还是极轻。五人四骑,环绕着重叠峰峦,起伏山岗,跑到中午时分,道路更形险陡,羊肠小径,已差不多被山石掩没,时有时无。遇上深涧绝壑,又往往须兜着圈子,绕道而行。大家经过半日奔驰,也觉著有些疲乏,当下就找着一块大石旁坐下,喝了点泉水,又吃了一粒“辟縠丹”,休息一阵再走。那座插天高峰早在数十里外,已是清晰可见,这时看来,更似近在眼前! 但沿着山径,走了许久,还在前面。四匹马差不多又跑了两个多时辰,才赶到峰脚之下。驻马仰望,但见面前这座高峰,耸天排云,十分陡峭。悬岩千丈,怪石嶙峋,实在是奇险无比! 大家不知道玄阴教五台山分坛,是否设在这座高峰之上?但附近除了这座奇伟无比的山峰之外,别无其他高山。 大家商量了一阵,决定等天全黑了,先上去探探再说。这时天色渐渐昏黑下来,剩下来的些微晚照流霞,也尽被茫茫夜色所吞没。各人都把马匹放了,万小琪也在玉狮子屁股上拍了两下,让它自去。 岳天敏仰望山势,觉得此峰高出云表,奇陡无比,英妹妹带着凤儿上山,多少总是累赘,不如叫凤儿跟着自己,一面又道:“这座山峰,面积甚大,悬崖峭壁,深涧绝壑,随处都可发生危险,大家一个跟着一个,不可走失,而且还要保持着一段距离才好,我们这就上峰去!”说着一手牵了凤儿,首先跃起,万小琪、尹稚英、樊青松也跟踪而上。 这条山径,十分逼仄,如果说它是路,倒不如没有路还好走点。仰面是一片陡峭的危岩,一边是倾斜滑溜的山坡。乱石嶙峋,矮树丛生,竟然越上越陡! 岳天敏稍着凤儿,衣衫飘飘,凌空直上。万小琪、尹稚英足尖轻点,相继登跃,也显得毫不费力。 只有过天星樊青松却较为落后。已经到了半山腰上,过天星落后更远,正在拼命的施展轻功提踪,向上直追! 忽觉有一股凉风,向自己脑后袭来,暗叫一声:“不好!” 赶紧一低头,“刷”!一片沙石,已是擦颈而过。 樊青松心头一怒,一个鹞子翻身,跃开了几步。只看一条黑影,在树丛间晃了晃。他上山之初,早已暗中戒备,右手握着单刀,左掌心扣着一只梭子透风镖。这时那肯错过机会,一抖手,一点寒星,就向黑影打去! 口中喝道:“鼠辈往那里走!”双足一点,人随着镖,猛的窜了过去。“拍”!梭子透风镖,打在一株大松树上,再找那条黑影,早已踪迹不见。 尹稚英听到过天星的吆喝,返身赶来,问道:“樊帅傅,你是不是发现了贼人?” 就在这句话还没落声,突听身后一株高大的松树上,有一个尖细阴沉的口音,接着说道:“你家太爷,就在这里。” 声音有若鬼叫,使人听了会毛发直竖! 尹稚英微微一怔之际,忽觉阴风飒然,有几缕尖锐劲风,当胸抓来。爪风还未及身,已透着丝丝寒气!这分明是“阴风掌”一类邪毒阴功。 尹稚英可不敢硬接,娇躯轻挪,右手倏然拔出长剑,一招“后羿射日”。剑尖向天,一道银虹,斜刺里直向发音之处激射而上。正当她剑先人后身形凌空飞起,“喀嚓”巨响,一大段七八尺长的树身,突然从头上直掉下来,势急风劲。 尹稚英身子悬空,两下势子都快,眼看就要砸上!她猛的提了口气,剑尖一偏,反手向树身点出。 “叮”!尹稚英只觉这段树身,力道异常沉重。虽然被自己用剑点开,但右臂却也震得微感酸麻。 同时身子因这一点之后,往下落去! 她可毫不怠慢,纤腰一挺,在空中使了招“苍鹰展翅”,身形微侧,再次飞起,依然向大树上扑去!刷!一条黑影,可比她先了一步,窜入四五丈外的树阴之中。 尹稚英那里肯放过他?足尖在树枝上一点,人如离弦弩箭般跟着激射过去。前面的黑影,身法当真快极,以尹稚英的功夫,前后脚追到,已然没了影子。 “今晚追不上你,姑娘也不叫红线女了!”她心中有气,正在四处留神,忽然三四丈外,似有轻微的破空之声。 侧耳一听,那破空之声已到了七八丈外,隐约听到树上“刷啦”的枝叶响了一下。 “哼!这下看你还跑到那里去!”她轻轻跃起,觑准方向,猛的飞扑过去!果然!树阴下面,依稀躲着一个人影。 尹稚英惟恐他再逃出手去,身在半空,左手扬起。一大蓬玄阴针急如电射,跟着飞出。 “嗤”!“嗤”!都打中啦!人影动也不动,以适才那人的功夫来说,似乎不该这末容易,就被打中? 尹稚英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站定身躯,反手紧握着长剑,全神戒备,悄悄的掩近过去。 仔细一瞧,那是什么人影?原来树身上挂着一件黑色短上衣,上面用刀削去树皮,有脸面大一块白皮,远远望去,就好像蹲着一个人似的。这下可把姑娘气的粉脸发热,自己分明上了人家的当,银牙一咬,正待一剑挥去!不!这树身上,好像还有字迹。她可不敢晃亮火只得凑近身去,趁着从树隙中透进来的月光,运目注视。 原来白树身上,用木炭写着八个大字:“昆仑鼠辈,前途纳命。” 正当此时,突听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深山夜静,听得分外清楚!“不好”!尹稚英心头一凛,自己一时追丢了敌人,过天星樊青松武功较差,不要中了人家暗算? 她不再迟疑,挥手一掌,砍断树身。一旋身跃上林梢,施展轻功,如飞的往原路奔去! 一路找寻,那里还有樊青松的影子?连岳天敏,万小琪都不知了去向。心中不由十分纳罕,按理,敏哥哥琪姐姐虽然走在前面,但自己发现敌踪,他们不可能没听到,怎会不见踪影? 尤其是樊青松,这一声惨叫,一定是他,自己只顾追赶敌人,才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不由一阵愧疚,就向前面松林中,疾追下去!这山腰上,到处全是密压压的深林,林中荒草枯藤,从无人迹。 尹稚英长剑护身,踪上跃下,一阵窜腾。忽听身后树丛中,“刷”!响起轻微的衣带飘风之声,似乎向自己身后掩来。尹稚英耳目何等警觉,一个滑涉,霍地旋过身去。骤见眼前一片白光,业已向自己若身上疾卷过来。势道劲急,好快的身法!急切之间,那容她思索,右腕翻处,一招“云雾金光”,剑流霞,迎击而出!叮!叮!兵刃相接,尹稚英心头一震,这贼子果然是个扎手人物。黑暗之中,一连换了三招,居然势均力敌!尹姑娘可不耐久战,左手掏出一大把玄阴针,正待乘机骤施杀手! 对方敢情也激怒了,鼻孔中冷哼一声,首先发言:“杀不完的贼子,今天要叫你逃出手去,才怪!” 银铃般的声音,钻进尹稚英耳中,心头一急,赶紧一个飞絮舞步,打横里跃出,口中叫道:“琪姐姐,快住手,是我!” “是英妹吗?你怎的一声不响,窜进林来?” 万小琪脸上余怒未敛,她不说自己抢先动手,反倒责怪起英妹妹来! 尹稚英知道她是个火爆脾气,什么都得顺她几分,闻言低声笑道:“好姐姐,别快生气啦!我是来找你们来的呀!” 万小琪被他一声“好姐姐”叫得气也消了,“咭”的笑道:“英妹,真有趣,我们平日里还没动过招呢,等这里事完了,好好的比上一场,才好玩啊!” 尹稚英舌头一伸,央求着道:“好姐姐,别比啦,我那里是你对手?” 万小琪抢着道:“哼!我们又不是认真的,比着玩呀!”她说到这里,突然问道: “咦!敏哥哥呢,你没和他在一起?” 尹稚英脸上一热,答道:“我是追一个贼子,追到半途上,给他逃了,方才听到一声惨叫,才赶过来的呀!” 万小琪白玉洞箫一指,气愤愤的道:“我也上了贼人的当,瞎追了一阵。”她顿了顿,接着笑道:“还好,结果我倒捞回了本,你瞧!那边不是还躺着一个贼人?” 尹稚英惦记着过天星樊青松,猛然联想起方才自己和琪姐姐在黑暗之中动手的一幕。 以琪姐姐出手之快,武功差一点的人谁能接得住?那躺在地上的,不要就是过天星? 她心念一动,掏出火折子,走了过去,口中说道:“我们瞧瞧这贼子到底是谁?” 火折子晃亮了,仔细一瞧,躺着的人,原来是缺着一条右膀的神手天王孟逢春,五台分坛内三堂的香主! 尹稚英笑道:“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襄江分堂,我削断他一条右膀,他还是怙恶不悛,前天晚上,偷放毒药,结果,又碰上了你。” “哦!前晚放毒的就是他!那可饶他不得。” 万小琪听说是前晚放毒的人,她正苦于找不到主儿,没处出气。这会那肯轻易放过,说时迟,那时快,手起箫落,白玉洞箫往他死穴上点去!神手天王孟逢春,早被制住穴道,这时连哼都没哼一声,立时了账! “琪姐姐,且慢!”尹稚英一见万小琪出手,赶紧叫住,已是迟了一步。 万小琪望着尹稚英讶道:“这种人还不该死吗?留著作什?” 尹稚笑道:“唉!琪姐姐,你出手太以快了些!偌大的五台山,我们连分坛所在,都还未找到,留个活口,正好问问清楚呀!” 万小琪眼睛眨了眨,一想不错。 但人已经死了,说没用啦!不由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说?算啦!我们还是找敏哥哥去!” 尹稚英因找不着过天星樊青松,恐他有失,正想开口,却被琪姐姐不由分说,拉着就跑!这一阵奔跃踪腾,两人连袂飞行,真是快若穿云!但深山夜静,松风如涛,到处静悄悄的那有敏哥哥踪影? “草非他发现敌踪,追下去了?”尹稚英心念一动,忙道:“琪姐姐,我们快追!” 朦胧月色,照入疏林,果然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穿林而去。两人这一发现,心头大喜,毫不怠慢的依着山径,往前直追下去! 却说岳天敏携了凤儿,一路向山上登跃。山势虽然陡削,但巉岩峭壁,绝壑深涧,那会在他眼里。 振衣直上,宛若御风而行! 凤儿但觉两耳风声呼呼,根本连足尖都没着地,她人小胆大,毫不在乎。一面还张目四望,可是只见黑黝黝的东西,往身后疾飞,那里看得清什么? 凤儿心中直乐,将来自己也学到岳叔叔这样大本领多好!只不过片刻工夫,已到了半山腰上。 岳天敏,在一块大石上拍了拍,笑道:“凤儿,来!这里坐一会,我们等你万叔叔尹叔叔来了再走!” 凤儿依言坐下,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望着岳天敏道:“岳叔叔,我们这会回去,你教我方才那种会飞的本领好不好?” 她满脸期待,小眼睛眨都不眨。 岳天敏笑道:“这叫做轻功,你尹叔叔不是在教你飞絮舞吗?那就是最上乘的轻功呀!” 凤儿肩膀妞了扭,噘着嘴道:“那不会飞。” 岳天敏笑着道:“傻孩子,轻功学好了,身轻如燕,那不是就像飞了吗?不过轻功练得再好,还没有用,要内功修练到了火候,轻功拳剑,自然也就会精湛。” 凤儿一听内功有如此好法,突然跳了起来,摇着岳叔叔的手道:“岳叔叔,那明天起,你就教我内功罢!” 岳天敏抚着她头顶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再过一两年,等你基础扎定了,我自然会教你……” “吱”!他们师徒两人,话未说完,蓦听十丈开外的树丛中,响起一声低沉的鬼叫。这声音使人听了会毛发直竖!荒山夜晚,树影婆娑,石笋嵯峨,黑暗之中,本来就像幢幢鬼影。这一叫,可更显得阴森可怖! 凤儿向四外一瞧,急急的问道:“岳叔叔,这是什么声音?” 岳天敏随口说道:“可能是夜枭,别理它!”话才说完,“刷”!一大片砂石,猛的打将过来。这片砂石,来势极为急劲,但离着两人身前还有五六尺远,便纷纷下落。原来岳天敏早已听到十丈开外,有人潜伏,他是故作不知。砂石落地的同时,岳天敏一把挟起凤儿,身若箭射,倏然猛扑过去。 口中喝道:“五台妖孽,还不给我现出身来!”声到人到,一大股劲风,像排山倒海般向树丛中扫去! 这力道何等厉害,“哗啦啦”一阵巨响,合抱大树,纷纷拦腰折断,威势之大,实在吓人! “吱”!一声急叫,那鬼声音贴地低飞,好不迅速,眨眼之间,窜入了北面树林之中。 岳天敏艺高胆大,那管什么遇林莫追的禁例。一声长笑,就往林中追入。他双目既能夜视,别人想在黑暗中躲躲藏藏,自然无所遁形。纵目一瞧,果然发现一条黑影,在前面绕树急行,身法极为快速。 这丛林之中,经年累月,从没人走过,树干低盘,荆棘丛生,当真十分难走。追了一程,前面的黑影,时隐时现,任你岳天敏身法多快,但人家可占了地理熟悉的便宜。有几次明明追上了,但对方往左一拐,往右一窜,霎时就没了踪影。等你赶到黑影隐没的树旁,他又在数丈之外出现了。 岳天敏几曾受过如此戏弄,剑眉一轩,脚下加劲,几个起落,已追近树林尽头。只听前面的黑影,“吱”的鬼叫了一声。“吱”,林外居然也响起鬼叫声来,似乎在一叫一答。 岳天敏心中明白,这黑影敢情是故意把自己引来此地。 “哼!就是你们集结党羽,我岂是怕了不成!”他微一沉思,前面的黑影,又倏然隐去。 朦朦月色,从疏林中透入,林外许是一片空地。 当下毫不迟疑,一长身踪出林去! “嘿嘿!昆仑小辈,太爷等你多时了!”阴森森的声音,充满着鬼气。 岳天敏略一打量,只见一片嶙峋怪石丛中,直挺挻的站着两人,一黑一白,正是阴山双尸!不由哈哈大笑,朗声的道:“我当是谁?原来还是两个鬼僵尸,来来!你们一起上罢!” 他放下凤儿,嘱咐她站在一旁,不许走动。 自己从腰间“呛”的把龙形剑拔到手中,等着双尸动手。 黑僵尸两眼绿光磷磷,咧嘴一笑,口中露出白巉的獠牙。 双臂一抡,双脚一登,阴风猝起,两只乌黑的手爪,其快如电,当胸抓来! “吱”!白僵尸一声鬼叫,挥动银色冥镪,跟着跳扑过来。 岳天敏昨晚在古庙中已和黑僵尸动过了手,虽然当时自己所使。不过是少清剑法。 但凭自己的功力,对方还能接了二三十招,才把他冥镪削断武功已是不弱。这时两人齐上,自然更不可轻视,心念动处,旋腕圈剑,一片背紫光华,立由剑尖上震荡而起,骤然展开! 阴山双尸但见剑影重重,寒气森森,那知何虚何实?一上场,便遇绝招。“吱”的一声,两人一左一右,倏然分开。 刷!白僵尸忽然转到前面,银色冥镪,“近门击浪”,猛向岳天敏心窝直捣! 黑僵尸却已跃到身后,僵尸功,赤尸爪,同时使出! 阴山双尸这两个武林煞星,仗着阴山派特殊武功,僵尸功,赤尸爪,和老鬼师傅谢五殃的五殃针,江湖中提起阴山双尸,谁不惊心夺魄?可是他们虽然凶悍无比,还能恪守师训,在乃师闭关期间,不准和各派中人往返,是以这两位煞星,还很少在外面走动。 万妙仙姑网罗各派高手居然被她把这对宝货,礼聘了来,待如上宾!这次他们是受了粉蝶追魂楚天行之激,存心要来斗斗昆仑派青年高手岳天敏的。那知昨晚才一见面,双尸的赤尸爪,碰上了太清罡气,全然无功。 赤尸爪,别说被抓上,就是那一阵阴寒之气,稍被扫中,怕不叫你寒栗而死!那知对方挥手之间,居然同时把自己两人一起震退,这份功力,岂是寻常?后来黑僵尸的乌金镪,又被削断,这才取出江湖上称为阴山一宝的五殃针来,满拟一击成功。那知一声“哈哈”!酒香扑鼻,黑僵尸只觉掌心一震,五殃针筒不翼而飞。而且两人脸上,都被重重的掴了一掌,阴山双尸慑于来人声势,立时破屋而出。 月光底下,只见屋背上颤巍巍的站着一个老头。身上装束,比叫化子还脏,一手握着一枝旱烟管,一手提着一个朱红漆大酒葫芦。望着两人,笑嘻嘻的道:“你们老鬼师傅的牛毛针,我老人家已经送给一个小朋友啦!嘻嘻,如果觉得心痛,不会叫你们老鬼师傅再做一个新的?” 阴山双尸一听口吻,原来五殃针,是被这老头抢去的。什么,还送了人?这老头存心损人,怎不把黑白僵尸气得心肺欲炸,四只鸟爪,徐徐作势,赤尸爪正待抓出!不对!双尸瞧着脏老头这付尊容,蓦然想起此老来历,正是当年连自己师傅都要退避三舍的大煞星。心中既惊又骇,一声厉啸,望风而逃! 阴山双尸,失落了师门重宝,将来如何向师傅交待?是以逃出了一段路,看看老酒鬼并没追来,心想:“这老酒鬼决不会和那姓岳的小子做一路,也许只是偶然碰上,老酒鬼说已经把五殃针送给了一个小朋友,会不会就送给了姓岳的小子?” 两人这又偷偷的踅了回去! 阴山双尸对岳天敏和万小琪的武功,已经领教过了,凭自己两人,还未必是人家对手。 何况另外还有两人,看来也不好惹,一时躲得远远的不敢冒失。后来瞧到他们在配殿角上坐下,凤儿手上把玩着的正是自己师门异宝五殃针,心中更是愤急。两人暗中守了一个晚上,还是无法下手,第二天就远远的缀在众人身后。恰巧在路上遇到神手天王孟逢春,奉楚堂主之命,也在暗中缀着他们。三人一谈之下,才知楚堂主早已另有安排,这才绕小路先赶上西五台去。 岳天敏一行上山之初,双尸早已布置妥当。因他们几个人一联上手,自己两人,决非敌手,但自己这边仗着地形熟悉,先叫孟逢春在林中故布疑阵,一面由双尸先把后面的人,分别引开。然后把岳天敏引上积石崖附近,自己以两斗一,自然可以稳操胜算。如若不胜,再把他们引上积石崖去。那知才一上场,第一招上就被岳天敏神异剑法所逼开。阴山双尸心头一震,“吱”的一声暗号,两人同时使出僵尸功来! 要知阴山双尸的僵尸功,乃是着重在联手合攻,一左一右,一前一后,配合进攻,进退如风,厉害无比,阴山双尸之名,也是由此得来。两人联手,功力立时增强了一倍。 岳天敏呢,也怕阴山双尸另有党羽,自己固然不惧,但凤儿一个人站在林边,着实不妥。是以一动上手,即抱着速战速决的主意。剑尖一震,出手便是“太清剑法”。 阴山双尸僵尸功才一发动,岳天敏的第二剑,第三剑,业已连续劈出上江湖上能敌得住阴山双尸联手抢攻的,已是寥寥可数。但这回阴山双尸僵尸功才一发动,陡觉对方剑势,匝空卷来,寒芒四射,凌厉已极。仅是一招三式,就把自己两人,再次逼开。这是什么剑法,会有如此厉害? 黑白双尸平日里眼高于顶,出道江湖,二十年来从没遇到过敌手。 这次,昨晚今宵,连连遭挫,削断乌金镪,丢了五殃针,而且自己两人联手,还斗不过一个十八九岁的昆仑后辈。两人越想越气,四只绿惨惨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厉啸连声。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倏左倏右,蹦腾跳跃,赤尸爪,白金镪,双管齐下,前后夹攻。一阵阵寒冰冰的阴风,夹着中人欲呕的尸腐之气,从黑僵尸漫天乱抓的双爪中发出,十道尖风,着着指向岳天敏周身要害。 白僵尸右手一串白金镪,铮铮锵锵,快若电闪,左手赤尸掌,也不时觑空击出,阴劲呼呼!快到一二十个照面了,阴山双尸只觉对方随剑劈扫而出的潜力,愈来愈重。一圈圈青紫光华,似乎逐渐的把自己两人身体圈住。 僵尸功,着重在蹦跳扑击,进退如风,但此时对方的剑势中,好像含有一股绝大吸力,影响自己动作。阴山双尸一心只想夺回师傅的五殃针,岂肯恋战下去,何况形势又越来越不利了,黑僵尸突然嘬口长啸,双爪一挥,十道尖锐劲风,力道骤增。阴寒之气,居然从重重剑影中,透了进去! 白僵尸听到师兄暗号,知道他叫自己独挡一阵。当下也紧跟着发出一声鬼叫,手中白金镪、刷刷刷!耀眼夺目,急若暴雨!两人这一抢攻,配合得宜,威力骤增。 岳天敏冷不及防,长剑一撤,退了半步。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片白影T夹着锵锵之声,居然当头罩来! ‘吱’!一声鬼叫,贴地飞出! 岳天敏心头大惊,这声鬼叫,分明扑向凤儿立身之处! 第二十五章 危索驾长空燕飞星落 神龙起绝壑石破天惊 岳天敏情急之下,陡然大喝一声,右手闪电似的刺出三剑,左手太清罡气,也随着拍出! “呛呛”!一阵金属激撞之声,紧接着一声闷哼! 岳天敏可没有去理会这些,身形疾转,右手龙形剑脱手向黑僵尸身后掷出,左手使出‘纵鹤擒龙’的‘擒龙手’,猛的向凤儿招去。这四手动作,真是电光火石,其快无比! 白僵尸只觉在自己白金镪急攻之下,陡然之间,漫天尽是耀眼紫红,寒芒流动,金星缤纷,那里还辨得清对方所使剑招。 心头一凛。要想后退,已是不及。只听‘呛’‘呛’声,手中一轻,自己一串白金镪,已被削作数段。就在这略一分神之际,陡觉一股无形潜力,猛向自己撞来! “不好!这是道家玄门罡气?”阴山双尸的师傅谢五殃,当年两次败在玄门罡气之下,破釜沉舟,悉心研究专破玄门罡气的功夫,垂三十年,到目前还在闭关潜修。平日对罡气这一类功夫,自然讲解得特别详尽。昨晚古庙之中,双尸一出手,就被岳天敏震退了三五步,但那时岳天敏不过用上二三成力道,而且双尸也因对方年纪轻轻,那里想到得玄门罡气上去,不过认为他练的是混元气一类功夫罢了,所以了取出五殃针来应敌。这回可不同啦,岳天敏含愤出手,用上了七八成真力。 白僵尸发觉对方所发,竟是玄门罡气时,一股无影劲风,业已拂到。 “砰”!闷哼声中,被震出三丈开外,还算他功力深厚,趁机窜入一片丛林之中。 黑僵尸打了声暗号,和师弟联手抢攻迫退岳天敏,僵直身子从斜刺里一跃,‘吱’一的声,就向凤儿扑去。那知脚跟还未落地,耳中听到‘呛’‘呛’兵器被削之声和师弟的一声闷哼,心头一凛。突然身后一阵劲急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不由回头一望。只见一道青紫光华?塞芒四吐,电射而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啦!黑僵尸僵直的身体,硬生生向前扑倒。 一阵寒森森的剑气,从身上掠过。 黑僵尸心中暗喜。“这小子居然把宝剑脱手掷出,这回可便宜了我。”心念一转,脚尖上微一用劲,僵直身体,又倏然站起。伸出鸟爪般的手指,向空便捞。 “呼”!青紫光华,好像通灵似的,掉尾而去! 噫!这一瞬之间,连面前的女娃儿也不见了,再回过头去。 哈!女娃儿竟然凭空飞起,已经到了姓岳的身边。 青紫光芒吞吐的长剑,也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这人还会妖法?黑僵尸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他可不认识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不由心胆俱惊。 “吱”的一声急叫,就往丛林中逃去。 “哈哈,鬼僵尸!你想入林逃走,今天可由不得你!” 岳天敏敢情动了真火,剑眉倏竖,回剑入匣,一手挟起凤儿,提了口真气,身躯倏然飞起,紧跟着黑僵尸身后,向丛林中横窜进去。 黑僵尸目睹人家这份奇绝的功夫,那教怠慢,连头也不回,一路疾奔。一个逃,一个追,以岳天敏的轻功造诣,双方相距非遥,不出几掠,便应该早就赶上了。 但这峰腰之上,密布丛林,枝干盘结,不时的有危岩巨石阻路。 黑僵尸仗着地形熟悉,左闪右跃,蹦跳如飞。 岳天敏追了顿饭光景,双方的距离反拉到十五六丈远近,这可把武功绝世的岳天敏气得星目放光,气往上冲!前面是山腰尽头,黑僵尸拐了个弯,顿时不见。 岳天敏那肯轻易放过,一长身,就往前面飞扑过去。等到身凌半空,蓦然发觉不对,原来这转弯之处,已是悬崖尽头,前面横着二十多丈宽的一道绝涧。 自己一时粗心连身子业已飞出悬崖之外三四丈远!这宽的山涧,一个失足,怕不粉身碎骨! 岳天敏一步蹈空,心头猛然一惊,身形也跟着下坠!其实,以岳天敏目前的功力,这二十来丈宽的山涧,不难一掠而过。他虽然知道自己自从服了小半葫芦天府玄真,功力陡增,但到了如何境界?连自己也弄不清楚。何况一下飞出涧外,事前在心理上又没有准备,难免临事慌张。这时身形虽然下坠,但他已有了准备,跟着下坠之势,右手闪电般往下拍出,紧接着提起一口真气。嗖!下坠的身躯,倏忽而起,凭空直升上三丈来高。在空中略一迥翔,头先脚后,向悬崖上平飞回来。好俊的身法!这正是昆仑派“龙形九式”中的“龙门三折”。 岳天敏脚尖点地,口中也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暗叫“好险”!落地之后,心中不由起了犹疑,方才黑僵尸分明拐过弯来,怎地转眼就没了踪影。 恁地宽的山涧,以对方身手,决难飞跃过去。当下一手放下凤儿,回头向四周略一打量,原来适才拐弯之处,是个突出山壁间的悬崖,自己太以粗心,才会直冲出去。靠悬崖左首,依着山涧,还有一条碎石小径,蜒蜿而去。 岳天敏差点跌落山涧,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冷哼一声,回头拉着凤儿小手,说道,“来!我们追下去!” 身形掠起,迅若流失,奔出去约有一箭之遥。 猛听一个声若枭鸟,怪笑之声,从隔涧传来:“昆仑小子,敢过来吗?” 岳天敏纵目一瞧,只见十丈开外,有根巨索,横架在绝涧之上。这根巨索约有手腕般粗,长约二十三四丈,一头逾过绝涧,牢牢地拴在对岸一根石笋上面。绝涧底下,黑沉沉的被云气所掩,看不清有多深。 绝涧对岸,是一道陡壁,远望过去,甚是平削,怕不有百丈高下。峭壁两边,也都是悬崖危岩,嵯峨怪石,似乎别无通路? 黑僵尸的声音,既然从对岸传来,谅来另有小径,但只闻其声,看不到人躲在那里? 岳天敏陡然引吭长啸,一声清越的龙吟,发自内劲,划破长夜。四面山头,同时响起了无数回音,嗡然不绝!他啸声甫毕,就朗笑着道:“鬼僵尸,区区山涧,难得了旁人可难不住我岳天敏!” 话声才落,挟起凤儿,正待凌空飞起。蓦听身后有人低喝了声‘打’!一股劲风,已从身后袭到。 岳天敏连头也未转回,右手向后轻轻一挥。“拍达”一点黑影被震飞出三四丈远。撞击在山石上,火星微溅,碎石四飞,那是什么暗器?仅仅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罢了! 岳天敏根本未作理会,仍然待往巨索上走去。刷刷!又是两块石头,从身后打来。一块击向自己后心,另一块直取手上夹着的凤儿。这会岳天敏可火了起来,身形微侧,让过两石。一个旋身喝道:“鼠辈,胆敢戏弄岳爷?” 他既不晃肩,也不点足,身形倏然飞起,往石块打来之处,飞扑过去。疾若鹰隼,声到人到,其快无比! 这一下,大概出了来人意料之外,轻微的惊呼,带起一条人影,仓忙间向矮树丛中窜入。 岳天敏随手放下凤儿,叫她躲在石笋后面,不准乱走。自己身形一顿,凌空平射过去。 那黑影身法虽快,但那能和岳天敏相比?何况这一带巉石嶙峋,只是些矮树,不像前山那样,到处都是密压压的森林,可以掩藏行踪,岳天敏一掠就是一二十丈,两个起落,已到了黑影身后不远。 黑影似乎还在故意引逗自己,这时身躯忽然向左跃出,正拟钻入另外一丛矮树之中。 岳天敏目光如电,岂容他再逃出手去,大喝一声,双手霍地向前一招。掌心立时发出一股巨大吸力,向已经踪身跃起的黑影身后卷去。这是“纵鹤擒龙”的“擒龙手”。以目前岳天敏的功力来说,他只要单掌一招,已足可把人擒来。这下在愤怒之中,双手齐发,威力岂同小可! 双手才一招出,耳中蓦然听到一声娇呼,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娇小身躯,好像被人丢起,直向自己怀中摔来。 “什么?是个女的?” 岳天敏想不到自己一招之势,竟有如此快速!听声音还是个女的,他连转个念头都嫌来不及,想要退避,更是不易。因为这股内家真气的吸力,是你自己所发,那里还推得开?人已经吸到手上,只好伸手把他接住。连看都没看清楚,只觉撞入手中之人,身躯甚轻,软绵绵地有若一团棉絮,富有弹性!不好!向鼻孔中钻进来的阵阵幽香,销魂蚀骨,好不熟悉似乎在那里闻到过?心中一动,不禁低下头去,往手上一瞧。 这才发现整个跌入自己怀中的,果然是个女子,她身穿黑色紧身夜行衣,星目紧闭,脸色苍白,人已晕死过去上这……这……这!她!又是她? 岳天敏心中一阵猛跳,剑眉微绉,赶紧松开双手。 软绵绵的娇躯,浑身无力,四肢下垂,从自己手上滑了下去,人兀自昏迷未醒。 “哼!你又来这一套!” 他放下手上的惹火尤物,掉头欲去。不对!她还是一动不动,敢情被自己“擒龙手”内家吸力,闭住了气? 她再不好总是英妹妹的师妹,心念一动,又回过身去,轻轻拍了她几处大穴。 “哇!”吐出一口痰来。 “敏哥哥,过去不得!”她人还没有十分清醒,好像梦呓似的,幽幽叫着。 纤纤玉掌,揉了揉眼睛,一个翻身,坐将起来。口中“咦”了一声:“我怎会躺在这里?” 水汪汪的勾魂眼一眨,喜出心窍,笑上眉梢:“呵!敏哥哥,果然是你救醒了我,真该谢谢你咯!” 她瞧到了他,如获至宝。娇躯一挺,嗖的从地上跃起,扭腰摆臀,款款盈盈,向敏哥哥身旁走来! 岳天敏向后退出两步,冷冷的道:“阮姑娘,你回去罢!我不难为于你。” “咦!你这个人,怎么啦?人家巴巴的为你赶来,干吗生这末大的气?”玉面仙狐阮娇娆七分风骚,三分幽怨,慢慢的凑近过去! “阮姑娘,恕在下失陪!”岳天敏不愿耽搁时光,心中对她有无限的厌恶,说完话,转身便走。 “敏哥哥且慢,小妹还有话说。”香风飒然,玉面仙狐一闪身,拦在岳天敏身前。 岳天敏怒道:“你再无理纠缠,可莫怨我手下无情!” 玉面仙狐幽幽的道:“我是为你好,你……你去不得,那是积石崖……” 岳天敏不等地说完,敝声笑道:“我岳天敏怕过谁来?积石崖去不得,我偏要去闯闯!” 玉面仙狐急道:“冤家,我冒险赶来,就是怕你中人暗算,五台分坛是在北……” “敏哥哥!” “敏哥哥!” 空山寂寂,从远处传来万小琪和尹稚英的叫唤之声。 “他们来啦,我也不便久留,敏哥哥你千万……” 玉面仙狐还没说完,岳天敏拦着说道:“阮姑娘盛情,在下心领。”说毕,不待她再说,双肩一晃,人已凌空飞起,在树巅上一连几掠,就回到山涧旁边。却见山腰上转出三条人影,如飞而来! “敏哥哥,你果然在这里。”万小琪一连几踪,已到了面前,尹稚英相继掠到。后面那个,正是过天星樊青松,抹着满头大汗赶了过来。 尹稚英没瞧到凤儿,心头一惊,脱口问道:“敏哥哥,凤儿呢?” 岳天敏还未回答,却听身后有人应道:“尹叔叔,凤儿在这里。” 石笋后面,突然钻出一个小人影来,手中还拿着“五殃针”。 尹稚英笑着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凤儿砭着眼睛,道:“方才岳叔叔追贼人去了,叫我躲在石笋后面不要出来,我想那两个鬼僵尸,我打不过他们,如果来了,就放这针。”说着小手摥了扬。 万小琪道:“这倒好,却以其人之道,还诸其身。” 凤儿失望的道:“可惜他们没有来啊!” 岳天敏也笑着叱道:“要是他们真的赶来,你这筒针,还保得住?”他顿了顿,口头说道:“啊!那两个鬼僵尸,已经逃过山涧去了,方才还在叫阵呢,也许那边另有通路我们且过去瞧瞧!” “走!”万小琪抡着白玉洞箫,就要上前。 “瑛妹且慢!让我先过去瞧瞧!” 岳天敏语音方落,左手一把夹起凤儿,身形骤然飞起,轻轻落到巨索之上,足尖微点,人已平滑出去八九丈远。 万小琪见猎心喜,岂肯后人?“咭”的笑了一声,白影闪动,早已跟着过去。口中喊道:“英妹,快来呀!这索上好玩呢。” 她故意卖弄,沟到半途上,单足轻点,整个身子的重量,完全放到足尖上,身形微倾,和巨索成了一线。白衣飘飘,走在索上,一晃一晃,直似仙子凌波,美妙已极! 对岸陡壁上,传来一声叫“好”之声,语音冷峻阴森,正是黑僵尸的鬼声音!他们原来已登上峭壁了。 岳天敏一掠之势,早已到了岸上。仰头一望,这百十来丈高的陡壁,横亘半天,十分平滑,左右两边也都是悬崖危岩,根本无路可通,那有什么小径?心中正在迟疑,蓦听几声厉喝,夹杂着桀桀怪笑,由陡壁上传来。笑声未歇了“轰隆隆”巨响震天! 岳天敏悚然一惊,只见一块庞然巨石,由陡壁上直滚下来,山石激撞,砂石横飞,威势大得吓人! 终算这块巨石,经过一阵翻滚,已斜着直向山涧中坠去。 万小琪刚跃到岸边,一眼瞧见变生俄顷,巨石压顶而下。不由一声惊呼,纤腰一挺,娇躯嗖的跃起,向敏哥哥身边激射过去。一把扑入他宽阔的怀中,闭住眼睛,微微喘息。 岳天敏一面接住琪妹妹身子,一面既惊又急的叫着:“英妹妹快来!” 尹稚英紧跟在琪姐姐身后,这时离山壁已不足三五丈远,蓦听隆隆之声,震撼山岳一阵奇猛无比的风力,夹杂着瀑布似的砂石,由陡壁上直泻下来。 琪姐姐惊呼声中,向前踪出,自己已经迟了一步。不由心头一震,还算临危不乱,赶紧提着一口真气,双足在巨索上一点,一个“燕子穿帘”,倏然平飞,冲着砂石,终算窜到了峭壁之下。说来也真险,她足方着地,只听一声惨呼,接着轰轰隆隆,山摇地撼的一阵巨震,砂石如雨点般直泻! 尹稚英在峭壁下贴紧身躯,动也不动,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光。回头一瞧,巨索早已被震断了,坠入山涧。走在自己身后的过天星樊青松,也没了踪影,方才那一声惨叫大概就是他所发,这会该早已上封神台去了,心中不由一阵黯然。这两位北方武师,抱着义气来替褚老庄主助拳,不料都在半途上中人暗算,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无法援手!一阵静寂之后,陡壁上有了人语之声,只因相距过高,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顶上再次传来山石激撞之声,隆隆下滚。幸好立身之处,山壁微凹,大石滚到上面,就“轰隆”一声,向山涧落下。直震得山壁颤动,砂土如雨,洒得大家灰头土脸,一身泥砂。 岳天敏细看那陡壁平平整整,峻峭无比,连石隙中的小树,也十分稀少。人要想跃登而上,本来就已经十分困难,何况再有人从高处推下巨石,滚滚而下。纵有天大本领,也是无法抗拒得住,难免不被打伤,滚了下来不可。以自己的功力而论,也许可以冒险上去,琪妹妹和英妹妹就无法冲得上了。 但舍此而外,别无路径,他想起玉面仙狐阮娇娆方才再三劝止,叫自己不可过来,“哼”!他想到这里,雄心陡生:“区区百十来丈石壁,难道真的难得住我岳天敏?”不由回过头去,说道:“琪妹!英妹!贼人叫我们来此,自然早已设好陷阱,目前除了冒险抢登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段陡壁,虽然险要,但除了推下巨石之外,看来似乎并无其他埋伏,不如由我先上去,杀退贼人,你们再带着凤儿上去,较为妥当。” 万小琪没等他说完,就抢着道:“要上就一起上,谁还怕他们这些滚石不成?” 尹稚英也接口道:“敏哥哥,我们就一起上罢!” 岳天敏怫然不悦道:“我知道你们要跃登这座陡壁,谁都没有问题,但这可不是平平安安的上去,如果人家半途施袭,你们自问能保得住吗?何况还要带着凤儿同上,这难道是逞强好胜之事?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我们会中人诡计,同归于尽!” 琪妹妹英妹妹,和他相处以来,从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敢情今天他是动了真火! 万小琪自幼娇纵惯了,对旁人凶霸霸的,什么都不卖账,可是在敏哥哥面前,却柔情如水,十分温婉,从没违拗过他。这会瞧到敏哥哥面现愁容,也只好噘着嘴,假装生气,不敢多说。 尹稚英笑道:“得啦!得啦!人家才说了一句话,你就来这么一大篇,要上就让你先上,别再耗时间了……” 她话未说完,“轰隆隆”,又是一大块巨石,飞滚下来,敢情陡壁上的贼人,听到下面有人说话,又推下石来。 岳天敏想是怒极,大喝一声,使出“潜龙升天”身法。不见他身形晃动,人已平空拔起十来丈高,在空中略一停顿,抖臂点足,一个迥翔又上升了八九丈。长衫飘飘活像丁只灰鹤凌空直往陡壁上扑去。 瞬息之间,人已小得只剩下一点影子! 万小琪瞧着敏哥哥蹑空凌虚,超俗绝伦的身法,心头立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柳眉一挑,粲然笑道:“英妹妹!你瞧,敏哥哥的功力,当真精进了不知多少倍呢!” 尹稚英还未答话,猛听顶上一阵隆隆之声不绝于耳,砂石又像雨点般洒落。凤儿小脸绷得紧紧的,摇着尹稚英的手,急急问道:“尹叔叔,尹叔叔!上面又推石块啦,岳叔叔怎么办?” 小眼睛张得老大,好像十分害怕。 尹稚英笑道:“这点石块,岂能伤得了你岳叔叔,安静点,别嚷!” 万小琪这时却从身边革蘘中取出一只白玉匣子来,随手打开,从匣中拿田两柄七寸来长,银光灿烂的匕首,分了一柄,递到尹稚英手上,说道:“英妹,这柄你拿着,等会上去的时候,把它插入石壁,也可以借个力呢!” 尹稚英接过匕首,问道:“琪姐姐,这就是崆峒老牛鼻子说的什么崆峒镇山之宝‘玉匕令’,到底有何用处?” 万小琪道:“谁知道呢?师傅他老人家当时又没说起过,不过,敏哥哥负了伤,还真亏这封匕首,才渡过三十多丈高的危崖,真是切石如泥,此后一直就没有用过。” 谈话之间,陡壁上山石激撞的“隆隆”之声,声势较刚才更加猛烈,山摇地动,好不惊人!大概崖上的人,发现有人抢登峭壁了。 岳天敏使出“潜龙升天”蹑空凌虚的身法,扑上陡壁之后,只觉峭壁上光滑滑的难以着足。他提着一口丹田真气,起落之间,只要稍微借力,便又腾身再起。晃眼工夫,人已飞到五十丈左右,身形略停,仰头往上瞧去,少说总还有七八十丈距离。但越到上面,竟连短树都没有了,巍巍巨壁,只生着青绿石藓和一些细小藤蔓。方拟踪身再上,蓦听顶上同时两声厉喝,接着“隆隆”大震,便有两块巨石,由陡壁上翻滚下来。光看来势,这两块巨石,少说也在一两觔以上! 崖上敌人,瞧到自己,推下巨石来,原是意料中的事,岳天敏艺高胆大,毫不在乎。巨石滚落的速度何等迅速,眨眼之际已到面前。 岳天敏早已暗运太清罡气,护佐全身,蓄势以待。等到巨石滚近,右掌倏然推出,这使的是“纵鹤擒龙”上的“纵鹤手”。劲风劈出,竟把滚来的巨石,推出一丈以外,从左侧直滚出去!第一块巨石才推开,第二块巨石又接踵而至。右手还没收回,左掌又已推出,劲风扫去,又把巨石震飞。两掌得手,岳天敏精神大振,双足连点,人像离弦箭羽般向陡壁上激射而上。 崖上敌人,眼看岳天敏如此身手,也不由又惊又骇,接二连三把积石崖上的巨大石块,纷纷推落! 一时间,但闻“隆隆”之声直如山崩地裂万马奔腾,一块接着一块滚滚下坠,这声势,实在吓人! 岳天敏双手齐挥,千斤巨石,全被罡力逼弹开去,不大工夫,已然跃近崖顶,上下距离不到四五丈远近了。上面的人,全然防不到他。在滚石如雨之下,如此迅速跃了上来。心中一慌,一声厉喝,双掌猛的推出。 “轰隆?”千斤巨名,便从崖边上直落下来,恍如泰山压顶。 岳天敏身形刚刚踪起,巨石已迎头而下。这会可比先前危险得多,巨石临头本能的右手骤然往一上托。 他忘了身在半空,手掌虽然托住了巨石,但双足凌空,借不到半点力量,巨石下坠之势,如何能把它托起!这不过瞬息之间事,同巨石,竟然同时下落! “轰隆!”“轰隆!”又是两块巨石,跟踪而下。 岳天敏落到一丈左右,陡然一墼清啸,右臂用力一堆,借着这一堆之势,身形从巨石下侧,平飞出去!“云龙三折”,往外边一个迥翔,随着啸声,人已凭空飞起八九丈高。这一下已经越过崖顶有四五丈高了,一声朗笑,人像饥鹰似的向下俯冲过去!崖边上的三数条人影,早已骇得心胆俱碎,四散奔逃! 岳天敏这时也无暇追赶,急向崖边走去。果然“积石崖”三字,名不虚传,崖左数以万计的累累巨石,堆积得像假山似的。 这完全像人工采来的?唔!万妙仙姑二十年经营,固然非同小可。光看这“积石崖”,利用天险,再加人工,当真飞鸟难渡,错非是自己,换了旁人,要想抢登,真是谈何容易? 刚走到崖边,猛听耳边有人问道:“敏哥哥,我们好上来了吗?” 银铃般声音,字字含劲,这是琪妹妹的声音,从崖底传来,想是等得不耐烦了!唔!琪妹妹“千里传音”的功夫已有了六七成火候,真难为她!心中一喜,连忙凝气向下说道: “你们上来好啦!不过上面这段石壁,更为平滑,可得小心一点!” 下面响起轻微的娇笑声,似在答应。 岳天敏仲出头去,向下探望。只见两点黑影,一前一后,如飞的跃登上来。约摸一盏热茶时间,两点人影,由小而大,由远而近,距离崖顶,已是不远。 岳天敏一心注视着下面,蓦觉身后,似有轻微的破空之声,嗤嗤连响,向自己飞来,为数不少!十丈之内,风花落叶,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何况是暗器?回头一瞧,只见十多只银色小蝴蝶,翩翩竞舞,栩栩如生的向自己飞来。不由一时触起童心,暗将太清罡气挡向自己身前。那银色小蝴蝶,正在向前飞的时候,碰上了一堵无形气墙,飞行受阻,立时两翅急扇,上下左右,满空飞翔起来。有的一碰之后,划个弧形,再次飞来,当真跟活的一样,银光闪动,煞是好看!过不一会,只听“叮”“叮”连响,粉翅蝴蝶镖纷纷落下。 岳天敏觉得十分好玩,正想俯身去拾,猛觉左侧又响起了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略一回顾,却见一大蓬银丝,从侧面袭来。这是玄阴针,英妹妹时常用的,那得不识?当下左手轻轻一挥,数十枚玄阴针,被一阵劲风,激落得无影无踪!“啊!”一声惊呼和一条人影,从一堆乱石堆中一闪而逝! 岳天敏一眼瞥见,那肯放过,身形微晃,便向石堆中追去! 别看这东一堆,西一堆的石块,散乱无序! 岳天敏一连拐了几个弯,不但人影不见,而且错综迷离,发觉有点不对。停住脚步,细看石堆排列的形式,分明是按着五行奇门之术,堆砌而成。五台山的贼人,为防外人侵入,才有千寻绝涧,百丈危崖的险阻。即使你能渡绝涧,登陡壁,连滚石都不能伤你。但一入石堆之中,就让你乱摸乱闯,困在里面活活饿死。如果再派上一两个高手,隐身其中,暗施袭击。纵有通天本领,敌暗我明,也无法施展。 但岳天敏在天柱山石室之中,住了一年,在研习“太清心法”之暇,那壁橱中还有许多古籍,也给他浏览无余。那是昆仑派前辈高人隐迹之处,所藏古籍,都是世上罕见的奇经异书,当然其中也有一部是八卦九宫,五行奇门之学。 岳天敏天资过人,涉猎虽广,但简练揣摩,融汇贯通,中国的学问,只要国学根基好,自然可以一以贯之。 这时不由冷哼一声:“这点乱石堆,有何奇特之处,岂能困得住我?” 他步履从容,随着乱石形势,左转右回。走了一阵,果然毫无阻碍,走出阵来!石阵外面,是一片亩许大的平崖,上丰下削,孤另另的支出在壁上。 平崖中间的石壁上,凿着一个丈许见方的大洞,上面镌着“天香幻境”四个擘窠大字。 两房朱红漆大门,白铜兽环,光可鉴人,显然十分讲究。 岳天敏这一发现,心中大喜,暗想:“真是踏破鞋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形情外面的千寻绝涧,百丈陡壁,五行石阵,重重险阻,分明是为这座石洞而设。 那末,这“天香幻境”,即使不是五台分坛的主坛所在,至少也是分坛的另一重地无疑。 单看从石洞中,开凿出这许多石块来,“天香幻境”占地之广,也就可想而知。 自己无意碰上,自然得进去瞧瞧究竟。 岳天敏略一沉思,就大踏步向敞开着大门的石洞之中走去!行不数步,蓦见石洞甬道之中,远远有个青衫飘逸,腰佩长剑的英像青年,迎面外走来。不由心头微愣,瞧来人态度从容,步履沉稳,似乎身手不弱!一面暗中戒备,心想自己既然进来,人家也发现了自己,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双方走到五丈左右,岳天敏突然停下步来。咦!那人也驻足不前,昂然而立,好像在打量着自己。 岳天敏心生怀疑,凝目仔细一瞧,不由哑然失笑起来。原来甬道尽头的石壁上,崁着一面青铜铸成的落地大镜,面前人影,就是自己!正当此时,蓦见身后忽有人影晃动。 岳天敏岂是怕人偷袭?他是想抓个贼人,问问情形,心念一转,人已倏然转过身去! 哈!大铜镜前面,左右两边,斜侧相对,又是两面青铜落地大镜,方才晃动的人影,分明又是自己的影子!石洞甬道,走到正面的大铜镜面前,已是到了尽头。细细一瞧,通路原来在正右两边侧立的铜镜边上,可容一人出入,如果不是细看,极难看得出来。“看来这‘天香幻境’定有蹊跷,哈哈!我岳天敏倒要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第二十六章 亦险亦夷空山谁为援 疑真疑幻胡镜本非台 万小琪、尹椎英带着凤儿,跃登上陡壁。虽然中途已经没人再推下巨石,暗施袭击。但飞越这等百十来丈的壁立悬崖,全凭着一口真气,和手上一柄匕首,也着实累得香汗淋漓! 登上崖顶,站住身子,少不得娇喘频仍,长长的吁了口气。 万小琪四面一瞧,嚷道:“咦!敏哥哥呢?” 一钩蛾眉,照在崖顶上,月光如水! 尹稚英俯下身去,从地上检起一只闪闪发光的银色小蝴蝶,仔细一瞧,粉脸上罩了一层怒容,说道:“果然又是这个败类!” 万小琪急急的问道:“英妹妹,你说是谁?敏哥哥是不是追贼人去了?” 尹稚英纤掌一伸,把银色小蝴蝶送到万小琪面前,说道:“这里落了一地的粉翅蝴蝶镖,敢情楚天行那个败类,暗施偷袭不成,被敏哥哥发现,追了下去。” 她一边说话,一面向四外略一打量,只见崖左是一堆堆的乱石,叠得有如小山一般,黑黝黝的似无道路可通。崖石地势逐渐往上,却较为平坦,似有一条小径,顺坡而上。 “敏哥哥许是往这边追去!”心念一动,纤手指了指,口中说道:“琪姐姐,那边似乎有条山径呢!” “走”!万小琪没等尹稚英再说,白衣飘飘,早已闪出身去。 尹稚英一手拉着凤儿,紧紧相随,直往山坡上而去。不多一会,果然望见前面不远,一座山顶平台上,一片树林,极为葱郁,隐隐裺映着檐牙飞角,似是寺观之类。 万小琪心中一喜,嚷道:“英妹,那大概是五台分坛了,我们快去?” 三人奔到近处,只见峰顶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树林。顶上平台。离自己立身之处,还有二三十丈上下,山前正面,有一条用青石铺成的石级,整齐宽阔,望上去约有一二百级。 万小琪心中塌实,“这准是五台分坛!”她抡着玉箫,首先拾级而上。平台上面,是数十亩大小一片平地。到了这里,已经是高峰绝顶,夜风习习,精神为之一爽。南箕北斗,似乎举手可摘。参天古木,围着一所高大道院,三人走近过去,看到门额上金字辉煌,写着“通天观”三个大字。四面静悄悄的,似乎并没发生什么事故,看来敏哥哥不在这里? 万小琪望着尹稚英,方想开口,蓦听身后有人阴恻恻的说道:“两位施主,夤夜驾临敝观,意欲何为?” 两人赶紧回过身去,只见三丈开外,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道士,面带诡笑,望着自己。 尹稚芵连忙抱拳笑道:“在下兄弟应约前来五台分坛,适才在下大哥先上峰来,一时不见踪迹,在下依着山路,找到这里,不知道长可曾见到?” 中年道士闻言微微一愣,反问道:“两位施主,不知是由何处上山来的?” 万小琪脱口道:“我们是从积石崖上来的。” 中年道士脸色痉挛了一下,阴恻恻的笑道:“两位施主令兄,可是昆仑高足的岳少侠吗?” 万小琪喜道:“道长说得不错!” 中年道士笑道:“岳少侠已来了多时,此时正在观主房中,待小道给两位带路。” 他话才说完,打了个稽首,就向前面疾走。 万小琪尹稚英未及多想,就带着凤儿,跟了下去。 中年道士领着三人,并不走正门,却从道观左侧绕去。更深夜静,人家道观正门既然关了,敏哥哥在观主房中,定然在后面一进,中年道士领着自己绕过去,许是走侧门。 尹稚英虽然有点生疑,她一面跟在中年道士身后,一边却暗加注意。四个人一路紧走,弯弯曲曲的绕了一阵,中年道士突然收住身形,回头诡笑着道:“小观夜不待客,二位施主委屈点,跟小道逾墙而进吧!” 尹稚英心中一转,暗想:“这牛鼻子不知要闹什么花样。但既来了,跳墙就跳墙吧,凭自己和琪姐姐两人,当真还怕你搅鬼不成!”不由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万小琪呢,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虽然不知墙内虚实,岂肯示怯?当下接口道: “既是贵观规定,道长请罢!” 通天观的围墙,祗有一丈五六尺高,那在两人眼里? 中年道士阴笑着打了个稽首道:“小道有僭,嘿嘿!” 他带着一声轻蔑的笑声,双足一点,踪身而起!两人等到中年道士身形踪起,也不用再打招呼,肩头微晃,带着凤儿,凌空拔起二三丈高,身如轻絮,越过围墙,正好和中年道士同时落地。 中年道士微微一惊,勉强笑道:“两位施主真是好身法!” 说着领了三人,穿过一处迥廊,进入一个月洞门这里面花木葱笼,别有洞天!敢情已是通天观的后进,看来确是观主游息之所,不由减少了几分怀疑。当下便由中年道士引到靠近假山边的一所小厅之内,等他进去燃好了灯,再请三人入内。 尹稚英对这所小厅,自然十分注意。只见这厅约有三丈来宽,四丈多长,正中供台上,挂着一幅身负长剑,手执拂尘的吕纯阳,两旁是一付对子,四边墙上,还挂着不少书画。中间放着八把紫檀几椅。 上面是顶平雕花的天花板,看不出屋顶情形。地下铺着水磨大砖,暗中用脚跟一蹬,听出下方面确是实地,墙壁上虽挂着字画,露出之处,刷着雪白的石灰。 尹稚英打量了半天,兀自瞧不出有什么蹊跷。 中年道士让万小琪尹稚英坐定之后,陪笑说道:“两位施主,且请宽坐,容小道禀过观主,再来迎迓。” 自己来了,他当然应该先去禀过观主,再来迎迓,这话一点不错,那能拦住人家不放? 尹稚英忙道:“道长请便!” 中年道士阴笑了笑,退出身去,等到走近门口,突然伸手向门框上按去! 尹稚英一直留心看他,此时一看情形不对,要待抢出,已是不及。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厅内陡然一黑,所有门窗,已全被钢板闸断。整个小厅,似乎也往下猛沉! 凤儿因到了小厅,尹叔叔不再牵住自己的手,一个人东瞧西瞧,就去小厅前面玩耍。这时猛听一阵巨震,不由吃了一惊,急忙返回身去,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自己撞在一个人身上。 她身子灵活,轻轻一滑,向侧游出,小眼定睛瞧去,原来就是那个中年道士。 此时面狞笑,望着自己说道:“小丫头,原来给你逃了出来!” 他话声未落,右手一探,便向自己抓来。 凤儿向右一闪,躲开了中年道士,迳到小厅门前,两房门已紧紧闭住。 心中一急,举手就敲,口中喊道:“尹叔叔!万叔叔!” 里面那有人答应?小手敲到铁板上,隐隐生痛,心中更是大急。一连又拍了几下,差点要哭出声来! “小丫头,你叫有什么用?”中年道士又伸手来捉。 凤儿一个旋身,从他手下钻了过去,右手很快的拔出短剑,小脸绷得铁青,问道:“我尹叔叔和万叔叔呢?” 中年道士一连几次,都被凤儿奇妙的身法,闪了开去,正感惊奇,闻言不由阴恻恻的笑道:“小丫头,你两个叔叔,早被关起了!” 这下可把凤儿听得又急又怒,喝道:“原来你果然是坏人!” 短剑一撩“拨云开路”,猛向中年道士刺去!原来这通天观观主万应道人,乃是万妙仙姑的师弟,此次褚老镖头约了不少江湖白道上的友好,上五台拜山,万应道人已赶上五台分坛去了。 通天观交由他两个弟子超凡道人和非凡道人暂管。夜晚,粉蝶追魂楚天行匆匆赶来,说昆仑派姓岳的小辈和一个姓万的小子,带着玄阴教叛徒尹稚英,已被自己引到积石崖来,不想姓岳的小子,居然从百丈陡壁下飞登而上,此时困在奇门石阵之中,自己已关照过天香幻境的人,要她们把他诱入天香幻境,擒住之后,立即押赴分坛去,特别告知超凡非凡两人,多加防范。超凡非凡师兄弟两人,武功已得五台派真传,虽然听楚天行说得郑重,反正已有一人被困在奇门石阵之中,如果后面两人,也闯进石阵中去,自然免得自己多费手脚,如果他们闯到通天观来呢,那正是自投罗网。后来非凡道人在巡视之际,果然发现万小琪尹稚英两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向通天观而来,这才故意现身,引她们入伏。 非凡道人的武功,在五台派第二代中,也算是佼佼人物,他那会把凤儿放在眼内。等她一剑刺到,身形微侧,让过来势,右手一圈,便向凤儿执剑的右腕搭了过去! 凤儿人小鬼大,自从斗过名闻江湖崆峒五通之一的通灵道人和通天剑邬赞廷,她小心眼上常常引以自豪。这个中年道士,她那会瞧得起人家?右剑未收,左手一翻,“呛”!另一柄短剑,业已出鞘,一招“玉女投梭”,连接削出。这倒真把非凡道人吓了一跳,什么这丫头两手的剑招不同? 他经验老到,心念一动,左脚后跨,人已退出半步。 凤儿得理不饶人,左手才出,右手短剑也同时变招。 刷刷刷!两手齐发,“少清”“玄阴”两套剑法,八招剑术,使得好不凌厉! 非凡道人空有一身武功,眼看着这小女孩两手齐发的怪异剑法,空着双手,被逼得步步后退。 “哼!今天不把尹叔叔万叔叔放出来,看我凤姑娘放过你才怪!”她学着万叔叔的口气,步步进逼。 非凡道人被逼得又气又怒,细看这丫头的剑法,虽然厉害,但好像左右两手,一共只会了四招。就是左右挪移的身法,也只是这几步,时间稍久,早已看出破绽。 不由狂笑一声,喝道:“小丫头,我当你有多少本领!”猛的欺近身去,双掌如轮,乘隙进招。 凤儿一共才会了八招剑法,攻的时候,固然声势凌厉,莫之能御!但一被人家抢攻,她既无对敌经验,就难免心慌意乱,破绽百出。“嗒”!右手短剑,被人家“空手入白刃”夺了过去! 凤儿心头一急,返身就逃! “哈哈,小丫头,你还往那里走?”非凡道人一手握着从凤儿手上夺来的短剑,飞身追来。 凤儿又惊又急,幸亏她身形灵活,一闪躲到树身后面。 慌忙从怀中掏出“五殃针”筒,颤抖着小手,拉开活闩,大拇指虚按在一颗小的机扭之上,说道:“鬼道士,你瞧!这走什么?快把剑还我。还有把我两个叔叔放出来,不然,哼!我可不客气了!” 小手遥遥作势,对准着非凡道人。 她没试过“五殃针”,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而且岳叔叔也告诫过自己,不准乱用。所以虽然握着铁筒,不敢轻易就放! “小丫头,还不束手就缚?冒什么大气?”他因凤儿躲在树后面,一时不易抓住。故意慢慢吞吞的逼近过去,脸上露出狞恶的笑容! 凤儿隔着一株树身,见他一步步逼来,心头不停的狂跳! “嘿”!鬼道士的笑声入耳,他身形如电,突然抓来。 “啊”!凤儿惊叫声中,一支细如牛毛的“五殃针”,业已无声无形的飞了出去。非凡道人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女孩手中握着的竟是江湖上谈虎色变,闻名丧胆的阎王帖,阴山一宝“五殃针”! 身形才起,“咕咚”!立时摔下地来,一阵抽搐,马上了账。 凤儿地想不到这针果然会有如此灵法!她平日虽然人小胆大,可是从没杀过人呀!这下自己用“五殃针”杀死的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叫她如何不怕?想逃,自己一柄宝剑,还紧紧的握在鬼道士手里,这怎么办? “哼!他是坏人,死了活该,我才不怕呢!”她自我安慰,壮着胆子,从非凡道人手上,把宝剑拿下。 顺便将左手一柄插入鞘中,右手执着短剑,左手握着“五殃针”筒,奔到小客厅,又叫了两声:“尹叔叔万叔叔!” 里面依然没人答应。她急得要哭,举起短剑,用力向铁板上就刺。 “嗤!”几寸厚的铁板,居然给她刺穿了一个小孔,她抽出剑来,眯着眼,从剑孔中望进去,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侧耳一听,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咦!尹叔叔和万叔叔都不在里面了?这怎塺办?哦!我快把岳叔叔找来才好!” 她越想越对,拔脚就向月泂门外跑去! “是谁?”月洞门外,正有两个道士,并肩走来,一见凤儿慌慌张张的出来,手中还拿着寒光闪闪的短剑,早就闪身拦住去路。 凤儿心急如箭,那还管得了什么?左手轻扬,又是两支“五殃针”猝然飞出。 她趁势闪身出去,身后响起“咕咚”栽倒之声,他们遇上了小煞星,该他晦气! 凤儿依着原路,转转弯弯跑了一阵,早已迷失了路径。一丈六尺高的围墙,她没法子跳得过去,只好绕着围墙乱找。那知找了半天,兀自找不到门户,这份焦急,真是到了极点。 她小眼骨碌碌一转,猛的计上心来。连忙跑近一处较为黑暗的墙角迈上,蹲下身去了拿起短剑,轻轻的向墙脚上挖去。 她这双股鸳鸯剑,乃是排教独孤长老送的见面礼。与其说是见面礼,还不如说独孤峰感谢岳天敏替排教解围之德,才送了人情,这对鸳鸯剑,你说还差得了吗? 平日里削铁尚且如泥,这时拿来挖墙角上的砖头,自然轻而易举。不消片刻,早已挖通了一个小洞,凤儿还剑入鞘,心中一阵高兴,正待从小洞中爬出身去! 蓦听围墙外面,响着沉重的脚步声,一路上登登地由远而近! “这两个小子,分明向通天观奔来,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通天观自称铜墙铁壁,两个小子想来已中了埋伏。” “嘿!师弟,凭万应牛鼻子门下两个小道士,那能留得住人家?” “师兄,小弟认为他们果真入伏成擒,倒免得我们多费手脚,否则也不怕那两个小子逃上天去!” “师弟,方才那姓楚的说分坛上着实吃紧哩!要我们赶往驰援,等会收回宝针,也得赶去瞧瞧,到底来了些什么三头六臂的人?” 两人一路对话,逐渐走近。这声音凤儿可听得熟透了,失声尖气鬼气森森,那不是阴山双尸是谁? 听他们口气,分明为了要夺回“五殃针”而来。凤儿蹲着身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透。从壁洞中望出去,只见黑白僵尸一黑一白两截僵直的身躯,“卜登”“卜登”,一路蹦跳过去。 凤儿等他们去得老远,才小心翼翼的钻出洞去。四面一瞧,这里敢情是通天观的侧面,四外黑沉沉的幸好没人发现,她不敢停留,拔脚就跑,没命的向前面奔去!越过观前大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就是下山的石级了。她不敢松懈,正待一口气奔下坡去上“站住。”嗖! 嗖!两条黑影,从大树上飘然落下,拦住去路。 “喂!小姑娘你是干什么的?”两个手握长剑的道士,看清面前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不由不经意的问着。 凤儿心中可急啦!她倒并不是惧怕眼前这两个无名道士,她是怕刚才过去的阴山双尸,闻声赶来。 随口说道:“我是找人去的,快让开!” 说着低头一闪,从两个道士身边,钻了过去。 “嘿嘿,小丫头,你不说说清楚,就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左边一个道士,人随声起,霍地跃了过去,长剑一拦,又挡在凤儿面前。 “别放过她,我们带回观去!” 另一个也跟了过来。 凤儿心一惦念着尹叔叔万叔叔的安危,她是讨救兵去的,救兵如救火,那有时间和他们纠纆。 她双足一顿,故作生气的道:“哼!你们瞧,这是什么?” 小手一伸,往两个道士面前送去。 “嗤”“嗤”!两支“五殃针”随手飞出,两个道士,“啊”字郡没出口,翻身便倒。 凤儿连头也不回,急急忙忙奔上石级,朝方才来路,顺坡飞奔。静悄悄的积石崖上,那有岳叔叔影子? 凤儿小手背不停的抹着汗珠,心中又焦急,又紧张! “岳叔叔!” “岳叔叔!” 她叫了两声,空山寂寂,这叫声传播得老远,可是没有岳叔叔的回答。 “岳叔叔到那里去了呢?” 凤儿急得真要哭出来了,拉长脖子,又高叫了一声:“岳…叔…叔!” “吱”!“吱”!来路上向起两声尖锐的鬼叫,划破长空,由远而近!不好!阴山双尸闻声赶来,这怎么办? 凤儿心头猛跳,小眼睛骨碌碌一瞧,山岩边上,突出着几块大石,她连忙窜了过去,刚把身躯伏下。 “吱”!一阵旋风,大石前面,多出两个直挺挺的鬼影子来,一白一黑,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四只绿惨惨阴沉沉的眼睛,向四面不停的搜索!这两个鬼僵尸来得好快!凤儿屏着呼吸,不敢多瞧,赶紧伏下头去!她这轻微的一动,怎瞒得过这两魔崽子? 黑僵尸两道碧绿的眼光,突然向凤儿藏身之处,像电炬般照来。口中一阵桀桀阴笑,说道:“小娃儿,别躲躲藏藏,放大胆子出来,我有话问你。” 他尽量放低声音,装出温和的样子。但这鬼声音,越是装得温和,越是刺耳! 凤儿打了个寒噤,自己行藏已经被人家瞧破啦,躲也没用。唔!这两个鬼僵尸,不是为了要夺回“五殃针”来的吗?这可不能让他们瞧到。 凤儿想到这里,突然浮起岳叔叔说过的话来:“真要碰上他们,你这筒针还保得住?” 她赶紧把“五殃针”筒,揣入怀中,一直身,站将起来,说道:“哼!我才不怕呢!你们要说什么?” 小眼睛和他们正面相对,这两个鬼僵尸,似笑非笑,咧着白巉巉的獠牙,简直不像人样! 她口中说着不怕,浑身却也毛发直竖,机伶伶的打着寒战。 “小娃儿,你把‘五殃针’拿出来,我们决不难为你。” 黑僵尸果然说出目的来了。 凤儿心中早已有了主意,闻言很快的答道:“你们说的是牛毛针?那在我叔叔身边呀!” 白僵尸灰惨惨的脸上,冷笑一声道:“瞧不出鬼丫头,你还会撒谎,昨晚我明明看你拿在手里,要命,就快还给我!” 他两只灰白色鸟爪般手指,已渐渐伸出! 凤儿右手倏的拔出短剑,说道:“你们两个大人要欺侮我?哼!要打就打,我可不怕,那牛毛针,昨晚我是拿着玩的呀!后来叔叔收起来啦!谁还骗你不成?” 阴山双尸自视甚高,岂屑和一个小孩动手?何况凤儿又说得极像。细细一想,不错?阴山一宝的“五殃针”,江湖上谁不知道?那会交给一个小孩子。 白僵尸伸去的双爪,又慢慢的收了回去。他们居然相信了?凤儿暗暗得意,紧张的神情,也松了不少。 黑僵尸望着凤儿,阴阴一笑,细声说道:“小娃儿家,真不知天高地厚,你那是我们对手?我说过不难为你,就不难为你,‘五殃针’究竟在何人手上?你说出来没你的事。” 凤儿心想尹淑叔和万叔叔被关在通天观,我说出来,岂不是多引过去两个强敌,还是说岳叔叔好。 她眼珠一转,脱口道:“在我岳叔叔身边,你要,就自己问他去拿好啦!” “嘿嘿!鬼丫头,你果然撒谎,姓岳的小子,早被困在‘天香幻境’中了,另外两个小子,也关入通天观石牢。只有你漏网出来,通天观几个小道士,都死在‘五殃针’下,不是你这鬼丫头又有谁来?” 白僵尸声若厉枭,又待抓来。 凤儿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什么?岳叔叔被困在什么幻境?哼!我才不相信呢,岳叔叔这大的本领,谁困得住他?但找不到岳叔叔,这是事实,不被困在什么幻境,怎会不见? 这可怎么办,尹叔叔万叔叔关在道士庙里,谁去救呢?在这霎那之间,凤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她心中一转,那什么幻境,不知在那里?自己不如先找到通天观去。凭着“五殃针”,把道士杀光了,不是就可以救出尹叔叔万叔叔来了吗?然后再到什么幻境去!她越想越对。可是面前这两个鬼僵尸,又如何打发呢?管他,用“五殃针”试试! 对面的白僵尸,引爪待发,看到凤儿低头不语,他到底是成名的人,不好意思偷袭一个小女孩,反正她也逃不出手去,走以欲发不发! 黑僵尸依然装出温和的鬼声,低沉沉地说道:“小娃儿,你乖乖的拿出‘五殃针’来,我们决不难为你,还带你下山去,没人敢欺侮你……” 凤儿突然抬起头来,惊喜的“啊”了一声,叫道:“岳叔叔你来啦,这两面鬼僵尸欺侮我呢!” 阴山双尸吃过岳天敏的苦头,知道此人功力,远胜自己两人。 “天香幻境”,许是困不住他,闻言同时霍地转过身去,他们是防姓岳的小子突施袭击! 四道绿阴阴的眼睛,全神贯注,暗作戒备。 凤儿就在他们转身之际,刷的踪身一闪,没命的向山岩边跑去。 小手慌慌张张从怀中摸出“五殃针”来,手指紧扣在一颗大的机扭上。 “鬼丫头,你往飞里逃?”身后“吱”“吱”急叫,像风一般追来。 凤儿那有他们跑得快,心中又惊又急,脚下一个不留神,差点被山石绊倒。 正好前面有几根大石笋,不由连跳带奔,趁机一闪身躲在石笋后面,口中大声叫道: “鬼僵尸,你们再过来,我放‘五殃针’啦!” 这一叫,果然灵效无比。 “吱”!旋风般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刚追近石笋,就倏然止步。 “嘿!鬼丫头,‘五殃针’乃是我阴山派独特暗器,岂能伤得了我们?你快拿出来,还可饶你不死!” 黑僵尸桀桀怪笑,厉声喝着,两道眼神,绿光暴涨! “喏!这不是‘五殃针’?你们过来,我真的放了。” 石笋后面,凤儿露出半点小脸,半只小手,手上扬着三寸来长,黑黝黝的铁筒,对准阴山双尸。 她不敢乱放,怕真的伤不了他们。 阴山双尸瞧到“五殃针”果然在凤儿手上,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是针在这娃儿手上,不难夺回,惊的是她真个一按机扭,放出针来,自己也无法躲闪。 “吱”!一声鬼叫,两人斜退了七八尺。 凤儿瞧到他们色厉内荏的情形,分明也惧怕自己手上暗器,不由精神一振。 那知阴山双尸,才一退出,接着又是“吱”的一声,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倏然分开,瞧样子,他们敢情要从石笋后面包抄过来? 一筒针,那能对付两人?心中一急,又喊道:“你们谁动一动,我就先打谁!” 阴山双尸,投鼠忌器,当真又停住身形,他们对歹毒的“五殃针”,当然深知厉害,是以略现迟疑! 凤儿一瞧机不可失,赶紧握着针茼,步步后退。 她身才一动,黑白双尸也发觉啦,跟着上了两步。不过不敢过份逼近,仍旧保持着三丈来远,“五殃针”的射程以外。 凤儿就怕他们两人分头袭击,一步步向后倒退。两个鬼僵尸果然你退一步,他进一步,一左一右向两边逼来。 四道绿阴阴的鬼眼,绿得快要喷出火来,够怕人的鬼脸,更显得狞恶无比! 石笋后面,已经是岩壁了,退无可退,只要自己稍一失神,难保不伤在他们赤尸鬼爪之下! 黑白僵尸,几次想猝起发难,终因心存顾忌,只怒得连声厉叫,真像恶鬼! 凤儿心战胆怯,握着针筒的小手,不停的颤抖,身子紧挨着岩壁,不敢稍动。 这样对耗了一阵,双尸似乎显得不耐。 “吱”“吱”两声鬼叫,打起暗号,作势待扑! 凤儿心头一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左边挨去! “咦”!身后空荡荡的原来是个岩洞,她这时无暇考虑,赶紧往洞中挨去!说也真巧,这个岩洞,就正好够凤儿小身体紧挨着躲进去。 这下她可不怕双尸突起发难了,只要紧守住洞门,谁也不敢过来。 “哼!鬼僵尸,你们只要敢上来,就叫你们尝尝‘五殃针’的味道,反正你们人也害得多啦!” 凤儿心神大定,又叫了起来! 黑白僵尸真是无可奈何得她,远远的站在洞口,既不敢逼近,又不甘放弃。 黑僵尸绿眼睛一转,直挺挺的上身,猛然俯了下去。 唔!他要拣石头啦!凤儿是个鬼精灵,她心中一动,身子一步步往往洞中退去。 石洞果然并不是直通的,她退了几步,就有着两三个小弯,估计石块打不到了,就停下身来。 眼睛还紧望着前面,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洞前双尸的幢憧鬼影,逗留不去,他们不知凤儿躲在那里,依然不敢过份逼近。 “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被黑僵尸摔出,碰到岩壁上,石屑纷飞,火花四溅! “砰”“砰”!石块接二连三的打进来。 凤儿躲在石壁后面,也被震得心中狂跳,这鬼僵尸力道真猛! 石洞中黑黝黝的看不到东西,只是觉得十分潮湿,还有股霉味。不!还有点腥膻,凤儿可无瑕顾及。打来的石块,震得泂里面回音隆隆直响,头顶上砂石,也像毛毛细雨般掉落下来。 凤儿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焦急,她既耽心尹叔叔万叔叔被关在道士庙石牢的安危,又想到岳叔叔如果真的也被困在什么幻境里,自己怎么办呢? 石块停下来了,天也逐渐现出鱼肚白来,两个鬼僵尸依然守在石洞外边。 “鬼丫头,再不出来,捉住了就活生生的撕你几片。” 双尸暴跳如雷,厉声叫骂。 凤儿嘴上岂肯认输?也大声说道:“哼!鬼僵尸,别凶!你们石块打不到我,我不怕!” “砰”!一大块石块,对准凤儿发音之处,激射而来。 凤儿赶紧低下头去,险些就被四溅的石屑扫中,“砰”!第二块又朝自己隐身之处打来。 唔!自己方才一出声,被鬼僵尸听准了地方。她一边想,一边又向后移动。不对!这洞里面一股腥膻味儿,十分刺鼻。 凤儿一手捏着鼻子,差点要呕出来! 趁着洞外透进来的些微曙光,往里一瞧,虽知这一瞧,真个要把凤儿吓昏过去! 原来离自己还不到一尺的黑暗之处,盘着一大堆东西,上面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自己。 一阵阵腥秽之气,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蛇!一条大蛇! 凤儿惊怖得胃出一身冷汗,小身赶紧往外面退出两步!紧挨着石壁,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条庞然长虫。那大蛇却也畏畏缩缩的避着自己,蠕蠕而动,好像被人惊扰了它,十分不安。 三角眼带着厌恶的神色,躲躲闪闪,蜿蜓地向石壁边游去。哦!原来蛇也怕人的? 凤儿那里知道她服过乌风散,百日之内,百毒不侵,她从通天观一路狂奔到积石崖,全是惊险紧张,汗流浃背,衣裳尽湿。身上留着的乌风散药性,经过这一阵猛烈刺激,随着汗味,向外发出。乌风草是天下百毒的唯一克星,这条大蛇如何受得了? 凤儿一步步的向里洞退来,它只觉克制自己的东西,一步步接近,自然十分不安。 等凤儿向侧面一让,它就没命的向洞外游去! 凤儿捏着鼻头,抿着小嘴,眼看大蛇离自己远远的向洞外游去。 不由松了口气,心中又暗暗高兴起来,低声说道:“啊!蛇呀,你帮我一个忙好不?游出去咬那鬼僵尸两口!” ※※※ 再说岳天敏怀着好奇之心,走入“天香幻境”石洞之中,发现甬道尽头,石壁上嵌着一面落地大铜镜,左右两边,斜侧相对,又是两面青铜大镜。仔细打量,在侧立铜镜边上,露出三五尺宽的门户。 岳天敏心中狐疑,暗忖:“这‘天香幻境’定有蹊跷,我岳天敏既然来了,倒要见识见识!” 他边想边走,侧身向镜后跨去!那知脚才跨入,眼前突觉豁然开朗,前面似乎是一所极其深远的大厅,里面人影幢幢,又极静寂! 岳天敏十分审慎的暗中戒备,前后左右,打量了一阵,原来这间石室,纵横不及一丈。 不过四面八方石壁之上,全是一面面青铜大镜,乍看之下,镜中有镜,室中有室,就好像十分深远了。不少晃动的人影,全是自己。 他知道这是自己眼睛起了幻觉,当下立即闭了闭眼睛,再细细的察看了一遍。才发现每面青铜大镜,都是侧立如壁,遥遥相对,镜后面都有三尺来宽的走道,似乎门门相通。 岳天敏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忽有所悟,暗想:“是了!这‘天香幻境’前面,摆着一座石阵,暗含八卦奇门之术,这中间又有这许多铜镜,门户重重,分明也按着三才,五行,八卦,九宫等阵法而设,想来身入阵中,当觉天地变色,路径断绝,门似生而实死,路似通而实塞!” “哼!这种阵法,岂能困得了我?”他傲然一笑,又侧身从镜后转去。果然!又是一个一丈见方的镜室,大小形式,和前面一间,完全一样。 奇怪,这里面似乎别无埋伏,按放许多铜镜,究竟有些什澳作用? 门户虽多,看来并不出奇,岳天敏又继续前进,他为了不致迷途起见,就每逢右边第一面侧立铜镜转弯。一连走了四五间,大小形式,间间如此,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由心中渐感不耐,这样下去,走到何时为止?琪妹妹英妹妹谅早已上崖来了,她们找不见自己,也许还在崖边等候,自己不如先退出去,和她们同来一探未迟。心念一转,就依着方才来路,退将出去!一点没错!自己来时,从右边第一面铜镜转弯进来,这时出去,就该从左首第一面铜镜走出。一连穿过四五间镜室,估计应该回到出口的甬道上了。怎么?还没到? 岳天敏自恃艺高,定力坚强,决不会因几重门户,几间镜室,就会迷乱了方向。他冷笑一声,迈开大步,又往前走去,一间问的镜室,不知有多少?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岳天敏走得心头火起,暗忖:“这‘天香幻境’就专靠着铜镜门户迷乱人心,我只要把铜镜震碎,‘天香幻境’自然就破了。”想到这里,右手猛的向前劈出!一阵劲风,撞上前面的青铜大镜。 “砰”!一声巨响过后,大铜镜依然屹立如故。自己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三四成力道,但已足以裂石开碑,可是击上铜镜,只不过镜面凹了几分。 这铜镜竟有如此坚固,不由走近身去,再一细瞧,原来每一面铜镜,都是生在石壁之上,这如何震得碎?看来除了循着门户走出去之外,别无他法。自己对八卦奇门之学,也略有研究,不如先辨清方位再说。正在沉思之际,蓦听有一缕曼妙乐音,隐约传来。飘飘忽忽,清晰入耳,似乎近在身边,又好像起自地底。此声胡为乎来哉?难道洞中有人在作乐? 唔!不要是诱敌之计? 乐声从隐约传来,变为清晰入耳,从清晰入耳,又渐渐高扬,似乎从每面大铜镜中播放出来!曼妙轻盈,恍若钧天仙乐,靡靡动听,十分悦耳,大有引人入胜之感。 岳天敏猛一抬头,瞥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立着八个面目姣好的窈窕少女,她们身上,仅披着一层粉红色的轻绡。轻绡那里掩得住荡漾春光?羊脂白玉雕成的美丽动物,香肩斜削,隆乳高耸,玉股映雪,圆臀凝脂,玲珑凹凸,纤毫毕露! 她们正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媚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岳天敏心中一惊,猛然回过身去。 她们好快的身法,竟在自己旋身的一刹那,居然也跟着转过身去,依旧站在自己身后,花枝轻颤! 四面的落地铜镜,同时反覆映照,触目凝脂,自己好像被围困在内屏风当中! 岳天敏一阵惊诧,再次旋过身去。 哈!八个披纱少女,如影随形,依然隐在自己身后。不!莲步轻盈,袅袅婷婷地在自己身后散了开来?这到底是真是幻?疑念一生,右手倏地向后撩去!忆!空荡荡的那里有人? 这真是奇迹!一丈见方的斗室之中,明明只有自己一人,这……这八个盘丝洞里活色生香的妖精影子,从何而来?这敢情就是“天香幻境”了?细细打量了一阵,不由恍然大悟。 唔!这青铜大镜,一面面侧立相对,镜镜相照,大概只要某一地方有何动作,便能从镜中辗转反照,遥传过来。他想到这里,禁不住向镜中多看了一眼。乐声越来越轻盈了,八个披纱少女,随着曼妙音乐,翩翩起舞。轻绡摇曳,织腰款摆,光致致,滑腻腻,滴酥凝脂,春色无边!左右前后,四面八方的铜镜映照,倩影迷离,舞态婆娑,恍若百十名艳女,围身乱转。 这会进入了众香之国,眠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阵阵淡淡幽香,非兰非麝,犹如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神秘气息,往鼻孔中直钻,沁人欲醉! 镜室中慢慢地笼上一层淡粉红的空蒙香雾,霏霏袅袅,似霰似烟! 这是“天香幻境”中特有的“消魂香雾”,普通人只要闻上一点,就会心旌动摇,不克自制,继则昏迷不醒,任人摆布,就是你内功精深,也决难久持,端的厉害无比。 但岳天敏服过乌风酒,此类迷香如何能迷得倒他,不过只觉这香气有些异样罢了! 乐声变成无限温柔旖旎,八名少女之中,不知如何又多出一个身材略高,曲线苗条,胸臀丰满的少女来。看她笑靥含春,媚眼送情,雪藕似的粉臂斜横,青葱般纤指微翘。拈着半幅轻绡,在八个少女之中,像穿花蛱蝶般款摆轻忸,乳波臀浪,媚态横生!乐声轻重疾徐,紧扣着人的心弦,婆娑妙舞,也起伏相随,越转越快。为首少女,舞得兴起,纤手轻扬,粉红鲛绡,倏然从香肩上滑落,随着玉臂,左右飘忽。八名少女,也同时跟着把轻绡抽开,盘旋飞舞。九条曲线玲珑的美丽胴体,立时裸呈眼底,妙相千般,娇媚万状!鼻中闻到的,是消魂甜香,耳中听到的,是蚀骨柔音,一面面铜镜上,天魔艳舞,正在如火如荼!你想不闻,不听,不瞧,也由不得你。 岳天敏弱冠之年,血气方唰,怎禁得起如此挑逗?只觉面红耳赤,心跳加剧,一股热流,渐渐由丹田涌起!正当他目迷神驰,情思恍惚之际。蓦觉身侧一面落地铜镜后头,有一股森森寒气,向自己袭来。他虽然一时为声色所惑,但到底练的是玄门正宗太清心法,一有外来袭击,立时警觉。本能的微一侧身,让开来势,目光所及,果然从铜镜后面,有一柄晶莹长剑,向自己身后剌出。不由微微一哂,左手三个指头,已捏住剑身,往后轻轻一带。隐身偷袭的人,不防岳天敏突然有此一手,手中还紧握着剑柄,被他这一带。不由惊得“啊” 了一声,一个踉跄,直向外头跌出。 岳天敏正想抓个五台的人问问清楚,这机会那肯错过?右手一搭,早已握住了那人左腕脉门。急切之间,但觉入握手腕,竟然圆润滑腻,柔若无骨,这……这分明是个女娘行!面前窈窕人影,惊魂未定,身落人手,不由一声娇叱,皓腕用力猛翻,她想挣脱被人家紧紧抓住的左手,但动了两动,那想挣得动分毫?这下可把她羞急了,右手一抽,一柄锋利长剑又向岳天敏当胸剌出。螓苜微抬,满含怒容的一双凤目,射到岳天敏脸上。这一惊,比方才还要厉害,她失声惊叫,长剑连忙后撤!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的事,岳天敏左手中食两指,再次把剑身夹住。目光和她对个正着,心头蓦地一愣,口中也“噫”了一声。她,娇躯向后退出一步,凝目一瞧,这会可看清楚啦! 面前剑眉里目,气宇轩昂的英俊青年,不是他?还有谁来? 她一时不知是惊,是喜,是悲,是欢?娇躯颤动,珠泪盈眶,长剑“当”的跌落地上,口中喊道:“你……你……你果然是岳哥哥……” “锦云妹子,我……”岳天敏惊喜交集,底下的话,还没说出。 “啊”!一个娇躯蓦地扑入他怀里,全身不住颤抖,香肩抽动,呜咽得说不出话来。她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幼年伴侣——上官锦云。 自己父亲和上官伯伯被害之后,她也同时失了踪。这两年来,自己投师学艺,奔走江湖,对两家的血海深仇和失踪的锦云妹子,始终耿耿于怀,无时或释。而且去年在隆中山遇上隐居西天目的浮玉居士庞天放,还叮嘱自己,如果找到上官锦云要自己送她上西天目去。 两年的时间,在人生过程中,本来不算太长。但两人都是緷过了一段艰险危难,在此时此地重逢,就特别觉得恍如隔世了。这时一见锦云妹子向自己怀中扑来,赶紧双臂一张,把她抱住。他从小一直把她当亲妹子看待,这一拥抱,蓦地从心里想起两家血仇,不由得也泪如泉涌,沿番两颊,簌簌的直流下来!四面八方青铜大镜中,幻出来的天魔艳舞,靡靡淫声,还在不停的随着韵律旋转!两个人却抑头流泪,浑忘一切。好像要把两年来的悲欢离合,别绪离情,在默默无言之中,用泪水洗个干净。睽隔了两年,自己是不觉得长大的,但瞧到别人可就有了显著的不同。眼前的锦云妹子,就是个例子。她骨肉匀称,亭亭玉立,这时依偎在自己怀中,柔若绵羊。丰满而有弹性的娇躯,紧贴着自己胸膛,就会使人有窒息的感觉。她还在一抽一噎,起伏不停! 岳天敏从怀中掏出手帕,替她轻轻的抹着珠泪,一面含泪低声说道:“锦云妹子,你且稍止悲切,我们先离开这里要紧!” 上官锦云以一个千金小姐的身份,平日里娇生惯养,弱不胜衣,这两年之中,被人家劫持着由南奔北,后来又被迫拜在万妙仙姑门下,在淫乱无忌的魔窟之中,葳蕤自守,心中愁苦,自不待言。她度日如年,先前还一直盼望父亲会设法来营救自己,后来时间稍久,她知道玄阴教在江湖上的声势,这是另外一个社会,要想父亲来营救的希望,终于幻灭。后来她看到许多会武的青年,于是另一个意念,又在她心中产生,她幻想岳哥哥学了一身惊人武艺,像古时候的少年侠士,偷偷的把自己救出去。但这不过只是幻想罢了,岳哥哥是读书人,那会弃文练武?就是真的练了武,五台分坛高手如云,要把自己救出去也难如登天。但一个人不能没有幻想,幻想是憧憬着的远景,也是一种自我的心理慰藉,它能够鼓励一个失望的人,勇敢的活下去。 上官锦云,明知这是渺渺茫茫的幻想而已,但她还时常这样想着。今天她先前只知道被困在“天香幻境”的敌人,是昆仑派一个姓岳的人,等到瞧清楚这敌人就是自己日夜萦心的岳哥哥,幻想变成了事实,她焉得不惊喜若狂?纵身投怀,尽情一哭!这时心情渐渐平复,再经岳哥哥一说,身在险境,如果给大师姐知道,自己两人,焉有命在?自己即使豁了出去,岳哥哥呢?她心头猛地一惊。同时发现自己还偎在他的怀中,不由更触发了少女善羞的心情,口中“嘤咛”一声,娇躯立时脱出他的怀抱。粉脸上泛起一阵羞赧,螓首微垂,低声说道:“岳哥哥,这里太险了,我还识得门户,你快走吧!” 岳天敏听得一愕,突然问道:“锦云妹子,你不跟我一起走?” 上官锦云感到一股热流,透上心头,不知是喜是悲?两眼角上,又慢慢的流下泪来低声道:“岳哥哥,我已决定了,只要你能够逃得出去,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师父还很疼我,大师姐也待我不错,就是有什么处罚,我也是甘心情愿的。要是逃出去呀,就叛了教,玄阴教势力极大,我不能累你,岳哥哥,你还是让我带路,快走吧!不用替我担心!” 岳天敏听得非常激动,剑眉一轩,朗声笑道:“区区五台分坛,还不在我岳天敏眼里,锦云妹子,别怕,尽管跟我出去就是!” “不!不!岳哥哥你不知他们厉害!”上官锦云焦急得又哭了出来。 岳天敏这可没了办法,因为她深知五台分坛势力雄厚,怕连累自己,不肯跟着同走,一时里那容易讲得清楚。不由急道:“锦云妹子,愚兄正待踏遍天涯,寻访你的下落,然后同找仇家,手刃仇人,以慰我两家先人,在天之灵,难道你就老耽在山上,不想报复伯父伯母的血海深仇吗?” 上官锦云全身一震,急急问道:“岳哥哥,你说什么?我爸爸妈妈都故世了?” 岳天敏禁不住流下泪来,点头道:“不错,伯父母就是被王三元何成蛟两个贼子杀害……” “啊!”上官锦云心上一轰的一声,猛然向后倒去! 岳天敏心中一急,赶快一把将她扶住,一手轻轻的在她胸口揉了几下,口中叫着:“锦云妹子,你醒一醒……” 眼前突然一黑,镜中艳舞,耳边淫乐,同时倏然消失,四面黑沉沉的一片,什么都不见啦! 岳天敏目能夜视,自然并不现出慌张,一连拍了上官锦云几处大穴,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张眼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她不敢再哭,颤声说道:“啊!她们已经发觉啦,这如何是好?唉!岳哥哥我们快走!” “哼!你们还想走?上官锦云你胆量可真不小,竟敢吃里爬外,背师叛教。” 一个冷峭而娇滴滴的声音,从镜后传来! “大师姐,我求求你,他……他是我的哥哥……”上官锦云浑身发抖,哭出声来。 “哼!谁是你大师姐?你被姓岳的小子迷昏了头!” 第二十七章 旧侣逢西台锦云出岫 双娇困铁壁玉匕藏玄 岳天敏经过这一阵打量,对“天香幻境”的门户,已有了个大慨情形。他怕黑暗之中,上官锦云遭了袭击,索性一把抱起她的娇躯。大喝一声,右掌对准发话之处,疾拍而出!这一掌,他用上了五成真力,“砰”!一声巨震,生铜铸成的石壁,居然被他震撼得四壁摇晃!“啊!”躲在铜镜后面的大师姐,也被这一震,惊得叫了出来。 岳天敏一个旋身,便向镜后追去!嗤!嗤!黑暗之中,突然飞出一大篷银丝,像闪电般袭来! 上官锦云毫不挣扎地让岳哥哥抱看,她担心大师姐会在黑暗之中,向自己两人突下杀手。心中无限焦急,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把头紧埋在他的胸前。她听到他心脏强有力地跳动,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觉得十分好受。就是死,我们也死在一起罢,巨大震撼,和大师姐的惊叫,同时入耳,她星目微张。 不好!大师砠放“玄阴针”啦!她玉臂环着岳哥哥。急叫道:“这是‘玄阴针’,快躲!” “别怕!”岳天敏可没理会什么“玄阴针”,他抱着锦云妹子,反向大篷飞针迎了上去! “玄阴针”不但没有打上人身,而且纷纷无声自堕。镜后面一条黑影,慌慌张张的要想躲避,早被岳天敏遥空一指,点住了身形。颀长而丰满的身躯,直挻挺的站着,一点也动不得!一张粉脸,胀红得又羞又急。她,正是适才艳舞当中,为首的一个,这时一对媚眼紧盯着岳天敏,快要喷出火来!啊!这风流俊逸的美少年,居然紧搂着自己小师妹,模样儿又亲又热,她不知是怒,还是妒? 上官锦云瞧到大师姐桃花仙子柳含烟不声不响的站在面前,不山十分惊讶,娇羞得要挣扎下来,口中叫道:“噫!大师姐,你怎么啦?” 岳天敏急于离开“天香幻境”,闻言,抱着上官锦云的双手紧了紧道:“别理她,是我用隔空点穴把她闭住了穴道。” 上官锦云方才还奇怪自己两人,迎着“玄阴针”奔来,怎会打不到身上,此时听说大师姐是被岳哥哥用隔空点穴制住。隔空点穴!记得大师姐曾经说过这个名称,好像连自己师傅还不会呢!这会她才知道岳哥哥果然有了大本领,心中这份欣喜,真是无法形容。 环在岳哥哥脖子上的玉臂,突然一紧,粉脸贴着他宽润的肩窝,抬起头来,娇笑着道: “啊!岳哥哥,你原来学了大本领,嗨!你为什么不早说?” 蓬松秀发,一丝丝磨在他的耳朵边上,香泽微闻! 岳天敏心头禁不住一阵荡漾,只听她又低低的道:“啊!岳哥哥,大师姐平日里待我不错,你不能伤她,你……你放了她好不?” “不要紧,我点得她极轻,两个时辰,就会自动醍转……” 岳天敏才说到这里,蓦听四面一声娇叱,银光乱闪。从左右前后,每一面铜镜后面,同时刺出无数支锋利长剑,向两人戳来!这镜室总共只有一丈来宽,剑尖从四面八方刺来,那有躲闪余地?当初设计的人,当真恶辣无比! 岳天敏听到风声,早有准备,在他眼里,这刺来的长剑,看上去虽然十分危险,但其中一个高手也没有,剑尖软弱无力。剑尖快要刺上人身了,上官锦云瞧到这种情形,早吓得花容骤变,差点惊叫出来! 岳天敏冷哼一声,太清罡气,陡然暴涨。但听一阵“拍拍”“呛呛”之声响处,所有刺出的长剑,还未及身,全被拦腰震断。錭镜后面,立时起了骚动惊呼和浑乱的脚步声。 岳天敏并不追赶,依着阵中门户,左转右转,走了一会,眼前突然现出曙光,原来已经回到洞口甬道之中。 随手把上官锦云放下,一面笑道:“这‘天香幻境’果然有点门道!” 上官锦云被他搂抱了半天,脸上娇红未褪,一手掠着云鬓,问道:“岳哥哥,这天香幻境的阵法你也知道?” 岳天敏得意的笑了笑道:“这种阵法布置,跳不出三才五行,八卦九宫的范围,我看过这种书。” 他顿了顿问道:“锦云妹子,你怎会到五台山来的,我们别后的情形,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上官锦云被他这一问,不禁眼圈儿一红,突然紧挽着岳哥哥臂膀,盈盈欲泣道:“岳哥哥,我……我我……你……你……” 她想说:“我如今已是一个飘零无依的人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这话,说到口边,她“我我你你”的那里说得出口?晶莹的泪珠,一滴滴从玉颊上直流下来! 歇了歇,才幽幽的道:“当时我被王三元和何成蛟两个贼子劫持出来,由南往北,走了好几个月。有一天,他们带着我到了太行山脚下,说有仇家来了,要我躲到路边松林里面,不准乱动。后来我壮着胆子偷偷的一瞧,原来他们还约了一个黄蜡面孔的和尚,叫他大师兄,三个人脸上蒙起黑纱,好像在等候着人。过了一会,果然有两骑马奔来,三人跳出去拦住去路,就和马上一个使雁翎刀的打了起来。三个人打不过那个使刀的,大概还受了点伤,就向后面林中逃去!我想两个贼人既然逃了,我也正好趁机逃走。那知转眼工夫,林外又多了一个手中拿着蓝汪汪狭长缅刀的人,没有几下就把使雁翎刀的砍死,那人从死尸身边掏出一只锦匣,随手打开,取出一串精光耀眼的珍珠练儿,一阵大笑,返身要走。我因为时间站得久了,脚尖有点发酸,就这末轻轻动了一下,那人的耳朵真灵,突然返过身来,对着我喝道:‘林中是谁?’说着直向我藏身之处走来。” 岳天敏点头道:“这人敢情是粉蝶追魂楚天行?” 上官锦云螓首也轻轻的点了点道:“是他!后来他带着我上五台山来,才知他是楚堂主。这人好坏!他原要把我送到‘天香幻境’去学那鬼舞的,那天带我去叩见副教主,就把那串珍珠炼儿,呈了上去。副教主只笑了笑,就问我出身情形,随手就把珠练挂到我颈子上,说:‘这孩子怪可怜的,这次总坛颁下来一册“玄阴剑法”和“玄阴针诀”,我正想找几个好资质的女弟子呢!这孩子,就留在这里罢!’楚堂主立时叫我跪下叩头,拜了师傅。 这样,我就和大师姐桃花仙子柳含烟住在一起,每天由师傅传我们‘玄阴剑法’,和‘玄阴针’。前几天,听说有敌人就要前来拜山,主要的就是为了我挂着的这串珠炼,说什么楚堂主杀了一个姓褚的镖头而起。师傅因为这‘天香幻境’下层石室,是五台分坛收藏珍宝之地,关系重大,就派大师姐到这里来主持‘天香幻境’。同时因为我武功学得不久,这次来的敌人,不乏能手,这里设有重重埋伏,不怕敌人入侵,就叫我跟着同来。”上官锦云一边走一边说,才把话说完。 岳天敏急急的问道:“岳锦云妹子,那末五台分坛在那里?你快领我去!” 上官锦云疑惑的道:“你还要到分坛去?” 岳天敏点头道:“我和师兄他们约好到五台分坛来的,他们已经先走了。” 上官锦云道:“这里离分坛,还有好远哩!这里是西台呀!分坛却是设在北台。” 岳天敏急道:“咦!那我们快走,前面积石崖上,还有两位妹子等着呢!” 上官锦云听得十分糊涂,岳哥哥那里弄出两个妹妹?讶异的道:“你……岳哥哥,你还有两个妹妹?” 岳天敏这时无暇多说,挽了上官锦云,急匆匆往外便走。出了“天香幻境”的石洞,便要往五行石阵中闯去。 上官锦云一把拉住岳天敏的手,道:“你别性急呀,我们从这边小径上过去,比闯石阵要近得多呢!” 说着,就往石泂右首,几根石笋后面闪去。不是上官锦云带路,可真还瞧不出来,石笋后面,居然隐蔽着一条小径。 两个人这会并没多说话,曲曲折折走了一阵,猛听前面传来一阵劈劈拍拍的石块击撞之声。 上官锦云挽着岳天敏臂膀,停下步来,因为前面挡着一道山壁,瞧不到什么。只听石块声音才一停止,就有一个夜枭般的声音桀桀怪笑! 这声音阴沉得可怕,上官锦云身不由主的紧挨着岳哥哥,有点胆怯! “这条长虫,真还费了我们不少手脚,看来那小丫头早送了命,我们快进去瞧瞧,收回宝针,还得赶上北台!” “师兄,那小丫头十分刁钻,手上还握着‘五殃针’,万一没死,这可不是玩的!” “那么依你说,我们就这样直耗下去?” “小弟倒有个办法,这条长虫会从洞里游出来,可见是个死洞,我们何不用火烧它一烧,小丫头如果没死,她受不了熏,就会自动逃出来,如果她不出来,就证明被蛇咬死了。” “嘿嘿,你这办法,倒可一试。” 这鬼声鬼气的一段就话,正是阴山双尸的口音。 岳天敏听他们说什么“小丫头”,“五殃针”,这分明是指凤儿,心中一急,低说了声;“快走!” 身形一晃,“嗖”的往前窜出,大声喝道:“鬼僵尸,你们又在这里害人了。” “呛!”一道青紫光芒,随身而起! 阴山双尸尝过岳天敏的苦头,尤其是白僵尸,先前被岳天敏一掌震出老远,受伤不轻,他躲在树林子里,服药调气疗治了大半天,才堪堪恢复过来。这青年人还会玄门罡气功夫,自己两人那是敌手。 他们一眼望见果然是岳天敏赶来,不敢再事逗留,同时“吱”的一声急叫,拔脚就逃。 两缕轻烟,像鬼影子般很快的住山坡下疾落下去! 岳天敏瞧到双尸没命的逃走,他傲然一笑,并不追赶。细看地上,果然有一条一丈五六尺长,粗如碗口的巨蛇,已被两个鬼僵尸砸烂,腥秽四溢! 这时上官锦云也婷婷走来,她含情脉脉的问道:“岳哥哥,方才是谁在这里害人?” 岳天敏轻松的道:“早已逃啦,是两个人扮的僵尸,阴山双尸!” “阴山双尸?” 上官锦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阴山双尸是师傅万妙仙姑敦聘前来的一流高手,五台分坛倚若长城。 怎么,给岳哥哥一下就赶跑了?她睁着一双凤目,紧瞧着自己的幼年伴侣,眼前玉脸朱唇,英气飒飒的美少年,居然有了一身惊人本领。登时,粉脸上有若春天的花朵、娇红、鲜艳、似笑还羞,什么也掩不住心头这份喜悦! 岳天敏想着双尸方才所说分明是指的凤儿,凤儿怎会一个人遇上阴山双尸?那未琪妹妹英妹妹呢? 他心头一凛,不由有些焦急起来。回头往山岩上找去,果然靠左边的岩壁上有着一个半人来高的石洞。 近前一瞧,石洞里似有着转折,黑沉沉的瞧不到底! 凤儿会不会在里边呢?他心念一动,就对准石洞,叫了两声:“凤儿!” “岳叔叔,果然是你来啦,啊!”这欢呼的声音,正是凤儿,石泂中飞快的奔出一个小黑影,猛地往岳叔叔身上扑去! 小姑娘受了大半夜的委屈,惊慌恐惧,这会可遇上了亲人,苹果脸上惊喜的流出泪来,一头钻进了师傅叔叔的怀里。 岳天敏抚着她的头,笑道:“阴山双尸欺侮你,早已给岳叔叔赶跑啦,别哭!嗯!凤儿,你万叔叔和尹叔叔呢?” 凤儿给岳叔叔这一问,提醒了她,叫了声“啊哟!”赶紧抬起头来,拉着岳天敏的手,急急的道:“岳叔叔,尹叔叔万叔叔被关在道士庙里了,快去救她们,我认得路……” 她一扭腰,蓦见岳叔叔身边,站着一个一身青色素缎劲装,背插长剑的苗条少女。看年龄,大概和尹叔叔万椒叔不相上下,正在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噫!方才自己怎地没有瞧到她?这多难为情,小姑娘心中一阵羞涩,闹得满脸通红,轻轻地扭了扭头,睁着大眼睛,向岳叔叔问道:“岳叔叔,她是谁呀?” 岳天敏却笑着向上官锦云说道:“锦云妹子,这是我记名弟子云凤儿。”接着又向凤儿道:“凤儿,你快去见过上官姑姑!” 凤儿心中暗想:“啊!岳叔叔的妹妹可真不少,不是吗?尹叔叔,万叔叔,现在又有一个上官姑姑,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唔!看她样子,也是会式功的,我又多一个人教我本领啦!” 她一边想,一边规规矩短的鞠了个躬,叫道:“上官姑姑!” 上官锦云对这个秀外慧中的小姑娘,可真是喜爱,也许是爱屋及乌! 她拉着凤儿小手,方要说话,却听岳天敏问道:“凤儿,你说万叔叔尹叔叔他们,被关在道士庙?在那里?” 凤儿用手向前面山路指了指道:“就在前面,上官姑姑,我们快去!” 她拉着上官锦云的手就跑。岳天敏虽然心急,但锦云妹子武功较差,自己又不敢跑得太快,怕她们碰上五台的人,打不过人家。这段路,差不多跑了一顿饭光景,峰顶已经在望。 凤儿抬头望去,只见平台上火光熊熊,烛天而起,不由失声叫道:“噫?道士庙失火啦!岳叔叔怎么办?” 她想到尹叔叔万叔叔还关在道士庙里,这烧起火来,可怎么办?心头一急,不由惊叫起来! 岳天敏一瞧峰顶上果然起了大火,不由笑道:“凤儿,你别急!这火准是你万叔叔放的,她们早已出困啦!” 凤儿还在将信将疑,蓦听头顶上一声:“敏哥哥!” 两条人影,宛若陨星泻空,疾飞而下! 这不是尹叔叔万叔叔还有谁来?心中一喜,赶紧松了上官锦云拉着的手,一腾身,迎了上去,口中叫道:“尹叔叔,万叔叔,凤儿在这里!” 原来万小琪尹稚英两人,被非凡道人骗入客厅,随即告辞出去,刚一跨出门口,突然伸手向门框上按去! 尹稚英方才已是处处留心,他这个动作,焉有不见之理?知道自己业已中了人家狡计,待要抢出,已是不及。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厅内陡然一黑,立时伸手不见五指,所有门窗,已全被钢板闸断。整间客厅,随着机械之声,往下猛沉!这不过一瞬间的事,万小琪直气得大骂:“狗道士,看我不杀光你们才怪!” 就因为惹怒了这位女煞星,通天观上下五十多个五台派弟子,就凭这句话,全送了命! 此是后话。 这时她又气又恼,猛的从袖中抡出白玉洞箫,一点莹光,疾向铁门上点去! “笃!”洞箫出手,居然把几寸厚的钢板,戮了个洞!钢板外面,似乎还冇坚厚的石壁,把自己执箫的右腕,也震得隐隐发酸! 尹稚英早已一手晃亮了火折子,四面一瞧,独不见了凤儿。心头这一惊,真非同小可! “噫!凤儿呢?” 万小琪一箫无功,正气得要命,英妹妹晃亮了火折子,她没听清楚她说些什么?玉箫横抡,砰砰碰碰,把这小客厅中椅几香案,砸个稀烂。墙壁上挂着的名家书画,案上供的吕祖神像,全挑个粉碎,她是见物便打,聊出心头之气! 尹稚英知道琪姐姐的脾气,让她去乱打一阵。自己却一手拿着火折子,向这间小客厅,不!这间铁屋中的每一面墙,耐着心细细敲打,一寸一分,都不肯放过。 尹稚英敲了半天,四面都实笃笃的,并无一处空隙。火折子逐渐燃烧完了,依然找不到什么痕迹。 她丢了火折子废然坐下!通天观的杂毛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会事,静悄悄的没人理会。 “英妹妹,你怎么啦?”万小琪睁着一双大眼睛,关心的问着。 “没什么,我在想,照方才沉下来的时间和速度计算,这屋子离地面该有十五六丈深啦,显然已在山腹之中,当初设计的人,决不会无缘无故把铁屋沉下十五六丈来,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石室可通,所以这间屋中,定有门户,可是我敲了半天,仍没找出影子来。” 万小琪笑道:“这铁板怕不有三四寸厚,你光是敲着,如何听得出来,这样好啦,我们分头在墙上刺他几个窟窿,要是有一处穿了,那就是通路,再用匕首把它划开,不就出困了吗?” 尹稚英笑了笑道:“目前只有这样办了。” 两人话刚说完,蓦觉有一股异香,淡淡的钻进鼻孔!这香气好怪!非沉非檀,还带点俗气味儿! 万小琪举头一瞧,只见铁屋顶端,正有一缕白烟,袅袅地直冒进来,迷漫全室。 不由失声叫道:“芵妹妹,这是迷香?” 尹稚笑道:“不妨事的,我们服过乌风散,连毒姑婆的摄魂香瘴,都还不怕,这种江湖下五门的迷香。那能迷得倒我们?还是办正经事儿要紧!” 万小琪“咭”的笑了一声,举起白玉泂箫,就往墙上戳去!尹稚英也毫不怠慢,抽出长剑,劲运右腕,气贯剑尖,“嗤”的向铁板上剌出!要知她们两人手上的兵器,可不是岳天敏的龙形剑,能够毫不费力的削铁如泥。她们这时却完全凭着自己的一股内力劲气,贯注到兵器之上,才能洞穿铁板。两人一左一右,分头进行,走一步打一个洞,不到一刻工夫,两人已是鬓角上珠汗淋漓,显然消耗了不少真力。 万小琪咬紧银牙,运臂如飞,向铁扳上疾刺猛戮,娇喘吁吁,玉臂也渐感发软。 她是个好强的人,那肯休息,白玉泂箫,依然随手点出! “笃”当她刺到客厅中间,方才挂吕祖神像的壁上,洞箫竟然应手而没,刺穿铁板之后,就空荡荡的毫无阻碍。 不由精神一振,大声叫道:“英妹妹!快来,在这里了!” 尹稚英也正感后力不继,十分焦急,闻言连忙走了过来。从尹稚英手中,接过火折子,向四面仔细一照,果然这壁上四周,依稀有一道四尺来长,二尺来宽的痕迹。大概就是可以启闭的门户,只是被石灰粉刷了,如果不是细瞧,极难看得出来。不由喜道:“琪姐姐!这里当真是条通道。” 万小琪一阵兴奋,忙从革蘘中取出一只白玉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一双银光灿烂的匕首。轻声笑道:“英妹妹,我们快用匕首挖上个洞,就好出去杀个痛快了!” 说着把一柄匕首递了过去。这四壁的铁板全冇三四寸厚,白玉匕首,虽然削铁如泥,但除去握手的白玉柄,却也只有五寸来长,要挖上一个人能够出入,自然也非易事。两人一齐动手,先把铁板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把它挖出,顺手丢下。不多一会,已切成一尺来宽的一个小洞。 尹稚英把火折子伸出洞外一照,果然是一条石级铺成的甬道,心头一喜,说道:“琪姐姐,再挖大一点,我们就可出去啦!” 说着右腕加速,又划了几小块铁板,蓦觉手中匕首,近柄之处,似乎有点活动起来。 匕锋摇摇晃晃的用不上劲。不要把琪姐姐的白玉匕首弄坏了?心中一动,就对着火光,仔细一瞧。 手上匕首的玉柄,原来是螺旋形的,方才忙着划铁板,无意之中,把玉柄旋了开来。 尹稚英自幼即被玄阴教主无垢师太收在门下,见多识广,想起前几日在路上遇见崆峒派通灵老道向琪姐姐强索匕首,说什么“玉匕令”是崆峒派镇山之宝。如今这匕首的玉柄,被自己无意旋开,莫非其中什么秘密不成?想到这里,连忙叫道:“琪姐姐,这匕首上的柄旋开来啦,你快拿去瞧瞧,这里面恐怕有什么秘密呢?” 万小琪停下手来,睁大限睛问道:“你说什么?这匕首的柄,还旋得开?”接着眼珠一转“咭”的笑道:“一客不烦二主,你既然旋开来了,你瞧不是一样?” 尹稚英迟疑的道:“这是崆峒派的秘密,我……” 万小琪拦着道:“你这人真是……崆峒派和我有什么关系?快旋开来罢!” 尹椎英不好再推,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慢慢的把玉柄旋开。原来玉柄中央,果然卷着一根淡黄色的东西。 尹稚英放下匕首,用指轻轻一拉,这一卷淡黄色的东西,应手而出。打开一瞧,却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一寸来宽,二寸来长,纸质柔软,色作淡黄。看上去非绫非绢,形式甚古。 万小琪感觉到十分惊奇,挨着尹稚英,并头同看,小册子封面上,朱书正楷,写着: “玄天十二,崆峒家法,历传掌门,以去邪恶。”四句,十六个字,后面一共是十二页,画着使用双匕的图式,旁边还有朱字细注。 尹稚英“啊”了一声,说道:“琪姐姐,这对匕首,原来是崆峒派的家法,十二式图形,大概就叫‘玄天十二式’了。” 万小琪瞧了几页,突然喜得叫了起来,道:“英妹我知道啦!这‘玄天十二式’,正是破‘通天剑法’的呢!那天,老杂毛使的剑法,我还记得!” 尹稚英随手把它卷好,依然塞入柄中,把玉柄旋紧,然后说道:“琪姐姐,等五台山事情完了,这‘玄天十二式’,你可得练上一练。据我看,崆峒派的杂毛们,知道了这对匕首下落,决不会如此甘休!”她说到这里,突然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回头说道:“琪姐姐,你手上那柄,可能也旋得开,是不是有符令一类东西?快试试看!” 万小琪道:“难道这柄上面,还有‘玄天十二式’不成?” 说着用力一旋,果然玉柄也应手旋开,往外一抽,蓦觉绿光茔莹,抽出来的却是一支二寸来长,通体碧绿的翡翠令箭。 正面刻着一行蝇头细的篆文,乃是:“崆峒派开山祖师敕令”。 反面也刻着八个小字。“镇山之宝永传勿替”。 万小琪惊异的道:“英妹妹,你怎会知道这柄也藏着东西?” 尹稚英笑道:“这道理很简单,那天崆峒派的通灵老道,不是叫它做‘玉匕令’吗?我刚才想到这柄柄内,藏着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如果叫它‘玉匕令’,还嫌名实不符。 除非另一柄上还藏着什么符令,比“玄天十二式”更为重要的东西。” 万小琪一面把翡翠令仍旧套上旋紧,一面笑道:“难怪敏哥哥对你言听计从,原来真还是个女诸葛哩!” 尹稚英粉脸骤然一红,不依的道:“琪姐姐,你再编排我,我不来啦!” 她微扭着娇躯,心中何尝不喜! 万小琪笑着说道:“好妹妹,算我说错了话,别撒娇啦!他又不在。” 尹稚英“噗嗤”笑了出来道:“啊!原来你就惯在他面前撒娇的……” “你敢乱说!”万小琪放下匕首,一手就向尹稚英隔肢窝上抓来! 尹稚英连忙放下匕首,也回手呵了过去!两个人舍了正经事儿,咭咭格格的滚作一团。 一间铁屋之中,充满了花枝乱颤的娇笑之声! “琪姐姐,快停手,我们早些出去,才是正经,凤儿可能也落入他们手中了呢……” 万小琪提起通天观的杂毛道士,不禁气往上冲,自己下山以来,还是第一次栽跟斗,被人家关在铁屋里面,想到这里,恨恨的道:“出去,看我放过他们才怪!” 两人一齐动手,不大工夫,就削了两尺来高一个大洞。 万小琪收起匕首,正待踪身跃出! 尹稚英见状忙道:“琪姐姐且慢,这洞外可能还有暗算,让我先出去试试。” 说着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握剑,探出身去,用剑尖先点了点洞口地面,声音坚实,并无翻板陷阱之类,这才踪身一跳,钻出洞来。前面是一条五六丈长仅可一人通行的甬道,甬道尽头,便是往上的石级。 尹稚英一路上审慎的仔细察看,刚走近石级,猛的一声冷哼,突道:“我道通天观如何厉害?原来也只不过这点低劣玩意罢了!” 万小琪因甬道太狭,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就无法看清前面是何景象,闻言急着问道:“英妹妹你说什么?” 稚尹英侧着身子,用手往石级上一指,说道:“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机关了!” 万小琪向前一瞧,石级并无异样,不由讶道:“这是什么机关,怎的瞧不出来?” 稚尹英把火折子照近了些,用剑尖指着石级笑道:“琪姐姐,你瞧!这石级是利用原来的山石开筑出来的,石隙难免不渗出水来,所以大部份石级都被水渍潮湿了。但每隔三五级,就有一两块较为干燥的,可见这干燥石级,是后来用人工铺上去的,下面按了消息,石级没有被水渍浸渗,自然就较为干燥。这种形同小孩玩具的机关,岂能奈何得了我们?” 万小琪听她说出一大番道理来,再一细瞧,果然不错,心中暗暗点头,英妹妹江湖经验,比自己老到得多!她童心未退,听说石级上按着机关,觉得十分有趣,等尹稚英跃上石级,她一面跟着上去,一面说道:“英妹妹,我们试一试好不?” 她话声才落,没等尹稚英回答,手上白玉洞箫,就向较为干燥的石级上点去! 果然那石级随着玉箫一点之势,往下微沉。洞顶上“拍”的一声,随见数十缕寒光,带着嗤嗤之声,向下激射出来!这种简单的机关埋伏,别说先被看破,就是没有发现,误踏上去,凭两人的武功,也当它无介事! 万小琪瞧到这一阵暗器,不由“咭”的笑了一声,随手轻挥。叮叮叮!早已全被震飞。 两人毫不怠慢,连踪带跃,不消多时,登上石级,前面又是一条甬道,这甬道上的地面,却是用一块块方砖拼成。 尹稚英火折子一照,忙道:“琪姐姐,这方砖上,还有蹊跷,说不定比方才要厉害得多,我们先瞧清楚了再走,最好我们保持一丈远近的距离,以免失闪。”说着拿火折子照着方砖,默默的数着数字,一面用剑尖把近身十多块方砖,点了几处,看看没有异状,才跃上身去。 万小琪知道英妹妹比自己内行得多,这时也不再逞强好胜,照着尹稚英所说,和她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只见尹稚英左三右四,在方砖上像穿花蛱蝶般跳跃,跳出之前,必将方砖点过。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盏热茶光景,走完甬道,前面是一道铁门,敢情已到了出口之处。两人方要动手,却听到许多脚步之声,自远而近,渐到门口,两人侧耳细听,虽然还隔着一道铁门,却听得十分清晰! 最先开口一个,像是中年口音,他沉着声问道:“石牢里两个点子,你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吗?” “是!是!少师傅,铁屋下江,这里铃声一响,小道就把薰香给点上了。这时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两个点子,想来早已熏翻。” 答话的人,声音较为苍老,敢情是专门管理石牢的道士。 先前一个又道:“这就好了,方才还被逃走了一个,据说是小丫头,二师弟等五人,全伤了命,现在阴山双尸两位,已经追下去了。这两个点子,一个是昆仑门下,另一个还是玄阴教总坛的女弟子呢!” 苍老声音又道:“那末少师傅是不是要进去瞧瞧?” 先前一个道:“自然要进去,把他们捆好了,放在泂里,等师傅回来,再行发落。” 管理石牢的道士,又连应了两声“是”!接着就听到铁钥投孔之声。这倒省事,免得自己两人多费手脚,万小琪和尹稚英不由相视一笑!开启铁锁,又忙着拔沉重抑铁闩,一阵铁器响动之后,铁门呀然大开。万小琪、尹稚英如猛虎出柙,香风飒然,两条人影,直向道士群中扑去! 这真是变起仓促,门外一大群道士,一阵惊恐狂叫,夹着呼叱之声,兵器纷纷出鞘,向两人包围过来。为首的超凡道人,早已手仗长剑,接住了尹稚英。 万小琪“咭”的一声轻笑,白玉洞箫挥处,莹光点点,直向众道士头上洒去! 她是恨透了这通天观的鸡毛道士,出手又狠又辣,快速绝伦。众道士连看都没有看清,叫也没有叫出,但听“咕咚”“咕咚”的倒地之声,连续有几个一看情形不走,还想溜走,那有这样便宜?惊叫、惨叫之声立时此起彼落,没一个逃得出去。超凡道人在五台派第二代中,虽然也算得是个佼佼人物,但如何能和尹稚英相比?十来招下来,已是闹得手忙脚乱,同时耳中听到师弟们一连串的惨叫倒地之声,心中更是慌乱,手上长剑,再也封架不住。 尹稚英玉腕疾翻,一招“分花拂柳”,荡开超凡道人剑锋,左手纤纤玉指,已经悄悄的点中他右肩“巨骨”穴。 超凡道人手中长剑,呛然一声,坠落地上。正好万小琪玉箫横抡,杀得性起,把在场道士,全部解决。回过身来,一看超凡道人长剑落地,尹稚英已停下手来。这穜恶人,岂能放过?手起箫落,超凡道人喉头低吭了声,立即倒下地去。 “英妹妹,走!我们去找找还有臭道士没有?”人随声起,早已踪出老远! 她逢人便打,遇物便毁,通天观的道士活该遭劫,碰上这位煞星只悢爷娘少生两条腿,连逃的念头都不容转一转。一会工夫,偌大一座道观,尸横遍地,杀得一个也不留! 她心犹未足,顺手到处点起火来,尸其人,火其居,倒真是干净俐落! 这时东方已是大白,朝曦初上,云霞万千!万小琪好似做了一件得意杰作,心头非常痛快! 两人走到平台,万小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噘着嘴道:“英妹妹,你说气人不气人?敏哥哥上了积石崖,等也不等我们,这许多时间又不来找我们,碰上了瞧我再理他才怪!” 尹稚英一心惦记着凤儿安危,虽然方才从超凡道人口中,听出她已经逃了出去,可是阴山双尸,一起追下去了。 阴山双尸追她的目的,当然为了“五殃针”,凤儿一个小孩子那是这两个魔崽子的敌手? 她听琪姐姐一说,忙道:“敏哥哥也许发现敌踪,来不及知会我们就追上分坛去了,倒是凤儿,她一个人逃出观去,还有阴山双尸追着她,小孩儿家可真险呢!我们先找到她才好。” 万小琪道:“当真!你为什么不早说?快走!” 她给英妹妹一提,也着急起来,忙着要走! 两人才跑到石级边,尹稚英一眼望见峰下来路上,出现了三条人影,其中一人,身法最是熟悉不过,不由叫道:“那不是敏哥哥吗?” 万小琪方才嘴里还说:“瞧我再理他才怪!”这时一瞧到敏哥哥影子,却比谁都急,口中叫了声:“敏哥哥!” 人已急不及待的平空飞起,向峰下扑去!两条人影,瞬息到了岳天敏面前 第二十八章 气驭八方一剑悟绝学 砂飞七返片言结深仇 尹稚英早已一把搂住凤儿,急急的问道:“凤儿,你果然逃了出来,可曾碰上阴山双尸?” 凤儿眨着小眼笑道:“早碰上了,我才不怕他们呢!” 她拉着尹稚英的手,突然叫道:“尹叔叔,万叔叔,我又多了一个姑姑了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上官锦云道:“她,岳叔叔说,叫她上官姑姑!” 上官锦云心中正在奇怪,岳哥哥不是说有两个妹子,还等在积石崖上?怎么这里又多出两个少年来,听凤儿的口气,敢情这两人是岳哥哥的师弟?” 啐!那个穿白衣的俊美少年,一双俊眼,骨碌碌的盯着自己直瞧,多不好意思? 她被他看得满脸绯红,娇羞的低下头去! 另一方面,万小琪身才落地,一眼瞧到敏哥哥身旁,多了一个玉立亭亭的劲装少女,身材苗绦,娇丽如花。 看她和敏哥哥并肩儿站着,态度亲密,心中突然酸溜溜的不知有多少不自在。 一双眼睛,不住的往少女身上直瞧,好像要找出什么秘密来似的! 只听岳天敏笑着说道:“琪妹,英妹,来!我替你们介绍,这是我以前跟你们说起过,和先父同时遇害的上官伯伯的女儿,上官锦云妹子。” 一面回头又就上官锦云道:“这是我方才说过的两位妹子,万小琪,尹稚英。” 万小琪一听对方劲装少女,原来竟是敏哥哥幼年伴侣的上官锦云,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越觉她出落得如花似玉,仪态万千。 心中更是不安,好像有股说不出的味儿,从心底直冒起来。 闻言瞧了敏哥哥一眼,“咭”的笑道:“我知道啦!这位姐姐,就是敏哥哥小时候青梅竹马的伴侣锦云姐姐。嗯!锦云姐姐,敏哥哥时常在说起你呢!” 上官锦云给她这塺一说,一张粉脸立时赛过红缎子,娇艳欲滴,粉颈也低垂了下去。芳心可可,又喜又羞!不是吗?岳哥哥如果不是情有独钟,那会在她们面前,时常提起自己? 她自从和岳哥哥劫后重逢,这颗心早就整个儿默许了他啦! 岳天敏刚替三人介绍完毕,给瑛妹妹一说,也不禁俊脸一红,讷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尹稚英连忙抢着说道:“锦云姐姐,我叫尹稚英,你以后叫我英妹妹好啦!” 幸亏她这一打岔,上官锦云红着脸笑道:“不!我年龄比两位姐姐小,我叫你们姐姐才对!” 万小琪是个性急的人,瞧她们为了一声姐姐妹妹,就推来推去的客气了半天,不由笑道:“别推来推去尽客气着,来!我们到那边石上去坐着算一算,谁该是姐姐,谁该是妹妹,不就立时决定了吗?” 说着拉了上官锦云纤手,走近一块大石边,一起坐下。 尹稚英也跟着过来,坐到上官锦云边上。 上官锦云明知她们是两个女的,但因为打扮着男人装束,这是一左一右把自己夹在中间,被人家瞧到不羞死人吗?她耳根一热又害起臊来。 万小琪见她老是赧然不语,心中暗暗好笑,她恁地怕羞,真是个官宦人家的千金闺秀,和她身上一身劲装,却有点儿不相称呢!当下一手紧握着她纤纤柔荑,一面就低声问起她年纪来。真是凑巧!三个人都是同年生的,一十八岁了!再一算月份,上官锦云比尹稚英还小三个月。 大家一阵蜜语浅笑,排定了称呼,上官锦云蛵叫着“琪姐姐”、“英姐姐”。 一面幽幽的道:“妹子命乖,今后还要两位姐姐多照顾才好!” 说着,眼圈儿一红,有点盈盈欲涕! 尹稚英平日里比敏哥哥,琪姐姐小,一直做着妹妹,这会当上了姐姐,心中高兴极了,闻言忙道:“做姐姐的自然会疼妹妹,这个何消说得!” 万小琪噗哧笑了一声道:“英妹妹,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人,比我们做姐姐的更疼她呢!” 上官锦云给她说得又是一阵羞涩。 尹稚英白了万小琪一眼,道:“亏你现在做了大姐,还是这样口没遮拦,打趣着妹子。” 万小琪耸着秀肩,笑道:“什么,做了姐姐就连话也不能说了?” 三个人唧唧哝哝,并着肩谈了半天,万小琪和尹稚英两人,早就把敏哥哥的近况,一五一十告诉上官锦云。 上官锦云听到琪姐姐背着岳哥哥,冒险翻下天柱山石壁,巧得天柱老人遗留昆仑久已失传的“太清心法”,两人在洞中一住经年。后来又听到英姐姐陪他远赴贵州霎雾山疗伤。看来这两位姐姐,对岳哥哥都是情深似海。自己只不过是他小时候的淘伴罢了,他那会……。 她突然感到空虚,彩云编织成的绚烂远景,立时幻灭!她全身微微感觉有点颤动,人像半空中趺落下来,虚飘飘的…… “你们三人,怎么说个没完?我们还要上北台去呢!” 这几句话,简单有力,把上官锦云从梦幻中惊觉。 岳哥哥正含笑站在自己三人面前,他那双明亮和多情的眼睛,分明和两年前一样,并没有变。她不禁又是一阵红晕,透上双颊,幸好没被琪姐姐英姐姐发觉! “上北台去!北台在那里?”万小琪讶异的问道。 上官锦云说道:“五台山,一共有五巫高峰,顶平如台,才叫五台,这里是西台,玄阴教分坛是设在北台,从这里去怕还有七八十里路呢!” 万小琪一听西台和北台,还有这末远,不由急道:“咦,那我们快走!” 说着呼的站了起来,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打积石崖下去?” 上官锦云忙道:“积石崖那边,没有路可以上下,从这里过去不远,就是通天观下山的大路,一路上还铺有石级,是西台的正面。” 说着就领了大家向前走去。果然走不多远,便见有大石条砌成的一条山路,盘曲而下,顺着石级下去真要省力不少! 万小琪方才听上官锦云曾经讲过她的情形,知道她学武不久,功夫甚差。这时见她跑出不远,便娇喘吁吁的落了后,这样不是耽误时间?当下忙和尹稚英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边一个,挽住上官锦云玉臂如飞的往山下跃去。 上官锦云只觉身如腾空,足不沾地,两耳风声呼呼,往后直掠! 岳天敏带着凤儿,也紧跟在她们后面。差不多跑了半个多时辰,才抵达山脚。 万小琪因自己的玉狮子还在山脚那边,就沿着山路绕到昨晚自己几人上山之处,嘬口啸了几声,只听树林中一声低嘶,王狮子已经昂然奔了出来。 它身后,居然还跟着三匹健马,正是昨晚自己几人骑来的马匹,一匹也没少。 过天星樊青松身堕积石崖绝涧,所遗坐骑,恰好分给上官锦云。 五人四骑,离开西台,因急于赶路,就策马疾驰,直向北台奔去! 一路上可没耽拦,风驰电卷,约摸驰了一个时辰,已到达北台山脚。仰首山顶,只见奇峰嵯峨,拔天而起,峰顶上一片平台,也隐约入目,只是山势奇陡,险峻无比!山峰正面,却铺有石阶,可以拾级而登,宛若一道上天梯,直凌云霄。 玄阴教五台分坛,当真气派万千! 岳天敏等五人下了马匹,在山脚下略事休息,就依着石级,跃登而上。 岳天敏因为上官锦云轻功较差,他一手夹起凤兄,一手挽住锦云妹子玉臂,紧跟在琪妹妹和英妹妹身后,不即不离。 万小琪生就的逞强性儿,这时一看敏哥哥带着两人,还并没落后,早已“咭”的一声轻笑,喊道:“英妹妹我们快走,今天该和他比比脚程呢!”说着柳腰轻扭,人已像一点白影,激射而起! 尹稚英被她一叫,也只好展开轻功,跟着上去!三个人恍若三缕轻烟,冉冉上升,片刻工夫,已到了半山腰上。石级尽头境界突然一宽,原来这山腰中间辟着一块两亩大小空地,四面围着苍松翠柏,古木参天! 这是给登山的人,休息之用。 万小琪一跃上石级,尹稚英也随后赶到,她心中一乐,暗想这会敏哥哥带了一大一小两人,准要迟到一步啦!刚想回头去和英妹妹说话,那知自己身侧,站着的正是上官锦云。怎么?敏哥哥有这末快法! 侧面一瞧,不是吗?他还牵着凤儿的手,正向自己笑哩! 万小琪不由脸上一红,鼓着腮道:“我又不和你比赛,干吗?瞧着我笑?好!你快就你快,我要先走了!” 说着一拧身,方要向空地上奔去!瞥见那片空地的平台上,这时已被八个玄衣道姑和八个红袍道人,占着八卦方位,向外而立。 万小琪冷笑一声,正待纵身扑去!却被尹稚英一把拉住,急道:“琪姐姐且慢!前面是玄阴教‘颠倒阴阳阵法’,硬闯不得!” 她话未说完,只见松林中又走出一个玄衣道姑和一个红袍道人。 这两人手中各捧着一柄乌光精亮的铁如意,缓缓而来。 走到五人身前不远,红袍道人打了个稽首,问道:“四位施主,可是替褚老镖头助拳而来?” 他们居然连副教主万妙仙姑的高足上官锦云都不认识,说出来岂非奇事?何况上官锦云上五台山拜在万妙仙姑门下,少说也差不多有一年时间了。纵使平日里她很少露面,但副教主的门徒,教下的人那有不识之理? “原来这‘颠倒阴阳阵法’,乃是‘玄阴经’中一种极为厉害的阵法,任你武功多高,一入阵中也就无法施展。” 无垢师太负气创设玄阴教,不但要在各门派之间别树一帜,而且也抱着独霸武林的雄心。她把“玄阴经”上所载的“颠倒阴阳阵法”,看得非常郑重,预备两年后和昆仑派较技之时,才把这套阵法拿出来,杀杀昆仑四老的威风。是以挑选人选,训练阵法,都是十分秘密,受训的人另辟院落划为禁地,即使教下弟子,也不准妄越雷池一步。 后来万妙仙姑因自己和少林寺结有夙怨,深恐他们纠众寻仇,自己虽有五台支持,到底难操胜算。 这才再三向无垢师太请求颁发“颠倒阴炀阵法”作为分坛防敌之用。 无垢师太和万妙仙姑患难相共,三四十年的交情,自然一请就准。但颁发之初,却一再告诫,一切训练全须秘密进行,而且非到万不得己不准妄施,以免机密泄漏。此次褚老镖头约了江湖上白道友好上五台拜山,而且少林寺也由方丈一心大师的师弟一苇大师亲自率领了十八弟子应邀助拳。 万妙仙姑得讯之后,衡量对方来人,虽有不少高手,但决非自己这边的对手,妄想趁机一举歼灭,以杜后患。所以就把秘密训练了两年,甫告完成的“颠倒阴阳阵法”调到山腰之上。只要上面一经正式动手。这条唯一通道就立时封锁。一面可以阻止敌人陆续赶来的高手闯入,另一面也可使已在山上的敌人,无法漏网。光凭这点看来,这“颠倒阴阳阵法”的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闲言表过,却说岳天敏经红袍道人一问,也抱拳说道:“在下正是应褚老镖头之邀,上山而来,不知道长有何交待?” 红袍道人微带不屑的扫了五人一眼,说道:“贫道奉副教主法谕,从今天起,不准任何人上下北台,施主为了朋友之事,义气固可钦佩,但还是听贫道相劝,下山去的好!” 岳天敏点头笑道:“道长好意,在下心领,但如果在下非上去不可,又待如何?” 红袍道人哼了一声道:“施主如果坚欲上山,那也容易,只要能从这阵中闯过,贫道等自放然行。” 万小琪冷笑道:“区区一个小阵,闯有何难?” 却听玄衣道姑冷冷的道:“不信你就试试!” 万小琪那经得起人家当面轻视,粉脸一红,怒道:“只怕你们经不起我玉箫一点!” 她一边说,一边右手向前一挥,白玉洞箫早已抡到手上,方待踪身过去。 她纤纤玉手,早被岳天敏一把握住,朗声说道:“道长既然划下道来,就请回转阵中,待在下兄弟领教就是。” 红袍道人打了个稽首和玄衣道姑一齐退下! 只听玄衣道姑口中微微的道:“真是找死!”说着缓缓向阵中央走去! 万小琪气得大声喝道:“谁找死,你等着瞧,我要让你逃出玉箫之下,我就枉是西崆峒的弟子啦!” 岳天敏忙道:“琪妹别和她斗嘴,我看这阵法确实有点古怪,瞧清楚了再闯不迟!” 万小琪哼着道:“左右不过是十八个妖道妖妇罢了,有啥希罕?看我不把他们砸个稀烂才怪!” 尹稚英在旁也道:“琪姐姐,你可别小觑了他,这阵法以前我曾听师傅说过,主要是利用八卦的四开四阖,颠倒阴阳,迷乱视听。而且他们都练有一种特殊功夫,就提十六个人,能把真力汇成一起,使你身入其中,无法突围。尤其这阵是以阴为主,以阳为辅,叫做‘阳随阴转,乾坤颠倒’,我们闯进去,如果能先把坤、干、巽、坎、震、兑、离、艮八门中,八个女的制住,阵法的威力就无法施展,不攻自破了。” 岳天敏微微颔首道:“我们这就进去,锦云妹子,你跟在我身后不可离开。” 说着一手携了凤儿,当先跨步入阵。身后上官锦云、万小琪、尹稚英,也相继进入。 红袍道人和玄衣道姑,凝神站在中央,一看五人全都入阵。立时举起乌光闪闪的精钢如意,相互一击,但听“当”的一声,余音缭绕! 分站在八卦方位上的八名道人和八名道姑,同时左手从背上取下一根短杆,迎风一挥,立时招展飘扬,各人手上多了一面一丈来长的长旛。 穿红旛的手执黑旛,穿黑衣的手执红旛,当门而立,这会八卦门户,立时看得十分清楚!十六面红黑长旛,看起来也平淡无奇,可是身在阵中的人,就不同啦!当他们挥动长旛,阵法也就发动,霎那之间,顿觉眼前景物全变,前面起了一层似云似雾昏沉沉的东西,笼罩全阵,门户方位,立时分辨不清。 耳中听到的只是猎猎风声,和隐隐雷鸣! 岳天敏身一入阵,早就凝神戒备,一双冷电般的眼神,向四外打量。走不到三步,突然眼前人影飘动,从昏暗之中,划起一圈闪闪乌光,“两仪初肇”,冉冉的向自己当面袭来。 这是从太极方位出手的两柄铁如意!她冷笑一声,左手漫不经意的用袍袖兜着乌光挥去!这下少说也用上了两三成力道! 一圈乌光,并没有和接触,倏然分而为二,划个弧形,像流星般向身后掠去! 迎着自己袍袖来的,却是红黑相间的一道匹练! “蓬!”一声大震,岳天敏的身形,竟被震得往后退出半步! 唔!他们十六个人联手之力,威势确实不小! 在这同时,那掠向岳天敏身后的两圈乌光,正好碰上万小琪的玉箫和尹稚英的长剑。一阵金铁激撞之声过后,两个手执戏如意的红袍道人和玄衣道姑,论单打独斗,那是万尹两人敌手?兵刃相接,早就震的他们右臂酸麻,铁如意差点脱手飞出,不由心头大骇,没让万尹两人还击,早就一闪退了出去。 尹稚英深知此阵厉害,那会随便中了人家诱敌之计? 万小琪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眼看这半圈乌光,裹着一条黑影,正是方才出言不逊的那个玄衣妖妇。 这时见她疾向旗门之中退去,早已一声清叱:“妖妇,你往那里逃!” 白玉洞箫,划起一片莹光,疾向她走后点出!那知眼前人影,倏然隐去,但听风声猎猎,向自己四面八方卷来。吹得衣衫飘扬,武功差一点的,怕要站不住呢!这是什么玩意? 她回头向四面一瞧,离自己一丈方圆,全被红黑相间的一道壁幕,包围起来,裹得密不透风。 万小琪艺高胆大,反觉得十分有趣,“咭”的笑了一声,白玉洞箫正待点出。蓦见一圈乌光,又向自己压顶而下。她右手一起,洞箫向上迎去,兵刃未接,乌光忽然不见,只觉身后有两股尖锐劲风,一左一右,疾刺而来。 万小琪一招落空,心头有气,玉腕骤翻,洞箫其快如风的向两点剑尖横扫而出。两支剑尖,好像长着眼睛,见她玉箫扫来,居然悄无声息的从红黑壁幕中抽了回去。 这回万小琪可没有撤招,玉箫一送,对准壁幕猛戳过去! 蓬!玉箫浑如点在一堆柔软坚韧的东西上面,似乎有一股阴柔之劲,随着反弹而出。幸亏自己暗中劲贯全身,才堪堪将之抵住,稍不留心,难保不被撞得踉跄后退!正在微一怔神之际,猛觉又有两股尖风,向身后袭到,回身一瞧,原来又是两支长剑。 万小琪娇躯一扭,躲过偷袭,那两支长剑,又从红黑壁幕中隐没。右边又有两支长剑剌出,不容你还手,左边又相继刺到。反正四周八门十六支长剑,不时的从左右前后夹攻刺来! 万小琪如何受得住如此挑衅?早已气得粉脸通红,突然一声娇叱,手上白玉洞箫,立时展开玉箫真人旷世绝学,“五音神箫”。只见一幢晶莹透澈的霞光,随着宫、商、角、征、羽,五种不同的音调,循环变换。霎那之间,箫声越转越急,光圈也渐渐向外扩展! “五音神箫”威力确实非同小可!这时虽然没有把巽门闯开,但红黑相间的一层壁幕,已似乎无法再围得住她。 晶莹箫光逐渐地加强,红黑壁幕,逐渐被撑了开去! 万小琪一面竭尽全力,展开“五音神箫”,心中却也十分惊异。师傅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这“五音神箫”招法,一经展开,就是各派长老,也未必能够抗衡。怎么凭这几个妖道妖妇,竟有如此厉害?正当此时,蓦听一声裂帛似的大震,一道青紫光华,盘空飞舞,剑气暴涨,红黑相间的壁幕,立时四分五裂,化作碎片,眼前倏然一亮。瞥见身前不远,站着一对道装男女,左手拿着半截一黑一红的长旛,吓得面如土色。 万小琪知道敏哥哥出手啦!红黑壁幕,就是他破的。好!杀他个痛快!手中洞箫夹着凌厉啸声,突然划到!守在巽门上的一男一女,武功虽然不弱,但那是万小琪的对手,只觉眼前一片晶莹,连喉间嗝都没有打出,就扑倒地上。 万小琪恨透了那使铁如意的玄衣道姑,这时招式未收,双足一点,就向中央太极方位上扑去! 再说岳天敏一掌出手,虽然只用上两二成力道,但掌风出手,立即就觉遇到了阻力。 这阻力似乎极为阴柔,自己挥出的力道,不但被红黑相间的壁幕化解,而且同时又反震回来。 居然把自己逼出半步?不由心头一愕,暗暗吃惊。 这阵中十六个人,看来并非高手,但一经联手,竟有如此威力,“颠倒阴阳阵法”,确实不可小觑! 他心念一动,身形半转,左手再次向前推出! “蓬”!红黑相间的壁幕,被这一掌之势,震得推出去寻丈之外。 可是那壁幕好像非常柔软,而且富有弹性,方被推出,立即又反震回来。 岳天敏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微微一哂,暗运“太清罡气”向身前一挡。 那股反震之力,被太清罡气一逼,再回过头去,碰向红黑壁幕。 夹在两股真气之间,无从渲泄,立时形成了一股强烈旋风,猛冲猛撞,发出“蓬” “蓬”之声。直震得红黑壁幕,不住的晃动。 和这同时,蓦听身后响起一声惊呼和一声清叱,接着发出兵刃相接的叮叮之声。岳天敏陡然一惊,连忙赶紧回头瞧去,原来自己几人,全被包围在一道红黑壁幕之中。 这壁幕好像是一座蓬帐,但并不是静止的,它似在不停的旋转,因为旋转得十分迅速,使人瞧不清罢了。 一支支明晃晃的长剑,不时的从壁幕中刺出,此起彼落,隐现无常。 方才那声惊叫,敢情是锦云妹子,她剑法不熟,自然无法应付。 英妹妹正在全力施为,一柄长剑,要对付十六柄袭来的长剑,等于力敌十六名高手,剑尖相撞,不时的发出叮叮之声。 论功力,英妹妹自然足够应付,不过这十六柄长剑,分明是一个剑阵,此进彼退,虚实互用,联合得恰到好处。 照剑法的路数看来,似乎是从“玄阴剑法”中蜕变而出,英妹妹已尽得“玄阴剑法”神髓,自然能制敌机先,用不着自己操心。 岳天敏这一阵工夫,静心默察,觉得这阵法虽然阴阳颠倒,坤干易位,但无非以奇为正,似实而虚,也并无十分出奇之处。 倒是那十六面红黑长旛,按八卦方位,联合施展,分为八门,合则一体,挪移转动,迷乱方向,而且所结成的红黑壁幕,只要你一入其中,任你功力再高,打出去的力量,一经它快速旋转,立被化解,同时也会反弹回来,倒是十分厉害。 看来只要能把十六面长旛一齐毁去,此阵就不攻自破。 他想到这里,拉着凤儿的右手,突然一松,口中说道:“凤儿,你站着别动,岳叔叔要用宝剑啦!” 语声未歇,呛啷啷一声龙吟,寒光乍起,龙形剑拔到手中。 心头暗想:“这十六面长旛,分作八个方位,联合施展,自己最好能够一举把它毁去,否则它们虽然失去联手作用,可能威力仍在,另起变化,岂不要多费手脚?” 心念一转,突然想起自己没有练成的“太清剑法”第十二招,那类似“八方风雨”的一招,如果用到此处,最为合式。 但那招剑法,发招吐势之后,一柄长剑,完全脱离手掌,须以己身真气,驭剑指挥,上下翻腾,左右刺击,都在离人数尺以外。 当时自己功力不足,除了第十一式,长剑脱手飞出,因自己从幼练习“纵鹤擒龙”,有了基础,可以一发一收之外,第十二招一时无法以气驭剑,是以没有再练。 目前自己功力,大有增进,何不试它一试? 想到这里,把“太清剑法”第十二式的一招三式,默诵揣摩了一遍,气运周天,左手剑诀缓缓向前一领,右手略一向空盘旋,龙形剑立即脱手飞出。青紫光芒,陡然暴涨! 一道经天长虹,矫若游龙,随着他右手所发招式,左右盘旋,得心应手! 十六面长旛,连结而成的红黑壁幕,那里经得起龙形剑一挥? 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大震,全被削断,红黑色的布片,满天飞舞! 壁幕一破,大家立时恢复了视线,顿觉眼前一亮。 十六名道装男女,分站着八个方位,他们失去屏幛,就失去了有利形势。 虽然还能联手作战,但威力顿减! 尹稚英一声清叱,剑光乍飞,早把附近两人的手上长剑,一齐震飞。 凤儿见这热闹机会岂肯错过?一个虎跳,双手拔出鸳鸯剑双招齐发,对准身右一男一女劈了过去。 这两人一眼瞧见奔来的是个小女孩,那会把她放在眼内,等到烂银似的两道寒光,划到面前,才发觉这小女孩招法怪异,要想化解,已是不及。 红袍道人离凤儿稍近,长剑一架,“嗤”的一声,立被削作两截,接着右腕微微一凉,一条臂膀,也被砍了下来。这不过一瞬之事,半段断臂,半截断剑,呛然堕地,直吓得玄衣道姑,连连后退。 凤儿一招得手,正想追赶,却被岳天敏叫住,只好停下手去。回头一瞧,岳叔叔负手而立,身边站着尹叔叔和上官姑姑。 “原来他们早已不打了!”她收回双剑,一蹦一跳跑了过去。 玄阴教认为天下无敌的“颠倒阴阳阵法”这时已全部瓦解。 十六名道装男女,只有守巽门的两个,死在万小琪箫下,另一个被凤儿削断右手。 其余的人,全没受伤,他们中间,有两个手中长剑是被尹稚英震飞的,还有十一个人是在胡里胡涂中,兵刃自动的飞出手去,那是岳天敏用“纵鹤擒龙”把他们夺下来的。大家没有了兵器,只好停下手来,退在一起。这时只有太极方位上还没有停手,打得颇为激烈,望过去只有一大片精光,和一大片箫声,连人影都瞧不清楚。 原来万小琪破了巽门,双足一点,连人带箫,直向中央太极方位上跃去,口中叫道: “妖妇,这会看你逃到那里去?”声到箫到,一圈晶莹白光,迎头撒去! 太极方位的玄衣道姑,说起来来头可也不小,她是云南乌蒙派乌蒙老怪的师侄,苗疆出名的毒手观音龙珠珠。 她被万妙仙姑拉来,担任了五台分坛内三堂堂主,一直是万妙仙姑的左右手。 总坛颁发了“颠倒阴阳阵法”,照例须由一位女性高手主持阵法,这才由龙珠珠担任主持和训练的工作。 万妙仙姑为了郑重其事,又商借了她师兄五台派掌门人万钧道人的大弟子大凡道人作为副手,那就是太极方位,另有一套“太极两仪阵法”,却着重在一阴一阳,联手合攻,策应八门,威力自非寻常! 万小琪恨透了玄衣妖妇,立意非把她诛杀不可,是以出手便使出“五音神箫”。但见一片霞光,晶莹四射,凌厉得有若冰山下坍,银涛翻腾,一阵阵抑扬箫声,响彻云霄! 毒手观音龙珠珠及大凡道人,想不到对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威力,也暗自吃惊。两柄铁如意当的一声,立时联手使出“太极两仪法”。足踏弧步,手划弧形,一圈圈乌黑精光,把太极方位守得甚是严密。“玄阴经”上所载的武功,确实也小觑不得!任你玉箫真人旷世绝学的“五音神箫”五行生克,循环运转,千百支箫影,急若骤雨,一时之间,却也攻不进去。 眨眼工夫,三个人就激斗了四五十招。 万小琪虽然已把两人圈人在一片箫影之中,但人家配合绵密,还是占不了多大上风。她个性好强,早气得粉脸通红,“妖道”“妖妇”骂不绝口。 一支白玉洞箫,箫声越转越急,恍如千百支洞箫,发出不同的声调,抑扬顿挫,轻快敏捷,一声声清脆悦耳,乐奏钧天!又是一二十个回合过去,蓦听一声浑厚凝重的箫音,突出其他箫声之间。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大凡道人一柄铁如意,陡的飞出去七八丈远,夹着尖锐风声,向山岩下堕去。变起仓猝,等毒手观音龙珠珠发觉,要想抢救已是不及,只听大凡道人闷哼了一声,一个庞大身躯,红袍飘垂,也被万小琪玉箫挑起,摔在地上。 毒手观音龙珠珠睹状大惊,铁如意一挥猛的往斜刺里跃出,身子向左一扭,左手早已套上了麂皮手套。 万小琪一招得手,那里肯舍,清叱一声:“妖妇,今天叫你逃出箫去,才怪!” 玉箫一指,人已凌空飞起! “小子,你尝尝毒手观音厉害!”龙珠珠一张油脸,露出满面杀气,待万小琪娇躯踪起,左手猛的一扬。 只见漫天烟雾,霏霏蒙蒙,七彩缤纷,迎着万小琪打出!一个迎头飞去,一个迎面打来,两下势子,何等快速,真是电光火石,间不容发! 万小琪凌空扑起,瞥见对方扬手飞出一大蓬七彩烟硝,谅是什么歹毒暗器,但身在半空要想躲闪,谈何容易?蓦听耳边一声轻喝,眼前青影一闪,顿觉自己身子,撞在一堵无形气墙之下,微带弹性,被迫落到地上。定睛一瞧,敏哥哥不知何时,已横在自己身前。那霏霏蒙蒙的七彩烟硝,这时被气墙隔开,花雨缤纷,洒落一地。 毒手观音龙珠珠一见师门威震苗强的独门暗器,竟被一个青衫少年横身一挡。不见他挥手投足,居然全部震落,这份功力,简直不可思议!不由惊骇失色,愣在那里。 “这位道友放的敢情就是‘七返神砂’?不知可是乌蒙派门下……” 岳天敏前在太行山结识乌蒙老怪门下的恽氏兄弟,曾看他们用过“七返神砂”,方才龙珠珠一出手,就被认了出来。 乌蒙派介在正邪之间,几个头儿最是护短,自己不但和恽氏兄弟结识在前,而且石姥姥、云海樵子也和自己有恩,他们都是乌蒙一派的人。对方玄衣道姑出手使的是“七返神砂”,谅系乌蒙门下。是以一面抢在琪妹妹前面,使出“太清罡气”,把两人隔开,一面含笑问话,打算从中调解。 毒手观音龙珠珠眼看青衫少年不但把自己师门暗器叫了出来,而且含笑相问,谅来定和师门颇有渊源。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打既打不过人家,正好趁此收篷。 那知青衫少年,话没说完,却被那个使白玉洞箫的白衣少年,拦着叫道:“管她乌蒙黑蒙,这妖妇放不得她!” 毒手观音龙珠珠闻言脸色倏变,厉声喝道:“是好的,报个万儿,咱们水里不见,火里见,谁怕你不成?” 万小琪也怒道:“你这点鬼砂,有甚了不起,我叫万小琪,西崆峒门下,你随时找我好啦!” 毒手观音应了声“好”,返身就向山下飞跃而去。 岳天敏眼看琪妹妹平白得罪了乌蒙派,不由说道:“琪妹,她是乌蒙派门下,算起来不无渊源,何苦逞一时之气,开罪人家。” 万小琪还是粉脸通红,余气未消,恨声的道:“我可不管,下次再碰上了,让她逃出手去才怪!” 那站在林边的十四个道装男女,一看主持阵法的为首两人一死一走,也早已悄然退走。 半山腰上,立时静悄悄的只剩下岳天敏等四个大人一个小孩。 松风如涛,日影渐中! 尹稚英看看天色已将中午,忙从革囊中取出“辟谷丹”来,笑着说道:“敏哥哥,时间快到中午啦,我们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服了‘辟谷丹’再上去,看来一到上面,就得有一场大打呢!” 万小琪道:“你说我们一上去,就得动手?” 尹稚英掠了掠秀发,笑道:“谁说不是?方才为首那个红袍道人不是说:‘他奉副教主之命,从今天起,不准任何人上下北台’吗?敢情山上面早动手啦!他们把这个‘颠倒阴阳阵法’,设在半山腰上,分明为了阻止我方后援的人再上山去,同时也可以拦住已在山上的人逃下山来。他们这一措施就是妄想把山上的人一网打尽哩!” 万小琪是个性急的人,经英妹妹一说,忙道:“救兵如救火,我们赶快上去才好!” 尹稚英笑道:“那也不急在一时,等我们吃饱了再上去,也还不迟。” 说着把“辟谷丹”递了过去。 岳天敏却回头望着上官锦云和凤儿说道:“锦云妹子你上去之后,跟在我身边不可走远。尤其是凤儿,这次上五台分坛去,人家高手如云,你可不准随便出手,知道吗?” 凤儿自从斗过崆峒派的山羊胡子,最近得了“五殃针”,连两个鬼僵尸都畏惧三分,满心想上了五台山正好大显身手,痛痛快快打他一场。这时给岳叔叔一说不准自己随便出手,这可多扫兴?但又不敢违拗,只好张着小眼睛,点了点头。 万小琪瞧她这付神情,早就笑道:“凤儿,岳叔叔不是不准你动手,不过叫你不要去找那像崆峒派山羊胡子一类高手动手,免得我们照顾不到,吃了人家的亏。” 凤儿小眼睛眨了眨道:“不找高手,那有什么意思?” 尹稚英给她说得笑了起来,叱道:“你有多少能耐?小孩子家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岳天敏道:“凤儿一路上,就给你们宠惯了,将来非吃上大亏不可。” 万小琪偏着头道:“凤儿有着你这样响当当的师傅,谁吃了老虎胆敢欺侮她?哼!真要有人敢碰她一碰……。” 尹稚英没等她就完,学着她的口气,抢先说道:“瞧我万叔叔不砸他个稀烂才怪!” 此语一出,凤儿给引得“嗤”的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小憩片刻,继续登山,反正是拾级而上,毫不费力。翻上北台,呈现在眼前的竟是近百丈方圆的一大片平地,五台分坛座落在一片平台的偏北处,四围黄墙高耸,檐牙飞角,画楝连云,不知有多少进。广场前面矗立着一座白玉似的大理石牌坊,正中横额上,镌着:“玄阴教五台山分坛”八个擘窠大字,越显得气势雄伟! 牌坊下面,雁翅般站着两排劲装大汉,每人捧着一口银光闪闪的双手带大砍刀,挻胸凸肚,好不威武! 大家登上石级,走没几步,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劲装汉子,握着一柄金背大砍刀,迎了上来,遥一抱拳,口中说道:“诸位……” 他一眼瞥见了上官锦云,立时把话头截住,含笑问道:“原来是上官姑娘,这几位是……?” 上官锦云跟在岳天敏身后,闻声抬头,她认识此人是分坛巡山香主金甲神呼延通,连忙上前一步,回礼说道:“原来是呼延香主,这是我三位哥哥,他们应褚老镖头之约前来……” 金甲神呼延通脸色倏然一沉,拦着说道:“上官姑娘,你说什么?带着敌人上山? 这……” 他话未说完,万小琪早已一跃上前,娇叱着道:“你少噜苏,快滚开!” 白玉洞箫顺手点出! 金甲神呼延通可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快法,话声未落,一点箫影,已迎面抖来。 他平日自负臂力惊人,挥动八十来斤的金背大砍刀,迎着箫影砸去。口中喝道:“好小子,敢到五台分坛撒……” “叮”!他“野”字还没出口,玉箫点中刀身,震得他踉跄后退! “嘿!有你的。”金甲神一个虎跳,大砍刀如风砍出。 站在牌坊下面的两排大汉,一看香主动手,也吆喝一声,纷纷围了上来。 “真是找死!”万小琪那会把这些人放在眼内,玉腕骤翻,白玉洞箫刷刷一连几招,把金甲神逼得手忙脚乱。 “吭”的一声,应箫倒地。 她人影一晃,箫指并出,只在人丛中那么转了一转,眨眼工夫一大群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一个个全被制住。 她“咭”的一声轻笑,回头叫道:“敏哥哥我们快去!” 一条白影,疾若箭射,已扑上了黄色围墙。 岳天敏恐她有失,连忙招呼了尹稚英、上官锦云、凤儿一声,也跟着飞起,踩上墙头。 向里一瞧,大殿前面的天井之中,这时正有两条人影,打得异常激烈。 一个掌势如轮,一个扇影如山,夹着劲风锐啸,翻翻滚滚,凌厉已极! “噫!那不是四师兄万松龄和风火扇霍文风吗?” 岳天敏刚看清楚,蓦见一条白影,已凌空扑下,口中叫道:“爸爸,让女儿来对付他!” 话声未歇,白玉洞箫已夹着风声,划空而下! 风火扇霍文风,正和拏云手万松龄打了一二百招,铢两悉称,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来。这时蓦见一片莹光裹着一条白影,当头洒下,势道劲急,迅速凌厉,不由心头一震,猛的向后退出两步。 拏云手万松龄也立即收势停身,一眼瞧到自己爱女,忙道:“琪儿,你且后退,让为父再向霍兄讨教几招。” 万小琪横了风火扇一眼,不屑的道:“不!这种人那里用得着你老人家动手?让女儿打发他就是!爸!你瞧!敏哥哥他们都来了!” 她左手向墙头上的岳天敏一指,身形倏进,右手白玉洞箫却向霍文风点去! 风火扇霍文风几曾受人如此轻视,“嘿”的一声冷笑,精钢折扇霍地展开,疾飞而出! 拏云手万松龄,对这个爱女可真没有办法,只好退下身来。 岳天敏连忙踪落墙头,赶过去和四师兄见礼,尹稚英,上官锦云、凤儿也都跟着过来。 拏云手万松龄望着大家笑道:“你们来迟了这多天,敢情路上发生了事故,快随我到东厢休息!” 说着就领了四人,迳向东厢走去。 “尹稚英、云儿,你们也来了?” 一个女人声音,从大殿上传来,说得并不响,但入耳清晰,声音凝聚,显见发话的人,内功深厚。 岳天敏依声瞧去,只见大殿正中一把锦椅上,端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眉目如画的中年道姑。身后一排侍立八个捧长剑的道装少女。看气派,敢情就是玄阴教副教主,五台分坛的主持人万妙仙姑了。 她两道神光如电的眼睛,向尹稚英和上官锦云两人扫去,铁青着脸不怒而威,使人看了不寒而栗。 尹稚英赶紧向大殿上行了一礼,说道:“弟子尹稚英参见副教主!” 上官锦云给万妙仙姑叫了一声,心头小鹿,不停的乱撞,花容失色,颤声的叫了声“师傅”。 万妙仙姑却并没正眠膲她一下,只是望着尹稚英冷冷的道:“尹稚英,你背师叛教,不遵法谕,勾结外人大闹襄江分堂,今日居然还敢反到五台山来,胆子可真不小!” 尹稚英躬身答道:“弟子不敢!” 万妙仙姑哼了一声,怒道:“既然不敢,那你到五台分坛是领罪来的?” 尹稚笑道:“副教主明察,弟子四个月前,禀准师傅,下山料理私事,不想霍护法楚堂主两人,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给弟子按上了叛教的罪名,弟子这次上五台分坛,就想找他两人,评个道理。” 万妙仙姑等她说完,阴笑着道:“原来你是向五台分坛问罪来的!好!你当我副教主就不能处置你吗?”她说到后面一句,突然声色俱厉站起身来,喝道:“你背叛玄阴教,今天我就把你作个榜样!” 第二十九章 玉管起商音风火失色 阴风凛鬼爪黑白扬威 万妙仙姑说到后面一句,突然声色俱厉,站起身来,喝道:“你背叛玄阴教,今天我就把你作个榜样!” 话才说完,扬手就是一掌,劈空打来。 两人相隔少说也有五六丈远近,万妙仙姑一掌劈出,立即有一股阴柔无比的潜力绵绵推来。 这是“玄阴掌”!只要扫中人身,阴柔之劲立即发生震力,你功力越高,反震之力也愈强,散真气,摧内腑,是一种专门对付高手的阴功,端的厉害无比! 尹稚英那得不识?一时不由大惊失色,要想躲闪已是不及,正想把自己内力分散,减少震力,挨上一掌,敏哥哥身边带有“灵宝丹”也许还可救治。 正当此时,突觉身后有一只手掌,紧抵住自己后心。 手掌中有一股滚滚热流,从自己背心灵台,直贯脏腑,布达全身。 心知敏哥哥在出手陪助,不由精神一振,静以待变!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之事,万妙仙姑击出的掌风刚一接近尹稚英身前,陡的发出蓬然巨震。 尹稚英连身体都没晃动一下。 玄阴教的副教主可不同啦!她陡然感觉自己击出的掌力,被一阵摭形气体,轻轻一挡之后,悉数反弹回来!这是道家的罡气功夫!她连转念头的时间都没有,踉跄后退三四步,方始站住。 只觉心头气血,微感翻腾,脸色苍白,颓然坐到锦椅之上。 岳天敏回头道:“英妹、云妹,我们走!” 他带着尹稚英、上官锦云、凤儿三人,昂然走入东厢,直气得万妙仙姑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当此时,大殿前面忽然响起一阵轻快敏捷的箫音! 大家方才给一声蓬然巨震,把视线都集中到尹稚英身上,好像已经忘记了大殿前面还有一场激烈战斗。这时听到箫音入耳,才想回过头去,箫音却已砉然而止。只听一声闷哼,风火扇霍文风身子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四五步,口中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在地上。一条白影,却像一阵风似的飞进东厢。 岳天敏随着四师兄拏云手万松龄进入东厢之后,老镖头褚瑞芳早已带着褚家麒兄妹三人,迎了上来,口中呵呵笑道:“岳老弟,你怎的今天才来,真使老朽望眼欲穿了!去岁你前往云雾山求药,一去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家麒他们每天都要惦记你一两遍。直到上个月,江湖上轰传着老弟你在洞庭君山,一举击败碧落宫三仙古九阳的事,老朽知你伤已痊愈,这才放了心。哈哈,岳老弟,你自己恐怕还不知道,目前江湖上已把‘昆仑四老’加上‘一少’,变成‘昆仑四老一少’了呢!” 岳天敏听得甚是感动,连忙道谢了关切之情,一面又谢了家麒兄妹。 忽见人丛中白影一晃,一个白衣书生,一把握住自己右臂,口中说道:“岳兄,许久不见,想死小弟了。” 岳天敏回头一瞧,原来是黑龙帮的白衣秀士严靖寰,连忙笑道:“哦!严兄你也来了,小弟正想此间事完,上石臼湖去拜访呢!” 接着就问起采薇叟和夏帮主的好,两人立着谈了几句,岳天敏还须和自己相识的天目飞虹庞百川,少林寺护法祝三立及祝世杰等人打个招呼。 褚老镖头又逐一替他介绍在场的人,那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是少林寺罗汉堂的一苇大师,穿紫衫的中年文士,是峨嵋派的高手紫衫剑客公孙明。还有二十多人,也都是南北侠义道上的知名人物,大家都连说久仰,相与见礼。 最后岳天敏特别领了上官锦云和庞百川见面,一面把上官锦云的身世,及自己在隆中山遇见浮玉居士,当时曾叮嘱自己如果查访到上官锦云的下落,务要自己亲自送她上西天目山太微谷去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庞百川听说上官锦云原来是自己弟妇的内侄女,心中更是高兴。可是上官锦云一听岳哥哥说要把自己送上西天目去,心中却老大的不愿。哼!琪姐姐,英姐姐都不是老跟在你身边,为什么要把我送上西天目去?你嫌我本领小,那你不会自己教我?到时我偏不去,看你又待怎样?她想到伤心之处,不禁盈盈欲泣! 岳天敏还当提起了她的身世,使她伤心起来,连忙拿话岔开。 上官锦云轻拭泪痕,重新拜见了庞百川,叫了声:“庞伯伯!” 万小琪轻快的闪进身来,拏云手瞧着爱女,埋怨她不该出手太重,伤了霍文风的命。大家也十分惊异,风火扇霍文风在五台派中,除了掌门的万钧道人以外,他还是万妙仙姑和万应道人的师兄,武功精深,一柄精钢折扇,罕有敌手。 身任玄阴教总坛护法,岂是等闲!怎会栽在一十八九岁的少年手里? 大家目光不期而然又向万小琪瞧去。 他叫拏云手做“爸爸”?拏云手只有一个女儿,从那里钻出这风度翩翩的儿子来?这也不去管他,拏云手自己,方才和霍文风打了一两百招,还分不出胜负来,他调教出来的儿子,反到片刻之间,把五台高手一下打垮了?在这批老江湖眼中,那会瞧不出来,万小琪手上的白玉洞箫,正是名慑武林天字第一号大煞星的故物,难道这白衣少年和这大煞星有什么渊源不成?果真如此,难怪霍文风会伤在他洞箫之下,不提东厢诸人对万小琪纷纷揣测。 却说玄阴教坛下弟子,把霍文风搭进西厢,早已气绝多时。风火扇霍文风一死,使五台派的人个个脸上变色。 万应道人低喧了一声:“无量寿佛!” 道袍一挥,人如灰鹤凌空,从座位上直飞出去,身才落地,口中喝道:“小子!不要后退,让道爷领教你几手箫招!” 万小琪这时正忙着和东厢的人见礼,并没听到万应道人的指名叫阵。 坐在一旁的祝三立和万松龄交谊颇深,瞥见万应道人在场中叫阵,早已当先抢出迎了上去,口中笑道:“道兄请了!江湖上出手相搏,难免伤亡,人家万姑娘父女俩多日不见,也有话要说,车轮战岂是英雄行径,道兄有兴,老朽奉陪就是!” 万应道人一见出场的竟是少林寺护法祝三立,不由冷笑一声,说道:“祝施主既愿代那昆仑小子出手,贫道正好领教领教你们少林寺绝艺。” 要知五台派和少林寺之间,为了万妙仙姑结下嫌隙,二十年来始终势如冰炭,虽然没有正式翻脸,但怨隙是越结越深的,是以万应道人出言就带上了少林寺。 祝三立岂会听不出来?闻言却大声笑道:“道兄所说,正合老朽心意。”他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道:“不过你道兄认为人家万姑娘是昆仑门下,这可看豁了眼,西崆峒的白玉洞箫,道兄没有亲眼见到过,也总该听人家说起过罢!怎会认不出来?” 祝三立这几句话,无形是讥笑他见闻不广,连当年玉箫真人震慑江湖的白玉洞箫都认不得。这真比打了万应道人一个嘴巴还要难堪,尤其听说那白衣少年竟是西崆峒的传人,心头更是一震。不由羞恼成怒,喝道:“贫道不管他是昆仑也好,崆峒也好,量他也逃不出去,祝施主既然临场,就请亮兵刃动手罢!” 祝三立微微一笑道:“道兄怎地越来越生份了,连老朽素以空手对敌,都忘了吗?” 万应道人老脸又是一红,冷哼一声道:“刀剑无眼,祝施主莫怪贫道占了便宜。” 祝三立哂道:“动手过招,自然得分出优胜劣败,道兄五台剑法绝招,尽管施出就是,请!” 万应道人了说了声:“有僭!” 长剑一推,“仙人指路”,疾向祝三立点出! 祝三立早已蓄势以待,长笑声中,让开攻势,左掌“赤手搏龙”,横切万应道人执剑右腕,右手“荆山釆玉”,直劈前胸! 万应道人只觉祝三立每一掌势,均带着强劲的潜力,心中暗暗吃惊:“这少林寺护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自己这一战,有关五台派声誉,可不能输给了他。” 心念一动,陡然展开五台剑法,运剑如风,全力迎击。霎那之间,剑影乱飞,寒风迸发,绵密剑光,直向祝三立四周围去! 祝三立素以劈空掌驰誉江湖,一见万应道人剑招凌厉,也陡然一提真气,全力出手,双掌威势,立时加强。掌掌如巨斧开山,劲风呼呼!两人这一交上了手,一二十个招面之后,已是难分敌我,但见剑光流动,掌影如山,引起东西两厢的人,纷纷起身观战。 岳天敏坐在拏云手边上,万松龄一边询问小师弟等人一路上的情形。一边又述说自己和祝三立父子同上少林寺,才知褚老镖头约人助拳上五台拜山,少林寺已由一苇大师率领十八弟子应邀北上,计算时日,正好和自己一行,颇相接近。两档事正好合并办理,这才沿路画下标志,并在孟津客店留了封信,叫岳天敏等人速往五台。自己和祝三立三人就昼夜赶路,会合了褚老镖头和一苇大师等人同上五台山来。 万妙仙姑对褚老镖头拜山之事,自然早有耳闻,却故示大方,隆重的招待上山,预约三天之后,等双方人手到齐,有啥过节,公正了断。那知今天早晨,自己这边提出把杀害褚耀庭祝世明两人的凶手交出,及交还昆仑四老云里神龙田潜的“神龙令”时,万妙仙姑却推得一干二净,一口拒绝,双方动起手来。按照拜山常规,双方以十场决定输赢,输的一方,就得全部接受赢方所提的条件。 岳天敏细心聆听着四师兄说话,两道眼光,却向西厢望去,只见僧道老少,高高矮矮生着不下三五十人。 自己认识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前排左边披着满头红发的头陀,太行山大雄寺的赤发尊者。 岳天敏心中一定,暗想照这情势看来,万妙仙姑约来的帮手,并无什么出奇人物。不是吗?连赤发尊者,自己的手下败将,都已经高踞在前排,那末其余诸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时祝三立万应道人已打入了紧张关头,双方剑光掌风,愈打愈强,只要有谁稍一疏忽,就会存亡俄顷! 祝世杰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剑,额上已沁出汗来。双方观战的人也都看得十分紧张。激斗之中,猛听祝三立一声断喝,反手一撩,“雪横秦岭”封住万应道人的长剑。陡然欺中宫踏前一步,左掌加强打出,掌风飒飒,直劈当胸!这是一个险招,对手过招着重在制敌机先,一动即止,那有这种舍命的打法? 万应道人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这样冒险欺身,不觉微微一怔,赶紧一个旋身,长剑一偏顺势向祝三立左肋剌出。两下都是快速绝伦,祝三立劈出的掌风,虽然打偏,却也扫中了万应道人的左肩。 万应道人的长剑,也同时刺中祝三立的左肋,只听双方同时闷哼一声,各自退出了三步。 万应道人只感胸口一甜,血气直涌咽喉,人又晃了几晃。 祝三立一手按着左肋,血流如注。 祝世杰眼见父亲负伤,血气奔腾,猛的双足一点,口中喝道:“臭杂毛,吃我一剑!” 人随剑起,一道寒光,迅如掣电,猝然向万应道人身后刺去! 那边五台派的人,早已抢了出来,扶住万应道人,同时从西厢飞出一条灰影,比祝世杰后出先到,迎着祝世杰袍袖一挥。 “砰”的一声,祝世杰立时摔出去三丈开外,人就震昏过去。灰影落地,原来是个须眉斑白老道人,五台派掌门人万钧道人。 祝三立早有少林弟子,扶进东厢,祝世杰被万钧道人袍袖一挥,受伤极重,也早已有人搭了进去。 “阿弥陀佛!道兄以一派掌门之尊,对一个后生小辈,居然骤下毒手,难道不怕被武林同道嗤笑吗?” 万钧道人回头一瞧,这说话之人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一苇大师,这时宽袍大袖迎风而立,不由怒道:“依大师傅之见,那么敝师弟就应该干脆让你少林派后生小辈偷偷的刺上一剑,才合心意?” 一苇大师合掌当胸道:“善哉!善哉!道兄何必盛气凌人,一至于此!” 万钧道人冷哼一声道:“少林寺号称名门正派,领袖群伦,二十年来几曾把我五台派放在眼内,贫道怎敢对大师傅盛气相向?不过今天适逢其会,大师傅代表少林派,佛驾远莅五台,贫道正好借这机会,把咱们两派之间的过结,作个总结。” 一苇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少林寺出家之人五蕴皆空,不在江湖恩怨之中,可是二十年来,少林弟子遭贵派高人杀害的不下一二十人,贫僧此来只想替两派之间化解过结,道兄不可误会。” 万钧道人哈哈大笑道:“大师傅率领十八弟子,浩浩荡荡而来,何必多说这些空话。少林派既列名江湖门派之中,咱们身在江湖,就照江湖上所说的能者为强,最是干脆,贫道就讨教大师傅几招绝学如何?” 说到这里,猛的一挥手,早有五台弟子捧上长剑。 万钧道人伸手接过,呛的一声,拔出剑来,说道:“大师傅请亮兵刃!” 少林寺的十八弟子,在一苇大师出场之际,也早已纷纷跟了出来,这时一见万钧道人亮出剑来,也忙把禅杖送上。 一苇大师又低喧了一声佛号,接过禅杖,说道:“道兄既然坚欲赐教,贫僧恭敬不如遵命!” 他话未说完,猛听一声厉啸,由远而近,墙头上噗!噗!噗!飞进三条人影,直落场中。站在一苇大师身后的十八弟子,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一看落在一苇大师身前不远,赶紧纷纷掣出戒刀。 五台派的弟子,一见少林寺僧众掣出刀来,也立即各抽长剑。一时之间,只听一阵刀剑出鞘之声,东西两厢的人,也闻声纷纷站起。 情势顿时显得紧张起来。 “淫贼,你拿命来!”一声大喝,紧接着一条人影,倏然自东厢扑出,金背刀夹着飒飒风声,划空砍出! 原来褚老镖头刚一站起身来,瞥见从墙头进来三人,其中一个,正是杀害自己儿子的仇人粉蝶追魂楚天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里还忍耐得住,大喝一声,抡刀扑出。 家麒兄妹,一看老祖父飞身扑出,也急忙跟踪而起。那进来的三人,除了粉蝶追魂楚天行之外,其余两人正是阴山双尸。这对鬼东西在西台被岳天敏吓跑,匆匆的赶返北台,正好碰上楚天行,他们装模作样,夸下海口。 这时身未站停,猛见有人袭来,黑僵尸阴森森的一声鬼笑:“真是找死!” 双掌陡然挥出! 褚老镖头看到楚天行,仇火怒炽,奋力扑出,人还没有扑近,不防半路里突遭拦击,要想躲闪,身子凌空,那里还来得及。只觉一阵阴风,像狂飙般卷到,砰的一声,身子被直摔出去。这真是电光石火般快法,一苇大师睹状大惊,连忙跃上一步,禅杖随手挥出,向黑僵尸击去! 阴山双尸,不问敌人多少,永远是两人联手合击的,这时“吱”的一声鬼叫,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立时分开。 黑僵尸右爪一探,赤尸爪当胸直抓,左手却疾如闪电,猛抓击来禅杖。 白僵尸双脚一蹦,跳到一苇大师身后,正要出手。那知他这一跳,可跳错了地方,一苇大师身后,贴着的是十八个少林弟子,白僵尸身才落地,立被他们包围起来。要知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名闻武林,岂是等闲? 白僵尸身落阵中,顿觉左右前后,人影乱闪,戒刀如电,掌风如山。 十八个人,结成了一道钢墙,任你僵尸功、赤尸爪,全然无功。 一苇大师一杖出手,陡见黑僵尸居然伸手来抓,不由微微一愕,急忙右腕下沉,“风扫落叶”,禅杖横掠双足。 阴山双尸的僵尸功,完全着重在蹦跳如飞,看似僵直,其实灵活无比,一苇大师禅杖刚一扫出,黑僵尸右手的赤尸爪业已袭到,五道尖锐寒风,当胸刺来! 一苇大师陡然一惊,左掌急忙运足功劲,劈空扫出。右手禅杖拄地一点,飞身向横里跃出,饶是如此,还是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寒噤。总算他功力深厚,见机得快,而且劈出的又是劈空掌,才把赤尸爪的寒毒挡住,不然的话,真还吃了大亏呢! 一苇大师身形刚站住,忽听身前有人说道:“大师,这鬼东西,就交给在下罢!” 一苇大师回目一瞧,说话的乃是峨嵋派紫衫剑客公孙明,他早已抢在自己身前,和黑僵尸动起手来。当年谢五殃两次败在峨嵋派手下,这事一苇大师自然知道。 阴山双尸,由紫衫剑客对付他,正是再好不过,心念一动,刚想后退! “大师傅,贫道等候多时了。”万钧道人瞧到一苇大师停下手来,立时仗剑而上。 一苇大师这时也被激怒了,面容一整,说道:“道兄但请出手就是!” 万钧道人傲然一笑道:“如此,贫道有僭!”长剑一领,如点如削,斜斜剌出。 一苇大师见万钧道人长剑平推,斜斜向上,看上去并不出奇,但内蕴真力,剑势遒劲,也不由暗暗点头,连忙举杖一封,顺势横击。 高手过招动变迅速,两人谁也不敢大意。 但觉杖影翻飞,杖风似啸,剑光闪烁,剑势如电,激斗威势,甚是凌厉! 褚老镖头被黑僵尸震出,跟踪飞出的家麒兄妹,大惊失色,赶紧一旋身,扶起老祖父。 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寒栗,进入东厢,已再也支持不住。 尹稚英睹状,忙向岳天敏道:“敏哥哥,你快给褚老镖头服一粒‘灵宝丹’,快!我要找那姓楚的贼子!”说着双足一点,人如飞燕,嗖的凌空而出! 自褚老镖头被震负伤的霎那之间,东厢中人,纷纷怒喝着跃了出去,西厢的人自然也跟着跃出,各自接战,双方立时成了混战之局。 粉蝶追魂楚天行一看黑白双尸都已和人家动上了手,自己反倒闲了下来,方想转身,蓦听一声娇叱,一道匹练般长虹,迳向自己身前激射过来,势道凌厉,锐不可当!不禁心头一震,这是何方高人? 竟有如此功力! 他那敢轻撄其锋,赶紧一挫腰,打横里退出了三五步。 “哼!姓楚的,今天你不给姑娘还个公道,就别想带着命走!” 剑光倏敛,一条人影,直落身前,长剑戟指着楚天行,娇声怒喝。 粉蝶追魂楚天行一眼看清来人,不由气往上冲,喝道:“哈哈!原来是你这叛教贱婢,反了襄江分堂,还敢到五台山来撒野!” 尹稚英被他一声“叛教贱婢”,叫得柳眉倒竖,粉脸通红,娇哼道:“楚天行,姑娘叛教与否,凭你还不配问,姑娘此来,就是为着要带了你的头颅,才上总坛领罪去!” 楚天行冷笑了声道:“姓尹的贱婢听着,咱们看到底是你把我摘下瓢儿?还是我把你的首级,送上巫山?” 尹稚英长剑一晃,喝了弹“好”:“楚天行,姑娘就让你先发招罢!” 粉蝶追魂楚天行怒极之下,陡地仰天发出一声厉笑。手中缅刀一抖,暗运内劲,把全身功力,贯注到刀身之上,“锵”的一声,软绵绵蓝汪汪的狭长缅刀,挣得笔直。 随着怒叱声中,刷刷刷,抖起无数条寒光,分向尹稚英上、中下三路攻出!攻势虽然凌厉,但尹稚英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瞧,嘴角上还微噙着冷笑,左手剑诀一指,身随剑走。但见一道匹练,矫若游龙,在蓝汪汪的刀光中直穿而入,攻势绵绵! 粉蝶追魂楚天行见她剑法厉害,不觉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一横,缅刀更使得风雨不透。 尹稚英冷哼一声,正拟痛下杀手,耳中忽然传送过来几声怒叱,三条人影,同时飞来。 那正是褚家麒兄妹三人,他们眼看老祖父服下“灵宝丹”,伤势已无大碍,就操起长剑,齐向楚天行奔去! “嘿嘿!姓褚的小辈,要送死,到我季堂主跟前,一样超渡你们!” 褚氏兄妹,刚奔到楚天行跟前不远,突然从半途中闪出一个油头粉脸的中年汉子。他正是五台分坛内三堂堂主,和粉蝶追魂楚天行号称五台山“一魂一魄”的夺魄郎君季如风。语声未歇,手中判官笔“朱衣点头”“笔阵纵横”,刷刷两招,分袭三人! 褚家麒褚家驎两人,一见对方突起发难,赶紧向左右一闪,两柄长剑,同时分架来势。 褚家凤却乘机一个旋身,从横里窜出,迳向楚天行扑去,口中叫道:“尹姐姐,留下这姓楚的贼子,让小妹手刃亲仇罢!”长剑一挺,一招“苍龙归海”,疾向楚天行当胸刺到。 楚天行力战一个尹稚英,已经十分艰难,穷于应付,这时又加了一个褚家凤,自然更非敌手。 急怒攻心,缅刀封开当胸一剑,厉声喝道:“丫头,你们想以多为胜!好!楚堂主今日就和你们拼了!” 其实当褚家凤一出手,尹稚英早已停下手来,她知道褚家妹子父仇不共戴天,自己自然得成全她孝思,闻言哼道:“楚天行,凭你这点能耐,那配姑娘两人动手?今日谅你也逃不出手去,就让褚家妹子收拾你罢!” 她口上虽然如此说着,但心中知道以楚天行的功力,褚家妹子决非其敌,当下一手紧握着长剑,退了两步,仍旧站在一旁观战,就近监视。 啊!这时双方差不多全动上手啦!东厢内只剩下万松龄、庞百川、敏哥哥、琪姐姐和守护受伤的上官锦云、凤儿等寥寥几人,他们怎的还不出场? 哦!大概在监视万妙仙姑和祁山一怪屠行孙,五行掌门西门焘,十字剑董开山,赤发尊者等一批五台分坛邀请来的高手。看来今日倒真是势均力敌,不知鹿死谁手呢?正在沉思之际,蓦听一阵“吱吱”的鬼叫之声,连续发出。 这是阴山双尸!尹稚英心念一动,回头向身侧望去,果然一黑一白两条人影,正围着峨嵋派高手紫衫剑客公孙明步步进逼,情势已是十分危急。 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紫衫剑客可能就得伤在两个鬼僵尸的鬼爪之下。 自已如果出手?那縻褚家妹子又怎么办呢? 她急忙回头瞧去,真难为她!剑光霍霍,力战楚天行,居然尚无败象,足可支持一时,自己还是先救紫衫剑客要紧,心念一转,踪身就向黑白双尸飞扑过去!原来白僵尸被十八个少林弟子困入罗汉阵中,但见十八个人,交互移位,穿叉游走,左右前后,一拨和一拨不同,有用拳击的,则联合以内力攻敌,有用戒刀的,劈出阵阵金刀,此起彼落,简直不容白僵尸有还手机会。只急得白僵尸暴跳如雷,乱抓乱蹦,僵尸功,赤尸爪,全用上啦! 不过人家一攻即退,不和你照面,不和你硬接,就半点也没法奈何。站在对面约二十几个五台派弟子,一见少林弟子动上了手,也立即一声招呼,纷向罗汉阵四面冲来。 十八个少林弟子,论功力和白僵尸可差得老远,即使再加几倍,也非人家对手。 他们所以能够困得住白僵尸,就完全依赖着少林寺镇山绝学罗汉阵的精微变化,联手合击。这时被二十几个五台派弟子向四外急攻猛冲,阵中又有白僵尸这样一位一流高手在左冲右突,行动自然受了牵制,阵势也就略现混乱! 白僵尸是何许人?一有机会可乘,立时“吱”的一声鬼叫,赤尸爪双手齐发。 阴风起处,惨叫之声随起,只见一个和尚的身躯,陡然直飞起来,摔出两丈之外。 白僵尸一击得手,不容对方阵势再生变化,赤尸爪再次又向身左抓出,但听一声闷哼,又是一个的和尚身躯,直飞出去。 他鬼叫连连,杀手骤施,片刻功夫,就劈死了五个少林弟子。 罗汉阵十八个人,去了五个,威力顿减,阵势推行,立时受阻,五台派的弟子,趁机攻入,刹那之间,双方就变成了个别厮杀。 白僵尸自视甚高,岂屑再杂在他们之间动手,一阵桀桀怪笑,蹦的一跃而起。 一双绿阴阴的鬼眼睛,四周一扫,只见一个使峨嵋家数的中年文士,正和自己师兄拼斗到紧要关头。 那中年文士剑出如风,发出丝丝剑气,快中带稳,银光如电。 任你黑僵尸蹦蹦跳跳,一双鬼爪,连扑带抓,夹着阵阵阴风,竟也不能占到对方半点便宜。 要知紫衫剑客公孙明,乃是峨嵋名宿一瓢子和一鸥子的师弟,虽然玄门罡气,还没练成,但也已有了几分火候。 这时面对强敌,自然全力施为,一支长剑,含蕴了全身真气,发出“丝丝”之声,招式缓慢,劲风四吐,黑僵尸识得厉害,却也不敢硬拼。 峨嵋派和阴山派夙怨甚深,白僵尸瞧在眼里,岂肯轻易放过? “吱”的一声急叫,身形如电,猝然扑到,向紫衫剑客公孙明身后抓去。 黑僵尸听到白僵尸一声鬼叫,精神陡震,一双鬼爪,带着凌厉尖风,连环抓出! 僵尸功一经联手,威力顿增,但听“吱吱”鬼叫之声,此起彼落,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进退如风。 紫衫剑客公孙明一支长剑,那能抵得住两个魔头的联手抢攻?没有几个照面,便渐感不支。但他究竟是峨嵋派有名剑客,临危不乱,拼着消耗真气,还是咬牙苦撑。 黑白双尸,正在咄咄逼人,沾沾自喜之际,陡见一道银虹,从斜刺里飞来。一股袭人剑寒的凌厉剑风,猛向白僵尸激射而至? 白僵尸心头一震,连人影都没有看清,“吱”的一声,向横退出几步! 尹稚英凌空一击,身方落地,忽听紫衫剑客大喝一声,身形如电,倏的抢到自己身后,一圈剑光,陡然挥出! 原来黑僵尸就在自己身甫落地之时,早已抢到身后,发爪袭来,如非紫衫剑客眼快,自己差点中了暗算。这两个鬼东西,当真厉害! 尹稚英心念方动,“吱”!身前又是一声鬼叫,疾退出去的白僵尸,又像鬼魅似的欺近身来,双爪箕张,作势待扑!这可把尹稚英激怒了,双足一点,跃起身就是一剑,劈空砍出。 她含愤出手,快速绝伦,宝剑挟着一片寒芒,疾向白僵尸当头罩下! 白僵尸平日虽极自负,但这时只见寒森森剑气,有如一片剑幕,往下撒来,不禁心头又是一惊。这小子是和那姓岳的小子是同一路的,看他剑法威势奇大,自己可得小心!连忙凝神提气,一晃肩,闪开去七八尺远! 尹稚英冷哼一声,突然使出飞絮舞步,身若轻絮,如影随形,白僵尸身未站停,尹稚英也已欺近。 身躯轻转,剑势斜出,玉腕连翻,刷刷刷!弹指之间,攻出三剑。三点冷芒,疾若掣电,指向白僵尸“眉心”及左右“将台”三处大穴。这一招“三星当户”乃是“玄阴剑法” 的奇奥之学,一招出手,宛若三支长剑,一齐攻出,寒星流动,真使人眼光缭乱,莫之能御! 白僵尸连发爪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僵直身躯,向后一倒,“吱”!鬼叫声中,人又“金鲤倒穿波”,窜后了八九尺光景。 尹稚英玉腕一振,正待追刺过去,蓦见有一条白影,挟着一溜青光,从自己身边疾擦过去。 白影身后,又紧跟着一条黑影,急起直追,手中一双短拐,拐先人后,正向白影后脑打出!双方势子迅速得有如天际流星,眨眼即过,但尹稚英目光如电,一瞥之间,早已看清前面一人,正是敏哥哥的好友白衣秀士严靖寰。那后面追的定是五台山的人,自己既已动上了手,还有什么顾虑?心念一动,陡的一声娇叱,立时舍了白僵尸,娇躯从旁窜出,一招“巫峡封云”,剑尖荡起一大片银光,迎着使双拐的人拦去! 她出手何等快速,使双拐的急追着前面敌人,那里会防到半途中突然有人拦击。只见一片银光,从横里涌起,迎面洒来,不禁大吃一惊,要想收势,已是不及,只好用拐向前一挡,以求自保。 “叮”!纯钢双拐,碰上银光,好像碰上了一堵钢墙,直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一阵剧痛,赶紧向后疾退了三步。定睛一瞧,原来身前站着的,又是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光凭方才这一手,足见此人比那个白衣少年,还要厉害!就在他微一发愣之际,“吱”!一声鬼叫,白僵尸倒窜出去之后,一看尹稚英并没追来,反而长剑一挥,向旁人拦击。 阴山双尸,平日自高自大,放眼江湖,谁都不在他们眼内,偏偏今天被尹稚英一上手两招剑法,就逼得自己后退了两次,这时还居然不屑和自己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白僵尸一双鬼眼,绿光暴涨,身形如风,猛的又向尹稚英扑抓而出!那使双拐的略一定神,正好也在此时大喝一声:“呔!小子,你敢挡住太爷去路,吃我一拐!” 话声未落,双拐也随声击出。 尹稚英身若轻絮,避开白僵尸扑来之势,长剑一圈,“回光返照”,剑气陡盛,护住全身。紧接着剑尖一偏,剑光倏敛,一招“穿云射月”,一缕寒星,直向双拐之间,透了进去。 僵尸功在对敌之时,主要是跳跃如飞,一扑即退,倏退倏进,是以黑白双尸平日都是联手攻敌,威力就会陡增。这时只有白僵尸一人对敌,这一扑之势,被尹稚英飞絮舞的巧妙身法避开,就双足一顿,滞起一阵旋风,向右跳出,准备二次扑击。恰巧使双拐的也向后疾退,两人差不多碰到一起。 白僵尸嫌他挡在自己路线,碍了手脚,而且胸中满腔怒火,没处发泄,自然没有好气。 就在右闪之际,右手一挥,阴森森的喝了声:“滚开!” 这一挥手,倒并非杀着,他不过自高自大,在自己动手之际,不愿别人插手,只想把来人推开罢了,是以只使上两三成力道。使双拐的身未站停,突然遭到白僵尸挥手一震,只觉一阵阴风,袭体生寒,把自己推出了两步,不由心头火发。他没看清这是何等样人?仗著有师傅在场,岂肯干休? 连忙打边上闪出一步,突然双拐一拐,欺身疾进,劈面就打,口中也吆喝着:“不长眼的东西,你替太爷滚开!” 一双短拐,当胸直捣! 白僵尸见他不识好歹,居然敢向自己挥拐急攻,不由气得桀桀怪笑。 “吱”的一声鬼叫,舍了尹稚英,就向使双拐的扑去。 使双拐的拐法奇诡,显然功力不弱,在一般江湖道上,确可算得一把好手,但要和白僵尸动手过招,那真还差得老远! 在白僵尸旋风似的身形之下,他双拐那里还使展得开?只觉阴风凛烈,寒气砭骨,勉强支持了两三个招面,身在赤尸爪下,已是险象环生。 动手不过瞬息,西厢中突然有人喝了了声:“白兄手下留情!” 一条人影,如飞闪出。人还没到,只听一声惨号,使双拐的已像断线风筝般被白僵尸一掌震出去一丈来远,倒地气绝 第三十章 振臂护花一搏酬红粉 香唾调药双泪落君前 尹稚英刚一转身,却见白僵尸舍了自己,竟向使双拐的扑出。这真是奇异的变化,他们既然自相残杀,自己乐得坐山观虎斗,当下全神戒备的向后退了两步!使双拐的被震身死,从西厢飞出来的人,也正好落到场中。此人生得又矮又胖,穿着一袭宽袍大袖的半截长衫,一颗足有笆斗大的头颅,浓眉粗眼,配着一张阔嘴,生相极为怪异。他正是祁山一怪屠行孙,玄阴教总坛护法,自己那得不识? 方才高踞西厢之中,敢情是万妙仙姑临时邀请来的。心中一转,不由恍然大悟,方才被白僵尸一掌震死使双拐的人,大概就是这个老怪的门人,那么今天倒有好戏瞧了!正当此时,猛听身侧不远,一声惨叫,有人倒了下去!接着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哭声。 尹稚英心头一惊,连忙回过头去,只见褚家凤手起剑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的滚在地上,她却一声号哭,人也摇摇晃晃的似要倒下地去。原来褚家凤和粉蝶追魂楚天行动上了手,她面对杀父仇人,柳眉倒竖,银牙咬得格格作响,长剑一紧,全力尽向楚天行要害下手,恨不得立时把他毙命剑下。 粉蝶追魂楚天行,身任玄阴教五台山分坛内三堂堂主,武功自非等闲,论刀法造诣及内力修为,当然远胜褚家风多多。但褚家凤是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招招都奋不顾身,拼上了命。 古人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她咬牙切齿,一支长剑,居然使得凌厉无匹!一时之间,倒也和楚天行打成了平手。但武学一道,差不得丝毫高低,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褚家凤凭着一时血气之勇,自然不能维持过久,两人打了三四十合左右,褚家凤已被对方滚滚缅刀,迫得来封挡困难,一支长剑,有点儿施展不开起来。 粉蝶追魂楚天行冷笑一声,潜运内力,劲贯刀身,骤然发出一招“叱吒风云”,荡开褚家凤长剑,欺身疾进。左手倏骈中食两指,闪电般向她双峰之间的“心坎”穴点到! 褚家凤长剑被封,门户洞开,对方又出招轻薄,惊惶之中,又羞又急,连忙螓首一低,吸气凹胸,堪堪避开这一突击。但说也真险!楚天行一柄蓝汪汪的缅刀,正好在她低头之际,掠顶而过,把她高耸云髻,削落了一大片,秀发散乱,青丝立时披散下来。直吓得猪家凤一身冷汗,慌忙一闪身,向后跃出三步,左手一抡长发,用银牙紧紧咬住,正待跃上前去,拼个死活! 只听楚天行又是一声冷笑,双肩一晃,欺近身来,一柄缅刀,如银蛇乱窜,风雷迸发,刷刷刷,一片刀光,尽是蓝汪汪波涛,凌厉已极! 褚家凤芳心一横,存了拼死之心,皓腕疾翻,长剑猛吐,一招“穿云摘星”,身随剑走,硬向楚天行刀光之中,疾窜而进,当胸戳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粉蝶追魂楚天行不防她奋不顾身,演此险招,心头一震,想撤回缅刀,封架来势,已是不及。 只好身向后仰,足尖一点,倒飞出去一丈来远。 褚家凤拼上了命,岂肯干休?猛的双足一踪,凌空扑出,手上长剑,“平沙落雁”,夹着一股森森寒气,疾往下刺! 楚天行倒踪的身躯,才到半途,突然打横里一跃,翻身踪起,又是一声冷笑,右臂加劲,刀演“大蟒翻身”,一片蓝光,硬接褚家凤追扑过来的凌厉剑势。 刀剑相接,只听“当”的一声,褚家凤一支长剑,被缅刀削断了三寸来长一截剑尖。 猪家凤一条玉臂,也被他刀上内劲,震得酸麻无比,虎口生痛,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疾退三步。 粉蝶追魂楚天行嘿嘿阴笑,刀身疾转,连绵劈出,立时把褚家凤圈入刀光中,情势已是十分危急! 当褚老镖头被震倒地,东厢中人纷纷踪了出来的时候,接住白衣秀士严靖寰的,是一个手持双拐的中年汉子,此人乃是祁山一怪屠行孙的得意门人金毛狒袁继行。 说起祁山一怪屠行孙,武功自成一家,二十年前,已是绿林巨魁,罕有敌手,大家因他使的兵器,是一柄短拐,原叫他祁山一拐,后来他生相怪异,才把一拐改做一怪,他自己却也见怪不怪,承认了祁山一怪这个雅号。提起祁山一怪,黑白两道谁都会退避三舍,一方面固然丑他武功有独到之处,另一方面却因他脾气怪癖,谁愿意无缘无故轻树强敌?因此祁山一怪更是目空一切,睥睨武林。 金毛狒袁继行,是他晚年才收的得意门徒,他把仗以成名的短拐招法,演绎而成双拐招法,传给了袁继行,自己就封拐不用。这次万妙仙姑因风闻褚老镖头约了不少高手,才特地把他敦请出山,祁山一怪碍着面子,才亲率袁继行同来。 闲言表过,白衣秀士严靖寰,对上了金毛狒袁继行,交手没有几招,便发觉他一双短拐招法诡异,颇像祁山一怪的家数,心中暗暗震惊。是以一上场,便展开少林绝学的‘达摩剑法’,一路尽是刚猛路子,强攻硬刺,抢敌机先。 金毛狒的一双短拐,也素以硬打硬拼的奇诡招术见称,两人这一交上手,真是棋逢敌手,各尽全力,一剑双拐却带着猛烈劲风,呼呼有声!两人功力相若,剑拐招术,亦各有所长,打到四五十招,彼此心中有数,谁都没有把握,争取优胜。 正当此时,白衣秀士严靖寰耳中,突然传来褚家凤一声惊呼。他心中蓦吃一惊,目光瞥去,果然褚家凤已被粉蝶追魂楚天行围在一片刀影之中,形势十分危急。 他这次奉了夏帮主之命,赶来替褚老镖头助拳,连日和褚家麒家麟兄弟,谈得极为投机,而且和家凤姑娘也时常见面,未免暗生情愫。 青年朋友,遇上了窈窕淑女,谁个没有好逑之心? 褚老镖头最先属意的孙婿,自然是“昆仑一少”的岳天敏,但人家目前紧跟在身边的,已经有万姑娘和尹姑娘两人,这回又多添了一个上官姑娘,眼看他们之间,将来已是煞费周章,自己孙女儿那里还挨得上边? 难得严靖寰人品武功,都是千中挑一之选,是以也暗暗点头,家麒家麟自然更想力促其成。 现在只剩了家凤姑娘本人还没十分表示,本来嘛,少女的心事最难捉摸,以严靖寰的一表人才,风流隽逸,姑娘家焉得不喜?可是在她心中,还有着一个人,虽然明知希望渺茫,但还是一片痴情的偷恋着他,花前月下,暗暗伤春,这心事儿有谁可诉?是以严靖寰有时借故接近,她还是若即若离,这可使严靖寰伤透脑筋,为卿颠倒! 这时他一见心上人情势危急,心中更是惶急。一个人最难闯的就是一个“情”字,自古迄今,多少人为了爱情,甘愿牺牲一切,何可枚举。 严靖寰此时何尝不是如此,只顾心上人安危,不计本身利害,他明知对方功力,不下自己,但不把对方逼开,那得去驰救心上人呢?只听他猛的吐气开声,一声大喝,手中长剑刷刷两招,急挥而出。不知从那里来的神力?突然使他凛若天神,威力陡增,只见白虹灿烂,剑气如织! 金毛狒袁继行一时猝不及防,被他逼得封挡无策,只好向后斜退了几步。 白衣秀士一声怒吼,身若旋风,双足一顿,剑先人后,直向粉蝶追魂飞扑过去! 金毛狒仓猝后退,一见严靖寰飞身跃起,那里肯舍?也急忙双足一点,跟着他身后扑了过去。他那知半送里被尹稚英一拦,触怒白僵尸,把一条性命胡里湖涂的送在自己人手上。 却说白衣秀士严靖寰,心急如焚的凌空飞扑过来,长剑如白虹倒卷,奇快迅捷,直向粉蝶追魂楚天行肩背削下! 粉蝶追魂楚天行,警觉身后突然有一股强烈剑风迫近肩背,只得放弃了褚家凤,侧身一避,缅刀划起斗大一个刀花,迎着砸出! 褚家凤正在危急,突然来了帮手,缅刀的压力一松,她凤目冒火,今日里岂能让万恶贼子,逃离剑下?连来的是什么人都没看清,娇叱一声:“贼子,你拿命来!” 猱身疾上,长剑又急刺而出! 白衣秀士严靖寰为了讨好心上人,恨不得立即把楚天行活劈剑下,好代她报了不共戴天之仇,是以身一落地,就振剑直上,连绵攻出。只见他一招比一招凌厉,一招比一招迅猛,剑势滚滚,直若长江大河,汹涌而来。 粉蝶追魂楚天行一着失机,虽然挥刀抵拒,却被白衣秀士绵密剑光,迫得步步后退,何况还有褚家凤一支长剑,不时的向他要害下手。 斗到二三十合,楚天行已是满头大汗,无法接架!蓦听他一声吆喝,身形一矮,贴地一个急旋,只见一团蓝光,迅速无比的脱出两支长剑之外。借着一旋之势,左腕连扬,银花陡见,乱七闪八只粉翅蝴蝶镖,连翩出手,左右前后,振翅穿飞。 白衣秀士严靖寰急叫了声:“褚大妹子,快用剑护身!” 他知道楚天行的粉翅蝴蝶镖,号称江湖一绝,如果让他缓手施展,源源飞出,确使人防不胜防。当下一声怒喝,剑光绕身,疾追过去! 粉蝶追魂陡的一声阴笑,双手齐扬,银色蝴蝶,大群飞出,嗤嗤尖风不绝于耳,银光闪闪,粉翅翩翩,一霎时周围两丈,穿插来去,漫天全是银蝶! 白衣秀士一时那敢丝毫大意,只得把手中长剑,舞成一片护身光幕,只听叮叮之声,在身前身后,连响不绝。旁的暗器,只要你砸飞了就会跌落地上,惟有这粉翅蝴蝶镖,你用兵刃一格,它会划个弧形再来,你再把它击出,它还会飞来,是以虽然叮叮连响,其实一只也没有被击落下来。 白衣秀士心头一愣,那里还忍耐得住?一声长啸,绕身剑光,突然化作一道匹练,迅疾无比的向楚天行激射过去,长剑如虹,当胸刺到! 粉蝶追魂见他居然冒险发招,来势迅疾,不禁又向后疾退! 那知白衣秀士杀机早动,那还容他逃出剑去,身未落地,一抖手十五颗银莲子,犹若一篷急雨,飞洒而出,手中长剑,依然原式“白虹贯日”,加速急刺。 楚天行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也是个暗器能手,一大篷银莲子,颗颗都是袭向要害,赶紧回刀护身,把锒莲子击落。 但白衣秀士的长剑,却正在此时,业已刺到前胸,不由心头大骇,急忙一个“懒驴打滚”,从地上翻出!陡听白衣秀士一声冷笑,在手掌中还扣着的一颗银莲子,脱手打出,“噗”的一声,正中后心。 楚天行闷哼声中,立即踣地不起! 白衣秀士严靖寰心中大喜,双足一顿,猛向楚天行飞扑过去,伸臂吐剑,往下便刺! 楚天行被一颗银莲子打中后心,痛澈心肺,但他毕竟功力较深,虽中要害,心头还是十分清楚,瞥见白衣秀士急踪过来,不由凶性突发,忍痛扬起左手,七八只粉翅蝴蝶镖,奋力打出。 白衣秀士手起剑落,楚天行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血如泉涌,长剑早已由后心穿胸而过。 楚天行临死一刹那,打出来的粉翅蝴蝶镖,终因指头不准,却只从白衣秀士身边掠过。 严寰靖自然并不在意,那知就在此时,只觉右肩上突然好似被什塺东西叮了一口,微微发麻。 褚家凤被一群银色蝴蝶,飞翅包围,她听爷爷说过楚天行粉翅蝴蝶镖的厉害,那敢丝毫大意,立即把一支长剑,舞得风雨不透,一圈圈银虹,裹着周身急旋,银虹外面,叮叮叮轻响不绝!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粉翅蝴蝶镖左右飞舞了一阵,也劲力衰弱,纷纷堕地,却已把褚姑娘累得满身香汗。 她长剑一收,轻轻舒了口气,正好楚天行扑倒地上,白衣秀士挺剑刺出,姑娘悲喜交集,莲足一点,赶上前去! “嗤”!一点银星,竟然迎面飞来,又是一只粉翅蝴蝶镖! 褚家凤连忙用长剑一拨,“叮”!银色蝴蝶,被她一拨之力,划个弧形,掉头飞了回去! 姑娘复仇心切,可不管它朝那里飞去?纤手落处,银虹似电,把楚天行一颗人头,砍落下来,口中叫了声:“爸爸阴灵有知,女儿替你报了仇啦……” 她声泪俱下,悲怆得要昏了过去。 再说夺魄郎君季如风,拦住褚家麒猪家麟兄弟两人,立即展开了恶斗。 褚氏兄弟两支长剑,虽出家传,剑法纯熟,但夺魄郎君既然和毒手观音龙珠珠、粉蝶追魂楚天行两人,分踞玄阴教五台山分坛内三堂堂主宝座。自然有他独到的技艺。手上一支判官笔,七十二手追命夺魄打穴招法,凶狠奇诡,无与伦比! 这时一经施开,但见点点笔影,攻势如山,饶你褚氏兄弟联手抢攻,也占不到半点便宜。而且两支长剑,有时还要被他凌厉笔招,强逼开去! 三个人翻翻滚滚,像走马灯似的想斗了一百多招,褚氏兄弟因家凤姑娘独斗楚天行,自己妹子有多少能耐?做哥哥的当然十分清楚。两人同样的耽心昔着子安危,是以剑击刺之中,还不时回头遥顾,未免分了心神。 另外则仇人当前,自己两人却被缠住了身,又胜不得人家,一时仇怒焦灼,莫可名状。 要知武学一道,讲求凝神澄虑,伺机克敌,如果心躁神浮,精神散乱,那就不管你身怀绝技也同样会吐招紊乱!阴差阳错! 褚氏兄弟,就在此种情形之下,心有二用,犯了武家大忌! 夺魄郎君目光如隼,焉有瞧不出之理?他把握机会觑准他们弱点,挥笔急进,把七十二招追命夺魄打穴招法,源源使出,全力施为。 刹那间,漫天笔影,如急雨骤风,飘洒而出! 褚氏兄弟一着失机,全陷被动,两支长剑左封右架,堪堪拒挡住对方的凌厉攻势,那有还手机会? 生死搏斗,恶战方酣,猛听一声凄厉惨叫,骤然钻进耳鼓。听方向,分明从楚天行和褚家凤激战之处传来。三个人没听清楚这声惨叫,是男是女? 心中同时一凛,剑光笔影,倏然一敛,人影乍分! 夺魄郎君季如风一眼瞧见楚堂主扑倒地上,那姓褚的丫头,正待挥剑砍下。 心中一急,狂喝一声,使出八步赶蝉轻功,身如箭射,判官笔一点寒星,已迳向褚家凤后心递出! 褚家凤手刃亲仇,哭了一声,心神昏乱,娇躯摇摇欲倒,那里还顾得到身后有人偷袭? 白衣秀士严靖寰一剑刺入楚天行后心,刚拔出长剑,褚家凤也已赶到,一剑砍下人头,瞧她哭喊了声,急怒攻心,似乎要香厥过去,待上前向她观慰几句,猛见一条人影,挟着一点寒星,向她身后急袭过来,不由大惊失色,立即长剑一挥向前迎去。那知骤一用力,猛觉肩上一阵麻木,右手几乎全废,虚飘飘的一点力道也使用不上。他江湖阅历较深,心知自己中了人家剧毒暗器,但这时那还容他多想?暗暗咬牙,自己拼着性命,也得把心上人抢救下来。当下猛吸一口真气,把全身功力,逼运右腕,对准判官笔,疾劈而出! 笔剑相撞,“当”的一声大震,血雨四溅,夺魄郎君季如风一颗人头,已是离肩飞起! 同时白衣秀士严靖寰一支长剑,立被震出老远,人也踉踉跄跄斜退了几步,双脚一软,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原来夺魄郎君迟到一步,眼看楚堂主已被姓褚的丫头砍下头来,五台山一魂(粉蝶追魂)一魄(夺魄郎君),平日臭味相投,交谊深厚,这叫他如何不急怒攻心? 判官笔一送,便向褚家凤后心点到,忽见身前突然闪出一个白衣少年,长剑一抡,竟向自己拦来,不由冷哼一声,右腕加劲,不避不让,判官笔依然直点出去。在夺魄郎君的原意,他这一招“凤凰点头”,乃是自己成名绝技七十二手追命夺魄打穴招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不但力道强猛,而且认穴极准,决非来人长剑所能架开,而且褚家丫头,也极难逃出手去。那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当笔剑相撞之际,尹稚英也及时赶到,纤手一挥,银虹如电。 夺魄郎君正在全力施为,不防身后骤来强敌,等到发觉森森寒气削近肩头,已是无法躲闪,一颗人头,应手落地。至此五台分坛内三堂三位堂主,除了毒手观音龙珠珠败在万小琪手下,含愤下山之外,粉蝶追魂楚天行和夺魂郎君季如风,却同时先后毕命。 褚家凤杀了楚天行,一恸几绝,这时被夺魄郎君和白衣秀士笔剑相撞的一声大震,蓦的惊觉过来。 凤目一睁,却见身边多了一个死尸,白衣秀士严靖寰则长剑堕地,脸色惨白的跌坐地上。浑身颤抖。怎么?他负了伤? 她蓦地从心头涌起近月来,他对自己一往情深,献尽勤殷,自己却若即若离,不加理会,方才自己被楚天行迫得险象环生,如果不是他奋力相救,自己早伤在缅刀之下,那里还报得成父仇,手刃贼子? 这时离自己不远,横着一个撒人,他却长剑撒手,身负重伤,敢情又是为了自己,他……他…… 她一念及此,根本没看清楚飘然落地的尹稚英,和急奔而来的两个哥哥,慌忙闪到白衣秀士严靖寰身边,皓腕一伸,一把扶住他颤动的身体,含泪问道:“严大哥,你……怎么啦?” 白衣秀士严靖寰右肩所中暗器,其实正是褚家凤长剑砸飞的最后一只粉翅蝴蝶镖。如果当时他一发觉麻木,立即运气闭住右肩各处穴道,不使剧毒蔓延,也许还可支持一时半刻。 但他为了抢救心上人,不顾一切,把全身功力,连上右腕,奋力向判官笔架去,正好夺魄郎君季如风正也全力一搏。如果换在平时,倒也罢了,偏偏右肩剧毒,正在发作,这一震,不但把他真气震散,而且也加速了毒气的扩展,立时浑身颤抖,神志逐渐糢糊。 这时给褚家凤一声哭喊,心上人的声音,钻入耳鼓,好像打了一针强心剂。 心头一清,倏然睁开眼来,两道散漫无神的目光,瞥了褚家凤一眼,口中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说道:“褚……家妹……子,我……我中了剧毒暗器,不……不中用啦……” 褚家凤见他一阵颤抖,声音渐低,心头一酸,急叫着道:“严大哥……你快醒一醒…… 咽咽!”她抱着他身体,不由哭出声来! 尹稚英、褚家麒、褚家麟三人,也早已围了上来。 “啊!他中了粉翅蝴蝶镖!”尹稚英一眼瞧见白衣秀士右肩衣服划破了一条缝,黑血还在不停的渗出来,这分明是中了楚天行的粉翅媩蝶镖。 她这一叫,却把褚家麒提醒过来,忙道:“二弟,你快去找找姓楚的贼子身上,可有解药?” 褚家麟答应一声,就走到楚天行尸体边上,蹲下身去,在他怀中摸索了一阵,果然掏出一个白磁小瓶的解乐来。 急忙一跃而起,口中喊道:“有了!有了!解药在这里。” 褚家麒这时把白衣秀士肩上衣衫撕开,只见肩头上果然叮着一只银色小蝴蝶,翘着翅膀,入肉三分,四周肤色,全呈紫黑,看样子似乎还在向四周扩大蔓延,人也早已昏迷不醒。 褚家凤看到这家样子,伤心欲绝,那里还忍得住?泪珠像断线珍珠似的滚滚而下,变成了个泪人儿! 尹稚英急道:“褚大哥,褚二哥,你们快把他挟住,还是由小妹来动手罢!” 褚氏兄弟闻言,就一左一右挟住严靖寰身体,防他颠动。 尹稚英早已皓腕一伸,点了他几处穴道,闭住血气。一面由身边抽出长剑,用剑尖轻轻的把翅蝴蝶镖挑出,还剑入鞘。 然后玉手在伤口四周挤了一阵,只见从伤口中流出一大滩比墨还黑的水来。 褚家凤坐在白衣秀士身侧,一只纤纤玉手,不停的用罗帕替他擦着流出来的黑血。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黑血逐渐挤出,慢慢的流出淡红色的血来。 尹稚英轻吁了口气,从褚家麟手中,接过白磁小瓶,仔细的瞧了瞧,才打开瓶塞,倾出灰白色的粉末,敷上伤口,顺手撕下一截衣襟,替他包扎妥当。接着又从怀中取出乌风散的瓶来,轻轻拉了拉褚家凤衣角,附在她耳朵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只见褚家凤粉脸立时胀得通红,低垂螓首,半晌作声不得,好似十分为难! 尹稚英不由急道:“褚家妹子,这是救人呀!再迟他毒气就会攻入心脏呢!” 褚家凤听得又惊又急,心如辘轳,含着满眶珠泪,毅然点头。 尹稚英娇笑道:“这样才是好妹子哩!”说着拔开瓶塞,把乌风散倾入褚家凤右手掌心。 褚家凤不敢怠慢,粉颈一仰,倒入樱口之中。 乌风散的一股辛辣味儿,何等强烈?褚家凤摒着呼吸,把药末用香唾匀化之后。 再也顾不得羞耻,陡然一侧身,扑到严靖寰身上,左手纤指,拨开牙关,樱唇就对准他嘴儿,直凑上去,紧紧吻住,把乌风散哺了过去,接着又度了两口真气。 真难为她!褚姑娘一张脸红得赛过大红缎子,心头小鹿,狂跳得几乎要窒息! “好啦!好啦!褚大哥,还是你把他抱回去罢,这会已经不碍事了。” 尹稚英话声才落,褚家麒答应一声,就抱起白衣秀士,褚家麟过去拾起楚天行人头,大家回转东厢。 等褚家麒把严靖寰放到临时搭成的铺上之后,尹稚英才替他解了穴道,自己就回到敏哥哥身侧坐下。这时战场上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五台脉掌门人万钧道人和少林寺罗汉堂的一苇大帅,这时已经舍了兵器,用拳掌相对,一招一式,都打得十分缓慢。 有时过了很久,才换上一个招式,有时却只出了半招,又立时改变。 这显然是从快打硬拼,变成了比斗内力,相持不下。另外和黑僵尸激斗的紫衫剑客公孙明,这时也退了下来。咦!他们胜负未分,怎会停下手来?转眼一瞧,哈!原来阴山双尸却和祁山一怪屠行孙打了起来。这真是好戏连台,他们全是五台分坛敦请来的高手,却自己人和自己人动上了手。 原来祁山一怪屠行孙一眼瞧到自己爱徒金毛狒袁继行被白僵尸圈入赤尸爪下,心头一急,叫了声:“白兄手下留情!” 双足一顿,人随声出,那知已是迟了一步,金毛狒一个身体,像断线风筝般震出去一丈来远,倒地气绝。 祁山一怪屠行孙眼看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爱徒,被人一掌击毙,那得不急怒攻心?阔嘴一咧,陡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怪眼乱翻,望着白僵尸沉声喝道:“白老哥怎的不给我老屠留点面子?你知道这死在你赤尸爪下的,是我屠行孙什么人?” 白僵尸见他态度狂傲,老气横秋的样子,也不禁心中有气。 阴山双尸,平日又怕过谁来?闻言绿阴阴的眼珠一转,干笑了声,道:“我阴山老白,只要瞧得不顺眼,就得送他回姥姥家去,管他是什么人?” 祁山一怪屠行孙数十年来,谁敢对他出言顶撞?阴山双尸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两个后生晚辈罢了。当着这许多人面前,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不由气得一阵怪叫,怒吼着道:“我屠行孙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就是你们老鬼师傅当年也叫我一声老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那徒儿,犯了你阴山双尸什么?竟然骤下杀手,这明明是冲着我老屠而来。阴山双尸到底有多少道行,敢如此目中无人?来!你们不是仗着老鬼师傅的‘五殃针’吗?掏出来给我老屠见识见识!” 他说到这里,陡的从宽袍大袖的半截长衫底下,翻出一支三尺来长的短拐,左手一扬,喝道:“老屠就让你先动手,免得将来你们老鬼师傅说我欺负小辈。” 白僵尸给他一连串的“老鬼师傅”,“小辈”,骂得他鬼火直冒。 尤其是提起“五殃针”,更损了他们阴山双尸的自尊心,不由激发凶心,阴恻恻的喝道:“老匹夫,少逞口舌之利,且尝尝白太爷赤尸爪厉害!” 语声才落,“吱”的一声鬼叫,身如旋风,双爪箕扬,挟着一股凛烈阴寒的尸腐之气,向前扑去! 祁山一怪屠行孙大喝一声,短拐倏然舞起一片护身拐影,也迎着白僵尸双爪挥出。名家出手,果然不同,赤尸爪的凌厉寒风,居然全被拐风荡开。 祁山一怪一个肥胖身躯,行动如电,不容白僵尸还手,短拐一送,快速无比的当头砸去! 白僵尸想不到对方出手,会有如此迅速,不由心头一凛,人却向左闪了出去,方要气运双爪,蓄势待发。猛觉一股劲风迎面泼来,屠行孙的短拐,势猛劲急,横扫而至! 白僵尸吃亏在白金镪被岳天敏削断,凭一双鬼爪,自然难和祁山一怪抗衡。 二三十个照面下来,眼看对方拐影如山,攻来之势,凶诡难测,自己双爪,不但欺不进去,而且还时时被迫后退,僵尸功的蹦跳扑击,都受制于人。心知要糟,突然嘬口“吱” “吱”两声急叫,倏忽之间,向后退了三步! 祁山一怪屠行孙冷哱一声,道:“你不把命留下,还走得了吗?” 肥胖身躯,轻轻一侧,迅速欺身而上,短拐疾若流电,一招“飞短流长”,直捣白僵尸心窝! 白僵尸只觉欺进之势,来得十分快速,短拐挟着劲风,如影随形一般,向自己击到,不由心头大骇。猛的运集全身功力,双爪箕张,对准短拐扑抓出去!十道尖风,夹着一阵阴寒的尸腐之气,陡然暴涨。 祁山一怪屠行孙不防白僵尸情急拼命,居然敢向自已短拐硬抓,“嘿”的一声冷笑,拐势一沉,翻起斗大一个拐花,“移山填海”,平推而出。这一招威势之大,重逾山岳,劲风直若狂飙般卷去! 白僵尸久经大敌,爪风才出,骤觉对方威力强大,拐势如山,要想后退,却已被拐风潜力,扫中了一点。差幸他功力精湛,借势一跃,“吱”的一声鬼叫,贴地低飞出去二丈来远。 那边黑僵尸和紫衫剑客公孙明,拼斗了二百来招。 一个是阴山首徒,一个是峨嵋名剑,赤尸爪固然无法透进绵密无间的峨嵋剑法,但峨嵋绝招又何尝赢得了蹦跳如风的僵尸功? 两人各尽所能,依然打成了平手! 黑僵尸久战无功,耳朵中听到白僵尸一声声的鬼叫,这是师弟遇上了劲敌,不!他这暗号,是向自己求援!吃了亏啦! 心中一急,突然“吱”的叫了一声,向后疾退三步,尖声尖气的喝道:“是好的,咱们等此间事了再拼个输赢,黑太爷这可要失陪了!” 他不等紫衫剑客回答,“吱”,又是一声厉叫,猛向白僵尸那边飞了过去! “吱”!“吱”!两声鬼叫,互相呼应,白僵尸见师兄飞来,精神陡振,疾退的身形,又突然回扑。 “鼠辈,你们早该一齐上了!” 祁山一怪屠行孙的吼声未歇。 “三位快请住手,有话好说!”一声清脆而含有威力的声音,震荡耳鼓,从大殿上传出! 只见万妙仙姑倏的从锦椅上站起,好快!身形不晃,人已到了三人面前。 同时西厢中又飞出三条人影,身法都是快速到了极点,晃眼之间,已把祁山一怪和阴山双尸分了开来。 能够把这三个怪东西分拦开来,这份功力自然也得和他们三人不相上下的人,才能办得到。 身形一定,才看清原来正是高踞西厢的五行掌西门焘,十字剑蕫开山,和赤发尊者三人,这就难怪! 万妙仙姑看到祁山一怪等三人,已被架开,忙笑着道:“三位请看薄面,暂且停手,这事起因,也许是个误会,屠老护法的高足重伤身死,但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容易商量,待敝分坛事完之后,贫道再为三位和解如何?” 祁山一怪屠行孙,自视甚高,他听到万妙仙姑把他和阴山双尸相提并论,心中十分不快,等她才一说完,怪眼一翻,桀桀大笑道:“既然副教主出面调停,我老屠自然要卖这个情面,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劣徒学艺不精,怪得谁来?但我老屠的门人被人家一掌震死,这个脸,我老屠可丢不起,这样罢,我老屠也不过份为难他们,那两个小辈,就当着大家替我老屠磕上一百个响头,叫我一声‘师傅’,也就算了。嘻嘻!其实我老屠和他们老鬼师傅,也是旧识,并没辱没了他们。” “住口!老匹夫少卖狂,别人怕你祁山一怪,阴山双尸可并没放在眼里!” 阴山双尸被十字剑董开山和赤发尊者双双拦住,气得暴跳如雷,齐声怒喝。 祁山一怪大脑袋一晃,向万妙仙姑怪笑道:“我说副教主如何?这两个小辈,当真不识好歹,给他们面子,都不要。” 接着厉声喝道:“小辈听着!今天我老屠就得你们老鬼师傅,管教管教你们,来!咱们不要替这里主人乱了章法,有种的,就跟老屠上中台去,拼个死活!” “哈哈!副教主,我老屠失陪了!” 她不等万妙仙姑回答,肥胖身子,不见他晃动,嗖的凌空飞起! “老匹夫,中台就是中台,谁还怕你不成!” “吱”!鬼叫声中,一黑一白两条影子,也一闪而逝! 万妙仙姑眼看无端端的走了三位高手,心头又急又气,铁青着脸,作声不得。 那知蓦一回顾,不由“咦”了一声,倏然向一苇大师和万钧道人身前飞了过去,身形不动,却像行云流水,快得出奇,右手一伸,向两人中间遥空拍出!原来万钧道人和一苇大师动手后,剑杖交击,各人都全力以赴。因为这场比斗,不仅只是万钧道人和一苇大师两人的胜负,而且还直接关系着两派荣辱,和在江湖上的声誉。 一个是五台掌门,一个是少林寺方丈的师弟,两大门派,各有绝学,自然展开了一场抢制机先的凌厉攻势。这一场激战,真是猛烈无比,但这时东西两厢的人,纷纷窜出,各自接战,谁也无暇细细欣赏。 时间一分一刻,逐渐过去,彼此抢攻了将近百招,却是半斤八两,攻守各半,谁也无法占得半点便宜,谁也无法抢得半分先机。 一苇大师一百零八手罗汉杖法,乃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之一,他内力深厚,对杖法上浸淫了数十年,自有独特的造诣,一支禅杖,愈打愈奇,愈攻愈急! 万钧道人夙以剑术驰誉武林,奇幻剑招,也源源出手。 两人打到百招以后,心里都有了数,知道对方功力和自己相若,剑术杖法,亦各有所长,决非一二百招,就可分得出胜负。是以各人都把生平所学,因势制宜的施展出来,同时也逐渐把内家真力,贯注到剑尖杖身之上。但见剑如飞虹,杖若龙盘,杖影剑光,纵横飞舞,一丈方圆以内,尽是凛烈劲风!三百招过去,仍是难分胜负。两人身侧的五台派门人和少林弟子,这时也刀剑击撞,吆喝惨呼之声,不时传来。 一苇大师禅杖一抡,猛的向后跃出,单掌打了个问讯道:“阿弥陀佛,道兄剑法,果然高明,贫僧十分佩服,武林较技,点到为止,正好就此停手。” 万钧道人白眉一轩,沉声答道:“大师不必太谦,既然胜负未分,那能就此罢手,贫道兵刃上已经领教过了,不如在拳掌上再作个决斗如何?” 一苇大师低喧佛号道:“道兄既然坚欲赐教,贫僧自是舍命奉陪。不过贵派门人和我少林弟子,因方才你我两人交上了手,他们也动起手来,不如先把他们喝住,免得多有无谓伤亡才好。” 万钧道人点了点头道:“大师言之有理。” 当下就同时把两派弟子,一齐喝退,然后放下兵刃,重新入场。拳掌相对,快打硬架的又拼斗了百招左右,两人仍然相持不下。拳势掌式,逐渐的由快打缓慢下来,四道眼神,却瞪得比电还亮。大家都在沉思索解着对方的招式变化,和如何克敌制胜,是以有时只亮出半个招式,立即改变,时有却过了很久,还是原式不动。这样又对耗了一阵,万钧道人突然一声长笑,身形骤进,右掌觑准一苇大师胸口疾拍而出! 一苇大师见他突起疾进,却也存心硬接他一掌,是以不避不让,右掌潜运功力,蓄势以待,等万钧道人挥出右掌,来到临近,右手立即迎着击出! 这双掌相对,是他两人数十年修为的内家功力所聚,岂是小可!但听“拍”的一声,两人身体同时晃动了一下。可是两只手掌,却如胶似漆般黏在一起,并没分开!这会变成了比拼内力,各注全力,把全身劲道,都向掌上运集。一时之间,居然仍是相持不下。 只一会工夫,万钧道人须发飘动,顶门上热气直冒,一苇大师也僧袍波动,额上汗水,一粒粒绽了出来。两人这时都全神贯注,谁也不敢丝毫大意,只因这两手掌心,全都凝聚了两人毕生修为的功力,向前推出。只要有一方稍呈不支,对方的力量,就会像排山倒海般压来,再要抵御,就已无可为力。是以宁愿全力拼耗,谁也不肯稍退。 这样相持了顿饭光景,两人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滴,但谁也不敢分心,腾出手来,去拂拭一下。须知这两掌柏抵,看来似乎平淡无奇,其实这种以内功真力柏互拼斗,乃是武家最忌的打法。因双方都须运集全身功力,由掌心发出,相互抵耗,丝毫也不能取巧。直到有一方真气消竭,后力不继,被对方击溃,不是当场殒命,也得要负重伤,才能停下手来。否则功力相等,大家只有对耗到筋疲力倦,同时颓然倒地为止,谁也无法中途停手。双方似乎耗到了最后关头,凝立的身体,都在微微颤动,看来只怕要闹个两败俱伤。 站在两人身后的五台门人和少林弟子,一个个神色紧张,目呆心惊,但谁也不敢妄动。 连东厢负了伤的祝三立,也因这一场拼斗,关系少林声誉,半靠着身躯,双目不瞬的注视着一苇师兄,似乎忘记了自己伤势。 祁山一怪和阴山双尸的相继飞走,万妙仙姑发觉她掌门大师兄情势危急,倏然向两人飞去,右掌遥空拍出。在表面上看来,她这一掌出手缓慢,又拂向两人中间,自然是为了解开人的耗拼,但内行人谁都看得出来,她掌根着刀,微向左吐,发出的劲道,自然由右偏左,在她左首的正是一苇大师。此时两人功力悉敌,僵持不下,只要有人把掌风稍稍的偏上一点,岂非助长了对方势道,加重压力,一苇大师势非立即被震致死不可! 东厢诸人眼看万妙仙姑竟然不顾江湖道义,出此卑鄙手段,怒叱声中,拏云手万松龄,天目飞虹庞天放,同时踪身跃出,但已是迟了一步。正当间不容发之时,蓦见一条黑影,比电还快,自空飞堕。 连人影还没看清,右手轻击,隔着一苇大师和万钧道人相抵的双掌,凭空推出,把万妙仙姑拍来的掌势,遥遥挡住。须知这一掌,不但要拿捏得时,而且挥出力道,还须不偏不倚,怡到好处,才能把万妙仙姑的掌力,化解无形。 即此一点,可见来人功力之高,非同小可。 万妙仙姑心头一震,向后退出两步,却见那人左手同时轻轻一挥,居然把一苇大师和万钧道人如胶似漆,黏在一起的两掌,倏然分开。 口中朗声说道:“两位一代宗师,功力悉敌,且请稍息如何?” 一苇大师和万钧道人拼耗内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自然心无二用,谁也不去注意身边之事。只觉左边突然有一股阴柔劲力,刚刚拂到,右边又有一股气流,绵绵而至,两下一相接,便自化解开去,心知有人暗算,也有人相救。 正当此时,突然又有一股无形气体,起自两人之间,把互相抵拼的变掌轻轻分开。不由心头同时一惊,各自疾退了三步,身体摇晃,喘息不停。 猛听万妙仙姑的口音,沉声喝道:“你大概就是最近江湖上传说的‘昆仑一少’岳天敏了?” 万妙仙姑对面,正站着一个腰佩古剑,丰神俊逸的美少年。 那不是岳天敏还有谁来?他得了四师兄万松龄的嘱付,要他和自己父女及天目飞虹庞天放暗中监视万妙仙姑及西厢几个著名的黑道高手。如果对方不出手,自己这边最好也不露声色,静以观变。 是以他坐在四师兄手下,并没出场。 其实战场上敌我双方,也旗鼓相当,自己这边的人,并没落了下风。 后来祁山一怪和阴山双尸闹了窝里反,万妙仙姑亲自飞了出去。 岳天敏自然特别注意,等三个怪东西一走,万妙仙姑猝然出手,岳天敏一声冷笑,身如电射,由东厢飞出。 他可比四师兄和庞天放早到了一步,右掌遥空抽出,抵住了万妙仙姑的掌势,左手一拂之间,使出太清罡气,把一苇大师两人从中分开。 这时万妙仙姑一问,他傲然一笑,朗声答道:“在下正是昆仑门下岳天敏便是……” 万妙仙姑脸色阴沉,不待他说完,冷笑一声,大刺刺的说道:“昆仑一少,原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大孩子。哼!年纪轻轻,亏你还是自称名门正派的昆仑门下,原来却是江湖败类的登徒子,仗着油头粉脸,连续勾引嗾使我玄阴教女弟子,背师叛教,此种行径,我真替昆仑派三字感到羞辱……” 万妙仙姑当着天下英雄,武林同道,振振有词的说着,如果不明底细的人,真还当岳天敏确如所说哩!要知武林中最重师道,如果勾引妇女,嗾使人家背叛师门,此种行径,皆为大家所不齿。 这叫岳天敏如何受得了,一张俊脸,立时气得通红,不由舌绽春雷,怒声喝道:“住口!你轻信谗言,颠倒黑白,难道不怕辱没了玄阴副教主身份?不错!玄阴教女弟子尹稚英,乃是在下义妹,她下山也系禀准她师傅来的,焉能说她背师叛教?至于上官锦云,乃是在下世伯之女,两年前遭匪徒反狱杀官,劫持北来,适值你们五台分坛堂主楚天行劫了安义镖局红货经过?把她带上五台山,被迫拜在你门下。在下从西台天香幻境之中,把她救出,岂能算是引诱嗾使?” “什么?你还破了我天香幻境?” 天香幻境,乃五台分坛历年积聚所在,万妙仙姑听到岳天敏从天香幻境把上官锦云救出,以为天香幻境遭他破了,一时急怒攻心,厉声喝问。 岳天敏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区区天香幻境,何足道哉,即是你玄阴教视为天下无敌的‘颠倒阴阳阵法’,在下也一样破了。” 他想是气极了万妙仙姑,才故意出言相激! 这下,果然气得万妙仙姑脸色骤变。她方才还在怀疑,自己一早就把“颠倒阴阳阵法”,调到唯一通道的半山腰上去,目的就在阻止敌人上下,这几个青年人,又从那里上来的呢?等看清其中两个,竟是尹稚英和上官锦云,她还当尹稚英自幼跟随教主身边,人头较熟,定是毒手观音龙珠珠和她相识,才放他们上来的。 这时经岳天敏一说,原来自己再三请求,才蒙总坛颁发,又训练了两年的“颠倒阴阳阵法”,竟被眼前这个青年,举手破去。 怎不叫她又惊又怒,气愤填膺,厉声喝道:“昆仑小辈,今日叫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叫万妙仙姑!” 右手一挥,一股无形的阴柔劲道,潜涌而至,直向岳天敏推来。 跟踪飞来的拏云手万松龄,一见万妙姑仙突然向小师弟出手,心中一惊。 他深知万妙仙姑集玄阴教五台派两家之长,功力精湛,非同小可!当下急道:“小师弟,且让愚兄先来会会玄阴教副教主罢!” 他话声未落,只听“蓬”然巨震,小师弟岳天敏业已硬接了万妙仙姑一掌。 “哈哈,万大侠如有雅兴,兄弟奉陪如何?” 拏云手万松龄回头一瞧个发话的原来是个五十多岁枯瘦矮老头,北五省大名鼎鼎的五行掌西门焘。 当下抱拳笑道:“西门老哥领袖北地群豪,万某久所钦迟,既蒙指名要万某献丑,自然只好奉陪,不过,大家素无嫌怨,武林中以武会友,不论胜负,点到为止才好。” 五行掌西门焘呵呵大笑道:“万大侠名重江湖,何必太谦,咱们各为朋友而来,就请发招罢!” 万松龄笑道:“还是西门老哥请先。” 西门焘亮开门户,说了声:“万大侠太以客气了,兄弟有僭!” 说罢,一分双掌,蓦然踏中宫,走洪门,身躯微矮,右掌平推而出! 这一招正是五行掌的起手式,大凡走中宫踏洪门,不论拳剑,都最易为敌所乘。 万松龄蓄势待敌,一见对方直欺中宫。照说只要轻轻一撩,对方门户大敞,不难乘隙而攻。但他是何许人,昆仑四老名满江湖,岂肯在人家起手式上去检便宜。是以身躯微侧,让开攻势。其实五行掌虽然出手如此,但这一招之中,暗含变化,虚实互用,自亦有他的长处。西门焘对万松龄的名家风度,心中十分钦佩,就因此一念,才保全了他一世英名,此是后话。 却说五行掌西门焘,一掌落空,身躯陡转,左手及眉翻掌,微向上切,左手胳臂半屈,吐劲前劈! 拏云手只觉五行掌劈出掌势,潜力强劲,心中也暗自惊叹。“这矮老头果然名不虚传!” 当下立即展开掌式,迎击上去!两人交手到五六个照面,已是掌影点点,难分敌我。 东厢中的万小琪,正和尹稚英,上官锦云,在细声说话。蓦见敏哥哥,自己父亲和庞伯伯先后飞出身去,敏哥哥和万妙仙姑对了一掌,自己父亲也动上了手。 她个性好动,那里还坐得住,呼的站起身来,回头只说了声:“英妹妹,你在这里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 话声未落,双足一顿,一线白影,直向万松龄身边飞去! “小子,还不快给老夫站住!” 第三十一章 玉树琼花五音惊赤发 怒焰仇火双剑折青钢 万小琪被人一声大喝,拦住去路,不由停下身来,向前瞧去。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红光满脸,长髯拂胸的伟岸老头。瞧他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内功极有火候,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在打量着自己。 方才自己父亲刚说起过,此人叫十字剑董开山,终南名手!万小琪下山以来,屡经大敌,那管你终南名手?拦住姑娘去路,焉有好气?早已粉脸生嗔,右手一挥,袖中白玉洞箫抡入掌心。对着董开山一指,叱道:“呔!你可是十字剑蕫开山?拦住姑娘去路,莫非自讨没趣!” 董开山听到眼前白衣少年,自称姑娘,原来还是个女的。 他成名多年,岂屑和一个小妞儿动手?闻言呵呵笑道:“女娃儿,你是何人门人?既然知道老夫名头,还不快快回去,老夫不为难你就是。” 万小琪见他依然挡在前面,身子一动也不动,不由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还不让开?姑娘西崆峒玉箫真人门下,行走江湖,谁不尊我一声前辈,凭你董开山,还不配挡我姑娘的路。” 这倒是实话,玉萧真人在江湖上辈份甚高,他的嫡传弟子,自然也水涨船高了。 十字剑董开山听她报出师门,也不由吃一惊,但听到后来,直气得怒火冲破了天灵盖,再也忍不住。呛的一声,拔出长剑,振吭叱道:“二十年来,还没有一人敢在老夫面前像你丫头如此狂过,我不管你西崆峒门下不门下,有多少能耐,你自己划道吧!” 天目飞虹庞百川和拏云手万松龄,同时飞出东厢,眼看岳天敏和万妙仙姑动上了手,万松龄也接战了五行掌西门焘。对方身后还有十字剑董开山,赤发尊者两个一流高手,虎视耽耽的站在一边。虽然像他们这样成名多年的人物,不会突施偷袭,但也得凝神戒备,监视着他们。这时一见十字剑董开山拦着万小琪拔出剑来,不由心中一急。他倒不是替万小琪耽心,因为对这位侄女儿的武功,他是亲眼目睹,那天连败崆峒派的通天剑邬赞廷和互通之一的通灵道人。今日一上场,又击毙了五台高手霍文风,当然要对付十字剑董开山,也决不会落败。 但董开山乃是华山派名手,华山派和各派之间,素无嫌怨,他这次应万妙仙姑之邀,也许是情面难却,自己这边,能不和他伤了和气,自然更好。 想到这里,赶紧一个箭步,跃了过去,口中说道:“董兄怎的和我这位侄女一般见识起来。” 庞百川话声未落,只听身后响起一个破竹似的声音,说道:“姓庞的,你想两打一?” 红影闪动,袍袖疾拂,一阵劲风,像惊涛骇浪自袖底卷出,向庞百川撞去! 万小琪因庞百川闪出要来和十字剑董开山正在答话,自己不好贸然出手。瞥见赤发尊者晃着大红袈裟,大袖一抖,施展“铁袖神功”。不由瑶鼻轻哼,娇躯一旋,劲运左腕,纤纤玉掌,迅如闪电般迎着上去。 赤发尊者,乃是太行山大雄寺的第二高手,武功仅次枯木和尚。“铁袖神功”威力何等厉害! 万小琪下山以来,屡挫强敌,从没吃过亏。 姑娘难免心骄气傲,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赤发尊者袍袖拂出,一见她挥掌迎来,狞笑一笑,劲力突然加强,袍袖若铁,向外猛卷。 万小琪纤纤玉掌硬接“铁袖神功”,只听蓬的一声。立觉压力如山,心神一震,娇躯踉跄倒退了四五步。她一念轻敌,吃了大亏,差点还立脚不住。不由柳眉一挑,清叱声中,右手白玉洞箫一抖,挽起碗大一朵玉花。足尖轻点,急如电射,向赤发尊者当胸截去! 赤发尊者的“铁袖神功”,力足裂碑碎石,居然被对面白衣少年单掌硬架,还把自己震退了一步。 这份功力,岂可小觑,心头也禁不住微微一怔。蓦见一朵琼花,挟着轻啸,疾奔而来,好快的身法,晃眼之间,已到胸前。 连忙斜退半步,手中禅杖,急挥而出! “贼秃,姑娘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道白玉洞箫厉害!”万小琪清脆的声音甫毕,玉箫上骤然发出悠摥箫声,五音杂奏,一片晶莹霞光,漫天洒至! 赤发尊者多年成名人物,见闻广博,一见万小琪施出来的,竟然是当年玉箫真人举世无敌的“五音神箫”,不由心头一愕,那里还敢丝毫大意。禅杖疾抡,杖招倏变,立时把大雄寺镇山之宝的“伏魔杖法”,源源施出。 官、商、角、微、羽,五行生克,循环运转。“五音神箫”招式,一经展开,威力何等强大! 但赤发尊者的武功,着实精深,一支禅杖,直如怪蟒翻身,恶蛟逆水,挟着点点杖影,尽向晶莹夺目的箫影中,直捣横击,依然威势惊人。 万小琪固然深感意外,但在赤发尊者来说,更是十分惊骇。以自己的功力,对方即使真是玉箫真人传人,但到底年龄有限,任你招式精奥,内力也决无自己深厚。是以满拟“伏魔杖法”一经施展,对方决难久持。那知连演绝招,堪堪把对方凌厉箫势抵住,扯个平手,这叫他如何不怒? 一阵桀桀怪笑,禅杖急抡,更使得风狂雨骤!五十招过去,万小琪深觉赤发尊者杖法威猛,出手雄浑,比之“崆峒五通”的通灵道人和五台高手的风火扇霍文风高出多多! “今日如果胜不了你,恩师威名,岂不扫地?”万小琪一念及此,立即沉气凝神,运足真力,皓腕疾振,把“五音神箫”精奇绝招,倾力使出。只见一支白玉洞箫,上下飞舞。忽而雄浑凝重,忽而轻快敏捷,忽而吞吐刺戳,忽而长攻短袭。清越越的箫声,一阵急似一阵,无数箫影,一片精光,真是横弥六合,倏息万变!若不是赤发尊者功力深厚,伏魔杖法攻守咸宜,这五十招也极难接得下来。但饶是接住,却也甚感吃力,只觉对方箫招,越打越快,箫影如林,压力奇大。中间数度间不容发,几乎逼得他手忙脚乱。 赤发尊者双目如铃,愤怒得快要喷出火来。陡然厉吼一声,禅杖对准箫影,横扫而出! 这是他运集全身功力,奋力一击,疾风劲烈,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那知禅杖甫和箫影相接,发出一逋串“叮”“叮”清响。 赤发尊者握杖右臂,立被震得酸麻若废,一支禅杖,差脱点手飞出,人也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七八步!论功力万小琪自然远非赤发尊者可比,那末震退的怎会不是万小琪而是赤发尊者呢?要知玉箫真人的“五音神箫”,发之为声,是五音变化,出之为招,是五行生克。只要展开箫招,真气贯住,自然循环,生生不息。一成内力使到箫上就变成了五成,而且遇上外来的压力,立起震弹作用。这就是“五音神箫”的精微玄奥之处,可并不是万小琪的力道,胜过赤发尊者。 赤发尊者被这一震,右臂几废,心头大骇。但他不愧老手,临危不乱,迅疾把禅杖交到左手,趁势双足微点,一个庞大身躯,倏然飞起,红影闪处,人已飞出墙外。 “贼秃!你往那里走?”万小琪得理不让人,箫招未收,双足一顿,一道精光,挟着一片锐啸,划空而起,向墙外追去! 再说十字剑董开山,方才被万小琪激怒,拔出长剑,正待发作,经天目飞虹庞百川闪身一拦,转眼之间,万小琪却和赤发尊者动上了手,他满腔怒火,那里还遏得住,不由冷笑着对庞百川道:“当我是谁?兄弟和庞老哥一别十余年,今天难得遇上了,庞老哥何妨把威震江南的剑法使出来,让兄弟也领教几招天目分光剑法的绝技。” 天目飞虹庞百川含笑说道:“蕫兄且请息怒,适才我那侄女儿如有冒犯,请看兄弟薄面如何!” 董开山怒意未消,睥视着庞百川道:“莫非我华山派剑法,还不值庞老哥一顾吗?” 庞百川哈哈大笑道:“董兄何必盛气相向,你我相交多年,我有些什么玩意,董兄也清楚得紧,露不露还不是一样?你如果觉我庞某人情面不够,那末待会叫云拏手万老四亲自向你陪罪就是!” 董开山双目一睁,猝然问道:“什么?你说那丫头是万松龄的女儿?” 庞百川笑道:“谁说不是?她不但是万老四的女儿,而且还是玉箫真人老前辈的衣钵传人。我说董兄,你们华仙派和昆仑、崆峒,素无嫌怨,何必为了些许小事,呕起气来……” 他语未说完,蓦听一阵金铁交鸣,场中起了龙吟虎啸之声。光听这声音,激荡清扬,交手的人,决非庸手!赶紧回头瞧去,只见广场正中,尽是眩眼紫虹,夺目青霓,交织成一片精芒光幕,那里还瞧得清人影?一青一紫两道光华,剑势奇幻,直若天崩地裂,山摇峰倒,凛烈劲风,笼罩了五丈方圆。武功稍弱之士,碰上了怕不并被震飞出去? 天目飞虹庞百川夙以分光剑法,驰誉武林。他天目飞虹这个外号,也由此得来,在剑术上浸淫了数十年,自然有独特的造诣。可是眼看场中的这场拼斗,也不禁怵目心惊,不知所云,连忙向十字剑董开口笑道:“董兄,你瞧!万妙仙姑和‘昆仑一少’的岳老弟动了手啦!瞧他们这份声势,委实厉害,真是武林中罕见的比剑!哈哈!百年能得几回看?董兄,咱们两人,总算也会上几手,快去参观一番,别错过机会!”说着一把拉了董开山就走。会武的人,对高手过招,谁个不见猎心喜? 何况这确是一场罕见的比斗,两个雅好此道的剑术名家,借着这场比剑,居然化干戈为玉帛起来。 却说万妙仙姑听岳天敏承认破了“天香幻境”和“颠倒阴阳阵法”,自己多年经营的基业,全被眼前这个少年毁去,那得不急怒攻心,目眦欲裂?蓦的厉声喝道:“昆仑小辈,今日叫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叫万妙仙姑。”右手一挥,一股无形的阴柔劲道,潜涌而出,直向岳天敏推去! 她是悢不得把昆仑一少,立毙掌下,方雪胸头之愤。 岳天敏渊停岳峙,迎风而立,瞧到万妙仙姑脸色惨厉,愤怒已极的样子,早已暗中戒备。 他是懔于玄阴教副教主的威名,不敢丝毫大意。这时见万妙仙姑一掌遥空劈来,不由一声长笑,右手也随着挥出,不闪不避,硬接她全力一击。 “玄阴掌”,虽然是专门对付高手的阴功,阴柔之劲,一遇阻力,立生震弹作用,你功力越高,反震之力也越大,但它只能对外门功夫,以柔克刚,方为有济。这会碰上的乃是道家最厉害的玄功,无坚不摧,无柔不克的太清罡气,真是小巫见了大巫!两股无形潜力,才一接触,立即发出“蓬”的一声大震。场中半数以上的人,耳鼓俱被震得嗡嗡直鸣,心头狂跳。同时四周卷起了一阵狂飙,吹的两三丈内沙飞石走,声势惊人! 万妙仙姑被震得向后退出两步,方始站停,定睛一瞧。对面“昆仑一少”的岳天敏,却只不过退了半步,依然含笑而立,神色自若。不由心头一震,暗想:“这小子年纪轻轻,难道内力修为,竟胜过自己不成?” “小辈,你再试试副教主这一掌!”万妙仙姑厉喝声中,身子陡的凌空而起,直升到三丈多高,猛然身向下扑。疾若流星飞泻,双掌一齐下劈,一团疾猛的劲道,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向岳天敏当头击落。 岳天敏一见来势凶猛,风力压顶,重如山岳。但他那屑躲闪,傲然一笑,脚踏丁字步,双掌平胸,运功以待。 万妙仙姑的强猛掌风,刚刚劈到,岳天敏两手也倏的从胸前翻起,缓缓向上推去。 太清罡气立即透掌而出。四掌还没接实,两股劲风早已在空中互撞,空气遭受到这样庞大的压力,自然又是一声震天巨响。这回岳天敏被震退了四五步,几乎拏不住桩。 万妙仙姑身子悬空吃亏更大,一个身躯被震得凌空飞起,飞出去两丈来远。还亏她功力深厚,临危不乱,顺势在空中一连翻了两个觔斗,才卸去震力,飘落地面,只感胸口一甜,血气直涌咽喉,人也晃了几晃!自己数十年苦练,居然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心头虽然怒气难遏,但此时那敢大意,赶紧沉气下导,压制住上冲的气血。 回头向大殿上一招手,沉声喝道:“取剑来!” 大殿上侍立着的道装少女,一听万妙仙姑吩咐,立即把柄形式奇古的“青霓剑”,双手捧上。 万妙仙姑接过长剑,随手“呛”的抽了出来,青虹一闪,戟指着岳天敏喝道:“小辈,快拔出剑来!” 岳天敏也早已掣剑在手上,立剑当胸,冷傲的吐出一个“请”字。 “看剑!”青霓乍展,一招“起凤胜蛟”,当胸点来。 岳天敏旋腕圈剑硬封万妙仙姑一招点刺,那知万妙仙姑剑到中途,突然斜走弧形,划起一片青光,由上往下斜撩岳天敏左腿。待得岳天敏撤步侧身,举剑化解,万妙仙姑长剑吞吐之间,一点寒芒,又直指岳天敏眉心。这一轮快攻疾刺,不但迅速绝伦,而且诡异莫测,每一招出手,都带起一片惊人的嘶嘶风声! 岳天敏被万妙仙姑一连三剑逼得后退了两步。猛的一声长啸,龙形紫光陡盛,刷刷刷! 一招三式,猛攻而出。 “太清剑法”,确是玄门无上绝学,一经展开,但见紫芒流动,剑势绵绵! 万妙仙姑心头一震,暗想:“此人剑招这等凌厉,果然名不虚传!” 她这时早已收起了轻敌之念,挥剑护身,振腕还击,立即把生平绝学,源源施出。但见一青一紫两道剑光,匝地盘云,矫若游龙。五丈方圆,尽是掣电精芒,森森寒气,凌厉得使人眼花缭乱。确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比剑场面! 西厢中陡然飞出一条人影,犹若猛虎出柙,手起剑落,直向人丛中乱砍过去。口中高声喝道:“五台派弟子,还不随我来?” 此人正是万应道人,他被祝三立劈空掌风扫中左肋,回转西厢,调了一会气,觉得伤势已无大碍,就又仗剑而出。正好五台派的弟子,方才被万钧道人止住,虽然不敢违拗,停下手来,但心中还是十分气愤。 这时一看师叔下了命令,而且领先向东厢的人砍杀过去。立时一声吆喝,随着蜂涌而上!玄阴教坛下弟子,瞧到副教主业已动上了手,也纷纷趁机扑杀上来。 东西厢的帮手,本来打得势均力敌,差不了多少。 这时经这些人一加入,五台山方面,声势陡盛,东厢的人,就相形见拙,步步后退。紫衫剑客公孙明眼看万应道人长剑乱闪,如入无人之境,不由心头大怒,闪身而出,举剑拦去。 大殿上八个道装少女,相互对看了一眼,同时倏的拔出长剑,身形一起,也扑入了战场之中。她们都是万妙仙姑身前侍女,武功当然不弱。八人一入场,就像穿花蝴蝶般满场游走,银虹闪处,惨呼频起。 褚老镖头这边的人,一连被砍翻了好几个。站在一边的十五个少林弟子,眼看变起俄顷,大家紧握着戒刀,面露愤激,一齐望着一苇大师。 “啊弥陀佛,善哉善哉!以杀止杀,你们也出手罢!”十五个弟子,一得到一苇大师法谕,立时戒刀一领,抢先踪出,也往人丛中扑了进去。这一场混战,广场上一片晃动,刀剑齐鸣,吆喝之声,此起彼落,杀得那里还分得清敌我,好不热闹! 万钧道人适才和一苇大师拼耗真力,休息了一阵,战局一紧张,他手仗长剑,望着一苇大师厉声喝道:“大师傅,咱们胜负未分,你如果休息好了,就继续开始罢!” 一苇大肺此时那能再忍,沉声说道:“贫僧自然舍命奉陪。” 他话才说完,万钧道人早已出手如风,一剑劈来。 一苇大师禅杖一拨,架开剑势,随手还击!于是少林五台两位名家,双双又展开了恶斗。 东厢的尹稚英,一瞧情势紧急,自己究系玄阴教的人,不好出手,忙向褚家麒兄妹叫道:“褚家大哥,你们快出去接应,这里由小妹和锦云妹子照顾就是!” 褶家麒褚家麟也看到形势不利,答应一声,拉了褚家凤就走。三人身形一弓,势若强弩掠空而出,直向八个道装少女横截过去! 万应道人被紫衫剑客拦住,他一腔仇怒,无处发泄,冷哼一声,长剑骤然划出。 公孙明见他来势沉疾,也赶紧横剑硬封,两剑相交,锵然作声,火星四迸,把万应道人一支长剑,震出了数寸,彼此都觉右臂一震。 公孙明推腕错剑,一招“顶削三花”,向万应道人顶门削去!这一剑去势快若电闪,万应道人只觉寒光疾掠而来,要想封架,已是不及。慌的身形一蹲,但剑锋过处,已把他头上道冠削落。直吓得万应道人神色惨变,向后急跃。 紫衫剑客冷哼一声,长剑连展,刹那之间,就把万应道人逼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正好褚家麒兄妹三人,拦住八个道装少女,恶斗方酣。 褚氏兄妹,如果以一对一,自然不成问题,但这时以三对八,而且这八支长剑,均非庸手,就未免相形见拙起来。八个道装少女,身形飘忽,东一剑,西一剑,奇幻已极。但见玄衣飘飘,娇叱声声,举剑成林,翻剑似浪,不大工夫,褚氏兄妹,不但进不了招,连封架都渐感困难。 万应道人被紫衫剑客逼得步步后退,却好退到八个道装少女身边。她们一见师叔情势危急,立即举剑一挡,和万应道人会合起来。 万应道人固然藉机缓过手来,褚家麒兄妹,也立感压力稍减,精神振作。 紫衫剑客公孙明一声长笑,寒光暴起,把八个道装少女的八支长剑一齐荡开。剑气如虹,直劈万应道人。 万应道人也厉喝着挥剑急攻,两人重又展开激斗。 在这同时,突然有一个小孩声音,喊了声:“褚叔叔,我来帮你们!” 语声才歇,只见两道烂银似的剑光,凌空交剪而来!待到得临近,剑光倏然分开,一左一右翻起两朵不同的剑花,疾若掣电,向两个道装少女同时袭到。首当其冲的两个道装少女,一看奔来的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右手使的是少清剑法的“拨云开路”,左手使的是玄阴剑法的“玉女投梭”!这两套剑法,玄阴教坛下弟子,都非常熟悉,但这小女孩居然两手分使,这就显得威力不同!两个道装少女不避不让,长剑同时一封,向外推出! “呛!”“呛!”封出长剑,和烂银似的剑光相接,立被截作两段。 两个道装少女心头一惊,赶紧后退。那知褚家凤恨死了这八个人,方才逼得自己连遇险招,这时有机可乘岂肯放过,纤手一抡,长剑疾刺而出。寒锋划过,左边一个道装少女一声惊呼,左肩业已划了一条三寸来长的血沟,血流如注!她不愧是玄阴教副教主的门下,半截断剑一点,就地滚了出去!另一个也扔了断剑,向后踪出。 正好其他六个道装少女,长剑齐举,一齐抢来,把褚家麒兄妹三支长剑敌住! “哼!你们还逃?”小女孩边说边把左手短剑,交到右手,左手突然隔空遥指。 两个才跳出圈外的道装少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猝然倒地! “小鬼!看剑!”另一个道装少女,睹状大怒,倏然欺身过来,扬手一剑,就向小女孩当头劈下! 小女孩不慌不忙,身躯一闪,小手扬起:“你也试试这个!” 话声未落,奔来的道装少女,又应指倒地。 “原来你们都是些没用东西,值不得我用五殃针呢!”小女孩左手向怀中一塞,分握了两支烂银似的短剑,揉身直上,加入褚氏兄妹的战阵。 八个道装少女,晃眼工夫,就被小女孩不知用什么歹毒手法,连杀了三人,怎不叫她们心惊胆战,仇怒交炽? 但听齐声娇叱,剩下的五人,舍了褚家麒兄妹,五支长剑齐向小女孩围刺上来! 褚氏兄妹八个强敌,转瞬去了三个,立即展开反攻。长剑一紧,刷刷劈剌出去!这小女孩就是作者不说大家都可以猜想得到,她就是凤儿!自从她跟着岳叔叔进入东厢之后,岳天敏因上官锦云武功较差,不便出场,就把凤儿交给了她。后来祝三立、褚老镖头等人,负了重伤,拏云手又把看护伤患的职务派由上官锦云担任,凤儿就一直帮着上官姑姑做了小看护。可是凤儿是个好动的人,眼看场外刀枪剑戟,打得十分热闹,一颗心那里还能安静得下来?自己眼巴巴指望上五台山来,好大大的打他一场,那知到了这里,岳叔叔却不让自己出去,这有多别扭?她虽然人小胆大,可也不敢违拗岳叔叔的吩咐。后来自己这边的人渐居劣势,褚家麒兄妹三人,也纷纷赶出。 凤儿这可忍不住了,偷眠一瞧,尹叔叔正睁着双眼,紧紧的注视着场中,没有发现自己,连忙蹑手蹑脚溜了出去,向褚家凤身边奔来。这时眼看五个道装少女,一齐向自己攻来,正待出手,却被褚家麒兄妹拦了上去!同时自己身后,微风飒然,似乎有人飞近过来。 赶紧一个旋身,向后瞧去,原来正是万应道人,他和紫衫剑客公孙明,棋差一着,长剑始终施展不开,被公孙明一招“风雷交击”,逼得疾退两丈,正好落到凤儿身侧。 他此时凶性大发,一眼瞧到身侧的小女孩,暗骂一声:“小鬼,先毙了你!” 心念一转,寒光倏然划起。便往凤儿横劈过去! 紫衫剑客公孙明瞥见万应道人疾退,居然不顾身份,暗向一个小女孩猝下手。心头一急,一声怒喝,双足顿处,匹练如虹,激飞横射而出! 万应道人剑才出手,凤儿也正好警觉,双腕一抖,烂银似的两柄短剑,精光乱闪。 她右手一招“拨云开路”,封架万应道人劈来长剑。左手“坤干易位”,“倒转阴阳”,“玉女投梭”,“天仙散花”,一连四招,连环剌出! 万应道人见这小女孩居然敢用剑向自己封架,方想冷哼,不料对方左手突然连续劈出四招。势来迅疾,赶紧把剌出长剑,抽回应敌。那知就在这眨眼工夫,凤儿右手“玉笏朝天”,“物换星移”,“掷米成珠”,又同时使出。 万应道人不知凤儿两手只会八招剑法,只见她双手齐发,剑招滚滚而出,使得纯熟轻灵,十分快捷。不禁微微一楞,一支长剑不知是架好,还是攻好?他惊慌失措之际,公孙明剑势如电,业已横射而来! 万应道人心头一震,返身欲遁。 侧面人影陡闪,小女孩的声音叱道:“杂毛道士,快给我站住!” 声音才出,两柄烂银似的短剑,已抵万应道人前胸。 万应道人在五台派中仅次于万钧道人,和风火扇霍文风武功剑术,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他虽然在紫衫剑客公孙明手下被逼得手忙脚乱,但二十个凤儿也莫想拦得他。 这时因为不明凤儿底细,才被她两手八招剑法给唬住了。 此时再被她一拦,不禁怒火陡升,暗想:“小鬼?凭你这点年纪,就是生出来就练剑,我也要比你多练二十几年!” 一声断喝,右手疾圈,长剑对准凤儿震出。“叮”凤儿只觉一股劲气,从杂毛道士剑中透出,直逼过来,连闪避都来不及,一个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撞的飞了起来? 万应道人那肯放过?一声冷哼,长剑一指,大跳步追去,凤儿正好落地,剑锋业已刺到! 凤儿武功虽会得不多,但生就是个鬼灵精,身才飘落,早已使出“飞絮舞步”。 万应道人明明看到小女孩就在面前。待一剑刺到,人影倏忽不见踪影。 “小鬼头,今日看你逃得出我剑下?”万应道人怒吼声中,旋身回剑,又是一剑,对准凤儿立身之处刺来! 凤儿被他先前这一震,震怕了胆,这杂毛老道士的剑法果真厉害!她回头就逃。一个追一个逃,凤儿刚避开两剑,紫衫剑客公孙明却好赶到。长剑一挥,接住了万应道人。 凤儿冷哼一声:“杂毛道士,你还凶不?” 双剑一指,也朝万应道人扑刺过去! 万应道人方才一震,试出了凤儿功力,那会再把她放在眼里。全力对付公孙明之余,振腕一剑,又把凤儿摔出去一丈来远,跌倒地上。小姑娘两次被他震退,手腕酸酸的差点握不住剑,她心中一气,眼圈微红。猛的一个虎跳,跃将起来,左手短剑,疾交右手,左手从怀中突然掏出“五殃针”筒。秀眉一竖,杀心陡起,足踩飞絮舞步,身若飘絮,欺近过去。 右手双股剑一招“物换星移”,左手戟指,凶霸霸的喝道:“杂毛道士,你试试姑娘针儿!” 万应道人和紫衫剑客,一再动手,深知自己不是对方敌手,但他经验老到,采取紧守缠斗之法。 公孙明在剑术上虽胜他一筹,但对方只是见招拆招,谨守门户,一时也无懈可击。不由恼得哼了一声,手下剑法立变,寒光一吞即吐,“白蛇吐信”直向万应道人当胸剌出!其实这一招之中还暗藏着“探海屠龙”,和“横澜千里”两式峨嵋绝招,只要你拿剑一封,剑式立变,使人措手不及。照说万应道人抱着不求有功,只求无过,紧守着门户,对方这一剑刺来,自然用剑封解,那知公孙明长剑抵胸,万应道人不但不避,不闪,不封,不架,而且执剑右手,突然下垂,门户洞开! 紫衫剑客公孙明,出手何等迅速?等他瞧到万应道人神情不对,敢情中了人家暗算?以紫衫剑客的身份,那肯乘人之危,赶紧住手。剑尖业已刺入万应道人胸口,剑尖一抽,鲜血四迸,一声不哼的倒下身去! 玄阴教五台分坛的后院,不知是谁,放起了一把无情之火。这时劈劈拍拍的火爆声,隐隐传出,但给前院广场上,双方恶斗方酣,兵刃交击和一阵阵的叫嚣之声,给掩盖了过去。 大家都在作生死之争,谁会去注意这些?高山顶上,风力本来就大,风助火势,燃烧得特别迅速。火区扩大。火舌四卷,浓烟如注,冲天而起! “火!”“火!”战场上突然有人狂叫起来,许多人纷纷住手。 和岳天敏恶战的万妙仙姑耳听起火,回头一瞧五台分坛偌大的房屋,已经全被熊熊烈火所笼罩。自己一二十年苦心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眼看大势已去,心中愤怒到了极点。那知就在这一瞥之中,更瞧到自己师兄万应道人又猝然应剑倒地,胸口血如泉涌! 万妙仙姑只觉眼前一黑,嗓子里倏的发出一声厉吼,身形如电,掉头便向万应道人身边飞去! 万钧道人和一苇大师剑杖交击,难分胜负。但他不愧为一派掌门,眼看四方,师弟万应道人被公孙明一剑刺倒,他早已舍了一苇大师就向公孙明扑去。 紫衫剑客公孙明,不知万应道人是中了凤儿的“五殃针”功力顿失。是以一剑把他刺倒之后,心中十分糊涂。就在微微发愣之际,万钧道人的一支长剑业已当头劈到。他是眼看两位师弟风火扇霍文风和万应道人,同日丧生,五台派一败涂地。仇怒交炽,含愤出手,这一剑自然运足了毕生功力,存心要把对方立劈剑下!等紫衫剑客发觉寒风压顶,剑势沉重,急忙举剑上架。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两人手中两支百炼精钢长剑,一齐折断。 公孙明吃亏在仓猝应敌,即使两人功力相若,也难挡人家蓄势一击。是以长剑震断之后,人也被震得踉跄后退了三四步。 万钧道人杀心已起,嘿嘿冷笑,半截断剑,疾若流矢,猛向紫衫剑客当胸掷出,晃身探掌,左手又迎面劈去。 紫衫剑客被震后退,凤儿却初生之犊不畏虎,双剑一抡,骤然跃出,拦到公孙明身前! 万钧道人一掌出手,势若排山倒海,何等力量,凤儿如被打实,就得立毙掌下!同时万妙仙姑也正好疾奔而来,一剑劈到!说也真险,就在千钧一发,蓦地一声清啸传来,人影如流星追月般掠空而至。 相隔还有一丈多远,双掌齐发,隔空推出。两股刚烈的内家真气,一奔万妙仙姑手上“青霓剑”,一奔万钧道人身后脊背! “呛!”万妙仙姑人到剑到,青光如电,要落未落之际,陡觉一股无比劲力,从斜刺里撞上剑身。 立感右臂麻木,虎口生痛,自己一柄“青霓剑”,活生生的挣脱手掌,箭一般向东厢中激射过去! 万妙仙姑这一身内功造诣,在江湖上能和她相提并论的,为数已是不多,若想凭一掌之力,震飞她手中长剑,这简直难以置信。 她那知对方所使乃是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中的“纵鹤手”!再说万钧道人刚掷出断剑劈出一掌,忽然发觉有一股强劲风势,向身后龑到,他自救要紧,那里还顾得伤人。一个“移形换位”一闪一避,让开来势,绕到来人左侧,双掌一圈,扬声抖臂,猛力推出!他身为五台派掌门,数十年修为,内力何等雄厚,何况又在剧怒之下。这双掌一推,就更显得劲道凌厉,犹如山崩海裂,威势吓人!飞来的人,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少年,“昆仑一少”岳天敏。他显然非常沉着,双目神光如电般一瞥,轻哼了声,双掌当胸,缓缓推出!四掌隔空相接,激起蓬蓬两声闷响,余劲四溢。 万钧道人接掌之后,陡觉掌心一热,身形晃得后退了一步,方要定睛瞧去。蓦听又是蓬蓬两声巨震,方才和自己对掌的少年,被这两声巨响,震得身形跌出丈余远去! 原来万妙仙姑青霓剑被震得脱手飞出,心头这份惊怒,真是鳃法形容,不由怔得呆了一呆。猛见自己掌门师兄万钧道人双掌贯足内劲,向前推出,岳天敏也正出掌相挡,迎了上去。他们四掌相对,姓岳的小子自然得以全付精神贯注对方,这时正好趁机下手,把他除去。心念一动,也立即提气运力,把全身功劲,慢慢的提到两掌上来,觑准岳天敏和万钧道人接掌之时,陡然欺近身去,双掌如风,蓦然劈出!四声蓬蓬巨响接连着发生,岳天敏不防堂堂玄阴教副教主的万妙仙姑竟会乘人不备,出手偷袭。正好和万钧道人双掌相恃,身形晃动之际,那里还经得起她全力一击?身躯立时被震得倾跌出去! 万妙仙姑也因全力出击,被岳天敏护身罡气反弹,倒退了两三步才站稳。她见一击得手,岂肯再轻易放过,一声狞笑,腾身就往岳天敏跌飞之处扑去。人还未到,双掌齐扬,凌厉的内劲掌风,势若狂飙般打出! 群雄一见岳天敏被她震飞出去,倾跌地上,不由大惊失色,喝叱声中,倏即有四五条人影,阻拦抢救。 紫衫剑客公孙明相隔最近,一声暴叱,手上挥着半截断剑,急闪而出。但每个赶来的人,都感到来不及了! 万妙仙姑下劈双掌,业已快击上岳天敏的前胸! 岳天敏跌出一丈来远,虽有太清罡气护身,但万妙仙姑这一击是运足内劲全力施为,是以也被震得心头狂跳。赶紧试一运气,觉得并未受伤,当下单掌往地上一撑,身形倏起,正好万妙仙姑追踪扑到。 岳天敏冷哼一声,剑眉上扬,一张俊脸,突然满布杀气,双掌一挥,太清罡气立即随掌发出! “蓬”震天一声大震过后,万妙仙姑一个身躯,直被卷飞出去数丈之远,才弓腰落地,又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三四步,方始站住。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看来内伤已是不轻! 闻声抢来的拏云手万松龄,天目飞虹庞百川,一苇大师和在东厢照顾的尹稚英。她刚接住了突然飞来的青霓剑,一眼瞧到敏哥哥被震倒地,不禁心头狂跳,那还顾得许多,一拧身像箭射般窜了出去!等大家看清岳天敏安然无恙,才算转惊为喜! 凤儿恨透万妙仙姑,见她被岳叔叔震飞出去,她不待招呼,猛的双足一点,跟着万妙仙姑飞去。口中喊道:“贼妖妇,你也尝尝五殃针!” 针字才出口,左手一扬,大姆指按上五殃筒的一颗大机钮上。七十二支细如牛毛的五殃针,宛若一蓬银丝,立时飞散,向万妙仙姑射出! 第三十二章 血仇在天涯义赠良马 人剑堕绝壑令返神龙 万妙仙姑自入江湖以来,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惨败过,此时基业全毁,自己身负内伤。而且强敌环伺,看来拼上一命也是白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自己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她想到这里,方要交待几句门面话率众退走。那知自己身前,突然闪出一个小女孩来,左手轻扬,说什么“五殃针”? “五殃针”乃是阴山派之宝,专破各种内家气功,除了玄门罡气,谁都无法抵御,这针谢五殃赐给了黑白双尸,怎会在这小女孩手上?不好!果然是“五殃针”。 万妙仙姑见多识广,一见凤儿手上针筒,早就认了出来。还没等凤儿按上机钮,早已双足一顿,带着凄厉长笑,腾空而起,向墙外飞去。 五个道装少女,一看师傅飞走,也急忙舍了褚家麒兄妹,跟踪飞出! 当万妙仙姑的身形,刚刚飞起,墙头上白影一晃,一条人影凌空飞来,恰好把她去路拦住。 “挡我者死!”万妙仙姑厉喝一声,右掌闪电般对准来人当面劈去。白影之中,也陡然飞出一朵琼花,迎掌而来。 “砰”!万妙仙姑身形尚在空中,只听清响一震,自己右掌,好似碰上了一片坚冰,整条右臂,顿觉被震作痛。方叫得一声“不好”,身不由己的往下飘落。 定睛瞧去,那白影也被自己一掌震飞数步之遥,同时飘落地上。又是一个十八九岁少年,瞧他手抡白玉洞箫,白衣飘忽,正是方才杀死自己师兄风火扇霍文风的仇人。 万妙仙姑这时不但没有方才坐在殿上的那份雍容肃穆,俨然副教主气概。而且道髻披散,脸色狞恶,看上去十分狼狈。 双目凶光暴射,盯住白衣少年,似欲得而甘心的样子! “琪儿,让她去罢!”拏云手万松龄的声音,远远传来。 白衣少年身侧,还站着那个小女孩,小手中正紧握着“五殃针筒”对住自己,作出欲放的神气。 万妙仙姑心头一凛,又是一声厉笑,双足顿处,凌空向外面飞去。 万钧道人真想不到岳天敏居然能够把功力和自己相若而身兼两家之长的师妹,一掌震飞。眼看玄阴教五台分坛,固然悉数瓦解,就是自己五台派,在这场是非之中,也损失惨重,一蹶不振。想到这里,不由凄然一叹,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师妹既然走了,自己还留在这里作甚? 心念一转,便徐徐向岳天敏走来,口中沉声说道:“小施主武功绝世,内力深厚,贫道极为钦佩,不知可否将门派姓氏见告吗?” “阿弥陀佛,道长这会可走了眼啦!这位小施主,就是近日名动江湖的‘昆仑一少’岳天敏岳少侠,昆仑四老的小师弟。”一苇大师手拄禅杖,含笑插口。 万钧道人闻言,又向岳天敏打量了几眼。 只觉眼前这位少年,英华内敛,莹光朗澈,显然内功修为,已臻上乘,怎么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火候? 不由微一点头,冷冷的道:“果然名不虚传!”接着回头向拏云手万松龄,紫衫剑客公孙明,和一苇大师三人瞥了一眼,愤然说道:“贫道今日自认栽了,但并非输在你们三位手下,那是岳小施主胜了贫道一掌,咱们就此别过,五台派道统不斩,昆仑、峨嵋、少林这笔账,总有偿还的一日。” 一苇大师双掌合十,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各大门派,红莲白藕同出一源,各修前嫌则造福人群,冤怨相报,则贻害武林,道长一派掌门一任宗师,是友是敌,悉在一念之中,还望道长三思。” 紫衫剑客公孙明,适才被万钧道人震断长剑,心中不无芥蒂,闻言冷笑道:“大师固然慈悲为怀,苦口婆心,现身说法,但万钧道长既然订下约来,岂会因大师一语转移?届时道长只要通知一声,我公孙明随时候教!” 万钧道人突然须眉轩动,厉声喝道:“贫道两个师弟,丧在两位昆仑峨嵋两位高人手下,早则三年,迟则五载,贫道自然要索回这笔皿账!” “哼,那杂毛是我用五殃针打死的,你要怎样?”一个小人影一闪,凤儿右手握着双股鸳鸯剑,左手扬着五殃针筒,凶霸霸的瞪着万钧道人。 尹稚英睹状大惊,她怕万钧道人恼羞成怒,猝下杀手。连忙娇喝了声:“凤儿,还不快过来?” 凤儿给尹叔叔一喝,好像老鼠碰上了猫,乖乖的往尹稚英身边走去。 “怕什么,这老鸡毛又敢怎的?”另一个娇哼之声响处,白衣飘忽,万小琪手执白玉洞箫,傲然而立! 万钧道人瞥了万小琪一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但他身为五台派掌门人,方才既然订下了约,此时那好再出手动武。 何况对方高手环伺,自己决讨不了好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回过头去,喝声:“走”。 五台派门人,早已扛起风火扇霍文风和万应道人尸体,跟着一拥而去! 万妙仙姑和万钧道长相继退走,五台分坛方面的人,也纷纷向墙外窜出! 火势蔓延燃烧,大殿上也已火舌四窜。 东厢受伤的祝三立父子和褚老镖头,服了岳天敏的“灵宝丹”,伤势不重,早已均能起床行走。 只有白衣秀士严靖寰,中了楚天行的粉翅蝴蝶镖,余毒虽尽,元气大伤,仍须有人扶着走动。 火势逐渐延及大殿,他们早由上官锦云和褚氏兄妹陪着走出东厢。 一场惨烈的战斗,眼看已全部结束,大家因火势越来越大,大殿将倾,就一起向山顶上走出。 万小琪瞧到尹稚英手上还执着一支青虹吞吐的长剑,并没有入鞘,便笑着问道:“英妹妹,你手上这支宝剑,可真不错,从那里得来的呀?” 尹稚英笑道:“这是万妙仙姑的青霓剑,刚才被敏哥哥一掌震飞,给小妹接住了。” 万小琪道:“那不是正好?当真!你还缺少一口好剑呢!” 她话才说完,却听凤儿侧着问道:“万叔叔,这剑比我的,谁好?” 万小琪嗤的笑道:“你这两口短剑,虽然斩金截铁,也算得上利器,但那能和五台派镇山之宝的青霓剑相比?” 凤儿听说自己的双股鸳鸯剑,还不及尹叔叔的青霓剑,心中还不十分相信,方想再说! 万小琪却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事来,伸手从怀中一掏,一阵风似的跑近岳天敏身边,娇笑着道:“敏哥哥,你瞧,这是什么?” 岳天敏给琪妹妹这一嚷,抬头望去,只见她纤手微扬,玉掌中握着一片通体红润的竹简! 那正是三师兄云里神龙田潜赐给自己作为信物的“神龙令”,不由喜道:“神龙令!琪妹妹你从那里得来?” 拏云手万松龄正在和祝三立边谈边走,闻声回过头来,恰好岳天敏已从万小琪手上接过了“神龙令”,连忙递给师兄过目。 万松龄瞧了一眼,笑着问道:“琪儿,你从那里找回来的?” 万小琪秀眉一扬,笑道:“这会该是真的了吧!说来话可长呢!女儿是从表哥手上索回来的。”她顿了一顿,又望着祝三立道:“祝伯伯,你到五台山来,是为了什么呀?” 祝三立见她问得突兀,不由微微一愣。自己上五台山来,原是为了侄儿祝世明被人杀害,身边发现了一支“神龙令”。 后来“神龙令”经万松龄证实那是假的,但自己一匹千里马赤龙驹,失踪之后却有人骑着它和万妙仙姑的得意门人玉面仙狐阮娇娆,一同上云南去。 这档事,自然是五台分坛干的。目前五台分坛虽然瓦解,但自己负了伤,杀害侄儿的仇人,依然一无头绪。 这时给尹稚英突然一问,他毕竟是多年老江湖,心念一动,早已明白了几分,不由故意叹了口气,道:“贤侄女,你不问也罢!祝伯伯人老了,不中用啦!不但我父子全负了伤,杀害我侄儿的仇人,却反而一点影子也找不到,你们年轻人可真有办法,是不是替我打听出来了?” 祝三立现在摸透了万小琪的脾气,拿话一捧一套。 果然万小琪给他说得一高兴,眨了眨大眼睛,低声的道:“祝伯伯杀害你侄儿的,就是我表哥霍氏蛟!” 此话一出,万松龄突然目射奇光,望着自己女儿问道:“琪儿,你说成蛟!他在那里?” 万小琪幽幽的道:“爸爸,你老人家听了别难过,表哥,他跳崖死了!” 万松龄黯然的道:“这孩子自幼个性偏激,易入歧途,敢情他受了歹人引诱,做出这等事来,不敢见我,才跳崖自了……” 他话未说完,却听身后有人大声叫道:“万大侠,且请留步。” 万松龄驻足,只见两条人影如飞而来。 瞬息工夫,便到身前,原来来的乃是十字剑董开山和五行掌西门焘两人。 不由含笑问道:“两位老哥,有何指教?” 只见五行掌西门焘笑道:“哎哟!万大侠真健忘,适才咱们打得不分胜败,现在五台山这档事主人走了咱们略过不谈,你万大侠难得北来,兄弟还想再叨教几招,这才拉了董老哥同来作了公证。” 万松龄还没回答,却听天目飞虹庞百川哈哈大笑而出,接着说道:“西门老哥,你和万老四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就是比上三天三晚,还不是老样,五台分坛,被火烧了,吃的住的可没有啦,难道你们干在这里喝露水不成?董老哥,你这公证人做个屁!来来来,咱们还是下山喝酒要紧。” 十字剑董开山闻言笑道:“庞老哥几时变成了酒坛子,如此急不及待?” 庞百川道:“古人说得好;‘事大如天醉亦休!’大家既然素无怨嫌,江莲白藕武林一家,争什么雄?逞什縻强?还是喝个烂醉如泥,大家哈哈一笑,岂不是更好?” 一苇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庞施主菩萨心肠,当真能把武林恩仇杯酒释嫌,恐怕我佛如来也要开开酒戒了。” 这话说得大家哄然大笑。 五行掌西门焘因话已出口,一时无法收回,脸色极为尴尬。 万松龄趁机笑道:“西门老哥领袖群伦,咱们不打不成相识,如不嬚弃,咱们正好杯酒论交,下山去痛喝上一场。” 西门焘也见好收蓬,忙道:“万大侠侠名四播,素为江湖推重,兄弟得附交骥尾,实是万幸!” 这时褚老镖头和紫衫剑客公孙明,祝王立等人也都相继走了过来,大家相互见礼,各道仰慕,万松龄一面又引见了小师弟岳天敏。那知偶一回头,单单不见了自己的女儿,这从小娇纵惯了的野丫头,这会工夫又跑到那里去了?他心中正在嘀咕,骞听一阵铃鸾齐鸣,一匹火红良驹,昂首长嘶,由侧面林中奔了出来。马上白衣飘风,坐着的不是自己女儿是谁,一眨眼已到了跟前。 万小琪娇笑着跃下马来,口中说道:“爸爸,这就是祝伯伯的赤龙驹,女儿差点给忘了呢!” 祝三立迎着笑道:“贤侄女,又辛苦你了。” 那赤龙驹一见主人,早就低头轻嘶冲了过来,马首擦着祝三立身边,状极亲热! 祝三立却十分感慨,暗想目己身为少林寺护法,平日里一直自认是武林正宗,傲视江湖,混了这末多年,这次上五台山来,仇人未获,反倒身负重伤,看来自己当真老了。 祝三立望着赤龙驹,怔怔出神。 微一抬头,瞥见“昆仑一少”岳天敏,迎风而立,英华卓然! 不由心中一动,连忙上前半步,笑着说道:“岳老弟,这匹赤龙驹,原是前年一个关外朋友所送,确是千里良驹。但老朽早已不在江湖走动,实辜负了它,长伏枥下,未免可惜! 老弟行道江湖,以此任步,正好相得益彰,还望老弟勿却。” 岳天敏愕然良久,才道:“祝老哥厚赐,在下万不敢受!” 祝三立呵呵笑道:“岳老弟,咱们江湖上人,讲究干脆,你怎地也婆婆妈妈起来?老朽说出来了,那能再收回去?” 边说边向万松龄道:“万老哥,还是你来说一句,岳老弟才不会推托呢!” 万松龄当然早已听到祝三立把千里良驹送给小师弟,这对小师弟行走江湖当然极有用,但自己是他师兄,不便插口。 这时经祝三立一叫,便笑了笑,向岳天敏正色道:“小师弟,祝兄所说倒是实情,你父仇未报,行走江湖有这匹千里名驹自然要方便得多,祝兄盛意,你就拜领了罢!” “岳叔叔,这马,凤儿喜欢呢!”凤儿瞧着四师伯劝岳叔叔把马收下,她怕岳叔叔不肯要,也插上口来。 岳天敏给四师兄一说,想起自己亲仇未复,今后浪迹天涯,寻访仇踪,赤龙驹对自己自然有用,当下就不再客气,忙向祝三立道谢。 大家就连袂下山,途中万松龄问走自己外甥霍成蛟跳崖经过,祝三立也急于知道杀害侄儿祝世明的情形,却听万小琪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万小琪方才仗着“五音神箫”的自然震力,把赤发尊者震退,红影闪处,倏然飞出墙去! 万小琪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人,箫招未收,双足一顿,挟着一片锐啸,划空而起,也向墙外追出。 她西崆峒身法,轻功卓绝,何等迅速! 但追到墙外,终因迟了一步,只见一团红影,如陨星般向山下泻落,一瞬即逝,那里还追得上? 不禁心中怒匆匆的大骂:“红毛贼秃,下次再碰上看我万小琪饶过你才怪!” 双足重重的在地上一顿,方要转身,瞥见广场上矗立着的一座白石牌坊! “哼!什塺玄阴教分坛?”她五箫横抡,一踪身便向牌坊横额上点去!“拍!”火星四溅,石质坚硬的大理石,居然被她劈下了一大块。但织织玉掌,也不禁震得微微生痛! “哼!看我不砸烂你才怪!”她任性惯了,想到就做,何况心中生气? 当下立即功运右腕,劲贯玉箫,只见一团莹光,挟着锐厉箫声,猛然凌空而起,向牌坊横额上扑去。 这下砰的一声,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大震,山摇地动,石屑纷飞。大理石的牌楼横额,齐中折断,坠落地上! 万小琪早已站在十丈开外,粉脸上显出胜利的微笑! 山风吹得她衣袂飘飘,觉得痛快已极!回头四瞩,五台分坛黄墙高耸,画楝连云,不知有多少进房屋。自己进去反正也找不到对手,不如去放上把火烧他个精光!这种藏垢纳污的地方,不烧他烧谁?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乐,人就立刻向分坛后进奔去。 五台分坛可真不小,四五进房屋,怕不有一二百间? 每进中间,还有不少守护的教下弟子,万小琪那管这些,横冲直撞,在屋瓦上到处点火来!拦击她的人,人数虽多,那里是她的敌手,那就活该遭劫! 万小琪连声轻笑,越过三四重房屋,突然听到一声娇笑,响起银铃般声音:“真有不开眼的,居然敢到五台分坛来纵火!” 条忽之间从屋中飞出一女一男,两条人影。 女的红裳如锦,身材婀娜,男的青绸劲装,紧跟身后。唔!这两人身手矫健,看来还有两下!声到人到,两支长剑,若蛟龙盘空,疾刺而来! 万小琪鼻孔中哼了一声,白玉洞箫挥手横抡向前撩出。只听“叮”“叮”两声,一女一男立被震退了两三步。 屋瓦上一片碎响过处,两人站定路形,那女的微微一楞,娇声喊道:“唷!琪姐姐,是你。” 她“你”字刚出口,那男的也同时“噫”了一声,拔腿就跑! 万小琪凤目一掠,虽没看清男的面貌,但这背影好熟!那不是霍表哥吗?她自幼和霍成蛟一齐长大,怎会连他身法都认不出来?噫!表哥他怎会在此现身,看来远和五台分坛沆瀣一气? 万小琪一阵沉思,根本连女的说了些什么话,都没听清楚。 “琪姐姐,你怎么啦!”万小琪回头一瞧,原来是玉面仙狐阮娇娆,她眼波儿斜睨。脸上露出神秘笑容,柳媚花娇的站在面前。 当下白玉洞箫一收,也笑着说道:“啊!是阮姐姐!” 玉面仙狐适才眼看万小琪一双凤目,紧随着疾奔而去的那人身后,怔怔出神。一时可错会了意,一丝妒念,打心眼里直升起来。但她是知道万小琪的武功,远胜自己,那敢招惹,这才嗲声嗲气的问了一句。 这时猛然瞧到前面几进房上火光熊熊,而且万小琪更手持火把,凶霸霸的站着,心头更是发慌。 她上前了两步,轻“嗯”一声,道:“琪姐姐,小妹奉师傅之命,守护着分坛后进,你瞧在小妹份上,这火可放不得!” 万小琪棱现了表哥霍成蛟,正好问他“神龙令”下落,自然也无心再去纵火。 便瞧着玉面仙狐问道:“阮姐姐,那人是谁?” 阮娇娆瞟了万小琪一眼,嘴角含笑,迟疑了一下答道:“他……他是新来的霍香主,师傅派他和小妹一同守护后院,琪姐姐,你也认识他?” 万小琪愤然的将火把往屋面上一掷,冷笑道:“果然是他!哼!看你逃到那里去?” 她对玉面仙狐的问话,竟似充耳不闻。双脚一顿,掉头踪起,只见一条白线,疾向霍成蛟逃去方向追了下去! 万小琪在天柱山石洞中,服过十滴“天府玄真”,又得玉箫真人传授内功心法。对内轻两门,已有极深造诣。这一急起直追,何异划空流星,快速绝伦!前面一点黑影,已是越追越近,她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加速,一连几个起落,刷的一声,从黑影头上,直越过去,横落前面。 霍成蛟武功,经拏云手万松龄自幼调教,原也不弱。急奔之中,一听风声掠顶而过,也立即刹住步子,斜退一步,长剑护胸,定睛瞧去,不由心头一震。站在面前的竟是自己表妹,她才一年不见,轻功居然凌驾自己之上?四目相对,霍成蛟脸上微感忸怩,沉声问道: “表妹,你追赶愚兄,意欲何为?” 万小琪瞧着一年不见的表哥,不但崛强犹昔,而且油头粉面,一身邪气,显然沉溺已深。 这时看他一见面并没问起自己父亲,心中一气,猝然问道:“我爸爸来了,你知道吗?” 霍成蛟点头笑道:“舅父来了,愚兄已听人说起,不过教规严峻,愚兄不便私自叩谒。” 万小琪冷哼了一声道:“原来表哥荣任了五台分坛的香主,就连爸爸也瞧不起啦!” 霍成蛟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勉强笑道:“表妹,人各有志,我身入教中,自然恪守教规。” 万小琪一声冷笑道:“什么教规?玄阴教旁门异端,你居然弃明投暗,忘了爸爸平日训诲!” 霍成蛟听得脸上微现怒容,但瞬即平复,冷冷的道:“表妹,你倒教训愚兄来了!玄阴教旨在汇合武林各派,消除门户之见,大光武学,造福人群,岂可厚非?咱们且不谈这些,表妹,你追赶愚兄,到底为着何事?” 万小琪道:“我问你,敏哥哥的‘神龙令’,可是你拿的?快交给我……” 霍成蛟截断她话头问道:“你说的敏哥哥是谁?” 这一问直把万小琪问得粉脸生霞,微微一顿,说道:“他……他就是爸爸的小师弟,‘昆仑一少’岳天敏?” 什么?舅舅的小师弟?她不叫师叔叫他敏哥哥这末亲热的称呼!哼!不要脸!他的“神龙令”? 哦!就是云里神龙田潜这老匹夫,传他什么“纵鹤擒龙”的那个姓岳的小子! 霍成蛟一丝妒火,在心中突然燃烧起来,冷哼道:“你说那姓岳的小子?不错!愚兄曾从他手上把‘神龙令’取来,表妹,你何必多管闲事?” 万小琪怒道;“什么?你不肯交出来?” 霍成蛟脸色铁青,哈哈笑道:“愚兄要是不交,又待怎样?” 万小琪上前一步,哼道:“神龙令你交也得交出来,不交也得交出来!” 霍成蛟微撤半步,长剑平抱,冷寞的说道:“表妹的意思,是想和愚兄强讨?” 万小琪瞥了他一眼,不屑的道:“凭你这点武功,我何用强讨?” 霍成蛟厉声喝道:“那我们先比划比划也好,你胜得了我,就把‘神龙令’还他。” 万小琪冷笑着道:“我瞧在姨妈份上,让你三招,如果第四招上,你长剑不脱出手去,我保证永远没有人再向你索还‘神龙令’就是!” “哈哈,表妹口气不小,愚兄再不成材,也不见得如此不济!” “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好!看剑!” 霍成蛟忍无可忍,暴喝一声,剑光打闪,左漩右抖,一招“掷米成珠”,漫天剑雨,飞洒而出! 万小琪瞧到表哥出手第一剑,使的仍是少清剑法。她自幼练剑,对这套剑法的精微招术,自然熟到不能再熟,不过霍成蛟一年不见,这一招“掷米成珠”,居然也使得威力颇强。当下樱唇撇了一撇,娇躯微晃,一下便闪了山去。 霍成蛟招式未收,跟踪追扑,长剑挺处,“玉钵青莲”,又自飞落一天剑影! 万小琪那会把他放在眼里,脚下倒踩七星,一盘一绕,又复脱出剑影之外。 霍成蛟两招落空,他个性偏激,气量狭小,立时想到表妹所使的奇异身法,从没听舅父说起过,定是昆仑派一种不传之秘。难怪臭丫头平素瞧不起人,原来果是舅父藏私,背着自己传授给她的。心中越想越气,觑准万小琪闪避方向,蓄力震剑,“霹雳乾坤”,剑化一片剑网,四面洒开。紧接着一招“火中化鹤”,剑气如虹,一道银练,疾卷而出!这两招少清剑法,联合使用,威势极大。 万小琪如再不出手,也得立蹈危机,只听她口中轻哼了声,道:“第三招!第四招啦!” 娇声未落! “叮”!霍成蛟只觉眼前精光一闪,根本没看清楚她如何出手,自己右腕猛力一震。长剑“呛”的一声,划空飞起,向身后百丈悬崖,直落下去!这一突然变化,惊得他瘦削脸上,阵红阵白,木然而立,呆呆不语。 一伸手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件东西,忿然掷到地上,恨恨的道:“好!神龙令你拿去,霍成蛟今天领教了昆仑派的绝学,有生之年,永不忘怀!” 说完,掉头欲去! 万小琪俯身拾起神龙令,她也是个性急的人,见他语中含意,分明是说自己爸爸藏私,居然还有寻仇之心。 不由心头一怒,猛喝了声:“站住!” “你还待怎的?”霍成蛟这时已横上了心,陡然回头,也厉声喝问。 万小琪见他双掌蓄势,脸露杀气,心中更气,冷冷的道:“你随我见爸爸去!” 霍成蛟哈哈大笑,斩钉截铁的道:“头可断,志不可辱!你覆上舅父,就说霍成蛟原是个不成材的东西,从今以后,咱们恩义已断,各不相干!” “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万小琪越听越怒,劈面就是一掌,迎击出去! 霍戊蛟虽然蓄势以待,但他那是万小琪的敌手?砰然一声,一个身躯,直震出一丈来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地上。 万小琪一掌出手,不防他如此没用。想到自己姨母,只此一点骨血,不禁心肠一软。忙从怀中取出一粒“灵宝丹”随手掷了过去,口中说道:“你身负内伤,这是疗伤圣药,快服下去?” 霍成蛟紧咬牙关,一手按胸,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一手接过“灵宝丹”,猛向山崖丢去,哼了一声道:“我霍成蛟就是死,也用不着你假装好心!” 万小琪这气可大啦,她娇躯一阵颤抖,叱道:“想不到你还真够光棍!不过今天可由不得你,如果不干脆跟我去见爸爸,难道我就不能擒了你去?” 霍成蛟心头一惊,嘿然不语。 万小琪向前逼近两步,手心一伸,把“神龙令”在他面前扬了一扬,道:“这是不是真的?你跟我去见过爸爸,让他老人家过目之后,你爱走就走,悉听尊便。” 霍成蛟后退了两步,陡然怒道:“我霍成蛟几时骗过人来?这支神龙令当然是真的!” 万小琪冷笑道:“哼!因为已经发现了假的,我才不相信呀!” 霍成蛟脸上一红,不期而然向身后望了一眼。后面已是北台绝顶的悬崖边缘,退无可退。 他废然长叹,说道:“表妹,你怎地不信任愚兄,我那时初入玄阴教,按教中规定,必须立功之后,才能担任香主之职。副教主知道我身怀云里神龙田师伯的‘神龙令’,便示意要我利用此令,藉以挑起少林昆仑两派仇恨,削弱他们的实力,并派阮娇娆为助,相机行事。不料刚到孟津,就遇上了那姓祝的,不过他虽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犹嫌身份不够,但他骑的赤龙驹却是少林寺方丈的师弟劈空掌祝三立的坐骑,如果能引出祝三立也就差不多了,这才下了手。当时愚兄因不敢忘本,只好伪造了一支假神龙令遗在地上,自思两派如果真的因此起衅,自然有人会辨认真假,以减少愚兄良心上的罪责。” 万小琪哼了一声,问道:“那赤龙驹呢?” 霍成蛟用手一指道:“赤龙驹回山之后,已呈献给副教主了,现在西首马厩之中。” 万小琪刚顺着他手指瞧去,骞听身侧刷的一声,微风轻响。不由心头微怒,一声娇叱: “你还想逃?” 玉臂轻舒,其势如风的旋过身去。那知这一瞧,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霍成蛟一个身躯,早已像箭一般飞踪出悬崖之外,向下直坠!从北台绝顶,跳落数百丈深的绝壁之下,焉有命在? 万小琪讲到这里,拏云手万松龄回想自己自幼把霍成蛟扶养长大,指望他能继承霍氏一脉,那知失足成恨,实为自己始料所不及,忍不住也老泪纵横! 祝三立因霍成蛟既已堕崖身死,一了百了,也摇头慨叹了一阵,接着笑道:“万老哥,令甥虽跳崖自裁,但咱们总算不虚此行,不但把田老三的‘神龙令’追回,而且昆仑少林的一场误会,也消弭无形了。” 大家下了北台,第二天休息了一天,褚老镖头友好之中,部份北方同道,就纷纷告辞。 十字剑董开山和五行掌西门焘,也同时互订后会,向大家作别。 白衣秀士伤势,经两日调治,已差不多复原。 褚家凤姑娘这两日来,对他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严靖寰因祸得福,赢得美人心,自然心情愉快,精神爽朗。何况江湖儿女,既无世俗之态,这一路上双骑并行,笑语相闻,已足够消受! 他们从五台南返,是从平定、昔阳,沿太行山山脚而行,一行人却无形中分成了两拨。 像岳天敏、严靖寰、褚家麒、褚家麟、祝世杰、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褚家凤、凤儿等一般年轻的,这时良朋群集,豪气干云。一路上,兴高采烈的轻骑驰骋,笑语如珠,就跑到了前面去。 万松龄、庞百川、一苇大师、祝三立、公孙明、褚老镖头等人,当熬了解青年人的性情,让他们跑上前去,自己一行就落了后。 这是第四天的申牌时光,离黎城已是不远,众小侠正在放马疾驰之际,蓦然听到左侧山峰上,响起一声划空长啸。 听声音,约在两三里外,但已经震得林叶簸簸,群鸟惊飞。 缭绕余音,历久不绝! 大家给这一声长啸,惊得不约而同的停下马来,仰头四瞩! 白衣秀士严靖寰向岳天敏望了一眼,笑道:“岳兄,你听这长啸之人,功力如何?” 岳天敏沉吟着道:“光凭这啸声,精气遒劲,此人内功修为,已入炉火纯青之境,恐怕举世也找不到两三个来!” 严靖寰点头道:“岳兄说得是,小弟也有这样想法。” 两人正说之间,万小琪手控玉狮子,上前一步,樱唇微撇,冷哼道:“我才不信这儿叫的人,比我师傅还强!要是碰上了呀,我非斗他一斗不可!” 玉箫真人数十年前已是武功盖世,名慑江湖,难怪他的衣钵传人,听岳严两人把长啸之人,说得如此高法,就不服气起来。 这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万小琪语声才落,只听凤儿“噫”了一声,小手一指,突然叫道:“万叔叔,快瞧,那山上是什么?” 大家给她一嚷,目光全依着她手指瞧去。 果见左侧高峰上,正有一小点黑影,在山林岩壑之上,凌空横掠! 白衣秀士惊奇的道:“这如果是人,当真飞行绝迹……” “哼!”万小琪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小黑点这时已由百丈高峰,如陨星般直泻下来。 看方向,也是向自己这条路上而来! 大家心头说不出是惊奇?还是紧张?各人眼巴巴的紧盯着它,连眨都不肯稍眨,仿佛它会一闪即逝! 小黑点其疾如风,确实往这条路上飞来,浮矢掠空,足不点地,果然是条人影!等大家瞧清楚果是人影,就在这眨眼之际,人家已到了七八丈外。 敢情那人早已瞧到路旁这一群身佩刀剑的青年人,正驻马凝视着他,是以也放缓身形,眼光向大家掠来。 两道电炬似的眼神,直若两柄利剑,掠过众小侠脸上,谁都感觉寒森森的棱威逼人: “阿弥陀佛,岳少施主别来无恙!” 一个低沉苍劲的声音,打破了大家过份的沉寂。声音虽低,入耳铿锵,那正是从七八丈外一个身穿古铜色僧袍的老和尚口中发出。 瞧他又瘦又小,人好像枯干得只剩了一把骨头,鸟爪似的右手,默拨念珠,含笑问讯。 岳天敏瞧清楚来人,竟是太行山大雄禅寺的方丈枯木和尚。不由心头一震,这老魔头追踪而来,敢情不怀好意? 但人家既怒以礼相讯,自己那得不理?当下在马上双拳一抱,笑着答道:“原来是枯木大师,佛驾飞降,在下这厢有礼!” 枯木和尚面对这位曾从自己手下硬接三掌的青年人,数月不见,越觉得莹光期澈,英华内敛,不由微微点头,说道:“小施主数月不见,功力又精进不少,可喜可贺!老衲尚有急事,恕先行一步!” “哦!你就是枯木和尚?哼!吃我一箫!”一条白影,倏然自马上飞起,声到人到,一片精莹箫影,挟着尖锐箫声,业已飞洒而出! 万小琪一听这干枯老僧就是枯木和尚,敏哥哥一条性命差点就伤在他“黑眚附骨掌” 下,碰上了那得轻易放过?她明知对方功力精深,是以一出手就使出“五音神箫”的绝招,身形如电,去势奇快! 枯木和尚一身深厚武功,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就当前武林上说,能利他对手过招的,人实在找不出两三个来。 万小琪猝起发难,声到箫到,自以为饶你枯木和尚武功再高,也得被逼后退上几步,杀杀他锐气。 那知白玉洞箫递到枯木和尚胸前,他还是不避不让,凝立如故。 万小琪心中暗哼了声,右腕一沉,突然加速。就在这一瞬之间,只见枯木和尚握着念珠的右手,向上微抬。 宽大袖角,忽然飞起,对准点到箫头,轻轻一卷,立有一股柔和的旋力,向前拂出,把锐厉箫招,化解无形。 他两道冷电般目光,却注视着万小琪手上的白玉洞箫,脸上微露惊讶之色,问道:“小施主是玉箫子何人?” “你管不着!”万小琪因适才一招,对方身形不动,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拂,就被化解开去,心头也着实暗暗吃惊,玉腕疾翻,锐啸陡起,第二招又闪电攻出,白玉洞箫化成一片精光,疾卷过去! “琪姐姐,我来帮你!”青虹如霓,寒芒四吐。尹稚英也一跃而起,挥剑攻来! 枯木和尚身若飘絮,不见他起步作势,倏然后退出去一丈来。手拨念珠,低喧了一声佛号,叫道:“两位小施主,快请住手!” 万小琪,尹稚英两人,那会理他,娇叱声中,双双欺身疾进,箫剑齐施。但见剑如虹,箫影如林,围着枯木和尚滚滚展开。这份声势,着实惊人! 岳天敏眼看琪妹妹英妹妹连袂出手,要想阻拦都已不及,只好站在一边,凝神戒备。 枯木和尚武功虽高,但被两人这一轮急攻,也逼得左右闪动,连连后退了三四步,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声若焦雷骤发,震撼人心,万小琪尹稚英两人心头一震,不自主的停下手来。只见枯木和尚脸上微现怒容,嘴角间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沉声喝道:“老衲和两位小施主,素昧平生,无怨无仇,怎地一见面,就频施杀手,差幸是老衲,要是换了旁人,怕不早已身负重伤。” 他话才说完,尹稚英秀眉一轩,接口哼道:“好个无怨无仇!你也知换了旁人便得身负重伤?那末你用‘黑管附骨掌’就不想想人家也会身负重伤?你几个月前打伤敏哥哥,这笔账又如何算法?” “对!英妹妹,今天别放过这贼秃!”万小琪白玉洞箫一指,又待出手。 枯木和尚被她一声“贼秃”,骂得激动了心火,两道神光暴露,放声大笑道:“三十年来,还没人敢在老衲面前如此放肆,两位小施主那是存心向老衲寻仇来的了!” 万小琪玉箫一横,凶霸霸的接口答道:“是又怎样?贼秃!” 枯木和尚在武林辈份极尊,数十年来,确实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过。这时被万小琪当面骂了两声“贼秃”,叫他如何再忍得下去? 袍袖一拂,冷笑着道:“两位小施主,居然敢对老衲出言无状,如果不予薄惩,谅你们也不知天高地厚。好!你们就一齐上罢,老衲以一双肉掌迎敌,看看是否伤得了我?” 万小琪娇哼一声,叫道:“英妹妹,我们就一起上,看他到底有如何厉害?”说话中,玉腕骤振,白玉洞箫翻起朵朵琼花,疾吐而出! 尹稚英一见琪姐姐出手,那敢怠慢,足踩飞絮步,倏然欺身。人如飘絮,剑若长虹,一道匹练,洒成漫天剑雨。这一回万小琪尹稚英两人,声到,人到,箫到,剑到,但听五音齐发,剑风丝丝。一霎时把自视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枯木和尚,罩在一片箫光剑影之中。 玉箫真人苦心钻研的“五音神箫”,和玄阴经上所载的“玄阴剑法”,两者都是绝世武学,招式精奇,变化玄诡。此时箫剑同施,连绵出手,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枯木和尚瞧不出这两个年轻后生,居然都是身怀绝技,以他的功力修为,一时之间,也被两人惊涛骇浪般攻势,逼得又连退了四五步。 万小琪尹稚英两人,一着抢得先机,那知对方厉害?箫剑似风,如影随形般扑到! 枯木和尚被她们逼得心头火发,低喧了一声佛号,左手一抖,宽大袍袖卷起一阵急猛劲风,直向尹稚英撞出。右手微扬,一串念珠却朝万小琪箫影上砸去! 尹稚英见他挥出的“铁袖神功”,一股劲风,竟然在半空中急旋而来。心知这是他本身内功真力所聚,那敢硬接,立即一飘身闪了开去。 万小琪可不同啦,她把五音神箫的精微绝招,全力施为,声势锐啸,片片精光,愈来愈盛之际。瞥见枯木和尚一串念珠,对着箫影逆袭过来! 五音神箫,一经展开,五行生克,真气自然流注,生出反震之力,连那赤发尊者一支沉重无比的精钢禅杖,尚且被自己震弹出去,区区一串念珠,如何会在她眼里? 一声泠哼,白王洞箫迎着横挑而出!这不过瞬息之事,玉箫挑出,一串念珠,一片玄影,业已无声无色,砸上箫尖。等万小琪发觉这串念珠,竟然含蕴着排空潜力,沉霓得几乎使人透不过气来,再想闪避已是不及。但听“叮”的一声清响,右腕骤麻,白玉洞箫脱手飞出,自己也身不由主地摔了出去,直飞出两丈开外,才向地上跌去! 就在万小琪被震飞出之时,岳天敏已同时疾跃而起,快如离弦弓矢,直飞过去,悬空一攫,不待万小琪摔落实地,已把她娇躯抱入怀中,随手使出“云龙三折”的身法,在半空中略一回翔,疾若流星,向侧斜飞出去。右手一招,那支被震飞的白玉洞箫突然掉头回来飞入岳天敏手中,同时人也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他这一飞身救人,半空收箫的身法,直看得旁立的严靖寰等一干小侠,莫不目瞪口呆,心折无限! 岳天敏落地之后,放下万小琪娇躯,轻声问道:“琪妹,你快运气试试,看受伤了没有?” 万小琪红晕着脸,依言试一调气,觉得百脉畅通,并没受伤。 当下一手抢过敏哥哥拿在手上的白玉洞箫,摇着头气道:“没什么!我今天非和这贼秃拼个高下不可!”娇声未落,双脚一顿,又向枯木和尚疾扑过去! “琪妹!你……”岳天敏心中一急,话只说了一半,蓦见英妹妹独斗枯木已是十分危急。 “呛”“呛”,一阵刀剑出匣之声,严靖寰,褚家麒等人,也纷纷踪跃而出 第三十三章 汪洋万顷横空飞匹练 风麈千里何处觅芳踪 以枯木和尚的武功,他们即使全上去,也无济于事,何况人手一多,碍了手脚,万一一个照顾不周,难免有人负伤。想到这里,赶紧大声叫声:“严兄,褚兄快请后退,还是由小弟去会会他罢!” 说话声中,身若电闪,“呛啷啷”龙形剑出匣。 一道青紫光华,身剑合一,越过众人前面,划空横飞,激射而出! 这时尹稚英已到了封架乏力,全仗着飞絮舞步的奇妙身法,勉强躲闪。 原来枯木和尚震飞万小琪之后,乘机旋身,双袖一挥,便向尹稚英拂出。 以枯木和尚一身深厚功力,尹稚英如何是他对手?三两个照面之后,一柄长剑,在“铁袖神功”的凌厉旋风下,玄阴剑法那里还施展得开。但觉一天袖影,滚滚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心知对方这种回旋潜力,只要一被扫中,不死也得重伤。不由咬牙苦撑,仗着飞絮舞步左右躲闪,才勉强又挨了七八个照面。能在枯木手下,走出十余招,江湖上已不多见! “英妹妹快退!”这是敏哥哥的声音,尹稚英声方入耳,眼前一道青紫光华,宛若天上长虹,划空而来! 枯木和尚,曾在几个月以前,亲眼目睹这姓岳的青年,用飞剑削断自己徒儿赤发尊者的禅杖。 这时眼看这道迎着自己飞来的灿灿紫芒,森森寒气,分明那姓岳的青年已到了身剑合一的剑术至高境界。不禁骇然后退,向横里跃出数步。被人家一招逼退,在枯木和尚来讲真还是生平第一次。 身形站定,双目精光暴射,陡的一阵仰天狂笑,厉声喝道:“好!三位小施主,就请一齐上罢,免得老衲多费手脚!” “一齐上,就一齐上,谁还怕你不成?”万小琪翩然飞落,接口说了一句,玉腕疾抡,白玉洞箫急挥而出! 正好尹稚英给敏哥哥替下,这时也缓过气来,双脚一点,身若飘絮,滑了过去。 青霓剑连演“倒转阴阳”,“坤干易位”、“睛空霹雳”,一连三招,像狂风骤雨般劈出!这可急坏了岳天敏,以琪妹妹和英妹妹功力、决非枯木和尚敌手,势非自己出手不可。 但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呀!何况方才枯木和尚并无敌意,自称?“尚有急事,须先走一步”。 如果不是瑛妹妹抢着动手,就不会惹出这场麻烦。是以自己救下英妹妹之后,就停下手来,自己原意向枯木和尚略致歉意,能把这场过节解开,也就算了。 他那知枯木和尚平日目空一切,自认普天之下罕有敌手,即使万小瑛尹稚英两人,能停下手,他方才被岳天敏一剑逼退,大损他的威望,又岂肯善了?这时只听枯木和尚“嘿”的一声冷笑,双袖连挥。 立时有一股迅猛劲风,回旋卷出,向万尹两人冲撞过去。 万小琪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回可不敢硬接了。双足一顿,身子凌空飞起五丈来高,避开“铁袖神功”一拂之势。但觉双脚下面,一阵旋风过处,宛若狂流疾卷,奔腾滚滚。差点几乎吃那回旋力道,把身子带走,心中也自暗暗咋舌不止。狂飙一过,万小琪突然吸了一口真气,玉臂一振,箫孔陡然发出“羽”音,高山流水,凌空直泻。但见一线白影,瞬息之间,幻出一大片精莹霞光,掠空飞堕,压顶直落! 同时尹稚英看到琪姐姐腾空而起,闪避了枯木一掌,自己也连忙足踩飞絮步,一个旋身滑步,打横闪开!她才退倏进,一招“叱吒风云”,青光骤盛,剑风云涌,青霓剑如一匹长绢,漫空匝地卷舞而来!两下里配合得宜,声威陡盛。 枯木和尚心头一怔。左袖一扬,向万小琪要落未落的箫影拂出。右手念珠,化作一圈玄影,却向尹稚英身上砸去! 万小琪、尹稚英联手合击的凌厉攻势,又立即被他硬逼回去,向后急退! 老和尚此时早已激怒得起了杀心,那会再让她们逃出手去。猛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断喝,两臂一振,宽大袍袖中立时露出一双枯干得有如鸟爪般的手掌,五指箕张,掌心微凹,对准两人,骤然遥空拍出! 灰黑掌心,隐隐飞出一缕深灰色的轻烟,随着旋转呼啸的掌风,像惊涛骇浪,汹涌而出。 岳天敏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大声叫道:“这是黑眚附骨掌,你们快退!” 声到人到,运起全身功力,双手平推,把“太清罡气”悉数施展。一堵气墙,横亘在瑛妹妹身前! 他还怕阻挡不住枯木和尚的回旋掌力,右手迅速拔出龙形剑,左诀右剑,把玄门绝学的“太清罡气”,使到“太清剑法”之中,源源不绝!他此时功力,岂可与数月之前,相提并论? 剑招连绵出手,漫天尽是青紫光华,森森剑气! “黑眚附骨掌”的旋转劲风,虽然排空涌出,但遇上这堵青紫光华的剑墙,也难越雷池一步。一个个旋风劲气,滚滚涌来,激撞得蓬蓬有声! “嘿嘿,小施主能接得下老衲六成力道,实是难得!当今武林,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小施主如果自问还能胜任,敢不敢再试试我全力施为?” 枯木和尚数十年未逢敌手,对眼前这位年轻人,竟然心中大感佩服,起了惺惺相惜之念。同时,他真不信天下有接得住自己全力施为的人,是以又急于一试! 这几句话,激发起岳天敏凌云豪气,当下一声敞笑,答道:“老师父尽管全力施为,让在下试试就是!” 枯木和尚低沉的应了声:“好!小施主小心!” 只见他双掌一收,紧接着又缓缓平推而出! 岳天敏面对这位天字第一号的大魔头,而且明言要自己试试他十成力道,全力施为。自己近数月来虽然功行大进,但能否接得下来,那有把握?自然不敢丝毫大意!回头一瞧,自己身后万小琪尹稚英两人,不但没有后退,还一个抡箫,一个举剑,似有跃跃欲出之意,心头一急,不由大声喝道:“你们还不给我后退?” 万小瑛尹稚英,原是耽心敏哥哥安危,准备一到紧要关头,大家全力一并。 这时被岳天敏一声大喝,宛若春雷惊蛰,抬眼望去,只见他仗剑卓立,凛若天神,另有一种慑人威仪,迥非平日温文尔雅的俊逸书生。 尹稚英心知敏哥哥,面对强敌,为了怕自己两人,抢着出手,不但使他不能专心应付,同时还碍了手脚。 当下轻轻的拉了一下万小琪衣角,低声说道:“琪姐姐,我们就依他退下去罢!角得分了他的心。” 万小琪被敏哥哥声色俱厉的喝得心中十分委曲,这时经英妹妹一拉,才悻悻后退,却把枯木和尚恨得牙痒痒的。就在她们堪堪后退之际,枯木和尚的“黑眚附骨掌”所化狂飙,十成真力,已然源源发动!这一次是枯木和尚把数十年修为的内家功力全力施为,威力自然非同小可。一收一推之间,但见双掌掌心飞出一大蓬淡灰色轻烟,丝丝之声立时大盛。一股强猛得无可伦比的旋风,挟着汹涌呼啸,排山倒海般冲撞而出!数丈方圆全笼罩在灰惨惨的风柱之下,直若天地变色,山岳摇撼,威势之盛,震慑人心! 岳天敏凝神运功,等枯木和掌力尚推出,他玄门绝学的“太清罡气”和“太清剑法”,也自出手! 这回和方才又自不同,龙形剑起处,立时发出紫巍巍青蒙蒙的剑气,冲霄直上,嘶嘶有声!转眼功夫,青紫光芒,越来越盛,岳天敏一条人影,顿失所在。 “黑眚附骨掌”的汹涌波涛,和青紫光华的森森剑气,凌空相遇,就发出一连串的蓬蓬巨震。急旋着的灰色风柱,受到阻遏,立时挟着呼啸,向左右两边,回旋包抄,越身而过。 霎那之间,宛若狂涛掀天,灰浪滔滔!但一幢耀眼精芒,青霓紫虹交织而成的光幕,却屹立在惊涛骇浪之中,一任灰色风柱,猛烈激撞,依然纹风不动。双方相持显然成了胶着状态! 眼前是这一幅奇景,观战诸人不但无心欣赏,相反的却令人紧张得怵目心惊,各怀悬忧。 尤其是万小琪、尹稚英和上官锦云三位绝代红妆,心急如焚,可是在这种形势之下,有谁插得进手去呢? 凤儿紧瞪着一双大眼睛,手上早已掏出“五殃针”来,她恨不得立时纵过身去,狠狠的射那老贼秃几针! 枯木和尚一个瘦小身躯,宛如钉在地上般的,脸露惊讶。眼看自己傲视武林的‘黑眚附骨掌’,已经使到十成力道,对方轻轻年纪,居然还能保持平衡,心中这份震骇真是无法形容。他那知岳天敏服了小半葫芦“天府玄真”,内力之强何异常人百年修为,加之手上的龙形剑,是一柄神物利器,“太清剑法”和“太清罡气”,又是玄门失传已久的无上绝学,自然足可支持。一阵惊疑之后,心中还是不敢深信,枯干的变掌微微颤抖,旋风劲力,不住加强! 岳天敏只觉从四面八方冲撞而来的旋力风柱,有若怒海狂涛,汹涌沸腾,极为猛烈。约摸过了顿饭光景,四外压来的暗劲,不断增加,层层叠叠,越来越重,自己渐感真力不继,十分吃力。这样又支持了一会,突觉全身一震,龙形剑青紫光华所化的一幢剑幕,竟然被汹涌旋风,推得浮动起来,摇晃颠簸,身不由己!正如万顷波中一艘孤帆似的,载沉载浮,失去均衡!虽然剑光如织,依然把周身护得风雨不透,但形势显然已到了非常危急! 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凤儿、和严靖寰、祝世杰、褚家兄妹等人,瞧到这种情形,心头大急,正拟出手齐上,大家舍命一拼!猛听一声清越越的长啸,声若龙吟,背紫光华随着啸声之后,陡然暴涨。紫霞流动,青芒如电,一道矫若游龙的经天长虹过处,灰色风柱,纷纷消失。这一奇迹,顿使极度紧张的众人,一齐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原来岳天敏被旋转风柱,激撞得身形波动,不克自制,而且四面压力,一层层向中央挤来,重愈万钧。 一柄长剑,逐渐施展不开,心头自然大感焦灼。 猛然想到“太清剑法”第十二招,那类似“八方风雨”的一招三式,乃是“太清剑法” 的精华所在,以气驭剑,威力莫可伦比,此时何不一试?心念一动,立即气运周天,左手剑诀,缓缓向前一领,长啸声中,右手龙形剑,陡然脱手飞出。盘空一匝,压力大减,但见剑光到处,灰色风柱,如汤沃雪,纷纷消散!不由精神一振,右手连指,剑光如电,把“太清剑法”的精微绝学,发挥无余! 正觉心与神会,意与剑通的时候,猛听耳中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岳小施主,剑术果然不凡!老衲无任钦佩,请收剑一谈何如?” 这是枯木和尚的声音! 岳天敏依声瞧去,果见枯木和尚已手持念珠,卓立在三丈开外,脸露微笑的望看自己。 敢情他已收手多时,不禁脸上一红,连忙一招手,收剑入匣,抱拳说道:“老师父玄功入化,在下何异螳螂当车。” 枯木和尚呵呵笑道:“小施主何必太谦,武学之上分毫之差立分胜负,小施主功力实在精深,不过老衲有一疑问,不知小施主可能明白见告吗?” 岳天敏慨然说道:“老师父如有垂询,请尽管直言,在下自当据实奉告。” 枯木和尚微一沉吟,道:“老衲自问在内功修为上,浸淫垂六十年,从无稍懈,屈指武林,能和老衲抭衡的,也不过寥寥一两个人。小施主身怀旷世绝学,照说最多也不过在招术上擅胜而已,但适才观察所得,小施主的内力修为,竟与老衲不相上下。此种功力,断难速成,以小施主的年龄而论,决不可能有此造诣,老衲心中不解,小施主能为我一解释疑吗?” 岳天敏见他语气和蔼,回异在太行山初见时的那种冷傲神气,当下也毫不隐瞒,把自己服过“天府玄真”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枯木和尚惊诧的道:“太虚真人和老衲曾有数面之缘,后来传说他突然隐去不知所终,原来是在天柱山悟道成真!阿弥陀佛,真人有小施主这样一位传人,昆仑一派发扬光大定可预卜!小施主如不嫌弃,老衲极愿交个方外小友,他日有暇,务望侠驾能莅大雄寺一叙。此时老衲尚有急事待办,恕先行一步!” 他不待岳天敏回答,微微颔首,双脚一顿,人已腾空而起。一条灰影,急如电射,向前路飞驰而去,瞬息工夫就失去了影子。 万小琪望着他背影,冷笑着道:“哼!打不过人家,就乱套交情,敏哥哥,你以后别再理他!” 岳天敏笑道:“琪妹妹你可不能小觑了他,如真论功力,我还和他差得老远呢!” 万小琪嗤了一声道:“那你并没有输给他呀!” 岳天敏正色道:“枯木大师的‘黑眚附骨掌’,虽非武学正宗,但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我如果不是用‘太清剑法’的最后一招,和手上有一柄神物利器的龙形剑,真难接得下来!” 万小琪不服的道:“哼!以后遇上了我非再斗他一斗不可!” 尹稚英也接口道:“难不成你中了他的‘黑眚附骨掌’,凭这几句话就罢了不成?” 岳天敏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枯木大师不过平日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罢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恶人。以他的辈份个性,今日居然肯息争言和,已大是难得,我们又何苦多树强敌。” 白衣秀士严靖寰和褚家麒也同时点头道:“岳兄说得极是,我们在江湖上行走,这类大魔头能够不开罪还是不开罪的好。” 大家因岳天敏方才一战,定然耗损不少真力,于是就在林边休息了一阵,才行上路!赶到黎城,已是黄昏时候,大家在一条横街上找了一家大客栈,停下马来。店伙一眼瞧到这批气宇不凡的男女青年,身上还全带着兵刃,敢情是那一家大镖局出来的镖头,那敢怠慢,立即抢步迎出。 褚家麒首先下马,吩咐把所有房间,全包下来!店伙碰上这种大卖买,油水十足,自然唯唯应是,接过马匹,就领着众人先到房中休息。过不一会,褚老镖头一行也相继赶到,客店中顿时热闹起来。 大家因奔了一天的路,几乎浑身全是灰土,各自忙着梳洗! 岳天敏看看天色还早,一个人踱出店门,只见大街上蹄声得得,车声辚辚,行人熙熙攘攘的一片忙碌。不由负手停步,眼望着街心,微微出神!蓦听迎面有人轻轻“噫”了一声! 急忙抬头望去,原来自己面前不远,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书生,只见他生得柳眉星目,玉面透红,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瞬都不瞬地盯在自己脸上,面露娇笑! 岳天敏不觉心头一怔,觉得这人好生面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正在此时,只见那少年书生嗤的笑了一声,眨着俏眼,轻声问道:“你这人怎么啦!敢情不认识我了?” 说着脸上竟然飞起一阵红晕。 岳天敏心中十分迷惘,这人确实十分面熟,听他口气,对自己好像并不陌生! 不由也脸上一红,慌不迭的作了个揖,口中期期艾艾的道:“这位兄台贵姓,恕在下失礼,实在想不起来了。” 少年书生噗哧一笑,接着说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一年前,我还叨教过你的剑法呢!” 这人真够刁蛮,说了半天,兀自没有脱出姓名来!和自己动过手?这可更使岳天敏糊涂了,从自己下天柱山算起,动过手的人,虽然不少,但历历可数,那有这样一位少年书生? “你这人呀!真是……”少年书生见他一脸急相,不由抿着嘴笑了起来,旋又问道: “说真的,我问你,尹帅姐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恁地性急,一连串问个不停。“尹师姐?”岳天敏“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她,不就是自己初上九华山昆仑下院,正好玄阴教派人下书,当时除了风火扇霍文风,金花剑莫寒波,还有两个少女和自己动过手,那个……唔!英妹妹说过,那年长的叫辣手观音简玉珍,年稚的叫散花仙子米凤娘,这两人和她情胜同胞…… 他想到这里,连忙又作了个揖,笑道:“你……你是米姑娘,一个人来的?” 散花仙子米凤娘格的笑了出来,抿抿嘴道:“我是和霍姑姑一起来的,住在横街尽头那家客栈里。嗯!人家问你尹师姐呢?你怎的不回答我呀?” 岳天敏又哦了声,连忙指指身后客店,笑道:“英妹她在里面,你随我来!” 散花仙子咬着樱唇,微微点头。 岳天敏就领她进了客店,便向上房走去!房中传出一阵莺燕笑语之声,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褚家凤和凤儿,全在房内,围着闲磕牙。正说得热闹当儿,蓦见岳天敏领着一个少年书生,闯将进来,不由齐都一怔! “尹师姐,你连小妹都不认识了?” “噫!是米师妹!你几时来的?” 尹稚英惊喜得跳了起来,拉着米凤娘忙替大家介绍。 米凤娘和大家见礼之后,就说这次是奉命跟随金花剑莫寒波来办一件事的。 尹稚英听说莫姑姑也来了,她在总坛是最疼爱自己的一个人,心中更是高兴。 大家寒暄了一阵,米凤娘起身告辞,回头笑着向岳天敏问道:“岳相公,莫姑姑你也认识,要不一起去见见她?” 岳天敏沉吟着道:“这个怕不方便,还是英妹去一趟吧!” 米凤娘含笑瞥了他一眼,就和尹稚英一起走了。 褚老镖头因一路上都是山村野店,没有好好的招待大家,这黎城已是通都大邑,就吩咐家麒要店家准备了三席上好酒菜,和两席素斋,作为这次上五台山回来的庆功筵。酒醉饭饱之后,店伙替大家沏上香茗。 岳天敏陪着四师兄和庞百川、一苇大师等人品茗闲坐,却见尹稚英匆匆进来,一语不发的迳向上房走去。这时时光已经不早,有好多人早已回房安歇,岳天敏也只当英妹妹路上疲劳,须早些休息,并没在意。大家又闲谈了一阵,也就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清晨,凤儿刚一醒转,便不见了尹叔叔,她揉着眼睛四外一瞧,房门关得好好地,还上了闩,只有半扇后窗,敞开着并没关上。 “尹叔叔!尹叔叔!”凤儿叫了两声,没人回答。 噫!尹叔叔昨晚睡得好好的,这时怎会不见了,再往壁上一瞧,那支从五台山万妙仙姑手上得来的青霓剑,不是依然挂在墙上?他心中一阵紧张,慌慌忙忙的开门出去,大声嚷了起来,把住在隔房的万小琪、上官锦云、褚家凤一齐惊醒,忙着问她发生什么意外。 凤儿只说了句:“尹叔叔不见啦!”边说边向外边跑去。一会工夫,岳天敏也被她急匆匆的拖来。 大家仔细察看了一遍,只觉除了状上被褥,略为凌乱之外,其他一切衣物,依然完完整整的放着,并没动过,显然昨晚她入睡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当时第一个涌上大家心头的想法,是尹稚英遭遇了意外? 但这个想法,立被推翻,以尹稚英目前身手,即使遇上一流高手,也不见得能在一两个照面之内,就把她制住,而且房中一点没有动手过招的痕迹,就是屋面上也找不出打斗迹象,何况这客栈中住了这末多高手,难道会一点声息也听不到? 第二个想法,是尹稚英自己走的?那也不成理由,她为什么要独个儿悄悄的走呢?而且长剑衣物,都没带走,自然决非自动走的。噢!噢!对了。前次大闹襄江分堂之时,英妹妹说过,她师傅玄阴教主因有人告她叛教,还下了玉勍令谕,要英妹妹立即回坛申述侯处。她并没遵命回转巫山,反而和自己一行上五毫分坛来。昨天散花仙子米凤娘,不是说奉命跟金花剑莫寒波办一件事来的吗?可能就是为英妹妹来的!不走吗?昨晚英妹妹上床之后,大概听到窗外有人,后来一瞧是熟人,就没带兵刃,匆匆出去。敢情玄阴教派来的人,事先有了布置,把高手隐伏墙外,趁英妹妹不防之际,暗中下手,把她掳去。这个推断,似是最合情理。 如果被玄阴教总坛派人擒回去,那末任何一个门派,对叛逆的人,处罚都是十分严酷不过的。 岳天敏刚一想及,一颗心不由猛烈的狂跳起来。 万小琪望着岳天敏,见他半晌不作一声,忍不住问道:“敏哥哥,会不会是昨天那个姓米的丫头,把英妹妹给骗了去?我们快追!” 她话未说完,万松龄、庞百川、褚老镖头等人,也闻讯先后进来。 当下由岳天敏把大概情形,和自己所推想的,都说了出来。 褚老镖头即回头吩咐家麒,先到横街尽头那家客栈去,瞧瞧金花剑莫寒波和散花仙子米凤娘两人。 走了没有? 褚家麒领命出去,不多一会,就匆匆回转,说莫米两人,已在天色黎明前,离店走了。 万小琪愤愤的道:“敏哥哥,准是她们把英妹妹掳去了,我们还是快追!” 褚老镖头接口道:“万姑娘不必忧虑,尹姑娘如果确被玄阴教掳去,想来必定回转巫山总坛。好在我们人全在这里,干脆就赶上巫山去,好歹也得把尹姑娘救出来。” 他此言一出,大家都纷纷赞成,一不作二不休,破了五台分坛,就再上总坛去杀他个痛快! 岳天敏因英妹妹突然失踪,心头焦灼,恨不得立时动身。 这时一见众人都纷纷要去了连忙道:“小弟之意,救人如救火,她们掳着一个人,谅来走得不会太快,小弟蒙祝老哥慨赠赤龙驹,琪妹也有一匹玉狮子脚程较快,定可在半途上把人截回。否则有小弟和琪妹两人,追上巫山神女峰,要救一个人,也并非难事,如果人去多了,引起对方警觉,下手反增加困难。” 万小琪听到敏哥哥只要自己和他同去,心头一阵高兴,忙道:“敏哥哥说得对,人去多了,沿途难免耽搁,还是由我和敏哥哥同去的好,哼!看她们逃上天去?” 万松龄瞧着这对小儿女,心中暗想两人所说也不无理由。何况凭小师弟和自己女儿的武功,即使遇上十个八个一流高手,也断不会吃亏。 何况掌门师兄答应旡垢师太,两年之后去巫山赴约,算来也只是明年的事了,自己此时前去,确非所宜。 万松龄沉吟了一会,才笑着向岳天敏道:“你和琪儿有两匹千里良驹,追踪敌人,自然要快得多。万一不能在半途上把尹姑娘截回,神女峰玄阴教总坛,网罗各派人才,高手如云,虽然以你们两人身手足可应付,但双拳难敌四手,总嫌人手孤单了些……” “哼!玄阴总坛,谁还怕他们不成?难道还有强过枯木和尚?”万小琪生就逞强性儿,只要有人说别人厉害,她就会不服气,这会居然顶撞起自己父亲来了。 岳天敏连忙接口说道:“这个四师兄尽可放心,小弟此去旨在救人,只要暗中能把英妹救出,便可全身而退。” 万松龄微微点头道:“这样当然最好,不过小师弟,你得记住,明年巫山之行为时不远,即使遇上你旡垢师姐,能忍则忍,最好不和她动手。” 岳天敏唯唯应允。 “岳叔叔,万叔叔,凤儿也要去,把尹叔叔救出来。”凤儿站在一旁,一双小眼骨碌碌的听大家说话,这时只有岳叔叔和万叔叔两人去了,心中一急,连忙叫了出来。 万小琪笑道:“你有多少能耐?要上玄阴教总坛去?” 她话才出口,瞧到凤儿失望得要哭出来的神气,心中不忍,连忙又道:“小鬼头,你急什么,只要好好的听话,万叔叔带你去就是。” 凤儿听万叔叔答应带着自己同去,不由立时笑逐颜开的道:“万叔叔,凤儿一定听话。” 岳天敏想阻拦,万小琪笑道:“怕什么?玄阴教的人,谁敢动她一根毫发,看我会饶过他们才怪!” “敏哥哥,我也要去!”上官锦云涨红着脸,说了出来。 她明知自己武功不济,去了会增加敏哥哥的麻烦,但自己孤仃仃的一个人,不跟他去? 又跟谁呢? 上官姑娘急得双眉紧蹙,花容悒郁,一双盈盈欲涕的眼睛,瞧着他静候回答。 岳天敏要想安慰她几句,但当着这许多人,又不知从何说起,略一沉吟,徐徐的道: “锦云妹子,我和瑛妹妹此去旨在救人,越快越好,人去多了,实有未便,你……” 他话未说完,上官锦云幽幽的道:“我知道,我武功实在太差,去了会增加你的累赘,可是我……我……” 她说到后来,哽咽得说不成声,珠泪儿一颗颗直滴下来! 岳天敏瞧着她这付样子,心中也一阵黯然,勉强笑道:“锦云妹子,快别如此,并不是我不让你去,实在玄阴教总坛,可比不得五台山,万一我照顾不到,稍有失闪,反为不好。”他微微顿了一顿,又道:“本来,我想待五台山事情一了,便亲自送你上天目山去,可是现在……锦云妹子,我想央请庞老哥辛苦一趟,送你前往,我们从玄阴教回来,便上太微谷瞧你去。” 庞百川呵呵笑道:“岳老弟,你只管放心,上官姑娘,就由老朽陪去就是。” 岳天敏连忙道谢,他不敢再瞧上官姑娘一眼,匆匆回房,略一收拾,便向众人告别。 凤儿却早已兴高采烈的背插双股剑,等在门外。 褚镖头再三叮嘱,要两人救出尹稚英,立即赶到开封来盘桓些时候。 万松龄又叮嘱了两人一番,才别过大家,立即启程。 万小琪本来是个性急的人,再加上岳天敏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即追赶上去,两人同一心理,这就纵马急驰,如飞而去。路上行人,只见一红一白两条直线,一瞬即逝,那里看得清马上人影! 从黎城经潞安州,天井关,沁阳、孟津、渡鼓河,到洛阳,少说也有六百来里路程,两匹骏驹,马不停蹄的一路急赶,黄昏时分,已到了洛阳,依着万姑娘的心意,还要连夜西追。 岳天敏则因这一路上并没遇上什么差眼人物,心中未免生疑,玄阴教的人,掳着英妹妹,即使比自己早走了几个时辰,也断不会比自己跑得快,难道这一路急奔,赶过了头?既然到了洛阳,不如休息一宵,养足精神,再走不迟,而且沿路也得打听打听,有没有像金花剑莫寒波这样一批人经过。 万小琪对敏哥哥自然百依百顺,点头应好。两人策马进城,就找了一家较为清静的客店安身,一面吩咐店中伙计,替自己马匹好好上料。盥洗甫毕,店伙含笑进来,问三人走否在店中进餐? 岳天敏回说自己要到街上逛逛,不必准备,店伙退出之后,岳天敏就带着琪妹妹和凤儿走出店来。 洛阳乃是成周洛邑,东汉故都,为我国五大古都之一,人文荟萃,商贾云集,店肆麟次栉比,酒楼客店尤多!这时正当华灯初上,大街上一片辉煌灯火,行人如鲫,十分热闹。 凤儿随着岳叔叔万叔叔身边,一双小眼,却左右顾盼,目不暇接。三人信步走上一家酒楼,只见座上食客济济,人声喧哗,方想退下楼去,早有伙计躬身迎来,引着他们在一张空桌旁坐下。 岳天敏吩咐先泡上一壶香茗,菜饭拣好的送来就是,伙计满口答应,返身下去。不一会端上香茗,接着又替三人安置杯筷,送上菜肴。大家用过晚餐,稍坐了一会,就付账下楼。 刚跨出大门,瞥见有一个人影,站在隐僻之处,探头探脑的向楼上张望,行动十分鬼祟,一眼瞧到三人从门口出来,立即躲躲闪闪的藏了起来。 万小琪心中一动,连忙放下拉着凤儿的小手,一个箭步,窜了过去。酒楼右首,却是一条冷僻的小巷,黑沉沉的从外面望进去,看不真切。 万小琪的身法,何等快速,但等她追到里面,弯弯曲曲的那里还有影子。不由气得双脚一跺,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时岳天敏也携着凤儿迎了过来,问道:“琪妹妹你看到了谁?” 万小琪气呼呼的回道:“敢情是玄阴教的贼人,给他跑啦!” 岳天敏笑了笑道:“也许是什么下五门的鸡鸣狗盗之辈,作贼心虚,见你一追,就吓跑了。” 万小琰哼道:“普通下五门的人,那有这快身法,准是玄阴教的贼子,再碰上,看我饶过他才怪!” 回到客栈,两人因明日还须赶路,也就各自回房。 凤儿跟万小琪同住一间,她瞧着万叔叔一个人坐在床上练功,时间还早,外面车马人声,不停的传来,诱惑着她喜欢热闹的童心,那能在房里呆得住?独个儿悄悄的溜了出去。 等万小琪练功完毕,方想解衣就寝,张眼一瞧,却不见了凤儿,心想小孩儿家爱玩心浓,也许在左右徜徉,并未在意。那知过了一会,依然不见凤儿回转,这小丫头独个儿跑到那里去了? 唔!准是又磨着敏哥哥在教本领! 她心中想着,急匆匆的跨出房门,果然看到岳天敏房中灯火未歇,方要举手敲门! “琪妹,你怎地还不安歇?”岳天敏听到万小琪的脚步声,突然开出门来! “噫!凤儿不在你房中,那末她到那里去了?” “怎么?凤儿不见了?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 “别说啦!我们快去找找才是正经!”万小琪返身往屋外就跑。 岳天敏听说不见了凤儿,心中一急,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两人在客店附近找了一阵,那有凤儿的影子? “准是又被玄阴教的贼人掳去了,敏哥哥,我们快分头追!” 万小琪急得粉脸通红,尽是跺脚! 岳天敏也觉得事情大有蹊跷,玄阴教的贼人分明冲着自己两人而来,剑眉微轩,应了声:“好!” 一长身,便疾飞而起!从初更直到三更,两个人把偌大一座洛阳城,大街小巷,全踩遍了,兀自找不到半点端倪。 凤儿这次是万小琪主张把她带出来的,现在一共才只一天工夫,不但英妹妹一点影子都没有,倒反而又把凤儿丢了,这叫万姑娘如何不气怒得要哭? 当她怀着满肚子怒火,回转客店,已是将近四豉,瞧瞧敏哥哥还没回来。莲足刚踏进自己房门,剔亮油灯,目光所及,不由猛的大吃一惊!咦!自己房中,有谁进来了?不是吗? 自己出去的时候,靠窗口那张桌子上分明没放什么东西。这时却多出一个大信函来,端端正正放在中央,这从何而来?哼!又是玄阴教的贼人,趁自己不在,做了手脚! 她连忙走近几步,拿起一瞧,信封上写着:“留陈万小施主亲启”几个大字,不由心中一阵纳罕,是留给自己的,这又是谁,会知道自己姓名? 再一瞧信封,却并未封口,当下急急的抽出信笺,只见笔走龙蛇的写着一行草书: 小姑娘暂作人质,五日之后,当于崆峒绝顶,恭候侠驾。 崆峒五通稽首 “崆峒五通?”那不是崆峒派的通灵老杂毛他们?居然把凤儿掳为人质,要挟自己? 哼!桐柏山就桐柏山,谁还怕了你们不成?她气得银牙紧咬,恨不得立即赶上桐柏山去,狠狠的教训他们一顿!正在恨恨不已的时候,蓦觉窗前微风轻闪,一条人影,倏然飞落! “哼!毛贼……”娇叱方起,衣带飘风,身子猛的向窗外窜去,出手如电,笼在袖中的白玉洞箫,疾挥而出,直向来人点去! 这人好快的身法,侧身微让,自己手中一支玉箫,已被人家一把抓住! 第三十四章 巫峡云横深宵来一少 星河斗转折柳会高人 “琪妹!是我。” “你这人真是……哦!你瞧,真气人!”万小琪粉脸生霞,收回玉箫,一手把信笺递了过去。 岳天敏接过信笺,两人回入房中,就灯光下一瞧,不由惊异的道:“什么?凰儿是给崆峒派老道们掳去的?他们还约你五天之后,上桐柏山去?” 英妹妹被玄阴教擒去,还找不到影子,凤儿这会又被崆峒派掳为人质,还要琪妹妹上桐柏山去。崆峒剑法,素以奇诡著称,五通在江湖上的名头,更并不在昆仑四老之下,琪妹妹虽得玉箫真人真传,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自己要陪她去呢?英妹妹身落人手,危在旦夕,救人如救火也迟缓不得,心中一阵为难,不由剑眉紧皱,沉吟道:“这……怎么……办?” 他拖长着声音,大感分身乏术! “咭!”万小琪突然笑了出来:“敏哥哥,崆峒五通,我会对付他们的,你还是先去救英妹妹要紧!” 岳天敏既心悬英妹妹,又耽心琪妹妹,任你平日定力坚强,这时也使他踌躇莫决,忧心如焚!根本连琪妹妹说些什么,都没听进去。说真的,这还是第一次遭遇到的难题! 万小琪见他半晌不语,轻轻的走近他身边,低声说道:“敏哥哥,别急!说真的,崆峒五通,我会对付他们的。哦!你记得不?我们告诉过你,那天我和英妹妹两人,在西台通天观铁屋里,发现了师傅赐给我两枘白玉匕首,柄里还藏着一支绿玉令、和一本小册子,叫做‘玄天十二式’,那是专破‘通天剑法’的崆峒家法。” 岳天敏突觉眼前一亮,“哦”了一声,正想开口。 万小琪拦着又道:“人家还没说完呢!当时英妹妹叫我下了五台,好好的练一练,后来我们急于赶上北台去,就一直没有详细看过,我想……”她拖长语气,霎着大眼睛道:“崆峒五通,约我五天之后,到桐柏山绝顶去,他们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索回失落多年的‘玉匕令’,把凤儿掳去,不过是一种要挟手段罢了,决不敢难为她的。” 岳天敏眼看平日任性娇纵的琪妹妹,这回居然事理分明,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听万小琪继续说道:“杂毛道士不是约了五天之后吗?从这里到桐柏山,我那里用得到五天?玉狮子一天就可以跑到了,就算两天罢!还有三天时间,足够我练‘玄天十二式’了!敏哥哥,你还是先救英妹妹要紧,她落入玄阴教手里,‘叛教’这个罪名,可不世玩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笑着问道:“敏哥哥,我问你,英妹妹为什么要叛教啊?” 岳天敏愕然的道:“英妹妹向她师傅请准下山,叛教!那是霍文风楚天行两人,在伏牛山受挫之后,给她扣上去的罪名。” 万小琪螓首微摇,嗤的笑道:“不是!英妹妹叛教,就是为了你呀!你还不赶快救她去?” 岳天敏玉脸微微一红,笑道:“琪妹妹,你别打趣,我们说正经……” 万小琪娇笑着道:“你说!她不是为着你还为谁来?哎哟!时间不早啦!我们就这样决定好了,你明天仍旧去追玄阴教的贼人,我想找个隐僻所在,先把‘玄天十二式’练纯熟再去。好啦!敏哥哥,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玉手轻推,催着敏哥哥回房安歇。 岳天敏看看天色确实也快近黎明,这就回转房中,和衣躺下,但思潮起伏,如何睡得着觉?天色逐渐大亮,朝阳已从窗棂上透了进来。他从迷糊中突然惊觉,翻身下床,开门出去。 店伙已端着一盆热水,送了进来,见面就笑嘻嘻的说道:“客官,你起来啦!住在隔壁的那位客官,一清早就出门去了,他吩咐小的告诉你老,叫你老也赶紧上路!” 岳天敏听说琪妹妹已经先走不由心头一怔,他知道她的脾气,说什么都得依她,既然已经走了,追也没用,好在桐柏山之约,还有五天时间。自己赶得快一点,即使半路上不能把英妹妹截回,但有三天时光,上巫山玄阴教总坛,也已足够,第五天就可赶到桐柏山去! 店伙看他双眉紧皱,沉吟不语,赶忙躬腰陪笑道:“是那位客官吩咐小的,不要惊动你老,等你老醒来再告诉你的。” 岳天敏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知道了。” 店伙退出之后,岳天敏匆匆盥洗,用过早点,会了店账,就骑上赤龙驹,向西急驰。他取道洛宁、卢氏、出荆紫关,折入湖北郧西,经竹山,横越大巴山脉、就是巫山后山,这一条路,他早经四师兄万松龄详细说过,但一路上风驰电卷,马不停蹄的急赶,始终没有发现玄阴教的人打这里经过的迹象。不由发了狠劲,心想且不去管他,反正赶上玄阴教总坛,好歹也得问个清楚。他心中有事,一路不眠不休,纵马急驰,好在身边带有“辟谷丹”,索性沿路也不打尖了。以他的功力,和坐下又是一匹千里良驹,一日一晚之间,就足足赶了一千四五百里路程。 第二天正午时光,已经到了川鄂交界的大巴山脉,这一带全是崇山峻岭,荒无人烟。 他记着四师兄的话,进入大巴山脉之后,便得折而向北,那最高的山峰,便是巫山!赤龙驹关外名种,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人一骑这就直向巫山方向奔去! 巫山在巫山县东南,原是巴山山脉的最高峰,因为山形像巫字才叫它巫山,一共有十二座山峰,方舆胜览上说:“十二峰之名,曰: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聚泉,其中以神女峰最为纤丽秀拔,峰上有神女庙。” 巫山十二峰,大家所熟知的也只有神女峰,因为这座峰上由古迄今,流传着一段神话,说从前赤帝有个女儿,叫做瑶姬,死后葬在巫山之阳,楚怀王尝游高唐,梦见一位艳丽的神女,对他说:“妾在巫山之阳,高邱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于是就替她立了个庙,名为朝云。因为这个故事,神女峰之名就盖过了其他十一峰! 玄阴教总坛,就设在神女峰顶上,更因神女峰面对巫峡,后临绝壁,秀拔峻险,自然人踪杳然。何况又是玄阴教的根本重地,四面刁斗罗列,巡山弟子,川流不息,外人更难趒入雷池一步了。 岳天敏赶到巫山后山,还只有未末申初,丽日高悬。他知道一入巫山,便进了玄阴教范围之内,自己志在救人,自以不引起人家江意为佳,目前时间尚早,不如找个泂穴,休息一会,到天黑了再去不迟。心念一转,就把赤龙驹藏入深林,自己在溪水中洗了个脸,然后在附近峭壁危岩之下,找到一处洞穴,看看倒还干燥,前面又有石笋挡住,不易被人发现,略为拂拭,解下龙形剑在石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天色逐渐昏黑下来,岳天敏精神抖擞,又从怀中取出“辟谷丹”服了两粒,一切停当,走出石洞,一跃而起,就往神女峰上扑去! 他心中惦念着英妹妹,恨不得立即找到她的下落,这一施展轻功,晃如电驰星飞,向上直起。峰腰上虽然还有玄阴教的值坛弟子,但以岳天敏的身手,又是尽力掩蔽着身形,那会发觉,即使打他们身边踪过,也只当一阵轻风罢了。 何消片刻,上了峰顶,眼前苍松翠柏之间,隐现出重重屋脊,依山而起,规模极为宏大,玄阴教总坛已在眼前。 岳天敏心中,不期而然的生了警惕,那敢丝毫大意,藉着树阴蔽身掩近围墙,方想踪上身去!陡见两条人影,从殿脊中飞起,疾若飘风闪电,向自己存身之处飞来,瞬息之间,已到了前面三丈开外。 岳天敏心中一惊,这两人身手不凡,敢情自己行藏已被识破?连忙向后一缩隐住身形,左掌护胸,右掌蓄势待敌。放眼望去,只见两条人影,原来是两个身穿劲装疾服,背插长剑的妙龄少女。 一个穿深紫色的年约二十一二,一个穿淡青色的还不过十七八岁,两人婷婷袅袅地走到一株大松树下面。 穿淡青色的在大石上拂了一拂,笑道:“二师姐,今晚月色极佳,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歇罢!” 穿紫衣的道:“今天师傅极为震怒,我们还是小心点先巡视一转,免得出了差池。” 岳天敏听得心中一动,暗想她们口中的师傅当然是玄阴教主旡垢师太,她平白无故为什么震怒呢? 莫非英妹妹已经被押上山来了?当下屏息凝神,希望她们不要走开,更迫切的希望她们能够继续说下去! 果然那穿淡青色的少女又道:“咱们玄阴教总坛,有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撒野?二师姐,你说,今天师傅到底为了什么,那样震怒?” 她边说边坐了下来。 穿紫衣的似乎拗不过她,也慢慢地坐下,说道:“这是今天下午,接到湖北分堂转来莫姑姑的紧急报告,说咱们五台分坛给人全挑了,副教主仅以身免,听捝还负了伤。这次敌人中间有昆仑、峨嵋、少林、天目的各派高手,还……”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穿淡青色的少女听到一半,见她住口不说,不由急道:“二师姐,还有什么呀?你快说呢,真急死人。” 穿紫衣的放低声音道:“据说还有尹师妹在内!” 穿淡青色的两眼睁得大大的道:“什么?还有三师姐,她帮了外人?” 岳天敏心头一惊,五台分坛被破,不过是三四日前之事,山西和这里相隔数千里,居然消息来得这样快!唔!她们谈到英妹妹身上来了! 只听穿紫衣的嗯了一声,又道:“尹帅妹结识了一位昆仑派姓岳的少侠,你不是不知道,近日江湖上盛传着两句话。‘昆仑四老,不如一少’,那姓岳的,就是‘昆仑一少’。 听说栽在他手下的,除了霍护法之外,还有赤发尊者,苍溟上人和海南碧落三仙的什么古九阳……” 她话没说完,穿青衣的抢着道:“我知道,我早已听莫姑姑说过,他叫岳天敏,人长得挺英俊呢!不然,尹师姐眼高于顶,那会……” 穿紫衣的噗哧笑了一声,点头道:“不错!他叫岳天敏。” 岳天敏听得俊脸一红,暗想:她们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却听穿紫衣的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一个情字害苦了多少女孩儿,尹师妹这次下山,就是为了他,当时哭哭啼啼的不知病了多少天,全亏莫姑姑暗地设法,师傅才准她下山!” 岳天敏直听得心如油煎,一阵激动,但他知道身在玄阴教禁地,英妹妹下落未明,自己可大意不得,连忙紧摄心神,耐心听她往下说去! “可是不知她怎的开罪了霍护法和五台分坛的楚堂主,他们在师傅面前告了她一状,说什么背师叛教,勾结外人。师傅虽然还不十分相信,但无风不起浪,多少总有点影子,这才颁发了一道玉牒令谕,要尹师妹回坛申述。那知尹师妹这几个月来不但没有回来,而且月前襄江分堂又报告她在分堂滋事,杀伤多人,师傅一气之下,当时就要派人把他擒回总坛,按教规处置……” 岳天敏心头又是一凛,英妹妹果然是玄阴教擒回来了,但不知关在那里? “后来还是莫姑姑,大师姐和我,一再向师傅进言,说尹师妹决不是背师叛教的人,其中也许另有隐情。” 她说到这里,突然诏气愤慨的道:“说实在,咱们的各地分堂,真有点儿良莠不齐,离谱太远,他们压根儿不懂向当地百姓传布教义,宏扬本教。现在他们呀,和划地而治的官吏,开山立柜的强盗,鼎足而立,做出暗无天日的事来。尹师妹也许看不惯那一个分堂,伸手管了件闲事,就被他们扣上什么叛教的罪名……” 岳天敏睹暗点头,心想:玄阴教总坛,看来倒并非为非作歹之处,和五台山果然大有天渊之别! “师傅她老人家神目加电,教中大小事儿,谁能瞒得过她?因为本教建创伊始,一切还得大家协助,这才对他们略示优厚。这次莫姑姑代表师傅,到各分堂巡视,一半也就是为了整饬风气,另一方面,顺便调查尹师妹……哎哟!时间不早啦,我们舍了正经事儿,却闲磕牙起来!” 穿紫衣的说到这里,倏的站起身来,掠了掠秀发道:“五师妹,快走!” 说着,她拖了穿青衣的就走,两条纤影,莲步轻顿,立即向前奔飞而去! 岳天敏听了半天,兀自听不出英妹妹到底是否已被掳来,他心念一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两人一走更不怠慢,一长身凌空波虚,直往围墙上扑去,两个起落,便飞上屋脊。 正待打量四周形势,猛地警觉身后五大丈外,别的一声轻响! 岳天敏内功精湛,耳目极为灵敏,周围十丈方圆可辨飞花落叶,这声音虽然极是轻微,但那能瞒得过他的耳朵。立时微一旋身,双掌护胸,星目电射,向发声之处望去。依稀瞥见一条淡淡黑影,在屋面上一闪,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岳天敏心头一楞,暗想此人身手,十分快捷,武功已臻上乘,适才分明瞧到自己,怎会视若无睹,舍之而去?难道他不是玄阴教的人,和自己一样有为而来?瞧他去势,又似乎路径极熟,自己何不随着他过去瞧瞧究竟!心念动处,就一掠身跟着飞扑过去。以他的轻功造诣,意念方动,身形骤起,真是疾若流失,一晃眼就跃近黑影隐没之处。四外一瞧,那有半点人影,心想他可能隐在近处,再运足目力,向屋脊阴暗之处和附近树顶,细细打量,依然人迹杳然。 唔!那墙角边上,不是蜷伏着一团黑影?怎么?一动不动! 心中生疑,赶紧跃近身去,低头一瞧,原来竟是两个玄阴教打扮的人,这时已被人点了昏穴,蜷伏着动弹不得。心想此人果然不是玄阴教的人,好快身法,从自己由发现追踪算起,不过一瞬间之事,他居然还点倒了两个伏桩! 岳天敏略一犹疑,立即足尖微点,再次腾身而上,轻窜巧踪,越过一进屋脊,但见四面黑沉沉的,并没一丝灯光。正待再向里进飞去,忽见两条人影,快若飘风,从斜刺里窜出,落到自己面前! 这两人大约都在三十以上,手仗长剑,楞楞的望着自己,突听左边一个,剑尖一指,问道:“你是什么人?不打听打听,敢来玄阴教禁地乱闯,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站在右边一个,却只嘿了一声,回头向同伴说了句:“不必和他噜苏!”立即沉声喝道:“小子,还不跟我们见堂主去,听候发落!” 岳天敏见他们两人身法迅捷,武功也似乎不弱,当下微笑着道:“在下尚有急事……” “嘿!小子,在我们值坛四金刚面前,那有你还口份儿?什么?还想开溜!” 刷!刷!两柄长剑,一左一右,拦腰就向岳天敏扫来,出手劲急,倒也不可小觑! 岳天敏深怕惊动了他们教中多人,打草惊蛇,自己英妹妹下落未明,今晚岂不徒劳往返,而且他们如果知道自己为英妹妹而来,说不定会把她隐藏起来,使自己更难找寻。想到这里,双足疾点,一个身子凭空拔起三丈多高,躲闪过两人合击,半空中一个回旋,飘落屋面。正想出手先把两人制住,猛听身后不远,响起轻微的踪跃之声,又有两条人影,如飞而来。 “快把这小子截住,别让他逃了!” 先前两人,齐声怒喝,但出声不响,似乎也怕惊动了人? 他们身为值坛四金刚,如果连一个无名小子都拾掇不了岂非丢脸?何况万一惊动了堂主,责怪下来,可不是玩的。后来两人果然连哼都没哼,立即翻腕出剑,就向岳天敏急刺! 四个人居然分左右前后把自己团团围住,一声不响的急攻过来,剑光乱闪,招术着实狠辣,不愧四金刚这个雅号!看来玄阴教总坛当真非同小可,光看这四人,不过是值坛的小头目罢了,身手已是不凡,其他人物就可概见! 岳天敏见他们一味哑斗,正中下怀,待右边一个长剑向自己右肩斜劈之时,潜运功力。 猛的挫腰旋身,掌缘向剑身一拨,立时把对方一支长剑,拨荡开去,同时左手骈指如戟,对准他“肩井”穴上,隔空轻点。一声轻哼,右边那人,立即向后倒去。 岳天敏还怕他摔下屋面惊动了人,连忙左手一招,使出“擒龙手”,把他身躯轻轻放下。 他这两手动作之快疾若闪电,其他三人连看还没看清楚,同伴已被人家制住。这一惊非同小可,三支长剑同时刺到!怪!真怪!这小子准会使邪术,长剑明明刺到他身上,却会滑不溜丢的刺不进去?剑身颤动,震得手掌发麻! 岳天敏可没理会他们,右手一招,左边那人身不由己的踉跄跌了进来。猿臂轻舒,如法泡制,又把他点了穴道,随手放下。值坛四金刚,倏忽之间制住了两个,还有两个倒并不是气馁,实在给他变魔术似的手法,惊骇得楞住了。挻着长剑,不刺不收,怔怔的呆在那里! 正当此时,陡听一声清叱,自右方屋顶上传来。飕飕!两条纤细人影,突然现身,捷如飞燕,一掠而至! “真有吃了豹子胆子?敢到神女峰来撒野!”衣香缤纷,娇声呖呖,两个娇艳如花的少女,深紫色和淡青色紧身劲装,褢着窄窄腰身,俏生生的临风而立,越显得像天女下凡。 那不是方才在松下谈心的两人?一个是二师姐,一个是五师妹。糟!今晚敌人越来越多,看来颇难善了。这两人正是玄阴教主旡垢帅太五个女弟中间的二弟子紫玫瑰筱剑兰和小师妹宋青雯。她们刚才巡视回转,远远的听到第三进屋上,有人轻声吆喝,闻声寻来。月光底下看得十分清晰,值坛四金刚,有两个已经倒卧在屋面上,一动不动,敢情已被人家点了穴道。两双清澈乌亮的眼光,跟着向敌人一瞧,这会可把两个少女瞧得心头小鹿一阵狂跳。 那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书生,剑眉星目,玉脸朱唇,青衫飘忽,腰悬长剑。 模样儿是英俊潇酒,温文尔雅,真是千万人中挑不出半个来的美少年! “啐!”两人粉脸上,倏地飞起一阵红晕,还没开口。 值坛四金刚剩下的两个,瞧到来了救星,赶紧向后退出一步,躬身说道:“筱香主,宋香主来得正好,这小子……” 紫玫瑰筱剑兰一摆手中长剑,止住了他们话头,螓首微抬,冲着岳天敏问道:“瞧你也不像个坏人,夤夜闯上神女峰来,难道不知道这是玄阴教禁地吗?”她脸含娇嗔,但语气却颇为温和!这几句话,分明给岳天敏找台阶,只要他自承无意闯入,不也就大事化小,轻描淡写的放过就算?可是岳天敏呢,他虽然镇日价和琪妹妹、英妹妹,还有锦云妹子生活在一起。 但他秉心敦朴,那里会领悟得姑娘家心意,闻言拱手笑道:“玄阴教在江湖上盛名远播,在下焉得不知……” “哦!那你是有意寻衅来的?”紫玫瑰脸色倏变,肚子里暗暗骂了他一声:“笨蛋!” “在下冒昧登山,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尚请姑娘见谅!” “哼!你居然敢到神女峰来撒野,胆子可真不小!二师姐,不必和他多说,我们也把他擒下来就是了。” 宋青雯鼓着双腮,跃跃欲出! 这时那两个被点倒的汉子,已被同伴解开穴道,一个翻身,跃了起来,大喝声中,值坛四金刚四支长剑,疾刺而出。却好宋青雯也同时抡剑攻到,口中还催着二师姐赶快动手! 四金刚加上了两个教主婻传弟子,犹如猛虎添翼,剑剑狠绝,着着进攻,拼命向岳天敏进招。尤其是紫玫瑰筱剑兰和宋青雯两支长剑,展开“玄阴经”上所载绝学,玄阴教主亲传的“玄阴剑法”,皓腕转处,银虹满天,凌厉剑势,幻出朵朵金星,绵绵不绝! 岳天敏因这两人是英妹妹的同门姐妹,人也正派,不好还手。那只有展开灵巧身法,在六支剑光中,一味闪来避去,心中未免暗暗焦急,这样游斗下去,玄阴教的人势必闻声赶来。他心念方动,猛听一阵吆喝,噗噗噗,转瞬之间,黑影连窜,一连飞扑而来的,怕不有一二十人?瞧他们手中各执着明晃晃的刀剑,虽然没有一拥而上,但好像生怕自己逃走似的向四面围了拢来。 岳天敏虽然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人数越来越多,心头这份焦灼实在也无可形容!西北角上突然飞起一道经天长虹,挟着轻微的破空之声,向场中激射而来。 “好啦!好啦!大姑娘来啦!”场中立时有人叫了起来。 经天长虹,森森剑气,来势奇快。 岳天敏自然认识这是“玄阴剑法”的一招绝学,由“长虹吐焰”和“穿星摘月”演绎变化而来,凌空一击,势道极霸,有石破天惊之威! 当下也不敢大意,等长剑及身,右手长袖,陡然迎着拂出。太清罡气,立即暴涨!围着岳天敏急攻的紫玫瑰筱剑兰、宋青雯,和值坛四金刚,只觉身前似乎有一股柔软气体,向外一绷,手上长剑,微感震弹,人就不由自主的被推了出来。根本连看郡浽没有看清,那道滶射而来的长虹,起了轻微的啷呛之声,比来时还要快速,撞飞出去五六丈外。 剑光乍敛,飘落一个廿三四岁身穿玄色劲装,头包黑纱的美艳少女,瞧她柳眉倒竖,凤含目煞,分明愤怒已极。莲足一顿,娇躯像燕子掠波般飞了过来,颤巍巍长剑一指,娇弹喝道:“呔!何方野小子,你……” 月华高悬,清光四吐,她“你”字刚出口,身临切近,陡然缩住了口。轻“噫”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盯着岳天敏。粉脸上腾腾杀气,顿时烟消云散,换上了一片惊诧之色,“你……你是岳少侠?不知夤夜上敝教总坛,有何见教?” 紫玫瑰筱剑兰和五师妹宋青雯,一听大师姐口气和这美少年竟煞还是素识,连忙撤剑后退,站到大师姐身边。 四金刚更是慌慌张张的后退不迭。大家都眼睁睁的盯着这位青年高手,目不转瞬的等他说些什么? 岳天敏一瞧来人,却是在九华山和自己动过手的辣手观音简玉珍,玄阴教主旡垢师太座下首徒,英妹妹的大师姐。 他听英妹妹时常提起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深得旡垢宠信,教中大小事儿,她也可作得一半主张,对英妹妹的爱护,真比亲妲姐还好。唔!英妹妹被掳,她自然知道详情,不如据实告知,先探探她口气也好! 心念一动,连忙对她作了个长揖,口中说道:“芳驾是简姑娘吗?在下昆仑岳天敏,冒昧登山,实有要事向姑娘请教,不知可肯据实见告?” 他这一自报姓名,可使站在一边的筱剑兰宋青雯两人,着实吃惊。心想难怪这美少年武功惊人,原来正是闻名已久的“昆仑一少”岳天敏! 辣手观音简玉珍微微一怔,福了一福,还礼道:“岳少侠不必客气,侠驾连夜赶来定有急事,还请直言见示,愚姐妹如有所知,自然据实奉告。” 岳天敏见她词色极为坦诚,便笑着道:“在下想请问姑娘,令师妹尹稚英现在可在山上?” 简玉珍惊奇的道:“你说三师妹!她离山已有数月,不是和岳少侠你……一起去贵州的吗?我师傅传下玉敕令谕,要她回山,她都没回来。” 岳天敏点头道:“不错!那是去年年底之事,在下误中枯木大师的黑眚附骨掌,蒙尹姑娘陪同去了贵州。可是最近在下和尹姑娘从五台山下来,她回转贵教,怎会不在山上?” 简玉珍听说他和尹师妹刚从五台山下来,那末莫姑姑最近递来的紧急报告,说五台分坛被人挑了,其中参与的人,还有尹师妹在内,这话果然属实!不由粉脸倏然一变,急急问道:“五台分坛传闻被人挑了,原来是岳少侠所为?”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迟疑的道:“这样说来,三师妹当真背师叛教!” 岳天敏冷笑了声道:“尹姑娘叛教罪名,只是霍文风楚天行两人妄加之罪,此中因果说来话长,在下只想请问姑娘,令师妹此刻是否已在山上?” 辣手观音简玉珍瞧了他一眼,颔首答道:“三师妹叛教与否,是非曲直,只要她回转总坛,自可水落石出,不过她确实并未回山。” 岳天敏敞声笑道:“在下还想请问姑娘,令师妹有人告她背师叛教,贵教总坛下了玉敕令谕要她回坛申述,她没有回来。之后襄江分堂又报告她在分坛滋事,杀伤多人,令师一怒之下,当时就要派人把她擒回神女峰,依家法处置,这事可是当真?” 简玉珍点头答道:“当时师傅她老人家,因一再接获报告,说三师妹下山之后到处滋事,显有叛教行为,是以确有把她擒回处罪之意,后来还是莫姑姑和愚姐妹竭力劝说,才把她老人家劝住……” 岳天敏不待她说完,突然接口说道,“这就是了,尊师对尹姑娘既然早有擒回治罪之心,这次金花剑莫大侠和米姑娘衔命下山,自然是执行之人,在下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话,尹姑娘在黎城失踪,想必已为贵教擒来,在下……” “什么?尹师姐失了踪?”宋青雯的眼睁得大大的插口相问。 辣手观音简玉珍,紫玫瑰筱剑兰,听到尹稚英失踪,也同时着急的道:“你说三师妹在黎城失踪?到底走怎么一回事,岳少侠你能否把当时详情见告?” 岳天敏楞了一下,瞧他们确似不知内情,当下就把自己路遇散花仙子说起,后来英妹妹和她一同去见莫寒波,次日清晨,发现人已失踪及自己兼程来此,大概说了一遍。 简玉珍秀眉微蹙,沉吟了一会道:“莫姑姑和小师妹此去,乃是代表师傅巡视各地分堂,断不会把小师妹掳走,岳少侠切莫误会!” 岳天敏一心指望赶上神女峰,把英妹妹救出,而且瑛妹妹和崆峒老道五日之约,已在眼前,自己须克日赶去驰援。如今给简玉珍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紊乱,一时真伪莫辨。暗忖: 设若玄阴教把人掳回,当着外人,又岂肯说出真话?心中正感为难! 简玉珍见他迟疑不语,似乎还不深信,不由秀眉低蹙问道:“岳少侠,三师妹下山以来,不知是否另有梁子?” 话刚说完,蓦听一声大笑,破空传来,笑声甫落,一条人影,已倏然在他面前落下。身法之快,连岳天敏也陡然一惊!举目看时,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身穿青布衫裤,五十开外,六十不到的矮小老头。 头上盘着一条小小辫子,手执一支二尺来长,竹根制成的旱烟管。两颧高耸,太阳穴鼓得老高,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瞪着自己,犹若两柄利剑,湛湛逼人,分明是个内功精湛的高手! 他才一现身,辣手观音简玉珍连忙率了两个师妹,躬身说道:“弟子该死,不想惊动孙老爷子法驾!” 那老头一连猛吸了几口旱烟,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微微一点头,便大刺刺地问道,“这小伙子是谁?” 简玉珍躬身答道:“他……他是岳天敏岳少侠。” “嘿嘿!小伙子,你就是近日江湖上盛传的‘昆仑一少’岳天敏吧!今夜里闯上神女峰来,为了何事?是否想要露上一手?” 岳天敏瞧他这付老气横秋的架子,心想此人也许来头不小。 只是自己并没听四师兄谈起过,当下拱手说道:“在下正是岳天敏,请恕在下眼拙,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紫玫瑰筱剑兰从大师姐现身之后,一直没有开过口。 她不知怎的对他颇有好感,闻言忙道:“这是咱们总坛副总护法,点苍派孙禄堂孙老爷子!” 孙禄堂!点苍派追风剑客! 自己曾听二师兄涵真子说过,此人一手剑法可称独步武林,平日自视甚高,在江湖上声名之隆不在枯木之下。虽然听说已被玄阴教罗致,那不过是挂个名义罢了,怎会在此现身? 这种人碰上了极难应付,何况玄阴教既能把他请上来,其他高手,当然也不在少数。看来今晚能否挡得住,还着实堪虞! 心中正在迟疑,猛听孙禄堂一阵呵呵大笑,说道:“你们这一班自认为名门正派的年轻后生,稍得一技之长,便在江湖上锋芒不可一世,老夫耳闻你是太虚真人遗命收徒,独得昆仑秘辛,江湖上传说得神乎其神。又是连败苍溟上人和南海碧落三仙……嘿!碧落真君尚值一提,什么碧落三仙那算得什么?不过你小伙子总也有点名堂,来!今夜里难得碰上,老夫倒要瞧瞧你们一直自诩为领袖武林的昆仑派到底有些什么绝学,值得如此狂傲?” 岳天敏心头一愕,暗想听他口气,似乎对昆仑派深感不满? 不!他不满之处,显然就在“你们自认为名门正派”和“你们一直自诩为领袖武林”这两句话中。 原来他点苍派不在江湖四大门派之列,此老是心存不服! 不觉心中暗暗好笑,一面抱拳说道:“孙老前辈声威远着,武林推崇,在下前在九华山时,时闻二师兄提起,仰慕已久,在下末学后进,对敝派武功,也不过略窥门径,那值老前辈赐教?” 追风剑客孙禄堂听到他二师兄时常提到自己,昆仑四老的老二,那不是他们昆仑派掌门人涵真子? 昆仑掌门居然推崇自己,他老怀弥慰,不由点头笑道:“涵真子胸怀磊落,老夫多年未晤,你既是他小师弟,武功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小伙子,你尽管动手就是!” 他话才说完,一眼瞧到岳天敏腰中所悬长剑,竟然形式奇古,谅来是柄古代利器。 不由两眼精光陡射,突然问道:“小伙子,你腰中所悬,可是古代神物的龙形剑吗?可否借与老夫一瞧!” 要知剑术名家,谁不嗜剑成癖?他一见岳天敏所佩的竟然是古代名剑,怎不惊诧万状,惊喜欲狂,亟于一睹为快!无缘无故向人家借看手上兵刃,此老也未免太过自信!兵器落入人手,江湖上谲风诡波,人心叵测,又有谁肯贸然答应? 岳天敏艺高胆大,爽朗一笑,慨然从腰间解下龙形剑,双手递过,口中说道:“老前辈神目如电,在下这柄确是龙形剑,敬请过目。” 辣手观音简玉珍,和紫玫瑰筱剑兰,深悉此老脾气,站在一旁,不敢多言。但芳心却着实替“昆仑一少”耽心。这时一见岳天敏毫不迟疑,大大方方的递过剑去,不由粉颊上齐露笑容。 追风剑客孙禄堂接过长剑,先在剑匝上端详了一阵,才呛啷一声抽出剑身。但见青紫鳞纹,闪闪生光,剑尖上更是紫芒吞吐,宛若一条青色小蛇,耀人眼目。 孙禄堂目不转瞬的细细赏鉴,轻轻摩挲,竟然爱不释手,口中却连称著“好剑”! “呛!”还剑入匣,右手一伸,把龙形剑递还给了岳天敏,点头笑道:“哈哈,老夫久闻龙形剑之名,今晚得饱眼福,果然是古代奇珍!”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两道冷电般眼神,扫了简玉珍师姐妹一眼,左手扬着竹根旱烟管,对岳天敏道:“好!小伙子,你就用龙形剑进招好了,瞧瞧老夫手上这根竹烟管,比你这古代奇珍是否逊色?” 他明知对方是口斩金刺玉的古代神物,还居然敢以竹烟管当剑使用,真是狂得可以,傲得可怪! 岳天敏道:“老前辈既然坚欲赐教,在下恭敬不如遵命,不过在下这口龙形剑,方才经老前辈法眼鉴定,那是削铁如泥的古代名剑,在下怎敢用以和老前辈的竹烟管相较?”说到这里,星目徒然射出精光,回头向七八丈外一株柳树上一瞥,朗声说道:“让在下去取来代用之物,再向老前辈领教罢!” 他不等孙禄堂回答,蓦的引吭长啸,一声清吟,发自内劲,划破长空,岳天敏既不点足,又不晃肩,一条人影,飕的凌空而起,平飞出去七八丈远,在那株大柳树上一个回翔,重又飞了回来。 他清啸未落,人已落到原来立身之处,竟然分毫不差。这一手,直把追风剑客孙禄堂都看得凛然色变,瞧不出昆仑门下,竟有如此连想都想不到的一手绝技。要知身法快速,在孙禄堂眼中自然并不值得稀罕。一掠八九丈远,在一般江湖高手,固然须要两个起落,但在孙禄堂来说,自然也不算一回事。难却难在对方飞出去八九丈之后,足下既无借势之处,凌空的身子,居然一个回翔,又凭空飞回。这飞回来的八九丈,比踪出去何异难上千倍! “小伙子这份轻功,着实怪异,即使当年的玉虚太虚两人,也并没听说过还会这种神妙身法!” 他焉知岳天敏所使的,乃是昆仑派失传已久“云龙九式”中的“潜龙升天”和“云龙三折”。那时太虚真人还没发现天柱山石洞,江湖上自然无人能识! “当真昆仑四老,不如一少!唔!以苍溟上人的功力修为,听说还栽在他手下,这小伙子端的不可轻视!” “嘿!自己在剑术上浸淫了数十年,可说已能独步武林,这小伙子如果要从剑法上赢我。哼!你再去练上五十年!” 追风剑客正在沉思之际。只见岳天敏握着两尺来长一枝柳条,抱拳笑道:“老前辈既欲赐教,在下就以此代剑,向老前辈讨教罢!” 适才追风剑客要以竹烟管和龙形剑比拼,已嫌太过自大。这会年轻人更要以柔细的柳条,来向有武林第一剑之称的追风剑客过招,更是狂得惊人! 追风剑客孙禄堂,还当耳朵听错了,惊讶的道:“什么?小伙子,你要以柳条代剑,向老夫过招?” 岳天敏岸然而立,右手轻轻一抖,二尺来长的一枝柔条,居然挣得笔直,朗声笑道: “在下不敢仗手中利器,占了老前辈优势,是以折柳代剑,以昭公允!” “哈哈!哈哈!”孙禄堂突然一阵仰天大笑,声若洪雷! 旁观的简玉珍师姐妹三人,被他笑得花容变色,不知此老是喜是怒? 辣手观音简玉珍和紫玫瑰筱剑兰四道眼光,竟不约而同的齐向岳天敏飘去,好像怨他在此老面前不该恁地狂法! 果然追风剑客孙禄堂笑声甫落,便沉声说道:“小伙子你真比老夫还狂!好!你要是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谅来也不敢如此狂妄,那你就赶快发招吧!”旱烟管向岳天敏招了一招,就叫他动手! 岳天敏躬身说道:“长幼有序,还是老前蜚请先!” 孙禄堂不耐地道:“老夫不喜浮文褥节,你不动手,老夫就先发招了!” 话才说完,旱烟管一挥,斜向岳天敏肩头削来。 出手之快,有若电光石火,确实不愧追风剑客这个雅号! 岳天敏手领剑诀,步垮丁八,右腕疾翻,使了一招“玉笏朝天”封住门户! 书中早经交代,这“玉笏朝天”乃是“少清剑法”的起手式,剑势所及,足可封闭全身,守攻咸宜。 昆仑派定为晚辈和长辈动手过招时的礼数,也最为恰当不过! 追风剑客孙禄堂出手如电,旱烟管刚向岳天敏肩头削去,瞥眼看对方使出来的却是昆仑派最普通的起手式,心中不禁冷哼了一声。须知高手过招,何等迅速,那有转念头的时间,追风剑客心中冷哼未已,突觉对方这招“玉笏朝天”柳条尖头,突然卷起一团劲气,透枝而出,迳向自己旱烟管上迎来! 唔!这小伙子内力还真不错,狂也真是狂得可以,你有多少道行?第一招上就敢和老夫硬拼? 他一面固然恼他不该太狂,一面却也觉他狂得可爱。右腕陡的一沉,及时收势,避开和他接触,免得小伙子受不了,旱烟管倒回来,反点他“期门穴”。 岳天敏见他半途撤招,反向自己当胸点来,也连忙把柳枝一圈,随着变式,使了一招“闭户诵经”,再次向对方来势封去。 孙禄堂这回可不容岳天敏还手,烟管复起,一缕寒风,疾若闪电,直向岳天敏眉心点到!眼看快要点上。“掷米成珠”!岳天敏手上柳枝,化作一点青影,猝然迎出。两下里微微一接,人影乍分。 孙禄堂双目精光暴射,这真完全出他意料之外。 小伙子使出来的不过是昆仑派极普通的“少清剑法”,居然接得下自己三招? 而且那枝柳条,和自己旱烟管相接,却坚如精钢,柔韧无比。瞧不出轻轻年纪,内力竟会和自己并无逊色! “哈哈,小伙子,再接老夫这几招!”口中说话,手上旱烟管却突然一紧,左右刺击,一连攻出四招! 风起八步,剑寒三尺!孙禄堂刷刷四招,这回可使出了点苍绝招。但觉杆影点点,出手如电,一根竹烟管,竟比真剑还要凌厉,奇快无比,奇诡难测! 岳天敏心头一愕,不敢封架。猛提一口真气,全身突然在屋面上升离数寸,飘退了四五尺! 孙禄堂却已如影随形般追来,旱烟管劲气四溢,剑风凛然,疾卷而出!这下直看得辣手观音师姐妹三人神情紧张,睁大著眼睛,眨都不眨,暗喑替“昆仑一少”捏了把汗。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位副总护法孙老爷子,在剑术造诣上堪称独步武林,岳少侠决不是他对手。如果追风剑客真的要下辣手,恐怕三五合之内,就能要了岳天敏的一条小命!那知就在此时,蓦听岳天敏一声清啸,剑法陡变,倏忽之间,飕飕飕柳枝如剑,连劈出三招。青影起处,还夹着“嘶”“嘶”破空之声!硬把孙禄堂攻势挡了开去!一个武功绝高的人,平日里没有对手,可以跟他动手过招,也是一件极其苦闷之事,追风剑客自然也不例外。他数十年潜修苦练,对剑术一道,足可睥睨江湖,罕有敌手,今晚这个小伙子,居然能把自己凌厉剑势挡开,剑逢敌手心头焉得不既惊又喜?精神一振,刚待挫腕还手,不料对方三招才出,竟然一招三式,连绵不断。但见柳影纵横,剑气迸发,有若汹涌波涛,层层推来! 孙禄堂一代名剑,目睹那满天流动的青影,也不禁心头大骇,暗想这是什么剑法?这等奇幻?看来这小伙子剑术内功,圴极深厚,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倒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年轻高手!连忙凝神运气,旱烟管划出一圈护身光幕,封住全身,一面把平生所学,也源源施出!这回一老一少各展绝学,点苍剑法快捷奇诡,和太清剑法的玄奥精微,值看得人眼花缭乱,敌我难分。只觉一阵阵剑气劲风,遍布数丈,两团飘忽人影乍分倏合,彼进此退。 两件代用的长剑,每一出手,无不奇幻难测。 站在屋脊上观战的三个帅姐妹和玄阴教下的一般高手,都被两人举手投足精奇变化,吸引了全部心神,目不旁瞬! 第三十五章 师门多恩怨难为姐弟 岭上践旧约巧遘神魅 片刻工夫,双方已互攻了一百多招。 岳天敌固然觉得这位点苍派剑术名家,确实名不虚传,若非自己玄门绝学的“太清剑法”,真还接不下来!但感骇异的却是追风剑客,凭自己的身份竟然和一个年轻小伙子打了一百多招。不但占不到半点上风,而且连对方所使是什么剑法都瞧不出来,只觉对方每一招三式,全都是玄奥到了极点。两人各怀戒惧,出手也就越发不敢丝毫大意。 这时追风剑客孙堂禄一支短烟管,迥不似初交手时那样快速无伦的打法了,他对昆仑一少岳天敏长江大河的剑法,采取了守势。他不失为剑术名家,这一阵对敌,凝神静气,虽然对奇幻变化的“太清剑法”,依然莫测玄机,但多少总也瞧出一点端倪来。他知道对方这套剑法,每一招式之中,蕴蓄着几个变化,一招攻到,随后就连绵着几着杀手。是以在第一个一招三式出手之后,第二个一招三式还没攻到之前,这一线之分,虽是电光火石,一瞬即逝,但只有在这中间,尚可趁隙还手。是以旱烟管一味的在紧守密封之余,觑准这一点空隙,还上几手,也使得岳天敏措手不及。这是因为岳天敏所使的,乃是一枝柔软的柳条,任你功力再深,到底也不能发挥出长剑的威力,才有这一丝空隙可乘。也只有剑术大家的追风客孙禄堂才能细心发现,乘隙进招。如果岳天敏依然使用龙形剑,光是剑光寒芒,已一挥数丈,那有予敌可乘的机会?不!即使是普通长剑,这一丝空隙,也就瞧不出来。 这样又相持了一阵,仍是分不出胜负来!追风剑在江湖上夙有武林第一剑之称,论武功地位和太行山枯木和尚不相上下。 在玄阴教中,教主旡垢师太尊为副总护法,待若上宾,倚为长城。平日里连昆仑、峨嵋、武当等大剑派,都不在他眼里,此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出道未久。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打到一两百招,仍不能击败对方。不!自己还被逼得屈居守势,这叫平日目空一切,自高自大的孙禄堂如何受得了? 羞忿之心,激得他怒火满腔,猛然一声大喝,声若焦雷,振臂而起,旱烟管急如骤雨,夹着一片冷风,连走险招。 他用上了毕生功力,以最快速最凌厉的打法,存心要把面前的青年高手,立毁剑下!他这种狂怒急攻,孤注一掷的拼命打法,在他生平的纪录中,恐怕还是第一次。旁观的人,根本已无法看清他举手出招,只见一片淡黄色的影子,如云龙覆雨,向岳天敏当头疾罩而下! 这份声势,委实非同小可! 岳天敏但觉压力骤增,剑气奇强,连自己玄门绝学的‘太清剑法’,也被他逼得施展不开,手法显得零乱。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向后跃退了一丈多远! 孙禄堂一着领先,那容他有还手机会?划空长笑,人随声到,有若附身魔影,剑气杆影,幻成千百旱烟管,射出一层淡黄光华,席卷横扫,寒风四合,直把岳天敏裹入其中。 岳天敏应战迄今,吃亏在手上是一枝柳条。一直不敢把“太清剑法”最后两招,第十一招的脱手飞剑,和第十二招的以气驳剑的招术使出。他是因为面对着的敌人,是一位剑术大家,柔细的柳条,究非龙形剑可比,万一脱手飞出,不能以气驭剑,岂非吃上了大亏?是以一直只是反覆施戾前面的十招,致使“太清剑法”不能一气贯通,威力大减!这时四面压力,层层裹来,千钧一发,虽然只要自己伸手之间,拔出腰间的龙形剑,这危机立可解除,但自己说过只以柳条代剑,岂能中途食言?大丈夫败也要败得光明磊落!唔!自己既能把真气贯注柳条之上随招运转,那末何不冒险试一试最后两招?心念一动,赶紧宁神澄志,气运右腕,“太清剑法”第十一招就连绵出手! “嗤”!一枝二尺来长的柔细柳条,宛若一柄利剑,脱手飞出!疾如闪电,向追风剑客的旱烟管上打去! 孙禄堂做梦也防不到岳天敏会有如此大胆,竟敢将兵器脱手打出! 冷哼一声,旱烟管疾然加劲,迎着柳条拨来!在他心中这枝凌空飞来的柳条,那里经得起自己的一震?说时迟,那时快,旱烟管和柳条骤然相接,陡觉这飞来的柳条,犹如一枝钢杖,不但十分沉重,而且蕴含着一股极大的弹力。差点还把自己手上的旱烟管震飞出去,不禁心头大骇,连忙退出半步。觑空一瞧,那柳条一震之后,倏然又自动飞了回去?依然落到小伙子手上?这真是奇迹!自己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从没听说过兵刃能脱手飞出,又会自动飞回去的?这如果是支宝剑,那不就成了飞剑了吗? 啊哟!这正是剑术中最上乘的以气驭剑,自己数十年梦寐难求的绝世武学,难道小伙子还会这种失传了数百年,只有传闻的玄门绝学不成?不错!方才这一震,内力之强,决不是无心巧合! 这不过瞬间之事,他心念转动,手并没停,人随杆走,一圈黄光,依然满天飞洒,十分凌厉!这会他可留上了心,一面动手,一面注视着对方动静。正好岳天敏把柳条收转,“太清剑法”第十二招相继出手。 但见他左手剑诀缓缓向前一领,右手略一盘旋,柳条立即脱手飞出!一枝柔细的柳条,竟然化作一道经天长虹,矫若游龙。随着他右手所发招式,左右盘旋,挟着丝丝破空之声,凌空击来。青气暴涨,寒风凛烈! 追风剑客孙禄堂心头这份震骇,简直无法形容,眼前这个小伙于,当真身怀绝世武学。 看来自己决难讨好,但事到临头,一时又无法罢手。宁可玉碎,毋作瓦全,此老为了自己一世英名,动了真火!猛吸一口真气,功运右臂,一根旱烟管奋起全身力道,对准柳条,向上迎击而出! 孙禄堂数十年潜修苦练,功力深厚,端也不可轻视。只见他右臂连挥,“蓬”“蓬”之声,立时大作,凌空下击的柳条,全被他拼耗真力,硬砸回去! 这回变成了真气的比拼,岳天敏以气驭剑,指挥柳条,盘空刺击! 孙禄堂却把真气贯注到旱烟管上,便架硬砸,一时之间,居然仍是相持不下。只一会工夫,脸色铁青,凛然而立的点苍高手大剑客孙禄堂,须发飘动,盘结小辫子的顶门上,热气蒸腾,向上直冒。 昆仑一少岳天敏,虽然指挥自如,但一袭背衫也无风自动,额上微微沁出汗来! 屋脊上旁观的人,早已瞧得呆若木鸡,不知所云,这也难怪,他们自从出娘胎以来,那里见到过这种奇异的并斗? “两位快请住手!”一声柔和而低沉的声音突然从五丈以外传来,这声音虽然不响,但凝而不散,入耳铿锵,显然这来人的内功修为,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孙禄堂和岳天敏同时停住。柳条倏然飞回,重新落入昆仑一少的手中,他依声望去。五丈开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长眉秀目,皮肤白皙,身穿一袭灰色宽大道袍的中年道姑,右手执着一支白玉拂尘,迎风而立。 屋脊上观战的玄阴教中人,一见道姑现身之后,立即躬身为礼,一时肃静得鸦雀无声。 “副总护法暂请休息,待贫尼来领教这位小侠的绝学。”话声才落,不见她身形晃动。 全身陡然从屋面上提升数寸,像行云流水般,飘进了三丈来远。一张丰腴如玉的脸上,隐隐罩着一层严霜,两道像电炬般精光四射的眼神,紧盯着自己,寒森森的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岳天敏心头一紧,喑想光瞧这份气派,莫非此人就是自己没见遇面的师姐,玄阴教主旡垢师太?不对!师姐的年龄,少说也在五十以外,这道姑望之如四十许人,年龄相差了十多岁。 那末她,敢情是玄阴教总坛上另一个极有地位的人? “小施主,剑术非凡,不知是那位高人门下?夤夜闯上我玄阴教来,不知所为何事?” 她语气冷峻,一字一句,震摄人心! 岳天敏掷下手上柳条,对她作了个长揖,方待开口。 蓦地里听到身侧一二十丈之外,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你身为一教之主,系出昆仑,怎么连我们昆仑派的剑法,也认不出来?” 声音由远而近,倏忽之间,一条瘦小黑影,飘落身前! 道姑脸色倏变,厉声喝道:“我道是谁?田潜,你又来干么?”她顿了一顿,好像若有所悟,冷冷的道:“原来这年轻人,是您的徒弟……” 岳天敏一眼瞧到飘落身前的瘦小老头,正是日夜想念,当初教自己“纵鹤擒龙”的田伯伯——三师兄云里神龙田潜。这一喜,简直是无法形容! “田伯伯!”他从小叫惯了“田伯伯”,一时可改不过口来,人也像小孩子似的向云里神龙田潜,猛扑过去。 “哈哈,你现在长大啦!怎的还似小时候一样?我是你三师兄,以后可不能再叫我田伯伯。”云里神龙田潜眼看着这位英俊挺拔的小师弟,老怀弥慰。 一手挽住了岳天敏的胳臂,脸上露出慈祥而又十分得意的笑容,回头说道:“小师弟,喏喏!这位就是你五师姐旡垢师太,现在的玄阴教教主,你快去见过了礼。” 他说着又打了一个哈哈,向玄阴教主说道:“五师妹,这就是师叔他老人家遗命收徒的小师弟,岳天敏!” 旡垢师太其实早听清他们两人的对话,这时面上略带笑容,打量了岳天敏两眼,点点头,笑道:“昆仑一少果然是玉露仙葩,人间祥麟,师叔他老人家有这样一个衣钵传人,仙灵有知,亦当笑慰!” 岳天敏经三师兄一说,连忙恭恭敬敬的向玄阴教行了一个礼,口中叫了声“师姐”! 玄阴教主也点头微笑,接着神色黯然的道:“小师弟不必多礼,我这做师姐的,和昆仑派已经恩尽义绝,势成敌对,唉!你不认我这师姐也罢!”她说到这里,好像旧日创痛,从又袭上她的心头,音调突然转为冷峻。别过头去,向云里神龙田潜沉声问道:“你们师兄弟两人,深夜上我神女峰来,究竟为了何事?” 云里神龙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你还是问小师弟吧!”他说到这里,又解释着道:“我是在巴山山脉瞧到一个年轻后生,纵马急驰,向神女峰方向奔来,一时好奇,才跟着来瞧瞧热闹的,后来才发现竟然是小师弟!” 玄阴教主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哼道:“我玄阴教总坛,虽不是龙潭虎穴,但岂是任人闯得?” 说着,两道眼光又转向了岳天敏,似乎在等候他的回覆。 岳天敏心头一阵猛跳,玉脸通红,嗫嚅的道:“小弟冒昧登山,实为……实为……” 他说了半天,不知从那里说起才好。 辣手飌音簢玉珍睹状,连忙趋近一步,躬身向玄阴教主说道:“弟子该死,没有先向师傅禀明,岳少侠连夜赶上神女峰,是为了三师妹来的。” 旡坼师太点了点头道:“英儿下山之后。和小师弟在一起,我早已知道,今日一见,英儿眼光倒确实不错!不过……她背师叛教,我玄阴教法规,岂能因她而废?” 岳天敏听得心中一凛,猛的朗声说道:“小弟斗胆,向师姐请教,玄阴教法规,到底是惩罚有罪之人?还是惩罚无罪之人的?” 旡垢师太哼声道:“各门各派的法规,当然是为叛师背派之人而设!” 岳天敏微微一笑,然后说道:“那末尹姑娘既没背师,又未叛教,该是无罪的了。” 旡垢师太语气冷峻的道:“何以见得?” “师姐能否容小弟说明个中原委?” “你说!” 岳天敏遂把霍文风莫寒波九华下书,自己正好上九华山谒见掌门师兄,和霍文风交手,削断他精钢折扇,结下怨嫌。及自己在太行山误中枯木和尚黑眚附骨掌,途遇尹稚英陪同,前往贵州求药。在伏牛山又与霍文风楚天行两人相遇,半途寻仇。尹稚英如何负伤,自己如何将两人击退。霍楚两人才把叛教罪名加诸尹稚英头上,向总坛告密。玉敕令谕不过尹稚英回转总坛,申述候处,但襄江分堂因受了楚天行先入之言,竟然要把尹稚英擒下,致起冲突,详细说了一遍。 旡垢师太脸上依然一无表情,冷冷的道:“原来今晚你闯上神女峰,是为她作说客来的,英儿自己如何不敢前来见我?” 岳天敏微微一怔,忙道:“尹姑娘不是因‘背师叛教’的罪名,被师姐派人把她擒回总坛来了?” 旡垢师太突然目射奇光,问道:“你此话何来?” 岳天敏这回可真着起慌来,他眼看玄阴教主脸部神情,似乎确实不知内情。那英妹妹又被谁掳去了呢?难道也是崆峒五通所为?不对!凭英妹妹的身手崆峒五通未必就能把她制住!他一阵沉思之后,着就把英妹妹黎城失踪情形,又详细叙述了一遍。 旡垢师太听得脸色微微一变,道:“莫护法此去,另有要事,她们没有我玉敕令谕,断不敢无故擒人。”她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回头说道:“玉儿,你传谕各地分堂,密切注意,随时向莫护法报告,并要莫护法率米凤娘立即追踪寻访。” 辣手观音简玉珍躬身领命,飞下屋去。 旡垢师太吩咐完毕,转过头来对岳天敏微露笑容的道:“小师弟,今晚我做师姐的和你第一次见面,好!英儿叛教一节,就冲着你免予追究……” “多谢师姐!” “还有!”旡垢师太突然沉声低喝,继续说道:“我创设玄阴教和昆仑已势成敌对,小师弟,我做师姐的就瞧在师叔他老人家份上,你下山去罢!” 她斩钉截铁的说到这里,双目精光陡露,望着云里神龙田潜道:“田潜,你一再闯上我神女峰,难道视我玄阴教无人吗?” 云里神龙田潜微微一笑道:“玄阴教网罗各派人才,神女峰卧虎藏龙,我岂敢小觑?” 旡垢师太冷哼着道:“你知道就是了,玄阴教禁地,可不容你爱来则来、爱去则去!” 云里神龙做声笑道:“天下之大,龙潭虎穴,我也经过得不少了,难道神女峰就能把我留住不成?” 旡垢师太白玉拂尘向四外一指,冷笑道:“不信你就瞧瞧!” 云里神龙田潜依言望去,只见除了自己存身的五丈方圆以外,所有屋宇殿脊,悉数不见。云天失色,星月无光,眼前只是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犹若混沌未判似的,阴气森森,愁云惨惨! 不由心头一愕,暗想玄阴教果然还会邪法! “三……三师兄!”岳天敏叫惯了田伯伯,一时改口称三师兄,可着实有点碍口。“这是她们颠倒阴阳阵法!” 他一面说,一面正待掣出龙形剑来! 云里神龙田潜连忙一手把他按住,轻声说道:“小师弟,不可妄动!” 这时只听旡垢师太依然温和的道:“小师弟,这里没你的事,你就走罢!” 岳天敏还没回答。 云里神龙却呵呵笑道:“五师妹,难道我还会怕你们这些障眼法儿不成?不过你身为一教之主,竟然出尔反尔,今晚想倚多为胜吗?” 旡垢师太微微一愕,沉声问道:“我生平言出如山,几时出尔反尔来着?” 云里神龙田潜又打了一个哈哈,道:“你去年要霍文风莫寒波两位,向九华下书,二师兄如何回答你?” 旡垢师太道:“当时他答应三年之内,昆仑三老同上神女峰来。” 云里神龙微微点头道:“那还有多少时间?” 旡垢师太不耐烦的道:“最迟也不会超过明年重阳。” 云里神龙哈哈笑道:“这就是了,明年重阳,就是你迷途知返之日,此时约期未届,何必又妄自逞强?” 旡垢师太想是气极,厉声喝道:“好!明年重阳,不是昆仑派退出江湖,就是我玄阴教销声匿迹,今晚就再让你安然下山,免得说我倚多为胜。”话未说毕,手上白玉拂尘,忽的向上一挥。 猛听四五丈外一听清罄响处,四外灰蒙蒙雾气,立时开朗起来。但见远近屋宇殿脊之上,重重旗门,隐隐剑戟。光看这“颠倒阴阳阵法”声势之盛!比之五台所见,相去又何啻天壤! 云里神龙田潜不禁也暗暗心惊,连忙回头说道:“小师弟,我们走!” 岳天敏答应一声,方想向旡垢师太告别。那知就在这一瞬之间,不但玄阴教主旡垢师太踪迹已杳,就是其他的人,也全走得一个不剩,连四面屋宇上如林旗旛,也悉数隐没。星河耿耿,明月在天,重重殿宇,立时恢复了一片沉寂!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来。这可把昆仑一少,惊奇得不知所云! “哈哈,小师弟,你还呆在这里作甚?唔!你认为他们退得如此快法,感到惊奇?其实说穿了并不值得稀罕,不过是屋面上全装着机关消息,故弄玄虚罢了!” 云里神龙话刚说完,又低喝了声:“走!”双脚一顿,人已凌空飞起。 岳天敏不敢怠慢,忙即长身一掠,紧随着三师兄身后,向外飞去!两条人影,疾如弩箭,瞬息工夫,业已飞落玄阴教围墙之外。 蓦地里,身后响起黄鹂般清脆娇音:“岳少侠,暂请留步!” 这声音又甜又润,钻入岳天敏耳鼓,不由身形一慢,依言停步。回头望去,只见一条纤影,倏然从墙头上飞落,直向自己奔来!紫影一闪,香风飒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个穿紫衣的少女。只见她窄窄腰身,花枝乱颤,丰满胸脯,起伏不停,显然是急匆匆的赶来。 难道她是为了英妹妹失踪之事,有什么机密相告? 心念一动,连忙微笑着拱手说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追赶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四目相投,紫玫瑰筱剑兰粉脸上陡地飞起一阵红晕,她玉手轻轻地掠了一下秀发,嫣然笑道:“我叫紫玫瑰筱剑兰。” 瞧她粉红欲滴的脸儿,倒真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玫瑰花! 筱剑兰话才出口,蓦地发觉昆仑一少,闪烁着一双异样光彩的星目,正愣楞的望着自己。 不由脸上又是一红,轻声说道:“师傅因岳少侠初次相见,无物可赠,这是‘玄阴符敕’,见符如见教主,是以特地命我送来,她老人家说,岳少侠胸怀磊落,人品端正,行走江湖,如果有什么差遣,玄阴教分堂遍及各地,你就随时吩咐好啦!” 说着玉手一伸,把一块三寸来长的玉牌,递了过来! 玄阴符敕!那是玄阴教中至高无上的信物,见符如见教主,这等重要之物,如何会送给一个势成敌对的人? 岳天敏感觉到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心中十分为难,暗想不如看看三师兄意思如何再作决定。回头一瞧,那有云里神龙的影子?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他难道一个人走了? “噗哧!”紫致瑰筱剑兰瞧着岳天敏东张西望的焦急神情,不由笑出声来,抿抿嘴道: “岳少侠,快请收下,我好回去向师傅覆命!” 昆仑一少,这会被她笑得脸上一红,期期艾艾的道。“筱姑娘,这……这是贵教重物,在下不敢拜受,就烦筱姑娘向尊师面前,代致谢忱罢!” 筱剑兰白了他一眼,娇嗔着道:“你这人,怎么啦!酸溜溜的,师傅叫我送来,你不肯收,我可不敢向她老人家覆命,要不你自己去还给她!” “这……这……”岳天敏话还没说口。 却见紫致瑰笑容一敛,抢着说道:“岳少侠,三师妹被人掳去之事,目前你信已送到,是否不再预闻了?” 岳天敏愕然的道:“筱姑娘此话怎说?英妹失踪,在下天涯海角,龙潭虎穴,也非把她救出不可!” 紫玫瑰冷哼一声道:“救人如救火,但事前也总该有蛛丝马迹的线索,调查清楚,再采行动,像你这样从山西巴巴的赶上神女峰,试问把三师妹救出来了没有?昼夜赶程,马不停蹄的跑了一两千里,徒劳往返,于事无补,如果再是这样茫无头绪的空奔几千里,三师妹早已遭了人家毒手啦!” 她侃侃而言,却听得岳天敏面红耳赤。暗想:她所说倒确是事实,不过英妹妹除了被玄阴教擒回来之外,那里还想得出其他线索? 不由拱手说道:“筱姑娘说得极是,在下愚鲁,不知姑娘有何高见,还乞明言!” 紫玫瑰筱剑兰嗤的笑了一声,问道:“我说出来,你会听吗?” 岳天敏忙道:“只要能把英妹救出,在下愿听姑娘指挥。” 筱剑兰突然玉手一伸,笑道:“那你先把‘玄阴符敕’收下!” 岳天敏微微一愣,皱了皱眉头,含笑说道:“这……在下方才已经向姑娘说过,此是贵教重要信物,在下断不敢收。” 筱剑兰不由脸色一正,徐徐的道:“咱们玄阴教在长江、黄河两大流域,重要地方都设有分堂,教下弟子可说遍布各地。三师妹如果确是被人掳去,那人除非插翅会飞!否则断难逃出当地分堂的耳目。岳少侠有此‘玄阴符敕’,正好沿途听取情报,追踪救人,岂不是可以事半功倍?如果岳少侠真的不肯收下,那不会在明年重阳,再来神女峰时,当面交还师傅吗?” 岳天敏觉得筱剑兰所说,也确有道理,英妹妹到底去了那里?抑或遭人擒去?此时还是一个谜!自己当时以为是玄阴教擒回总坛,才马不停蹄的赶来,如今既然不是玄阴教所为,一时失去了目标,茫茫天涯,何处去找? 玄阴教分堂遍布各地,有“玄阴符敕”在身,自然方便得多,自己不如就暂时收下再说。 刚想到这里,紫玫瑰敢情等得不耐烦起来,嗔道:“噫!你这人怎么啦?快收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向师傅覆命哩!” 岳天敏好好接过“玄阴符欶”,一面说道:“在下敬遵姑娘指教,权且收下就是!” 紫玫瑰娇笑着道:“这才对啦!唔!岳少侠,我要先走了。” 她话声才落,娇躯一挫,立即腾身而起,一条纤影,瞬倏没入围墙之中。 岳天敏瞧了瞧手上的“玄阴符敕”,连忙纳入怀中,三师兄现已去得不知去向,自己也确实光阴宝贵。目前英妹妹下落未明,琪妹妹和崆峒老道五日之约,只剩了三天。自己不如先赶到桐柏山去,和琪妹妹会合之后,再一起追访英妹妹下落不迟。心念决定,就立即展开轻功,向峰下落去!何消片刻,便回到适才藏马之处。 赤龙驹关外名马,早已瞧到主人,一声低嘶,从林中冲了出来。 岳天敏心急如箭,跨上马鞍,依旧循着来时原路,向前驰去。这时东方已逐渐吐出鱼肚白来,朝辉蒸腾,清风拂面。不由精神为之一爽。纵目四顾,群峰如屏,罗列眼前。 赤龙驹循山而行,脚程虽快,却稳如乘船,不禁使他体会到“知章骑马如乘船”之趣,前人名句,确实是从人生实际经验上得来!一阵沉思,坐下名驹,已绕过几重峰脚。瞥见前面一座峰腰上,正有一条人影,在山林岩壑之间,飞踪横掠!自己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但朝煦初上,照在苍翠欲滴的峰峦上,那人穿着一身白衣,迎风飘忽,就十分显著那白影纵掠飞跃,天马行空,去得好快!眨眼功夫,只剩下小小一点,看方向,是向自己来路奔去! 岳天敏心头蓦地一惊,难不成就是琪妹妹?她在洛阳客店,先自己而去,还可以说她是为了要觅地练习“玄天十二式”,再赴桐柏之约。但她平日里逞强任性,莫非算算时间还早,又赶上巫山来了?一念及此,心头大急,赶紧猛提一口真气,左手虚空一按,“潜龙升天”一个身子,从马鞍上凭空拔起四丈来高。双臂一展,“云龙三折”由半空激射而出,身未落地,脚尖一点,又掠出去一二十丈。凌空虚渡,直向对面峰腰上追去!他这一尽力施展轻功,何异浮矢掠空,快速绝伦。但听风声飒飒,衣襟飘飘。那些峭立千仞的危崖绝壑,苍翠葱郁的古树茂林,尽向身后飞去!片刻工夫,已飞越过几重山头,可是前面那点白影,也正如御风而行,凌空横掠,自己这一阵紧追,却依然相隔甚远,可望而不可即。 岳天敏不由暗暗点头,玉箫真人的崆峒心法,果然名下无虚!平日里自己和琪妹妹从没较量过身手,但今日一看,她这份轻功提踪,当真不在自己之下!想到这里,猛的又吸了一口真气,身形突然加快,风驰电卷,急起直追!两三重山头,又眨眼而过,前面那条白影,掠到一座峻岭之前,突然停了下来。远望过去,那人书生打扮,白衣飘逸,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当是琪妹妹无疑! 岳天敏心头一喜,正想出声叫喊。却见那人仰首向峰顶望了一眼,双袖一挥。一条人影,立即凭空拔起,往上直升,袍袖一连几挥,人影始终冉冉而上,瞬倏之间,便上了峰顶。这可把昆仑一少的岳天敏,看得呆了。 像这样一点凭借都没有,完全靠着一口真气,飞升上一两百丈的高峰。此人功力之深,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看来比枯木和尚,追风剑客还要高出一筹。此人是谁?自己怎会没听人说起过?既然来了,倒不可失之交臂,不如跟上去瞧个究竟。岳天敏心念转动,人却并没停止,掠到峰前,略一仰望。 立即吸了一口真气,使出“潜龙升天”身法,身形不动,人已平空拔起二十来丈。 在空中略一停顿,吸气抖臂,飞扑上危岩峭壁,连踪带跃,向上飞去,宛若一头灰鹤,凌空直上! 他虽然比不上白衣人那样驭空上升,但迅捷如飞,也相差无几。等到跃近峰顶,岳天敏心知对方功力高深,自己冒昧追踪,如果引起误会,反为不美。是以越发小心翼翼,隐蔽身形,穿林而上。峰顶上约有十来亩大小一片茸茸草地,草地上并肩站立着两个灰袍老道。 那白衣人却面对他们两人,凝立含笑,似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正在相互寒暄。 岳天敏因相距太远,听不真切,便悄悄的掩到林边,向外瞧去。 那两个老道,靠左首站着一个年近七旬,头挽道髻,穿着一袭灰色宽大道袍,童颜鹤发仙风道骨,手上执着一支拂尘。右边一个约在六旬左右,脸如古月,长须飘胸,背负宝剑。 瞧他们两眼神光湛湛,道貌俨然,准是那一门派中的得道之士!再看那白衣人,却是二十七八,三十不到的少年文士,一张秋月似的脸上,眉清目秀,饶有书倦气息。如果不是自己方才亲眼目睹,真不相信他会是武功已到达化境的人? 岳天敏一阵打量,只听左边那个老道含笑说道:“无量寿佛!谢道友三十年不见,丰采依然,想见名山修真,驻颜有术,可喜可贺!” 岳天敏听得心头一怔,这白衣文士看上去三十不到,那老道却说什么三十年不见,又是什么驻颜有术。足见此人年龄,至少和老道也相差无几,今天倒真碰上了几位世外高人!他凝神屏息,越发不敢大意。 白衣文士微微笑道:“兄弟旁门杂学,两位道友得毋见笑?” 右边那个老道闻言冷冷的道:“谢道友不必太谦,三十年旧约,贫道两人在望霞峰头,候教多时,不知谢道友有何见教?” 左边老道即忙大袖一挥,接着呵呵笑道:“谢道友,道术通玄,师弟不可失礼!” 他说到这里,向白衣文士打了个稽首,道:“谢道友一代宗师,三十年前开罪之处,当不介意,贫道特率师弟,前来陪罪。” 白衣文士对着右边一个老道,笑了笑道:“日前兄弟在路上从几个小辈手中,救下一个小女娃,天赋极佳,颇合兄弟胃口,意欲把她收入门墙。不意那小女娃十分刁钻,说她有两个叔叔,上巫山来了,要兄弟找到她叔叔,才肯拜师。兄弟只好带她同来,致路上略有耽搁,劳两位久等,心实不安。” 岳天敏一听白衣文士提到他救了一个小女娃,又说上巫山找两个叔叔。不由心头猛的一动,他所说的小女娃,莫非是凤儿?正待再听下去,忽见白衣文士两道冷电似的眼神,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向自己扫来。脸上微露笑意。这下可使岳天敏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行藏,已被他识破? 还好!白衣文士一瞥之后,又徐徐的掉过头去,对着左首老道,目射异彩,朗声说道: “峨嵋派玄门正宗,道友昔日相劝,亦系至理名言,谢某焉敢挂怀?不过兄弟生平一直认为学无分邪正,道无分玄左,用之于正,邪即是正,用之于邪,虽正亦邪,叵奈一般自认为名门正派之辈,岐视旁门,排斥异己,致造成武林冰炭。兄弟当年,意欲以旁门杂学与玄门正宗,一较短长,遂自取其辱,三十年之约,倒并非谢某定欲湔雪前耻,也因穷究所学,倘有一得之愚,欲向两位道友求正罢了。” 左首老道微微颔首道:“道友三十年潜修,悟澈玄机,谅必是震惊武林旷世奇功,既以切磋见命,贫道岂敢藏拙?不知道如何试法?还请明示!” 白衣文士很温文的一笑,拱手说道:“道友一派掌门,谢某久所心折,不揣愚鲁,敢欲烦请两位道友,各展玄门无上绝学的罡气功夫,让谢某班门一试,未悉可否俯允?” 玄门罡气,乃是道家吐纳导引,练气化神,凝虚成力的无上功夫,用以护身,水火不侵,刀剑无功,用以克敌,意念所及,无坚不摧。各门各派最厉害的功夫,也难以比拟,这白衣文士居然敢向玄门罡气挑战?而且听口气,对方这位童颜鹤发的老道,竟是四大剑派中峨嵋派掌门人一瓢子,那末他身边的老道,定是他师弟一鸥子了。 那一瓢子,听四师兄说,早已不豫尘事,怎会跑到这里,和白衣文士比起功力来? 他心中一阵沉思,只听右边的一鸥子,突然冷哼一声,道:“谢道友好狂的口气!” 一瓢子却莞尔而笑:“师弟三十年苦修,怎的灵台还有如许火性?谢道友既然如此吩咐,我们何妨依言一试。” 一鸥子被师兄一说,也就嘿然不语,但脸上显然余愤未息。 白衣文士却脸含微笑,徐徐后退了一丈来远,朗声说道:“两位道友,不知准备好了没有?” 一瓢子瞧了一鸥子一眼,意思要师弟保持镇定,一面打了个稽首道:“谢道友就请施展好了。”说着把拂尘微微靠向右手臂弯,依然凝神而立。 一鸥子也毫不怠慢,双掌当胸,运气以待。 岳天敏眼看这是一场武林上绝无仅有的高手比拼,自然屏息凝神,全神贯注以观 第三十六章 挥手出神功少侠排难 仰天作长笑老魇缔交 岳天敏知道此时的一瓢子和一鸥子,虽然望上去只是凝神而立。其实正在气运丹田,把视之无物,听之无声的玄门绝学,罡气功夫,由全身慢慢的透掌而出,布成一堵气墙,横亘身前。心想不知白衣文士,又用何种功夫,向玄门罡气进攻? “两位道友,谢某有僭!” 白衣文士说到这里,神情也由轻松转为肃穆,只见他微微吸气,一张皎如秋月的脸上,慢慢地罩上了一层青气。同时双掌也缓缓上提,两臂微曲,手掌十指相并,指尖向外,两手逐渐分开,分别遥遥对准两人胸口,洁白的手指上,留着一寸来长的指甲,宛若十支锐剑! 奇怪的除了遥遥相对之外,他手指上并没什么风声劲气,透指而出! 这是什么功夫?岳天敏心中迟疑,就在他略一迟疑之际,一瓢子和一鸥子似乎已有了感应。当胸双掌,起了迎拒之状,发出微微的颤抖。他们是各注全力,把全身真气,都向掌上运集。不!都向身前推出!三个人谁都全神贯注,不敢丝毫大意! 岳天敏看了半天,觉得白衣文士所练的功夫,可能属于剑气的一种,乃是含有锐利无匹的劈刺劲力,能够划破罡气,达到克敌的目的。是以峨嵋两个老道。拼命迎拒,不让对方冲破自己的气墙。约摸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一瓢子虽然须发飘动,还能支持。 一鸥子却脸现焦灼,额上汗水,业已一粒粒绽了出来,他双手不停的波动,似乎在把罡气一层层推出。这本是一种真气和真气拼斗,无形无式,除了本身感觉之外,身旁是无法知道的。不过岳天敏从一鸥子推出的掌势上观察,白衣文士的真气,已在长趋直入,势如破竹,一鸥子挡在身前的罡气,虽然还横亘在五六尺之间。可是对方的真气,却如一柄利剑,向中间刺入,把他一睹气墙,齐中剖开,向内伸长。他虽然还在竭力弥补一层层推出,但推出的罡气,只能使对方利剑般真气延缓速度,可并不能阻遏得住。是以他推出的罡气,已一再退缩,差不多只剩了身前一两尺光景!脸上惊诧,愤怒,汗水涔涔。 一瓢子在玄门罡气的修为上,自然比他师弟一鸥子要高明得多。但对方这穜锋利无比的真气,似乎是专门对付罡气的功夫,罡气虽能横弥六合,它却是集中一点,从中刺破,源源不竭,其直如矢。 一瓢子固然可以暂时阻遏,时间一长,也感应到对方尖锐之气,有冲破自己身前罡气的趋势。对方一别三十年,确实非同小可,尤其是这种功夫,简直说不出名堂来! 自己差幸还是两个以合力抵御,如果是一对一,怕不早已落败?他想这里,目光一瞥,不期而然的向师弟一鸥子瞧去。这一瞧不打紧,心头一震,陡觉对方一缕锐利之气,业已乘虚而入,再要抵御,已是不及! 岳天敏眼看情势危急,自己如再不出手?这两个峨嵋老道,不死也得重伤。自己如果出手呢?他们两人的玄门罡气,尚且抵挡不住,自己“太清罡气”,也毫无制胜把握。何况,以白衣文士适才登峰的身法看来,此人武功之高,胜过自己,不知凡几?在他略一犹豫之际,一瓢子和一鸥子的护身罡气,已被白衣文士逼得不到一尺!不好!自己即使功力不敌,又岂能见危不救?心念一动,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如电,飞出林外。双袖一挥,“太清罡气”,陡然暴涨,向三人中间拂去!在他飞出的同时,蓦听一声大喝,一道匹练,也如经天长虹,骤然向白衣文士当胸击到。 “砰”!“登”!“登”!“登”!人影乱晃。 岳天敏脚力落地,白衣文土也惊诧的后退了一步。那道匹练,来势如电,去得更快。他敢情是被白衣文士震出去的,砰然摔落在三四丈外! 一瓢子一鸥子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岳天敏陡然发出的“太清罡气”所推出,登登后退了四五步。 也震得血气浮动,总算功力深厚,勉强站住!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中间人,给愣住了,他们一致认为这伸手的,定是一位世外高人。 六道眼神一齐落到昆仑一少岳天敏的身上,立时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少年!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有这高武功? 岳天敏两道如电的眼光,却落到四丈开外一个重伤倒地的人的身上。这人文士装束,身穿紫衫,那不是峨嵋名剑紫衫剑客公孙明?敢情他方才瞧到两位师兄,形势危急,情急拼命,凌空一击,此时长剑脱手,人被震昏过去。 岳天敏不敢怠慢,连忙踪身跃去,从怀中掏出白玉葫芦,倾了一粒“灵宝丹”,刚纳入他口中。 “无量寿佛,适才多蒙小施主出手相援,这公孙师弟,就交给贫道罢!” 一鸥子略为调息,就向紫衫剑客走来。 岳天敏站起身来,忽听白衣文士朗声笑道:“不想谢某竟然走眼,这位小兄弟,来了多时,原来还是身怀绝学之士,幸会幸会!”边说边走,脸含微笑的踱了过去。 一瓢子骤睹之下,心头不禁一惊,这魔头心狠手辣,敢情不怀好意?方才自己合两人之力,尚且不敌,那小施主出手相援,看上去也是玄门罡气一类功夫,那会是他对手? 想到这里,立即迎着上去,打了个稽首道:“谢道友闭关潜修,果然练成旷世奇功,贫道师兄弟螳臂当车,甘拜下风,三十年旧约,到此总该完全抵消?这位小施主,并非敝派之人……” 白衣文士没等他说完,微微笑道:“一瓢道友,认为谢某要对这位小师兄,骤下杀手? 哈哈,这真是低估了谢某为人,这位小兄弟英华内敛,莹光照人,分明已具上乘身手,谢某正想和他结个忘年之交哩!”说到这里,便向岳天敏点笑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尊师何人?可肯和谢某折节下交吗?” 岳天敏不知白衣文士,是何许人?但光听他和一瓢子的口气,及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定然也是一位前辈高人。 闻言连忙摇手说道:“在下昆仑岳天敏,先师名讳,上太下虚,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喏喏,小兄弟原来就是太虚真人衣钵传人,近日江湖上盛传的‘昆仑一少’!难得难得!”遂又接道:“你这就不对,前辈前辈的,岂不是把谢某叫老了吗?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兄弟,你干脆就叫我谢大哥啦!” “哈哈,一瓢道友,今日我们订交,你可作个见证!” 白衣文士胸襟豪爽,说得神采飞逸,想是极为高兴。 峨嵋派掌门人一瓢子,却听得又惊又喜。喜的是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少年,竟是“昆仑一少”,果然光风霁月,人品武功,在在出人头地,看来昆仑一派,定当在此人手中,发扬光大!惊的走这位混世魔头,居然要和岳少侠订起交来。正不知他心中有何打算?不由暗暗皱眉,还没开口。 白衣文士又复朗声笑道:“小兄弟,你沉吟不语,难道不屑和我谢某论交吗?” 暗想此人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倒真是个不脱书生本色的狂狷之士。 心中也着实羡慕他的坦荡潇洒,可是对方看上去虽然还只三十不到,如论真实年龄,怕不和一瓢子不相上下,自己怎好和他平辈论交? 当下迟疑的道:“在下蒙前辈错爱,怎敢……” “小兄弟你又来了,你我一见如故,江湖上岂可拘泥俗套?我这老哥哥痴长你几岁,叫我谢大哥正是最好不过!你如再推来推去,我只好拂袖而去!” 此人真是脱落形骸,疏狂已极! 岳天敏推辞不得,只好嗫嚅的道:“谢大哥吩咐,小弟遵命就是。” 白衣文士哈哈笑道:“这就是了,痛快!痛快!” 他回头向一瓢子望了一眼,徐徐的道:“令师弟适才凌空一击,无意之中被我‘五阴剑气’所震,敢情受伤不轻,心实愧疚,可否容谢某一视。” 紫衫剑客公孙明,方才被岳天敏喂了一粒“灵宝丹”,又经一鸥子以本身真气,代他运转经络,但真气走完全身,一到奇经八脉,便似散似凝,通不过去。 任你一鸥子功力精深,也大感棘手,眼看师弟双目紧闭;鼻息微弱。心中既急又怒,对身边三人说些什么,可全没听见。自己峨嵋派连救个负伤的人都救不了,讲出去岂不丢人? 正待请大师兄一瓢子前来瞧瞧,忽见白衣文士缓缓的向自己身边走来,不由“呛”的一声,从肩上拔出长剑,厉声喝道:“姓谢的,你还待怎的?”他仗剑而立,面露激愤。 一瓢子连忙笑道:“师弟不可鲁莽,谢道友是替小师弟疗伤来的。” 白衣文士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走到紫衫剑客公孙明身边,就地盘膝坐下。一面把他身子扶起,用左掌按住对方肩头,右掌逐渐伸出,抵在公孙明“尾闾”穴上,闭目凝神,运起功来。片刻之间,只见白衣文士脸色逐渐转青,好像蒙上了一层青气似的。紧贴着的右手,看上去并不是一般疗伤,用本身真气向“尾闾”穴上攻去,导引受伤者的气血,循行全身,打通经络。 他却是反其道而行,右手掌心,却极其缓慢的离开穴道,似乎在用真气向外吸引,等手掌距离到两三寸时,又重行紧贴住“尾闾”穴,再向外吸。这样约摸反覆了三五次,白衣文士鬓间发角,已隐隐现出汗意。 他放下紫衫剑客身躯,双目紧闭,略为停顿了一阵,突然睁开眼来,精光电射,倏忽之间,双手遥遥作势,已对着公孙明周身穴道,像雨点般,快疾点拍了一遍。果然!他疾拍才停,紫衫剑客双目随着睁开,四周转望了一下,翻身坐起,脸上露出迷惘之色。 一瓢子拂尘轻扬,拦着说道:“公孙师弟,你伤势初愈,快先调一回气,有话等会再说。” 紫衫剑客对这位大师兄,敬若神明,目光瞧了岳天敏一眼,立即依言运功调息起来。 白衣文士却回身岳天敏笑道:“小兄弟,做老哥哥的有一事相询,不知你可肯实言相告吗?” 岳天敏忙道:“谢大哥只管吩咐,小弟无不奉告。” 白衣文士点了点头,道:“当年,我受挫是两位道友的玄门罡气之下,心中不无忿慨,是以隐迹深山,寻求破解之道,三十年来,探本寻源,对玄门罡气,下了一番苦功,才练成适才所使的‘五阴剑气’,凝气成剑,可谓是一种专破罡气的功夫。峨嵋派一向以练气为主,尤推玄门正宗,一瓢一鸥两位道友,功力精深,对罡气一道,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按说我们互相印证之时,任何人只要妄想插手,定然会被四周真气,震飞出去,轻则重伤,重则殒命。公孙老弟,就是在此种情此之下,被我剑气震伤,这并不是说他武功不好,因这种纯然以真气的比斗,来人非有绝大功力,能承受得住我们三人所发的全部真气,鲜有不被震弹出去的。刚才我细察你所使功夫,也是属于玄门罡气一类,但柔纯之中,暗蕴无比潜力,反震之强,实出意外。以小兄弟的年龄推断,断难有此功力,何况昆仑派虽为玄门正派之一,但从未听说擅长玄门罡气,小兄弟这项功夫,究竟从何处学来,能见告吗?” 一瓢子一鸥子也正有同样感觉,心中虽有疑问,但不好出口。此时经白衣文士一说,四道眼神,也一同转向了岳天敏,听他如何答覆? 岳天敏既知一瓢子乃是峨嵋一派掌门,齿德俱尊。 白衣文士虽然不肯说出自己名字,但也非寻常之辈。自然不便隐瞒。 当下脸上微微一红,答道:“小弟末学后进,在谢大哥和两位道长面前,怎敢自秘,小弟所学,实是敝派的‘太清罡气’,功夫不到,三位不要见笑才好。”此话一出,白衣文士和一瓢子同时深感惊诧。 一怔之后,只听白衣文士惊喜的道:“太清罡气,那是昆仑派失传了数百年的玄门无上绝学!” “哈!哈!哈!哈!”白衣文士突然仰天敞笑,好像十分得意。 这笑声响澈云霄,直震得四外群峰,齐声响应,林木潇潇! 一瓢子和一鸥子脸色倏变,认为这老魔头又怪性突发,连忙暗暗凝神戒备,提防他骤出不意,向昆仑一少下手。 岳天敏也被他这一阵笑声,惊愕得不知所云! 白衣文士一阵大笑之后,陡的双目精光暴射,注视着岳天敏,朗声笑道:“我谢某痴长了数十年,久闻先师说及‘太清心法’为玄门至高无上的练气修真之学,其中所载‘太清罡气’,为各种罡气功夫之冠,可惜听说昆仑派失传已久,无缘一睹,小兄弟你得天独厚,能继此旷世仙缘,宁不大快!快使出来给我瞧瞧,庶不负咱们忘年论交一场。”他好像越说越高兴,眉飞色舞,豪气干云。 岳天敏却听得十分为难,适才自己情急救人,才使出‘太清罡气’,勉为其难,如论真正功力,眼前的白衣文士不说,即以一瓢子和一鸥子而论,怕不都在自己之上? 他迟疑有顷,嚅嚅的道:“小弟末学后进,那是……” 白衣文士双手乱摇,拦住他话头,笑道:“哈哈,小兄弟,你又来了,咱们谕交在先,试试又有何妨?说实在的,我老哥哥三十年苦练,就是想找会罡气功夫的人,印证印证我的‘五阴剑气’到底是否白练?小兄弟,不必客气,快使出来给老哥哥瞧瞧,你想,你要是真个抵不住,我那会叫你吃亏?” 一瓢子一派掌门,尤其对罡气,浸淫数十年,自然知道得十分详细。 自己所练玄门罡气,在一般练气之士的罡气中,已是首屈一指,但和‘太清罡气’相较,仍是相去甚远。是以一听岳天敏所使乃是失传已久的“太清罡气”,也亟欲一睹为快! 岳天敏经白衣文士不迭的催促,心知无法推辞,只得躬身说道:“既是谢大哥哥吩咐,小弟遵命就是,不过……” 白衣文士不等说完,微笑着道:“小兄弟你只管全力施为,咱们印证功夫,点到为止,决不会让你吃亏,放心好了。” 岳天敏方才见识过他的“五阴剑气”,是一种专破玄门罡气的功夫。峨嵋派掌门人一瓢子和一鸥子的功力,两对一尚且落了下风。他和自己虽然无怨无仇,而且还硬结了兄弟,显然对自己并无恶意。但这种以罡气和剑气的比斗,能伤人于倏忽之间,自然也不敢丝毫大意。当下依言向后退出了几步,凝神而立,默运玄功,双手缓缓的平胸直竖,把“太清罡气”悉数施展!一股至大至刚的玄门无上真气,立似一堵气墙,横亘在身前一丈左右。 白衣文士眼看这位“昆仑一少”的小兄弟,渊停岳峙,飘然而立。一张俊脸,映着朝辉,晶莹如玉,霞光隐隐,分明这年轻人竟然到达了道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至高境界! “太清心法”玄门无上绝学,果然不同凡响!心中不禁暗暗赞叹,一会工夫,只见岳天敏两掌当胸,微微平推,显然“太清罡气”业已布达身前。 自己三十年潜心苦练的“五阴剑气”,是否真能克制得住道家罡气功夫,这是最后一次考验。但不管如何,自己的“五阴剑气”至少总是罡气的克星,而且出手如电,伤人于无形之间。万一一时收手不及,使小兄弟稍负轻伤,自己也无脸见人。想到这里,身形立即像行云流水般退出了七八尺光景。 “小兄弟!你准备好了没有?” 岳天敏双目微睁,双道冷电似的眼神,精光如电,朗声笑道:“谢大哥就请动手罢!” “小兄弟小心了!” 白衣文士猛吸一口真气,功运右臂,五指如戟,遥对着岳天敏缓缓平伸而出!手势虽然缓慢,但蕴集两身的“五阴剑气”,却透指而出,何异掣电! 岳天敏只觉横亘在身前的“太清罡气”,被一股寒森森的劲气,齐中冲来,凌厉尖锐,莫可伦比! 他心灵上才起反应,“太清罡气”也立即发生了作用,柔轫气体,向外反弹! “五阴剑气”是白衣文士针对玄门罡气功夫而设计的一种专破罡气的功夫。它对罡气的含有反震潜力,事先早有准备,出手之后,犹若一柄利剑,只要前面冲进一寸,后面真气便源源不竭的贯注上来。 因为它是把真气凝练成一条直线,刺在罡气上,只是一点之微,并非全面的,是以罡气一生反弹之力,就会从它左右两边弹出,震不到它的锋尖。它更因罡气的左右反弹,向前暴涨,反而造成它对罡气中间刺破的机会。 岳天敏只觉自己“太清罡气”向前震弹之际,一股森森剑气,陡然转盛,宛若一支锋利无比的长剑,气劲势足,顶着罡气中心,猛力刺来,大有长趋直入之势!不禁心头大惊,“五阴剑气”当真厉害!连忙双掌一收,紧接着又缓缓推出。要知这正是他聪明之处,这一收一堆,早已把横亘在身前的一堵气墙,缩小范围集中力道,全力对付。果然这样一来五阴剑气的前冲之势立受阻遏,双方力道,成了不进不退的僵持之局。 太清罡气无法逼退五阴剑气,五阴剑气也无法刺破太清罡气。这情形使得旁观的一瓢子和一鸥子,看得凛然失色。自己数十年苦练的罡气功夫,竟然抵不上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 不错!太清罡气乃是各种罡气功夫之首,但他到底总共只有这点年纪呀! 对方那老魔头的“五阴剑气”何等厉害?自己合两人之力尚且不敌。这会对方虽然只以单掌应敌,要知罡气剑气这类功夫,和拳掌不同,虽一指之微,同样可把全身真气使出,是以双手和单掌,并无多大分别。 岳少侠这份功力,当真远出昆仑四老之上! 双方一阵僵持,白衣文士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依然脸含微笑,态度从容。只是脸上的青气,愈来愈盛,前伸的右手,五只手指也微微起了颤抖。“五阴剑气”正在逐渐加强,一股锐利无匹的森森寒气笔直如矢,向“太清罡气”一阵阵逼去! 岳天敏只觉压力愈来愈重,虽仍无法刺穿自己的“太清罡气”,但阴寒之气,竟然透入气墙,使人有凛烈之感。 不由心中一惊,连忙澄心静虑,瞑目内视,气运周天,浑然返真。 “太清心法”果然不同凡响,真气运行,罡气就陡然转强。一道虚若无物的气体,立即凝化成一堵铜墙,屹如天堑。 白衣文士剑气加强之后,发觉岳天敏身前罡气,已有被自己刺破的可能,正想及时收手。陡觉对方罡气又突然转盛,自己“五阴剑气”稍一指触,犹如刺上钢板,震力之强迫得自己剑气向后退缩。心中还有点不信,手掌连指,一连又冲刺了几下,果然每一次全被迫退回来,而且潜蕴的反震之力几乎把自己向后推出。不由废然长叹了一声,右掌一招,收回剑气。 口中朗声叫道:“小兄弟,快请住手,玄门绝学,确实不凡,我老哥哥这三十年苦练,又白费啦!” 声音入耳,岳天敏立即停下手来,只见白衣文士脸上,流露出一层淡淡伤感。 心头蓦觉对方是一位生性狂傲,成名多年的人物,自己最后不该用“太清罡气”把他“五阴剑气”逼退,使他难以下台。 不由惶然的道:“小弟功力浅薄,若非谢大哥手下留情,那能支持得住。”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沉吟着道:“我老哥哥一生不信武学上,还分什么正派旁门,但今日一见,才知玄门正宗,确非旁门杂学所可比拟,小兄弟,论你内劲功力,似乎不在我老哥哥之下,但你对‘太清心法’又似乎是初学乍练,入门未久,这真是令人费解。” 岳天敏听白衣文士一说,心头不由更是佩服。自己练习“太清心法”总共只不过两年有奇。如论真正功力,连略窥门径还谈不到,自己今日结够和他打成平手,说实在完全得力于“天府玄真”罢了。 想到这里,不由脸色微微一红,道:“谢大哥神目如电,小弟练习‘太清心法’,确实还只有两年时间!” “两年?”“太清罡气”虽是玄门无上绝学,但也难在两年之间,速成到如此火候! 难怪连涵养有素的峨嵋掌门一瓢子,闻言之后,不由目射奇光,脱口问出。 岳天敏瞧了白衣文士和一瓢子一眼,随将自己曾在练习“太清心法”之前,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玄关自通。后来身中枯木大师“黑眚宁”,远赴贵州求药,又被毒姑婆阴风掌由百汇穴透体而入。同行的人在心急之中,把半葫芦“天府玄真”悉数给自己服下,说了一遍。 白衣文士点头笑道:“这就难怪,以小兄弟这点年纪,内力修为,竟然能和我们苦练几十年的人不相上下。哈哈,小兄弟说实在的,你对‘太清罡气’的威力,还只骷发挥出十之一二,有此旷世奇遇,假以时日,十年之后,放眼武林,就可抗手无辈了!” 岳天敏拱手答道:“蒙谢大哥谬誉,小弟愚鲁,那敢如此狂法?不通今后还要谢大哥和两位道长,多多指教才好!” 一瓢子一鸥子一齐打了个稽首道:“昆仑峨嵋谊如一家,岳少侠不必太谦。” 白衣文士却一手拉着岳天敏,哈哈笑道:“小兄弟,你认为我老哥哥此话过份了吗?即以我谢某而论,普天之下,又服过谁来?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以你今日所学,也已足可应付,我还多说了十年呢!” 这时紫衫剑客公孙明在山石旁经过一阵调息运功,觉得自己内力,比之负伤前更见充沛。心知是昆仑一少那粒“灵宝丹”之功,心中甚为感激。立起身来参见过两位师兄,眼看白衣文士正握着岳天敏的手,纵声谈笑,一付旁若无人的神气,心中不无愤慨。 是以只望了他一眼,并不理睬,却向岳天敏笑道:“岳老弟,我从黎城一路追来,总算在这里和你碰上,免得再上神女峰去,真是快事!” 岳天敏听他口气,数千里追踪,竟然为着自己而来!不由惊诧的道:“公孙老哥追赶小弟,可是敝师兄有何口信,托老哥转告吗?” 紫衫剑客点头笑道:“岳老弟猜得不错!自从和你万姑娘动身之后,我们又在黎城近郊,搜索了一番,发觉金花剑莫寒波和敌花仙子米凤娘两人,并没回转神女峰,看迹象是向北而去,!当下商量之后,决定出我和严靖寰褚家麒兄弟三人走一起,祝三立祝老哥带着他令郎走一路。天目飞虹庞老哥和令师兄万大侠作为接应,分头向北追去。其余的人,暂在黎城等候。赶到辽西,金花剑莫寒波两人,正在一处破庙中,召集当地玄阴教坛下弟子,听取报告,从他们言行上观察,似乎和尹姑娘失踪之事无关。后来祝老哥突然现身,单刀直入的向她讯问尹姑娘下落。莫寒波脸现惊诧,坦率说明此行只是奉命附带调查尹姑娘‘叛教’情形,并没擒人,而且对尹姑娘的失踪,至表关心。我们因问不出头绪,白跑了一趟。那知返回黎城之后,却听人传说太行山大雄禅寺,前一天晚上,趁枯木和尚不在之际,被人家纵火烧毁了一进大殿,手中弟子,也有多人负伤。大雄寺数百年来,无人敢去太岁头上动土,这回也出了事情,当然来人武功之高,可以想见。大雄寺的人,因这件事太以丢脸,自然不肯说出来的是些什么人。” 岳天敏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暗想:原来有人闯上大雄寺去,还纵火烧了一进大殿。难怪那天枯木和尚急匆匆的说‘身有要事’,敢情就是追赶敌人去的。 想到这里,只听紫衫剑客又道:“但有人瞧见,那天有七八个服装奇突的人,从太行山下来,经黎城向南而去。其中似乎还有一个病人,驮在马上,形迹极为可疑。现在万大侠,祝老哥和褚老镖头等人,业已追踪下去。万大侠因恐你老弟闯上神女峰去,才由我漏夜赶来。今天早晨,我赶到这里,发现你老弟的坐骑,在林前啃草,料想你不会走得太远。四面一瞧,果然有一点人影,向这峰上奔来,看身法,定是老弟无疑。这才跟上来瞧瞧。不想你踪迹突隐,反而和两位师兄碰上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目光向四外一扫,问道:“岳老弟,那万姑娘和凤儿呢?她们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岳天敏听到英妹妹,可能被一批不知来历的人掳去,总算有了一点头绪。 心中正在暗自沉思,闻言忙道:“这事说来话长,凤儿在洛阳被崆峒五通掳走,目前琪妹赶上桐柏山去了,小弟是一人上巫山来的。”说着就把凤儿被掳,自己和万小琪分头追踪,独上神女峰来,及目前先拟赶赴桐柏山去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白衣文士站在一旁,听两人说了半天,突然哈哈笑道。“小兄弟,你们所说的凤儿,可是一个十三四岁,背插双剑的娃儿?” 岳天敏方才曾听白衣文士提过,但因一直无暇问起,这时听他一说,连忙应道:“正是,谢大哥如何得知?” 白衣文士朗声笑道:“这倒真是巧事,我从几个小辈手上,救下一个女娃儿,瞧她资质极佳,意欲收她为徒。那知这小女娃十分刁蛮,说她有两个叔叔,上巫山来了,要我找到她叔叔才肯拜我为师,原来还是小兄弟的侄女,这可就好!我因带着她不便,把她寄在山下猎户人家,好!我们这就下山去。” 岳天敏听说凤儿已被白衣文士从崆峒五通手上救出,心头虽觉稍宽。但琪妹妹新练的“玄天十二式”是否能敌得住五通,还是问题。何况英妹妹被不知来历的人掳去,更须急于驰救,也都迫在眉睫,自然不能再事耽搁。 连忙举手为礼,向一瓢子和一鸥子道:“两位道长,在下尚有急事,容先行一步。” 一瓢子和一鸥子连连还礼道:“岳少侠既有急事待办,尽管先请!有暇务望来峨嵋一叙。” 紫衫剑客公孙明,却望着岳天敏道:“岳老弟,万姑娘和崆峒五通之约,尚余三日,你又须驰救尹姑娘,恐怕难以兼顾,是否须公孙明代为效劳?” 岳天敏道;“小弟坐下赤龙驹,日行千里,计算时日,还来得及,不敢再有劳老哥了。” 说着就向三人告辞和白衣文士一起下了望霞峰,向来路奔去。何消片刻,便到了放马之处,赤龙驹果然仍在原地,悠闲的喈着青草。它因主人方才倏然飞起,良驹通灵,自然等候着主人,不敢跑远。这时一眼瞧到岳天敏回来,早已低嘶着迎了上来。 白衣文士一阵打量,笑着说道:“小兄弟,你这匹良驹,倒真是万中之选!” 岳天敏一手挽着缰绳,道:“这是少林寺护法祝三立祝老哥所赠。” 白衣文士点头道:“小兄弟年少英俊,有此名驹,相得益彰!唔!你别再客气,就请上马好了,绕过这一带峰峦,凤儿就寄在前面山脚下,一家猎户人家,你到那里等我就是!” 岳天敏还想客气,只听白衣文士连连挥手道:“小兄弟,你尽管先行,我老哥哥落后不了多少!” 岳天敏见他频频催促,只好说了声:“那末小弟恭敬不如遵命!”就踪身上马。赤龙驹自主人走后,一直等了半天,这时唏聿聿一声长嘶,不得主人指示,早已四蹄翻腾,如飞驰去。 两边山林,纷纷向后倒退,这一阵风驰电卷,不多一会,已绕出几重山头。前面沿山脚一带,树林之前,隐隐现出几间茅屋。 岳天敏因自己马快,还恐怕白衣文士追赶不上,回头一瞧,果然不见谢大哥影子,连忙勒住缰绳,策马徐行,渐渐走近林边。依然不见白衣文士前来,心中正在寻思。 蓦听一声哈哈:“小兄弟,你怎的这时候才来,害得我老哥哥等了这一阵子!” 岳天敏抬眼瞧去,只见树林之中,缓缓的踱出一个人来,白衣飘忽,身材颀长,那不是白衣文士是谁?不由心头一楞,他来得好快!连忙一夹马腹,向前奔出几步,翻身下马,口中笑道:“谢大哥神功惊人,小弟怎赶得上?” 白衣文士敝声笑道:“小兄弟,你这末一说,好像我老哥哥故意卖弄了。” 两人边说边走,没有几步,就已走近一家猎户人家的士垣。里面的人,敢情听到一阵马蹄声音,板门开处,走出一个布衣荆钗的中年妇人。她一眼瞧到白衣文士,不由“哦”了一声,道:“相公你回来了?怎的没有碰上小姑娘?她找你去了!” 白衣文士听得微微一愣,连忙问道:“大嫂你说小姑娘找我去了,她什么时候走的?” 中年妇人想了想,含笑说道:“唔!是相公你走了没有多一会,她也走了,说是找你去的。” 白衣文士瞧了岳天敏一眼,道:“这娃儿真够胡闹,她那是去找我的?” 他言中之意,分明是说凤儿偷偷的独自逃啦。 但中年妇人那知就里,连忙答道:“一点不错!小姑娘临行还说她知道你老的去处。哎哟!这山中野兽出没,小姑娘走失了可不是玩的!” 白衣文士不愿和她啰唆,只说了句:“不要紧,我们会去找的。” 岳天敏听说凤儿独自走了,不由心中大急,上前一步说道:“大嫂,那就麻烦你,我这匹马,暂时在府上寄一寄,我和谢大哥,去把侄女儿找寻回来。” 中年妇人没口的答应,岳天敏牵过赤龙驹,道谢了一声,就和白衣文士退出身来。 “小兄弟,这娃儿可真厉害,她一路缠着我上巫山来,说要我寻两个叔叔。我正因三十年旧约,订在望霞峰上,原也顺路。今天早晨,我说要去瞧瞧两个老朋友,带着她不方便,她就指着这里,说在猎户人家等我,还要我快些赶回来,好找叔叔去!哈哈,今天我这老狐狸,可上了小狐狸的当啦,她原来是有计划的逃跑!” 岳天敏听得暗暗好笑,口中说道:“凤儿平日里,给我两位妹子娇纵惯了,人小鬼大,谢大哥不要介意才好!” 自衣文士呵呵笑道:“也就是这点才可爱哩!不是我老哥哥哥吹牛,多少人想拜我为师,任他磕破了头,我连正眼都不想瞧一下。唉!小兄弟,这娃儿你说去了那里!” 岳天敏不假思索的道:“她定是上神女峰玄阴教总坛去了。哦!谢大哥,凤儿虽然轻功不佳,但她已经走了好一会啦,我们还是赶快追上去才好!” 白衣文士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道:“玄阴教!他们敢动我徒儿一根毫发,我不把神女峰倒翻过来,也就不算我谢某人了。” 岳天敏见他居然一厢情愿的凤儿叫起徒儿来,心中不仅好笑,同时也替凤儿暗暗高兴。 如果真能再拜这位谢大哥为师,有这样一位绝大高手的师傅,当是福缘不浅!啊哟!这谢大哥,口气好大!看来还是一位大煞星。不错!玄阴教虽然高手如云,但要能胜过他的,确实找不出半个来。 “小兄弟,你愣什么?老哥哥保险你一个侄女儿,好,我们这就走!” 白衣文士说走就走,既不晃身点足,人就像行云流水般,轻飘飘向前滑出。 岳天敏不敢怠慢,身形微晃,立即跟踪跃起。以他目前的身手,二三十丈一掠即逝,何等神速!加之想到凤儿业已去了多时,她平日里人小胆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闯上神女峰去,准得惹出事来。而且身边又带着极其歹毒的“五殃针”,如果杀伤了玄阴教坛下弟子,这场是非就颇难收拾。虽然自己并不怕事,何况又有谢大哥这样一位高手。但五师姐玄阴教主,慨赠“玄阴符敕”对自己不薄,也不能骤然翻脸成仇。那末能把凤儿在半途中截回,自是最好不过。想到这里,不由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电射,向前急飞! 白衣文士两袖飘飘,在峭壁巉岩上,步履安详,看上去十分缓慢,其实凌空步虚,足不点地,犹若御风而行。任凭自己一再加速,却始终不徐不疾,和自己保持着两丈距离。这可使昆仑一少,无限心折,暗想光看谢大哥这份凌空步虚的轻巧,武林之中已无人能出其右。 难怪他口气托大得出奇。可是自己在九华山时,曾听二师兄涵真子讲解武林正邪各派人物,却没听说起有谢大哥这样一位人物。就是下山之后,自己也遇到过不少高人,平日里纵谈江湖上奇人异事,也从没有人提及。而且他自己好像也不愿说出身份来似的,那末他到底是何来历呢?心中沉思,脚下并未停止,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晃如两道白线。在山林峭壁之间,一闪即逝,快速到无可伦比!这一阵功夫,不知翻越过多少山头,纤丽秀拔的神女峰业已在望。 白衣文士突然停下步来,回头笑道:“小兄弟,你能够跟得上我老哥哥,这份轻功,武林中已属罕见!” 岳天敏还当他发现了凤儿踪迹,那知停下身来,只是为了称赞自己。不由脸上一红,道:“小弟那里及得上大哥。” 白衣文士轻喟了一声道:“赶上我老哥哥!小兄弟,你用上十年,就胜过我啦。” 说到这里,蓦的双目精光陡露,得意的呵呵大笑道:“当今武林,还没有一人,能追得上我,不然,也不叫我飞天神……” 他突然开口,好像是说漏了嘴,不愿再往下说。 听得岳天敏心中好生不解。“飞天神”?这敢情就是谢大哥的外号。唔!他遁世潜修了三十多年,大概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岳天敏这一沉吟,白衣文士似乎已经查觉,只微微的笑了一笑,忙道:“小兄弟,咱们跑了几十里路,也该息一息了。来!到前面林中坐一阵再走不迟!” 什么?神女峰业已在望,一路上不见凤儿踪迹,想来她早已闯上玄阴教总坛去了,自己不赶快赶上去,反倒要休息起来? 岳天敏心中一阵狐疑,脚步并没稍动。 白衣文士却不由分说的一把拉着岳天敏胳膊,就往林边走去。 谢大哥道:“老哥哥需要休息一阵再走,你难道不肯作陪?” 岳天敏无可奈何的跟着他走入林中,偏偏白衣文士却东挑西挑,不是说这里不干净,就是说那边坐得不舒适。走了好一会,总算找到一株大树底下的大盘虬根,正待坐下。 白衣文士好像生有洁癖,一再的用袍袖拂拭,显然他是用内劲把所有尘砂,吹括干净,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坐下。可是坐下来之后,立即闭上眼睛,不作一声! 岳天敏瞧着他这奇怪举动,心头正在纳罕。说实在,凭自己两人,别说跑这末一段路,就是跑上一天,也不会这样急需休息,但又不好多问,只得也在虬根上坐下。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白衣文士一直不理不睬的闭目养神。 岳天敏心头这份焦急,真是莫可名状!又过了一会,岳天敏实在忍耐不住,方要开口,只见白衣文士微微睁开眼来,望着自己神秘的笑道:“年轻人,真是一点耐心也没有,好! 你就在这里再等一等,老哥哥还有点事去!” 去字才出口,白影一闪,人像电光石火般飞出林外! 岳天敏不知他葫芦里卖什塺药,要自己在林中等候,他却独个儿走了?哎哟!不好!他分明中意凤儿,要收他为徒。如今知道凤儿是自己的侄儿,他所擅的‘五阴剑气’,又奈何不得自己,这才把自己诳来,他独个儿追上去,把凤儿带走?要是果真如此,以他飞行绝迹的轻功,自己又到那里找去?心念一动,赶紧提了一口真气,身形倏起,向林外扑去!噫! 原来谢大哥并不像自己所料,他没有走远!不是吗?树林外边说话的口音,正是他! 不由连忙停住身形,侧耳一听,只听白衣文士带着笑声道:“小娃儿,你怎的才来!师傅老人家在这里等着你多时了。” “哼!不害羞!谁叫你师傅?我要找两个叔叔,救尹叔叔去,你等我干吗?”这是凤儿的声音! 岳天敏心头一宽,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飞行之际谢大哥早已发现了凤儿踪迹。算准她是从这条路上奔来,才故意说要休息,把自己引入林中,而他在内功修为上,胜过自己多多,身在林中,自然能听到二三十丈以外。是以等凤儿刚一走到林外,自己还没听到声音,他已飘然出去。 刚想到这里,只听白衣文士又笑着说道:“小娃儿,老实告诉你,你岳叔叔已经被我捉来了,只要你答应拜我为师,我就把你岳叔叔放出来。” “哼!你骗人,你吹牛,鬼才相信,我岳叔叔本领可大呢!唔!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太行山的枯木和尚?” 白衣文士歪着头想了半天,问道:“太行山枯木和尚?和尚是吃素念经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凤儿“嗤”的笑道:“你连枯木和尚都不知道,还吹什么牛?告诉你,枯木和尚的本领大得不得了,他还会黑什么掌,和我岳叔叔才打成平手。哼!岳叔叔其实还赢了他,你捉得住岳叔叔?嘻!做梦。” 白衣文士好像越逗越高兴,一本正经的道:“小娃儿,你不相信,就跟我到林中瞧瞧去!” 凤儿小嘴一披,冷笑道:“我尹叔叔时常说‘逢林莫入’,鬼才上你的当。喂!你快让开,我要赶上神女峰去哩!” 岳天敏听得暗暗好笑,却听白衣文士又道:“你尹叔叔真的没在玄阴教,你去了白饶,还是跟我去见岳叔叔罢!” 凤儿见他一直挡在路上,不由急道:“你再不让开,姑娘可不客气了!” 白衣文士摇着头道:“小娃儿嘴可真凶,有本领,你不会自己过去?” 凤儿一路上和他同来,自然知道他的厉害,心中一急,突然退后了几步,怒道:“哼! 你敢小看我?我不过因为你还不算坏人,岳叔叔不准我乱用……罢了!你当我怕你?你再不让开,我可顾不得了!” 说着小手一探,从怀中掏出一支三寸来长黑黝黝的精钢圆筒,向白衣文士面前晃了一晃!白衣文士陡然一愣,脱口叫道:“你这是‘五殃针’!” 第三十七章 千里追踪隔室囚红线 两番说亲限时下迷香 “咭”!凤儿得意的笑了一声道:“你还识货!” 白衣文土好像十分怀疑,问道:“你从那里来的?” 凤儿这会可神气了,她猜想他一定怕“五殃针”。撇着嘴道:“这个你可管不着!” 白衣文士依旧恢复了笑容,点头道:“你只要说出来,我就让你去。” 凤儿赌气的道:“说出来,就说出来。” 她小手掂了掂“五殃针筒”道:“这老老朋友送给我的,那天他从两个鬼僵尸手上夺过来,就送给了我。” 白衣文士不信的道:“你说了半天,你的老朋友是谁呀?” “我老朋友本领比岳叔叔还大呢,他、他就是醉仙翁!” 白衣文士听得脸色骤变,哼道:“老酒鬼欺人太甚!他敢从小辈手上抢了东西,送人情?哼!碰上了,我倒要瞧瞧他到底有多少道行?”说到这里,突然又温和的道:“好!送给你,就送给你罢!” 凤儿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见他依旧站着不动,不由气道:“喂!你再不让开,我真的要放啦!” 小手握着的“五殃针”筒,向前一指,作出欲放的神气! “凤儿,不得无礼!”一条青影,倏然从林中飞出,声到人到。 “哦!岳叔叔,你果然来了!” 凤儿惊喜的叫了一声,就向岳天敏怀中扑去。 岳天敏身形落地,一把拉着凤儿小手,含笑说道:“凤儿,这是谢伯伯,快去见过礼。” 凤儿藏好“五殃针”,依言过去,方要给白衣文士行礼。 却见白衣文士双手乱摇,笑眯眯的说道:“不!不!你别叫我谢伯伯,干脆就叫我师傅好了。” “咭”!凤儿打心眼里笑了出来,摇头道:“谢伯伯,凤儿的师傅就是岳叔叔,还有尹叔叔、万叔叔,我不能再叫你师傅。” 白衣文士怀疑的望着岳天敏道:“小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岳天敏笑着把自己如何收凤儿做记名弟子,但一来尚未禀明掌门师兄,二来自己太年轻,叫师傅嫌不好听,才要她叫自己叔叔。以及自己两位妹子,平日也教她一点武功,都以叔叔相称,详细说了一遍。 白衣文士听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她将来既是昆仑派的人,我决不夺你徒弟。不过,这娃儿,着实对我脾气,这样罢,我就收她做个记名弟子,这总可以?” 岳天敏忙道:“谢大哥有意全成,这正是凤儿的福缘。”说着回头笑道:“凤儿还不快去磕头,这位师傅的本领,比岳叔叔大得多呢!” 凤儿睁着一双不眼,听说这白衣人本领比岳叔叔还大,心中自然高兴,何况又是岳叔叔吩咐。连忙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响头,口中叫着:“师傅,凤儿给你叩头,你可得教凤儿本领!” 白衣文士早就乐得呵呵大笑,一手拉着凤儿,道:“拜了师傅,当然要教徒儿本领,保你不会吃亏就是!” “唔!小兄弟,方才听公孙明和你所谈那姓尹的姑娘被人掳去,倘无眉目,和你同来的万姑娘,又被崆峒几个小辈,订下了约,你不是感觉到分身乏术,十分焦灼吗?这样罢,你尽管先追寻尹姑娘的下落,桐柏山这档事,就由我带着凤儿,代你去跑一趟好了。顺便趁这点时间,我也可以教娃儿几手。” 岳天敏为了英妹妹下落未明,琪妹妹和崆峒五通,胜负难料,正感十分为难。 方才紫衫剑客虽然自告奋勇,但公孙明虽擅长剑术,能否敌得过五通中的一通,尚无把握,势非自己赶去不可!是以婉言谢了。这会谢大哥也居然自动说了出来,以他的功力,别说五通,就是六通,七通,也莫想占得半点便宜,自然求之不得。 心中一阵感激,连忙说道:“谢大哥如此厚爱,小弟实在过意不去!” 白衣文土微哂着道:“崆峒几个小辈,那值得我老哥哥伸手,你只管放心就是,桐柏山事了,我自然会找你去的。走!你还有马匹寄在山下,我们先回去再说!” ※※※ 万小琪因“崆峒五通”下书订约,时间虽然还有五天。但那专破“通天剑法”的“玄天十二式”,须有两三天时间,才能纯熟应用,自己急于找个地方,练上一练。敏哥哥?应该先去救英妹妹要紧,她落入人手,不能在途中截回,如果耽上五六天,等他们到了神女峰总坛,再要救人,自然难得多了,何况处置“叛教”任何一个门派都是非常严厉残酷的,这情形显然已是十分急迫。她前后筹思了一个晚上,决定不告诉敏哥哥,独自悄悄上路,好让他先追玄阴教的贼人去! 翌晨天色还没有大亮,她拾掇停当,嘱咐了店伙一番,跨上玉狮子往后急奔。她怕被敏哥哥发觉了追赶上来,尽是催着坐骑,加快奔驰。玉狮子千里名驹善解人意,这时给主人一催,早就一声长嘶,四蹄翻腾,像风驰电卷般冲出! 从洛阳到汝州,原是一条官道大路,两边种着一排垂柳,在晓风中如幔如丝,迎风披拂,极饶诗意!此时虽然晨曦初吐,为时尚早,但这条官道上,车马行人,已是不少! 万小琪一人一马,上下如云,绝尘飞驰,宛若一道白线,正在急驰之际。瞥见来路上,一点白影,迎面飞来,眨眼之间,业已撩身而过。 万小琪心头一怔,赶紧回过头去,那点白影,已如陨星一闪而逝,去得无影无踪。此人好快的身法!凭自己目力,居然还瞧不清楚? 她那里知道自己的马匹,也正在绝尘飞驰,两下里都急如闪电,交叉而过,自然一泻千里,更显得人家奇快无比。不由暗暗感叹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像此人飞行绝迹的功夫,不知要高出自己多少!心中这一阵沉思,坐下马儿早已又跑出走了十来里路。前面官道上,正有七八匹马向前趱程。 万小琪的玉狮子,脚程何等快速,一会工夫。早已赶上前去。就在这一瞥之间,只觉这些人服装奇特,十分眼生,显然不是中原人物。为首一骑,却是一个头挽道髻的老道人,中间好像还有人负了伤,驮在马上。自己超过他们身边,依稀还听得到那老道口中“噫”了一声。他们又不是崆峒派的人,万小琪心中有事,也就并未在意。赶到汝州,还没到中午,入城之后,在一条清静的横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下马。 店伙接过缰绳,万小琪吩咐把马匹好好上料。 店伙瞧着这样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气度不凡,自然没声答应,一面堆着笑脸问道:“公子爷要打尖?还是住店?” 万小琪道:“我要住店,你给我找个清静上房。” 店伙领到上房之后,沏上香茗,捧上脸水,一面伺候着道:“公子爷是在小店随意,还是到外边吃喝?” 万小琪点头道:“我不想出去,你就拣可口的送来就是!” 店伙退出之后,万小琪掩上房门,盥洗完毕,随手斟了杯茶,刚呷上两口。忽听走廊上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好似不止一人。 只听其中有一个口音生硬的关照店伙,要了五间上房。其余诸人却咭咭格格的,弯着舌头讲话,竟然半句也听不懂。听不懂,就随他去!反正事不关己。又过了一回,店伙送上饭菜,万小琪向他打听隔壁住的是些什么人? 店伙笑着往前一凑,轻声说道:“那几住客官,据他们自己说,是从广东来的。一共是八位,其中有一位生了急病,才投到小店里来。” 万小琪含笑点头,说自己不过因这几个客人,语言不同,随便问问罢了。一面吩咐自己急需休息,如果没事就不准惊扰。 店伙出去之后,闩上房门,独个儿用完午餐,就取出白玉匕首,旋开玉柄,小心翼翼的抽出那本又小又薄的小册子,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端端正正放到桌上,然后聚精会神的打开首页。 “玄天十二式,崆峒家法,历传掌门,以去邪恶。” 这十六个字万小琪在西台铁屋之中,早已看到过,当时因身处困境,也并不在意。这时重新映入眼帘,顿使她心中感到困惑。照这册子的语气,这“玄天十二式”,乃是崆峒家法,历代只传掌门人的。 究其原因,当然深恐门下弟子,一旦学会了“通天剑法”,在外面为非作歹,甚或叛师背派,无人能制。这才根据“通天剑法”,另创“玄天十二式”,专破“通天剑法”,传给历代掌门人,并定这对白玉匕首,为崆峒家法。不只如此,甚至还恐后人不服,又在另一柄匕首中,藏着一支崆峒开山祖师的敕令。所谓“见令如见祖师”。这是何等郑重,难怪反面又刻上“镇山之宝,永传勿替”的字样。 这对玉匕令既有如此重要,而且历由掌门人代代相传,怎会落到自己师傅玉箫真人的手上呢?莫非师傅他老人家就是崆峒派的掌门人?不!不对!假如师傅就是掌门人,那通灵牛鼻子就不会说失落多年了。既说“失落多年”,就不会见到自己的白玉洞箫,就问起白玉匕首。这样推想,师傅可能是崆峒派的人,但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愿提及崆峒派,而自称“西崆峒”呢?还记得那天通灵老道说过,自己和他们有极深的渊源。如果师傅真是崆峒派的人,那末自己这次上桐柏山去,又该怎么办呢?唉!师傅也真是……当时为什么不给我说明呢? 万小琪面对着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首页上十六个字。不由疑窦丛生,怔怔出神!隔壁房中,不时传来钩稠格桀的说话声音,越是听不懂,越觉人家话说得特别响亮。 他们似乎正在讲着一件什么事情,津津乐道。 中间不时的提到太行山和枯木和尚,也只有太行山和枯木和尚,这几个字较为清晰。 唔!这批人老远的从广东跑来,敢情是慕武林第一高手之名,上太行山参谒枯木和尚去了,才回来的。哼!枯木和尚有什么了不起?那天还和敏哥哥打成平手,不!他分明打不赢敏哥哥,才拉交情的。 万小琪突然又为敏哥哥而骄傲,心头升起了一丝得意,脸颊上微微露出甜笑。啐!自己怎的放下“玄天十二式”支颐沉思起来?她赶紧摒除杂念,一页页的往下瞧去! “玄天十二式”,虽然只有十二个图式,但好像威力极大,变化也至为繁复。好在除了原文口诀之外,还有详尽的细注,阐说得十分清楚。 万小琪家学渊源,自幼得她父亲昆仑四老拏云手万松龄的亲传,打下根基,后来又得玉箫真人的真传。 崆峒心法可说早已有了八九成火候,对崆峒派的武学,自然一通百通。一页一页的往下瞧去,只觉越看越心领神会,双手也不停的依式比划,越体会到其中一招一式的精微变化得心应手。她反覆研究,简练揣摩,半天时间,十二个招式的变化应用,早已了然为胸。只差限于房间太小,没有实地练习。天色逐渐昏黑下来,有人轻轻的敲着房门。 万小琪收起小册子,开出门去,原来店伙送灯盏来了。 万小琪要他仍把脕餐送来房中食用。晚餐之后,万小琪带了白玉匕首和随身兵器白玉洞箫,关照店伙锁上房门,说自己要到街上逛逛。这时华灯初上,汝州城内。商贾辐辏,酒楼茶馆,行人摩肩,热闹情形,并不逊于洛阳! 万小琪信步闲行,走到冷僻之处,立即施展轻功,向城外飞去。不多一会,到了一处荒冢之间,但见累累孤坟,萧萧白杨,在月色朦胧中,益增鬼气! 万小琪虽然艺高胆大,也禁不住有机伶伶的感觉。但自己要练习“玄天十二式”,这荒冢人迹罕至,自然最为理想。当下壮着胆子,找到一座大冢前面的一块空地,取出白玉双匕,又把玉箫放在附近大石上。然后依着自己熟记的“玄天十二式”,一招一式的演了出来。果然!手上握了一对精芒四吐的匕首,双手齐发,威力便自不同。但觉随手划出,无不长短适度,攻退由心。不由一惊喜,这十二式,当真变化精微,内含玄机,不愧为崆峒镇山之宝! 她一遍又一遍的连续施展,反覆练习,一圈圈的银芒,围绕着她周身,有若两道流电。 映月生辉,寒气砭人!正在意与神会,手与心通,十分得意之际。蓦听身后不远,响起低沉的哼声。 荒冢月夜,这阴森森的声音,简直使人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赶紧一个旋身,收住招式,循声望去。只见坟前一张石桌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裤,面貌奇丑的老婆子。她枯瘦如柴,满面皱纹,左眼只剩下一个凹进的眠眶,一只右眼闪烁着绿阴阴的光亮,紧紧的盯着自己。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万小琪武功再高,也禁不住心中怦怦乱跳。 倒退了两步,娇声喝着:“你倒底是人是鬼?” “桀桀桀桀!”丑老婆子瞧着万小琪,并不作答,只是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桀桀怪笑。 万小琪被她笑得毛发直竖,暗想今晚难道当真遇上了鬼?心中未免生怯,又向后退出了一步,道:“你再不开口,姑娘可不客气了。” 丑老婆子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问道:“年轻人,你是崆峒门下?” 这一开口,万小琪胆气骤壮,她果然是人!既能从自己所使的“玄天十二式”,认出是嵱峒路数,此人亦当非庸俗之辈,不过从对方神情举动上看来,绝非正派人物。心念一动,忙将匕首收起,一面从大石上取回洞箫,笼入袖中。面露不屑的道:“恕姑娘眼拙,你是什么人?” 丑老婆子闪着绿阴阴的眼光,厉声喝道:“在我老婆子面前,心存不敬者死,你年轻人胆敢……什么?你还是姑娘?” 她厉恶之气,立时一收,脸上居然微露惊喜,又道:“唔!你且让老身瞧瞧!” 她语声才落,身如魅影,不晃不动,整个身躯倏然飞来。 万小琪防不到她竟然声到人到,突如其来的欺近身边。 不由猛吃一惊,立即往斜撤身,袖中白玉洞箫,莹光一闪,横胸而立,叱道:“你待怎的?” 丑老婆子一眼瞧到万小琪手上横着的白玉洞箫。不由微微一怔,一只右眼陡然射出一道冷电般精光,目不稍瞬,一张丑脸,神色似乎略现踌躇。接着又向万小琪全身上下一阵打量,鸡皮似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笑意,说道:“小姑娘你别害怕,老婆子平日虽然心毒手辣,对你却并无恶意。” 万小琪艺高胆大,那会把她放在眼里,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丑老婆子这回却不以为侮,一只右眼,尽是在万小琪粉颊上,滚来滚去,瞧个不停。她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贝,得意已极。只见她微偻的身躯,凑近一步,低声笑道:“小姑娘,咱们同是江湖上人,红莲绿叶,武林一家,老身有一事相求,你可肯答应吗?” 万小琪见他凑近身来,鼻孔中隐隐闻到一阵似兰似麝的幽香,直沁心脾。这幽香似乎是从老婆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咄!这老婆子真丑人多怪,瞧他既老又丑的模样,居然还在身上薰沐香膏,东施效颦。 闻了令人徙自作呕,心中不由越发憎恶其人。 闻言冷冷的道:“你且说出来让姑娘听听,如果不悖常情,不违正义,姑娘自可略尽棉薄。” 丑老婆子幽幽的长叹一声,道:“老身有一个侄孙,叫做谷飞虹,今年才二十四岁,生得一表人才,武功不错。不知怎的看上了一个姓尹的丫头,去年年底竟独自偷下山来,有人在湖广一幦见到过他。听说疯疯癫癫的,简直发了花痴!老身寻访多日,迄无下落。”她顿了一顿,丑笑着续道:“老身只有这个侄孙,难得遇上了姑娘你,比那姓尹的丫头,长得更美,我那侄孙儿了,一定更喜欢,所以老身……” 万小琪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上一红,含怒问道:“你是毒姑婆?” 丑老婆子闻声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老婆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姑娘答应,老婆子决不会亏待了你。” 万小琪实在听不下去,叱道:“住口,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毒姑婆依然笑着说道:“姑娘你是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老婆子的心意?唔!这也难怪,你没见过那孩子,我侄孙可以说风流潇洒,一表人才,和姑娘你,真是天生一双……” 万小瑛被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由拦着她话头,打鼻孔里一声冷笑道:“这是你们家事,姑娘可管不了。” 说毕,双脚一顿,翻身就走。 毒姑婆身如魅影,倏的拦住在万小琪身前,狞笑道:“小姑娘,老身所提亲事,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万小琪看她纠缠不清,着实讨厌已极,不由娇声叱道:“毒姑婆,别人怕你,我万小琪可并不把你放在眼里,要不试试姑娘手上白玉洞箫?” 毒姑婆独眼一翻,也厉声喝道:“我老婆子是瞧在侄孙份上,才对你另眼相看,江湖上提起我老婆子,还没人敢如此放肆。我侄孙的亲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老实告诉你,适才你已中了我‘限时迷香’,三日之后,如无我独门解药,就会手足疲软,功力尽失,到时看你还在我老婆子面前倔强不?” 万小琪听说毒姑婆居然暗下毒手,什么?自己中了她“限时迷香”,三日之后,功力尽失。 啊哟,不好!适才自己确实闻到一阵非兰非麝的香气,这贼婆子……她柳眉斜挑,白玉洞箫陡然递出! “桀桀桀桀!”毒姑婆地蓦里一阵得意的怪笑,人影一晃,早已凌空飞起,眨眼工夫,去得无影无踪! 直把万小琪气得粉脸通红,大骂老贼婆不止。但人家既已去远,追赶不及,只得恨恨的回转客店。 可是心中老想着毒姑婆临走时所说的“限时迷香”,这老贼婆心毒手辣,决非空言恐吓。三日之后,正是崆峒鸡毛的约会之期,万一果如所言,到时手足疲软,功力尽失,那可怎么办?但试一调息,全身气血,依然十分流畅又似乎并没丝毫感应。方才明明闻到了“限时迷香”,怎会一点朕兆也没有?难道这迷香当真不到时候,不会发作? 她一个人沉思了一阵,也就渐渐睡去! 翌日清晨,朦胧之中,只听隔房口操广东音的一批人,又在咭咭格格的说个没完,步履杂沓,敢情已在收拾行囊,要上路啦!果然待不一会,他们就纷纷出房,接着马嘶声,马蹄声,乱烘烘的逐渐远去! 万小琪也并未在意,这天仍在客栈中耽了一天。除了把“玄天十二式”口诀招式,细加揣摩,还不时的比着手势。晚上也依然到荒冢上练习了两个更次,当时自己估计约须三天时间,方能纯熟应用的,想不到只化了两天工夫,便已得心应手,极为纯熟。这样在时间上,就多出了一天,十分宽裕,用不着急急赶路。而且这晚也并没再遇上毒姑婆,看来她不到第三天晚上,决不会再来。哼,就是遇上了,凭自己手上一支白玉洞箫,和一套奇幻莫测的“五音神箫”,谁还怕她不成?不过对方奸诈毒辣,既以使毒出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只要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一宵易过,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万小琪盥洗之后,就踱出客店,信步走上一家酒店。这时已将近中午,酒楼上食客渐多,万小琪拣了临窗一张桌子坐下。酒保一见上来的是一位少年公子,自然殷勤招呼。 万小琪点了几样菜肴,另外要了一小壶酒,独自轻斟浅酌起来。一面略一留神,只见靠自己右首一张桌上,坐着三个武士装束的汉子,正在交头接耳,细声谈说。但因酒楼上人声嘈杂,听不真切,依稀到听什么王台山三字。不由心中一动,故意装作毫不介意的神气,细心一听。敢情这三个人是当地镖局的镖师,这时说着的,正是褚老镖头上五台山拜山,大破玄阴教分堂,居然说得绘声绘影,犹如亲眼目睹一般。 万小琪心中暗暗好笑,忽听另一个道:“别说五台山啦,连太行山大雄寺,前几天也被人烧了,听说那批人是从南海来的,指名要见素有武林高手第一之称的枯木大师。凑巧大师不在寺内,来人挥手之间,就把大殿给烧了。” 万小琪心中更是一动,暗想原来昨天和自己同住一店的七八个广东人,莫非就是南海来的?唔!敏哥哥和碧落三仙的古九阳有约,多则三载?少则一年。要亲上碧落宫去。这会南海的人和太行山结下冤仇,让他们先去互相残杀一阵也好。 她想到这里,只听另一个又道:“这两天武林中,事情可多呢!昨天洛阳永信镖局传下信来,说昆仑一少岳天敏岳少侠的未婚媳妇儿红线女尹姑娘,在山西黎城失了踪、金刀褚瑞芳褚老镖头,要这一带同道,协助采访……” 万小琪听他们说到英妹妹的时候还替她安上了什么昆仑一少的未婚媳妇儿。 这“未婚媳妇儿”几个字,使得万姑娘身如触电,虽然只是对方胡乱说说,但也着实够刺激。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溜溜味儿,从心底里直冒上来,瑶鼻中不禁重重的“哼”,了一声。 那三个镖师,正说得兴高采烈,被这突然一哼,不由全都惊奇的掉转头来,六只眼睛,一齐向她直瞧。 万小琪也觉得自己失态,粉脸上一阵红晕,好在饮了几小杯酒,勉强掩饰过去。匆匆饭罢,走下酒店,回到客栈!会了房饭钱,就继续上路。 顺汝州南行,是一条官道大路,万小琪策马徐行,人如玉树马加龙,白衣飘忽,雪驹骏昂,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沿路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儿家? 她在方城一宿之后,第四天经唐河,沙河铺,到达桐柏,还只是未初时光,就找了家客栈落店。这晚正是中了毒姑婆“限时迷香”的第三天,万小琪心中不无阴影。 以毒姑婆的名头,断不会虚言恐吓,何况自己也确实闻到那股香味儿。三天快要过去了,连半点朕兆也觉不出来。本来哪,现在不过堪堪第三天,毒姑婆说三天之后,如果没有她独门解药,就会手足疲软,功力尽失。越是这样迟迟不发,越使她提心吊胆,而且毒性发作起来,也一定更凶。 她全神戒备,那里还敢脱了衣服睡觉,这就把白玉洞箫放到身边,自己就在床上静坐运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兀自觉得气血调和,精神舒畅。什么中了“限时迷香”三日之后会手足疲软,功力尽失,全是鬼话!这一晚又在安静中渡过,连毒姑婆的鬼影子都没有。 万小琪空自紧张了一晚,不觉也暗自失笑。 翌日,乃是“崆峒五通”的约期,她白天里养足精神,晚餐之后,带好玉匕令,袖笼白玉洞箫,出了客栈,就向桐柏山奔去! 桐柏山脉,横亘豫鄂边界,桐柏山主山,却在桐柏县以西二十来里,山上道观林立,夙有道家圣地之称。 崆峒下院的朝天宫,是在半腰上,气派宏伟,观主通灵道人,是“崆峒五通”中的老五。他上次因循师弟通天剑邬赞廷之邀,向天目飞虹庞百川寻仇。无意之中,发现万小琪手上的白玉洞箫,才知本门中失落多年的“玉匕令”,居然有了下落。 前文说过,这“玉匕令”乃是崆峒开山祖师的敕令,见令如见祖师,历代只传掌门的重要符信。他这一发现,何等重要?但和万小琪动手之后,发现这位年青人,所使箫招,竟然是本门前辈尊长一脉,而且已深得真传,问他师承,既不肯据实相告,自己又不是对方对手。这才要师弟通天剑邬赞廷,暂留朝天宫内,自己兼程赶上崆峒山去,面谒掌门大师兄通化道人,禀告一切。 通化道人据报之后,还是力主慎重。认为那姓万的年青人,既是本门一脉,自然事先得打听清楚,再行索取。但老三通霄道人,却认为自己师兄弟六人,号称“崆峒五通一剑”,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如今一通一剑,居煞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手上,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何况崆峒镇山之宝岂能长落人手?当下坚持立即下山,非把“玉匕令”追回!并将姓万的小子活捉回来,崆峒声威岂不扫地? 五通的老二通一道人,是个毫无主张之人,一见三师弟说得十分坚决,也就随声附和。 通化道人眼看自己师兄弟六人,除四师弟通幻道人云游未归,邬赞廷留在桐柏。四人之中,却有三个主张立即下山,追回重宝,自己也不好反对。因为这是崆峒派一件大事,是以第二天清晨,就独自整肃衣冠,亲向崆峒后山,叩谒本门唯一长老自己的师叔麻冠道人。并把“玉匕令”已有下落,及自己准备率领师弟下山之事,详细禀说了一遍。 麻冠道人年逾八旬,在崆峒后山,闭关潜修,不预尘事,他听师侄通化道人说毕,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通化道人辞出之后,立即率领三位师弟下山,赶到桐柏山来。并由通霄道人率小丧门蒯翔,通天剑邬赞廷父子,及通灵道人分三路探访万小琪下落。无巧不巧,通霄道人和小丧门蒯翔一路,在洛阳遇上了岳天敏万小琪带着凤儿下店。这就伺机把凤儿掳为人质,并以“五通”名义,在万小琪房中留了封信,约她五日之后,上桐柏山绝顶相会。 闲言表过,再说万小琪赶到桐柏山下,还不到初更时分。 纵目一望,朦胧星月之下,只见高山仰止,横亘眼前,奇峰峻拔,气势极为雄伟!山脚下有一条用山石砌成的道路,宽阔平坦,蜿蜓直上,可使人拾级而登。道路两边,尽是参天古柏,密压压的造成一片漆黑。 万姑娘无暇多看,立即施展轻功,向上踪起。一路上全有石级,自然毫不费力,足尖轻点,晃如一颗星丸,腾跃直上。过了半山,道路渐见陡仄,正行之间,忽听身后“嘶”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虽然极其轻微,但万小琪是何许人?经一代怪杰玉箫真人三月陶冶,倾心传授,岂会连这点都察觉不出来?心中不由一阵怒恼,暗想崆峒五通,也算成名人物,自己应约前来,居然连江湖规矩都不顾,偷偷摸摸的在自己身后施行诡计。 说时迟,那时快,她心念初动,刚一回身,瞥见几缕轻烟,袅袅的向自己迎面飞来。要想躲闪,已嫌不及,一阵浓馥异香,直钻入鼻孔之中,你想不闻都不成! 万小琪骤然闻到香息,不由心头大惊,这是下五门的迷魂香!“崆峒五通”处心积虑,为了劫夺“玉匕令”竟然不择手段?一时深悔不该如此大意,误中暗算着了人家道儿。轻烟过处,香气逐渐由浓变淡,由淡而无。 万小琪楞楞的站在半山腰上,依然好端端的,并没什么异样感觉?心中更是一阵纳罕,刚才这种香气,分明走迷香一类歹毒暗器,自己怎会一无反应?哦!是了,一个月前,自己在湖北潜江,为了追赶一个跟踪我们的贼子,误中谷飞虹“小桃红摄魂香瘴”。 英妹妹替自己服过“乌风散”,说百日之内,百毒不侵,是以连毒姑婆的“限时迷香” 都失去了功效。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宽,留神向四周打量,那里还有敌人的影子。哼!今天我不痛痛快快的教训教训你们“崆峒五通”才怪。她气得双脚一顿,加速往峰顶上跃去。 翻上桐柏绝顶,只见一片平台的草地上,端端正正围坐着四道一俗,五个老头。 自己认识的,只有靠下首两个,那就是山羊胡子的通灵道人,和俗家装束的通天剑邬赞廷。在他们五人身后,还伺立着两个劲装少年,砍花剑邬茂,小丧门刜翔。山顶上除了这七人之外,并不见凤儿踪迹。 万小琪刚一现身,四道一俗却同时相继立起。 只见通灵道人迎前一步,打了个稽首道:“万小施主是信人,宠临寒山,曷胜荣幸!且让贫道先替你引见几位敝师兄。” 边说边指着凝立正中身穿杏黄道袍,头挽道髺,长髯飘胸,年约六旬的道人说道:“这是敝派掌门大师兄,道号通化。” 接着一指站在左首那个身躯微胖,穿一袭玄色道袍,面貌平庸的道人说道:“这是贫道二师兄,道号通一。” 再次指着右边,一个身材修伟,脸红如火,穿着一袭青色道袍的道人说道:“这是贫道三师兄,道号通霄。” 接着又指了指通天剑邬赞廷道:“这位邬师弟,小施主上次见过,大概用不着贫道再赘。” 通灵道人说到这里,转身又向通化道人稽首道:“启禀大师兄,这位就是身怀本门重宝的万小施主。” 通化道人和通一通霄,在没经通灵介绍之前,也早已知道来人是谁了。六道炯炯眼神,一齐对着万小琪一阵打量,也心中暗暗诧异。眼前这个白衣飘忽的少年书生,看上去只不过是十八九岁,凭怎么也看不出竟能击败成名多年的两位师弟“一通一剑”。 “无量寿佛!万小施主能应约远莅,实感荣宠。贫道听敝师弟报告,说前在鹿头镇发现小施主手上一支白玉洞箫,乃是敝派前辈尊长的随身之物。因而想起敝派失落多年的一对白玉匕首,可能也为小施主所得。后来经小施主亲口证实,白玉匕首也确在小施主身边。由此推想,小施主和本门定有极深渊源。而且这对白玉匕首,关系本门至大,是以贫道据报之后,即率领两位师弟,亲自下山。专程邀请小施主前来一鈙,好在追本溯源,大家全非外人,不知小施主能否把尊师名讳见告?” 通化道人这一番话,原说得相当委婉,但在万小琪听来,就有故意的避重就轻感。不是吗?“崆峒五通”,劫掳凤儿,作为人质,要挟自己前来赴约,已是不按江湖规矩行事,及自己准时赴约,又在半山腰上,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暗施袭击。如今当了面,居然不提凤儿被掳之事,还说什么“专程邀请”。 虽然她看出这通化道人,面含微笑,神光湛湛,分明是一位有道之士,即其他诸人,也不像为非作歹的坏人。 但她毕竟有了先入人见,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叫万小琪,这支白玉洞箫和另外一对白玉匕首均为恩师所授,他老人家已多年不履尘寰,恕我无可奉告。”她说到这里,突然环扫了大家一眼,不屑的道:“贵派在江湖上也算得堂堂正正的名门大派,道长们的‘五通一剑’,盛名远播,不想对中原道上一个末学后进的万小琪,居然不按江湖规矩,伺隙劫夺我尚未成年的小侄女,掳为人质。及我准时赴约,却又在半山上偷偷摸摸,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暗器,暗施袭击,难道说这就是道长专程邀请之道吗?现在我人既已来了,就请把我侄女儿放出来,然后再请道长划出道来,我万小琪不管是天大难题,都可舍命奉陪。” 她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通霄道人,那里还按捺得住,顿时脸泛怒容,厉声喝道:“小子好利的口舌,你把人救走,反来向道爷要人?今天既然来了,闲话便毋须多说……” 通化道人都听得面上一怔,他根本不知道谁掳了凤儿。连忙低声喝道:“三师弟不得躁急,让我问问清楚。” 他一面又转脸向万小琪问道:“万小施主方才说什么伺机劫夺令侄女,掳为人质,此话怎说?” 万小琪冷笑道:“道长身为贵派掌门,‘五通’之首,何必明知故问?” 通化道人脸色一变,道:“贫道确实不知,小施主但请明言!” 万小琪哼了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崆峒五通”具名的信笺,玉指轻弹,嘶的一声,一张薄薄的素笺,恍若飞镖一般,脱手而出,笔直的向通化道人面前激射过去。口中冷冷的道:“道长如若不信,请看这个!” 她这一手,可真把几个崆峒老道,瞧得暗暗吃惊。要知一张又薄又软的信笺,像飞镖般弹脱出手,那完全仗着丹田一口劲气,力透纸端,使人的精气神都跟着纸走。才能出手如箭,激射而出,所谓飞花摘叶,均能伤人。瞧不出对方轻轻年纪,居然有这手功夫! 第三十八章 五行寓生克阵以匕破 一冠重道统令出法随 通化道人微微一笑,伸手接住。就在月光之下,细细一瞧,不由脸色骤变。顺手往右边递去,口中沉声问道:“三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通霄道人脸上微微一红,躬身答道:“此事小弟昨日回转桐柏之后,因大师兄无暇,故尚未禀明内情。” 通化道人轻轻哼了一声,并未作答。 通霄道人脸上更挂不住,但继续说道:“小弟奉命率领蒯师侄,探访这姓万的小子行踪,刚到洛阳,就和这小子,还有姓岳的带着一个丫头,也在洛阳落店,小弟命蒯师侄前去蹂探清楚,以便亲自下手,把这小子捉来……” 万小琪见他一口一个小子,早已气得柳眉倒竖,瑶鼻中嘿的一声冷笑,道:“恐怕未必!” 通霄道人见她突然插口,也怒道:“小子!不信你试试。” 通化道人喝道:“三师弟,你且说下去!” 通霄道人怒目如电的瞪了万小琪一眼,续道:“那知蒯师侄去没多久,就把小丫头摛来,说已经留了封信,约姓万的小子,五日之后,到桐柏山来。” 通化道人脸似严霜,怒目横了一旁站着的蒯翔一眼。 直吓得小丧门蒯翔,全身一个抖嗦,幸亏通化道人目光很快的移开,瞧着通霄道人问道:“那么人呢?” 通霄道人被问得脸色更是尴尬,一阵红,一阵白的说道:“小弟因蒯师侄既然把这小ㄚ头擒来,而且又留书订约,自然不好把她再送回去,当夜就和蒯师侄带着小丫头赶回汝州。 这时天色已将黎明,正好在汝州城外,遇见了邬师弟父子。” 通化道人目光又向通天剑邬赞廷瞧去。 邬赞廷忙道:“那时小弟因汝州镖行中人谈起,才知金刀褚瑞芳为了报杀子之仇,邀约武林同道,上五台山玄阴教分坛拜山,传闻姓万的小子一行几人,也是往五台山方向去了,小弟闻讯之后,才连夜追了下去。” 通化道人点了点头。 却听通霄道人又道:“小弟瞧到邬师弟之后,就在城墙边把此行经过,约略叙述,并说明已和姓万的小子约了五日之期,要邬师弟一同回桐柏山来。那知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回头一瞧,小丫头业已不见,邬蒯两位师侄,却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分明着了人家道儿。 再一细瞧,果然有一条白线,如飞的往洛阳方向驶去,一瞬工夫,便已消失不见。这时路上行人渐多,不便追赶,邬师弟也把两人解开穴道,讯问情形,才知他们只觉得眼前白影一晃,便失去了知觉,照今日情形看来,分明是这小子把人救走,却故意要人……” 万小琪见他说自己把人救走,故意要人。听这口气,莫非凤儿已遭了杂毛道士的毒手? 心头一凛,陡的脸露杀气,把自己白玉洞箫往腰中一插,翻手取出一对白玉匕首,分握两手。她今天存心要用“玄天十二式”,大开杀戒。 突然双手一扬,莹光乍闪,娇声叱道:“鸡毛住口!今日你不把我侄女儿放出,万小琪就要你们‘崆峒五通’,血溅桐柏,尸陈绝顶!” 通霄道人狂笑一声:“小子好狂的口气!今日不知谁血溅桐柏,尸陈绝顶?” 话声未落,“呛啷”一声,业已撤出长剑。 通化道人双手一摆,微含怒意的道:“近来一切事务,你们都擅自作主张,劫持人家小女孩,已不是光明正大之举,居然还敢用‘崆峒五通’的名义?” 通霄道人和邬赞廷受大师兄一阵责备,不由低下头来,不敢答辩。 通化道人又转望着万小琪,很严肃的说道:“令侄女如已由小施主救去,还望小施主和本门有极深渊源为重,勿因些许小事,引起误会,贫道且尚有正事相商。” 万小琪怒道:“道长别再假惺惺啦!今日之事,你们把我侄女放出来便罢,否则,哼! 一个也别想活着下山!” 通化道人虽然不知人是否已由万小琪救去?但因理屈在己,还是忍气说道:“小施主不可误会,令侄女如果不是小施主救出,当由贫道完全负责……” 万小琪见他说来说去,还是不把凤儿干脆放出,分明要把凤儿留作人质,准备和自己谈判,交换“玉匕令”? 她心中越想越对,本来是个急性的人,三句不对,就要竖眉毛瞪眼睛。何况艺高胆大,出道江湖,又怕过谁来? 这时气愤填膺之下,那管得许多,闻言陡然喝道:“崆峒五通,声名狼藉,还有什么可说?你们就一齐上罢!” 通霄道人方才被大师兄责备了几句,心中对万小琪更是衔之入骨。这时见他说“崆峒王通”声名狼藉,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也忍耐不住,仗剑而出,先对通化道人立掌一礼,低声说道:“这小子口气狂妄,不如让小弟先去教训教训他。” 通化道人被万小琪一再辱及“崆峒五通”,心头也自火发。听通霄一说,点点头道: “他和本门渊源极深,在未说明师承以前,你和他动手,不可大意,更不可伤他。” 通霄应了一声,横剑急步而出,剑尖向万小琪一指,怒喝道:“小子,有多少本领,尽管使来!” 万小琪卓然而立,不屑的道,“凭你几手通天剑法,也想卖狂?” “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久享盛名,也从没有人敢当面如此放肆。 通霄道人愤怒得眼中要冒出火来,狞笑一声:“小子,你试试祖师爷的宝剑。”语声方歇,人影倏合,剑光匕影,陡然暴涨。顷刻之间,两人已换了五招之多。 通霄道人身居“五通”之三,对崆峒派视为镇山之宝的通天剑法,积数十年锻炼之功,自然比师弟通灵道人和邬赞廷要高明得多。他满拟对方如此年轻,自己一出场,还不手到擒来?不过这小子口出狂言,今天多少先要给你吃点苦头,尝尝厉害才好! 通天剑法素以奇诡谲异著称,那知一剑堪堪出手,便吃对方制住。五招一过,通霄道人更发觉对方手上两柄匕首,寒光闪闪,出招极为怪异。每一手,不论自己剑法如何变化,全被对方占了机先,从容破去。虽然只有仅仅五招,已是连遇险着,一再后退。 通天剑法,经崆峒派开山祖师手创,历代掌门各凭练经经验,又各有增补。时至今日,虽不能说尽善尽美,但变化奇诡,攻守严密,总也说得上无懈可击!那知在这小子面前,居然当真一文不值,全是破绽!举手投足,轻描淡写的玉匕一挑一刺,便迫得自己手忙脚乱。 奇怪!这小子所使手法,分明也是崆峒家数,而变幻之奇,出手之速,真有神出鬼没,意想不到之功。唔!自己五师弟通灵,和六师弟邬赞廷,不是都败在这小子白玉洞箫手下?难道这小子当真是他老人家的再传弟子?那么,他这一套匕法,定是从通天剑法中,取精用宏,演绎变化而来。不!这套匕法,近似通天剑法,而玄奥之处,却又胜过通天剑法,似乎是专破通天剑法而设。想到这里,心头虽然一凛。但他在剑术上浸淫了二三十年,岂会因对方几招匕法能破解自己的剑法,便现怯意?只听猛的暴喝一声,运剑如风,剑法突然加紧。 刹那之间,剑影漫天,风雷迸发,那本来已被对方克制的一柄长剑,陡的又划起绵密剑光,幻出一片剑山,向万小琪罩去!这一施展,果然威势惊人。 万小琪一对白玉匕首,所使“玄天十二式”,虽是专破“通天剑法”的克星。但对方对通天剑法,苦研了二三十年,其中许多招式,变化精微,已不在通天剑法的常规之中。是以在通霄道人突发的快速攻势之下,微微一愣,立被抢去机先,逼得向后连退。她明知这正是自己对“玄天十二式”的精奥变化,还不能纯熟运用之故。因前两天,只是独个儿练习,没人给他喂招。是以匕法虽然练得十分纯熟。 但一到真正动手,而对方又是对通天剑法浸淫了数十年的老手,含愤出手,自然便感到应付生疏。差幸万小琪本身武学,已有相当功力,一身兼具两派之长。 一任你攻势凌厉,依然一面对敌,一面用心索求通天剑法下一招的变化,用“玄天十二式”那一招去破。这一阵比斗,她无异找了一个喂招的人。 对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奥秘之处,也已逐渐领悟,威力不断的在增强之中。这一来,直把“崆峒五通”的老三通霄道人,惊骇得不知所云。对方那套匕法,分明还是初学乍练,居然借自己通天剑法的变化,给他馊招!自己剑法的威力越发越强,对方就好像循序渐进,威力越来越厉。不由又惊又怒,暗想今日如果不把这小子活劈剑下。他这套专门克制‘通天剑法’的匕首,假以时曰,自己‘崆峒五通’,那里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他心念一动,凝气运神,准备全力一击的同时。 万小琪也因打了大半天,不但把通天剑法的路数,摸得一清二楚。而且对“玄天十二式”,也越来越纯熟,毋须再事拖延。 两人这一发动,可说出于同时。 通霄道人一支长剑,厉若泼风,骤然洒出之际,也正是万小琪白玉双匕,一片冰影迎面飞到之时。 这不过像电光石火,一眨眼的工夫,但听一声清叱,通霄道人一轮剑光,已被盘进在两条银虹互绞的匕影之中。剑法零乱,剑光支离,通霄道人虽然仗着他数十年功力,还在竭力苦撑。但因自己的剑法,已被对方克制住,每一出手,立遭破解。一柄长剑,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摆脱对方银虹似的匕光,若不是平日功力深厚,早已丧在匕下。就是这样,也闹得手忙脚乱,汗流浃背,情势十分危急。 通化道人静静的站在一旁,一对精光闪烁的眼神,注视着万小琪手上白玉匕首,所使招法,心头猛震。他曾听师傅说过,本门历代相传,有一套使用双匕的招法,叫做“玄天十二式”,专破“通天剑法”。但因失去双匕,致“玄天十二式”也因之失传。这次听说“玉匕令”落在一个万姓的少年手上,难道他所使的就走“玄天十二式”不成?他不愧为崆峒一派掌门,居然业已看出一点眉目。就在他一阵沉思之际,蓦听几声吆喝,只见通一、通灵和邬赞廷三人,各自拔出长剑,同时向场中跃落。 三人一式右手托剑,左手掏诀,围着场中两人,分站三个方位。六道眼神,全都焦灼的望着自己,正在等候自己发令。 通化道人还想到对方分明和本门有着极深渊源,正想喝住。但眼看三师弟已被对方圈入在两条银龙似的匕光之中,生死一线。看来除了使出崆峒派压箱子的绝学“通天剑阵”之外,实在无法把对方制住。而且自己三个师弟,已眼巴巴的只等自己发令了,实逼处此,真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先把他困在剑阵之中,再慢慢的设法探询来历也是一样!心念一转,立即拔出背上长剑,大踏步向场中走去。 右臂一振,剑尖向天,口中念道:“一气鸿化,五心朝天,各就宫位……” 通一道人一见大师兄“剑令”出口,立即率领通灵道人和邬赞廷,各向方位上站定。 剑尖同时向天举起,口中齐声接唱了一句:“剑法无边!” “边”字才一出口,邬赞廷微一侧身,剑光乍起,对准万小琪兜胸刺到! 通霄道人正在万分危急之际,一听“剑令”齐唱。知道“通天剑阵”业已发动,大援已到,心头一宽。 就在邬赞廷一剑递到之际,立即虚晃一剑,人便向旁侧跃开! 万小琪弄不懂他们在闹什么玄虚?左腕一圈,刚把邬赞廷来剑架开,右匕正待挥攻去。 突然人影闪动,通灵道人已欺身挡住去路,手中长剑,势劲力锐,疾向自己眉心点到!万小琪冷哼一声,玉手轻挥,白玉匕首对准剑尖上削去! 那知还未接触,通灵道人又已闪开。身躯微胖的通一道人,却又挥剑攻上。眨眼工夫,“通天剑阵”之中,五行变化,人影乱晃。 万小琪虽然没有被此周彼退的连绵攻势所困扰。但这种捉摸不定的循环攻势,分明阵中之人,只有挨打,没有还手的机会,也着实暗生惊骇!自己接过几招,早已看出“崆峒五通”的这个剑阵,不但进退攻替,联手合击,浑如一体。而且还按着五行生克变化,循环消长。如果稍不留神,只要被穿插游走正反互用的阵法变化,扰乱心神,就会被困在剑阵之中。 “万小施主,瞧你身法招法,也是崆峒一脉,你到底是何人门下?还请及早说明,免伤和气!” 通化道人闪进万小琪身前,手中长剑,依然剑尖向天,并没剌出。 他心中只是想问问清楚。 “哼!你们认为区区‘五通剑阵’,就困得住我?如果不把我小侄女先放出来,就免开尊口,大家从手底下见真章罢!” “大师兄!别和他多说话啦!这小子见好不收,自己找死!” 这是通霄的声音,在通化道人身侧响起! 万小琪如何能忍?方要挥匕扑去。 瞥见人影连闪,五人业已交互移动,剑光流转,快若掣电。 “小施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剑阵一经发动,贫道也无能为力了。” 通化道人的声音,又从剑光人影中清晰传来。 要知万小琪的脾气,乃是吃软不吃硬的,她此时早已气得面红耳赤,那会听得进去? “哼!鸡毛道士,有本领,尽管使出来就是,姑娘难不成还怕了你们?” 她口中虽在大声娇叱,其实何尝不知以“崆峒五通”的名头,这剑阵绝非等闲。人早已抱匕凝神,静以待变。 果然!万小琪话声才落。通化道人敢情也被她激起了怒火,嘿的冷笑一声道:“贫道为顾念小施主和崆峒派极有渊源,才一再容忍,既然小施主不肯实言相告,这可怪不得贫道了!” 说着右腕一振,举剑向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大喝一声:“疾!” 通化道人这举剑一圈,原是指挥“通天剑阵”的暗号。 通一、通霄、通灵,和邬赞廷四人,早已脸现愤怒,全有点耐不住了,只待大师兄发令,发动剑阵。 这时通化道人“疾”字刚一出口,四人差不多同时从各个方位上,突然转身。四柄长剑,寒光乍闪,分四个方向,一齐出手,向万小琪攻到!光是这一着,如果武功稍弱的人,就难免有顾此失彼之虑。 但万小琪出身昆仑,在她父亲拏云手万松龄身边,从小长大。 昆仑派素以“少清剑法”驰誉武林,其中最厉害的“少清剑阵”多达三十六人。就是以互相配合发挥威力,她自然耳熟能详。这次“崆峒五通”剑阵开始,就按五行方位游走,万小瑛早已料到他们既然安上了剑阵形式,当然会同时抢攻。是以四柄长剑一齐攻到,她反而显出十分沉着,玉臂一圈,使出“玄天十二式”中的“两仪初分”。 一双白玉匕首,划了个太极形,身随匕转,疾旋一周,把四柄同时刺到的长剑,一齐封开。 通化道人目睹对方才一出手,就立把四位师弟的长剑逼开。虽然这不过是“通天剑阵” 的刚刚开始,但对方这一招,也着实凌厉。心头一震,长剑斜划,剑阵立即发动,五人穿叉游走,越转越快。刹那之间,但见剑气漫天,幻化成一片剑幕,重重剑影,连绵涌起! 要知“通天剑阵”乃是崆峒派镇山之艺,“崆峒五通”浸淫在“通天剑法”和“通天剑阵”上,差下多全有二三十年火候。不仅对“通天剑法”,功候精湛。就是剑阵中的五行生克,正反变化之理,也熟能生巧,变化多端。 万小琪适才一招,逼开四人,胆气立壮。心知崆峒派以“通天剑法”名世,那縻这个剑阵,准是从“通天剑法”中变化出来的。“玄天十二式”既是专破“通天剑法”,自然也能破“通天剑阵”。心念一动,就以双匕护身,全神贯注,细心察看。只见四道一俗,星移斗转,方位互易,五柄长剑,发出嘶嘶微啸之声,交织成一座剑幕。愈演愈密,五个人的身形,悉数隐没在森森剑气之中。 他们所使固然仍是“通天剑法”,但一经加入五行生克之学,。变化就愈来愈繁复。使人看得眼花缭乱,莫可捉摸!不由心头大惊,猛的足尖一点,玉匕上撩,一招“举火烧天”,直向辛金位上的通灵道人拨去。 她身形一起,正值通灵道人和癸水位上的邬赞廷,移宫换位。她双匕突发,一击之下,两人的剑招,同时被她拨开。心头一惊,便稍微后退。 万小琪那还容他们还手,身躯微旋,一个转身。匕分左右,接连使出“天外飞虹”“风电交击”两招。左攻乙木位上的通一,右攻丙火通霄。“玄天十二式”当真不同凡响! 她只不过使了三招,便已抢制先机,把四人的通天剑法,全部破解,“通天剑阵”,因四人移动受阻,就微现呆滞。 通化道人身居中央戊土,眼看情势骤变。大喝一声,长剑疾挥,剑尖上陡然射出一大片金星,向万小琪当头洒落。 万小琪知道五人之中,要算通化道人功力最深。 这一剑,来势劲急,急忙举匕迎去。那知转眼工夫,一片金星,倏然自灭。 通化道人连人带剑,业已一闪而逝。“通天剑阵”又立即恢复原位,五剑连绵出手。这回剑势愈演愈密,直若狂暴风雨,汹涌波涛般向自己攻到!心知这回上了人家的当,对方分明只是一个虚招,乃是为了稳定剑阵而发。自己迎着一接,反使他们缓过手来。 不由气得双足一顿,娇叱声中,立即展开“玄天十二式”。寒风起处,两圈银虹,陡然暴涨。疾如电掣,向五人长剑所汇的剑幕中投去! 这在万小琪来说,她是愤怒填膺,知道“玄天十二式”既能克制“通天剑法”,管他剑阵中的五行变化。三七二十一给你们来个硬拼!那知这下正暗合机先,“通天剑阵”虽然内蕴正反五行生克变化。 但还是以“通天剑法”为主,五剑合一,即使是绝世高手落入阵中也应付困难。何况还有五行变化相辅而行,阵行时换,使人无可捉摸,自然谈不到破阵。 万小琪可不同啦!“玄天十二式”乃是专破“通天剑法”的绝招,“通天剑阵”既以“通天剑法”为主。剑法一破,五行变化,也就失去了相辅相成之义。 闲言表过,却说万小琪双匕如轮,欺身暴扑,两圈银虹到处,只听“呛啷”连响。 通霄通灵两柄长剑,立被削断!变起仓猝,五人同时一愣,“剑阵”也同时缓了下来。 正当此时,猛听一阵十分刺耳的桀桀怪笑,从五六丈外传来。笑声甫落,响起一个夜枭般的声音,阴森森的笑道:“有我老婆子在此,万姑娘,不要心慌!崆峒五通,你们几个老不死,也不打听打听,这万姑娘是我老婆子什么人?仗着区区剑阵,居然以长欺幼,以众凌寡!欺侮起我侄孙媳妇儿来?嘿嘿!你们且瞧瞧。这五丈周围,我老婆子已经设下‘蚩尤毒雾’,饶你一等一的好手,只要稍微沾上一点,立即毒发身死。桐柏绝顶,倒真是你们连袂证仙的好所在!” 这是毒姑婆的声音!万小琪不禁心头又是一震。唔!自己服过“乌风散”,可不怕你捣鬼!她心念方动,以通化道人为首的五人,也立即停下手来,向四外一瞧。 果然离自己五六丈外,起了一层灰蒙蒙的浓雾,把自己围在中间,那毒姑婆就在浓雾堆中发话!砍花剑邬赞茂和小丧门蒯翔两人,手捧长剑,原是侍立在剑阵之外。 这时一听毒姑婆口发狂言,他们仗着师父师伯们全在身边,立即大喝一声:“你是人还是鬼,还不给少爷出来?” 两人一个旋身,同时出手,两柄长剑,猛向毒姑婆发音之处刺去! 通天剑邬赞廷观状大惊,要想喝阻,已是不及。只见两人扑近灰雾还有三五尺光景,便悄无声息的往地上倒去,立即一动不动。 邬赞延只此一子,也只此一徒,急怒攻心,如何还计及厉害。暴喝一声,长剑一领,方要施展“通天剑法”中身剑合一的绝招“长虹经天”,向隐身毒雾中的毒姑婆冲去。 猛觉自己右臂,已被人一把抓住,耳边响起大师兄通化道人的声音:“邬师弟,不可造次!” 就在邬赞廷微一停顿之际,忽听灰蒙蒙的浓雾之外,突然有一个苍老声音,低宣了一声道号,喟然叹道:“无量寿佛,乌蒙一派和崆峒素无过节,居然下此绝情,谢道友快请大力施展罢!” 接着又听另外一人,朗声笑道:“哈哈!我们虽然分工合作,主力还在道兄身上。” 这两人只是随口谈话,既没使出千里传音一类功夫,而真气凝聚,如在目前,来人功力之深,自不待言。 通化道人眼看自己师兄弟五人被困毒雾,束手待毙。这声音入耳,心头陡然一震,立即大喜过望,毐蓩恶阵之外,已然来了救兵。他听出先前那个苍老声音,正是崆峒后山闭关潜修,不预尘事的师叔麻冠道人。但另一个声音轩朗的又是谁呢?敢情是师叔临时邀来的帮手。难道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预知自己师兄弟,会被毒姑婆的“蚩尤毒雾”所困,邀人相助? “蚩尤毐雾阵”乃是乌蒙派制练的各种剧毒中最厉害的一种,任你绝世高手只要稍微沾上一点,立即毒发身死。如果妄用掌风把它劈散,但一经震动,毒雾便四散飞扬,为祸更烈。乌蒙派曾悬为厉禁,不遇深仇大敌,不准轻易使用如此剧毒之物。不知自己师叔和另外一位帮手,如何下手? 通化道人心念转动,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眨眼工夫,毒雾外面两个人,声音才落,瞥见右侧灰蒙蒙的浓雾,突然齐中分裂。好像被人在中间用利刃剖开似的,一条白影,比闪电还快,倏地从裂缝中飞了进来。这真是电光石火,间不容发,通化道人还没看清这飞进来的白影,究竟是否是人。毒雾早已重新合拢,依然灰蒙蒙的没有半丝空隙。回头一瞧,那条白影并没在场中现出身来。灰蒙蒙的毒雾,包围在五丈方圆,有若一个深灰色圆桶。 自己师兄弟和万小琪六人,就站在圆桶中间。而那条白影。从飞入之后,即沿着圆桶边缘,不停的绕场疾飞。而且越飞越快,越绕越速,不要说人影,连白影都无法看清了。惟有在灰蒙蒙的毒雾里层,好像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白烟。目光虽然看不清楚,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了感觉。 在铁桶似的五丈方圆,片刻之间,被一阵阵的阴寒之气所充塞,寒风凛烈,砭人肌骨。 场中六人,全非庸手,自然立时体会到,这种森森寒气,只有剑术高手,才能把真气从剑锋上透射出来。此人徒手飞行,那能有此锐利之气。 通化道人一代掌门,见多识广,也惊奇得差些叫出声来,“这是只有传闻的剑气功夫!”正当此时,蓦地里一声悠长清越的长啸,从淡淡一圈白影中响起。这声音,当然是那条分不清人影的白影所发,因为他飞绕得太过迅速,一片声音,在五丈方圚,附壁(指毒包围圈内像铁桶般的雾壁)回旋,历久不绝!场中六人,直被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谢道友注意!”毒雾之外,苍老声音如响斯应,一声大喝。紧接着又是一声锐厉尖叫由近而远,往峰下落去!这是毒姑婆的声音,从他这声厉叫判断,准是受创而遁无疑。靠近南端的毒雾,首先裂开,遂獑往左右退缩。中间现出一个白发披肩,长髯拂胸的老道,目射精光,凝神而立。从宽大袍袖中,露出一双枯干的手掌,一左一右向前平推,作出撑拒之状。灰色毒雾,有若两堵厚墙,被老道人双掌摇推。随着五丈方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分左右两方,极其缓慢的向后移动。那绕场疾飞的白影,依然上下流转,寒风凛烈,只见一层淡淡白影,把五丈方圆之内,包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不由恍然大悟,如果没有这圈白影,事前把自己几人一起罩住,那么纵使有人从外面把毒雾推开,自己几人,也势难幸免!这阵工夫,万小琪固然看得十分惊奇,就是连江湖阅历极深的“四通一剑”,眼看自己帅叔,须发飘动,双掌微颠,好似极为吃力。尤其这圈绕场疾飞的白影,显煞也是一位绝世异人。但屈指武林,会这种只有传闻的“剑气”功夫的人,可从没听人说过,自然更是瞠目结舌,莫测高深。“蚩尤毒雾”循着圆形,分左右逐渐后移,差不多只剩了四分之一的光景。只听一声暴喝,宛若春雷,一圈淡淡白影,倏然消失。同时飞落一个身穿一袭白色长衫的人,面对那堵被压缩得比墨还黑的毒雾,双袖齐挥! 远远看去,似乎并没发出劲急风声,但行家眼内,自然瞧得出这份内家真气,潜力之强,势若排山,何等凌厉!毒雾经两个绝世高手的真气推动,迅如流云,崩若山颓,向峰北百丈绝壑,滚滚而下。 眨眼工夫,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发白须的老道,双掌一收,对着白衣人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今日设非谢道友仙驾经此,贫道一人,正不知如何下手,来挽救崆峒门人的这场浩劫。” 大家这时业已看清和麻道人并肩站着的白衣人,竟然是一个三十来岁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的中年文士。 只见他微微一笑,朗声说道:“道兄何必太谦,些许微劳焉足挂齿?倒是你这手‘离合神功’,端的炉火纯青,使兄弟大开眼界!” 通化道人经白衣文士这么一说,才恍然自己师叔方才所使的,竟是本门中最为难练的“离合神功”。 他老人家在后山潜修,原来正是为了探求本门的无上武学,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却听麻冠道人微微一笑,回头说道:“通化,你们还不赶快谢过这位谢老前辈的救命之恩!” 四通一剑,自白衣文士现身之后,心中正在各自猜测。瞧他方才这一手功夫,和身上打扮,早已想起一个人来,只因对方年龄不符未敢确定。此时一听师叔口气,这“谢老前辈” 四个字钻入五人耳中,才证明自己所料不错!他正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正邪各派侧目而视的大魔头谢…… 通化道人连忙一整道袍,率领四位师弟,齐向白衣文士深深打了个稽首。口中说着: “崆峒后学通化率领师弟参见谢老前辈。” 白衣文士连连还礼,口称“不敢”! 四通一剑然后又参见过师叔,方想把万小琪之事,向师叔禀报。 只听白衣文士已开口笑道:“这次兄弟和道兄相遇,倒并非偶然经过,实系受人之托,特地从千里之外,兼程赶来。” 麻冠道人歉然的道:“啊啊!谢道友原来尚有要事待办,贫道这倒耽误了道友的正经事儿。” 白衣文士微微摇头道:“兄弟此来,实和贵派有关。” 麻冠道人听得微微一愕,不由顺着白衣文士的口吻问道:“和敝派有关?哈哈!谢道友如有吩咐,请只管明言相告!” 白衣文上用手指了指站在场中的万小琪,然后说道:“兄弟受人之托,就是为万姑娘而来!” 麻冠道人目光向场中一瞥,回头问道:“那位小施主,可就是你们所说,身怀本门重宝‘玉匕令’的万小施主吗?” 通化道人连忙应了声“是”! 麻冠道人转过头来,笑道:“贫道二十年来,未履江湖,这次特意为了万小施主之事,才赶下山来。” 他话才说完,白衣文士陡然哈哈大笑。 麻冠道人不由又是一愣,徐声问道:“谢道友因何大笑?” 白衣文士笑声一落,冷冷的道:“崆峒派二代高人,倾巢出动,原来就是为了要劫夺人家两柄匕首?” 麻冠道人不禁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接着面色一正,十分庄重的道:“谢道友不可误会,贫道因听敝师侄报告,本门重宝‘玉匕令’,和另外一支白玉洞箫,重现江湖,落在一个姓万的小施主手上,已由敝派掌门师侄,率领同门,下山追踪。贫道因这两件东西,关连着本门一位前辈尊长,是以亲自赶下山来……” “于是就准备亲自动手,向人家姑娘手上强行夺取?”白衣文士截断他话头,出言反问,语气甚是冷峭,听得四通一剑,全那脸色倏变。 麻冠道人双手连摇,道:“谢道友不可误会!什么?你说万小施主,还是一位姑娘?” 白衣文士并没理他,大声笑道:“我谢某人可不管这对匕首,关连着你们崆峒派几位前辈尊长,兄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档事我既然伸出手来,你们就冲着我谢某人来好了。” 这时双方情势,已到了剑拔弩张,四通一剑,各人全都手按剑柄,怒目而视。 麻冠道人却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道:“谢道兄这份为友义气,贫道十分钦佩。只是此事内情,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玉匕令’重现江湖,虽是本门重宝,但既然已有敝派掌门师侄,亲自下山料理,自然毋须贫道再赶下山来。实因这‘玉匕令’和另外一支白玊洞箫,贫道方才说过,关连到敝派一位前辈尊长,贫道深恐敝师侄对上辈之事,倘有未能完全了解之处,是以特地匆匆赶来。谢道兄且请稍待,容贫道向万姑娘问明情形如何?” 白衣文士听他一说,原来这中间还有如许曲折,也就嘿然点头,随着麻冠道人往场中走去。 万小琪自毒姑婆暗设“蚩尤毒雾阵”,把敌我双方,一齐困入,“通天剑阵”无形停顿之后,就一直凝立场中,全神戒备。后来毒雾阵一破,麻冠道人和白衣文士同时现身。她一听老道人居然还是“崆峒五通”的师叔,那么同来的那个白衣文士,自是他们一路。这两人武功高不可测,自己虽得西崆峒真传,最近又学会了“玄天十二式”,但和他们相比,一对一,自己也决非敌手。要知她乃是个性倔强之人,面对强敌,岂肯示怯?心中更重重的哼了一声:“今天我就是最不济,也要凭一箫双匕,斗你们一斗。” 她卓然而立,故示从容!及听双方对话,显然那白衣文士,并非崆峒一路。什么?他受人之托,专为自己而来?这人到底是友是敌?心中一阵嘀咕,白衣文士却居然代自己强行出头,言词越来越僵,崆峒四通一剑,已有剑拔弩张之势! 忽见那白发老道和白衣文士两人,已缓缓的向自己走来。 “万姑娘请了,贫道麻冠,适才和谢道兄的谈话,姑娘想已完全听到。贫道斗胆,想请姑娘赐借手上白玉洞箫一观,不知肯惠允吗?” 万小琪先前听他一再提起“玉匕令”关连着他们崆峒派一位前辈尊长,这时麻冠道人又索阅自己的白玉洞箫。当然这事情已非常明显,自己师傅玉箫真人,就是他口中的前辈尊长无疑。想到这里,毫不迟疑,右手一伸,把笼在袖中的白玉洞箫,递了过去,口中说道: “道长请瞧罢!” 麻冠道人双手过玉接箫,一阵端详。 突然手臂颤动,老泪纵横,喃哺自语道:“啊,不想麻冠在四十五年之后,还能重睹你老人家的兵器!” 他这一举动,不但白衣文士和万小琪感觉十分奇怪,即四通一剑,亦相顾愕然。再看麻冠道人却十分依恋的把白玉洞箫还给了万小琪,口中说道:“贫道一时失态,万姑娘讲勿见笑。贫道斗胆,还想请问,姑娘尊师何人,能否见告?” 万小琪见所料不错,自己恩师,果然是崆峒派的前辈尊长,但麻冠道人既已认出白玉洞箫来历,还要向自己询问,不是多此一问吗? 当下一手接过玉箫,含笑答道:“道长既知此箫来历,恩师名讳,即在其中,又何必多问?” 麻冠道人一闻此言,突然面现惊喜,双目精光暴射,注视着万小玙十分兴奋的道:“如此说来,万姑娘你果真是师叔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这……这太好了,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万小琪这时才知自己师傅,原来还是老道人的师叔,但他老人家为什么从没提起过呢? 她见麻冠道人问及师傅隐修之处,不由微微摇头道:“他老人家已多年不履尘寰,隐居之所,在没有禀明他老人家之前,恕我无可奉告!” 麻冠道人顿了一顿又道:“贫道痴长几岁,就称呼你一声小师妹,听说本门重宝‘玉匕令’现在也在你身边,不知当时师叔他老人家传你之初,可有什么吩咐?” 万小琪因面前白发皤皤的麻冠道人,乃是五通的师叔,在崆峒派中,已是硕果仅存的上辈长老,地位极为崇高,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师门渊源,自然不会有错,而且瞧他满脸慈祥,语气又十分恳切,心中也极为感动,正想上前拜见师兄。但听到后来,不禁暗暗冷哼,心想你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儿,搬出师门渊源,转弯抹角,原来也是为了这对白玉匕首!她这种想法,确也难怪,那知正因她起了这一丝误会,致令她的全部人生完全改观! 却说万小琪心念一动,猛然想起匕首柄上的绿玉敕令,我就旋出来给你瞧瞧,看你更有何说? 她望着麻冠道人冷冷一笑,取出白玉匕首,缓缓的旋开玉柄,突然右手往前一竖,娇声说道:“道长请看这个!” 只见纤纤玉掌之中,绿光晶莹,那是一支绿玉令牌! “崆峒派开山祖师敕令” 万小琪才一扬起,麻冠道人陡的面现惊喜,“啊”了一声,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俯伏在地,口中祷告似的说道:“愿祖师爷慈悲,保佑新掌门人!” 四通一剑,只知“玉匕令”是一对白玉匕首,为本门历任相传的重宝。但到底如何重要?连现任掌门人的通化道人,也不知底蕴。先前听师叔麻冠道人和万小琪一段对话,才知对方这位易钗而弁的小姑娘,竟是自己师叔祖玉箫真人的嫡传弟子,算起来自己还得叫她师叔,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他深悔方才自己没有问清来历,孟浪出手,忽见万小琪手上,绿光晶莹,扬起一支小小令牌,自己师叔,立即俯伏下去! 通化道人四五十年功力,内功精深,目光何等锐厉,一瞥之间,早已瞧清令牌上一行细字,心头一懔,已揣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赶紧叫身后四个师弟,一挥手势,也急忙随着师叔身后一齐跪了下去! 这一下,不但使万小琪大出意外。就是站在一旁负手静观的白衣文士,脸上也不禁掠过一丝惊愕,但瞬即平复。这是他联想起五十年前一段往事,和目前情形对照之下,便了然于胸。不由微微点头,面带笑容的望着万小琪。可是万小琪不同啦! 别看她平时凶霸霸的天不怕,地不怕,这会人家崆峒派齿德俱尊的唯一长老,连同掌门人师兄弟一齐伏地不起,跪在自己面前,她那能有这份镇定功夫?女孩家总是女孩子家,这就闹得面红耳赤,惊诧万状! 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她瞧着跪在面前的麻冠道人和四通一剑,心中十分纳罕。 “老道长快请起来!” “谢祖师恩典。” 麻冠道人恭恭敬敬站起身来,接着通化道人和四个师弟,也相继站起,恃立身后。 “老道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万小琪等六人站起之后,忍不住向麻冠道人问了出来。 只见麻冠道人脸色庄重,向自己打了个稽首,道:“我做老师兄的,不知小师妹已蒙祖师慈悲,继掌本门。”说着回头喝道:“通化!你们还不赶快招见本门第七代新掌门人。” 他此话一出,使得四通一剑,同时怔住。不是吗?崆峒派掌门人,明明是五通之苜的通化道人。他二十年前,继承第七代掌门人恩师云冠道人的衣钵,出任第八代掌门人,以迄于今。怎么又钻出一个第七代掌门人来,这不是闹了双包案?但是武林之中,最重长幼之序,这是从本门中唯一长老自己帅叔口中说出,那敢违拗?四通一剑脸上带着疑问,望了麻冠道人一眼。 只见老他人家面色十分庄重的站在一旁,大家只好依言再次向万小琪面前跪下,口称: “崆峒第八代弟子,通化、通一、通霄、邬赞廷、参见小师叔!” 他们不称参见掌门人,只喊了“小师叔”,自然按万小琪是玉箫真人的门人,照辈份叫师叔是不错的。显然他们对“掌门人”这三个字,还有存疑之处。 麻冠道人当然看得十分清楚,自己师侄还有怀疑。这却不能怪责他们,因为这事情发生得太以兀突了。 万小琪出身昆仑,对武林过节,自然十分清楚。论辈份,自己既是“五通”的师叔,这份大礼当然受之无愧。 但人家年龄,可和自己父亲不相上下,自己那好意思让人家跪拜下去。 当下侧避开身,还了一礼,口中叫道:“道友们不可多礼。” 四通一剑站起之后,麻冠道人笑着向白衣文士说道:“谢道兄三十年不出,今日仙驾贲临,就碰上敝派五十年来一件盛事,宁不快哉!此处非待客之所,道兄不嫌简慢,请至敝派下龙朝天宫奉茶如何?” 万小琪经这一来,和五通一场过节,业已烟消云散,化干戈为玉帛。而且又当上了崆峒五通的师叔,当然不虚此行。但凤儿踪迹,始终不见,四通一剑也没再提起,心中不禁疑窦,正想动问。 只听白衣文士敞声笑道:“这倒真是一件盛事,玉箫子前辈有万姑娘这样一位高足,光大贵派,自是意料中事,可喜可贺!兄弟还有一个小徒,留在松树之上,也要还给万姑娘哩!这娃儿实在淘气,时间一长,保不定又出花样,我们这就下去也好。” 麻冠道人奇道:“谢道兄,你又收了一位高足!” 白衣文士点头笑道:“这徒儿本来是我小兄弟的,我抢过来做记名弟子,她就是万姑娘的侄女儿。” 麻冠道人听得十分糊涂、他说什么记名弟子,是从小兄弟手上抢来的,又是要还给万姑娘。这老魔头几时又钻出一个小兄弟来?白衣文士这一番话,听到万小琪耳中,却不由心中一动。他记名弟子,是自己侄女,要还给自己?难道他说的就是凤儿?人家方才说过,他是受人之托,专程为自己赶来助拳,自己也得向他道谢一番才对。 当下就向白衣文士作了个长揖,道:“谢老前辈不远千里为晚辈赶来,使晚辈铭感,只不知老前辈是受那一位前辈之托,知道晚辈有事桐柏绝顶?还有老前辈所说的令高足,又是晚辈侄女,不知可是凤儿?还请老前辈明示才好。” 白衣文士哈哈笑道:“掌门人言重了,你老前辈的可叫得我十分不自在。唔!小兄弟,你也叫我谢大哥不好吗?走!我们下山去,你就知道!” 说着就和麻冠道人万小琪三人当先起身,往峰下走去! 通天剑邬赞廷,因爱子爱徒同遭毒姑婆毒手,心中悲痛,自不在言,当下由通霄道人,帮他把两具尸体运回朝天宫办理后事,不在话下。 却说万小琪随着白衣文士和麻冠道人身后,走下峰顶。 白衣文士对着一丛参天古松,含笑叫道:“娃儿,快下来,你瞧,谁来了?” 松涛轻啸,落叶片片,除了这一片天籁,月明星稀。松林如画。 那里有人下来? 那里有人答应? “咦!这娃儿那里去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像白衣文士平时这样镇定的人,显然也沉不气起来。 “娃儿!” “野丫头!” 这两声嗓门提高了,一缕声音,悠长的向林中直贯进去,惊得宿鸟噗噗乱飞! ……………… 空山寂寂,还是没有影子。 半晌,突然从松树上传下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气鼓鼓的埋怨着道:“喂!师傅!你叫得轻一点好不好?人家好不容易等了半天,才诱着两只松鼠钻出头来。现在被你吓跑了,我不来啦!你要赔我。” 一条小黑影,像风飘落叶,悄无声息的跃落地上。扭腰顿足,还在不依哩!她是向师傅在撒娇! “哈哈!野丫头,别小孩子气啦!你瞧瞧,这是谁?” “嗯!啊!”小黑影惊喜的叫了一声。 蓦地像乳燕投怀般向万小琪扑去,口中喜极而叫:“万叔叔!” “凤儿!”万小琪一把搂住凤儿。 这回她知道凤儿又拜了白衣文士为师,不禁为她暗暗高兴,有这样一位绝世高手的师傅。 放下凤儿之后,便拉着她小手问道:“凤儿,你几时拜在谢大哥门下的?” 凤儿瞧了白衣文士一眼,点点头道:“那是岳叔叔叫我拜他做师傅的。” 万小琪脸色一正,说道:“唔!你对师傅,怎好如此没大没小?” “哈哈!万姑娘你不知道,这是师傅拜的徒儿,不是徒儿拜的师傅啊!说实在,我就喜欢她野得天不怕,地不怕哩!”大家边说边走,一阵工夫,就到了朝天宫。 通灵道人引着众人到客厅落座,小道僮献过了茶。 麻冠道人吩咐四通一剑,齐在下首坐了,面容庄重的向通化道人说道:“通化,从现在起,我们崆峒派,才算正式有了掌门人,今后你们都得听从万师叔指挥,为光大本门而努力。” “啊!啊!师兄,这个千万使不得!”万小琪这会才听清楚麻冠道人原来要自己出任崆峒派掌门,她心中一急,双手连摇。 麻冠道人微微一笑,道:“小师妹,这事可不是我做师兄的胡乱作主,师叔他老人家,授你双匕之时,早已决定的。此中因果除了谢道兄略知梗概之外,通化也未必清楚。” 四通一剑,被师叔这一突然宣布,也全都疑云满腹,静待他说出原由。 只见麻冠道人微微顿了一顿,道:“这事还得从‘玉匕令’说起,这对白玉匕首,实是从前崆峒开山祖师遗传下来的镇山之宝,当年祖师手创‘通天剑法’,因恐后世门人,流入邪恶,无人能制,于是根据‘通天剑法’,另创‘玄天十二式’,以一双匕首,专破剑法,历代只传掌门一人。这‘玄天十二式’,就藏在匕首玉柄之中,而在另一支匕首柄中,藏入了开山祖师的敕令,使历代弟子,见令如见祖师。这一详情,乃是我数年前在崆峒后山一处碑文中,无意发现的。我因你们发现‘玉匕令’重现江湖,且为一少年所得,这少年身边还有师叔他老人家的玉箫,才使我想起前情,亲自赶来山下,不想小师妹,果然是师叔他老人家指定的掌门人。” 麻冠道人说到这里,目光扫了万小琪和四通一剑一眼,又道:“我这样说,你们敢情还不了解,远溯六十年前,本门第五代掌门祖师紫霞真人有两位门人,大弟子是先师玉版真人,二弟子就是师叔玉箫真人。那是师祖尚未仙去,先师为了修炼本门中一种最难练的功夫‘离合神功’,致走火入魔,胸口以下,全部僵化,不能动弹。当日先师是师祖预定的继承人,期许甚高,先师本人,平日也兢兢业业,刻苦自励,不想遭此打击,意念俱灰,就趁人不备,自震天灵而死。那时我和大师兄云冠道人,入门未久,即遭此遽变,多亏师叔他老人家,代传技艺。所以我和大师兄的武功,十分之八九,可以说全是他老人家所栽培。” 万小琪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适才峰顶上,他一眼瞧见白玉洞箫,就涕泪纵横,孺慕良殷! “后来祖师仙去,就把‘玉匕令’传给了师叔,照理这第六代掌门人,该由师叔继承,但第二天早上,他老人家飘然而去,不知下落。大师兄和我到处找寻,始终不见他老人家影子,可能他老人家因大师兄技艺已成,足可担当大事,是以飘然远引。崆峒一派,在江湖上也薄有声誉,掌门一职,自然不能久旷,这才由大师兄权且代理。之后,有人看到师叔他老人家就隐居在西崆峒绝顶,大师兄和我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几次登山苦求,均被他老人家严词峻拒,声言再苦缠不休,就离西崆峒他往,这已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当初也许他老人家不知‘玉匕令’就是本门历代相传的重宝,才一直留置身边。这会他老人家既传给了小师妹,这正证明我崆峒一派,当在小师妹手上,光大门户,才有这般巧合。” 麻冠道人说完这段往事,四通一剑,不由恍然大悟,立即站起身来。 由通化为首,向万小琪身前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愚昧,不想其中还有如许周折,万望师叔以本门为重,出任艰钜。” 万小琪还想起身推辞,麻冠道人却早已按在她肩头,肃然的道:“小师妹!这是祖师恩典,你现在已是本门第七代掌门人,自应受他们小辈一拜。” 白衣文士也笑着说道:“万姑娘,此中情形,方才麻冠道兄,已说得十分清楚,姑娘既是玉箫子前辈衣钵弟子,传你双匕,自然具有深意,姑娘可推辞不得。我谢某受小兄弟之托,专为姑娘之事而来,躬逢其盛,尤感荣幸,谢某五十年前,和玉箫子前辈,也有数面之缘。这样罢,姑娘尽管出任重任,今后如有困难,我谢某也挨上一份如何?” 麻冠道人喜得笑出声来,赶紧说道:“谢道兄武功通玄,崆峒派能得千金一诺,受赐良多,小师妹还不赶快道谢。” 万小琪心知情势所逼,自己无法再为推辞,只得依言向白衣文士致谢。 一面慨然说道:“五位老师侄快请起来,大家坐着好说。” 四通一剑,这时心悦诚服,神情庄重,恭恭敬敬的回到自己位上,依言坐下。 万小琪也十分恭敬的从怀中取出一对白玉匕首,让大家传阅,然后郑重的道:“万小琪身受祖师恩典,恩师栽培,今日又蒙老师兄作主,膺此重任,小妹年轻识浅能力有限。今后不但老师兄要多多指导,就是几位老师侄,在年龄和阅历上,也比我高出许多,也要多方指教才好!” 四通一剑连声:“不敢。” 万小琪接着又道:“何况此等大事,小妹也须禀明家父,另外也尚有私事待办,预计当在明年元旦,始能赶上崆峒。在此期间,仍拟请通化老师侄暂时代理。” 通化道人躬身领命。万小琪收好“玉匕令”,随命凤儿拜见麻冠道人及四通一剑。 万小琪才知白衣文士,乃是受敏哥哥之托而来。那末敏哥哥呢?英妹妹既不是玄阴教擒去,茫茫天涯,到那里去找? 白衣文士也把自己在巫山望霞峰和岳天敏订交,及收凤儿做记名弟子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她方想动问,只见白衣文士继续往下说道:“我和小兄弟分手之后,一路上还听到了不少传言,据说南海碧落宫最近派出一拨弟子,向中原武林寻衅而来……” 麻冠道人猛然一震,拦着他话头问道:“谢道兄此话当真?碧落宫和中原武林,相安数十年,这次敢于再番出动,恐怕武林中又要掀起轩然大波呢?” 白衣文士微微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当年泰山论剑,碧落真君虽抱着独霸武林的雄心,但他亲眼看到中原各门各派,着实有不少奇才异能之士,是以只当场试爆了一颗碧焰阴雷,向大家示威之外,也就知难而退。这几十年来,上一辈的人死的死,隐的隐,中原武林早呈衰象,难怪他又蠢蠢欲动。这次首当其冲的,却是太行山的大雄禅寺。” 麻冠道人惊异的道:“他们敢向枯木大师挑衅?” 白衣文士“嘿”的冷笑了一声,道:“枯木和尚在武学上,固然称得上一流高手,但也未免太嚣张了些,居然自诩为什么‘武林第一高手’?这次事情就出在‘武林第一高手’这几个字上。” 麻冠道人微笑了笑道:“武林第一高手,这个名称,许是江湖上一班后辈,为了推崇他,才加上去的,枯木大师,可能还不知道呢。倒是这回海南的人,既然向太行山公开挑衅,不知后来怎样,谢道兄可曾听说?” 白衣文士又道:“听说这次来人,一共七个,由碧落真君的二弟子麻旡咎所率领,他们声言要叫枯木和尚,自动取销‘武林第一高手’。恰值枯木和尚外出未归,他们就用‘碧焰阴雷’震毁了大雄寺一进大殿,扬长而去。” 万小琪轻哦了一声,猛然想起,自己在洛阳到汝洲的官道上,遇见一批服装奇突的人,中间还有一个头挽道髻的老道人,不是正有七八骑吗?后来在汝州客栈落店,他们还住在自己隔壁,自称从广东来的。听他们谈话之中,不时提到太行山和枯木和尚,当时自己还认为这行人,是慕太行山之名而来的呢? 她想到这里,却听白衣文士又道:“这一路上,这从种种迹象上推测,和你们一起的尹姑娘,可能也落入海南来人的手中。” 万小琪突然惊叫起来:“谢大哥,你说英妹妹,是被海南的人掳去的?” 白衣文士微微点头道:“我正在作如此假定。”他顿了一顿,又解释着道:“我听小兄弟谈起尹姑娘失踪的情形,再由小兄弟和你的武功上推测。那尹姑娘能和你们在一起,武功自然不会太弱,普通高手,决非其敌。而且那天晚上,听说还有不少武林同道,在同一客栈之中,竟会一点声息都没有听到。自然来人武功之高,迥非寻常。除了几个寥寥可数的顶尖人物,有谁能办得到?而且你们到达黎城之日,和海南来人向太行山寻衅,只隔了一天,在时间上亦极吻合。还有一点,就是海南来人,上太行山去,一共只有七人,但这一路上回去之时,却有了八骑,其中一人,似乎还负着重伤,上下须人扶持。大雄寺既未闻有人被掳,那末此人,可能就是尹姑娘。” 万小琪想到汝州客栈中,店伙果然说过,他们有一个人生了重病,当时自己并未在意。 唉!那准是英妹妹!她深悔没去留意,以致当面错过。不由急道:“谢大哥,你说得不错,英妹妹准是被海南的人掳去了!” 白衣文士沉吟着道:“我只是不懂,海南的人和尹姑娘无怨无仇,而且尹姑娘又不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第一高手,把她掳去,用意何在?” 万小琪道:“谢大哥,敏哥哥没有把以前的事情,全告诉你?” 白衣文士笑道:“那天,小兄弟既耽心尹姑娘下落未明,又耽心你桐柏之约,左右为难,分身乏术。时间又那样迫促,他只匆匆的告诉我尹姑娘失踪情形,及你和崆峒这档事的前因后果,我就带了这娃儿上路。” 万小琪道:“那是今年年初的事,敏哥哥和英妹妹从贵州求取乌风草回来,在湘西就和海南的人起了误会。后来君山排教总坛上,敏哥哥不但收了碧落宫三仙古九阳的三颗‘碧焰阴雷’,当时还答应迟则三年,早则一年,亲上碧落宫去。那天我和英妹妹两人,也打败了几个海南门人呢!谢大哥,经你一说,英妹妹准是落入海南贼人的手中无疑。唉!不知敏哥哥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 白衣文士道:“这几天,江湖上正在纷纷传说,海南碧落宫向中原武林挑衅之事,我想小兄弟如果在路上把各种情形略加连贯,自然也会推想得到。那末他现在可能正在向南海追踪的途中。” 万小琪听得心头大急,暗想:麻旡咎既是碧落真君的二弟子,那该是碧落宫三仙的老二。虽然以敏哥哥的武功,自然足可对付,但他们一行毕竟先走了好几天。万一路上没追上,敏哥哥一人追上碧落宫去,那可不是玩的!她想到这里,神色大变。 白衣文士自然瞧得出来,不由敝声笑道:“万姑娘,你别心急,小兄弟如果已经追去,我们不会跟踪前往?碧落真君虽然厉害,我谢某自问还抵挡得一阵。” 麻冠道人道:“哈哈!你们说了半天,贫道才摸清头绪,掌门人既然要上碧落宫去,贫道也想乘机去见识见识这个近百年来号称南海魔窟的碧落宫,到底是些什么景象?” 麻冠道人说到这里。四通一剑也一齐站起身,全说要去。 万小琪还想拦阻,却听白衣文士抢先笑道:“道兄要去,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上碧落宫去,兄弟还真嫌人手不够呢?不过,此番去不去海南,目下还无法断定,小兄弟能在半途上把人救出,虽然双方一样有了梁子,迟早总得走上一趟,但时间就可能不在现在。所以兄弟倒有一个计较,万姑娘乘的是千里名驹,我谢某也有一个‘飞天’丑号,明日就由我和万姑娘先行,你们几位,不妨稍迟起身,作为后援。我们沿途留下记号,如果确须上海南去,大家再会齐好了。” 麻冠道人闻言,连连称好,大家就这样作了决定。 一宿无话,翌日清晨,白衣文士和万小琪别过麻冠道人,带着凤儿,首先上路 第三十九章 盛名之争碧落宫起衅 隔空施术红线女成擒 原来尹姑娘那天在黎城客店,遇见四师妹散花仙子米凤娘,得知她是奉命跟着金花剑莫寒波莫姑姑同来,心中十分高兴。因为莫姑姑在总坛里,是最疼爱自己的一个人,这次既然奉命而来,自己自然得去看看她。这就和米凤娘,赶到莫寒波下榻的客栈之中。见面之后,莫寒波也极为喜悦,一面说自己此来,原来代表教主巡视各地分堂。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调查尹稚英下山以来,有无叛教情形?因为两年前尹稚英的下山,是自己在教主面前再三关说,才获允准。那知下山不久,总坛接到霍文风和楚天行的联名报告,指控她勾结外人,背师叛教。 又由自己向教主力劝,才颁了一道玉敕令谕,要尹稚英回坛申述。 不想尹稚英并没有回去,襄江分堂又报告她在分堂滋事,杀伤多人,教主一怒之下,当时就要派人把她擒回总坛,按教规处置。恰巧自己奉派巡视各地分堂,才又在教主面前,竭力担保,尹稚英决非叛教之人,其中也许另有隐情,才算勉强把教主劝住,要自己就地调查,详细说了一遍。 尹稚英早已听得流泪满脸,抽抽噎噎的也把自己下山之后,如何在伏牛山遇上霍文风楚天行,如何在襄江分堂动手等情,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莫寒波平日对五台分坛,早已深表不满,尤其是楚天行这一类人,尤感不齿。听完尹稚英报告,极表同情,就说自己巡视各地,约尚有一个月时间。要尹稚英一个月之后,回转总坛,亲向教主申述,届时自己也已回去,再从旁关说,谅可无事。 尹稚英自然唯唯应命,三人又谈了一阵,才辞别出来。回到客店,正值大家已酒醉饭饱,岳天敏陪着万松龄、庞百川、一苇大师等人,品茗闲坐。 尹姑娘受了一肚子冤屈,心中闷闷不乐,就迳自回转房中。这一晚,她辗转反侧,不能成寝。“背师叛教”这四个字,一直在她脑海中打转。自己下山以来,到底有没有“背师叛教”?她从伏牛山想到襄江分堂,和师傅的玉牒令谕,再想到五台山分坛。一幕幕的往事,在她面前浮起,掌心不禁微微沁出冷汗。难道自己当真“背师叛教”不成?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无法驱除开自己紊乱的思想。 幼年自己是一个伶仃无依的孤女,由师傅扶养长大,传授武功。十数年来从没有半句疾言厉色,名虽师徒,情实母女,自己……自己……她一想起师傅,恨不得立即赶回神女峰去,跪在师傅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就是要按最严厉的教规处置,自己也宁死不辞! 突然,她又想起少年英俊的心上人——敏哥哥。对自己患难相共,温柔多情,自己又怎能舍他而去?唉!天下无不散筵席,他还有琪姐姐,锦云妹子。自己为了洗刷这“背师叛教”的罪名,只有挥慧剑,斩情丝,回到神女峰去……她想到这里,早已泪眼模糊,枕角上一片尽是湿漉漉的泪水。正当她肝肠寸结,神志朦胧的时候,蓦地里一阵极其微微的风声,从屋上飘过!要知一个内功已有相当造诣的人,无论睡得如何沉法,只要有一点声响,也会立时警觉。 尹稚英自从敏哥哥给她服过十滴“天府玄真”,内功精进,迥非寻常!这一阵轻微风声分明有人在屋上经过,如何能瞒得过她。蓦然警觉,立即单掌一按,飘身下榻,随手掠了鬓发,连壁上长剑,都没取下,早已闪近后窗。轻轻打开窗户,双足微点,人已像一缕轻烟,跃上屋檐。纵目四顾,果然有两三条黑影,在南边屋脊上掠过,倏即不见。 “哼!客栈中高手如云,这贼人胆子可真不小!”尹姑娘手无寸铁,但艺高胆大,那会把来人放在眼里。 柳腰一拧,身如电射,直向黑影隐没之处追去。越过一重屋脊,忽然发现三条黑影,业已跃下大街,和前面四条人影,合做了一起。一行人,行云流水,步法极是轻快!因相隔还远,瞧不清面目,反正不是好人! 姑娘一声娇叱,双足一顿,跃起半空,捷如飞鸟般,向七人身前落去。那七个人影,一见有人向面前飞堕,也同时倏然停步。双方动作,全是十分快疾,一落一停,相隔就不及两丈了。这时新月如钩,正好斜斜地照到这几人身上。 尹稚英略一打量,业已看清七人中为首一个,乃是六旬左右的清瘦老道。花白头发上绾着一个道髻,身穿香灰色道袍,足登云履,手执玉柄拂尘。望去一身仙骨,道貌岸然!他左右两边,侍立着六个大汉,却面目凶猛,服装奇特。各人背上,各有一个长形包袱,当然就是兵器,但没有亮出来。 尹稚英微微一愕,这批人装束神情,显然不是中原武林人物。敢情他们由此路过?被自己发觉追来,这误会可就大了。 她想到这里,果然那老道人业已发言:“嘿嘿!想不到这小小山城,居然还有小施主这样高手,倒确是难得!不知追赶贫道一行,所为何来?” 尹稚英脸上一红,赶紧抱拳说道:“道长请勿误会,在下……”她刚说了这末一句。只见站在后面的一个大汉,突然趋近老道人身边,低低说了几句。 尹稚英只好停下来,等他们说完了再说。 老道人听完大汉之言,只微微颔首,并不置答。一双冷电般眼神,慢慢的向自己瞧来。 尹稚英心头一凛,此人光从两道眼神上看,内功之深,已不在枯木和尚之下。可是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物? 她心念疾转,口中却续道:“在下适才偶然听到屋面有人经过,心中好奇,才追来一瞧究竟,不想冒犯道长仙驾,深感失礼,还请道长多多曲谅,在下就此告辞。”说毕,回身就走! “且慢!”老道人忽然沉声一喝,这声音算不得响亮,可是钻入尹稚英耳中,却恍如闷雷,震得耳鼓嗡嗡直响。心头更是暗吃一惊,自己江湖上厉害人物,也见得多了。内功火候有如此精深的,除了枯木和尚,真可说还是第一个人! 但姑娘岂是怕事之人?刚才因自己无端追踪,心有愧怍,才说了几句道歉辞儿。 这时经人家这么一喝,不由立刻轻身,望着老道人冷冷的道:“道长还有什么指教?” 老道人似乎身份极高,他并没直接作答。只是徐徐问道:“昆仑有一位岳天敏岳施主,不知和小施主可是旧识?” 尹稚英听他忽然提路敏哥哥来,一时不知是友是敌。心念一动,当即说道:“道长所说,正是在下哥哥,不知道长法号,可否赐示?” 老道人突的目射精光,嘿然冷笑道:“如此说来,倒真巧极!贫道碧落宫麻旡咎,岳小施主在洞庭君山,妄仗微末之技,敢收碧落宫三颗‘阴雷’,既然是你令兄,贫道意欲委曲小施主,随我往海南一行。” 尹稚英一听这老道,竟然是碧落宫三仙的麻旡咎,心中更是震惊。碧落宫三仙排行最小的古九阳,自己在排教总坛上,早已见识过,那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这麻元咎乃是古九阳的师兄,自然更为厉害。 自己那是人家对手?连忙暗作戒备,一面冷哼一声道:“我敏哥哥当日收下古道长三颗碧焰阴雷,曾有迟则三载,早则一年,亲自送上碧落宫去。届时在下自然也要前去,瞻仰瞻仰海南奇艺,道长行走江湖,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麻元咎看她暗作戒备,只是微微一笑,不屑的道:“南海碧落宫,称尊武林,从不知什么叫做江湖规矩,贫道法旨如山,这可由不得你!”说到这里,猛的白玉拂尘,对着尹稚英遥遥一指。回头说道:“你们把他拿下!” “你待怎……”尹稚英心知对方极为难惹,早已蓄势以待,这时一声娇叱,正待出手。 都知“你待怎的”的字还没说出,陡觉麻旡咎拂尘一指之间,已有一大蓬绵绵不绝的柔软气体,向自己罩来。莫说闪避,就是连转一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肩井”穴上,骤然一麻。 全身犹如着电,肢体立即绵软无力,那里还有分毫挣扎余地。只觉自己身子,业已被人挟起,一路轻快沉稳的向前奔出! 尹姑娘口不能言,力不能使,但神志却极为清醒。心头焦灼,自不待言。寻思适才情形,麻元咎这一手功夫,莫非就是传言中碧落宫震惊寰宇二大绝学中的“隔空擒拿术”?一阵沉思,只觉身躯颠簸,两耳生风,默察路程,敢情业已出了黎城。虽然不辨方向,但分明要把自己擒回海南,那末准是向南而去。可是自己乃是女儿之身,易钗而弁,行走江湖,这会落入人手,反抗无力。万一给人觑破秘密,万一……她禁不住心头狂跳,羞急万分。要想睁开眼睛。瞧个方向,只觉眼皮上重逾千钧,那能抬得起来!除了心头清楚之外,什么也莫想动一下。连忙暗中试一运气,只觉穴道受制,气血不畅,一口真气也无法运行。 尹稚英心知一时之间,难以抗拒,暗自叹息一声,不再挣扎。她尽力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寻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客栈中,敏哥哥一行,不但可说高手如云,而且也不乏经验丰硕的老江湖。自己突然失踪,自会根据线索,及时赶来施救。即使无人相救,此去海南,迢迢千里,不是一两天所能赶到。自己也尽可以在半途中,再待机会行事。一行又停下来了,尹稚英只觉松涛盈耳,似是到了一处松林之前。 接着马嘶声,马蹄声,连续入耳。自己身子,被横搁上马鞍。这般人果然个个身手俐落,动来敏捷,大家一语不发的翻身上马。片刻之间,立即蹄声急响,自己身躯也不停的颠动起来。 心知这七八匹马,正迅速的向前绝尘奔驰! 尹稚英要穴受制,气血不畅,神情昏倦,再经这一阵马身上的剧烈颤动,激觉头晕目眩,迷糊睡去!待她再度醒来时,只觉自己已被安置在一处板床之上,四外昏沉沉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她双目抵力睁开,不知是昼是夜,更不知身在何处。但自己这时和身躺下,却是事实。不禁心头又是一震,但自己连稍微动一动的能力都没有,也祗好随遇而安。这样过了一阵,只听隔壁房中,响起一阵脚步之声,随着咭咭格格的有人谈话,敢情已落了店?他们一行,因自己穴道受制,不虞逃脱,是以没人看守,搁置在房中?静心谛听,隔壁似乎有两三个人的口音,正在低声谈话,而且谈得十分起劲。但所说却是钩稠格桀,一句也听不懂。唔!他们是海南方言,自己那会懂得?不听也罢!隔壁房中,传来了一阵细碎声音,好像已在脱衣就寝。 果然,过不一会,就有鼾声传来,心知所料不错。自己这一间房中,除了自己被搁在床上之外,别无一人。 尹姑娘心上一块重铅,总算放了下来。瞧他们只把自己关在房中,就置之不理,安心睡觉。足见他们非常自信,受了“隔空擒拿”之人,被制穴道,非经他们独门手法,决难自解。想到这里,慢慢的又试运真气,企图把穴道冲开。她明知这是属于徒劳,如果穴道能轻易让人家自动解开,他们又岂会如此大意?何况对自己下手之人,又是碧落宫三仙中的人物?但自己舍此之外,实无他法。她调息澄清,几次把丹田真气,勉强提起,但倏即涣散,莫说运行攻坚,连凝聚都办不到。自己一身功力,形同全废。 但她心中忽有所触,引起一种奇异的譬喻,因为一个人被人点中穴道,经络受阻何异运错功夫,走火入魔?她曾亲眼看到石姥姥僵硬的双脚,只服了敏哥哥十滴“天府玄真”,就恢复玄功。自己不是也服过十滴“天府玄真”,玄关已通吗?只要能把真气运集,就不难冲开受制穴道。这一想法,促使她增加了自救的信心。目前真气不能凝聚,自然是意料中事。 尹姑娘可并不因此懈怠,真气虽然随提随散,但她还是一心一意的随散随提,全神贯注暗下苦功。 一个晚上,悄悄的过去!她听到远处鸡鸣,深巷犬吠,敢情已是翌晨。隔壁房中,有了起床声,盥洗声,和钩稠格桀的谈话声。接著有人开门进来,小心翼翼的分左右挟持着自己出去,一路还故意问长问短,似在遮掩客店中人的耳目。上马启程了,身躯又在颤动,耳际蹄声,耳边风声,又在绝尘南驰! 她虽然分不出白昼黑夜,但晓行夜宿,依站打尖,总还分得出来。一天、两天,很容易的过去,这是第四天了。默计路程,最少也奔了足有两千里光景。这多天下来,她没有进过一点饮食,腹中自然十分饥饿。但她无暇计及,因为经过几天努力,她已经有了信心。那不能凝聚的真气,已能逐渐运行。只要再有一两天时间,也许可以把受制的穴道打开。这一天晚上,她努力运行真气,居然逐渐的已能流注全身,畅行无阻。只是到了右肩“肩井”穴上,便微生麻木之感,血气受阻。心知此时业已到了紧要关头,只要把穴道冲开,自己身子,立可恢复自由。心中这份高兴,真是不可言宣。要知“肩井”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位在眉尖内侧,肩胛骨与锁骨之间。虽非死穴,但因神经密布,普通点拿,亦足以使人全身立如触电,肢体绵软。何况对方所使,又是海南绝学的“隔空擒拿”?一经受制,自然更难以反抗。但另一方面,麻旡咎身为碧落宫三仙的老二。平日里自视甚高,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成名人物,尚且不在他眼梢之内,何况区区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小子!是以虽然施出了“隔空擒拿”,但出手极轻,只把对方制住就算。也幸亏如此,才便宜了尹姑娘。否则如果擒拿在重穴之上,这四五天下来,任你功力再高,也难免落个残废!但话得说回来,麻旡咎因为不知尹稚英底细,才会给他如此便宜。而尹姑娘当时也因不防对方还会“隔空擒拿”,才有此失。否则以尹姑娘的身法,胜虽无望,但她颠倒阴阳的飞絮舞步,一经展开,也足可支持一时。 后文四个岳天敏,闹得碧落宫天翻地覆,尹姑娘独斗麻旡咎,就在于此。武经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们两人,正因为未能“知己知彼”,才阴差阳错,各失所算 第四十章 窥穴岂无因似真实幻 问心原有愧接木移花 却说尹稚英暗运真气,发觉只有“肩井”穴上,依然麻木不仁,穴道受制。心知脱困非遥,不由大喜过望,立即凝神运功,把全身真气,汇集右肩,迎着“肩井”穴上攻去。海南碧落真君,能在正邪各派之外,别树一帜,睥视武林,数十年来无人敢惹。江湖上人只要一提到碧落宫就会凛然失色。那是因为碧落真君手上,有着震惊寰宇,中原武林莫之能御的“三绝一宝”。说起“三绝”,就是“干天三昧神功”、“风雷掌”、和“隔空擒拿”三种绝技。至于“一宝”,那当然是指“碧焰阴雷”了。 “隔空擒拿”,既为海南三种绝学之一,自非等闲! 尹姑娘以全身真气,冲着“肩井”穴,几次猛攻。被制之处,兀自觉得你冲劲越强,它闭得越密。 只要真气一冲,整条右臂,便会微微发酸。她心头虽然焦急,但也深知厉害,不敢十分硬来。只好运一会气,养一会神,轮番逼攻。受制穴道,依然纹分未动。 一晚工夫,又很快的过去,第二天清晨,她又被挟上马匹,向南急奔。 已经是第九天了,后面并没有人追下来。心中不禁暗暗生疑,敏哥哥一行,高手如云,自己突然失踪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尹姑娘冰雪聪明,立时猜想他们可能追错了路线。不是吗?那天凑巧莫姑姑也在黎城。 不要他们误认为玄阴教把自己擒去,大伙儿上神女峰?这事情可就闹大了。一念及此,不由越想越对,心头这份惶急更不待言。这事情由自己而起,万一闹大了,将来如何去见师傅呢?而且自己穴道受制,昨晚费了整整一夜工夫,运气攻穴,依然无法解开。如果再过上一两天,等到了碧落宫再想逃走,那就更难了。急骤的蹄声,颠簸着身子,她思湖起伏之中,更觉得饥火难耐。 五天没有进饮食了,饥肠辘辘,即使一旦有了逃走的机会,自己精神萎顿,别说和人家动手,就是连奔走飞跃,恐怕都有问题。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急驰的马匹步伐逐渐缓了下来。一阵鸟雀归巢之声,从半空中掠过,敢情又是傍晚时分了。经过一条人声喧哗的大街,马匹已停了下来,接着自己又被从马上挟进客店,扔上板床,房门砰然作响。 尹稚英忘记了长途颠簸的疲乏,也忘记了五天没进饮食的饥饿。立即又凝神运气,用内功冲着“肩井”穴逼去。一次、两次、三次……轮番攻入,一条右臂依然生麻,那有丝毫进展?这可使得尹姑娘大失所望,看来海南绝学的“隔空擒拿”,手法特异,决难自解。她废然长叹,数日来运气攻穴的希望,一旦丧失,疲倦、困乏、饥饿、忧虑,也全数袭来!只觉头脑昏眩,精神渐呈不支。这如何是好?照此情形,遑论待机行事,就是放了自己怕也走不出好远。心头一震,赶紧敛神聚气,运起功来。她把体内一股内家真气,缓缓的运至尾闾,然后升肾关,循夹脊,双关,天柱,玉枕,直达泥丸。稍停片刻,舌抵上齶,真气再从正面下降,经神庭,鹊桥,重楼,至降宫,入黄庭,气穴,缓归丹田。只觉龙行虎奔,浑然一气,那有联毫阻碍?猛一睁目,只觉手腕活动自如,受制穴道,原来早已不解自解。不禁大喜过望,暗想早知如此,何用强运真气,硬攻一穴。不仅消耗了不少真气,而且还耽误了两天时间。不能动弹,已经有五天了,周身骨络,难免不有麻痹的感觉。而且左边怜室还有钩稠格桀的声音传出,显然麻旡咎的弟子们,还没睡觉。右边的邻室,也还有点声响,现在可不能出去! 她悄悄的坐起,盘膝趺坐,默默运功。等真气走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已是三更时分,只觉百脉通畅,精力充沛!蓦听右边邻室,有一个男子声音,在低声谈话!这声音一钻入尹姑娘耳朵,不由欣喜欲狂,差点就要叫了出来。那是敏哥哥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咦!还有一个女的声音,那又是谁?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居然在客店中一室相处?一团高兴,立郋发了酵!酸溜溜地,由心底直冲鼻尖,好不难受?我才不要听呢?尹姑娘一扭,要想不听。但一阵阵的喁喁细语,连接而来,你要不听也不成!男的温柔体贴,女的娇声娇气。可能这人声音和敏哥哥相同,也许不是他?哼!不是他还有谁来?这声再也不会认错!那末和他在一起的,又是谁?满腔醋火中,不禁又升起了一丝好奇之心。轻轻的蹩近过去,侧耳一听。 那是女人的声音:“你可累了吧?瞧!脸色都跑得发白了,下午我们慢一点走好啦!” 说得好脆! 好甜!奇怪,这声音还很熟,只是想不起是谁来? “啧”!敢情敏哥哥在那女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发出香艳而轻松的声音。 但听在尹稚英耳中,心头“咚”的一跳,暗暗骂了声:“真不要脸!” 男人当真没一个好东西,当着面,一张嘴说得甜甜的,转了背呀!见一个爱一个。哼! 我不告诉琪姐姐,再睬你才怪!她真有点不想听下去了。唔!听你说些什么也好。 男人开口了:“不要紧,我还不累,你自己累成这个样子,还不好好憩息一阵?” 果然是敏哥哥的声音!千真万确。是他!是他!一点也没错。 尹姑娘好像跌入了万丈冰窖,芳心透底冒寒!她恨,她恨这不择手段,横刀夺爱的狐狸精。 女人声音,在轻“嗯”一声之后,继续响起:“好啦!我们吃点干粮,就走嘛!” 这妖精到底是谁?尹稚英举起发颤的手指,正要向板壁中戳去,瞧个究竟。且慢!。以敏哥哥功力,自己这一举动,绝对瞒不过他。听口气,他们吃了干粮,就要走啦!上那里去呢?自己不如悄悄的缀在他们身后,弄清楚了再说。她极力忍着激动的心情,慢慢地收回手来。 良久,隔壁房中一点声息也没有了。噫!他们不是说要吃了干粮再走?难道已经走了,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哼!妖精又在说话了,果然还没有走。 “敏哥哥,我们想一想再走嘛!”嗲声嗲气,好不肉麻! “我跑得太快了,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我不累。嗯!敏哥哥,你伤好之后,不想武功也突飞猛进了呢!” “我自己也不相信,突然会有如此精进,大概就是你把天府玄真,全给我吃了下去的缘故。唉!真可惜!” “有什么可惜?这样灵异的东西,你放着不吃干吗?” 这是怎么一会事?他两人说的这段对话,分明是自己和敏哥哥下云雾山时,半路上所说,一个字也没漏!她恍然大悟,先前那一段,也是自己两人初上云雾山途中所说! 这……这……这真是怪事!啊哟!不好,尹姑娘蓦的一个念头,闪电般在心头涌起。小鹿狂跳,大惊失色!难道自己失踪之后,敏哥哥四处找不到自己,他情有所钟,急疯了心? 一时神经错乱,发起痴来?不然,那会把种种前情,独个儿在客店里,像台词般背诵?想到这里,立即举起玉指,又要向板壁上戳去!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从隔房传来。这会却不是敏哥哥的声音了,那是另外一人! 真怪!这人又是谁?她功运指尖,轻轻的向板壁戳去。客店中的板壁,能有多厚?玉指收转,板壁上早已穿透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洞眼,灯光正好由小洞中透了过来。 尹稚英螓首微凑,闭住一只眼睛,向小洞中瞧去。那有什么敏哥哥和狐狸精的女人? 小小一间斗室,靠近自己板壁这边,是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盏半明不亮的油灯。那一声悠长的叹息,是由一个背灯而坐的青年所发出!这人虽然瞧不到他正面,但从背影看来,敢情身材瘦削,是个中等个子。奇怪!方才明明听到是敏哥哥的声音,难道说话的就是他? 心中怀疑,更是目不稍瞬! 那知那人突然站起身来,抱拳一揖,口中说道:“姑娘休得误会……” 尹稚英听得猛然一惊,自己行动,敢情已被他发觉?啊!他只是对空作揖,可并没向着自己。 姑娘定了定神,只见他继续说道:“在下谷飞虹,久慕芳仪,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他就是毒姑婆的侄孙谷飞虹,他为什么要学着敏哥哥和自己的口音说话? 而且微妙微肖,差点儿真教自己都被蒙住,心中却觉得暗暗好笑。 谷飞虹口中念念有词,像背书似的说完了一段。 立即向前跨出一步,躬背弯腰,继续说道:“姑娘暂请留步,小兄有几句心腹之言奉告。”话声方落,他倏的转过身来,一张清中泛白的瘦削脸上,微现怒意。 突然从喉发,变作了女人口音,娇声喝道:“住口!你满口胡言,敢情找死。”说到这里,他又转回原来位上,涎着脸笑道:“姑娘切莫生气,四海之内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来此地,实是为着姑娘你来的。” 他干咳了两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两片黑色枯草和一个白色纸包,郑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远来云雾山,可是为乌风草的?喏!小兄千辛万苦,才弄到这两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复。这包,这是……还有小姑娘中了摄魂香瘴,余毒未去,这包就是解药,小兄特为姑娘送来,聊表寸心。”接着又是一个旋身,站到对面。 脸露不屑,学着女人口音,冷冷的道:“我哥哥的伤,已经好啦!谢谢你的好意。至于江湖下五门的迷药,昨日不过一时大意罢了,还用不着什么解药。” 说着用手向空中一提,好像挽着水桶似的,返身走了几步。突然,他以极熟悉而迅速的身法,回到原位,脸上露出失望神色,十分焦急的追了上去。一面说道:“姑娘,难道你真的如此无情,不肯和小兄一谈吗?” 他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突露惊喜,猛的双臂一伸,向空搂去,口中叫道:“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俩且到林下去坐坐,让小兄细诉衷情。” “拍!”一声清脆的声音,谷飞虹自己向面颊上掴了一掌。又含笑说道:“小兄自从那日客店中,一睹芳姿,刻骨相思,直挨到今天,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可怜可怜我罢!” 他骨头奇轻,再次向空抱去! “你敢情找死!”女人声音一声娇叱。 他踉跄后退,一个身子蓦地向地上坐去,两手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是一幕活剧! 谷飞虹兼饰两角,身段台步,表演真。把那天在云海樵子茅屋的经过,重演得丝毫不漏。直看得尹稚英啼笑皆非,十分感叹,瞧他恁般疯疯癫癫,敢情定为自己发了花痴? 要知谷飞虹这种倏男倏女的行迳,如引用近代医学上的名称,那就呻“精神分裂症”。 探其主因,不外是受了某种过度刺激,心理变态,精神分裂,使一个人有时会变成两重或三重性格,倏男倏女,闲言表过。 谷飞虹趺坐地上,双手抱头,一阵呜咽,忽听房门外有人叫道:“谷师弟,你又在发梦呓啦?快醒醒!” “啊!何师兄,没……没有。” 谷飞虹一个虎跳,跃起身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该死!今天师傅教的,差点竟忘了练习。哈!哈!百变神通,随心所欲!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很快的从怀中掏出四五个磁瓶,一个个放到桌上。接着又取出一面小小铜镜,拉过凳子,正好面对自己这边板壁坐了下来,一手又把灯盏移近了些。 尹稚英见他轝动奇突,不知他又在玩些什么花样?但自己身在虎口,方才因为听到敏哥哥的声音,才要瞧个仔细。现在既然瞧清楚,只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自己再呆着干吗? 她别过头来,侧耳一听。右边邻室中,几个海南门人,已经没有声息,敢情都已入睡了?唉!时间还早,自己总得等他们悉数入睡,才能悄悄出去。不然,万一惊动了麻旡咎,自己可不是他对手?她一想到逃!心情又立时紧张起来。 突然谷飞虹又在尖声尖气的,装着女人声音说话了:“不要!不要!丑死啦!王三元这人多难看!不要!” 他学自己的声音,倒真还有点像! “王三元”这三个字,听得尹稚英心中一懔。王三元不是敏哥哥的杀父仇人,他怎的突然说起王三元来?心念一动,赶紧凑着小洞,再次瞧去。这一瞧,不由使她猛吃一惊。只见面对自己板壁坐着的,那是什么谷飞虹?这人三十出头,生得獐头鼠目,脸色微黄,嘴上还有两撮鼠须,形状极是猥琐。左手握着一面小小铜镜,正在独自端详。这是怎懊一会事?尹稚英一头雾水,疑云重重,敢情这人还会妖术? “好!好!你不喜欢王师兄,我换一个你喜欢的总好了。其实王师兄,何师兄,人倒挺好的。” 听声音还是谷飞虹! 他话声才落,左手铜镜,往桌上一放。右手食指,立即向一个小瓶中,轻轻一蘸,滴在左手掌心。 然后两手一搓,就向脸上抹去!经过一阵拭抹,放开手掌,尹稚英差点惊叫出来。原来转眼工夫,那獐头鼠目的人,又一变而为清中泛白,脸形瘦削的谷飞虹。 这下尹稚英恍然大悟,原来他擅长易容之术?不由聚精会神的向洞中瞧去,看你如何变法? 谷飞虹双手可并没停止,先蘸了蘸另外一个小瓶。双掌向脸上一阵匀贴,登时脸色红润起来。接着又用小指蘸了一些灰色粉末,在眼皮鼻梁等处,轻轻抹着。脸形逐渐的改观,远远望去,竟然有点像敏哥哥。 他闭目凝思,只拿镜子照了一会,用小指勾勒了几处。动作虽极细小,但作用可大。 敏哥哥的脸型已像到五六分了。 谷飞虹并不满足,画上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现在正在修饰嘴唇。他边瞧边改,不消一会工夫,坐在面前的,那是活灵活现的敏哥哥!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一点也不假! 尹稚英心头这份震惊,简直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瞧着谷飞虹乔装,自己准会叫他敏哥哥! “敏哥哥,当真是你!”谷飞虹又在学着自己的口音,娇声媚气地说着!话声才一出口,突然双眉一攒,脸上现出无比的痛苦。喃喃说道:“我不要看他,我不要看到他!” 一手迅速的蘸着小瓶中复容液汁,一阵乱抹。 岳天敏的脸容,很快地消失,又恢复了青中泛白的瘦削脸。 双手又在不停的蘸呀抹呀!脸色由白泛红。逐渐柳眉含黛,眼角微翘,瑶鼻樱唇,细细描摩。面前出现的,竟是一位妙龄红妆,巾帼英雄!那……那正是易钗而弁的自己。 谷飞虹对镜端详,自己瞧着自己,如醉如痴,爱不忍释! “嗯!你老是瞧着我干吗?”他娇声娇气的对镜撒娇。 尹稚英差点要笑出来。 “笃!笃!” 一阵叩门声音,紧接著有一个沙哑而略带尖细的声音,在门口叫道:“谷师弟,你睡了没有?师傅酒醒啦!在叫你呢!” “啊啊!是何师兄,小弟就来。” 谷飞虹一听师父酒醒,不但桌上东西,来不放收拾。连脸都没有复原,就匆匆的开门出去。人去室空,只有灯芯依然吐着半明不亮的光焰。靠近板壁的桌子上,四五个白磁小瓶和一面小小铜镜,零乱散置。一眼瞧到尹姑娘眼里,蓦地触动心机,暗想我何不如此如此?她微微一笑,立时对着板壁,仔细打量了一阵,找到一处两块木板合缝之处。左手暗蕴内力,轻轻一推,果然一点声息也没有的,裂了一寸来宽一条细缝。 尹姑娘心中一喜,立即把纤纤玉指,慢慢的从细缝中伸去。手指逐渐转了弯,但伸到掌心,已经无法再进。尹姑娘雪白粉嫩的手掌,就是再柔,再软,但裂缝终究只有寸把来宽。 除非是粉团,可以搓得圆,捏得扁,才能从这条细缝中穿过去! “格”!木板壁响起了反抗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这可比打雷还要吃惊。尹姑娘慌不迭地缩回纤掌。侧耳一听,还好,没惊动两边的人。她攒着眉心,无计可施。两只眼睛满房乱搜,想找一根能够拨动的东西。 可是这小小一间房中,除了一桌一床一凳之外,那有像细竹竿一类的凑手之物?对!就用这个,她瞧到挂在床头的熟铜帐钩,连忙随手摘下一只。可真不敢用劲,慢慢的把它拗直,这不就成了一根细铜棍儿?她再次轻微的推开裂缝,细铜棍从板壁縺中伸去,拨着了小瓶,再一点一点的拨近过来。别看得容易,铜棍和磁瓶,本身都是光滑滑的东西,要把它一个个拨近过来,可着实费了一番工夫。等磁瓶移近板壁,然后用玉指夹着,一个个提了过来。工具入手,尹姑娘略为谛视了一下,辨认清楚,就得开始工作。 姑娘家,谁个不是从小就会美容?涂脂抹粉,更加稀松平常,其实这中间,却大有学问。君不见? 街头上多少瑶窕淑女,远远望去,个个赛似天仙化人,简直要风魔了张解元。可是跑近跟前,这会保证你目瞪口呆,倒足胃口!原来一只只全是母夜叉。不是吗?喏!浓眉倒竖,血盆大开,眼皮上绿阴阴的,好不怕人?揆其原因,一言以蔽之“不懂得化装”。 尹姑娘冰雪聪明,适才谷飞虹的对镜易容,无异给她一个化装示范。脸部轮廓,孰淡孰浓?孰勾孰抹?她早已心领神会,过目不忘。但易容之术,又岂如此容易?她所学会的。只不过仅仅是敏哥哥一个脸谱而已。 她这时背部紧靠板壁,藉着从裂缝中透过来的微弱灯光,一手执镜,一手勾勒! 敏哥哥是她最熟悉不过人的儿,平常一微笑,一轩眉,莫不印象深刻。这时既已知道了化装之法,焉有不维妙维肖的?也许连谷飞虹都不及她呢! 她笑了,笑得很甜。这是笑给镜中的敏哥哥看的呀!脸虽然变成敏哥哥了,心还是英妹妹啊!她十分满意的收起磁瓶,纳入怀中。 房门是被反扣着的,不能出去,这间房真绝,四壁竟然连一个窗户都没有。 她迟疑了一会,决定由这板壁缝破壁而出。如今脸容已改,他们决不会防到就是自己。 心意一决,右掌立即吐出,向板壁上推去。“哗啦”一声大响,板壁登时裂开一条大缝。 尹姑娘那还怠慢,早已闪到邻室。身如轻风,随手拉开房门,向门外窜去!那知迎面正有一人,向房中走来,敢情就是谷飞虹? 两下里势子都急,砰的一声,把那人撞得踉跄后退了四五步! “啊唷!” “是谁?” 谷飞虹的声音在身后愤怒的响起。 同时隔室海南门人,也闻声惊觉,起了骚动。 尹姑娘就在谷飞虹一呆之际,早已一缕烟似的飘出走廊,拧身点足,扑上屋去!她知道这时如果妄想逃奔,只要被海南的人发现影子,等麻旡咎赶到,自己空着肚子,后力不继决难逃出他的手去。是以一连几个起落,找了一处暗僻之处,立即伏下身去。 尹姑娘的身法,何等快速,她刚躲入暗陬,自己身后,立有一条黑影,相继飞起。 他似乎因为转瞬之间,就失去了自己影子,而微微发愣。站在屋脊上向四外打量,口中还轻轻地‘咦’了一声。中等身材,瘦削个子,他正是患精神分裂症,乔装自己的谷飞虹。 尹姑娘心中一动,不由暗暗好笑。这会真是无巧不成书,他这样楞头楞脑的站着,正如替自己作了替身。心念才动,果然眨眼工夫,接连飞起四五条黑影,身法俐落,武功全都不弱! “嘿嘿!小子你还想逃!”五人一眼瞧到谷飞虹,立即向前围去! 谷飞虹身形暴退,尖声尖气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呀?别找错人!” “嘿嘿!小子,别装蒜,乖乖的跟着咱们回碧落宫去。”其中一人,语音生硬,大声呼叱,人已欺近身来。 “碧落宫!”这三个字一经钻入谷飞虹耳中,全身神经骤然一紧。 蓦地想起去年辰州客栈中那个被自己用“小桃红摄魂香”迷翻的雏儿,事后才发现她竟是海南碧落宫下的女弟子。虽然自己临走,给她闻上了解药。但她镖蘘中的一颗“碧焰阴雷”,却又为自己当作礼物,献给了姑婆她老人家。海南门人,吃了这样哑吧亏岂肯罢休,敢情这件风流事儿东窗事发? 谷飞虹嘿然冷笑,左臂一抬。同时身形又倏地凌空飞起,意图突围。 “小子,你往那……”三四条黑影,暴叱声中,齐向谷飞虹扑去!动作之快,捷如闪电。 海南门人连“小子你往那里逃?”这句话还没出口。猛听“咕咚”连响,正面三个大汉,身形刚刚扑起,便由空中直坠下来。连哼都没有哼出,骨碌碌滚下屋面,倒地死去。其余两个微微一愕,谷飞虹早已一声尖笑,暴退了四五丈。这情形瞧得尹姑娘凛然变色,瞧他适才左手微抬,敢情放出的又是“墨珠蛰”。不然,这三个海南门人,身手不弱,那会在转瞬之间,悄无声息的死去? 就在尹姑娘微一沉思之际,瞥见屋面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两人,一个手执白玉拂尘的老道,业已挡在谷飞虹面前。此人正是碧落宫三仙的麻旡咎,好快的身法,凭自己目力竟然不知他是如何而来的? 只见他望了僵死的三个尸体一眼,狞笑着道:“想不到施主居然还是施毒能手,一连杀死碧落宫三个门人,难道还想活着逃走吗?” 语音冷峻,尹姑娘不禁替谷飞虹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正当此时,客店之中,突然又飞起三条黑影,其中一条身法极快。 晃眼工夫,便落到谷飞虹身侧不远,停下身来,沉声问道:“徒儿,这位道友是谁?” 说话声音甚是苍老,尹稚英凝目望去,原来叫谷飞虹徒儿的也是一个老道,年约五旬,头挽道髻,背负长剑。这时另外两条黑影,亦已赶到,侍立在老道身后。这两人一个獐头鼠目,手中执着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刀。另一个身材瘦小,手中拈着的却是分水刺。 尹姑娘心头一动,猛然思起方才谷飞虹扮着的那个獐头鼠目的人,口中说什么:“不要不要,丑死啦!王三元。”后来歊门的一个,他又称做“何师兄”。莫非这老道身后两人,就是敏哥哥的杀父仇人,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成? 敏哥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两个贼子居然被自己无意碰上!想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赶紧凝神望去。 尹姑娘心头转动,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一瞬之事。 谷飞虹一眼瞧到师傅和两个师兄,同时现身,胆子骤壮。 “师傅!”他生性阴沉,口中刚叫出一声“师傅”。 一面趁麻旡咎眼神向师傅打量之际,同时左手疾抬,把竹筒中仅存的十几只“墨珠蛰”,对准麻旡咎悉数放出。名震武林的碧落宫三仙,岂是等闲人物,那会轻易中人暗算。 几缕尖风,还没扑到面前。 麻旡咎一双眼神,精光电射,冷哼一声:“小子,你狗胆包天,自己找死!” 白玉拂尘,猛然一翻,把十余只“墨珠蛰”悉数击落。左手同时向前招出,五股强烈劲风,对着谷飞虹当头罩下。 “墨珠蛰”乃是云雾山墨峰谷一种特产,凸睛虿须,身蕴剧毒,经毒姑婆豢养训练,进退飞扑,灵异非凡。一经施放,任你武功最高,也绝难闪避。 谷飞虹这次倾筒而出,自认万无一失。想不到对方拂尘一圈,竟会全数击落。心头大惊,正想后退。猛觉五股极大吸力,业已当头罩下。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一个身躯,便条然抓起。全身一麻,飞也似的跟着麻旡咎手势,往地上摔去。 “拍达”一声,谷飞虹早已被摔得昏死过去。 这一手,“隔空擒拿”委实厉害。站在谷飞虹身侧的老道,因变生俄顷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徙儿被人家当面擒去。虽然看出对方极非好惹,但到底是那一路人物?自己在江湖上闯了这末多年,细数武林三清教下,那有这样一位道装高手? 心念转动,人早已迎前一步,向麻旡咎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这位道长恕贫道眼拙,请教道号如何称呼?小徒冒犯之处,还请瞧在贫道薄面,多多曲宥。” 麻旡咎视若无睹,不屑的瞧了老道人一眼,冷冷问道:“你就是这小子的师父?好极! 好极,贫道难得会会中原武林人物,你报个万儿听听!” 他并没直接回答人家问话,竟然出口反诘,态度冷傲已极。 老道人见他如此托大,不由也脸色骤变。但他毕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涵养较深,依然微微一哂,答道:“贫道崆峒山通幻道人,江湖末流,何足称得上中原武林人物。倒是道长身手绝世,还没把尊称见告?” “嘿嘿!”麻旡咎一阵冷笑:“崆峒不通,倒也听人说过,不过凭‘五通’名号,可还唬不住碧落宫之人。贫道麻旡咎便是,令高徒连杀我宫下三个弟子,死罪不逭,既然有‘崆峒五通’中人出面,贫道就暂时贷他一死,带回碧落宫去,一月之内,保证不损他一根毫发。道友也足有时间,约齐五通,并知会那姓岳的小子?同上碧落宫去。”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低喝了声:“我们走!” 三个奇装大汉,答应一声,挟起三个尸体,和混身失去功力的谷飞虹,正待举步。 通幻道人乃崆峒五通的老四,平日性喜云游,且精通易容之术,顷刻百变,江湖上称他百变大师。 这时眼看自己新收的徒儿,被人当面擒去。等对方亮出名号,原来竟是海南碧落宫三仙的麻旡咎,心头难免一震。 但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也算声名甚着,对方这种狂傲态度,丝毫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内,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气纳丹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麻道长暂请留步!” 旡咎被他一声以内家真气凝聚的大喝,也微感一愣。转过头来,冷冷的问道:“道友还有何说?” 通幻道人朗笑一声,道,“贫道久慕碧落宫大名,平日恨无机缘,一睹绝学,道长一月之约,当自敬践。不过道长今日要在通幻面前,把劣徒带走,总也得露上一手,让通幻开开眼界才是!” 麻旡咎斜睨了通幻道人一眼,嘿然冷笑道:“就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袍里一抖,露出一只其红如火的手掌,作势遥拍。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他手势遥拍,立有一股炙热无比的猛飙,对着通幻道人横空卷出。 通幻道人想不到麻旡咎下手会有如此快法,自己空有一身上乘功夫,尚未及施展。一阵炙热气流,早已透体而过。但既不凌厉,亦无丝毫反应,心中正感奇怪。 只见麻旡咎却嘴角上噙着冷笑,向三个门人微一挥手,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通幻道人微微一怔,想不出对方这一手究竟用意何在?那知低头一瞧,自己一身道袍,此时经晚风一吹竟然碎若灰烬,纷纷自落。 不由大惊失色,对方这一手“干天三昧神功”,收发由心,果然厉害!自己运功防卫不及,以致栽了这大的人,废然长叹,双足一顿,带着二个徒儿迳自转回客栈。 尹稚英听马嘶之声,逐渐远去,屋脊上已阒无一人,也就悄悄跃落民房。 这时东方已吐出鱼白,街道上也有了早起行人。 自己总算移花接木,逃出麻旡咎之手,但既然发现了敏哥哥的仇人王三元何成蛟两人下落,岂肯平白错过?伸手一摸,幸好身边还有几两散碎锒子,不如依然向这家客店落店,顺便踩踩虚实。心念一决,便立即一个转身迳向客店大门走去。 店伙敢情起身不久,正揉着惺忪睡眠,打扫店堂。一眼瞧到尹稚英进去,知道是赶夜路的人,连忙迎上前去。 尹稚英要他领着自己先看看房间,当下就挑了海南门人住过的那一间,计算和通幻道人及王三元何成蛟所住,斜斜相对,极为邻近,以便就近监视。 一面吩咐店伙,先给自己弄些吃的东西。 店伙唯唯答应,退出房去。过不一会,送上一盆热腾腾的脸水和一壶热茶,然后又送来一小锅稀饭几碟碱菜。 尹稚英整整五天五晚没进饮食,这时饥肠辘辘,好不难受。 随手掩上房门,匆匆盥洗,居然把一小锅稀饭,吃得粒米不剩,精神为之一振。因时间过早,只好在床上盘膝静坐,调息运功。这样过了一会,店中人声渐多,步履杂沓,进出不停起来。对面房中,也有了声响。 尹稚英心中一动,立即开出门去,暗中打量,似乎靠左首那一间房中,没有声息。这时正好店伙进来收拾杯盘。 尹姑娘玉手一招,轻轻问道:“喂!伙计,你们这里可曾有一位姓谷的少爷住店?” 店伙听得一愣,立即问道:“客官所说的谷少爷,可是中等身材,脸形瘦削?他一大早就和一位道爷一起走了。客官要是有什么贵干,那和谷少爷一起还有一位王爷和一位何爷,他俩还住在小店,要不小的带你前去。” 尹稚英一听通幻道人业已走了,姓王的和姓何的两个汉子,依然住在店中。不由心中一喜,忙道:“那不用啦!我和谷少爷是朋友,王爷何爷却并不熟悉。” 店伙走了之后,尹姑娘心知通幻道人经麻旡咎订了一月期限,昨晚又栽了觔斗。 一清早就动身,可能是邀约帮手去的。那末这两人依然住在店内,没跟着回去,敢情一时不会离开。 也许通幻道人就以这家客店,作为“五通”聚会之地。噫!敏哥哥以前说过,这两个贼子是太行山赤发尊者的记名弟子,怎会又投拜在“崆峒五通”的通幻门下?这且不去管他,反正他们一时不会离此而去。 自己尽有时间,先查探清楚到底的是否就是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两个贼子?唉! 敏哥哥又不知在那里?倘若真是这两个贼子,那末自己该怎么办呢?立刻动手先宰了他们? 还是查明了下落,等敏哥哥手刃亲仇? “笃笃!”店伙在外面叩着房门问道:“客官是准备出外用饭?还是就在小店里呢?” 尹姑娘觉得时间过得挺快,敢情已经是中午啦!给伙计这末一问,果然肚子也早就饿了。心想早晨匆忙落店,根本还不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何况随身兵器又没带来,不如上街逛逛,顺便也买支长剑。 当下就隔着房门,吩咐他不用准备。一面又掏出小铜镜来仔细瞧了一遍,忽然想起谷飞虹患了神经分裂,当然经常化装自己和敏哥哥的容貌。王三元何成蛟两人,和他相处有日,对自己两人容貌,自然极为熟悉。如果遇上了,岂不引起他们的怀疑?自己最好能略加改变才是,可是自己学会的只是化装成敏哥哥一人啊! 要想改变,这可难呢! 第四十一章 月黑风高千里缉双寇 林深野旷狭路遘夙嫌 尹姑娘灵机一动,对啦!我不会用敏哥哥的眉毛,鼻子,加上自己的眼神,再把嘴唇轮廓画大一点,不就得了吗? 她对着镜子,重新勾勒了一阵,果然给自己创造出一个既不像敏哥哥,又不像自己的脸谱来。心下这份高兴,真喜得眉飞色舞!收拾好小磁瓶,关上房门出了客店。 原来大街上十分热闹,行人摩肩,商肆如云,仔细打量了一阵,竟然已经是湖南的常德!街上兵器铺不下七八家,但大多数兵器皆是普通护庄团丁和武场中用的。 尹姑娘挑了一支青钢剑,又因自己的“玄阴针”没带在身上,又买了二十四枚枣核针,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在餐馆里进了午餐,回转客店。但走进店堂,气氛显得有点蹊跷!时才过年,居然客店里来了不少旅客,把房间全住满了?而且大家各自紧闭着门,并没有什么谈话之声。只有客堂中,似乎散坐着两三个汉子,一脸江湖气息、自己一进门,就两眼闪烁瞧个不停。 尹姑娘装出毫不在意的回转房中,顺眼瞥了王三元何成蛟两人住的那一间。他们竟然也把房门闭得紧紧的,好像从早晨就一直没有出来过。敢情高卧房中,在做清秋大梦!客店中静寂得有点怕人,也似乎暗藏着一件江湖事件。 这种气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尹姑娘那会把这些放在眼内,解下长剑,安心睡了一个午觉。一天的时间,就很快的消磨过去。屋子里逐渐昏黑起来,店伙掌上了灯。 尹姑娘佯装着打个呵欠,自言自语的道:“赶了几天路可真累死人,一坐就睡着了。 喂!伙计,我懒得再出去啦,有什么吃的,你给我送来就是!” 店伙心里可真纳罕,这敢情全犯了懒病?全店客人好像订了盟约,今天不能上街似的一个个全吩咐自己,把晚饭开进房去。当下唯唯答应,返身出房,不多一会就把晚餐送来。 尹姑娘晚餐之后,等伙计收去碗筷,掩上房门,独个儿闭目养神,静心谛听着院子里,走廊上,可有什么声息? 时间慢慢地过去,街上更锣,一次次不断传来。 初更,二更,二更一点,二更半,三更三点!更声入耳,这正是夜行人开始行动的时间了! 客店的东路院、西房、后墙上,全有极其细碎的声音,隐约传来。屋面四周,果然来了不少人。 尹稚英佩好长剑,挂上镖囊,一口气把油灯吹熄,轻轻推开房门,闪入走廊。四下一瞧,黑黝黝,静悄悄,没有半点人影。急忙一个飘身,挪到王三元何成蛟两人房前,迅速地在纸窗上截了个小孔,闭着眼往里一瞧。只见一灯如豆,吐着半明不灭的火焰。两个瘦小的身形,好像正在蒙被大睡,一动不动。 前窗蓦地响起一个大汉的吆喝之声:“王三元,何成蛟,还不出来叩见许堂主领罪!” 尹姑娘听得一愣,这到赶巧!屋面上严阵以待,原来也是为了这两个贼子而来! 如今既已证明这两人确是敏哥哥的仇人王三元,何成蛟了,自己那得怠慢。再一细瞧,这两个贼子睡得好沉,依然拥被高卧。这情形不对!轻轻一推,房门应手而开,原来只是虚掩着。 尹姑娘一个箭步,窜近床前,剑尖一挑,揭开棉被,那里还有什么王三元何成蛟的鬼影子? “啊哟!不好!”这两个贼子,既然拜在百变大师通幻道人门下,当然也学会了易容之术。敢情早已瞧到苗头不对,化装潜逃! “好狡猾的贼子!”尹姑娘恨恨的骂了一声,身形才动。 只听窗外又有人大声喝道:“王三元,何成蛟,还不快快出来受缚,难道要太爷们动手不成?” “真是蠢材!”尹姑娘冷哼一声,暗想两个贼子,决不会逃出好远,自己还是追人要紧!想到这里,一晃身窜出房门。猛觉金风劈面,一柄单刀,业已盘头盖顶而下! 尹姑娘不避不闪,左手一探大食两指已把对方刀尖捏住,冷冷的道:“你们是那一条线上的朋友?招子不量量我是谁?”(你们是那一路的朋友,眼也不瞧瞧我是谁?)对方是个彪形大汉,一看自己单刀,被人家捏住。心头一惊,但依然硬朗的道:“相好的,难道没看出我们是跳板上的吗?”(朋友,难道没看出我们是帮里的)尹稚英脸色一沉,问道:“合字是跳板上的,窑堂按在那里?”(你们弟兄既然是帮里的,香堂在那里?)这汉子听对方一递唇典,(江湖切口),更是惊疑。目光望着尹稚英,徐徐的道:“石臼湖。” 尹稚英手指一松,放了对方单刀,急急问道:“你们是黑龙帮?为了追缉王三元何成蛟两个叛徒来的,快带我去见你们许堂主。这两个贼子已经溜啦!” 这几句话的工夫,只听窗户上哗啦啦一阵大响,立时有三四条黑影飞入房内。敢情他们全瞧到了房中空空如也的情形,不禁“咦”了一声。 这汉子一眼瞧到来人,立即身子一挺,大声说道:“报告许堂主,有一位合字上的朋友,要见你老!” “啊!那一位道上朋友,要见许某?”声音宏亮,人随声出。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削汉子,黑龙帮日月堂堂主许君武。 尹稚英见他眼神充足,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是位内家高手。连忙抱拳说道:“小妹尹稚英,久仰许堂主英名,不想在此地得瞻荆州。” 许君武闻言一怔,瞧着尹稚英略一打量,大笑道:“兄弟还当是谁,原来是英名远播的红线女,尹女侠!久仰久仰!”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接着又道:“尹女侠侠踪在此现身,想来必有见教?” 尹稚英点头道:“许堂主此来,敢情为了缉拿贵帮叛徒王三元何成蛟两人,实不相瞒,小妹也因发现这两个贼子,乃是小妹哥哥岳天敏的杀父仇人,才跟踪在此。不意这两人最近投拜到崆峒百变大师通幻道人门下,学会易容之术,现已悄悄逃走。” 许君武听得微微一呆道:“什么?这两个贼子居然又投到崆峒门下!这样一来牵连又多了不少!” 接着说道:“敝帮夏帮主,因这两个贼子,败坏帮纪,又害了岳少侠令尊,是以严饬兄弟必须把两人追缉回帮,亲交岳少侠处理。不料他们狡狯成性,善于躲藏,始终找不出下落。最近帮中弟兄见到他们在湖南出现,才由兄弟亲自赶来,不想又被兔脱。不过在这客店内外,均是敝帮弟兄把守,谅来不会逃出多远,兄弟这……” 他话没说完,窗前突然有人朗声问道:“许堂主,你在和谁说话?两个贼子得手了吗?” 白影一晃,轻飘飘的落下一人。 “哈哈!严兄弟,你来得正好!这……哦!我倒忘了,你和尹女侠,原是素识。”许君武爽朗地笑着。 “这……这位小弟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进来的白衣书生,望着尹姑娘微微发愣。 许君武也感到事情大出意外,脸露讶异。 “啊!严大哥,小妹尹稚英,你怎地认不出来了?” 尹姑娘瞧着白衣秀士严靖寰,叫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脸上易了容,叫人家如何认得出来?连忙轻笑了声,道:“小妹因怕被两个贼子,认出面目,才易了容呀!” 白衣秀士严靖寰闻声喜道:“果然是尹姑娘,你怎地会到常德来?” 尹稚英笑道:“说来话长,这时两个贼子怕已经逃出老远,我们还是追缉回来再谈罢!” 白衣秀士连连点头,三个人一齐踪身上屋。日月堂主许君武从怀中掏出一面白色小旗,向四面展了几展。民房暗陬,立时窜出二十来个彪形大汉,各人手上全执着明晃晃的单刀,躬身施礼。许君武说出两个叛帮贼子,业已在逃,问大家可曾见到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从客店中出去? 果然其中一个大汉说道;“报告堂主,小的确曾看到一对腰背佝偻的老年夫妻,由客店中走出。” 许君武不觉一怔,尹稚英连忙接口问道:“你看到他们往那个方向去的?” 那大汉答道:“小的好像看到他们往西南去的。” 尹稚英急道:“准是他们,好狡狯的贼子,许堂主,严大哥,我们还是快追才好!” 许君武方才听尹稚英说过,王三元何成蛟两人,业已投入崆峒派百变道人通幻门下,敢情学会易容化装之术,那末这对老年夫妻可能就是两人。也连忙挥手道:“你们留一半人在这里继续搜索,其余的就跟我同去!” 黑龙帮弟兄,平日训练有素,这时许堂主一声令下,早已分作两拨。另一拨由小头目带领,依然向客店四周分散开去。 白衣秀士严靖寰可真不懂那两个乡下老夫妻,怎会就是贼子?但许堂主此时正在分派人手,自己不便多问。 “严大哥,我们快追!”尹稚笑话声才落,刷的一声,人已凌空掠出。 严靖寰不敢怠慢,立即一长身跟踪飞起。后面许君武也连忙挥手,率同十来个弟兄,急急追赶!他内功精深,一阵工夫,业已和严靖寰首尾相衔。一瞧尹稚英却身如电射,一点黑影,像浮矢掠空般早已飞出十来丈外。自己成名多年,在黑龙帮中也算得一流高手,竟还不如人家一个姑娘家,心中不无惭愧,是以尽量施展轻身提踪,向前急赶。一前两后,三条黑影有若风驰电卷,眨眼工夫业已追出常德城郊。 尹姑娘秀目前纵,果然发现远处有两条黑影,蠕蠕而动,只因相隔太远,看不真切。 “哼!贼子,今天看你们能逃出姑娘手去?” 想到这里,立即猛提一口真气,身形同时加快!两条人影,业已逐渐迫近。前面两人似乎轻功极为低劣,远望过去,果然是一对乡下老夫妻装束。这一阵追逐,两下里只剩下一箭之遥。两个贼子,敢情也已发觉了后面有人追赶,更形慌张。但凑巧前面是一片丛林,十分茂密,两人抱着同样心思,只要钻进林中,性命便算拾得,是以拼命的往前急奔。 尹姑娘当然明白两人的心意,此时三更才过,距天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若容两人逃入林中,那里还想捉得到?芳心大急,脚下也更加加紧! 正在此时,树林中忽然走出两个人影,凝神而立。瞧着两逃三追向林中急奔而来几人,齐声大喝:“站住!” 两个贼子业已奔近林前,眼看性命得保,冷不防林中还有人等侯。后有追兵,前无去路,怎不惊得失魂落魄,跄踉却步!待定它一瞧,不由大喜过望。匆匆忙忙跑近前去,低声说了几句。果然其中一个一言不发的向后略为挥手放过两人,依然静立如故。这一耽搁,尹稚英也已一阵风似的到了临近。秀目一掠,早瞧清楚面前站着的,乃是两个青袍僧人。左边一个面如黄蜡手捧降魔杵,右边一个面如锅底手执铁牌。有若一对门神,纹丝不动,拦住进路。 尹姑娘是什么人?瞧着这付神气,心中有数。倏然停步,问道:“两位大师傅拦住在下去路,意欲何为?” 她因这两个和尚放走了敏哥哥的仇人,自然是盛气相问。 左边黄面和尚闻言之后,脸上微露不屑,冷冷的道:“以施主的身手,追赶这两个武功低劣之人不知又是为了什么?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请看贫僧薄面,放他们去罢!” 尹稚英听他口气,果然是有意挡横,不由“哼”了一声,问道:“那两个贼子,是大师傅什么人,值得大师傅如此维护?” 黄面和尚依然冷冷的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相遇即是有缘之人,何必一定要是贫僧什么人?” 尹稚英怒道:“那么大师傅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黄面和尚还没答话,蓦听站在右边的黑面和尚,厉声喝道:“小子!佛爷管了又待怎的?”此人声若洪钟,敢情有几斤蛮力! 尹姑娘他见出口伤人,陡的柳眉一竖,娇叱道:“秃驴,你出口伤人算得什么出家人? 姑娘的事,凭你还不配伸手,去!”去字出口,一招“手挥五弦”,左手突然挥出。 黑面和尚不想对方说动手就动手,出手竟有如此快法。话刚入耳,一股强力劲风业已拂上肩头。瞧不出对方轻轻年纪,内劲真还雄浑! “吭”的一声,一个高大身躯,随着尹姑娘一挥之势,登登登,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才站住桩。 这时日月堂主许君武和白衣秀士严靖寰,也正好赶到。 黑面和尚,这下可直羞得一张黑脸,赛若猪肝。暴吼着,一抡铁牌,戟指尹稚英喝道: “野小子,来来,佛爷在兵刃上叨教你几招。” 许君武连忙迎上一步,拱手为礼,朗声笑道:“兄弟许君武,忝掌黑龙帮日月堂,这位是红线女尹稚英尹女侠。适才因敝帮两个叛帮弟兄,一路逃来,被两位大师傅无意放过,致双方发生误会。两位大师傅不知宝刹何处?尊号如何称呼?” 石臼湖黑龙帮在江湖上声名甚着,黑白两道稍有头脸之人全都有个交情。 许君武亮出黑龙帮名义,原想对方至少会卖个交情。这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小小一点误会不难冰释,自己还是追人要紧。不料话才出口,陡听黑脸和尚冷笑一声,道:“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咱们没有交情可套,你别掮出打家劫舍的招牌唬人!” 黑龙帮揭橥民族大义,生聚训练,连络江湖有志之士,和一般安窑立柜的绿林黑道,截然不同。 黑脸和尚这“打家劫舍”四个字钻入日月堂许君武的耳中那得不脸色骤变?蓦地长笑一声,道:“黑龙帮崛起江湖,十年有余,南北武林,黑白同道,还没人敢如此公然污蔑,大和尚不亮万儿也罢,来来!让许某先讨教几招再说。”话才说完,呛的一声,早已亮出长剑。 黑脸和尚敢情自知失言,他想起自己师傅和黑龙帮也不无交情。自己可不该污蔑他们团体,是以不由微微发愣。 许君武却动了真火,一见和尚还不出手,以为对方分明瞧不起自己,凛然喝道:“怎么?大和尚再不出手,许某可不客气了!” 黑脸和尚平日里仗着太行山大雄寺威名目空一切,几曾受人鸟气。嘿然冷笑道:“我铁面头陀,难道怕你不成?好!看招!” 手中铁牌一翻,挟着猛烈风声,当头便砸。 许君武不等对方铁牌展开,抢着一线先机,剑如灵蛇,斜削他执牌右腕。同时剑身颤动,一点寒星,又直刺对方“玄机”,这一招出手奇快,招中套招,着实毒辣。 铁面头陀目睹对方奇幻攻势心头一凛,身形猛可里向后一退,手中铁牌已骤落胸前,他自仗臂力,硬要掂掂对方斤量。“叮!”一声脆响过处,铁面头陀只觉铁牌上如中巨杵。居然震得自己右臂发麻,身不自主的又向后退出一步。此刻他虽然只是接了对方一招剑法,但已可窥出敌人的内功剑术,均极深厚。是以趁着一退之势,铁牌疾转,再次横砸而出! 许君武在第一招上,业已试出铁面头陀,除了膂力较强,手中铁牌极为沉重之外,武功内力也并无出奇之处。 待铁牌挥到,剑走轻灵,使了一招“拂尘清谈”,轻描淡写的把沉重铁牌引开。不但引开,而且剑尖上,还使了一点借刀打力的巧劲。果然,铁面头陀一牌砸空,猛觉身子收势不住,又复向前冲出了一步。在武功上棋差一着,缚手缚脚,真是一点不错! 铁面头陀一上场,第一招被震得后退,第二招被引得前冲,这叫他如何挂得住脸?心中虽然明白自己和人家还差得一段,但此时势成骑虎,怎好后退?不由把心一横,横步转身,暴喝一声,刷刷刷,铁牌如风。眨眼工夫,便劈出了七八招。 铁面头陀个子高大,膂力浑厚,手中铁牌,又是一件沉重的外门兵器。所走全是刚猛路子。这一轮拼命急攻,牌上沉雄风力,竟然广达丈许。 风卷飙翻,牌影如山,威势也着实惊人! 许君武倒也不敢大意,冷哼一声,剑招立变,右手不停的连绵挥出。只见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紧过一剑,刹那之间,层层剑影,汹涌推出。一个是急攻硬拼,一个是以快制快。 满天剑光,笼罩着面面牌影,两个人影,虽然瞧不清楚,但在场三人,都是高手,自然看得出两人当中,许君武一上场,就占上风。于今更是明显,铁面头陀已被逼得没有还手之功。 黄面头陀对师弟的功力知之甚稔。但他对自己当然更为清楚。师弟不是人家对手,自己也断难有制胜把握。何况对方还有两人,站在一旁观战,只要自己一动对方也会立即出手。 是以只好捧着降魔杵,站在林边不动。可是此时情形有了变化,铁面头陀已经到了力竭技穷的境界。自己再不出手,眼看就要伤在人家利剑之下。 黄面头陀在江湖上跑得久了,阅历较深,不像铁面头陀经年在大雄手中,难得下山一次。他心念一转,手捧降魔杵缓步而出,口中喝道:“三师弟且请后退,让我来领教几招许施主的剑术了。”当然!他这样的语气,许君武不能不停手,自己师弟也就可全身而退。 那知当黄面头陀身才移动,白衣秀士严靖寰却也迎着出来!抱拳笑道:“他们胜负未分,一时停不下手来,大和尚如有雅兴,在下倒可奉陪。” 黄面头陀因来人只是一个年近弱冠的少年,那会放在眼里?闻言冷冷的道:“佛爷眼拙,小施主且亮个万儿听听!” 他倨傲的神色,大有佛爷不斗无名之徒的意思。 严靖寰岂会瞧不出他的心意,朗声说道:“在下严靖寰,不过是黑龙帮中一个无名小卒,那有什么万儿?大师傅既然垂询,也留个法号才好!” 要知严靖寰出道江湖,虽然只有一两年时间。但在江南武林中,因他是黑龙帮的后起之秀,大家谁都另眼相看。 白衣秀士的万儿,倒也极为响亮,黄面头陀从没到江南走动,自然不知道严靖寰的名字。是以只嘿了一声,不屑的道:“佛爷太行山黄面头陀。” 严靖寰敞声笑道:“哈哈!我道放走王三元何成蛟的是谁?原来你就是黄面头陀。” 黄面头陀怒道:“是佛爷放了,又待怎的?” 严靖寰还没开口,尹稚英早已接着说道:“那就惟你是问。” 黄面头陀横了尹稚英一眼,沉声喝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只要胜得了佛爷手中降魔杵。” 严靖寰掣出长剑,悠然的道:“那还用不着!” 黄面头陀一张黄蜡似的脸上,气得七窍生烟,冷哼一声!右手降魔杵“鬼斧劈山”,陡然翻起一团劲风,像泰山盖顶般,向严靖寰当头砸来。 严靖寰剑诀一顿,身形向左飘出。使了一招“分花拂柳”反刺黄面头陀右臂。 “来得好!”黄面头陀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剑法竟有如此老到。喝声未已,降魔杵“怒海翻澜”,“激浪撞礁”,业已连续使出。 刹那之间,杵影纵横,尽是杀着! 严靖寰因对方乃是太行山第二高手赤发尊者的首徒。一开始就不敢丝毫大意,这时一见对方杀手频使,也立即展开少林绝学的“达摩剑法”。两人全是刚猛路子,强攻硬砸,各抢机先。杵影剑光全带着猛烈劲风,呼呼有声。二三十招下来,两人功力相若,剑招杵法亦各有所长。一时之间,难分胜负。这可把黄面头陀气得怒吼连声,不停的吆喝。 “哈哈!大和尚,方才姓许的和你套交情,没有套错罢!现在该是你大和尚向我打家劫寨的套套交情了。”这是日月堂主许君武的声音。他把铁面头陀圈在剑光之中,铁牌虽然不曾撒手,但已把他逼得耳鸣心跳,真力将竭! 尹稚英站在一旁,细心谛视。觉得两个和尚,武功虽也不弱,但许严两人,已足可对付。自己不如追入林去,能把王三元何成蛟两人缉获岂不是好? 心念转动,方想踪入林去!瞥见黑影连闪,林前突然多出五个手执禅杖的僧人!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袭大红袈裟,满头红发,散披肩上,粗眉大眼,生相狞恶,那正是五台山玄阴教分坛见过,后来败在琪姐姐手上的赤发尊者。在他身后,一排站着四个黄衣老僧,看来武功均非寻常。 尹稚英不由暗暗皱眉,心中叫苦不迭。赤发尊者乃是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仅次于枯木和尚。只此一人,凭自己已难应付。何况身后还有四个老僧,今晚可真有点棘手! “智一,你们还不给我退下!”一声大喝,震得林叶簌簌直落! 智一,正是黄面头陀的法号。场中四人给这闷雷似的一喝,早已霍地分开。黄面和铁面头陀更是耗子遇见了猫,机伶伶的退到一边。 赤发尊者手持禅杖巍然而立。两条锐利无比的目光,扫了尹稚英一眼,然后向许君武严靖寰,沉声问道:“两位施主,难道不知劣徒是大雄寺出来的吗?” 态度倨傲口气狂妄已极!但许君武是什么人,赤发尊者一现身他早已心中有了盘算。这时长剑入鞘,跨前一步。抱拳说道:“大师傅敢情就是大雄宝寺赤发尊者了,在下许君武。 忝掌黑龙帮日月堂,此次奉命追缉两个叛帮贼子,不想和两位师傅发生误会,致渎尊者佛驾,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极为得体。赤发尊者听到黑龙帮三字,不由脸色稍霁。点头道:“许堂主不必客气,贵帮夏帮主,大义凛然,老僧久所钦迟,三位如有要事,就请便罢!” 许君武连忙道谢,刚和尹稚英严靖寰两人打了个手势,要向林中扑去。 突听赤发专者叫了声:“且慢!” 许君武只好停下身来,欠身说道:“尊者还有什么指示?” 赤发尊者指着立在一旁的黄面头陀等两人,问道:“方才可是这两个劣徒,无端惹事?” 许君武连忙答道:“适才之事,两位师傅敢情也是无意遇上,不明就里,放过两个敝帮叛徒,引起误会。些许小事,望尊者免于追究,否则在下也感不安!” 赤发尊者并没理会,回头望着黄面头陀两人,嘿然冷笑道:“我要你们沿路先行,查探海南贼道一行踪迹,你们居然舍了正事不办,在这里插手管起闲事来了。再说夏帮主和我也有一面之雅,你们真是越来越大胆妄为!” 黄面头陀和铁面头陀两人,被师傅这一顿斥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抖索着跪在地上。 “师傅,他们追缉的王师弟和何师弟两人。”黄面头陀勉强吐出一句话来。 赤发尊者脸色微微一变,道:“哦!是王三元,何成蛟两人?果然做不出好事!为师不是早已把他们逐出门墙了吗?” 黄面头陀又道:“弟子因何王两位师弟,虽然已被你老人家逐出门墙。但究竟犯了黑龙帮何种大罪?黑龙帮从未正式照会过大雄寺。弟子不知你老人家心意如何?打算问个清楚,再向你老人家报告。” 赤发尊者陡然双目圆睁,一阵桀桀大笑,道:“照哇!王三元、何成蛟两人,虽然是大雄寺逐徒,但黑龙帮要按帮规处置他们,自然应该在事先向我大雄寺问问意见。如此做法,当真不把我大雄寺放在眼内!好!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还不给我起来!黑龙帮的人,在我尊者面前撒野,就叫他们留下一人,要夏帮主亲自备函来领,其余的人,叫他们回去好了。” 尹稚英瞧着赤发尊者这付狂妄模样,瑶鼻中轻哼一声,道:“哼!慢说王三元何成蛟两个贼子,现在已经改投在崆峒派百变大师通幻道人门下。即使是你大雄寺的记名弟子,既然加入了黑龙帮,帮有帮规,处理犯规叛徒,乃帮内之事,又何况是被你逐出门墙的弃徒?姑娘行走江湖,可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如此规定!” 赤发尊者被这一阵抢白,说得答不上话来。两个钢铃似的眼球凶光暴露。恶狠狠的盯着面前这个十八九岁俊秀少年脸上,狞笑着道:“娃儿,你叫甚名字?是黑龙帮何人门下?敢在我尊者面前如此无礼?唔!还好生面熟,我尊者好像在那里见过?好!就是替我留下罢!” 尹稚英不由暗暗好笑,赤发尊者去年被敏哥哥削断禅杖,逃得一命。对敏哥哥的容貌,当然印象极深,自己这次化装,不是画成敏哥哥的眉手和鼻子吗?在他瞧来,自然有几分面熟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剑眉一剔,冷冷的道:“赤发夺者,你眼力倒真不锗,咱们最近还在五台山见过面哩!告诉你,姑娘尹稚英并非黑龙帮中之人,凭你赤发夺者这四个字要想把姑娘留下,还没如此容易。” 赤发尊者,在大雄幸被誉为第二高手,数十年来威震武林,极少有人直呼“赤发尊者”。即令偶而提及,也必被称为“尊者”而不名,是以平日睥睨江湖,目空一切。 一年之前,被岳天敏龙形剑截断禅杖,仅以身免,还是生平第一次受到挫折。那知在五台山,又被万小琪用五音神箫打跑。这两次惨败,在他来说,真是毕生奇耻大辱。这时一经尹稚英提起五台山来,怎不叫他愤怒填膺,七窍生烟?只见他满头赤发,刹那之间,无风自动。一张横肉的脸上,满布煞气。 桀桀桀桀!一阵怪笑。厉声喝道:“小丫头,你有几条命,敢在尊者面前撤野?” 日月堂主许君武睹状大惊。他虽久闻红线女尹稚英之名,但赤发尊者岂是等闲!急忙和严靖安递了个暗号,手掣剑柄,暗暗戒备!尹姑娘面临大敌,依然神色自若。缓缓的从腰间撤出长剑,横胸而立,朗声说道:“赤发尊者,你进招罢!” 赤发尊者瞧着她这份镇定气派,也不禁微微一愣。 就在此时,陡听远处传来一声“哈哈”!接著有人说道:“太行山大雄寺威名远播,原来只会以众凌寡!” 洪钟般声音,犹在空中荡漾,松林前面,业已卓立着一个黑袍老人。 此人年约五旬,却生得身材高大,头如笆斗,配上铜铃大眼,络腮胡子,真可称得上狰狞魁梧四字! 赤发尊者一眼瞧到来人,不由桀桀笑道:“我道这丫头吃了豹子胆,敢在尊者面前如此放肆?原来背后有你老怪撑着腰!” “哈哈哈哈!”黑袍老人仰天一阵大笑,铜铃般眼中,陡的射出两道寒光,沉声说道: “赤发尊者,这回你可猜错了,老夫和这位少侠并无渊源。不过我师徒三人不远千里而来,原是上你大雄寺去的,能在这里遇上佛驾,倒是最好不过!”说到这里,回头向尹稚英点头微笑道:“这位少侠,暂请后退,容老夫先向尊者一敊旧情如何?” 尹稚英因黑袍老人来得极为突兀。千里传音,声方入耳,人也跟着就到,这份身手,决非寻常之辈。但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此人来历。此时人家已含笑向自己招呼了,自己那好失礼,连忙收剑入鞘,抱拳笑道:“老前辈请!” 说着,便身往后退,刚和许君武严靖寰站在一起。心中暗忖,许君武在江湖上极有声名,识人亦多,敢情准知此人来历。方想询问,忽见两条黑影苑若流星疾飞而至。到了临近,才看清原来是两个二十几岁的壮硕青年,一捧判官笔,一执虬龙棒,恭恭敬敬的站到黑袍老人身后。咦!那不是恽氏兄弟? 在太行山下一个小镇上,自己曾和他们见过。照此看来,这黑袍老人敢情就是威震云贵的乌蒙老怪了? 想到这里,俏眼珠一转,又向黑袍老人瞧去!果然恽氏兄弟也正在打量自己,不由心中暗暗好笑。自己这会易了容,准有许多人觉得自己十分面善呢! 这时站在赤发尊者身后的一个黄衣老僧,突然走上一步,在赤发尊者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赤发尊者瞧了恽氏兄弟两人一眼,依然视若无睹,冷冷的道:“贤师徒不在乌蒙山上纳福,巴巴的从云南赶来找我尊者,究竟有甚要事?” 乌蒙老怪嘿的冷哼了一声,脸上微现怒意道:“赤发尊者,你倒问得轻松,老夫找你何事?你自然心中明白。唔!站在你身边的,可就是什么铁面头陀?” 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声色俱厉。伸手一掌,蓦向铁面头陀当面劈去! 掌随声出,五条锐啸破空的凌厉劲气,直若狂飙激撞过去! 赤发尊者何等目力?他和乌蒙老怪一面答话早已暗暗留神。这时一见对方突然向自己徒儿骤下杀手。 “嘿!”一声冷笑,右腕袍袖疾拂,挡在铁面头陀身前。“铁袖神功”一阵急劲风声,也像惊涛骇浪般自袖底卷出!两股刚猛劲力这一接实,立即发出砰然巨震。 乌蒙老怪和赤发夺者,全都震得上身直晃。乌蒙一派,除了以毒物毒草,驰名武林之外,功力素以刚猛著称。乌蒙老怪一派宗主,内力功候自是不凡!击出一掌,赤发尊者虽以“铁袖神功”硬行接住。 但毕竟震得身子浮动,差点就得后退。 “好雄浑的掌力!嘿嘿!你老怪身为一派宗主,不想对一个后辈,竟然骤下杀手,难道不怕有失你老怪身份吗?” 赤发尊者怒目而视,气得连声音也变了夜枭似的,好不刺耳! 乌蒙老怪嘴角上微噙着一丝冷笑,收回右掌。怒声说道:“赤发尊者,老夫问你!小徒阳巨和铁面头陀何怨何仇?也不问问来历,仗着大雄寺人多手众,妄下毒手。后来老夫派恽奇两人,赉书贵寺,你又一味护犊,把他们兄弟囚禁石室。在你赤发尊者眼中,那还有我乌蒙一派?今日之事,你干脆将铁面头陀交由老夫,带回山去自行处置,这段过节便算了断。” 第四十二章 传说各纷纷三湘多事 所约何迟迟五通截人 赤发尊者厉声问道:“不然呢?” 乌蒙老怪也厉声喝道:“不然,就得连你一起留下!” 赤发尊者狂笑一声,右手禅杖,往地上猛力一顿,插入地中。口中冷冷的道:“那倒未必见得!” 乌蒙老怪盛怒道:“不信你就试试!” 第二个试字才一出口,双臂一圈,手掌连挥。十几条锐利阴劲人同时分袭赤发尊者全身正面十几处大穴。 赤发尊者心头一凛,双掌疾抡,全力封开他几手强劲攻势。又还击了两掌,然后各自跃开。这虽然只是几招攻拒,但却是性命相搏。不仅招式狠辣,间不容发,而且每一出手,都暗蓄内劲。若有一方手脚稍缓,或是内功和对方差得悬殊,早已当场立受重创。是以两人各自跃开之后,脸上都有些微微变色!站在赤发尊者身后的四个黄衣老僧,原是大雄寺五大监寺,赤发尊者的同门师弟。武功虽然及不上赤发尊者,但也相差无几。这时瞧到赤发尊者和乌蒙老怪动上了手,大家都是行家,自然瞧得出来。自己大师兄在内力方面,和对方相较似乎略逊一筹,四个人不约而同向前垮了一步。 恽奇恽异兄弟两人,一捧判官笔一执虬龙棒分站在乌蒙老怪身后。瞥见四个黄衣僧人向前移动。两人打了一个暗号,左手迅速的套上麂皮手套,伸入左边革囊之中,也向前逼近过去! 乌蒙老怪和赤发尊者各自跃开之后,他铜铃似的眼光扫了四个黄衣僧人一眼。脸露不屑,回头向恽奇恽异喝道:“奇儿,你们退下去!”那知就在他略一回头之际,口中忽然“唔”出声来。 赤发尊者闻声抬头,鼻孔中也“嘿”地冷哼了一声。 这两人一唔一嘿,大家眼光,不约而同齐来路上望去。这时八九条人影,正朝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瞧身法竟然没一个弱手!两方的人以敌友未分,全都懔然变色。日月堂主许君武向身后十来个帮中弟兄,略一挥手,要他们退到林边。自己和严靖寰。尹稚英三人,也退下两步,全神戒备。八九条黑影逐渐由远而近。 迎面一个身材高瘦,颔下留着一部山羊胡子的老者,突然呵呵笑道:“乌蒙山主和太行尊者居然全在这里,真是巧会!哦!哦!还有许堂主!” 此人声若洪钟,笑得十分爽朗!这时大家业已看清发言的老者,原来是威震长江上下流的排教首席长老独孤峰。他身边微慺着腰,手执旱烟管的矮小老头,却是排教三长老的老二向老爹!啊!还有!那秃头红脸的,是昆仑四老拏云手万松龄。面貌清瘦的,是以劈空掌闻名的少林寺护法祝三立。白发白须方面大耳的,是交游遍天下最近又以大破五台山而名震一时的老镖头金刀褚瑞芳。这几人身后,还跟着三男一女,那只有尹稚英和严靖寰认识,男的是褚家麒、褚家麟、祝世杰、女的就是褚家凤。咦! 他们怎会也赶到这里来了? 尹稚英心中暗暗纳罕。 却见乌蒙老怪双掌高举,纵声大笑道:“今天是什么风儿,把你们几位全凑在一起来了!敢情有什新鲜事儿?”这时万松龄、祝三立、褚老镖头也纷纷和两人点头为礼。赤发尊者虽因五台山这档事和昆仑少林,尤其是褚老镖头心中不无芥蒂。但人家既然招呼在先,自己不好不理,只得也勉强答礼。 向老爹却双肩一耸,吸了两口旱烟,向乌蒙老怪笑道:“说起事情倒真是有一件事,不过乌蒙山主平日难得向中原走动,这次也许例外。” 乌蒙老怪突然双目圆睁,大声问道:“向老哥,你说可是一个月后的碧落之会?” 向老爹哦了一声,道:“敢情乌蒙山主也接到了碧落宫的请柬?不过那是一月以后的事,咱们这一回却是眼前的事儿。” 乌蒙老怪听得大感不耐,脸色一沉,道:“向老哥,你怎不说说清楚?” 向老爹头颈一缩,吐着舌笑道:“啊啊!山主这个火爆脾气,数十年来倒还真是老样!” 乌蒙老怪脸上微微一红。 独孤峰连忙接口笑道:“近日江湖上传说纷纭,老哥大概也有个耳闻?碧落真君这次不但向枯木大师挑衅,而且江湖上各门各派,全都接到了一张请柬,邀请参加他一月后的‘碧落大会’。名义上当然和当年泰山论剑的性质相同,是属于以武会友。实际也许还另有阴谋也说不定,这倒是一月以后的话。兄弟和万老哥等一行,却是为了万老哥他们从五台山下来有一位姓尹的女侠突告失踪。据各方面所得的蛛丝马迹推断了那尹女侠失踪之日与海南来人由太行山下来的时间极为吻合,可能就是被海南来人掳去的了……” 乌蒙老怪笑道:“你们这就合伙追踪?” 独孤峰笑了一笑道:“事情还不是如此简单!当时万老哥的小师弟昆仑一少岳少侠和万老哥的令媛,联骑追踪,那时他们还认为是玄阴教派人所为,两人兼程赶追踪上神女峰去!” 尹稚英听得心中猛然一震。哟!敏哥哥、琪姐姐,果然赶上巫山去了,万一把事闹情大,这该如何是好? 但此时人家话还没说好,自己不好是突然插口,只得沉住了气,听独孤长老继续往下说去:“可是岳少侠,万姑娘两人,一去之后,竟然杳无消息。当然!以岳少侠和万姑娘的武功而言,可以说断不会失陷在神女峰上。后来万老哥他们,根据各方线索推判,知道尹女侠准是落在海南来人之手。如果岳少侠两人,扑上神女峰找不到尹女侠下落,再一听到江湖上的纷纭传言,把各种情形连贯起来,也许会推想到海南掳人这条路上去。这就和祝老哥、褚老哥,赶到敝教,因为海南来人无论来去,湖南当然是必经之地,当由兄弟通令敝教坛下弟子随时注意。果然!前天下午就发现海南门下的踪迹,一行八骑向南急驰。咱们此来,第一当然希望把尹姑娘截下来,万一截不住人家至少也要阻拦岳少侠和万姑娘,别忙着赶上海南去,大家好从长计议。可是追到现在还是被海南的人先走了一步。” 尹稚英听他说到这里,并没说出敏哥哥消息,心头紧张,正得出声相询。 蓦听赤发尊者急吼着道:“独孤老哥,你说海南贼道业已往南去了?” 独孤峰笑道:“敢情尊者也是为了追踪海南之人来的?” 赤发夺者这回却并不答话,陡的脸泛怒容,喝了声:“好狡狯的贼道!”接着向乌蒙老怪说道:“老怪物,此时我尊者急须追踪海南贼道,要先走一步,咱们这场过节,只要你划下道来,我无不遵命。” 乌蒙老怪点头应道:“好!老夫就等‘碧落大会’之后,再作了断好了!” “好!”赤发尊者提起禅杖,口中叫了声好,人却已经双足顿处,率着四个黄衣老僧和两个徒儿,匆匆离去。 几条人影,瞬即闪入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尹稚英却在此时,一闪身跑近万松龄跟前,急急问道:“万伯父,敏哥哥琪姐姐两人不知可有下落?”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万松龄弄得十分糊涂。无端端地怎么又钻出一个女子口气,男子打扮的少年出来?口中敏哥哥琪姐姐的也叫得怪亲热!就在他微微一愣之际,只见对面少年淡淡一笑。 熟练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磁小瓶,打开瓶塞用手指轻轻一蘸。接着双手向脸上一阵搓抹,立即换了一人! 万松龄呵呵笑道:“咦!尹姑娘,果然是你!还学会了百变大师的易容之术!” 话没说完,突见褚家凤惊喜的叫了一声:“尹姏姐!” 她人早已一个乳燕投怀,向尹姑娘扑来:“尹姐姐,你快些告诉我,怎么来的?嗯!真急死人呢!” 褚老镖头瞧着尹姑娘安然脱身,心头极是高兴,连忙拦着他女儿笑道:“你别缠着尹姑娘,好让她把此行经过说出来,反正尹姑娘回来了,咱们就无须再紧追下去。唔!独孤长老,现在咱们可以好好的到贵教坛上,叨扰一番哩!至于岳少侠和万姑娘的行踪,这得由贵教负责连系,在半途上截住他们,别闯上海南去就是了。” 独孤长老掀髯笑道:“这个自当遵办。”说着回头向乌蒙老怪笑道:“乌蒙山主,碧落之会为期非遥,如不嫌弃,同上敝教去盘桓上几天,老朋友也可畅叙一番,如何?” 向老爹没等乌蒙老怪开口,就抢着说道:“老夫下山而来,不到你们擅上痛饮几杯,又上那儿去?不过你酒可准备好了没有?” 他学会乌蒙老怪的口气,这末一说。不由引得乌蒙老怪哈哈大笑,道:“向老哥,你这一说,倒真给你说到我老怪心眼里来了,只要有酒喝,我老怪什么地方都去。” 祝三立忙道:“我说独孤长老,这会你们君山倒可挂上一块招牌,专门接待各路上海南去的人物,怕不大大的捞上一笔?” 向老爹瞪着祝三立道:“祝老哥,你敢情瞧着眼红?” 他们一阵说笑,日月堂主许君武因王三元何成蛟两人,业已漏网。自己责任未了,便向众人告辞,俾便继续追缉。 独狐长老摇手道:“王三元何成蛟两人,既是岳少侠杀父仇人,又是贵帮叛徒,他们只要在湖南地面上还怕逃上天去?许堂主远来不易,且到敝教去住上几天,此事由老夫派人查探就是。” 许君武心知推辞不得,只好说道:“既然老长老吩咐,在下只好厚颜打扰。”这时尹稚英也把别后情形,同大家细细述说了一遍她只是把谷飞虹学着自己和敏哥哥口气说话这一段,略过不说。大家听尹姑娘说起碧落三仙的麻旡咎以“隔空擒拿”一招之间就把她制住,不由全都一愣。在场诸人都十分清楚,她武功剑术,决不在自己几个老一辈的之下。对方一招就把她制住,还可说尹姑娘一上场,疏于防范。但崆峒五通的百变大师通幻道人,也只在人家举手之间,就栽了觔斗。这就可见碧落宫三仙,确实不可轻视。碧落三仙已是如此,碧落真君自然更厉害!难怪他野心勃勃,抱着独霸武林有惟我独尊之念了。看来一月之后的碧落大会如无奇迹出现,中原武林这场浩劫在所难免呢!几个老一辈的想到这里,不由全都心情沉重起来。褚家凤却拉着尹稚英的玉手,唧唧哝哝地向尹姐姐诉说别后情形。她从岳天敏,万小琪联骑上神女峰,说到万松龄、庞百川、祝三立、公孙明等一干人追截金花剑莫寒波以及自己爷爷向南北镖行发出紧急通知,要各地同道协助查访尹稚英下落。终于发觉海南门人一行的动向和出事日期,极相服合,猜想尹稚英可能落在海南来人手上。又恐怕岳万两人闯上神女峰发生误会,才由公孙明兼程赶赴四川,好把两人截回。 大家却一路南下,到了排教总坛。再由排教通令水陆各地弟子,侦查海南来人行踪,详细说了一遍。直听得尹姑娘十分感动的流下泪来!为了自己一人竟然劳师动众还发生了如许事故!她寻思这许多人,怎会如此重视自己,关心自己呢?唔!他们为了关心一个人,重视一个人,才连自己也关心重视起来了,这就是敏哥哥啊!她想到敏哥哥,一丝甜意从挂着晶莹泪珠的脸上,突然绽出笑容。可是再一想敏哥哥和琪姐姐两人,为了追踪自己,不知是否已经闯上神女峰去?最好紫衫剑客公孙明能把两人截回,否则这事情耵闹大了,她脸上不禁又露出一丝忧虑。 “噫!褚家妹妹,锦云妹子呢?”她突然想起众人之中,怎地不见上官锦云?又低低的问了一声。 褚家凤笑道:“哦!我忘了告诉你呢!上官姐姐已由庞老前辈伴送她上西天目去了。” 这时独孤峰、向老爹、万松龄等人和乌蒙老怪也边说边走。到了五公桥,向老爹找到三艘排教弟子的快艇,大家分别落船。排教长老从不轻易出门,教下弟子奉若神圣。这会许多贵客,居然由两位长老亲自陪来,落了自己的船,这还得了?三艘快艇上的水手一个个精神抖擞,何用吩咐,早就使出吃奶气力,掌柁的掌柁,划桨的划桨。三艘快艇在水面上像箭一样的飞驶起来。船头上这时也早已香烟缭绕,摆出了排教中最隆重的香阵。显示出船上的人乃是排教中至高无上的权威人物。三湘七泽遇上这种情形,其他的船只就得纷纷让道,引帆远避。 旭日东升照得水面上霞光万道。波光云影,长天一色!三艘快艇又稳又快的转出沅江直奔君山,忽见江面远处,隐隐现出一条快艇,乘风破浪迎面而来!双方船只一来一去,全都运桨如飞,距离自然逐渐接近。三艇快艇上的水手,眼看对方竟敢朝着自己这边开来。难道瞎了眼连香阵都没瞧清楚?若要换在平时,早就大声吆喝过去了。可是今天,船上坐着的是教中长老,怎敢胡乱的叫出声来?水手们心中暗暗冷哼,也好!让你们瞎了眼的龟儿子自己找晦气罢!不多一会驶来的快艇,越凑越近了,原来船头上还直挺挺跪着一个汉子。 这时忽然双手高举,口中叫道:“坛下弟子马子安,奉总柁主之命,有紧急要事叩见长老!” 向老爹没等独孤长老吩咐,早已立起身来走出船头。 心中却十分嘀咕,总柁主闵长庆为人干练沉稳,坛中大小事儿全由他一人作主,自己早已不再预闻。这会却派马子安急匆匆的赶来,难道总坛出了什么重大事故? “子安,你过来再说!” 水手们赶紧勾住来船,马子安站起身子,来不及等水手放下跳板,急匆匆的脚尖一点,向这边船上踪来。身子站稳,一眼瞧到独孤长老,正含笑望着自己。 心头一急,赶紧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马子安,叩见两位长老。” 独孤长老摆手,道:“子安,你先见过这位乌蒙老前辈和万大侠、祝大侠、褚老镖头!” 马子安偷眼一瞧,舱内除了两位长老之外。还踞生着一位身材高大,头如笆斗,络腮胡子的黑袍老人。和拏云手万松龄、祝三立、褚老镖头等人。 自己一时心急,怎的没瞧清楚,不禁脸上一红! 什么!乌蒙老前辈,难道这络腮胡子的黑袍老人就是善养各种毒物,名震江湖的乌蒙派掌门人乌蒙老怪? 他这时无暇多想,连忙站起身来,再次要向乌蒙老怪跪下行礼。 乌蒙老怪一声“哈哈”!左臂微抬,口中说道:“马舵主不必多礼,你兼程赶来,想必有甚要事,向你们老长老请示,还是请便罢!” 说也奇怪,乌蒙老怪这微一抬腕,马子安一个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再也跪不下去。心头这份震惊,简直无法形容。只得向在座诸人,行了常礼,然后向独孤长老躬身说道:“弟子奉总柁主之命,向长老禀报,海南碧落宫的古九阳派人下书,说三日之内当亲来君山,把以前一段过节,作个了断……” 向老爹不待马子安说完,脸色倏变,怒道:“什么?古九阳约我们三日之内,在君山了断过节?碧落宫不是发了一份请柬来,约咱们去参加一月后的碧落大会吗?老杂毛居然如此不顾江湖过节?” 马子安不敢作声,迅速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上。口中说道:“这是古九阳的来信,恭请两位长老过目。” 独孤长老手捋长髯,接过信封,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道:“书奉排教独孤长老,向长老赐鉴:月前湘西之行,实为古九阳奉命调查宫下三代弟子,迭在贵境内无故死伤。不期前因未获石出,复与贵教发生冲突,致双方嫌怨,势成冰炭。玆者,本宫真君,鋻于泰山论剑,迄今垂三十年,此会久旷,特订一月之后,广约武林同道,藉作碧落之叙。古九阳以贵教过节,倘未了断,特请准真君,重赴君山,藉在会前,先作小结,三日之内,古九阳当专程领教。敬泐不一。” 古九阳顿首 独孤长老看完之后,随手递给向老爹,微哂着道:“碧落宫出此一着,为的是想在碧落大会之前,先把我排数个别击破。免得咱们占了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之便,先和各门各派有了连络,大家一致对付他们呢!”他说到这里,回头问道:“子安,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马子安垂手答道:“禀告老长老,这封信是今天清晨,在总坛大厅上发现的,总舵主看了之后,就吩咐弟子兼程赶来。” “没有人瞧见送信的人?” “没有。” “碧落宫当真视咱们排教无人?” 独孤长老愤愤的说了一声。 孥云手万松龄和独孤长老向老爹感情深厚,这时接口道:“向老哥,古九阳信上说些什么?” 向老爹把信递了过去。 乌蒙老怪铜铃似的眼睛一转,打了个哈哈道:“古九阳!他是碧落真君的嫡传弟子,碧落三仙中人物?这敢情巧!咱们没上碧落宫之前先会会他门下弟子也妤,究竟海南碧落宫出来的有多少道行?” 祝三立和褚老镖头也同声附和着道:“长老!乌蒙山主说得不错!这回咱们得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才对。” 四艘快艇,运桨如风,在辽阔的湖面上,划起四道白色的浪花,向君山方向如飞驶去。 湖面上许多木排,商船以及沿湖的渔民。一眼瞧到快艇船头按着的香阵,无论远近,大家全都肃然起敬。同时也心头微凛,意味着平日里安静无事的洞庭君山,似乎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 大概是下午申牌时候,四艘快艇缓缓的驶进君山脚下一处港湾! 岸上,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早已得报,率领着几位柁主和坛下弟子鹄立恭候,大家上岸之后,夹道两边一列紧身衣靠的排教弟子,这时鸦鹊无声,随着总舵主一齐跪下,迎接教中两位长老。 独孤峰微微点头,一面就陪同乌蒙老怪、万松龄、祝三立、褚老镖头和一干小侠,缓步穿过广场,向大门走去。 尹稚英数月之前,曾和敏哥哥同来,但这次气氛显然和上次大不相同。从埠头一直到排教总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大家全都混身劲装,腰跨单刀一脸肃穆,明卡暗桩,如临大敌,真是把君山上下布置得铁桶似的。 不由心中暗暗好笑,难道碧落宫来人,会把这些坛下弟子放在眼内吗?但这也难怪,排教中两位长老,为了自己和万祝诸人,一同追赶海南的人去了,总坛上只剩下总舵主闵长庆一人,独当大局。如今突然来了强敌,在两位长老没有回来之前,他这份责任可也着实不轻,那自然只有集合教下弟子,全力对付的了。想到这里,不由向闵长庆瞧去! 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随在向老爹身后,正在向众小侠挨个见礼。 这时一眼瞧到尹姑娘,赶紧踅近过来,含笑说道:“尹女侠果然吉人天相,安然脱险,可喜可贺!” 尹稚英连忙答礼,一面笑道:“多谢闵大哥关心,只是小妹虽然脱险,但敏哥哥和琪姐姐两人却上四川去了还没有消息,可能他们也会料到小妹是落在海南来人之手追踪下来,是以还要麻烦闵大哥呢!” 闵长庆连称不敢,笑着说道:“尹女侠,你是说岳少侠和万女侠吗?前几日万大侠一行,驾临敝教之初,兄弟已传令水陆各地弟兄,大家密切注意海南来人行踪,如果发现岳少侠和万女侠两位就请他们到敝教总坛来。后来海南的人果然打这里经过,但岳万两位却依然不见踪迹。方才向长老一下船,就吩咐兄弟,多派教下弟兄分头在交通要道上守候,兄弟业已分派出两位舵主,负责水道和陆路的去了。” 尹稚英闻言,才知人家早已派出人去,这真是人多好做事!当下连忙道谢。一行人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坛下弟子,端上香茗。 总舵主闵长庆率领一行舵主,重新和乌蒙老怪等人一一见礼。少时西花厅摆好筵席,独孤长老又肃客入席,自有一番热闹,不在话下。盛宴之后,大家同样心情只是在等候海南来人,好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尤其是马蒙老怪,正想会会这位碧落三仙中的人物。可是古九阳的信上只是说三天之内,并没肯定日期。当然!以碧落三仙的身份,信上说明白三天之内,自然会在三天之内赶到,决不会第四天才来,也决不会爽约。但事实上,一天,两天悄悄的过去,不但碧落三仙的古九阳一点影子也没有。就是连派出去守候在水陆各处要道上的弟兄,也同样不见有岳天敏万小琪这样两个少年书生打扮,骑着一赤一白两匹神驹的人过境。 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派在岳阳城的排教弟子急匆匆的来报。说岳阳楼上来了两位身穿白衣的书生,一个是三十来岁的中年文士,一个却只有二十左右。两个人中只有一匹白马,因为和上面所说的两人不同特来请示。另外一个也从岳阳城里赶来,说他看到有一个白衣文士,在一处显眼的墙壁上用木炭写字。可是等他跑到临近,那白衣文士忽然不见。 只见壁上写着。 “飞飞飞,往南飞。”几个木炭字儿,正在打量之际,忽从自己身后走出一个头挽道髻,背负长剑的老道士,手上拿着一张四方的红纸,也往墙上贴去。 那知略一回顾,再看道士也没有了踪影。自己等四下没人注意,就把那张红纸揭来。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张四方红纸,呈到总柁主闵长庆手上。 大家一瞧,原来这张四方红纸分五角方位,写着五个“通”字。那是上面中间一个,稍低分左右各两个,下面左右,又是两个。但这五个通字只有左下角一个是向外书写的,其他四个却全朝里。大家正猜不透那写“飞飞飞”的白衣文士和贴红纸的老道是谁?但大家都知道这两种东西,准是江湖上的一种暗号。 蓦听祝三立拍手笑道:“有了有了!这方红纸上五个通字,可能是崆峒五通的暗记。如果不是四通找另外一通,那准是一通在找四通!” 向老爹大拇指一翘,笑道:“祝老哥真有你的,那末这个‘飞飞飞’呢?” 拏云手万松龄沉吟着道:“据兄弟看来,‘飞飞飞,往南飞’六字,在今天海南门人向中原挑衅之际,如果不是碧落宫的人,在某种任务完成之后通知其他的人,我们已经先走。 那末就是武林同道,相约往南去的一种记号。那个写字的白衣文士,不知可是海南门下?中原武林中像这种穿白衣的人也是极少……” 独孤峰给万松龄一说,突然向马子安挥手说道:“子安,你赶快往岳阳楼去瞧瞧,那两个白衣文士是谁!” 马子安立即领命退出。忽然另一个教了弟子,骑着快马从津市赶来,报告的是:中午时分,由湖北通往常德的官道上,有一匹火红色马匹,由北向南,纵辔急驰。因为实在跑得太快了,只见一条红线,绝尘而去。不要说马上的人长相如何?就是连人家服饰都无法瞧得清楚。但因上面指示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骑红马的。恐怕耽误正事,特地赶来报告。这人可真糊涂,连人家影子服饰都没看清楚,就巴巴的赶来送信。其实这也难怪,凭岳天敏万小琪两人的身手,坐下又是两匹千里神驹。别说普通教下弟子,就是武功稍差一点的,又何尝能瞧得清楚? 尹稚英听得心中猛然一动,急急的道:“敏哥哥骑的赤龙驹,那准是他!” 她霍的站起身来,要待追出。却被祝三立摇手制止,一面说道:“据报告所说,那红马是赤龙驹,该是已无疑问。因为除了万老哥的那匹雪狮子和赤龙驹之外。其他的马,就是跑得再快也决不会只像一条线似的一瞬即逝。由此推想,准是岳老弟了,他怎会……哦哦!适才岳阳楼不是棱现了一匹白马和两个白衣书生?其中一个可能就是万老哥的令媛。他们原来分道追踪,这就难怪白衣文士要在墙上写‘飞飞飞,往南飞’了。尹姑娘把岳老弟追回当真十分重要。不过他由湖北公安,经临澧,常德,这条路过了常德,便须绕道益阳。由此出发水路比陆路要快捷得多,不过最好有人同往,庶可互相策应……” 他话未说完,早有严靖寰、褚家麒、褚家麟、褚家凤等人,全都要去。 万松龄笑道:“此去只是截回小师弟,人去多了,也是不便,以老朽之见,还是由严老弟尹姑娘辛苦一趟。再就是等马舵主回来,如果岳阳楼上确是小女,那末就由她骑着玉狮子追赶下去好了。” 白衣秀士严靖寰连连应‘是’,就和尹稚英乘了艘快艇,立即动身。并由总舵主闵长庆挑了两匹健马,另行装上一艘快艇,同时出发。 尹稚英和严靖寰刚走不久,马子安已匆匆的回来。说自己赶到岳阳楼,那两个白衣书生业已走了一会。据伙计说,那匹白马确是没有一根杂毛,神骏非凡,可能其中之一就是万女侠。而且伙计还说照那两人品茗闲聊的悠闲神气上看来,决不像匆匆赶路之人,可能就落店在附近客栈之中。现在已由教下弟子分别到各家客栈调查去了。正说之间,突然又有一个教下弟子急匆匆的赶来,报告在城陵矶附近,发现有四个服装奇特,口操广东音的人,敢情就是海南碧落宫门下。正和另外几个道士装束的人打得非常激烈,特来报告。众人听着这一连串的报告,心中正在纷纷揣测。 乌蒙老怪心急如火,一听城陵矶发现了碧落宫的人。不由精神陡振,呼的站起身来,呵呵笑道:“好!咱们这就赶去瞧瞧!” 独孤长老却倒十分为难,因为古九阳下书约定三日之内,是到君山排教总坛上作个了断。那末在古九阳未来之前,自己自然不便走开。可是乌蒙老怪远来是客,城陵矶发现了碧落宫人的踪迹,他要前去瞧瞧,自己又不好阻拦。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岳阳楼上那两个白衣书生其中一个如若果真是万小琪。 那末她一定也是发现了碧落宫来人的行踪才跟踪下来的,极可能也会到城陵矶去。 心念转动,便回头笑道:“乌蒙山主既然有兴前去瞧瞧,向长老,你就陪乌蒙山主去走一遭。还有万大侠,兄弟猜想岳阳楼上两个白衣书生其中有一个,如果真是万大侠的令媛,此时也许会在城陵矶出现,万大侠是否同去瞧瞧?这里就由兄弟和祝老哥、褚老镖头一同守候,好在两地相隔非遥,如果有什动静,兄弟再派人连系好了,万大侠以为何如?” 拏云手万松龄笑道:“独孤老哥,设想周到,兄弟确也有如此想法。” 大家计议停当,就由向老爹陪同乌蒙老怪、万松龄、恽奇,恽异四人,坐了排教特备快艇,直向城陵矶方向驶去! 夜色迷蒙,星月无辉,城陵矶面水背林,黑森森的没有丝毫动静。只有洞庭湖水,微波荡漾,激撞着石矶,发出澎湃的水声!和岳阳城中的万家灯火远远闪烁,写出一幅幽静而富有诗意的夜景。这时从临湘通往岳州的官道上,正有四条人影向城陵矶这边如飞而来。瞧他们行云流水似的身法,轻快沉稳,确实称得上是武林一流健者。四人中为首一个,看上去年约五旬,头挽道髻,身穿墨绿色道袍,手执拂尘,他正是海南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在他身后三人,第一个年龄和古九阳相仿佛,可能还老一点,身上穿着一袭古铜色长袍,面情冷寞的,是碧落宫三代首席大弟子无情居士木遵化。另外两人,身穿唐装,(广东人称短衫裤为唐装)紧袖扎脚,一个手提流星锤那是摇头狮子饶天来,一个手捧量天尺那是霹雳手邝天来。他们四人是奉了碧落真君之命,向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散发请柬,邀请参加一月后的碧落大会。同时更因数月之前,海南和排教结下梁子。深恐排教占了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之便,在会前连络中原各派,一致对付海南起见。才顺便要古九阳在回程途中个别击破,先挑了排教总坛以配合麻旡咎上太行山之行。俾使这一南一北两件大事,给碧落大会树立威望,同时也给中原武林瞧瞧颜色。 古九阳上次虽然在昆仑一少岳天敏手上,栽了一个大觔斗,但排教总坛又何曾放在他眼里?这时他率着三人,目的地当然是订了三日之约的君山排教总坛。但当他们刚一走近城陵矶,忽见前面树林中突然转出五个人来,有意无意之间恰巧拦住自己去路!古九阳微微一哂,敢情是排教埋伏着人,在这里拦袭自己?嘿!这真是螳臂当车,心头不屑,连正眼也没有瞧一下,依然视若无睹的向前走去。两下距离,渐渐接近,对方有人发话了。 “来者可是海南碧落宫门下?”苍老之中,声音铿锵,显然此人功力极深! 古九阳微微一震,举目望去。只见一丈开外一共站着四道一俗五个老者,一律背负长剑。 为首那个,年约六旬,头挽道髻,长髯飘胸,身穿杏黄道袍,凝神而立,道貌岸然。两道炯炯目光,正含笑瞧着自己。 古九阳虽不识其人,但瞧人家这份气派,也决非寻常之辈。 可是古九阳生性狂傲,目无余子,又那会把当面五人瞧起得眼。闻言冷冷的道:“不错!贫道正是碧落宫古九阳便是。” “无量寿佛!”长髯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崆峒山通化道人率四位师弟在此恭候多时了。” “哦!崆峒五通!”古九阳这次到中原来散发碧落大会请柬,自然对各门各派的著名人物,全都调查清楚。是以闻言之后,哦了一声脸露不屑的道:“你们要待怎的?” 通化道人瞧着他这份狂妄态度,微微一笑道:“贫道想请古道长把尹姑娘留下。” “胡说!”古九阳怒喝了一声。 这在古九阳来说,对方要自己留下什么尹姑娘根本就是胡说。但通化道人他们,可不知道尹姑娘是麻旡咎擒去的。因为听新掌门入万小琪说过,她有个妹妹,落入海南来人之手,大家向南追踪。这会既然遇上了海南的人,自然要截住他们要人。 古九阳这一声‘胡说’听到通化道人耳中,却以为对方见自己要他把人留下,才骂自己胡说。这胡说当然是不肯把人留下,含怒拒绝。站在通化道人右边的通霄道人是个火爆脾气的人。闻言那还忍得住气,大喝一声:“古九阳,这里可不是海南任由你卖狂。来来,贫道先领教你碧落宫绝艺。” 古九阳横了通霄道人一眼,冷笑道:“你们还是五位一起上,免得贫道多费手脚。” 口气狂傲,可谓嚣张已极。崆峒五通,在江湖上也声名赫赫,焉能受他如此轻视?是以通化道人身侧的三通一剑,全都脸含怒意。 通化道人却呵呵笑道。“既然古道长吩咐,贫道也确有此意。” 说着抽出背上长剑,剑尖向天一圈后移了三步。他身后的三通一剑,得到大师兄暗号,也各自拔出长剑,向后散开,立时布成一座剑阵。 通化道人抱剑问道:“古道长还是独闯剑阵?还是四位一起下场?” 古九阳放眼望去,只见四道一俗,这时已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各自站立。 五人一式右手托剑,左手掏诀稳如山岳,蓄势以待。古九阳当然清楚,这正是崆峒派著名的‘通天剑阵’。心想大凡这等剑阵,生克变化纵横合击。所发出的威力,绝非这五人功力的总和。可以能要超过五人原来功力数倍之强。而且各大门派,有时只须门下弟子所布下剑阵,使得武林高手也不容易闯过。他上次受挫于岳天敏之后,对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自然去了不少轻视之心。此时瞧着四通一剑的‘通天剑阵’,不由也暗生戒心。 但他乃生性狂傲之人,心念虽动,口中依然冷冷的道:“‘通天剑阵’虽然名闻武林,但还难不倒碧落宫三仙。” 他说到这里,转脸向无情居士木遵化道:“你们在此稍候我要独自会会崆峒五通,到底‘通天剑阵’,有些什么名堂?”手上白玉拂尘,微微一扬,人已缓缓的向阵中走去! 通化道人一见古九阳走近前来,立即右臂一振,剑尖向天。口中念道:‘一气鸿化,五心朝天,各就宫位,…………’ 通一道人一见大师兄‘剑令’出口。立即率领通霄通灵和邬赞廷四人,各在方位上右手一竖,剑尖同时向天举起,口中齐喝:“剑法无边!” 古九阳拂尘当胸,刚一走近,正好他们喝到最后一个‘边’字。瞥见阵法带动限前人影闪处,不劳自己举步,身子业已落入剑阵之中。任你古九阳是碧落宫三仙中人物,平日里心高气傲,但目睹对方阵法发动得如此快法,也不禁心中微微一凛 第四十三章 群英集三湘恩仇未了 片帆济苍海碧落同登 通化道人这时业已引剑出击,“天魁点元”一点寒星,疾向自己眉心刺到! 古九阳微微冷哼,“拂尘清谈”一缕劲风,刚向剑尖上卷去。忽然人影乍闪,通化道人早已飘然避去。另一个身躯微胖的道人,却已欺近身来。手中长剑一招“风雷交击”幻出两朵剑花,分向自己上下两路,冉冉攻来。 古九阳几曾受人如此戏侮?大喝一声,白玉拂尘一招“天罗地网”随之还击。只见千百缕银丝,劲气密布,由上而下,由下反兜。不但对方这一招奇袭,硬行封开,而且旨在卷飞对方长剑。这一招如果换在平时,通一道人功力再深,只要长剑被古九阳拂尘缠上,就非脱手不可。但他因身在剑阵之中,五行生克,相互为用。 通一道人剑才收转,通霄道人未待古九阳变招,又抡剑攻上。这一阵五行变化,游走出剑,彼退此进,正反互易。 古九阳虽然未为所困,但心中也不无惊骇!暗怔:“通天剑阵”果然名下无虚,自己倒得小心应付才好!心念转动,立即功运全身,拂尘当胸,凝神默察剑阵变化。 通化道人那容他静以观变,蓦地口中喊了一声“疾”!长剑疾举。向空中划起斗大一个圆圈。只见其余四人,疾然转身,四柄长剑由四个不同角度同时出手。 剑阵突然加速,五条人影,交互易位。刹那之间,剑光大作,五支长剑,经阵法转动,竟然幻出数支剑光,分从四面八方刺击而来!要知“通天剑阵”乃是崆峒派镇山之艺,寓五行生克正反循环之理。 五支长剑联合施为不但天衣无缝,而且威力之大,等于合崆峒五通的全部功力为一人。 然后一招一式的施开出“通天剑法”。更因每个人的进退攻守不停的变易,带使全阵也在不停的变换。这等变换,就脱离五行生勀变化的常规。使被困阵内之入,纵然能敌得住五人功力,也瞧不清这等随时变换奇异无常的阵法。 古九阳瞧了一阵,依然识不透个中玄机。但觉五人游走,突然加快,眼前人影乱闪,剑光虹影,迅如掣电。威力之强,压力之大,实在非同小可。 但碧落三仙岂是等闲?虽然瞧不清人家阵法,听风辨位也可听得出五人出手部位和剑尖的飒然风声。白玉拂尘随手挥洒,便被封解开去。“五通剑阵”在武林中与昆仑派“少清剑阵”,少林寺“罗汉阵”,武当派“两仪阵”,列名四大阵法。数百年来无人能破。当然! 像万小琪那样学会了专破“通天剑法”的“玄天十二式”把剑阵破去,自然又作别论。 通化道人目睹古九阳居然随手挥洒,便把一支支长剑架开。大有从容应付不把“通天剑法”瞧在眼内之概。心中又急又怒,霍地一个转身,振臂一圈,长剑斜指,口中一声清啸。 “通天剑阵”陡然逆变,但听四外的三通一剑,齐声长啸。道袍飞动,剑光甫转,斗转星移的身法步法,剑式阵式,同时变易。情势也立时大异,五柄长剑,自然发出呼呼锐啸,混合成风雷万钧之势,疾扑而至,但见漫天剑光,交织成一片剑幕,迷漫剑气,冲霄而起。 直若滔天波涛,汹涌翻滚,阵法越转越快,剑势愈演愈密。俄倾之间,但听阵阵风雷之声隐闻阵外。 崆峒四通一剑和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六条人影,全已隐没在白茫茫的剑光之中。以古九阳的功力造诣,也觉得他们剑法浑成,压力集中一处重逾山岳,自己已有不胜负荷之感。心头一震,暴喝声中右手白玉拂尘向身前一圈,布起一层护身真气。右掌扬处,招“五雷轰顶”分向面前五条人影,连续拍出五股掌风。这一招五掌正是海南风雷掌中最厉害的绝招。 何况出手的又是碧落三仙的古九阳。一掌推出风雷隆隆,五股狂飙罡劲,势若奔雷,往五人身前撞去!四通一剑各依剑法,游走出剑,不防对方有此一着,如要闪身躲避,阵法岂不立呈松懈。 五人同一心理,急忙各挥长剑,便以本身功力,挡他一掌。 轰,轰,轰,轰,轰!五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 通天剑邬赞廷,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了七八步,一个站立不稳猛的跌坐在地。原来古九阳劈出的“五雷轰顶”一连五掌,前面四掌因为须连续发掌的缘故,当然力道较逊。而那最后劈出的一掌,却正是风雷掌全力一击的所在。正好“通天剑阵”中由反变正,通化道人下来是通一、通霄、通灵,最后一掌轮到邬赞廷手上。 通天剑邬赞廷在崆峒派中号称“五通一剑”,论功力剑法原也不弱。但和五位师兄相比自然要略逊一筹。因为第一他是俗家弟子,不比五位师兄专心一致的浸淫在武功之上。第二是五位师兄在通天剑阵上,差不多全下了二三十年苦功,平日经常操练。 而邬赞廷呢?虽然懂得阵法正反变化,但不是经常练习,这次因四师兄百变大师通幻道人云游在外,临时递补,难免生疏。是以在“通天剑阵”而言他是最弱的一环。 古九阳风雷掌“五雷轰顶”最后一掌,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击到邬赞廷头上。因为五掌分别击出,五个人各自封架,不能发挥联手合击之用。这就变成了邬赞廷和古九阳的单独接触,当然优胜劣败,立分颜色。 邬赞廷直被震得后退了七八步跌坐地上。四通眼看邬赞廷伤在对方风雷掌下焉得不急? 齐声厉喝,四柄长剑,立即展开猛攻。“通天剑阵”虽然五去其一,差幸平日联手合击各有心得。此时凭着纯熟运用的奇奥变化,倘不致因此受阻。 古九阳一击得手,那边容对方剑阵再生变化,白玉拂尘借机施展绝学。千百缕银丝散作一篷白气,纷向四外兜起。丝丝微啸,立时大作!剑光银线,相映成趣。五丈方圆,全被凌厉劲风,森森剑气包得水泄不通。无情居士木遵化和师弟摇头狮子饶天来,霹雳手邝六甲虽觉对方剑阵厉害,但师叔没有命令不敢随便出手,依然木然而立。另一边邬赞廷被风雷掌震得血气浮动,自知受伤非轻,也跌坐地上,调气疗伤。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崆峒四通际此成败关头,咬牙切齿各尽全力。发挥“通天剑阵”和“通天剑法”的精微之学和古九阳殊死硬拼!但剑阵合五人功力与四人的力量,其间终究少了一个人。任你凭着累积经验和纯熟技巧可以弥补于一时,也不能持续于久长。何况五行生克正反变化,原本不能缺少一个方位,运行上难免不有暇隙。 古九阳一柄拂尘翻天覆地,已够四人应付,他左手风雷掌,又不时发出隆隆之声,乘隙抵暇,滚滚出击。眼看“通天剑阵”,已没有先前威势。 以通化道人为首的崆峒四通虽未落败,也危机倾刻,败象渐露。 正当此时,猛听林外一声吆喝:“师兄勿急,小弟来也!” 呛啷声中,一道白虹,连人带剑,向场中直落。 站在一旁的无情居士木遵化要待搁阻已是不及!那人身未落地,长剑疾挥。刷刷刷,攻出三剑。此人突然而来,猝然发难,古九阳再是了得也不禁微微一愣。就这一缓之势,“通天剑阵”立时又恢复原位。不但恢复原位,而且声势又陡然转盛。五剑连绵又把古九阳困入剑阵之中。原来此人正是百变大师通幻道人。他在常德客房上,冷不防被麻旡咎用“干天三昧神功”一拂之势,把全身衣履烧成灰烬,这个大觔斗以崆峒五通身份,如何受得了?当时回转客店换了道袍,嘱咐王三元何成蛟两人,仍在店中守侯,自己不出一月即可赶回,这就急匆匆出门而去。一路上更到处贴上五通找人的暗记,向北赶路。无巧不巧在城陵矶发现了师兄们的踪迹?而且又值“通天剑阵”露出败象之时赶到。 四通因通幻道人的突然现身,不由精神大振。前面说过,崆峒五通浸淫在“通天剑阵” 上差不多全有二三十年火候。通幻道人的加入“自然和通天剑邬赞廷的凑数,不可同日而语。这会“剑阵”展开。 比之先前威势也就截然不同! 古九阳身在阵中,立刻感到压力大增,对方五个人浑然一体,一招一式等于化成了一个绝世高手,在和自己过招。碧落三仙再是了得,也难和这五人合一的阵法相抗。左冲右突,一柄拂尘逐渐有点施展不开。五支长剑的冲天剑气,也越来越炽! 通天剑邬赞廷经过一阵运功调息,翻腾血气渐渐平复。睁目一瞧,“通天剑阵”如飞运转,正在发挥无上威力,把古九阳困入核心。心知四师兄业已赶到,不由心头大放,但一回顾,只见站在一旁观战的无情居士木遵化,面色凝重,率同身后两个唐装大汉,正向剑阵中缓缓逼去,心中一急,猛然跃起,摆手中长剑,直向木遵化迎去!无情居士木遵化跟随碧落宫三仙垂三十年,平日足不出宫。武学造诣,在碧落宫第三代中首屈一指。这时一见通天剑邬赞廷搁在自己面前,不由冷哼一声,叱道:“你负伤之人,还是站开去好!”语音冷漠,还带着瞧不起人的成份。 通天剑邬赞廷,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居然被碧落宫第三代门人如此轻视。这口气又焉能咽得下来?闻言狞笑一声:“你试试就知!”霍地欺身发剑,一招“龙门三击”,银光乍闪,疾向木遵化当胸点出! 木遵化脸上冷笑未敛,身子不避不让,右掌翻起横拍剑身,挡住了对方剑势。左手骈指如戟,随势微侧,已点到邬赞廷“咽喉”,“肩穴”,“巨骨”三处穴道。 通天剑邬赞廷,和五个师兄,号称崆峒“五通一剑”。江湖上既以“通天剑”三字,作为邬赞廷外号,自然对“通天剑法”有极厚的造诣。此时一见对方如此张狂,心头大怒,暴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疾落,“倒卷流沙”翻腕演为“满天云雾”。 电光乱闪,迅如奔雷,展开通天剑法。高手过招,讲究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你快我也快,木遵化虽只一双空手,但骈指如戟,所使的却是海南独门的“风雷剑诀”。忽而点戳,忽而劈击,力透指尖,劲风如缕。一经展开,宛若两柄利剑,凌厉无匹,虚实互用,极尽诡异之能事! 通天剑邬赞廷初时尚可平分秋色,但交手到三四十个回合之后,渐觉屈居下风,剑势逐渐缓慢。 无情居士木遵化却是愈打愈是强劲,漫天指影,滔滔而来! 邬赞廷眼看以自己崆峒五通一剑中人物,竟然连人家名不见经传的第三代弟子都还不如,心头这股气愤如何消得?长剑一紧,攻势反而更加凌厉。但他毕竟方才被古九阳风雷掌所震,伤势初愈。何况剑术一道,讲究心剑如一,以意驭剑。他这一动无明,便是大失着,攻势虽然凌厉,其实已成了强弩之末,焉罢久恃?这一点他自己当然清楚,急攻硬拼,无非想侥幸取胜,一泄胸中之愤罢了! 古九阳被困在“通天剑阵”之中已经完全采取了守势。一柄拂尘只是围身乱转绕成一圈白影。他凝立其中,对身外狂涛似的剑风,竟然置之不闻。这应该属于势穷力竭,负隅之争?但崆峒五通为首的通化道人,目光何等犀利?瞧着对方虽然屈居下风,但尚不致还手无力,此种情形大有蹊跷。心中不禁渐生疑窦,碧落宫三仙中人物那有如此不济?一面催动阵法,一面却细心观察。 只见古九阳身在拂尘疾围之中,似在默运某一种奇特功夫。不是吗?对方顶门上业已冒起一缕青烟袅袅直上,居然凝而不散!方想招呼四位师弟小心注意。蓦听古九阳一声狂笑,一柄拂尘脱手挥出,疾如流矢,猛向对面通一道人打去。一个身子凌空跃起,脱出剑阵,斜飞出去三丈来远。照说“通天剑阵”一经发动,任你踪身飞跃,阵法始终如影随形无法脱出。但因古九阳在阵中耽了许久,对五行生克变化业已摸熟。对方五人相互轮替的先后次序也可预测先机。是以觑准通一道人将要闪身尚未闪身,拂尘就迎着打出。只要通一道人受阻,其他的人来不及抢出之际,剑阵就有了一丝空隙。虽然只是一丝,但古九阳已足可趁机脱出阵去!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眨眼工夫,通一道人刚待闪身而出,古九阳一柄拂尘已挟着划空尖风,袭到身前。 通一道人功力深厚,虽然事出仓猝,也毫不显出慌张,长剑疾发对着拂尘拍出。这一下两下里全都运上全力,急袭而来的拂尘虽被拨开。但通一道人执剑右手直震得一阵酸麻,不但长剑差点脱手而出,人也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古九阳身刚飞出,通天剑阵中,三四条人影挟着闪烁剑光也跟踪追出。通化道人因早生戒心,连忙喝了声:“师弟们止步!”追出去的通一、通霄、通幻、通灵听到大师兄喝止,大家只好参参差差停下步来。瞥见古九阳满脸通红的站在两交之外,目露凶光。一双其红如火的手掌,掌心向外,五指箕张,正在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这边逼来! 百变大师通幻道人,在常德客店吃过古九阳大亏,把一身衣履烧成灰烬。自己没让三昧真火烧伤,想来还是对方只存心露上一手不想伤人。 这时一看情形,古九阳所使正是碧落宫无上绝学的“干天三昧神功”。心头大惊,连忙喝道:“师兄们快退!这是三昧神功。” 海南碧落宫的干天三昧神功,崆峒五通自然都有个耳闻。这时经通幻道人一声大叫,大家悚然一惊,立即依言后退! 但古九阳岂会让他们如此便宜?双掌骤然加速向外推出。两股炎热如灼的热流,霎时化成一片狂1飙排山卷到!时此通天剑邬赞廷也在无情居士木遵化“风雷剑诀”的漫天指影中连连后退。长发披散,脚步凌乱。眼看崆峒五通一剑,今日就得全折在海南门人手下!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机一瞬之际,蓦听一声朗笑划空飞来。紧接着响起一片锐厉箫声,同时向场中飘落。白影乍闪,崆峒五通只觉一阵阴寒之气,拂过身前,灼热狂飙,立被截住。 通天剑邬赞廷,也在奋力一击之际,骤觉锐啸入耳,一片莹光,挡到身前! 无情居士木遵化剑诀如轮,风雷隐隐,虽然察觉对方业已来了后援,但他此时正当杀得性起,那管这些?鼻孔中冷哼未已,连人影尚未看清楚,把正全力劈出的“风雷剑诀”中一招杀手,“剑劈五岳”,猝然向来人劈去!两股隐挟风雷的劲烈疾风,击在一片莹光之上。 但听五音齐奏,木遵化一双手腕立被震得酸麻若废。身躯晃动,人就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三步!这一震,可真把平日冷漠得喜怒不形诸色的无情居士,也心头大骇,脸色骤变!定睛一瞧,原来身前站着的竟是一个白衣飘忽的俊秀少年。那是上次在排教总坛见过面的姓万的小子!站在木遵化身边的摇头狮子饶天来和霹雳手邝六甲,一眼瞧到大师兄被人震退,似乎还受了点伤,心头一急,同时纵身而出!那知身前微风飒然,一条小黑影突然打横里窜出。饶天来和邝六甲在海南碧落宫第三代弟子中,也可算得佼佼人物。小黑影堪堪窜出,两人听风辨位,业已向左右闪开。 “喂!你们冒冒失失的,可是海南的人?”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口气。 两人向前一瞧,拦住自己的果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短发披肩,背上斜插着双股宝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骨碌碌的望着自己! 霹雳手邝六甲,手倒并不见得快如霹雳,但性子却真是霹雳火!闻言厉声喝道:“小丫头,快让开!” “哦!你们果然是海南贼人!好!你尝尝姑娘新学的掌法罢!” “拍!”小姑娘“罢”字才出口,身形倏然欺进。小手挥处清清脆脆的一掌就掴上了鄜六甲左颊! 这下虽然不重,但邝六甲如何受得了?暴喝一声,精钢量天尺,早已对准小女孩扫出! 那知尺影扫过,小女孩忽然不见。 “拍!”又是一声清脆耳光,在右边响起。 只听小女孩的声音格格笑道:“这样才公平啊!因为你也是坏人!” 摇头狮子饶天来不防小女孩在和邝六甲谈话之际,会突然欺到身边,扬手发掌。事实上也因她身法实在太快了,要躲也无从躲闪,脸上自然地挨了一下。 小女孩不但来得快,而且退得更快,掌才掴到,人影业已失所在。 饶天来四处一找,原来她正躲在师弟邝六甲身侧。不由怒从心起,右手一扬,一颗金黄灿灿的流星锤,业已脱手飞出。 鄜六甲一尺扫空,听到小女孩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头也不回,反手一尺,又向出声之处划去! 饶天来流星锤堪堪飞出,瞥见师弟的量天尺跟着迎到。心头一惊,要想收势已是不及? 流星锤碰上了量天尺。 “当”的一声大震,邝六甲虎口骤痛,右臂全麻。心下更是大怒,小鬼头力气倒不小! 忍痛一个急转身,左掌又已递出! 饶天来因流星锤是一条软索,受震较轻,连忙趁着一震之势,向左跃开! “哈哈,狗打架,真有趣!”小女孩站在老远,拍手叫好! 这可真把摇头狮子饶天来,霹雳手邝六甲气得七窍冒烟。同时暴喝,正待扑去! 无情居士木遵化被白衣少年玉箫一震,双腕骤麻。他后退了几步,站定身子,试一调息,差幸并未受伤。再回头一瞧,师叔古九阳这时已把三昧神功收起,正在和对面一个白衣文士说话,连忙把两人喝住。 小女孩觉得自己只使了两手就打得人家无法还手,不敢再和她过招,才硬把两人叫住。 心中一气,鼻孔中不屑的向木遵化冷哼了一声,便向白衣少年身边跃去。 再说崆峒五通正在纷纷跃退之际,耳中听到一声朗笑,向场中飞落。白影乍闪,顿觉有一阵阴寒之气,拂过身前,灼热狂飙,立被截住。 大家定睛一瞧,不由大喜过望。 原来自己身前不知何时,负手站着一个白衣文士。他正是先自己五人动身和新掌门人小师叔万小琪同行的谢老前辈。 江湖上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大魔头飞天神魅谢…… “海南小辈,在老夫面前,还不收起三昧神功?老夫有话问你!” 古九阳适才被困“通天剑阵”,几乎闹得手忙脚乱,心头愤怒自不待言。此时手肘微弯,两只赤红似火的手掌,向外箕张,全力发挥“三昧神功”。立意要把崆峒五通一齐毁去,骤听朗笑入耳,自己滚滚热流,立时被阻。心头这份震惊,非同小可!抬眼望去,一丈开外竟然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白衣文士,背负双手正在向自己发话!瞧他并没运气行功,居然就能把自己视无为上绝学的三昧真气逼住,想是大有来历。自己此番奉命散发请柬,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中人,事先全都有个调查,那有这样一位人物? 嘿!这小子口气托大得近于发狂。今天不叫你尝尝厉害,谅来也不知碧落三仙为何如人? 古九阳怒极而笑,双掌微颤,三昧神功陡然暴涨,两股炎热如焚的热气,向白衣文士身前涌到! 白衣文士似乎感到这一回和先前迥然有异,悠闲神情也为之微微一变。左右袍袖向前微抖,先把三昧神功的滚滚热气,挡在身前。冷笑着道:“海南小辈,你自觉练了一身三昧神功,便足可和我五阴剑气相敌?真是愚昧得可怜!三昧神功虽是干天纯阳之气,可以克制各种阴功,但老夫所练乃先天太极真气,正是纯阳之克。以尔功力尚浅,如若仗此出手,只要老夫挥手之间,必然引火自焚,老夫不值和你小辈动手。” 古九阳发动三昧神功全力,依然被白衣文士挡在外边,无法越得雷池一步。虽然心知此人并非易与,但他得碧落真君亲传,一直把三昧神功视为毁金铄石无坚不摧的旷世绝学。前次他落败在昆仑派岳天敏手上,事后碧落真君曾亲为解释,三昧神功乃是干天纯阳真气,除了玄门中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太清罡气”之外,任何功夫均无法与之抗衡。是以怀疑昆仑派岳天敏所使就是失传已久的“太清罡气”功夫,嘱咐自己小心。可从没听说过还有什么“五阴剑气”,而且既称之谓阴气,那末自己三昧神功,自然是对方唯一克星。何况凭自己碧落宫三仙的地位,又岂能因对方几句虚言恐吓,便遽尔收手。想到这里,不由哈哈一阵狂笑: “尊驾何人?恕贫道眼拙。既然口出狂言,何如让贫道见见真儿!” 他儿字才出口,猛吸一口真气,功贯双臂,陡然催动三昧真气,尽力向前推出! 白衣文士脸上笑容未泯,忽然笼上了一层青气。 两道冷电似的眼神,精光电射。望着古九阳微微点头说道:“你回去问问你自高自大的师傅,就知老夫是谁?唔!你萤火之光,既然自找没趣,莫怪老夫以长凌幼!” 他右腕微抬,雪白的手掌,五指如戟,遥对古九阳缓缓伸出!手势虽然缓慢,但蕴集全身的“五阴剑气”却透指而出,何异掣电?一股寒森森的剑气,锐厉无匹,突然向炎热如火的三昧真气中,齐中插入!热流碰上了这阴寒之气,很快的向两边分散,炎热顿消!这种真气的比拼,其速如电,白衣文士才猛听白衣文士一声大喝:“你还不收手,真待我死:”一出手,古九阳心灵上立时有了反应。一丝寒意,很快的袭上心头,禁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砰!”古九阳身上好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再也支撑不住。踉踉跄跄一连后退了八九步,脸色苍白,浑身颤栗,似乎受创极重。 他极力忍耐着稳住身子,艰涩的吐出声来:“贫道有眼无珠,不识尊驾,海南碧落宫一月之后,邀约武林同道,举行碧落大会,尊驾如能届时光临,贫道竭诚欢迎!” 白衣文士仰天一阵大笑,朗声说道:“泰山论剑,屈指数十寒暑,老夫和碧落真君多年未晤,正想瞻仰瞻仰他自成一派的海南奇艺,到底精进到如何程度?老夫也许等不到一月之后,就要上海南走走!” 此话一出,古九阳不禁心头大震。听对方口气居然远是参与过数十年前的泰山论剑?那末少说一点年龄也得在九十以上,此人望之犹如三十许人,如非神功通玄,驻颜有术,曷克臻此?而且光凭人家方才露的一手,也已足够证明对方言下无虚,难怪他口气竟有如此托大。想到这里,不由阴笑着道:“古九阳果然栽在高人手下,十分值得!尊驾言而有信,咱们碧落宫再见!” 说着向无情居士木遵化等三人,袍袖一挥,正待退走! 白衣文士突然喝了声:“且慢!” 古九阳蓦地住脚,厉声问道:“尊驾还待怎的?” 白衣文士缓缓的道:“老夫还有话问你!” 古九阳冷冷的道:“你说!” 白衣文士道:“红线女尹姑娘,可是被你们掳去的?” 古九阳接口道:“贫道不知其事,尊驾此话从何说起?” 白衣文士点头道:“你既然不知,老夫自然信得,那末上太行山的麻旡咎可是和你们一路?” 古九阳答道:“贫道和二师兄各自奉命行事,恕贫道难以作答。” 白衣文士突然“唔”了一声,微露焦急。转头向另一个白衣少年叫道:“万姑娘,咱们快追!”接着又向崆峒五通一剑道:“你们不妨在岳阳暂住。”话声一落,两条白影带着一个小女孩,业已向南飞驰而去。 古九阳经此一场挫折,自然无法再赴排教之约。而且也急于回宫报讯,就率着三个门人悄然离去。 城凌矶边,两拨人一走,只剩下了五通一剑。湖面上突然出现一艘快艇,运桨如飞,往城陵矶方向驶来。 眨眼工夫,业已靠近矶边,船头上突然同时飞起两条人影,宛若巨鹏凌空,直向岸上飞来! 通化道人不禁心头微微一凛,这两条人影身手之高,江湖上已是一流人物,怎地今晚全在城陵矶出现?心念方动,只见两条人影业已飘落地上,向自己走来。 其中一个朗声笑道:“崆峒道友,居然全在这里,幸会幸会!”通化道人这时才看清发话之人秃头红脸,原来正是昆仑四老的拏云手万松龄。连忙迎上前去,那知一眼瞧到万松龄身边,还有一个黑袍老人。心头更是惊讶,打着稽首道:“无量寿佛!万老前辈和乌蒙山主,同时驾临,恕贫道失礼!” “道兄好说!”乌蒙老怪大声笑着和通化道人招呼。 万松龄却因对方乃崆峒一派掌门,居然叫起自己“老前辈”来?不由惶恐的道:“崆峒昆仑异门同源,道兄怎好如此称呼,岂不折煞老朽?” 说话之间,四通一剑已也忙走近前来,纷纷和两人见礼。 乌蒙老怪却睁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向四外打量了一阵,好像忍不住的,望着通化道人问道:“道兄可曾见到南海门下的人,打这里经过?” 通化道人笑道:“山主敢情也是为古九阳而来?可惜迟来一步,他们已经走了。” 乌蒙老怪听得微微一怔,问道:“他们往那里去的?” 通化道人道:“古九阳铩羽而归,敢情回海南去了。” “古九阳栽了觔斗回海南去了?”万松龄感到事出意外,不由惊奇的问了一句,续道: “道兄能否把详情见告?” 通化道人这就把刚才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万松龄一听到万小琪刚走不久,已往南追去,心中更是大急。连忙问道:“道兄,小女已向海南追去?” 通化道人躬身答道:“掌门人是和谢老前辈一同去的。” 万松龄并没注意他口中掌门人和谢老前辈是谁?只是瞧着五通一剑,向通化道人道: “道兄一行,看来也是往海南去的,此地非谈话之所,不知同去君山一叙如何?” 通化这人点头笑着:“如此正好,贫道也有许多事情,要向老前辈当面报告呢!” 万松龄连誽:“不敢!” 大家这就一起上了快艇,向君山驶去,这且按下不表。 如今再说尹稚英严靖寰两人,乘了一艘快艇,赶到沅江,已是初更时分。舍舟上岸,就跨上排教替自己准备的健马,立即向益阳赶去。须知守在陛路上的排教弟子,瞧到一匹红马,由湖北公安向南急驰。如果是岳天敏的话便须由临澧,常德这条官道赶赴长沙。益阳,更是必经之路,算来自然是自己由水道赶来,要近得多。两人在官道上,足足等了一个更次,依然不见岳天敏影子,就是连红马也没见到一匹。 尹稚英心头犯疑,难道敏哥哥已经过去?她和严靖寰一阵商量之后,决定由严靖寰乘原船赶回君山报信,自己先行向海南追去。她怕敏哥哥为了自己,独闯海南,自然急不择待,何况敏哥哥骑的赤龙驹乃是一匹千里良马,自己坐下健马,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他。是以上路之后,便日夜不停,向南急追,她希望能把敏哥哥迎头追上。一连五天居然赶到雷州,向附近码头上的船家一打听。果然在半天之前,有一个骑红马的少年书生,租了一条帆船出海而去。 在骑红马的少年走不多久,又有两个白衣书生,带着一个小女孩,也来询问骑红马的下落,而且也急急的乘船出海。 尹稚英听得十分奇怪,前面骑红马的当然是敏哥哥了。但后来的两个白衣书生还带着一个小女孩,那自然是琪姐姐凤儿无疑。那末还有一个白衣书生,又是谁呢?唉!管他呢!自己还是追上去要紧。 心念一决,便和船家讲妥,自己愿出双倍船价,但务必追上前面两条帆船!船家听到这样好生意,自是没口答应。一片风帆,在海面上扬起,尹姑娘独立船头,瞧着茫茫大海,只是不迭的催促!满引风帆,破浪如飞!不到半天时间,果然海天之际,隐隐露出一角帆影。 那好像在天边上,白茫茫的,可望而不可及。 尹姑娘秀目凝神,心中暗自沉思:“前面的帆影,如果不是敏哥哥的船,那准是琪姐姐的船了。” 第四十四章 此情难已一少躬碧落 化身无数五岳闹魇宫 却说我国南海的海南岛,原名叫做琼州岛,北与雷州半岛相望,为我国第一大岛。 四季皆夏,十分炎热,土壤肥沃,天产丰富,惜至今犹在半荒凉状态之下。山脉系粤桂间的勾漏山脉,分支南走,由雷州半岛越南,起而为五指山脉,因黎人环居其下,又称黎母岭。这五指山当真像人的五只手指,笔直平放在海南地图之上一般。五条山岭逶迤数百里,深菁陡壁,瘴疠尤多,峰峦深处,除了猛兽毒蛇,出没其间之外,可说亘古无人。五指山五峰插天,终年云雾缭绕,不见天日。 桂南虞冲志谓:“山极高,在云雾中,黎人目辨识之。”与地纪胜引图经云:“每日辰己后,云气收敛,则一峰插天,至申酉间,复蔽不复见。” 山下住着的黎人,形态凶恶,终年赤裸,只腰下团一条短短布巾,全身黑如煤炭,还过着半原始的生活。但他们却懂得炼钢制刀,削竹造弩,而且生性凶悍嗜杀,汉人尤视为畏途。 武林一代怪杰的碧落真君,凭着他超世绝俗的武功,率领三个门人,创教海南。不但收伏黎人,而且在五指山下的抱龙岗,大兴土木,建造了覆广十余里的辉煌宫殿——碧落宫。 广收门徒,雄霸天南! 数十年来,中原武林,从没有人到过,也从没有人敢轻捋虎须!这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也是江湖中人心目中的魔宫! 抱龙岗,原是五指山山脉交错之间的一块盆地,四外群山环列,林木翳迷,不是碧落宫的门下,有谁会闯到这种荒远的穷山恶水中来?但是毕竟有人来了!那是天色快要黑的时候,一条人影,不!一缕轻烟,出现在群山之间。飞掠疾驰,好像在找寻什么?因为飞跃得太快了,看不清衣着,也看不清人形,只是一缕青烟,一缕“淡烟幻影”! 那确实是人!不是吗?有时他略作凝视,接着又星丸跳跃似地在苍茫群山中起落。 眨眼工夫,已翻过七八座山顶。天色已完全黑齐,半轮明月,不时从云层的空隙里吐出微弱的光辉。万木萧萧,中间传来猿啼兽嗥,使人怀疑此身已不在人间!他忽然停住脚步,敢情有点累了,要休息片刻?月光之下,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年才弱冠的英俊少年,生得剑眉星目,脸如冠玉,唇若涂朱。身上穿着一袭青色长衫,腰悬一支形式奇古,非金非玉,通体黝黑光亮的龙形长剑。真如临风玉树,举止潇洒已极! “咦!方才分明听他们说什么二师伯从中原擒回来姓尹的小子,已经送到吊桥那边拂云岩天囚里去了。” “吊桥!怎会找不到吊桥?” 英俊少年剑眉紧蹙,脸上露出十分焦灼的神色,自言自语的说着!忽然!他目光落到前面山崖之中,侧耳细听、似乎隐隐有人声传来! “此处显离魔宫已有十来里路,山崖中的人声可能就是看守拂云岩的人,自己总算没有走错路!” 想到这里,突然脚步加快,一连几个起落,直向崖下飞去!身刚落地,忽觉眼前一黑,进入了一条山腹甬道之中。 英俊少年,不但身法极快,而且内功精深,目能夜视。他略一打量,这条甬道,只不过两百来丈光景,两边石壁,光滑异常,地下是虽逐渐往上的斜坡,但也极为平坦,分明是人工开凿而成,决非天然!那阵人声,正是从甬道尽头处传来,而且还夹杂着拍手叫嚣之声! 再一细听,好像人数颇多,但勾稠格磔,有若鸟叫卞根本一句也听不懂! 英俊少年,艺高胆大,并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依然顺着甬道走去!走完甬道,又转了两个弯,他突然放慢脚步,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前面出口之处,也是一片由山岩开凿出来的平台,约有二三十丈远近,一直通到一座并不甚高而十分陡峭的石山之下。从山脚起,还铺有数百级石级,直达山顶。 甬道出口的平台上,左右两边,依岩筑着两排简劣石屋。这时在两排石屋中间,正燃着四五支用松枝扎成的火把,火光熊熊,浓烟薰天!两个面目黎黑,赤裸着上身,腰带弯形牛角刀的黎人,正在你扭着我,我扭看你,活像两条蛮牛相互角力,口中还不时发出咿咿呵呵的呼喝。四周,围着十来个同样打扮的人,跟住两人,不停的拍手叫嚣。 英俊少年经过一阵打量,心头暗忖:“这群黎人,看情形就住在两边简劣石屋之中,他们似乎是专门守卫这条甬道的人?前面那座石山,一路都凿着石级,敢情山上就是拂云岩天囚了?”想到这里,立即吸了一口真气,脚尖轻点,一条人影比流星还快,由甬道凌空直起,从黎人头上飞越而过,直向石山奔去! 这十来个黎人,其蠢如牛,那会察觉,何况他们又在兴高采烈的当口? 淡淡黑影,横掠长空,一连几个起落,便已到达石山,又是一阵踪跃,何消片刻,就飞上山头。 啊!山顶上果然发现了一条二十余丈的铁索吊桥,横过千丈绝壑,通过对面一座插天高峰的山腰之间! 绝壑底下,水声隆隆,黑沉沉的被夜气所掩,看不清有多深?矗立高峰,插天而起,白茫茫的被云层深锁,看不清有多高?绝壑对岸,远望过去,铁壁千仞,尽是悬崖危岩,嵯峨怪石,似乎别无通路?但既然发现了吊桥,对面就是拂云岩了,天囚,自在其中! 英俊少年,精神陡振,立即腾身飞起,向铁索吊桥上奔去!足尖微点,人已滑出去八九丈远,两个起落,便跃到吊桥尽头。身临切近,突然瞥见吊桥两边,竟然站着两个面目黧黑,上身赤裸,腰带弯形牛角刀的黎人!这一发现,彼此相距,已只有数尺之遥!因为英俊少年,身法实在太快,两个守桥的黎人,愣头愣脑的,那里看得清楚? 英俊少年志在救人而来,这一陡然发现,那容两人瞧清?身形如风,一个旋身,骈指如戟,虚虚戳出!两缕指风,分向两人“肩井穴”上点去!指风过处,两个守桥黎人,却视若无睹,理都不理,依然相对而立,毫无损伤!只是口中“咦”了一声,好像被这阵突然吹来的风声,感到异样而已。 英俊少年心头大凛,自己方才拂出的隔空点穴,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难幸免!两个其蠢如牛的黎人身上,难道还有远胜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硬功的上乘横练功夫不成?要知最上乘的横练功夫,浑身穴道,全都封闭,只有一处死穴怕人袭击之外,就是内家掌力,也无法伤他。因此,练成这种功夫的人一和人动手,最占便宜,因为他的致命死穴,必需练在极为隐秘之处,在他容易保护,在敌就难以发现。 海南碧落宫,可真不可小觑,连这守桥之人,已是如此厉害! 英俊少年一楞之余,他救人心切,那还管得许多?剑眉一剔,一双长袖陡然疾挥而出! 两个守桥的黎人,刚刚瞧到自己身前,忽然微风一闪,多出一条人影,口中堪堪“咦”出已被一股无形罡风,凭空拂出! 两条庞大黑影,悄无声息的往绝壁下面坠去! 英俊少年走近对山,仔细一瞧,只见在危岩耸立,怪石嶒崚之间,发现一线羊肠,从峰腰逶迤深入!这一路忽险忽夷,忽高忽低的约摸走了顿饭光景,前面现出一个天然大岩穴。 洞口上横刻着“天囚”两个大字。洞边也竖着一块青石,上面刻的是“擅入者死”。天囚,果然给自己找到了天囚!总算数千里奔波,渡海南来,并没白费! 正当此时,忽然一声女子的尖锐叫声,传入耳际!仿佛听到有人叫着:“敏哥哥,你快来救我啊!” 这声音多么熟悉!只听得英俊少年心头猛震,迅速的用目光向大岩穴中瞧去!那声呼叫,直如破壁而出,好像还在岩穴深处,听来并不真切。 这时他那还怠慢,立即功运全身,急匆匆往洞中走去。岩洞里面,一片漆黑,十分宽敞!突然,一个女子声音,又在幽幽地叫道:“啊!敏哥哥,你来了,快来救我呀!” 英俊少年这会听清楚了,声音确由石壁中传出。不是她,还有谁来? “英妹,你在那里?” ………………………… “英妹!英妹。” ………………………… 女子的声音,只叫了一声,就阒然无闻,不再出声。 英俊少年倏然止步,正在谛听之际,忽听不远之处,突然响起一个男人冷峻的笑声!这声冷笑,十分短促,也十分阴森,使人毛骨悚然! 英俊少年心头一凛,立即一个旋身,星目如电,向四外射出!纵深不到十丈的岩洞之中,虽然漆黑,但那里逃得过他的神目,四周一瞧,静悄悄的,那有半个鬼影。 “呛!”一道青中透紫的光芒,从他身边射起,偌大一个岩穴,立时照耀得四壁皆青,岩洞尽头,原来一排横列着六扇石门,因为石门颜色和石壁完全一样,黑暗之中极难看得出来!这时被剑光一照,居然看得一目了然!六扇石门,上下不但装有活旋,而且还有两道嵌在石壁中间的石拴闩闭。如果不是在外面开启,被关在里面的人,武功再高,也难破壁而出! 英俊少年心中大喜,他来不及拔闩启门。右手一挥,背虹闪过,两道石闩立被切断,落到地上,发出砰然巨震!靠右边两扇石门,就在此时,也突然被人由被面往外推开。 一条人影同时疾冲而出,快若闪电,向泂外飞去!口中叫着:“敏哥哥”,娇声摇曳,去得老远! 英俊少年堪堪削断石闩,冷不防她会一冲而出,去得恁地快法!微微一愣,连长剑还鞘都来不及,慌忙跟踪飞出。 “英妹!英妹!” 羊肠小径中,云月迷蒙,虫声唧唧,那里还有人影?心头一急当真非同小可!立即施展绝顶轻功,急起直追,足不点地的奔出羊肠小径,掠过铁索吊桥。身子刚由石山上飞落石坪!蓦觉眼前景物大变,四五支火把,依然火光熊熊,松烟触鼻,但十几个赤裸着身子的黎人,却东倒西歪,死了一地!再一细瞧,浑身上下,一点伤痕也没有!看来敢情全是死了不久。 英妹的武功,自己知之甚稔,决不可能在顷刻之间,把十几个练有横练功夫的黎人,一起杀死。难道今晚除了自己,还另有碧落宫的敌人进来?对了!这批黎人,致死之因,自己虽然瞧不出来,但极可能是中了某种剧毒!唉!这样一来,可能会立时被碧落宫的人发觉,好汉架不住人多,自己还是赶紧找到她,早些离开为是。想到这里,正想举步。猛听一阵“当”“当”钟声,连续不断的从远处响起! 深山静夜,这一阵急骤钟声,听来十分清晰,那正是从碧落宫方向传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今晚碧落宫另有强敌压境!本来这机会再好没有,自己救人之后,正好从容离去,但她……偌大的五指山,她匆忙逃走,一时又到那里去找呢?他忧心如焚的走出甬道,猛的一声长啸,身形平空飞起八九丈高。 在空中略一舒展,活像一条神龙,伸屈之间,迅速无比的扑落在一株高大树巅上。轻轻一掠,平空飞出!又是一声轻啸,划破长空! 英俊少年用绝顶轻功,身如电掠,带着轻啸之声,满山乱飞,挨次找寻!半个时辰下去,他不知翻过多少峰峦,依然找不到她的影子。哎哟!不好!这一带不见她的踪影,敢情她奔了相反的方向,往魇宫而去?一念及此,心中更为惶急,唉!说不得自己也只好重往魔宫一闯!当下那还怠慢,转身就向碧落宫方向奔去!这会他尽量施展轻功,山林树梢之间,飞踪急掠,何消片刻,抱龙岗已在眼前!金殿贝阙,画牙飞檐,一片碧瓦,重重殿脊,矗立在群山环抱,古树葱笼之间,那正是名震武林的海南魔宫——碧落宫了。就在他略一驻足之际,忽然从林中窜出四个手执刀剑的劲装汉子,距自己三丈远近,拦住去路!这一下大出英俊少年意料之中,只因他来时自问行踪甚是隐秘,而且凭自己这身轻巧,绝不可能轻易被对方发觉!回头一瞥,只见又有四个少女,手提长剑,在身后出现!这倒好!前后八人,立时把自己成了包围之势。 对面一个年纪较长的汉子,这时长剑一指,大声喝道:“小子,你夜闯碧落宫禁地,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快随我们去见值日师兄,听候发落!” 英俊少年心中有事,那有时间和他们啰唆,也沉声喝道:“你们大概都是碧落真君的徒子徒孙了,快快让开,我不为难你们!” “嘿嘿!小子!碧落宫那有你卖狂的份儿?”年长的喝声未落,手上长剑,立即分心剌出! 其余三人,也摇动兵刃,向前围来! 英俊少年冷哼一声,待他们迫近,左手衣袖一摇,向着四人拂出!但听“呛”的一声,当先一个,长剑脱手震飞,人也觉得右腕骤麻,虎口裂痛,连连后退!其余三人,也同觉兵刃几乎握不住手,不约而同的齐往后跃。就在他挥手震退身前四人的霎那之间,蓦听娇叱连声,尖风飒然!敢情站在身后的四个少女,也同时发动,四柄长剑一齐向身后刺到。 英俊少年,竟托大得避身形也并不闪动,听风辨位,往前挥出左手,突然收回,顺势又向身后拂去! 这四个汉子,和四个少女乃是磛落宫第三代弟子,武功虽不弱,但那当得英俊少年玄门罡气一拂? 但听几声莺啼惊燕,四个少女立被一股无形劲气,推得向后连退!这不过电光石火般的事,八个人,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瞧清,就四个往前,四个往后,跄踉震退。 大家身躯甫定,英俊少年早已一声朗笑,身形凭空飞起,疾如隼鸟,向抱龙岗飞掠过去。 “叮叮”!“叮叮叮”!英俊少年身形刚起,只听身后一阵清磐之声,连续响起。唔! 这是他们拦不住自己,向魔宫报警的信号?他艺高胆大,既然来了,碧落宫就是龙潭虎穴,又何惧之有?身后清磐紧歊不绝,叮叮之声,连续不断,但他却毫不理会,依然施展轻功身形飞起,直向抱龙岗小山上奔去! 正当急跃之际,骤听高空飘来一声长笑,电射而至!刺耳余音未绝,一团人影,已跟着迎面飞到!不! 一股无形的巨大吸力,宛若渔翁撒网般当头罩下! 英俊少年,不知英妹妹是否已向魔宫中闯去?心急如焚,身急如箭,向前飞掠,去势劲急!这身在半空,突遭对方虚空一抓,五道指风,吸力奇强,身形不由骤然一沉! 啊!这是何种功夫?居然和自己“纵鹤擒龙”的“擒龙手”大同小异!心头一惊,倏然引吭长啸,声如鸾鸣,清越已极!就在啸声甫发,下沉身子,忽的向左一侧,迥翔而出。左手同时使出“纵鹤擒龙”的“纵鹤手”,迎着巨大吸力,遥遥推出。腰身微躬,人却划着弧形,轻飘飘落到地上。睁眼看去,只见三丈开外,站着一个长髯修躯,头挽道髻,手持白玉拂尘,年约七旬以上的老道人。身穿一袭鹅黄道袍,在夜色之中,衣袂飘风,愕然而立! 他敢情被对面这个年才弱冠的青年,那一身能在空中回翔转折的奇异身法“云龙三折”,和身在空中推出的一股无形劲气,居然能抵销自己海南绝艺“隔空擒拿”,而感到无限惊骇! 英俊少年,虽然飘落地上,但因这突然而来的老道人,方才出手一抓,吸力极强,分明对方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心中也不敢稍有轻敌之意!渊停岳峙之中,早已把“太清罡气”暗暗运起。 可是黄袍老道却不再进招,一双冷电似的目光,紧盯着俊少年。道:“小施主一掌抵消贫道‘隔空擒拿’,功力确是不凡,在中原武林之中可以说绝无仅有!你是那派门下,看起来必有来历。夜闯碧落宫意欲何为?不妨向贫道直说出来,只要不是向碧落宫故意寻衅,贫道也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英俊少年瞧对方气度不凡,功力尤在古九阳之上,敢情是碧落宫极具权威之人。不由脱口问道:“道长可是人称碧落宫三仙的司元虚吗?” 长髯老道点头道:“不错!贫道正是司元虚,小施主还未答我所问。” 英俊少年朗然一笑,道:“在下岳天敏,昆仑门下……”话声未落,只听从碧落宫传来一阵“叮叮”的玉磬之声,连续不绝! 司元虚突然脸色一变,截住岳天敏话头,冷笑着道:“你们分批偷袭碧落宫而来,一共有多少人?” 原来这英俊少年,正是昆仑一少岳天敏!他自从和白衣文士谢大哥分手之后,一路查探英妹妹下落。后来听到江湖上种种传说,和海南门人上太行山寻衅,前后参详。认为英妹妹失踪,准被海南来人所掳,这就一路追踪,找上海南岛来。 这时听司元虚问话,不由心头一怔,继而淡淡笑道:“在下似前曾和贵同门古道长有约,一年之内亲上碧落宫,送还三颗碧焰阴雷。但今晚之来,却并非专程拜山赴约,实因在下有个妹子被贵教掳来,才千里追踪,独上海南,至于有多少人找你们碧落宫,那要问你们碧落宫有多少仇家?在下用不着邀人分批偷袭。” 司元虚听得微微一愕,正色道:“小施主气壮山岳,数十年来,贫道还是首次遇到之人。碧落宫虽然雄峙天南,不准武林中人涉足寸土尺地,但也不是藏垢纳污之所,韧持令妹,贫道尚无所闻……” 他说到这里,蓦听宫中传出一片报警玉磬,在四周连续响起! 司元虚脸色骤变,像是十分怒恼,忽然回头向岳天敏道:“小施主既非寻衅而来,请随贫道同往如何?” 岳天敏正因英妹妹由拂云岩天囚中冲出,一时不知去向,自己此次重新向碧落宫寻来,就为了怕她误打误撞,遇上了高手。此时听司元虚口风,自然这老道试出自己功力,明为邀请,暗存监视。自己也乐得将计就计,能不破脸和英妹妹一同离岛,自然更好。 如果动手,自己也不见得就会怕事,心念转动,也就微微颔首道:“道长请!” “请!”司元虚请字出口,人已向前平掠出去。 岳天敏心知这是他故意要试试自己轻功,嘴角上不由微噙冷笑!默运真气,使出蹑空步虚的功夫,肩不晃,脚不点,身形平飞,如行云流水般和司元虚不前不后,同时拣起。这时在碧落宫东北角,一重殿宇中,突然有一条人影疾如飞鸟,跃上殿脊。 就在此人刚一现身,邻近殿宇中,也同时飞起一条人影,厉声喝道:“到底走何方高人,敢到碧落宫撒野?” 前面那条黑影,闻声突然驻足,回头略一打量。 只见追出之人,乃是六旬左右的清瘦老道。花白头发绾着一个道髻,身穿香灰色道袍,足登云履,手执拂尘,岸然而立。 前面那人突然怒声喝道:“呔!老鸡毛,你可叫麻旡咎?在下正为找你而来。” 追踪而出的那老道,正是碧落宫三仙的麻旡咎。他听来人口气,专为自己而来,再一打量,对方只是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书生,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自己根本素不相识?不由微微一怔,沉声问道:“贫道麻旡咎,和尊驾素不相识,并无梁子可言,小施主不会找错人罢?” 碧落三仙到底气派不同,对方虽然夜闯碧落宫禁地,但一听到对方专为自己而来,就要问个清楚,不肯贸然动手。 “老杂毛,不必多言,在下昆仑岳天敏,就在兵刃上领教罢!” 那个自称昆仑岳天敏的,话声未落,身形倏然飘近!剑尖微颤,一招“金针飞渡”疾若流星,已向麻旡咎咽喉点到! 麻旡咎听到“昆仑岳天敏”五字,心中一楞!暗忖:这小子来得好快!自己昨天刚刚回转,他就找上门来了。尤其自己这次中原之行,江湖上到处有人传说,这小子武功了得!而且以师弟古九阳的功力还败在他手上,自己可得小心应付。他心念才动,不料对方说打就打,眼前人影一晃,一点银星业已刺到! “来得好!”怒吼声中,身形微退,白玉拂尘急抖而出。千百缕银丝,还没散开,对方长剑疾转,半途之中,突然变招改为“倒转阴阳”。银芒倒卷,剑势诡异! 麻旡咎有了先入之见,心头微感寒凛,拂尘一圈,方想硬行封架。那知急劲剑光,忽然爆开,又变了“天女散花”。千百点银芒,闪烁生光,由四面飘来!饶你麻旡咎是碧落宫三仙,一时面对着如幻似真的剑势也莫测高深,疾退三步!以他的身份,被人家三个照面就逼退了三步,老杂毛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暴喝一声,人影乍分即合,麻旡咎出招慎重,白玉拂尘平胸推出!这一招他毕生功力所贯,轻轻一挥,一股强猛无俦的潜力,业已拂出! 自称岳天敏的少年,似乎不敢和他硬对。忽然左脚一滑,身如轻絮,倏的移位转身,从容闪开! 麻旡咎嘿然冷笑,振腕连挥,千百缕银丝,陡然暴长,真气迸发,丝丝有声!刹那之间,宛若漫天秋雨,绵绵洒出! 自称岳天敏的少年也自不弱,一柄长剑使得银蛇乱窜,精练迥环,不仅出手奇快,而且变招神速! 尤其身轻如絮,进退靡定,使人难以捉摸!尽管你老杂毛千百缕银丝,柔若绵丝,刚若铁杵,撤地漫天飘洒。 他身形却只在一丈方圆,游走移动,连续换位,竟然一丝也莫想伤他。两人激战方殷,但是他们身边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衣文士。他衣袂飘飘悠然而立,好像在监视着两人。同时在七八丈外,另一重屋脊上,也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倏然出现! 碧落宫今晚可真来了不少敌人!但碧落宫禁地,又岂是任人来去自如之境?只见一片鳞鳞碧瓦,重重殿脊之上,这时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南海第三代弟子,业已悉数出动,各仗兵刃,各就方位,人数不少,却不见一点零乱!显然!屋面上这几个人,全已落在人家重重包围之中! 碧落宫三仙的古九阳,率领摇头狮子饶天来,迳向七八丈以外一大一小两条人影立身之处扑去! 第三代弟子无情居士木遵化,却率同师弟霹雳手邝六甲,向麻旡咎和自称岳天敏的两人斗场踪去! “不准过来!”站在麻旡咎和自称岳天敏的少年两人身边,袖手观战的白衣文士,突然对着木遵化厉声喝止! 无情居士木遵化,跟随碧落宫三仙垂三十年,武学造诣在碧落宫第三代中首届一指,岂会凭人家一声吆喝,便自动停步? “哈哈!小辈你再不立时止步,我岳天敏就不客气了!”什么?这白衣文士,也居然自称“岳天敏”? 无情居士木遵化,霹雳手邝六甲两条人影堪堪跃上屋檐,只觉一股寒森森的劲风,业已迎面拂到,要想闪避那里还来得及?“砰!”“砰!”两声,木遵化和邝六甲,顿时变成了两团稻草人,凭空丢起,往殿宇中摔落。 这可把碧落宫第三代弟子,全给震住了。 像木遵化这样仅次于碧落三仙的人物,尚且禁不住人家轻轻一挥,来人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在这同时,古九阳和摇头狮子饶天来,也碰上了对头!原来两人向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扑去,才一踪近,忽见站着的却只有一个,那是身穿一袭白衣的少年。背负双手,侧身而立,对两人近前,根本不加理睬。 古九阳平日虽然目空一切,但他经过排教总坛在城陵矶两次挫折,火性也杀了不少。一见白衣少年大剌刺的视若无睹,也不敢过份大意。 拂尘微微一摆,先命饶天来止步。自己跨出数步,冷冷的道:“敢到碧落宫来辱闹的,当不是无名之辈,尊驾何人,还不转过身来?” “嘿!古道长居然连区区在下也不认识了?” 白衣少年声调和古九阳一样的冰冷怕人。他毫无戒备,缓缓的转过身来!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顾盼之间,英气逼人,但脸情又显的十分冷傲。 古九阳心头一凛,笑着道:“古九阳何幸,又与岳少侠相遇?” “想不到吧?” “碧落宫有来无还,早在古九阳意料之中。”他话刚说完,陡听身后“嗤”的一声冷笑! 古九阳蓦地一惊,凭目己的功力有人到了身后,居然并未发觉!赶紧微一闪身,往后瞧去。 饶天来不是好好的站在自己身后一丈来远,根本不会有人发出冷笑。就在这一瞬之间,对面岳天敏身侧,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个人来! 头挽双髻,背插双剑,那是一个十二三岁小娃儿!这娃儿好快的身法!古九阳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这小孩,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他……他竟然和岳天敏生得一模一样!不但如此,小嘴微撇,居然小眼看人低,还微露不屑! “嘻!他们碧落宫的徒子徒孙,真是泄气透啦!你瞧!那大傻瓜就禁不起我岳天敏手指那么一戳,就直挺挺的呆着,一脸傻相!一点也不好玩!” 什么?这小鬼也叫“岳天敏?”啊!不好!难道饶天来着了这小鬼的道? 古九阳心中一动,却听岳天敏笑着说道:“别嚷!你嫌那大傻瓜不过瘾,等一会儿,就让你去斗斗碧落真君那魔头好啦!” 古九阳不听犹可,这一听差点气炸了肺!他毕竟是成名多年的人,当然知道对方是故意激怒自己,强敌当前,自己万一沉不住气就是致败之道!也强按着心头怒火,返身走到饶天来身侧,抬眼一瞧,不由更气得火冒三丈!原来饶天来不但浑身动弹不得,而且两边脸颊上,也被人抹了几道黑灰,张着大口,涎沬不停地往下直淌!真是出乖露丑,碧落宫门下几曾遭人如此戏侮? 古九阳冷嘿一声,伸手拍了他几处大穴,那知摇头狮子依然如故,动也不动。 敢情人家点的是独门手法?今晚真是栽到了家! 古九阳羞,怒,气,恼,齐集胸头,猛的猛吼一声,翻身就向岳天敏扑去。他含愤出手,玉柄拂尘有若一蓬钢针,猛力捣出! 岳天敏白衣飘忽,双手一分,衣袖之中银光陡闪,他手上已经多了一对七寸来长的锋利匕首。倏忽之间,划了一个太极形,身随匕转,疾旋一圈,劲风四溢,把古九阳一招凌厉攻势,消解开去! “嘿!”古九阳又是一声冷哼,拂尘猛挥,未容对方还手,霎时之间“风雷十三式”刷刷攻出!他拂尘一动,岳天敏比他还快,白玉匕首左挥右击,上划下刺,整套匕法,也自展开!两人各自施展全身绝艺,互有攻守。 一个白衣飘忽,双匕矫若游龙,一个愤怒填膺,出手刚猛无比! 这一战比之邻近殿宇上麻旡咎和一个也自称岳天敏的少年打得更为激烈,真是翻翻滚滚,杀气冲天! 看看拆了一百招以上,古九阳的“风雷十三式”已反覆施展。细看对方匕法,也差不多只有十一二招,在反覆使用。不过自己的“风雷十三式”势劲力急,全是刚猛路子。对方十一二式匕法,却是专划弧形,看似守势,但妙在寓攻于守,主力在柔。而且变化繁多,不像自己一式,就是一式,这式用完,就得另换一式。其实他那知白衣岳天敏这套匕法,出之于数百年以前的一代开山祖师之手,自然非同小可!但有一件使古九阳无法解释的事,那就是以前自己和岳天敏曾互比内力,自己的“干天三昧神功”,还败在对方“太清罡气”之下。 照说对方内力,胜过自己甚多。但今晚动手之后,发觉对方在真气内功方面,竟还不如自己,不过仗着那几式神妙匕法,出奇制胜!难道对方故意使这套匕法,以消耗自己内力? 嘿!古九阳岂会上你小子的当?想到这里,那敢再硬耗硬拼,就在他拂尘攻势稍微一缓。对方一声娇叱,双匕如轮,两圈银虹,陡然暴涨。 古九阳一招“金丝缠腕”千百条柔丝堪堪卷出,对方“天外飞虹”半环银月,业已削到!须知白衣岳天敏手上这对匕首,乃是崆峒镇山之宝,断金切玉,何等锋利!拂尘缠倒是缠上了,但听丝丝连声,古九阳只觉手上一轻,他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会事了。匆忙之间,身形向后暴退出去一丈来远,低头一瞧,果然手上拂尘,业已短了五寸来长一截。这时由拂云岩奔回来的岳天敏,也和碧落宫三仙的老大司元虚,由抱龙岗山头疾飞而来!当!当! 当!三声清越钟击,由碧落宫深处传出,余音袅袅,历久不绝! 突然从正殿飞起一个白衣宫装少女,方一现身,立即南面而立,娇声喝道:“碧落宫弟子,立即住手,恭迎真君仙驾!” 喝声甫毕,身形仍向殿中飞落,宫中随着传出一派细乐,碧落宫弟子,纷纷跃落,齐集到宫前一片白石砌成的广场之中。 各依长幼次序,分列两行。霎那之间,静寂得鸦鹊无声!只见八名白色宫装少女,各人手执一盏红纱宫灯,簇拥着一辆玉辇,缓缓而出! 辇上端坐着一位童颜鹤发,面含微笑的道人,身着八卦杏黄袍,足登云履。看上去,这位名震寰宇的大魔头——碧落真君,倒真是苍松古月,仙风道骨,一派出尘绝俗之概!后面另有四个道童,分捧着一面杏黄旗令,一柄古纹长剑,一支玉笏,一柄拂尘,目不斜视,紧跟在玉辇之后。这时和麻旡咎动手的青衣少年,及击落无情居士木遵化,霹雳手邝六甲的白衣文士,和古九阳动手的白衣少年,作弄摇头狮子饶天来的小孩,这三大一小,四个全都自称是“岳天敏”的人,也已经站到一起了!这一站到一起,不由使碧落宫三仙以及一干门下弟子,全都瞧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原来这三大一小四人,除了服饰高矮,略有不等之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竟然生得一模一样!就是同胞兄弟,一母所生,也断无如此分毫不差之理。不!另外还有一个,那是和碧落宫三仙的老大司元虚同来的岳天敏,他却只是一个人站着,但心头也不无纳罕,瞧着前面四人微微发愕!因为他来得较迟,是以站在前面的三大一小,并没发觉。 正当碧落真君玉辇,缓缓地在广场当中停下,忽然右侧远处,响起一声长叫:“敏哥— —哥!” 此时全场肃静,这一声尖叫,听得分外清楚! 碧落真君莅场之际,岂容外人放肆?一条人影刚在屋面上现身,站在后排的第三代弟子当中,立有四五个人,迎声拦去!人影飞掠而来,迎上去的碧落门下立时无声无息向后栽倒!突变猝起,麻旡咎心头一惊,这分明是自己擒回来的姓尹的小子,他怎会从天囚中逃出? 心念闪过,身形疾起,右手一挥“隔空擒拿”五道巨大吸力,横卷而出。 岳天敏(从拂云岩救人回来的一个)心头正在惦念着英妹妹,不知她一个人闯到那里去了。这一声“敏哥哥”尖叫入耳,心中大喜,正待迎上前去,瞥见一个身空香灰道袍的老道人腾空踪出遥空发掌。 不由心头大急,赶紧使出“潜龙升天”身法,骤然拔起五丈来高。就空中一个转折,打横里拦出,迎着麻旡咎掌风,双袖齐挥。他这一连串动作,快逾闪电!尤其他担心英妹妹安危,双袖齐挥,已鎏出全身功力,“太清罡气”立时暴伸,但听半空中发出蓬然巨震! 麻旡擅咎虽然功力深厚,但他不比岳天敏身擅昆仑派无上绝学“云龙九式”,能在空中转折自如。 掌风碰上“太清罡气”无形反震,人在半空无处着力,一个身子直被震出三丈来远! 前面那条人影脱出麻旡咎“隔空擒拿”吸力之后,惊魂甫定,又是一声尖锐长叫:“敏哥………哥………” 身形如风,掉头向树林之间,匆忙逃走! 岳天敏掌势发出,借着麻旡咎一震之力,身形又陡然飞起。 活像一条天龙,在半空伸缩,一个低翔,飘落地面,口中急叫道:“英妹,英妹!……” 正要向前扑去,忽听身后有人急叫着道:“敏哥哥!敏哥哥!那是谷飞虹!” 这声音岳天敏何等熟悉?正是自己千里追踪急于找寻的英妹妹啊!他心头一怔,立即停住身形,依声望去!只见三大一小四个面貌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人,这时已向自己奔来!碧落员君端坐玉辇之上,他目光如电,当然瞧清楚方才情形。 岳天敏的蹑空迥翔,遥空发掌,居然还把跟随自己数十年,功力深厚的二弟子震飞,不由也脸色倏变! “哈哈!碧落宫果然来了高人,先接我一掌试试!”声音不高,但铿锵得震慑人心! 碧落真君身形未动,右手微抬,轻飘飘的一掌,已向岳天敏遥空拍出! “哈哈!真君这一掌,还是由区区岳天敏代接罢!”这是方才震飞无情居士木遵化自称岳天敏的白衣文士的声音! 他声才出口,人已一个转身,凝神运气,迎着碧落真君掌势遥遥推出! 真岳示敏却听得心头一喜,这是谢大哥的口音!原来他们面貌和自己相像,都是乔装成的!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碧落真君的阳刚之劲,已和自称岳天敏的白衣文士的阴柔潜力,在空中相接。 阳刚之劲,到了炉火纯青的化境,自然不会雷厉风行,声势惊人,但其气至刚,无坚不摧!阴柔潜力,更是似有若无,不寒而懔,伤人无形!是以两人虽只轻轻一拂,并没有爆出巨大震动,也没有凌厉风声。 大家只觉两人各自遥空虚按了一下,自称岳天敏的白衣文士脸上微现青气向后退了一步。碧落真君端坐玉辇之上也上身晃动,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似的,微往后仰。 这可把目今武林中天字第一号大魔头惊讶得目射奇光! “哈哈哈哈!……”碧落真君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大笑,清越之声,直震云霄。 “我当是谁敢闯上海南,能轻描淡写的挡我一击,原来是阴山派开山宗主飞天神魅谢旡殃!这就难怪小徒们迥非敌手了。” “阴山派开山宗主飞天神魅谢旡殃”这几个字,由碧落真君口中说出,更见力量!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子,碧落宫三仙和一干第三代弟子,全都悚然一惊。一两百双眼光一齐集中到自称岳天敏的白衣文士身上。大家要瞧瞧数十年前名倾武林的飞天神魅,究竟是何等样人?尤其是昆仑一少岳天敏,他从巫山和谢大哥论交以来,一直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原来他是黑白双尸的师傅谢旡殃! 当然和他一样惊奇的,还有站在他身旁的两大一小,三个自称岳天敏的人。 “哈哈!碧落真君果然名下无虚,泰山一会,相隔数十寒暑,居然还认得出区区谢某。” “错非我接了你一掌太阴真气,真还认不出谢兄来!其实不是我夸口,普天之下能和干天纯阳之气相颉顽的,也只有谢兄了!” 飞天神魅谢旡殃平日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这时听碧落真君一说,不禁暗自得意:“原来他一向不肯服人,对我倒还敬重。”当下微微笑道:“真君也未免把谢某捧得太高!其实眼前就有一人,要胜过谢某多多!” “当今武林要使谢兄心折的人,想来定是遁世高人,那又是谁?” 谢旡殃故不作答,依然笑道:“这次谢某远涉重洋,也就是专为此人而来。” “哦!”碧落真君这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两道比电炬还亮的眼神,也精光暴射,微带怀疑的问道:“谢兄仙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 谢旡殃缓缓的道:“这事经过曲折,其中颇多误会,谢某因恐怕双方误会越闹越大,才千里赶来,充个调人。”接着回头向岳天敏道:“小兄弟,来来!这位是名闻寰宇的碧落真君,你当然业已知道,毋须我老大哥介绍了。哈哈,真君!这就是谢某最为心折的小兄弟,昆仑派太虚烦人高足,身具玄门无上心法‘太清罡气’的昆仑一少岳天敏!” 碧落真君听到“岳天敏”三字,脸色微微一变。他目光由谢五殃扫到岳天敏,再由岳天敏扫向另外二大一小三人脸上。沉声问道:“你们今天到底来了几个岳天敏?” 谢旡殃敞声笑道:“连区区谢某,一共五个。” 碧落真君征含怒意的道:“敢情由你谢兄领头,到碧落宫是为了赴约而来,嘿嘿!准备五岳闹海南?” “哈哈!真君你又误会了。” “在湘西杀伤宫下弟子,在君山擅收碧焰阴雷,既已订约拜山,又复擅闯禁地,难道还是误会?” “谢某此来,旨在调解双方误会,真君如果专听一面之辞,不容他人置喙,谢某就请告退!” “你说!” “那末我再替你引见两位小妹子!” 谢旡殃神色轻松,说到这里,用手指着白衣少年道:“这位是西崆峒玉箫真人衣钵传人,现任崆峒派掌门人,万小琪万姑娘!”又指着青衣少年道:“这位是玄阴教高徒尹稚英尹姑娘。那娃儿却是区区谢某的记名弟子云凤儿。” 碧落真君听到“玉箫真人”四字,不由向万小琪多看了一眼,并不作声。谢旡殃又道: “好!现在小兄弟,你把湘西那段误会及和真君门下三仙古九阳订约经过,先向真君再复述一遍。” 这时尹稚英已把复容剂分滴给谢旡殃,万小琪和凤儿,大家往脸上一抹,立时恢复了本来面目。 岳天敏也把当日自己和尹稚英从云雾山回程所遇情形,一直说到在排教总坛和古九阳等人相遇,怀疑杀害碧落宫门人屈翠华的,就是自己。后来由玄阴教玉面仙狐阮娇娆作证,她曾在湘西亲眼目睹屈翠华是被一个青衫少年及两个下五门毛贼所害,以及自己和古九阳比拼内力,他恼羞成怒偷放碧焰阴雷被自己一起收下,当时曾答应早则一年,迟则三载,亲自送上碧落宫之言,详细说了一遍。一面由革囊之中,取出三颗碧焰阴雷双手呈上。 碧落真君听岳天敏所说,和当时古九阳向自己报告,虽然有部份相同,其中也不无出入,当下回头向古九阳问道:“九阳!岳少侠所说,是否实情?” 古九阳这时和人家当了面,自然不好抵赖,只得点了点头。 碧落真君“嘿”了一声,然后向岳天敏道:“当年我炼了九粒碧焰阴雷,除在泰山论剑试爆过一粒之外,因此物威力太大,杀伤过多,是以从未使用。此系我门下试制,威力虽然稍逊,但也颇具杀伤,我曾告诫过他们,不准妄用,岳少侠收得好!这三粒也毋须缴还,就留赠岳少侠罢!” 岳天敏一时不好推辞,只得收了。 谢旡殃微微一笑,又道:“尹姑娘,你也把在黎城以后的情形,说出来让麻道长及真君听听!” 尹稚英答应一声,就把黎城客栈发现有夜行人从屋上经过,自己追出巧遇麻旡咎说起。 后来在常德客栈自己用内功攻穴解开穴道,又在隔壁偷学易容之术,移花接木麻旡咎擒回谷飞虹,一桩一桩,说了出来。并且说出,据自己推断,在湘西奸杀屈翠华的,可能正是谷飞虹。因为他已得毒姑婆真传,身上带有“小桃红摄魂香”,以及自己在云雾山,毒姑婆以一颗碧焰阴雷,唆使自己残害石姥姥的情形也细说了一遍。 岳天敏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从拂云岩天囚救出来的,竟是患了严重精神分裂症,又擅化装之术的谷飞虹。于是就把自己一路追踪尹稚英下落,潜入拂云岩天囚救人之事,也说了出来。 这时古九阳也把方才拦击谷飞虹的五个死去门人,详细察看了一遍,发觉他们死状竟和在湘西及排教总坛一连被“墨珠蛰”毒死的人完全一样,证明确是谷飞虹所为,忙向碧落真君报告。只听碧落真君厉声喝道:“此人既然杀害宫下弟子多人,谅也逃不出海南岛去,旡咎,九阳,你两人分率弟子,务必把他擒回。” 麻旡咎,古九阳两人,躬身领命,带了弟子,分头下去。 碧落真君这才做声笑道:“海南碧落宫,江湖上也许称为魔宫,这就等于谢兄创设阴山派,始终被一般自视为名门正派的人,目之为邪魔外道,其理相同?其实我平生事理分明,恩怨清楚,今晚之事,既由谢道兄出面仲裁,就此一笔勾销,诸位远来不易,何况碧落宫盛会在即,就请在此间在盘桓一月,藉作观光如何?” 就在他话声刚落,谢旡殃尚未回答之际。蓦听到左侧山峰上,响起一声划空长啸,听声音约在两三里外,但一阵尖锐回声,已震得余音缭绕,历久不绝!啸声未歇,只见十来条人影,宛如浮矢掠空,飕飕向场中飞落!当先一人,身穿古铜色僧袍,又瘦又小,那是干枯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的老僧。 他身后一排站着九个和尚,全都手持禅杖,凛然而立。 碧落真君瞧清来人,不由笑容一敛,脸色突变 第四十五章 浩劫五百年赤衣创教 孤行数十载碧海长吟 瞧他瘦小枯干,已经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可是在武林中的声望辈份,却极其崇高!他正是被誉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称的太行山大雄寺方丈枯木和尚! 他身后一排站着九个和尚,一个身穿大红袈裟赤发披肩的是赤发尊者,其余八个黄衣僧人,是大雄寺八大护法。他们全都手持禅杖,凛然而立! 碧落真君瞧清来人,不由笑容一敛,脸色突变! 枯木和尚一眼看到谢旡殃和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等人站在一起,心中也大感惊异。 这魔头到海南来又为了什么?当下双手合十,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谢道友数十年不见,丰采依然,今天什么风把你也吹到海南来了?”接着目光一转,又道:“哈哈!岳小施主也在这里,当真巧极!” 谢旡殃还礼道:“大师好说,我是找小兄弟来的!”说着用手指了指岳天敏。 岳天敏谦恭的向枯木和尚作了一揖,还来不及答话。 碧落真君已气得厉声喝道:“原来你们是约齐了来的!不过我碧落宫可不是叙旧聚会之所,诸位有话,不妨等办完了正事再谈。” 枯木和尚一张瘦得只有皮包着骨的脸上,勃然变色!那双深陷在眶内的眼睛,立时射出两道比电炬还亮的光芒。足见他内心愤怒,已到了极点! 碧落真君派门下弟子,用“碧焰阴雷”,震毁大雄寺山门,还声言要他自动取销“武林第一高手”的称号。这在雄踞武林两百年的大雄禅寺来说,真是有寺以来第一件大事! 武林中人就是平素涵养再好,碰上了这类上门挑衅谁都无法忍受。何况又是平素目空四海,自尊自大的枯木和尚?虽然明知碧落真君号称海外第一大魔头并非好惹,但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这才率领赤发尊者和八大护法亲上海南问罪!此时一见碧落真君高踞玉辇,大不剌剌的出言不逊,心头自然十分盛怒。但他总究是一派宗师,长眉微轩,手拨念珠,低喧了一声佛号。然后徐徐的道:“真君道法通玄,雄踞南海,中原武林固然不在你眼中,但老衲不远千里而来,如此岂是待客之道?”一字一句,说来极为缓慢。可是听到之人,耳中恍若闷雷! 除了谢旡殃,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和碧落宫三仙的司元虚,大雄寺赤发夺者,八大护法等寥寥十余人之外。场上数以百计的碧落宫第三代弟子,莫不闻声变色。被震得心神欲碎,面现惊怖! 谢旡殃连忙牵了凤儿小手,用本身真气护住她全身,免被枯木和尚的“狮子吼”声波所震! 碧落真君不由微微的皱了皱眉,突然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然后徐徐的道:“本宫因鉴于泰山论剑以还,三十年来盛会久旷,所以订了一月之后,广约同道切磋武功,大师一份请柬想已收到了罢?” 碧落真君,这一声“哈哈”,乃是针对枯木和尚的“狮子吼”而发!他使出海南风雷门的“雷厉风行”,内气震荡,风云变色。居然和佛门中的“狮子吼”,有异曲同功之妙。 海南门人,因所习原是“风雷心法”,是以倒能镇定如恒!两个绝世高手,见面之后,就暗中较量了一手! 他们一个是佛家旁门,一个是玄门左道,而且都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这一较量,显见功力悉敌,难分轩轾! 枯木和尚也暗暗点头,这魔头功力,虽未高出自己,也决不在自己之下!闻言冷峭的道:“碧落大会的请柬,武林中稍有声望之人,全都有上一份,老衲自然也收到多时了。” 碧落真君又打了一个哈哈,道:“这就是了!大师如果依约而来,本宫自然待以贵宾之礼,可是大师不按会期前来,还纠众夜闯碧落宫,难道当真视我海南无人吗?” 这回却轮到枯木和尚狂笑了。他长眉轩动,厉声喝道:“碧落真君,你创教海南,老衲远处冀晋,双方风马牛不相及。你纵容门下,趁老衲云游未归,上门寻衅,居余使用歹毒无比的‘碧焰阴雷’,炸毁山门。大雄寺在江湖上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两百年来还无人敢如此公然挑衅,老衲尊重你多少总是一派宗主,才亲上海南,向你讨个公道。至于这位谢道兄,阴山派开山宗师,真君也是旧识,这位岳小施主昆仑高弟,老衲极为心折之人,海南相值,各有因果。不错!夜闯碧落宫,老衲果然也有不是之处,碧落宫虽号称魔窟,究非龙潭虎穴,凭老衲还不至纠众而来,这点真君倒大可放心!” 枯木和尚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不卑不亢,碧落真君一时之间,真还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人家。怔了半晌,才道:“近闻中原武林,奉大师为第一高手。试想当年泰山论剑,与会之人,各怀绝艺,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谁也不敢以此自居,更无排名之举。本宫为使天下武林,公平竞争,在碧落大会之前,请大师暂时取消“武林第一高手”头衔,参加盛会。如果大师技艺胜人,此一荣誉自然仍归大师所得。因此派劣徒专程前往宝刹,齌书晋谒,面陈曲折。或许大师外出,致双方各有争执,宝刹人多势众,劣徒在不得已情况之下才放了一枚阴雷示威。所好宝刹既未伤人,容本宫查明真相,如确是劣徒不对,自当命他向大师负荆请罪。” 碧落真君话声方落。枯木和尚突然一声长笑道:“真君广发请柬,不惜纵徒向大雄禅寺挑衅,原来志在‘武林第一高手’这块头衔?老衲出家之人,五蕴皆空,这‘武林第一高手’的称号,无非是江湖好事的人叫着玩的,老衲自知万万担当不起。何况传入那些自命不凡,心胸狭窄之徒,说不定反替大雄寺带来麻烦!真君如果瞧得不顺眼,喏!喏!就烦谢道长和几位小施主作个证人,老衲举以奉赠就是!至于令高徒毁我大雄寺山门一节,那更是简单!只要真君慨赐一粒‘碧焰阴雷’,交由小徒在你碧落宫大门上,来个依样葫芦,大家两不吃亏,老衲不为己甚,立即告辞!” 枯木和尚这一席话,词锋犀利,咄咄逼人! 碧落真君虽有问鼎中原,一争“武林第一高手”的雄心。但此时被枯木和尚当面揭穿,出言讽刺,而且还说什么不为己甚,要自己慨赠“碧焰阴雷”,炸毁碧落宫大门!他当着两代门人,如何受得了? 古月似的脸上,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蓦然问道:“如此说来,大师夜闯碧落宫,倒是蓄意寻仇而来?” 枯木和尚手拨念珠,声音也突转严厉,接着说道:“那么大雄寺山门,就自白被你毁了不成?为友为敌,老衲既然来了,就悉凭真君吩咐。” 碧落真君两条长眉一竖,怒道:“枯木和尚,中原武林容你自高自大,须知碧落宫却不容你撒野卖狂!” 枯木和尚嘿然冷哼了一声道:“碧落真君,别人怕你海南魔宫,老衲还不在乎这些!” 两人这一声色俱厉,大有立即动手之势。碧落宫门人,和枯木和尚身后九人也全剑拔弩张,纷纷戒备! 这时只见静立在一边的阴山派开山宗师飞天神魅谢旡殃,缓步而出,敝声笑道:“哈哈!两位都是数十年潜修,灵台空明的一代宗师,何苦为些许小事,伤了彼此和气?此中因果,谢某适才已听出一点端倪,武林恩仇,往往大风起于萍末,以两位的声望成就,如果或走极端,可能从此引起武林一场极大风波。谢某不自量力,再作一次调人如何?” 他语声未落,蓦听由远处高空,飘来一声宏亮的:“无量寿佛!”人随声到,一条灰影,宛若振翼高飞的大鹏,敛翅下坠,倏然飘落场中! 碧落真君还当枯木和尚约来的人,枯木和尚听他口喧道号,也当是碧落宫的高手,双方全都凛然一惊。因为光凭来人这手法,错非数十年修练曷克臻此?就是连昆仑一少岳天敏,也心头暗自诧异。自己出道江湖,虽然只有短短二年时光,但各门各派的一流高手,自己也差不多见识过不少。可是像来人这种功力,除了游戏风尘的第一奇人醉仙翁,和眼前的飞天神魅谢大哥,碧落真君,枯木和尚等寥寥几人之外,实在想不出是谁来?急忙举目望去,原来来人是一个白发披肩,长眉下垂的老道人。身穿一袭灰色道袍,飘然而立! “哈哈!道兄,你来得好快!” 谢旡殃话才出口,只见白发老道回头向万小琪打了个稽首道:“麻冠参见掌门人!” 万小琪连忙还礼,叫了声“师兄”! 原来这白发老道,正是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他这时徐徐转身向碧落真君打个问讯道: “善哉!善哉!真君请恕贫道擅入之罪!” 碧落真君看清来人,心头微微一凛!暗想中原武林中高手,一个个赶到海南,当真是约齐了来的! 但人家词色甚谦,也连忙在玉辇上欠身道:“麻冠道友毋须客气,今日碧落宫何幸,竟然有如许高人莅止!” 枯木和尚自然认识这位崆峒派硕果仅存的名宿。不过风闻他在崆峒后山潜修,不预尘事。怎会突然下山,而且还向姓万的小姑娘说什么“麻冠参见掌门人”?崆峒派掌门人是五通之首通化道人,怎会变成了这女娃儿?他心中正在生疑,只见麻冠道人已向自己面前行来!“无量寿佛,大师久违了!” 枯木和尚双手合十道:“久闻道兄潜修养真,不预尘事,今日一见,果然道气盎然!” 麻冠道人长叹了一声道:“武林浩劫,已迫眉睫,眼看群魔乱舞,赤焰燎原,谢道友方才之言,确有至理,以两位在武林中的声望,此时携手合作,恐犹嫌不及呢?”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然后又道:“大师请恕贫道直言,太行山大雄寺此时恐怕已在劫数之中了。” 麻冠道人此言,当真语惊四座!太行山大雄禅寺,两百年来在江湖中威名之盛,足与历史悠久的少林寺并驾齐驱。何况枯木和尚又有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誉,错非像海南碧落宫,名震寰宇的一代大魔头碧落真君,谁敢轻捋虎须?但此言出之于崆峒名宿麻冠道人之口,又不能令人不信,枯木和尚听得大为惊诧,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虽然这海南之行,大雄寺九大高手已悉数随行,但手中数百僧侣,各有职守,武功均不弱。何况自己和各门各派之间也并无深仇大怨,一时实在想不出重大变故的由来。微微一怔之下,立即问道:“道兄此话怎说?” 麻冠道人打着稽首道:“不但大师宝刹,发生了重大事故,就是整个武林,也已掀起了轩然大波。真君一月后的碧落大会,怕也难如期举行,另外也许会有意外之变哩!” 麻冠道人,好像越说越严重了,还频频念着:“善哉!善哉!” 碧落真君嘿然怒哼道:“如此说来,敢情中原武林中一批自诩为名门正派的老不死想联合起来对付异己?这倒好!让他们一起来了,瞧瞧到底还是道长,还是魔高?” 麻冠道人听得连连摇手,忙道:“真君切莫误会!天下武林,红莲白藕,殊途同归,那有魔道之分?这档事说来话长……” 枯木和尚不耐的道:“道兄方才见告,大雄寺发生了重大事故,究竟如何?” 麻冠道人郑重的道:“贫道赶来之时,听说黄河以北的武林同道,业已全遭厄运,宝刹名震遐迩,自然首当其冲,大势所趋,大师暂请稍待,容贫道详细说来,大家再作计较。” 谢旡殃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忍不住插言道:“道兄说得如此严重,到底中原武林,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他这一问,当然也是所有在场的人的同一问题,是以数百道眼光,全都集中到白发飘然的麻冠道人一人身上。只见他徐徐说道:“三位一代宗师,声威久着,武林掌故,自然知之甚谂,不知还记得当年一度崛起的赤衣教么?” 谢旡殃沉思有顷,讶道:“赤衣教?道兄说的,可是当年扬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髅,’的赤衣教?” 麻冠道人点头道:“一点不错!赤衣教主茅通,昔年在嶓冢山创教,被昆仑派玉虚真人一掌惊退,就销声匿迹了数十年。不料最近又突然出现江湖,说什么‘万派归一,四海同赤’,要把天下武林,一网打尽。” 枯木和尚听到“赤衣教”三字,也不由悚然动容,忙道:“果然是赤衣教侵扰寒刹,老衲非亲自赶去不可。”一面忙向碧落真君合十道:“老衲目前因寒刹有事,咱们两家这场过节,容老衲日后再行了断如何?” 碧落真君微哂道:“既然大师宝刹有事,只管请便!” 枯木和尚匆匆回头,向静立身后的赤发尊者等九大弟子,大袖轻拂,就待转身! 麻冠道人突然喊道:“大师且请留步!” 枯木和尚身形一停,麻冠道人又道:“贫道动身之时,风闻黄河以北,武林同道,已悉入魔爪,终南、华山、五台诸派,也全罹浩劫,宝刹自不例外。大师此时赶去,无补大局,不如暂留佛驾,共商对策……” 枯木和尚双目愤怒得射出炯炯精光,一张皮包着骨的脸上,一阵痉孪,似乎强自按捺。 大声问道:“道兄有何高见?” 麻冠道人又道:“赤衣教最近趋向,最大目标是少林、武当、青城、峨嵋四派,而且限期归附,目前各派道友、正齐集君山,共商对策。因听说大师,谢道友以及敝派掌门小师妹,昆仑岳少侠,先后奔向海南,才由贫道星夜赶来,向诸位送信。并且秉承各派道友之嘱,专程邀请真君,共为武林卫道。” 碧落真君哈哈大笑道:“赤衣魔教,么魔小丑,居然也如此猖獗起来?” 麻冠道人正容道:“真君可不能小觑了他,赤衣教主茅通,数十年不出,自有惊人之艺,何况他后面还有撑腰的人。” 谢旡殃惊道:“道兄是说漠外白骨教的白骨尸魔?” “白骨尸魔!替茅通撑腰的是白骨尸魔?这老魔头还在人间?”枯木和尚平日里目无余子,但听到白骨尸魔,也不由面露惊疑,忍不住插口相问。 麻冠道人叹了口气道:“当年茅教主在玉虚真人掌下受挫,自知难与中原各大门派争雄,竟然远投漠外,拜在白骨尸魔门下。如今尸魔虽然恶贯满盈,死了多年,但继承白骨教主的乃是尸魔大弟子赤磷魔君。此人不但尽得尸魔真传,而且青出于蓝,武功狠毒,较之尸魔,犹有过之。正好茅通和这位大师兄臭味相技,交情极厚,遂由赤磷魔君支持他再创赤衣教,与中原武林为敌。”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赤衣教行动神速,贫道南来的几日之中,想来又有不少武林同道,遭了荼毒,各派道友业已齐集君山,目前就是只等你们几位了。” 碧落真君沉吟有顷,才徐徐的抬起头来,爽然说道:“白骨尸魔当年称雄漠外,自诩武功无敌,我早就想会会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终因相隔太远,没有成行,想不到他尸骨早寒了。赤衣教茅通,居然认贼作父,勾结赤磷魔君为害武林。此事就是中原同道不见邀约,碧落宫为武林伸正义,也不敢后人,何况道兄仙驾亲临。不过目前宫中尚有琐事不克分身,俟诸位道兄决定对策,如有效劳之处,自当略尽棉薄。” 麻冠道人想不到这魔头会答应得如此快法,连忙稽首道:“善哉!善哉!真君一言九鼎,贫道先在这里谢了。” 他话声才落,只听枯木和尚陡然嘿嘿的笑了两声,道:“真君既然也想会会赤磷魔君,那倒是再好不过!太行山和碧落宫这场过节,冲着谢道兄和麻冠道友两位,不妨就此揭过。 咱们就以赤磷魔君和茅通两颗颈上人头,作个赌注如何?” 碧落真君敞声笑道:“大师这个赌法确实新鲜,我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枯木和尚冷峭的应了一声。 麻冠道人却回过头来,向岳天敏打量着道:“岳少侠英华内敛,果然是昆仑杰出之士! 贫道临行之时,令师兄万大侠一再相嘱,因茅通昔年折在玉虚真人掌下,对贵派怀恨最深,是以要岳少侠即速赶返君山待命!” 岳天敏连连应“是”。 万小琪道:“敏哥哥,爸爸他们都在君山,我们还是快动身罢!” 凤儿因在岳叔叔身边,不敢多说,这时却拉着谢旡殃的手,嚷道:“师傅,这回又要和人家打了,你老人家得赶快教我几手才好呢!” 谢旡殃笑道:“野丫头,你那套‘七星掌’练熟了没有?” 凤儿噘着嘴道:“谁说没练熟?不过那不好,打是打得到人家,就是打不伤!” 谢旡殃道:“那是你自己功力不够!” 凤儿扭头道:“谁说的?这就是掌法的威力不够大啊!师傅,你把‘剑气’教给我好么!” 师徒两人正说之间,枯木和尚喧了一褩佛号,道:“麻冠道兄,谢道兄,那么咱们走罢!” 他和碧落真君,心中始终有着结儿。是以一摆手,率着赤发尊者和八大护法,当先鱼贯而去,根本没和碧落真君照呼。 碧落真君也视若无睹,一面从玉辇上立起身来。敞声笑道:“诸位要事在身,未便屈留,他日有暇再作碧落之叙罢!”他一面回头道:“司元虚,你替我代送诸位道友上船。” 司元虚躬身领命。 麻冠道人、谢旡殃、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等人,均纷纷答礼,向碧落真君告别。 海南魔宫一场风波,总算化戾气为祥和。此行会有如此顺利,是谁也想不到的结果。是以由司元虚陪着大家步出碧落宫,都觉得负担一轻。但继之而起的,是赤衣教侵扰中原的消息,大家听着麻冠道人的述说,虽然只是个大概,语焉不详。但光凭这个大概,已够惊人了! 终南、华山、五台这三个大门派,在江湖上也声名久着,居然被赤衣教举手之势,悉罹浩劫。茅通这个魔头,到底有多少神通? 枯木和尚中原武林第一高手,虽然和碧落真君以赤磷魔君和茅通两颗颈上人头,作了赌注。但自问自己今日的武功,果然胜过当年昆仑掌门人玉虚子甚远。 茅通是当年玉虚子手下败将,但这个公式,如今可并不适用。因为事隔数十年,若论当年武功,自己实也和玉虚子不相伯仲。那么今日的茅通,自然非昔日的茅通可比。他如果没有制胜把握,那会卷土重来,横扫北方几个门派?他一路沉思,只是领先疾奔,并没开口。 谢旡殃知道麻冠道人二十年关闭潜修,把崆峒派最难练的“离合神功”也练得入了化境。他口中所说,自然可信。何况自己昔年漠外之行和白骨尸魔曾有一面之缘。虽然对方讳莫如深,但从他眼神,肤色,行动之间。也足以看出白骨教另有一种神秘武学,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所以听说赤衣教主茅通,企图横扫中原武林的消息之后,便浮起昔年白骨尸魔的阴沉狞笑,心情也显得有点沉重。连平日喜欢纵敞声笑的习惯,都收敛起来。 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年纪轻武功高,连武林第一高手的枯木和尚,名震寰宇的大魔头碧落真君,都见识过了。 麻冠道人虽然把赤衣教说得严重无比,他们倒并不觉得什么。只是大家都在疾行之际无暇说话。是以一行人仍由枯木和尚领头,在茫茫黑夜中,向前急掠,谁也没有开口。这一行各人,一个个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此时各展轻巧,疾行急掠!恍如十几缕黑烟,贴地低飞,真是快逾奔马!除了轻微的破空之声外,根本瞧不清人影! 凤儿有谢旡殃带着,根本有若腾云驾雾,用不着自己走。 万小琪和尹稚英总算服过十滴“天府玄真”,在这长途赛跑中间,各自展开轻功。比之大雄寺的赤发尊者,八大护法,也并不稍逊!一个多时辰过去,差不多已跑出里来路。天时快已接近黎明,海岛上凉风习习,一片昏黑。正当此时,蓦听一声吆喝:“什么人?站住!” 一条人影,倏然飞来!奉命送客的碧落宫三仙的老大司元虚,当然听得出来,这人是谁?心头一惊,急忙喝道:“麻……” 他只叫出一个“麻”字。 “嘿嘿,是老衲!” “蓬!”这简直是同时发生! 枯木和尚身形在半空里让也没让,依然往前平飞。 另一条人影,被震得往斜刺里飞出去一丈来远! “麻师弟,你恁地鲁莽,愚兄是奉命送客来的。” “噫!那点子怎么了?” 那人正是麻旡咎,当真冤家路窄。他用“碧焰阴雷”震毁大雄寺山门,这会无巧不巧,被枯木和尚撞得五内翻腾?这也难怪,他和古九阳奉命追缉谷飞虹之时,这班夜侵碧落宫的人,还不知师傅如何打发?当然!按照平日的禁条,擅入的人例无生还。他这时瞧到十几条人影如飞奔来。还当是从碧落宫逃出来的呢,自然要拦住了问问清楚。那知被人家轻轻一撞,竟会震退老远!这时再经司元虚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弄错。但他这时无暇答话,先须顺顺翻腾的血气。然后才摇头道:“小弟奉命追缉姓谷的小子,此时尚未发现。”这几句话的工夫,枯木和尚一行,业已驰出老远。 司元虚挥手应了声“好!”也急忙向前追去。差不多辰牌时分,已赶到海口。岳天敏,万小琪分别取回寄在土人处的马匹。司元虚替大家准备了一只三道桅的大木船,等人畜一齐上船之后,才告辞而去,一片云帆,在风平浪静的琼州海峡,徐徐扬起。海天相涵,云波一色!大家只觉得舟行甚是平稳,可能这船大了,驶得较为缓慢。但回头一瞧,船尾划起一道银线,好像直由天上驶来,海甫岛早已隐没在白云深处!又可见这看似缓慢的帆船,其实快逾奔马哩! 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几日之前,日夜兼程,扁舟犯险,各怀焦灼!和此时的凭舱闲眺,极目沧波,心情自然有天渊之别。 “哈哈!”谢旡殃突然戛金振玉的一声敞笑,接着朗朗吟道:“一剑孤行几十春,角巾难免染清尘!振衣我欲乘风去,从此烟波作散人。” 声韵铿锵,却似珠走玉盘,余音不绝! 盘膝瞑坐的枯木和尚,突然睁开眼来。低喧声佛号,道:“谢道友道法玄通,早已振衣乘风,逍遥物外,本来就是散人,何来从此……” 麻冠道人接着笑道:“谢道兄这首诗,既豪又清,在短短二十八字之中,居然把你昔日倔强豪迈个性,和目今悠游淡泊志趣,悉行概括,的是佳构!错非谢道兄大手笔,又曷能出此?尤其这‘振衣乘风’四字,哈哈!更合身份,别人要抢,也抢不去呢!” 谢旡殃笑道:“道兄是笑我老魅吗?” 麻冠道人道:“老魅既能称神,自然是散仙一流!不过你老魅也好,神仙也好,目今赤氛未靖,你想逍遥物外,与世无争,可办不到哩!” 凤儿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偏着头问道:“师傅,你怎么会叫老妹的?” 尹稚英在旁喝道:“凤儿你不准乱说!” 谢旡殃笑道:“没关系,师傅的外号,徒弟倒真不可不知!凤儿,我老人家就叫飞天神魅!” 凤儿喜道:“那我……我还没有外号呢!师傅,你叫老妹,我就叫飞天小妹好啦!” 大家给她这么一说,不由都笑了起来。 “哦!师傅,快瞧!那是什么?” 凤儿突然指着海上一点黑影,叫了起来! 谢旡殃刚依着凤儿小指点处瞧去! 只听枯木和尚说道:“那是一只小船!” 岳天敏轻“咦”了一声。 坐在他身边的万小琪,连忙问道:“敏哥哥,你发现了什么?” 岳天敏摇头道:“没有,我不过觉得这只小船,也是从海南岛方向驶来的,好像尾随着我们。” 麻冠道人右手轻轻一摇,白净的手指上露出几寸长的指甲。微笑着道:“这一带水产丰富,沿海居民,都以捕鱼为业,这可能是渔船,你们没见船上只有两个人么?”那小船相距甚遥,这时望去,还只是一点黑影。但这几位旷世高手,居然历历在目,丝毫不爽,还看清了船上人影! 小船虽然落后了不知多少里,但和自己这条大船,果然是同一航线,显见掌舵的也是这一带航行老手。一叶扁舟,破浪乘风而来,距离逐渐拉近。不!它在数十丈之外,由斜刺里往东驶去。风帆满引,速极度快! 大家都看清白色布帆之下,隐绰绰的站着一条人影!当真是一条渔船,但不是捕鱼的。 突然!海面上响起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 “敏哥哥……” “敏哥……哥……”尖叫的声音,随着海风飘来!真有点像尹姑娘的声音!尹稚英粉脸微微一热,轻声说道:“敏哥哥,那是谷飞虹!” 岳天敏点头道:“啊!他从海南岛逃出来了!” 他望着远去的一叶扁舟,发出轻微叹息。似乎在替这位患了严重精神分裂症的青年惋惜。同时也替他欣幸,能够只身从海南魔宫的虎口中逃出命来。不过谷飞虹已经深得毒姑婆用毒的真传,而且又精神失常,给他逃出虎口回转中原。又不知有多少人随其好恶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遭他毒手? 小舟逐渐远去,谷飞虹的凄厉尖叫,还在间歇传来,微弱的飘散海面! 尹稚英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口中轻轻的咒诅着:“疯子!真是疯子!” 第四十六章 正义在人间名湖生色 单骑上少室古刹蒙尘 洞庭君山的排教总舵,最近突然热闹起来。 湖面上平日鸡得见到的排教接待宾客的精致画舫,也不停地行驶在岳阳市区和君山之间。连巡逻用的梭形快艇也全数出动,不但加强了君山的巡逻,而且进出频繁,好像十分忙碌! 岳阳的茶馆酒肆中,一般好事的人,大家都不免窃窃私议,相互探询,到底排教总舵发生了什么盛大之事?耳朵长的人,在多方打听之下,自然得到了消息。这是洞庭湖上的一场盛会,也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逢的大事!那就是天下各大门派的顶尖人物,都到了岳阳! 来的不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至少也是代表一派的重要人选。 这又是什么大会呢?既然是武林中人的集会,不外比武较技。但这次却完全不同,是为了共同抵御扬言“赤旗所至,遍地骷髅”的赤衣教,这是为武林卫道统,为人间除凶暴的正义之师!据说连若干年前的几个厉害人物,也都要亲自参加呢!尽管人们纷纷猜测,水旱两路的马匹船只不停往返,但岳阳城里的旅馆客店生意并不茂盛。敢情这次盛会极端秘密,所有与会的人全被招待到排教总舵去了。 昆仑一少岳天敏等一行由海南归来,到达君山之时,排教总舵上,业已群彦毕集,计有乌蒙派乌蒙老怪师徒,昆仑派拏云手万松龄,少林寺护法劈空掌祝三立父子,崆峒派崆峒五通,峨嵋派追风剑客公孙明,老镖头金刀褚瑞芳祖孙,黑龙帮白衣秀士严靖寰,和新近才由北方赶来的华山派十字剑董开山。 济济一堂,武林中的各大门派,差不多已到了半数以上。 少林寺一苇大师前几天也在这里,因风闻赤衣教匪徒已有犯山的迹象。他要师弟祝三立父子留在这里,自己却漏夜赶上少室。 还有武当派掌门人玉清真人,本来已派出他门下嫡传大弟子,担任联络工作。昨天也突然撤走了,于是武当一派,临时变成缺席。这次岳天敏等人回来,消息传到君山,最使大家感到意外的;就是同行人中,竟然还有素被中原武林推为第一高手的太行山大雄禅寺方丈枯木和尚和门下九大弟子,数十年不出的阴山派开山宗主飞天神魅谢旡殃。这两位大魔头会驾莅君山,不仅使得在场诸人感到兴奋,而且实力也骤然加强!身为主人的排教独孤长老、向老爹两人,自然更为高兴。 群雄由君山码头一直迎入客厅。宾主落座之后,大家重新见礼,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不多一会,大厅上排上筵席,众人之间因枯木和尚声望最高,大家推他坐了首席。 谢旡殃第二席,麻冠道人第三席,乌蒙老怪第四席。 万松龄、祝三立、公孙明、褚老镖头等依次入座。 麻冠道人却因本门还有掌门人小师妹万小琪在场,坚决不肯,只得让万小琪和麻冠道人坐了一席。 枯木和尚谢旡殃两人,也再三谦让,才行坐定。 酒过三巡,身为主人的排教首席长老独孤峰站起身来,抱拳为礼,朗声说道:“大师,各位道长,各位老哥,贲临君山,使兄弟和敝教全体弟兄深感光泽。兄弟代表敝教谨以水酒一杯,向诸位深致敬意。”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道:“这次赤衣教主茅通,仗着漠外白骨魔教支持,在嶓冢山复教,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猝起发难。数日之间,横扫北方武林,把几个大门派,个别击破,悉沦魔爪。而且扬言‘万派归一,四海同赤。’和‘赤旗所至,遍地骷髅’,猖獗情形不问可知。日前据说少林、武当两派,同时也接到赤衣教聘函,居然聘请少林寺一心大师和武当派玉清道长,担任该派副教主。这种荒谬行动后面定然隐有极大阴谋自可想见。是以少林寺一苇大师,业已兼程赶返。武当派本来派来这里的一位高弟也在昨日召了回山,更见事态严重。照说赤衣教这样明目张胆,大举出动,大家多少总可探听到一点消息。那知却大谬不然,北方武林同道,闻风归附,目今又向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上门寻衅之际。大家居然还是探听不出半点消息!兄弟也早已密令长江上下游的敝教弟兄,一体留意侦查。但所得到的报告,不是言人人殊,便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我想在座的各大门派门人子弟,遍布江湖,所得到的情形也是和兄弟一样。由此可见赤衣教行动诡秘到了极致,真是一场武林中罕有浩劫。在座诸位都是望重武林的一代宗师,齐聚一堂,自有共敉赤焰的高人见解。兄弟之意,希望先推举一位高人主持全局,俾大家能齐一步调,不知诸位还有什么高见?”话才说完,大厅上立时鼓起一片掌声。 只见昆仑四老的拏云手万松龄,接着站起。目光向大家扫了一眼,说道:“各位既然都同意独孤长老的意见,兄弟代表昆仑派,提议由大雄寺枯木大师,主持咱们这个卫道灭魔大会全局,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乌蒙老怪桀桀怪笑了一阵,道:“枯木大师德高望重,主持全局,最为允当,我乌蒙派首先赞成。” 麻冠道人暗暗向小师妹使了一个眼色,万小琪只得站起身来,恰好阴山派谢旡殃也同时起立。齐声道:“本席深表同意。” 当然其余各派,也纷纷赞成。 枯木和尚平日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今日处此场面,眼看各人对自己如此看重,一致推举。无异说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承认了自己的领导地位。这一荣誉简直莫可伦比!他从首席之上,缓缓站起,高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何德何能?敢担当这主持大局的重任?” 金刀褚瑞芳,起身说道:“大师不必过谦,这是众望所归,大师勉任艰钜罢!” 紧接着众人又纷纷附和。 枯木和尚眼看群情如此,心知如果再推,就难免被人讥为惺惺作态。这才合掌当胸,高声说道:“各位道兄既然如此抬举老衲,老衲也无法再辞,好在诸位都是一派宗师,大家共同研究好了。”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不过老衲方自海南归来,赤衣教到底如何情形尚无所知。而且风闻太行山寒刹也在老衲外出之时被赤衣教占据,至今一无消息。方才听昆仑派万大侠谈及,华山派董大侠新由北方赶来,不知能否把所见情形,略述梗概,俾供大家参考?” 大家经枯木和尚一说,眼光立时转到华山派十字剑董开山身上。只见他闻言站起身来,脸上十分愤慨的说道:“敝派惨遭不幸,大师就是不向在下询问,在下也要向诸位报告。不过这确是一件颇为离奇之事……”他说到这里,好像略作沉思,两眼向地下望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敝派掌门师兄西岳老人,近十年来虽然极少下山。但在座各派高人中,想必有不少道长,昔年和敝师兄都有过交往?” 只见席上麻冠道人、万松龄、祝三立、独孤峰、褚老镖头等人,都纷纷点头。 董开山又道:“他虽然年近古稀,生性梗直,嫉恶如仇,这点在座诸位也可证明。” 金刀褚瑞芳道:“不错!贵师兄正因生性嫉恶如仇,晚年才信奉佛教,封剑杜门。” 董开山点头道:“褚老哥说得对极!从这一点上,足可证明敝师兄决不会赞成扬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髅’,杀人不眨眼的赤衣教,自可断言!” 大家见他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正觉此人年纪虽然不算老迈,说话却显得有点唠叨。 董开山却忽然叹息了一声,道:“这事真是非常奇怪,在下直到现在还想不出道理来!” 他依然没说出奇怪的原因。但在座年龄较大的人,自可想见他此时心情,十分沉重。才令这位名震一时的大剑客,会有这种现象! “那是半月以前的事,敝师兄在静室桌上发现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大红色的封套。上面印着‘聘书’两个烫金大字,字下面还画看一个白色骷髅和两根交叉白骨。敝师兄近年学佛,不喜闲人打扰,所以在苍龙岭盖了三间石室。除了运功和诵经之外,可说足不出户,屋中也只有两个敝师侄侍候。苍龙岭峭壁千仞,只有一径盘曲,路不盈尺。不但游人绝迹,就是武功稍差之士,也难以攀登。尤其自从敝师兄卜居之后,门下弟子就在岭下环居,外人可说插翅难渡。敝师兄在静室之中发现这份‘聘书’,自然十分惊诧!尤其骷髅白骨映入眼帘,已极明显是邪魔外道送来的东西。当下抽出一瞧,上面写着: ‘玆敦聘 西岳老人为本教副教主 此聘 赤衣教教主茅通’ 上面还印着一颗四方的腥红钤记,敝师兄看完之后,口中重重的说了一声:“邪魔外道,真岂有此理!”就随手搁置,不以为意。当日环居岭下的一班师侄们,听说有人偷上苍龙岭,在掌门人屋内留书,一个个气愤填膺,假如赤衣教匪徒再敢前来,定然要给他一个厉害。当然大家认为对方此一举动,分明是向华山派挑衅。正好这天下午,在下有点私事,下山了三天,也幸亏在下没在山上,才侥幸逃出魔爪。” 要知武林中人,一个个都是血性汉子,师门蒙难,义无独生。 董开山数十年来,也是一条铁铮铮的人物,居然说出“幸亏不在山上”这等话来,岂非大失身份? 一个人到了这种时候,才真正显出人格来。是以大厅上有半数以上的人,全都对十字剑深感不齿。 董开山却深深的吸了口气,续道:“那知这短短的三天,竟然形势大变,数百年来武林中和各派并存的华山派,竟尔堕入万古不复之劫!”他脸上并没有切齿悲愤,却现出一片迷惘之色!“这真是怪事!在下刚一返山,只见一群敝师侄全都在场,一个个脸上露出欣喜之容,瞧见在下纷纷围了上来,说在下晚到了一天,言下似乎十分惋惜。在下心中大感奇怪,难道当真有什么喜事,值得如此高兴?那知在下一问详情,竟使在下听得目瞪口呆!诸位,你们猜猜在下一班敝师侄,当着在下说的什么?唉!他们告诉我的,竟是掌门大师兄已于昨日当众取消华山派,担任起赤衣教副教主来!这当真是睛天霹雳,听得在下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要知敝师侄们年龄大的,已在四十以上,小的也二十有余,平日里在晋、陕、冀、鲁一带,也全有个万儿。江湖上混的人,岂会连忠奸邪正,都分辨不出来的?但他们都变了! 当时瞧到在下脸色有异,竟然众口一词,说起赤衣教宗旨如何光明,目标如何远大。一口一声‘茅教主’,把个邪恶魔道,说成济世圣人。在下这份惊异,简直无可形容,就撇下众人,急匆匆赶上苍龙岭去。” 这时大厅上鸦鹊无声,每个人都被他说得紧扣心弦! “唉?敝师兄那样嫉恶如仇的人,别才三日,恍如换了一人!见到在下,竟然手捧着那份‘聘书’津津乐道,沾沾自喜,以赤衣教副教主为荣!而且还肃容相告:‘武林中千百年来,门户不除,兵戈不歇,赤衣教“万派归一,四海同赤”,才真是为武林之福,所以他毅然取消华山派,担任起这一项新的任务’。在下大为骇异,细察敝师兄言行笑貌,眼神精气,丝毫瞧不出异样,怎会前后判若两人? 当下就苦口相劝,那知敝师兄却反而笑在下迂腐,不明大局,并说:‘稍事摒挡,当亲自带同在下,面谒失真人,你就会心悦诚服’,在下在这种情况之下,只得唯唯应命,退了出来。后来才知前一日,果然有一个赤衣教匪酋,带着几个教徒前来,主持华山派的瓦解仪式。在下凛骇之余,觉得敝师兄等人,一定着了人家的道。但想了一个晚上,始终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自知如果真的跟随敝师兄前去,以敝师兄的功力尚且中了诡计,何况在下?是以连夜下山,原想找几个同道共同商量。后来听说海南碧落宫柬邀各派,定下月举行论剑大会。在下暗想各大门派群集一堂,定可解答此一难题,这就不再停留,一路南来。恰好沿途听说万老哥和祝老哥等全在这里,心下一喜,就匆匆赶来。” 大家听他说完之后,不由一个个全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都想以华山派西岳老人,和终南派白鹤道人的功力,全是数十年修为。在座之人,能够和他俩人相比的也为数不多。居然人家只派上一人,兵不血刃,就立即俯首听命。这简直使人难以置信的事,但明明又是事实。如果照此下去,那末赤衣教标榜的“万派归一,四海同赤”,倒并非夸大之词! 大家正在窃窃私议之时,只见第二席上,站起一个白衣飘忽的中年文士,那是阴山派谢旡殃!他朗朗一笑,说道:“董大侠方才所说,使谢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是四十年前,谢某曾作漠外之行。据闻白骨教内有一种秘方,名叫‘圣水’,凡是入教之人,必须先喝上一杯,才准入教,此药无色无嗅,饮下之后,终身不叛,而且精神身体,一切如常。谢某当日曾面询白骨尸魔,他只是微笑相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茅通乃是白骨尸魔门下,自然知道“圣水”用法,何况幕后又有赤磷魔君支持。可能就用这种药物迷乱人性,以遂其征服中原武林的野心。不过奇怪的是这种‘圣水’,必须信赖他的人,才肯自动饮下。像西岳老人和白鹤道人两位的功力经验来论,别说不会自动饮下,就是要暗施手脚,也难以得逞,这一点却着实使人费解。” 尹稚英坐在岳天敏下首,听谢旡殃这么一说突然心中一动。连忙在敏哥哥身边轻轻的说了几句。岳天敏听得微微一怔,接着连连点头,很快别过头去,又向万松龄说了一阵。 三人这一举动,大家都已瞧在眼里,正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蓦见拏云手站起身来,向枯木和尚抱拳道:“方才玄阴教高弟红线女尹姑娘向兄弟提醒一事,确实非常重要,特向大师报告。” 枯木和尚连忙还礼道:“万大侠千万不可客气,尹姑娘秀外慧中,人品武功,老衲久所钦迟。她请大侠代说,一定关系重大,万大侠就请说罢!” 枯木和尚一旦当了主持大局之人,果然又是一种风度!连尹稚英这一个后生小辈的女娃儿,也说起老衲久所钦迟的客气话来。 万松龄道:“尹姑娘听说华山西岳道友接到赤衣教‘聘书’,不出三天,就发生了变故。如果如谢道兄所说,匪徒使用药物迷乱人性,然后再派人招降。那么月前少林、武当两派,也已接到‘聘书’,如若事先不加防范,岂非又轻轻易易的中人暗算,而不自觉?如果少林、武当一旦失事,以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后果实在不堪想像。为今之计,只有即速派人通知,严加防范才好。” 枯木和尚低喧一声佛号,道:“此事当真十分重要,诸位之中,谁愿立此大善,向少林、武当一行?他语声未落,只见祝三立、岳天敏、尹稚英、万小琪和崆峒五通中的百变大师通幻道人等,纷纷起立,都说:“愿去!” 枯木和尚闪电似的目光一转,合十道:“善哉!善哉!诸位有此心愿,即是功德。但此行只是通知两派,和赶去驰援不同,用不着多人前往。祝大侠代表少林,参与此会,倘有许多大事待议。万姑娘一派掌门,也是不去为是。老衲认为一苇大师昨日首途,目今尚在路上,岳少侠骑赤龙驹足可赶上,然后和一苇大师同上少林一行,最为妥当,尹姑娘也请留在这里,替大会提供高见,也许更为有用。武当之行还是请通幻道友一行,武当事了,可在湖北一带,探听动静。不过最好能够随机应变,以不露身份为宜。另外并请借万姑娘雪狮子一用。不知诸位道兄,认为老衲这个主意如何?” 众人见枯木和尚说得有条不紊,分派十分允当,尤其岳天敏为青年中杰出高手,不虑半途出岔。而且他指派通幻道人,分明另有任务,要他以易容之术化装侦查,真是最为恰当! 大家无不十分钦服,又鼓了一阵热烈掌声。 枯木和尚续道:“好!既然大家同意,就请两位饭后立即上路,最好能够早日赶返。” 岳天敏,通幻道人一齐躬身领命。枯木和尚才又回头向赤发尊者道:“为师须在此间主持大会,不克分身,你饭后动身前往大雄寺一行,探明虚实即速回报。” 赤发夺老躬身应“是”。 酒饭之后,排教弟子撤去残席,沏上香茗,大家继续讨论。 岳天敏和通幻道人,赤发尊者三人,因任务在身。立即别过众人一起动身。他们由君山北行,从殷马洲渡江。通幻道人前往武当,便须西行。 岳天敏和赤发尊者虽然同路,但因自己的任务急如星火,赤龙驹也比赤发尊者所骑要快!是以渡江之后,三人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知道此行关系重大,万一迟到一步不但少林寺数百僧侣尽落魔爪,而且还影响了整个武林。 是以一路上只走催着坐下良驹,尽速飞驰!由潜江,渡汉水,直奔京山,已是黄昏时候。他可不敢耽搁,只略进饮食,上足马料,便继续上路。 上次他和琪妹妹英妹妹,由洞庭北上,赶赴五台,走的就是这条路,自然十分熟悉。打京山出发,穿过大洪山脉,经枣阳往北,便入豫境,估计次日中午即可赶到登封。他连夜赶路,天色黎明,已到了方城,因为贪图快速,这一路走的全是小径,但由方城往北,却是一条官道。经过半日一夜的狂奔,他自己倒不感觉怎样。只是坐下这匹良驹却已是满身大汗,心中不由十分怜惜。就在路边找了一家茶馆略事休息,一面又吩咐店伙,好好上料。自己洗了一把脸,店伙沏上香茗,送来一笼包子。这时早起赶路的行旅商贾,逐渐多了起来,茶馆中生意渐忙。 岳天敏偶一回头,只见邻桌上生的三个大汉,歪带着帽子跷起二郎腿也正在打量着自己。瞧他们满脸横肉,生相凶悍,敢情不是好人。当下也并未在意,休息了一阵便起身付账。忽然眼光一瞥,只觉那三人坐位横头的板凳上,赫然放着一个大红包袱,甚是触目!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两眼。三个汉子似乎业已察觉,同时霍地站起身子,竟向自己走来!为首一个粗声喝道:“朋友,你瞧什么?” 岳天敏那会把这三个人放在眼内?本来因为自己身有要事,懒得和他们纠纆。但对方这么一喝,不由心中有气,冷冷的道:“我瞧什么,你们也管得着?” 那汉子狞笑道:“朋友招子倒也真亮!不过太爷们的包裹你也瞧得?” 岳天敏怒道:“瞧了又待怎的?” “瞧了就得把招子留下!”话声未落,那汉子陡的右手一起,中食两指便向岳天敏双目戳来!出手狠毒,瞧得岳少侠心头大怒! 冷哼一声,身形不动,左手袍袖,向上轻轻一抖!正好拂中汉子右腕,他只觉如中利刃,痛入骨髓!一声怪叫,左手捧着右腕,向后倒退了三步。左右两人根本没瞧清对方如何出手,一听同伴怪叫着向后连退,分明中了人家暗算!急忙往后退出半步,嗖嗖两声,各自从身边拔出一柄雪亮匕首。红绸飘扬,正待向岳天敏扑去! 茶馆中的客人,眼看立时就要惹出人命,都纷纷躲开。 忽然人丛中有人喝了一声:“蠢材!你们那是这位少侠的对手?还不给我滚开?” 说也奇怪,这三个凶神恶煞般大汉,被这人轻轻一喝,立时凶焰尽敛,收起匕首,垂手而立,形状极为恭敬。 岳天敏目光何等犀利,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早已瞧清两个大汉匕首柄上,缚着的一块红绸,方才临风一展,隐约之中露出一颗白色骷髅! 心中立时雪亮,暗想自己果然在无意之中遇上了这批东西!这时回头一瞧,只见离自己不远一排站着三人。前面一个仕绅打扮的年约四旬,面色白晰,只是配着一吋浓眉带点煞气,双目神光灼灼。望之俨然是个极有地位之人,身后两人,一个生得獐头鼠目,脸色微黄,嘴上还有两撮鼠须。另一个身形瘦小,肤色带青,双颧高耸,下颏甚尖。这两人跟在那个仕绅模样的身后,不但厥状甚恭,而且极是猥琐! 中年仕绅这时走近岳天敏身前,打了一个“哈哈”,抱拳笑道:“适才下人们有眼无珠,冒犯尊驾,还请兄台多多原谅!” 岳天敏心中急着上道,但这个穖会又焉肯放过?闻言连忙还礼道:“兄台不须客气,事出误会,何足介怀。” 中年仕绅脸上飞过一丝阴笑,复道:“兄弟谌不宜,经商为业,兄台高姓大名,还未请教,萍水相逢,如蒙不弃,请坐下一谈如何?” 岳天敏果然和他一起坐下,才答道:“在下岳天敏。” 谌不宜身子微微一震。大笑道:“啊!啊!兄台原来就是近来盛传江湖的昆仑一少岳少侠,真是幸会!” 岳天敏淡淡一笑道:“谌兄尊价,身手已是不弱,谌兄想必也极高明!” 谌不宜尴尬的道:“兄弟商贾之人,学几手庄稼把式,那能和岳兄名门高弟相比?” 岳天敏乘机问道:“谌兄这次不知往何处公干?” 谌不宜脱口道:“小号近日有家分店,在江南开张,所以兄弟特地赶去!” 岳天敏听得不禁心头大凛,暗忖难道他们的魔爪,业已赶到江南去了?心念转动,口中依旧敷衍着道:“如此真是恭喜谌兄,宝号骏发,定在意中。” 谌不宜笑道:“好说!好说,岳兄是否也去江南,大家倒有个伴儿。” 岳天敏道:“在下是前往开封访友。”说着看了一看天色,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 “啊!时间不早,在下要先走一步!” 谌不宜并不疑心,连忙站起身来,笑道:“岳兄既然有事,尽管请便。” 岳天敏拱了拱手,立即翻身上马,向登封奔去。 一路上只是沉思谌不宜这干人的行踪,照他方才口气,好像并没怀疑自己业已识破他们身份,所称前往江南,可能也是事实。这消息倒是十分重要,不过江南各派,日前业已采取联合行动。一时尚无可虑,自己从少林回来,也并不为迟。只是枯木和尚临行要自己追上一苇大师,一同上山,但这一路上却根本没见一苇大师踪迹。想来他比自己先行了一天一晚,也许听到寺中有事,昼夜急赶,以他的脚程这时可能也赶到了。自己反正只要把消息送达就好,碰不碰上他也并不重要,想到这里,立即双腿一夹,纵马疾驰。 抵达登封,才是午牌时光,先找了一家客栈落脚,用过午餐,就在房中养息调元,做了一会功夫,觉得通体舒畅,疲劳尽复,才吩咐店伙,自己须外出访友,厩中马匹好生照料。 出了店门,就向嵩山而去。 嵩山就在登封县西北,文苑汇地理志称:“五岳中狱之嵩山,三十六峰,中峰名峻极,东谓太室,西为少室,相去十七里,嵩者其总名也,谓之室者,以其下有石室焉,少室高八百六十丈。”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始建于东汉,及黄巾作乱,群贼贻害伽蓝,僧众遂练武艺以求自卫,少林武功,方着于世。后来达摩禅师在手中面壁九年,传授禅宗心要,不但成为佛教禅宗的发源地,而且更为武林开创了新的天地,千百年来,在武林中始终居于领导地位。 岳天敏到达少室北麓,但见参天古木之中,碧瓦黄墙,巍峨庄严的少林寺,业已在望! 宁静,肃穆,使人会立时升起一种无比的景仰之心! 岳天敏瞧着这般光景,心头不由大放。可见赤衣教虽然已把“聘书”送到,聘请一心大师为赤衣教副教主,但少林寺总究是领袖武林的第一大派,高手如云,声威鼎盛,与别的门派大不相同,赤衣教一时自然不敢贸然下手!心中想着,脚步却已走近山门,只见两房高大寺门,紧紧关着。偌大一座寺院,听不到一点木鱼钟磬之声!心中微觉讶异,连忙走上两步,举手敲了几下。 过不一会,大门开处,两个双手合十的灰衣僧人,由门中迎了出来。正好拦在岳天敏面前,四道眼光迅速的在他身上掠过,瞧了他腰间长剑一眼。左首一个躬身说道:“阿弥陀佛,敝寺谢绝参观,请檀樾原谅!” 岳天敏心中一楞,立时会意,少林寺千百年来领袖武林,自然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请求参观。 这两个僧人,瞧着自己腰系长剑,敢情把自己当作了慕名求见之人。当下微微一笑,抱拳说道:“在下昆仑门下岳天敏,有事求见贵寺方丈一心大师,敬烦大师傅代为通报。” 两个灰衣僧人对望了一眼,依然由左首一个合十答道:“请檀樾见谅,敝寺方丈传下法谕,这几天不见外客。”说着打了一个稽首,返身在里面走去。 岳天敏心中大急,忙道:“二位师傅请留步!” 两个灰衣僧人转过身来,冷冷的道:“小僧业已告诉襢樾,敝寺方丈不见外客,檀樾还有什么见教?” 岳天敏瞧着他们神情冷淡,显然已是不耐,心中不免有气。暗想这原是你们之事,千里奔波赶来,好像倒是我有求而来?但继而一想,少林寺千百年来无求于人,上山来的自然都是有求而来,何况方丈吩咐不见外客他们焉敢有违?不由想到自己临行时,枯木和尚要自己追上一苇大师同上少寺,果有先见之明!想到这里,忙道:“敢问贵寺罗汉堂一苇大师,不知回山了没有?请两位通报一苇大师,也是一样。” 左首一个不耐的道:“首席大师没在山上,就是在,也不见客人。” 岳天敏正待发作,但又强行忍住,问道:“一苇大师到底回山了没有?怎知他不见在下?” 右首一个接口道:“不见就是不见。” 岳天敏陡然剑眉一竖!两个僧人不禁微怯的往后退了两步。 左首一个又道:“檀樾到底有何要事?不妨告诉小僧,容小僧代为禀报,是否接见,那就不知道了。” 岳天敏颜色稍霁,说道:“此事关系极为重大,大师傅只说岳某是从洞庭君山赶来,奉各大门派联合会主持枯木大师差遣,有重大机密面报。” 两个灰衣僧人,听到洞庭君山,脸色骤然一变! 左首一个又道:“既然如此,襢樾就请稍待。”说着返身往里走去。 岳天敏何等人物,早已瞧到两个灰衣僧人脸色有异,心中极为纳罕!右首那个僧人,因左首一个业已返入寺内,生怕岳天敏会突然夺门而入似的,身子一横挡在大门前面,双手合十嘴皮乱动,自顾自低喧佛号,连正眼都不瞧岳天敏一下。两人相峙着约摸过了顿饭光景,只见先前那个灰衣僧人,才施施然而来。望着岳天敏,躬身说道:“敝寺方丈,吩咐小僧转告檀樾,少林寺出家之人,千百年来,从不介入江湖是非,请檀樾回去转知敝守派赴君山代表即日回寺,各大门派一番盛意,敝寺心领。” 他说完之后,向右边僧人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一齐打个稽首,很快的转身入内,“砰” 然一声,把山门关了起来。 一心大师的这番传言,直听得岳天敏宛似浇了一头冷水,望着少林寺山门木然僵立!暗想一心大师当日如果不重视赤衣教倡乱,决不会派出在少林寺地位仅次于自己的一苇大师代表参加。 自己久闻他主持少林寺以来,对武林正义极其热心。上次五台之事,尚且派一苇大师率同十八位门人参加。这次共挽浩劫,更是武林中卫道统,申正义的大事,又怎会如此出尔反尔起来?而且听他语气要自己转知派赴君山代表即日回寺,可见一苇大师尚未回寺。难道这中间有什蹊跷不成?一念及此,不由又联想起武当派前天不是也突然撤退派驻君山的代表吗? 这武林中声名久着的两大门派,在接到赤衣教“聘书”的几天之后,突有此举,显得极非寻常!不好,难道他们…… 岳天敏心头大凛,不觉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蓦地,双脚一顿,掉头向山下急奔而去!回到客店,店伙替他打开房门,岳天敏一脚跨入,陡觉房中似乎有了异样! 他目前在江湖上跑得多了,阅历经验,自然也增进了不少。心中一动,回头问道:“伙计,我出去之后,可有朋友前来找我?” 店伙笑着说道:“没有,刚才你老出去之后,小的就随手把门关上,连茶水都没进来冲过,啊!小的替你换上一壶热的!” 岳天敏摇手道:“不用了,我口干得很,还是凉的好!”店伙应了一声,退出房去! 岳天敏掩上房门,立即走近几前,伸手揭开壶盖。 果然一壶茶水,满满的并没动过,俯身闻了一闻,也闻不出什么味道。 不由打鼻孔中冷哼了一声,方才自己出去之时,已喝了只剩半壶茶水,店伙既说没进来冲茶,这分明有人偷偷进来,在茶水中做了手脚。而且他知道大热天人们都喜欢喝比较凉的,才又把茶水冲满,免得被店伙拿去。设想倒也不可谓之不周!只是如今的自己可比不得从前,岂会中了你们圈套? 天色逐渐昏黑,岳天敏缓缓的踱出店去,在街道上逛了一转,暗中留心,并没发现什么碍眼之人。 回到客店,服了一粒“辟谷丹”,便上床运功。 两更初起,他飘然下床,轻灵如烟的闪出客店。略一审视,觉得客店四周并无异状。街道上也只有几处零落灯火。可见人们全入了睡乡,不须掩藏形迹,这才展开身形向嵩山疾驰而去。不久工夫,少室北麓已经在望! 号称天下武术发源地的少林寺,黑压压地矗立在星月朦胧之中。这位昆仑一少艺高胆大,仗着超世绝俗的轻功。一缕淡烟,迅疾无比的飘上黄墙,越过殿脊,隐蔽住身形向四外略一打量。这覆盖极广殿宇重重的寺院。虽有不多地方,闪烁着零星灯火,那只是普通僧寮罢了。只有后进一处树木葱郁之间,却灯火通明。 岳天敏胸有成竹,看清情势,暗暗一提丹田真气,身形骤起,一连几点,直往后进飞射过去! 少林寺既然号称天下武术正宗,自然每一进殿宇,都有武功较深的门人暗中守护,岂容夜行人轻易进得? 但岳天敏何等功力,即使打从这些少林门人身边掠过,也不过只是一阵拂面轻风,那里看得清人家影子? 岳天敏微风不惊,飘落到灯火通明的花厅前面,在二棵老树之上,隐住身形,抬眼往花厅上望去! 第四十七章 水面有文章一杯丧志 春雷慑匪酋双眼无功 花厅上灯火辉煌,布置精雅,四壁还挂满了名人书画。上首四把酸枝绣垫的大圈椅上,此刻端坐着四人。各人面前放着一盅香茗,静肃得连半点声音都没有,敢情在商议着什么重要之事! 这四个人,首先映入眼帘,最使人触目惊心的,当然是踞坐在正中的那个红衣道人了。 此人年约五旬,浓眉粗目,满脸横肉,生相狞恶之中,还透出满身邪气。头挽道髻,中间斜插一枚红色星状角簪,尤其那袭腥红道袍,胸前赫然绣着白骨骷髅!他身后站着两个劲装大汉。左肩各挂一个红色布袋,袋上也印着白色骷髅,垂手而立,状极恭谨。 这…… 岳天敏心头大凛,这分明是赤衣教的妖道,他们果然先己而到!再看红衣道人左首,第一个是黄衫老者。年逾古稀,脸色红润,双目开阖,精光如电! 第二个也是道家打扮,头戴通天冠,身披鹤氅,脸色清瘦,长髯飘胸! 红衣道人右首,却是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和尚,方脸大耳,慈眉凤目,和蔼之中,微带庄严。他大概就是方丈一心大师了!瞧他们坐的位置看来,那红衣道人敢情身份极高?如果不是赤衣教教主茅通,也准是副教主之流。不然以少林寺方丈一心大师的身份,决不会侧岳相陪! 左首的一俗一道,看去神色都极为正派。而且从他们气度上推测,至少也是武林中一派之主,不知又是何人? 岳天敏目光如电,这一阵打量,说来话长,其实也只不过一瞥间事。正当沉思之际,只见身披鹤氅的道人,呵呵笑道:“朱真人这一席话,真是警世晨钟,痛快淋漓!试想武林中千百年来,秘技自珍,功分内外,派有南北,门户之争,所造成的恩怨仇杀,无时无之,茅教主‘万派归一’才说,才是真正为武林造福!少林寺望重武林,有一心大师登高一呼,自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贫道和西岳道兄,不过追随骥尾而已!” 一心大师本来静坐聆听,闻言连忙合掌当胸,说道:“白鹤道兄此言,贫衲怎敢当得? 茅教主我佛心肠,为亿万年武林造福,贫衲忝为武林一份子自当略尽棉薄,不过还望朱真人随时指示才好。” 一心大师此话一出,岳天敏心头又是一凛! 暗想原来那一俗一道竟是华山派西岳老人和终南派白鹤道人!而且听口气,连少林方丈一心大师,全都受了赤衣教蛊惑,甘为鹰犬。不由想起十字剑董开山那番话来,凭他们三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和数十年经验,那会轻易受骗,邪正不分?难道真的中了什么迷失本性之药不成?但细看一心大师和西岳老人,白鹤道人三人,神采精神,丝毫瞧不出异样。 正自纳罕之际,那个被称做朱真人的红衣道人,忽然发出破竹似的声音,笑道:“三位不必过谦,此事茅教主已有全盘安排,才派本座亲上少室,另外又派仇副教主前往武当。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目前江南武林,据闻各大门派在君山集会,形成一股反动逆流,声势颇为浩大,只是实情如何?一时尚无所闻。因之江南之行,只好暂为稍缓,等大师师弟返山之后,再行向茅教主请示,以定行止了。” 岳天敏听得暗暗好笑,赤衣教邪魔外道,居然也说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话来! 一心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敝师弟一苇,出席君山大会,贫衲已命其兼程回山,日内谅可抵达……” 话未说完,蓦听红衣道人一声冷笑,蓦地抬起脸来,向厅外说道:“外面两位朋友,累你们久等了,何妨请下来一谈?” 岳天敏闻言蓦吃一惊,这妖道果然厉害!自己来时,觉得十分小心,居然还被他识破! 什么?除了自己,树上另外还藏着一人,凭着自己的耳目,怎会没有发现?既然被他瞧破,赤衣教么魔小丑,自己难道还怕你不成?他想到这里,方想纵出!只听树顶上突然传来一缕悠细的声音:“小兄弟,别慌!那妖道说的,另有其人,我们不妨先作个壁上观哩!” 声音虽细,入耳清晰! 岳天敏不由又惊又喜,这是谢大哥的声音,他用“传音入密”叫自己不要妄动,原来他也来了!“另有其人!”啊!今晚这小小院子居然来了不少人呢!这样看来,足见自己江湖经验还是不够! “嗖”“嗖”!两条人影,同时由左边一棵大树上,纵了出来。 岳天敏急忙运目望去,只见这两人一个是中年道姑,一个是灰袍老僧,自己全都认识。 中年道姑是玄阴教总坛护法金花剑莫寒波。灰衣老僧则正是自己一路没有赶上的一苇大师! 此刻两人业已缓步走上花厅。一苇大师向座上,一心大师合十道:“一苇拜见掌门人!” 一心大师在座上向师弟还了一礼,徐徐的道:“一苇师弟,你远来辛苦,师兄替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赤衣教朱副教主,朱缺朱真人,这两位是华山西岳老人,终南白鹤道长,现在和师兄同蒙茅教主聘请,担任赤衣教副教主职务。师弟见过之后,再把君山那班逆天行事的武林叛党情形,向朱真人详细报告!” 这时金花剑莫塞波也袅袅婷婷地走到西岳老人面前,躬身叫了一声:“大师兄!” 西岳老人似乎大出意外,脸陡上露喜色,笑道:“三妹,你来得正巧,快去拜见过朱真人!” 这两位武林中声誉极隆的一派掌门,居然异口同声,如出一辙,把满脸横肉,一身邪气的朱缺,奉若神明!天下大乱,必有妖孽,自古忠奸不两立,邪正不并存。像赤衣教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居然会使得武林中号称名山大派的少林,华山,终南三位掌门人,甘心情愿放弃一派宗主地位,去接受人家副教主的头衔,而沾沾自喜,实是异数! 金花剑莫寒波和一苇大师,他们虽然已经在院心觑听了许久。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掌门师兄,和平日宛似换了一人,甘心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起来!一苇大师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望着掌门方丈,一时楞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莫寒波惊却一步,娇声说道:“大师兄卜居苍龙岭,不预尘事,小妹久未上山拜谒。风闻最近江湖上出了一批扬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髅’的邪魔外道,居心险恶,为害武林,大师兄你当真忍心背弃师门……” 西岳老人听得脸色陡然一沉,叱道:“三妹,你……你怎的如此不明真理,敢当着朱真人面前,胡说八道……” 踞坐正中的赤衣教副教主朱缺,这时破竹似的喉咙,呵呵一笑,突然站起身来。 存身树上的岳天敏,心头一紧,还当他要突起发难。连忙也暗中运气,凝神戒备!那知朱缺离座起身之后,却装出一脸笑容,徐徐的道:“这两位,大概就是一苇大师和金花剑莫女侠了,本座久仰之至!” 一苇大师和金花剑莫寒波,原本站在四人前面。 这时朱缺的笑声入耳,似乎无形之中,有一股令人听到声音,不得不循声往他瞧去的力量!四道眼光,不由齐往朱缺望去! 岳天敏心灵似乎也有了一丝特殊感应,暗叫一声“不好!”这妖道笑声,分明有着蹊跷!他循声一望,果然!朱缺脸上笑容未敛、但那双贼眼之中,这时红丝密布,渐渐露出一缕暗红色的奇异光彩,射向两人脸上。这种眼光,似乎含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影响力,瞧得一苇大师和金花剑莫寒波,慢慢的垂下头去! “这是什么妖法?”岳天敏惊诧得不知所云。但依然沉住了气,要瞧瞧他到底如何摆布两人?反正树上还有谢大哥在,凭自己两人的能耐,也不难把他们救出。心念疾转,只听朱缺又是一声“哈哈”! 回头向西岳老人道:“道兄不必介意,这两位想是误信人言,曲解本教,在江湖上混久了,难免染上恶习,灵智尽蔽,只要喝了‘圣水’,自会明白过来!” 一心大师连连合掌道:“阿弥陀佛,还请朱真人慈悲!” 朱缺并不作答,回头吩咐道:“还不把‘圣水’端来?” 身后大汉躬身领命,立即往厅后走去,不多一会果然托了一个茶盘出来。 盘上放着两个磁盅,走到一苇大师和莫寒波身前站停。 朱缺和声笑道:“两位快请饮过‘圣水’,便知本教真谛!” 他声音不高,却好像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一苇大师和金花剑莫寒波,明知赤衣教是邪魔外道。此时居然身不由主,拖着沉重脚步缓缓的往端盘大汉身前,走上两步。伸出右手要向盘中盛‘圣水’的磁盅端去! 坐在上首的一心大师,西岳老人,不但见怪不怪,而且均脸露出喜色! “圣水”!果然是“圣水”! 岳天敏大惊失色,正当一苇大师和莫寒波伸手端去之际,头顶上响起谢旡殃的声音: “小兄弟,你赶快救人先走,这里由我来挡他们一阵!” 两人正要端起磁盅往口中喝去。岳天敏一声大喝,功运双掌猛的向两人身后招去!他此时功力,已不在谢旡殃,枯木和尚等人之下。这一全力施展出“纵鹤擒龙”的“擒龙手”,自然非同小可。两股巨大吸力,刚一发出,一苇大师和莫寒波两条人影,比箭还快,直往院外飞出! 岳天敏正待伸手去接,蓦见围墙上突然闪出一条人影。斜刺里往空一抄,挟起两人,双腿悬空一蹬“嗤”的往墙外飞去!这一下,真如电光石火,快逾闪电! 以岳天敏的眼光,居然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人家从自己手上,把人抢走! 岳天敏既惊又怒,一声长啸,身形破空而起紧跟着那条黑影追了下去!身后也同时响起几声暴喝,和谢旡殃的敞笑之声!他知道这位谢大哥神功通玄,决不会吃亏,是以放心向前疾追!前面那条黑影,身法之快,简直骇人听闻!手中挟着两人,居然还凌空虚渡,疾若流矢,和岳天敏保持在十五六丈距离。错非是岳天敏,若要换了旁人,恐怕连瞧都无法瞧清呢! 岳天敏心头虽然骇异,此人轻功之高,自己当真还是第一次碰上,一时不由激动好胜之心,一连猛吸真气,把身形速度,竭力提高!眨眼工夫,不但早已飞出少林寺外,同时也很快的离开少室北麓。 前面那条黑影,忽然在疾奔之中,掉头向岳天敏打了一个“哈哈”! “好哇!小子,你功力果然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声音飘来,岳天敏心中一喜,赶紧叫了一声:“醉老前辈!” “傻小子,你还不赶快回去?老魔头以一敌四,恐怕也架不住哩!我老人家待会在太室峰下等你!” 一缕凝而不散的话音,传到岳天敏耳中,他凝眸望去,醉仙翁的身形已只剩了一点小小黑影,晃眼而没! 这位老人家当真神出鬼没!什么事情,都喜欢以游戏出之,早说清了,自己也用不着这般紧追! 哦!醉老前辈不是说谢大哥以一敌四恐怕也架不住吗?不错!除了赤衣教那个朱缺之外,还有少林寺方丈一心大师和华山西岳老人,终南白鹤道人。这三个人虽然服下赤衣教“圣水”,本性被迷,但武功丝毫未失!人家总究是一派掌门,数十年修练,谢大哥武功再高,也挡不住四人联手!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急,连忙回头疾向少林寺奔去! 少林寺,依然宝相庄严,雄峙在沉沉夜色之中,丝毫没变,焉知数百僧侣,已尽在赤衣教掌爪控制之下?这时寺内虽然发生了变故,一苇大师和莫寒波被人救走!但寺内高手敢情早已得到方丈令谕,不奉指示不准乱动,是以只是各守岗位,并没全数出动。少林寺外,一片青石铺成的广场上,此刻一共站着六人。四个人向外而立,面对着另外一大一小两人。这情形当然是前面一大一小两人,先飞身出寺,后面四人相继追出来的。这后面追出来的四人,自然是赤衣教副教主朱缺和少林寺方丈一心大师,华山派西岳老人,终南派白鹤道人! 四人对面站着的是个白衣飘忽的中年文士,他一手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头换双髻,背插双剑,一双眼睛向四外骨碌碌乱转!此人用不着交待,读者也可猜想得到他就是阴山派开山宗主飞天神魅谢旡殃,和他记名弟子凤儿! 双方一阵静默,那是朱缺认不得谢旡殃,他看清来人只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文士和一个小女孩,心存不屑,这就不大剌剌的问道:“尊驾夜觑少林寺,敢情是有为而来?是否受人指使,在本座面前从实说来,本座姑念你身手不弱,也许可以网开一面……” 谢旡殃连正眼都不瞧他,蓦地一声敞笑! 静夜之中,传出老远,声威甚是惊人! 朱缺瞧不出此人内力甚强,微微一惊,不由怒哼道:“在本座面前,你敢如此狂笑?” 谢旡殃冷笑了一声,指着一心大师道:“放着正主少林寺大和尚还没开口,你倒喧宾夺主起来了!难道你当了达摩大师十八代徒孙不成?” 朱缺满脸狞恶,厉声喝道:“你是何派高人……” 谢旡殃没等他说完,又是一声哈哈,道:“凭你也配问我老人家名号?你滚回去问你们的‘爷爷’白骨尸魔,三十年前曾作魔宫上宾的是何等样人?” 西岳老人踅前一步,向朱缺笑道:“朱真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阴山派开山宗主谢旡殃谢道兄!” 飞天神魅谢旡殃!朱缺自然听到过他的大名。 中原武林中人物曾远涉漠外,访问白骨教,作为白骨尸魔座上嘉宾的只有他一个,方才所说,自非夸大之词! 朱缺望了身前的这位中年文士一眼,心中不由暗暗打鼓! 一心大师从没在江湖上行走,昔年虽曾听到飞天神魅的名字,但此人已有三十年不出,此时突然在少林寺现身,不由也脸色微微一变,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久耳谢檀樾大名,只恨无缘识荆,今晚仙驾降临寒刹,贫衲实为荣幸!但谢檀樾竟然使人劫去贫衲师弟和西岳道兄令师妹,不知是何居心?” 谢旡殃回头望了西岳老人一眼,朗声笑道:“啊!这位就是西岳道兄,数十年不见,近闻道兄荣任赤衣魔教副教主,武林新贵居然还认得区区谢某,倒真是难得!” 西岳老人被他说得赧然不语! 谢旡殃这才向一心大师点头道:“大师背弃吾佛,也向白骨魔鬼焚香顶礼,此种大智大慧确令谢某钦佩!不错!方才谢某的一位小兄弟确曾救了一位少林高弟和一位华山女侠,但那两位已和大师及西岳道兄无关,大师怎能责谢某劫人?” 一心大师虽然听得十分愤怒,但他以前总究是灵台空明的有道高僧,是以还不怎样。 西岳老人满面怒容正待发作!站在一旁的白鹤道人,却早已抢身而出,厉声道:“你既然承认劫人师弟,还说什么无关?” 谢旡殃斜睨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原来又是一位副教主,谢某倒真是失敬!副座责问一点,谢某不妨明言相告,谢某所救的是少林派高弟,华山派女侠,并不是赤衣魔教副教主的师弟,也不是赤衣魔教副教主的师妹。人心崇尚自由,谢某不忍令自由人堕入赤色魔爪出手相救,正是人类天职,试问与他们两位,有何相干?” 西岳老人突然怒吼一声:“谢旡殃,你敢目中无人?” 谢旡殃仰首问道:“西岳道兄可有考究区区谢某武功的意思?” 西岳老人哼道:“考究两字老夫倒当不起,但今晚道兄既然来了,自然得瞧瞧尘寰罕见的阴山绝艺!” 白鹤道人长髯飘拂。业已抢到前面,笑道:“西岳道兄且慢,贫道久仰谢道兄飞天神魅英名,今天借此机会正好先领教一下,这场还是让贫道打个头阵罢!” 谢旡殃面情冷漠,目光向四人徐徐扫过,敞声笑道:“四位既然一起赶来,谢某之意与其挨个儿动手,倒不如干脆四位齐上,也免得谢某多费手脚。” “师父,那怎么行?统统给了你,我不是白来了?这样好不?你把这个老道士留给凤儿打发罢!” 凤儿小手指了指白鹤道人,大声嚷着! “咄!小丫头不准多说,你瞧着就是,师傅打发了他们,还另有约会呢!”谢旡殃含笑相叱。 凤儿仰着头问道:“师傅,你和谁约了,凤儿怎么不知道?” 谢旡殃笑道:“这时你不必多问,待会就知道啦!” 他们师徒两人谈笑自若,根本没把跟前四人,放在眼内!对方四人除了赤衣教副教主朱缺不说,其余三人全是一派之主。何况朱缺能兵不血刃轻轻易易把人家收归教下,武功造诣自然也不在三人之下! 谢旡殃所说,已经够狂傲了,但凤儿却说得更狂。生似四人齐上还不够她师傅打发,所以要留一个给她过过瘾呢!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终南剑派掌门人,居然被一个十二三岁黄毛小丫头说得一钱不值。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此话听到白鹤道人耳中,不由气得长髯飘动,脸色一沉,其寒如冰的道:“贫道数十年以来,当真还少见如此自负之人!好!谢道兄若然以为终南剑派徒具虚名,贫道不才大可就地一试!”。 谢旡殃忽然仰天一声长笑,傲然说道:“副座言重!谢某对各大门派,向极推崇!但谢某对赤衣教鼠辈,却自有区区值得抬高身份之处。道兄愿为该教附庸,谢某自然不以终南剑派掌门人相看。” 要知凡是服下赤衣教“圣水”之人,除了衷心归附,迷失其独立人格之外,其余精神体力,悉与常人无异!但像白鹤道人等身经数十年潜修,功力精湛,虽然同样受迷,只觉赤衣教教义,博大精深,确实为武林谋福,但有时总究灵台未泯,倘有羞恶之心! 经谢旡殃这么一说不禁赧然一楞,蓦地大喝一声:“咱们多说无益,还是手下见见真章。”“章”宇出口,“呛”的从背上掣出长剑,又道:“谢道兄还不亮出兵刃?” 谢旡殃双袖微微一拂,露出一双雪白手掌,往前一伸,笑道:“谢旡殃已经三十年不动兵刃了,这双手,还差可奉陪!” 白鹤道人气得七窍生烟,冷嘿一声,身随剑走,带起一片光华,疾掩而至。 谢旡殃白衣飘飘,大踏步往剑光中凑去。人影倏然一合,白鹤道人奇招迭出,转瞬之间,业已劈出五剑。两条人影,又倏然地分别退开。 谢旡殃依然脸含微笑,从容而立。 白鹤道人却剑尖乱颤,向对方炯炯凝视。 凤儿自师傅迎了出去之后,早已掏出她唯一法宝——“五殃针”筒,小手紧扣着机簧,对准其余三人。赤衣教副教主朱缺外号土行孙,此时脸色阴沉,瞧着两人情形,心头却大大舒了口气。他原先慑于飞天神魅谢旡殃之名,因他昔年曾远访白骨教主。如果没有真才实学,白骨尸魔焉肯以礼相待?何况现身之后,又狂傲得目无余子,心中不免暗暗打鼓。但如今一看?对方功力虽然深厚,白鹤道人就管不赢也输不了多少,何况自己这边,还有三人实力雄厚。 谢旡殃和白鹤道人此时又由分而合,剑光霍霍,变幻无常,漫天尽是白鹤道人的剑影,好像已把谢旡殃全身圈没!但在场的都是一派之主,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自然瞧得出白鹤道人虽然剑法凌厉,没一招不是辛辣无比,精奥绝伦,指向对方全身要害!但剑尖一刺到谢旡殃身上,距离还有两三寸光景,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似的,反弹而起,根本连对方衣角都碰不上。 谢旡殃却并没还手,只是在一片剑光中从容游走!这情形看得在场三人全都凛然变色。 凤儿却只道师傅被老道士剑光圈住,心中大急,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剑光之中,忽然传出谢旡殃的声音:“白鹤道兄,难道吃了赤衣教的迷魂药,连功力都受影响么?” 白鹤道人想不到对方功力,竟有如此深厚,自己使出全身绝招,连对方衣角都碰不上一点,心中本已气馁。 但一听谢旡殃出言刻薄,不由怒火复炽,忿然喝道:“你也不见得有什么高明……”话声一顿,一柄松纹剑上,威势陡增。一连数招,刷刷刷,寒光如织,剑气大盛! 他这一含愤出手,终南剑派的杀手剪尽数使出,威势端也不可轻视! 凤儿惊得差点“噫”出声来,她本来对准着朱缺等三人的“五殃针”筒,这回手指微斜,紧紧的对准了白鹤道人,准备随时出手! 谢旡殃对白鹤道人的疯狂急攻,简直视若无睹,白衣潇洒,行动自如! 西岳老人瞧着形势不对,暗暗运功行气,劲聚双掌! 突然谢旡殃一声:“哈哈”!右手袍袖,向剑影中拂出! “叮”!一声清脆的金铁轻震,余音未绝,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白鹤道人疾退三步,低头一瞧,不由脸如土色!原来他寸步不离,相随数十年的那柄松纹剑!剑尖上被谢旡殃袍袖拂过之处,如同刀削一般,截去了一寸来长一截!自己这柄长剑乃是百炼精钢所铸,寻常宝刀宝刃,也休想动它分毫,对方袍袖轻拂,那有如此锋利!剑气!无形剑气!难道这老魔头三十年不出,业已练成了剑术中的至高无上无形剑气不成? 白鹤道人手捧断剑,赧然无语。 西岳老人业已亮出他十年前归隐时所封长剑,缓步而出,笑着说道:“白鹤道兄,讲先休息一下,这第二阵,让老朽接罢!” 白鹤道人苦笑道:“西岳道兄多多留神,这厮已练成了无形剑气!” 谢旡殃一指土行孙朱缺,敝声笑道:“我说如何?你们这样挨个儿上,不是变成逐个击破了吗?干脆几位齐上多好!谢某还另有约会,恕不久陪呢!” 朱缺,这位从嶓冢山土窑出身,一身土气,满身邪气的副教主,这时被谢旡殃戟指讥笑,不由也恼羞成怒! “嘿嘿!”冷笑了两声,破竹似的喉咙,低吼着道:“西岳副教主且请后退,待本座会会这狂徒,看他到底有多少道行?” 西岳老人谄笑道:“量他有多少道行,值得朱真人亲自动手?” 他自找台阶,长剑呛然入匣! 谢旡殃暗暗叹息,西岳老人一生梗直,但一旦被迷失本性,便会人格尽失!再回头一瞧,少林方丈一心大师,一手禅杖拄地,一手抡着一串念珠,似乎对自己方才所作讽言,心田之中起了些微反应。敢情这老和尚灵根尚未全泯,是以脸上也露出迷惘之色!唉!白骨教这杯“圣水”当真歹毒无比! 他心念转动,朱缺高大身躯,业已蠢然走近,不由点头笑道:“好极!好极!我老人家也正想瞧瞧尸魔的徒子徒孙,到底有些什么绝活,敢向中原武林散播邪恶?” 土行孙朱缺满脸阴笑,嘿嘿的道:“谢旡殃,你别逞口舌之能,你能在中原武林享誉数十载,自然不是无能之辈,本座就试试你定力如何?” 谢旡殃敝声大笑道:“朱缺,你敢情想搬出你们‘爷爷’白骨尸魔的‘魔眼神通’来? 好极!我就让你一试,瞧瞧谢旡殃是否会受你影响?” 朱缺听得心头一凛,他居然叫得出“魔眼神通”,难道他当真不怕?要知这“魔眼神通”乃是漠外白骨教秘传绝技之一,它只要向你瞧上一阵,任你意志最强功力再深之人也会立受影响,俯首听命。因为“魔眼神通”乃是心灵活动的一种,全靠凶恶的精神力量,置人于恍惚迷离之境。虽然受制的时间不长,但普天之下,无人能解。 赤衣教利用“魔眼”受制的刹那之间,叫你就要服下“圣水”永远臣服,以遂其征服中原武林的野心。 闲言表过,却说朱缺微微一惊,依然阴笑着道:“不错!本座就是要施展‘魔眼神通’试试你的定力,只要你在‘魔眠神通’之下安然无恙,本座立即回转嶓冢山。” 谢旡殃其实也并无把握,他仗着自己三十年苦练的“五阴剑气”伤人无形,万一发觉不对,立可用剑气刺瞎对方双眼。他那知只要精神一受感应,剑气那还发得出来?这以身试魔,简直是危险之举!但他一脸刚毅,肃然的道:“如果谢某在‘魔眼神通’之下安然无恙,我要你留下‘圣水’的解药!” 朱缺脸色微微一变,答道:“本座实言相告,服下‘圣水’之人,普天之下从无药物可解。” 谢旡殃大喝道:“那么我要你留下一对眼珠,以儆邪恶!” 朱缺也怒道:“要是这一场你赢了,本座生死,悉凭吩咐,何惜双眼!”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齐声大喝,眼看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死赌注,倏将展开!蓦地一条人影,恍如星丸泻地,疾然飞堕!身法之快,简直难以形容!大家举目瞧去,只见谢旡殃身侧,业已站着一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神采奕奕的弱冠少年! 青衫飘曳,古剑悬腰,一双闪电似的眼睛,精光暴射,扫了朱缺一眼,冷冷的道:“凭你这个满身邪恶的么魔小丑,那配和我谢大哥动手?” 这弱冠少年突如其来,瞧得一心大师,西岳老人,白鹤道人全都大吃一惊。 此人恁轻年纪,居然身怀绝技!只瞧他那双眼神,至少也有数十年功力,和谢旡殃并肩而立,倒真像一对兄弟! 谢旡殃武功通玄,驻颜有术,难道此人真实年龄,也已不小?怎么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不说三位一派宗师,心中纷纷猜测,却说朱缺和这弱冠少年眼神一对,只觉对方湛湛神光,宛似两柄利剑,心头不禁微微一凛,厉声喝道:“小娃儿,你是何人?敢在本座面前撒野!” 他正想藉着问话之际,暗使“魔限神通”! 只听谢旡殃笑道:“小兄弟,别向他瞧,当心妖道魔眼!” 弱冠少年蓦地舌绽春雷,一声大喝! “呛啷啷”响起一片龙吟之声,手上登时多了一柄青中透紫寒芒耀眼的长剑,偏头喝道:“姓朱的听着,寄语你们茅教主,目前各大门派齐集君山,为武林讨贼,你们不妨约期比斗,看看还是道长?还是魔消?如果妄想使用阴谋毒计,危害江南一草一木,有如此树!” 他声色俱厉,大义凛然!右手一挥,一道青紫光华陡然大盛,矫若游龙,疾若电奔,向十丈开外一株参天古树脱手飞去!青紫光华绕树一匝,又倏然飞回,落到弱冠少年手中。 “呛”的一声,纳入腰间长鞘!十丈外“轰隆隆”一声大震,尘土漫天!那株合抱大树,业已拦腰截作两段,倒了下来。这一手飞剑绝技,表演得精彩绝伦,在场之人莫不凛然色变! 就是连谢旡殃也是第一次瞧到,面露惊诧! 土行孙朱缺虽然老粗出身,但身为赤衣教副教主,自然也学得一套阴森的笑脸攻势。脸色一变之后,立即恢复笑容,点头说道:“这位少侠,技艺惊人,本座无限心折,但少侠既然划出道来,还请留个名号,容本座转报教主。” 弱冠少年傲然一笑,朗声说道:“在下昆仑门下岳天敏!” 白鹤道人哦了一声,轻微的道:“昆仑一少!” “唔!昆仑一少!”西岳老人也赞叹的应了一句。 朱缺阴笑着回头道:“三位副教主,咱们回去!” 红影一闪三条人影也同时飞起,一齐投入庄严古刹的黄墙之中! “哈哈!小兄弟,你这脱手飞剑的工夫,老哥哥还是第一次见到,当真开了眼界!” 谢旡殃敝笑之中,依然露出诧异和赞佩之容!因为以气驭剑,取人首级于百步之外的“飞剑”功夫,武林中多少年来,只有传说,从未见过,自是久已失传的绝学。今日忽然看到由岳天敏使出,怎不令这位绝世高手的飞天神魅,感到抚限惊奇呢! 第四十八章 飞天小妹绝技戏同门 万妙仙枯屈身附异教 岳天敏答道:“这招原是小弟师门‘太清剑法’的第三十五式,以前必须从头练起,才能使真气贯通,剑随式出,现在小弟已能单独使用,收发自如了。” 谢旡殃不由叹道:“昆仑派玄门正宗,武功悉出道学,窥天地之玄机,穷万象之精微,比少林寺传自达摩,何止早上千年?有此精奥武学,自不足异!老哥哥一直自以为闭关三十年,已尽各派之长,由此观之,真是以蠡测海罢了!” 岳天敏忙道:“谢大哥道法通玄,小弟那里能及?” 谢旡殃笑道:“小兄弟,你这不过往我脸上贴金罢了,其实以你所学胜过老哥哥甚远。 试想目前你年事甚轻已和我们几个有数的老不死不相上下,若再稍加时日,天下武林第一高手就非你莫属!这样也好,到时群魔尽敛,武林中又是一番气象呢!”他说到这里,忽然“唔”了一声,又道:“小兄弟,你现在到那里去?老哥哥还有一个约会,要先走一步。” 岳天敏道:“小弟方才和醉老前辈相约,要到太室峰去!” 谢旡殃笑容微微一敛,沉吟道:“方才朱缺他们,因慑于你飞剑绝技虽然退去,也许心有未甘,另生阴谋……” 岳天敏忙道:“谢大哥,那么小弟再进去一探虚实如何?” 谢旡殃摇手道:“那倒不必,你只须在附近隐蔽身形,瞧瞧他们可有动静就好!” 岳天敏点头应是,谢旡殃笑了一笑,就携着凤儿小手匆匆离去! 时间三更已经过了好久,疏星淡月,山风徐来! 岳天敏等谢大哥师徒走后,果然依言在少林寺附近,藉着树林隐蔽住身形觑探了一回。 只觉寺中还是和方才一样,黑沉沉的,并无丝毫动静。不错!朱缺曾提到江南武林集会君山之事,他们茅教主尚未未知道,是以江南之行,只好暂缓。他原想等到一苇大师返山之后,听取我方虚实,再向教主请示以定行止。目前一苇大师被自己救出,谢大哥的出现,已使他们感到惊恐,最后又经自己露了一手,把朱缺震住了这一挫折他自然要飞报教主之后,再行决定行动。那么今晚不可能有什么阴谋行动,谢大哥许是多虑!时间已快接近四鼓,醉老前辈恐怕已在太室峰等了多时。他脾气古怪,万一去迟了,他老人家会心中不快!想到这里,便不再停留,立即向东奔去! 少室和太室,相距不过十七里路程,在岳天敏来说,何消一盏热茶时间,便已赶到。 他停步四顾,峻峰拔天,古木葱郁,樵径盘折,空山寂寂!太室峰下除了松风流泉,衔山残月,那有醉仙翁的影子?连一苇大师和莫寒波两人,也一个不见!难道醉老前辈等得不耐业已他去?不会!他老人家要自己少室事完之后,再到这里来的,决不会离去! 岳天敏想到这里,目光不期向左首密林掩映的一座小山岗上掠去!醉老前辈会不会在那上面?心念转动,人也跟着踪起。这座山岗其实不过是迤逦起伏的山岭的一个平坡。 岳天敏一连几踪堪堪跃上山顶。忽然耳朵边上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伙子,快别过来,我老人家正在陪着老魔头喝酒哩!你过来打断我们雅兴,该多没趣!” 声音极细,约在七八丈以外,正是醉仙翁的口音! 岳天敏心中一喜,但也立时警觉,他老人家是用“传音入密”说出。叫自己别过去,其中必有缘故!他陪着老魔头饮酒!这老魔头又是谁?难道他老人家碰上了敌人?念头在他脑中闪电般掠过,目光也就循着声音望去!果然!在距离自己七八丈外的山岗平台上一共坐着四人! 两个靠着大石边上瞑目趺坐的,是少林寺一苇大师和华山派金花剑莫寒波。他们方才身中朱缺的“魔眼神通”,此时好像尚未复原,是以在一旁运功调息。另外两人却端端正正面对面坐在平台中间,双方相距约有三丈来远!这两人自己全都认识,一个是花子模样,腰间插着旱烟管,一手握着酒葫芦,他正是游戏风尘的武林奇人醉仙翁!对面一个文士打扮,一身白衣,那不是飞天神魅谢大哥!他怎地也到这里来了?啊!他们正在比拼内功! 岳天敏瞧得大感惊奇,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大哥满脸青气,瞑目趺坐,双掌当胸直竖,正在默运玄功,发挥他的“五阴剑气”! 这不是比拼内功吗?但又不像! 醉仙翁虽然也坐在地上,但一脚横放,一脚直竖,左手握着大酒葫芦,凑在嘴上,正在咕嘟咕嘟喝酒!以岳天敏此时的功力竟然也瞧不出来,醉仙翁到底有没有施展内功? 谢旡殃的“五阴剑气”,却已把他全身包住,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以常规来说,一般人比拼内功之时,心无二用,目不旁视,更不能开口说话,否则对方即可乘虚而入!但他方才却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自己说话。尤其“传音入密”这种功夫,内功再高的人,也只能对面才能使出。因为要把声音练成一缕凝而不散的细丝,只能直贯而出,出彼之口,入我之耳。可是自己方才跃登山岗,却在醉仙翁身后,他居然在比拼内功之际,还能使“传音入密”的一缕音丝,往身后飞出。这份功力,简直使人不可思议! 同时岳天敏也恍然大悟,方才谢大哥听自己说出和醉老前辈有约,他沉吟了一阵,就要自己在少林寺附近探听动静。如今想来,分明是故意要自己多逗留一阵,以免阻挠他们比斗。 谢大哥为什么要约醉老前辈在这里互比内功呢?难道他们两人以前有什过节么?方在沉思,醉仙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伙子,别胡思乱想!让老魔头再试一回他那点鬼剑气,能否冲得破我老人家的浑身酒气?” 酒气!内家真气只有罡气,剑气,那有酒气?岳天敏听得几乎要笑出声来!正当此时,蓦听山后树林中,突然传出几声厉喝!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小女孩的惊叫嘻笑之声!那是凤儿,难怪山顶上不见她的影子,又在惹事了! 岳天敏心头一惊,“凌空掠影”嗖的往山后掠去。 “哼!你们当我真的怕你们不成,收起‘五殃针’姑娘一样赢你们!” 凤儿人小鬼大,居然学会了谢大哥的狂妄口气! “噗!” 敢情那人果然被凤儿打着了什么地方?她笑得打跌,又道:“鬼僵尸,你这会相信了罢!姑娘还是手下留情!” “鬼丫头,你找死!” “吱”的一声,好像向凤儿扑去!不好!这是黑白僵尸,凤儿那是他们对手? 岳天敏身形如电,落到树顶上,方想出声阻止,告诉他们谢大哥就在山上。 忽听凤儿冷笑道:“哼!蠢东西,姑娘在这里!”话声未毕,“拍”。的又是一声,黑白僵尸中的一人,似乎又中了她一下。 岳天敏心头大奇,凭黑白僵尸两人的功力,凤儿那能打得到他们?啊!这一个月来,凤儿一直跟在谢大哥身边,敢情教了她几手玩意!自己暂时不要出面,瞧瞧她跟谢大哥学了些什么也好,反正有自己在这里,不怕她吃了大亏。心中想着,这就停住身形往下望去! 只见黑白双尸两个高大身子,四道绿惨惨的眼光紧盯着凤儿。 凤儿却叉着双手,满脸不屑的瞧着他们! “吱!” “吱!”两声急叫,黑白人影,一齐璞起,鸟爪似的鬼手带起一阵阴风猛抓而出!他们明明觑准凤儿而发,但小人影轻轻一闪,倏忽不见!不!她居然闪到了黑僵尸身后。 “噗!”又是一掌,打上了黑僵尸腰眼。 这下并不轻,打得黑僵尸高大身躯,往前晃了一晃。 “鬼丫头,今天不……” 黑僵尸声音厉吼,卜的跳转身子。 “吱!” 白僵尸一声鬼叫,鬼爪业已往凤儿当头抓下!这下两人夹击,势若闪电! 岳天敏心中一惊,凤儿身子却像鬼魅似的,轻轻一闪,居然从两人身前闪了出去! “你也不是好东西!” “拍!”凤儿在闪出之时,小手一扬,一掌正好拍在白僵尸屁股上。 凤儿足踩七星,身法奇突,真像一缕游魂,闪来闪去飘忽靡定。 黑白双尸蹦蹦乱跳,爪掌抡飞,兀自碰不上她半点衣角! 不!她东一掌,西一掌,手法灵巧,不是打在他们腰眼上,就是拍在他们屁股上,逗得双尸吱吱鬼叫不绝! 岳天敏也心中大为惊异,瞧凤儿这一身法,精妙诡异,居然远胜英妹妹的“飞絮舞步”!敢情是谢大哥新近教给她的。难为她短短时间业已练得如此纯熟! 心念转动之间,白僵尸忽然“吱”的一声跳出圈外,闪着绿阴阴的眼睛满脸惊疑,向黑僵尸叫道:“这鬼丫头使的是‘游魂七星掌’!” 黑僵尸点头道:“不错!确实是‘游魂七星掌’路数!” 凤儿“咭”的笑道:“你们倒还识货!” 黑僵尸厉声喝道:“你是跟谁学的?” 凤儿披着嘴道:“说出来你们两颗鬼脑袋,不缩到脖子里去才怪!” 白僵尸双爪箕张,向前一扬,狞笑道:“小鬼头,你说不说实话?” 黑僵尸拦道:“不可鲁莽,这‘游魂七星掌’乃是师傅老人家精心独创手法,当年连我们兄弟都尚未传授,就闭关潜修,别人决不会……” 凤儿不待他说完,抢着道:“你知道就好!” 黑僵尸楞了一楞,尽量放低声音,既黑又丑的鬼脸上现出温和之色,说道:“小娃儿,我们决不难为你,你且说是谁教给你的?” 凤儿道:“当然是我师傅咯!” 黑僵尸道:“你师傅是谁?” 凤儿调皮的道:“那你先说说你的师傅是谁?” 黑僵尸道:“哼!小娃儿,我们恩师闭关了三十年,说出来你也不知道。” 凤儿弯着腰笑道:“咭!我的师傅正好开关出来就收了我,说出来你们就得吓死!” 黑僵尸望了白僵尸一眼,半信半疑的道:“那你说说看。瞧我们会不会吓死!” 凤儿笑得更为厉害,咭咭格格的道:“我告诉你们,我师傅给我起了一个外号,你们听了就可以知道我的师傅是谁了?” 白僵尸不耐的道:“你说!” 凤儿瞪了他一眼,道:“你凶什么?师傅最听我的话,待会不叫你磕上一百个头才怪! 告诉你我师傅本领大著呢!” 黑僵尸阴恻恻的笑道:“你不是要说你的外号吗,怎么不说?” 凤儿拍手道:“对!对!师傅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就叫……就叫……” 黑僵尸道:“就叫什么?” 凤儿道:“飞天小妹!” 黑僵尸脸色一变,急急问道:“你师傅可是一年四季穿一件白长衫的?” 白僵尸道:“师兄,你听她鬼话!” 凤儿道:“你不信!见了他老人家,就要你磕一百个头!”说着回头向黑僵尸道:“他老人家就喜欢穿白衣服,和万叔叔一样!呵!告诉你,他……他老人家姓谢。” 黑僵尸忙道:“果然是他老人家!好!小妹子,他老人家在那儿?” 凤儿奇道:“咦!你们也认识我师傅?” 黑白双尸齐声说道:“他……他老人家就是我们恩师!” 凤儿“嗤”的笑道:“不要脸!冒充起我师傅的徒弟来了!哼!师傅他老人家那有你们这样丑八怪的鬼徒弟?” 黑僵尸被她骂得不以为侮,笑道:“小妹子,他老人家确是我们的恩师,你快带我们去!” 凤儿眨着眼睛,指了指白僵尸道:“见了师傅,那要叫他磕一百个响头!” 黑僵尸忙道:“这个自然!见了师傅不但他要磕头,我也要磕。” 凤儿这回开心了,鼓起小腮帮,哼道:“你们都欺侮我,我也要告诉师傅。” 黑白双尸倒真有点害怕,央求着道:“你别在师傅面前,说我们欺侮你,嘻!以后我们都听你的话就是,快带我们去!” 凤儿不屑的道:“谁稀罕?师傅他都听我的呢!哦!这时不能去,他老人家正和老朋友对坐着比功夫,所以不许我在山上。” 黑白双尸道:“他老人家就在山顶上?” “吱!” “吱!”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蓦地鬼叫一声,往山上就跑。 “鬼僵尸,别上去啊!” 凤儿急叫着,往后追去! 岳天敏因凤儿往山上追去,也连忙长身一掠,跟着上去。 黑白双尸去势神速,跃上山顶,果然一眼瞧到三十年不见的恩师,满身青雾,双手如戟,正向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遥遥作势,作出擘刺之状。面罩严霜,似有怒意!定睛一瞧对头竟是醉仙翁!这老怪物兀是举着酒葫芦,仰头大喝,舔嘴砸舌,醉醺醺的,醉态可掬! 黑白双尸三十年来,仗着师傅谢旡殃的名头和一身奇突的僵尸功,在江湖上使人闻名寒胆,功力自然不弱。此时瞧到恩师虽未屈居下风,但至少神色凝重,不像醉仙翁那样稀松平常,这情形他们当然瞧得出来。 双尸想起师门重宝“寒英神针”(即五殃针)就是被醉仙翁夺去的,心中怀恨已久,此时又瞧到师傅脸有怒容,不由凶心突起! 自己两人跃登之处,正好又在醉仙翁身后,何不乘他和师傅比拼之时,骤下杀手? 黑白双尸心思相同,身刚落地! “吱!” “吱!” 两声急叫,一黑一白两条人影,骤往醉仙翁身后扑抓过去! “孽畜!” “砰!” “砰!” 谢旡殃何等身份,自己和醉仙翁比斗之中,岂容门人乱闯?大喝声中袍袖蓦然一挥,“五阴剑气”像潮水般卷出! 黑白双尸弄巧成拙,两条人影同时掷出去一丈来远!双脚一挺,直挺挺的倒卧地上,一动不动。这会当真名副其实,变成了双尸! 就在谢旡殃一拂出手的同时,岳天敏也飘然落地。醉仙翁哈哈一笑,拎着酒葫芦,一跃而起,大声说道:“老魔头,你为了我老酒鬼从你徒儿手上夺下一筒绣花针,就要和我老头子拼命?你不想想,我从你徒儿手上夺来,又送到你徒儿手上,还让你平白得了一个徒弟,难道吃了亏?再说咱们比了一个多更次,仍然半斤八两,这总该歇手了罢!” 谢旡殃也一声敞笑,站起身来,道:“老酒鬼,别讨人情,谢某岂是真的为了两个孽徒失去一筒‘寒英神针’便和你拼命?只不过想藉机试试风尘一奇的功力,三十年后到底到了如何程度罢了!你却假藉喝酒,暗布真气,但又不肯正式比拼,以故示大方。我倒用不着你脸上贴金,不错!三十年来,谢旡殃依然逊你半筹,毋庸讳言!” “啊!老朋友,你和我师傅比好了?” 一倏小人影,蓦地窜起! “哈哈!女娃娃,你还不谢谢我老人家?你那老魔头师傅那里是真心收你这儿,他不过舍不得那筒绣花针罢了!” 岳天敏向凤儿叱道:“凤儿,你怎的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还不快向醉老前辈磕头!” 凤儿真有点儿怕岳叔叔,蹦蹦跳跳,一团高兴,立时被说得垂手而立,要向醉仙翁跪去。却被谢旡殃一把拉住小手,笑道:“小兄弟,别叫她做叩头虫,我就喜欢她天真活泼,老酒鬼也怕这些浮文缛节,算了罢!” 醡仙翁呵呵笑道:“老魔头把我老头子的脾气倒说对了,只是这女娃娃是人家昆仑派正式门人,给你这么记了个名,记得一身邪气,看你以后怎么交待?” 岳天敏因他们两人说笑,自己不好插嘴,他瞧着倒卧地上的黑白双尸,敢情方才扑出之时,被两人的内家真气震伤,忙道:“谢大哥,他们……” 谢旡殃神色一黯,说道:“这两个孽徙跟随老哥哥也有四十多年了,老哥哥念他们平日尚无大恶,才不想这次重行出山,他们在江湖上竟然凶名四播,老哥哥正想清理门户,不料他们会在这里出现,出手毒辣,鲁莽已极,这时已被我‘五阴剑气’震碎内腑,还魂乏术。” 岳天敏听得心头一愕,黑白双尸虽然邪恶,但也罪不至死,谢大哥对付门徒居然如此严峻! 醉仙翁却听得哈哈笑道:“老魔头,这会你看走了眼,这两个鬼令徒,在你出手之前,早被老头子的酒气推开,他们只是受不住酒味道,醉过去罢了,可并没死。” 谢旡殃微微一楞,望了黑白双尸一眼,勉强笑道:“老酒鬼果然出手如电,连我居然也被你瞒过!” 说着踱过身去,双手虚空拍了几掌! 黑白双尸尸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蓦地翻身坐起,一眼瞧到自己师傅,白衣飘忽的站在身前。 两人三十年没见师傅了,这回瞧到师傅脸色不对,不由心头一寒赶紧跪下。 “孽畜!你们三十年来,自以为无人管束,居然在江湖上,凶名四播,干得好事!” 阴山双尸平日气焰甚高,这会碰上师傅却有如耗子遇上了猫,爬在地上只管磕头。 醉仙翁笑道:“好啦!好啦!这两个鬼东西,凶名虽有,恶迹不多,老魔头,叫他们起来罢!” 凤儿也拉师傅的手,撒娇道:“师傅,他们磕了快一百个头了呢!我答应过他们磕一百个头就好。” 谢旡殃向两人斥道:“还不起来?去见过醉老前辈,岳师叔!” 醉仙翁道:“老魔头,你方才自己说过,我不喜欢这一套,你要两个宝贝徒弟折磨我?” 谢旡殃点头道:“那你们不用叩头,去见过就是!” 黑白双尸这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老前辈’和岳师叔。 岳天敏连忙还礼,一面吩咐凤儿见过两位师兄。 醉仙翁已瞧得不耐,皱眉道:“放着正经事儿不说,偏有这多花样,喂!小伙子,你要他们坐下来,我老头还有话说呢!” 谢旡殃笑道:“你终日喝得醉醺醺的,还有什么正经?” 醉仙翁举起大酒葫芦,咕的喝了一口,道:“老魔头,你当年到过漠外,可知他们的‘魔眼’‘圣水’有没有预防和解救之法?” 谢旡殃惊奇的道:“难道你老酒鬼有了对策?” 醉仙翁摇头道:“那有这么容易?光是‘魔眼神通’普天之下恐怕就无人能够承受得住,我老头子只是想起一个人来,要小伙子去试试罢了!” 说到这里,却好一苇大师和金花剑莫寒波运功完毕,同时站起身来。 一苇大师向醉仙翁打了一个稽首,说道:“阿弥陀佛,这位老菩萨大概就是传言中的风尘奇人,醉仙翁老前辈了,小僧差点沦入苦海,多蒙老前辈相救。” 莫寒波也跟着向醉仙翁裣衽为礼。 醉仙翁摇了摇头,指着岳天敏道:“你们可别把红萝卜插在蜡烛上,真正救你们的是这小伙子。” 金花剑莫寒波迎着岳天敏笑道:“小兄弟,真多谢谢你咯!哟!黑白护法也在这里。这一位又是谁呀?怎不给我引见引见!” 黑白双尸被玄阴教五台分坛聘为护法,当然呈报过玄阴教总坛,莫寒波自然认识。她纤指指着白衣飘忽的中年文士,俏声儿说着! 黑白双尸同时躬身道:“莫护法好说!这是在下兄弟的恩师。”他们两人虽在回答,声音还是略带颤抖。 岳天敏连忙笑道:“一苇大师,莫女侠,想来尚未见过,这位就是阴山派开山宗主谢真人!” “啊!”一苇大师和莫寒波两人同时“啊”出声来! “阿弥陀佛!谢真人请恕不僧不知不罪!” 莫寒波刚想开口。只见谢旡殃哈哈笑道:“两位少礼,我们还是谈正经要紧。” 大家回头一瞧,原来醉仙翁不知何时,一个人蹲在一块大石上双眼望天,咕嘟咕嘟的独自捧着酒葫芦狂喝! 谢旡殃拉着凤儿,大家一起在石上坐下,黑白双尸恭恭敬敬的侍立在谢旡殃身后。 凤儿向他们眨了眨眼睛,可是双尸。有师傅在座,那敢稍动? 醉仙翁放下酒葫芦,砸了砸嘴道:“瞧!天都快亮了,我老人家还有事去!小伙子,你天亮之后,立刻动身赶上西天目去,对庞老头说,是我老人家叫你去的,找他问问一个人,有没有对付‘魔眼’和‘圣水’办法?但不管有无办法,得尽速回转君山。”接着又朝谢旡殃咧嘴笑道:“老魔头,君山之事,就偏劳你和枯木秃驴了!” 话刚说完,大家只觉一阵浓馥酒香过处,醉仙翁已失所在。 只听谢旡殃微含愠意的道:“老酒鬼慢走!这场浩劫你难道想置身事外?” “哈哈!谁说我老头子置身事外?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走啊!” 声音摇曳,眨眼工夫,已在一二里外! 岳天敏急道:“醉老前辈走得这么快法,小弟还有未明之处要向他请示呢!” 谢旡殃微笑道:“老酒鬼就是这个古怪德性,天目山庞老头如果真能有办法解得赤衣教的‘魔眼神通’和‘圣水’,倒确实事关重要,小兄弟还是依言去一趟为是。庞老头武功另成一派,此去正好把君山情形当面相告,要他派人前来加盟。” 岳天敏唯唯应是,却听黑僵尸叫了一声:“师傅!” 谢旡殃道:“你有什么说的?” 黑僵尸畏畏缩缩的道:“徙儿们前因误伤祁山一怪屠行孙的徒儿金毛狒袁继行结下梁子,后来在五台山比斗了一天一晚尚未分出胜负,他约徒儿上他祁山去。那知月前徒儿应约前往,屠行孙却已外出,据说他听到赤衣教有一位姓朱的副教主外号土行孙,和他名字相同,他一怒之下,说有了屠行孙,江湖上就不能再有一个土行孙,来混淆视听,这就赶上嶓冢山,找姓朱的去了。” 谢旡殃“唔”了一声,黑僵尸又道:“徒儿们当下也往幡冢山赶去,就在白石铺附近,却碰上了玄阴教副教主万妙仙姑,毒手观音龙珠珠两人,和另外一个身穿红衣道装,胸前绣着白骨骷髅的中年道姑同行。” 莫寒波失声道:“副教主万妙仙姑,也投入了赤衣教?” 黑僵尸答道:“起先我们并不知情,后来经万妙仙姑介绍才知那中年道姑是赤衣教五个堂主之首,叫什么赤身堂主扫帚星蓝飘波。据说她还是白骨尸魔的关门弟子,武功已得尸魔真传!” 莫寒波问道:“万妙副教主和两位说些什么?” 黑僵尸道:“她当时和我们相互介绍之后,就说她目前已担任了赤衣教外五堂堂主,龙珠珠为副,说中原各大门派,不久全在归附之列,劝我们兄弟及早参加,也可以得到两个护法名义。我们兄弟因师傅当年曾痛诋白骨教是天下有邪恶的异端邪说,是以并没答应。” 谢旡殃点头道:“你们还记得我当年所说,总算难得!” 黑僵尸道:“师傅训诲,徙儿怎敢有违?”接着又道:“那知扫帚星蓝飘波,一见徒儿们拒绝参加,竟然拦着说道:‘你们既然到了嶓冢山,随便就能下去?’徒儿们瞧她神色倨傲,也心中有气,问她是不是想动手?她说:‘动手倒用不着,只要你们能够瞧着我眼睛不受影响,就让你们自由下山。’徒儿们问她否则又待怎样?她笑着摇摇头道:‘你们受得住就行!’徒儿们当下就同意和她相比,心想也许她练就一种阴毒的气功,是须由眼光中射出来的,是以徒儿们也暗把全身真气,贯注到双眼之上。果然她媚笑了一声,双眼之中渐渐射出一缕粉红色的奇异光彩,使人瞧了十分刺眼,也微微感到头昏。这样过了一盏热茶光景,蓝飘波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笑道:‘你们果然大有来头,小妹佩服已极,只要两位愿意参加,赤衣教随时都表欢迎。’” 谢旡殃惊异的道:“你们两人都没受她魔眼影响?” 黑僵尸道:“徒儿们当时不知她使的就是‘魔眼神通’,但我们并没有受制于她,就下山来了,就因徒儿不怕‘魔眼’才要向师傅告报。” 谢旡殃沉吟了有顷,徐徐的道:“难道僵尸功就能抗受得了魔眼?不错!你们两人原是一对弃婴,大概生下之时,因双腿僵直,形同残废,被弃在路上,适遇为师经过,便收留下来。正因阴山派有一种‘僵尸功’,练习之人双腿不准弯曲,连平时走路都只准以蹦跳代步,你们双腿僵直,正是练‘僵尸功’的天然资质。尤其僵尸功火候越深,两眼绿光越盛,因为此穜功夫练习之时,就把全身磷火,逼入双眼之故,你们两人双眼磷光,已有了八九成火候……唉!‘僵尸功’就是能抵御‘魔眼’,但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过你们能不怕魔眼,也总是好事!”说到这里,回头向一苇大师和莫寒波道:“两位此时还是先回君山,和大家共商挽救之道才好!” 金花剑莫寒波欠身道:“老前辈吩咐晚辈自当遵命,尤其晚辈师门沦入魔劫更得全仗老前辈援手。但晚辈此次系奉教主之命,探听赤衣教动静而来,如今副教主万妙仙姑已投入彼教,此时急须回山覆命,以防意外。” 谢旡殃点头道:“莫女侠所说极是,玄阴教崛起江湖,目今也可算得一个大教,君山之会关系整个武林安危,玄阴教馆够加盟自然甚好,何况又是你们总护法枯木大师担任主持之人。万妙仙姑既然投入彼教,可能对玄阴教另有阴谋,你回去正好使大家提高警觉。” 莫寒波起身应是。 这时东方已渐吐鱼白,晓风凉爽,阵阵袭人!谢旡殃站起身来,望了望天色,向黑白僵尸吩咐道:“时候不早我还要带着凤儿往北方去走一趟,你们两人可随一苇大师前往君山听候枯木大师调遣!”接着又对岳天敏道:“小兄弟,你也好走啦!” 说毕,和众人举手道别,拉着凤儿小手,袍袖一展,一条白影,首先腾空而起,往山下飞去! 岳天敏也和一苇大师,莫寒波,黑白双尸等人别过,迳自回转客店。他想到先前自己一路急赶,只不过为了要赶在赤衣教尚未发动之前向少林寺送信,以防万一。这回少林、武当,江湖上两大门派,全沦魔爪。而且赤衣教最厉害的一手,目前已知道的就是‘魔眼神通’和那杯‘圣水’。 醉老前辈要自已前往天目,求问两种东西的解法,关系许多受害之人,自然比先前光是为了向少林寺送信更为重要。何况此时天色已透微明,自己身负重任。这就在床上盘膝调了回功。等店伙送来脸水,盥洗之后,依然只服了一粒随身掳带的“辟谷丹”,就会过店账,跨上赤龙驹开始就道。 由河南,经安徽至浙境,横在浙皖边界上的就是天目山脉。 岳天敏虽知浮玉居士庞天放庞老前辈一家,隐居在西天目太微谷中,但自已并未去过,一时也无从找寻。不如先到杭州江天镖局,找到天目飞虹庞百川,再要他陪着自己同往,自然比自己盲人骑瞎马,往西天目山中乱闯要好得多。而且在礼貌上,也应先找庞百川为是! 想到这里便策马往杭州奔去。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岳天敏进城之后,向路人一问就指点了镖局地址。江天镖局当真是声誉卓著,尽人皆知!当下循着街道,找到一条横街尽头。果然有一幢十分气派的清水砖墙,石门大宅。门前悬着一块黑底金字“江天镖局”的招牌,辉煌耀眼!大门口坐着两个劲装大汉,高跷二郎腿,敢情十分悠闲! 岳天敏在镖局门前下马,上前一步,抱拳道:“请问两位老哥,贵镖局庞总镖头可曾在家?” 两个大汉站是站起来了,他们虽然觉得这个弱冠少年,风仪俊美。但恁轻年纪,不知是城里那家富贵人家的读书相公,可能找总镖头接洽保镖的事。这几天江南武林,风风雨雨,总镖头早已吩咐下来,普通的镖一律暂停。 他们心中转动,这就斜睨着岳天敏笑道:“小相公,对不起,咱们总镖头这时正在有事,不见外客。” 岳天敏见他回答的话,虽然无礼,但心想庞百川有事之际,自然吩咐下人不见外客了,当下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自己进去就是!” 第四十九章 良驹来千里灵药在怀 英名满天下亲仇何处 那两个大汉,眼看那少年书生十分自然的青衫飘动,人已行云流水般往屋内走入。不禁微微一愣,立即追了上去,大声叫道:“喂!你懂不懂规矩,往里面乱闯?” 其中一个,喝声之中,伸手就往少年书生衣袖上揪来!少年书生缓步徐行,头也不回。 这一手明明可以拉到,却不知怎的,就差着几分光景,拉了个空。 第二个人一见第一个没有拉住,就一个箭步,跃到少年书生身边,伸手就扯。这回近在咫尺,举手就可把他揪住。那知等手伸到他身边,又是差了这末几分,堪堪落空。镖局中的趟子手,虽然只有蛮力,可是江湖上的事儿,也经得多,听得多。两次落空,口中暴喝: “这小子邪门,并肩子上!” 刷刷两声,亮出单刀!这时屋内又奔出两个劲装大汉,他们敢情是听到门口同伴的喝声,才往外赶来。可能连什么人都没瞧清,口中早已吆喝着:“谁敢到江天镖局撒野?” 雪亮的单刀,锵然出鞘,挡住去路。当这两个大汉瞧清身前只是一个少年书生,不由口中“咦”了一声,方待问话。 只听身后有人低声喝道:“里面有着贵客,你们这样大声吆喝,到底为了什么?” 这出来之人,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劲装青年,背上斜插长剑,面貌白皙,甚是英挺! 四个大汉,闻言立时垂下手去,其中一个指着少年书生,道:“他……他强要进来,小的两个阻拦不住……” 劲装青年向这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书生,打量了一眼,抱拳道:“在下简彤,适才下人们多多开罪,不知朋友高姓大名,有何见教?” 少年书生始终脸含微笑,这时瞧着劲装青年出言有礼,心中也暗暗点头。 江天镖局有天目山的后台,江湖上声威久着,难怪趟子手们意气跋扈,目中无人。但总究强将手下无弱兵,光看身前这位青年,内功也着实有几分造诣。他心中想着,也立即拱手说道:“在下岳天敏,有事拜见贵局庞总庞镖头老哥。” 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少年书生这一亮出万儿,四个趟子手立时愕然相顾,名满江湖的昆仑一少有恁地年轻,恁地俊美!劲装青年简彤更是惊诧失声,抱拳行礼道:“小侄该死!小侄时常听家师提起岳师叔,只因无缘拜见,不想岳师叔竟会大驾莅临……” 岳天敏听他口气,知是庞百川门下,虽然自己和天目山渊源极深,庞百川更是平辈论交,但究非本门尊长,人家年龄少说也比自己要大上十来岁光景。 这时被他一口一声师叔,倒叫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还礼道:“简兄不可客气,庞老哥现在何处,容在下拜见。” 简彤啊了一声道:“小侄真是喜欢糊涂了,家师此时正在大花厅上,和几位江南同道议事,岳师叔请到客厅用茶,容小侄前去禀告。” 说着就领了岳天敏到庞百川平日起居的小客厅中落座,伙计献上香茗,简彤正待告退。 岳天敏拦着笑道:“庞老哥既在议事,在下稍候无妨,简兄不必前去惊动。” 简彤听他这么一说,只好侧身相陪,谈没几句,却听一阵步履之声,往客厅中走来。人还没到,早已呵呵大笑着道:“岳老弟,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简彤连忙起身肃立,岳天敏也相继站起。只见天目飞虹庞百川已春风满脸的掀帘而入! “听说庞老哥正在议事,小弟多多打扰。”岳天敏迎上一步,拱手说着。 “没什么,那不过是几个江南同道随便谈谈,他们听说昆仑一少莅临杭州,明日还想替老弟接风,顿便一瞻丰采,要老哥代为先容。” 他边说边走,一面向简彤道:“唔!彤儿,你去关照厨下,准备几式可口酒菜。” 简彤答应,立即退了出去。 庞百川在圈椅上坐下,望着岳天敏笑道:“岳老弟,你可来得真巧,这几天江南武林谣诼纷纷,风雨欲来,可大不安靖呢!” 岳天敏惊道:“庞老哥,江南武林,难道已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庞百川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那扬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髅’的赤衣邪教?他们目前虽还不敢公开活动,但已有不少武林败类,暗中和他们互通声气。” 岳天敏剑眉骤竖,俊目露煞,怒道:“又是赤衣教!他们敢向江南蠢动?” 庞百川道:“前几天苏、浙、皖三省,所有镖局和武林知名之士,都接到了一封由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清真人,华山西岳老人,终南白鹤道人四位联名的信,劝江南武林归依赤衣邪教。大家因为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代掌门人,居然竟会邪正不分,把赤衣教捧上了天,深感惊异之际,不想石臼湖的黑龙帮……” 岳天敏陡然一震,急急问道:“庞老哥,黑龙帮怎么了?” 庞百川道:“黑能帮昨天传出的消息,说他们接到赤衣教江南分坛的警告信,以十日为限,要他们全帮集体入教。” 岳天敏松了口气,道:“庞老哥,你可知赤衣教江南分坛设在那里?” 庞百川沉吟着道:“这几天江南武林大家都岌岌自危,把赤衣教说得神出鬼没?没有人可以指得出他们到底潜伏何处。但一般猜想,他们的巢穴可能在大别山中,主持人叫什么花太岁的,听说还是赤衣教内五堂赤煞堂的堂主。” 岳天敏暗想黑龙帮既有十日之限,等自己天目山回来也赶得上,当下就把自己奉醉仙翁之命,上天目山求问预防赤衣教“魔眼神通”和“圣水”解药之事,说了一遍。庞百川听得目瞪口呆,“啊”“啊”连声的道:“原来一心大师,玉清真人等一代宗师,竟然全中了赤衣教的‘魔眼神通’‘圣水’之毒,迷失本性,这就难怪……唉!老哥哥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可真还没听过有如此厉害的东西,既是醉老前辈吩咐,而且此事关系重大,老哥哥明天一早就陪你上太微谷去。不过……敝师叔终年云游在外,是否找得到他老人家,可难说呢!” 岳天敏哦了一声,道:“原来醉老前辈要小弟面谒宠老前辈,找的就是令师叔?” 庞百川奇道:“难道醉老前辈没有告诉你?”接着又笑道:“醉老前辈游戏风尘,什么事都以游戏出之,敝师叔道号马玄子,他老人家得到师祖亲传岐黄之术,和一本‘本草真经’,善辩各种药性,当年江湖上有天目神医之称。” 这时镖局伙计掌上灯来,一面摆好碗筷,送上几碟精细菜肴和一壶绍酒。 庞百川和岳天敏边酌边谈,岳天敏把别后情形,从上海南说起,一直说到夜探少林寺为止,直听得庞百川不住的点头叹息。这一晚岳天敏就被招待在镖局的客房之中。 第二天清晨,天目飞虹庞百川把镖局之事交待清楚,然后又吩咐简彤,因为几家镖局的总镖头,听说昆仑一少到了江天镖局,都想一瞻丰采替他接风,现在另有要事,不克分别拜访等语。然后和岳天敏两人骑上马匹,直往天目山而去。 天目山的得名,是因为东西天目两山的山顶上,各有一个天然的大天池,池水清冽,终年不涸,如天之有两目。据说这池水清心明目,还能医治各种眼病,极具灵效,如果你患病的左眼,取用东天目的池水,如果是右眼,就要用西天目的池水。两人由杭州出发,沿官道经余杭,临安,到藻溪,已是西天目脚下。但见高峰耸秀,群山如屏,到处都是合抱大树,招天新篁。浓荫蔽日,苍翠扑人,当真溪山如画,人间胜地! 庞百川路上还不停地指点着天目名胜,何处是大树王,何处是昭明太子读书处,何处是开山老殿,何处是倒挂莲花,两人谈谈说说并不寂寞。蹄声得得,沿溪而行,不知转了多少山头,才踏上一条两边修篁千竿,中间细草如茵的山路。等岳天敏察觉,两匹马已进入群山环抱的一处幽谷之中,不到半盏热茶光景,前面豁然开朗。 只见谷口尽头,一片几十亩大小的平地,古树参天,嫩草如茵,遍地种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鸟语花香,别有洞天!修篁深处,露出数楹竹楼,因山而起,一弯清溪,流水潺湲! 真是隐逸所居,清幽已极!岳天敏面对这般景色,心中不由肃然起敬,正想跳下马来。 只听庞百川笑道:“岳老弟,你不是外人,毋须客气,我们到楼前下马不迟。”说着放缓缰绳,徐徐而行,朝竹楼门走去!瞥见一条红影,由竹林间窜出像箭一般平空往庞百川马前飞来,口中喊着:“伯伯,你回来了!” 声到人到,快速已极,那是一个背插短剑的红衣小孩。 落地之后,一手早已拢着马头,那马好像认识他似的,低首擦着小孩,显出十分亲热的样子。 庞百川跳下马来,笑着道:“小龙,你瞧伯伯还有客人同来,你怎的如此淘气?”小龙苹果般小脸,微微一红,那双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朝岳天敏瞧了几眼,道:“伯伯,他…… 他我认识,他叫……敏哥哥!”说着蹦的跳了过来,拉着岳天敏的手,问道:“敏哥哥:你才来?姐姐天天都盼望着你呢!啊!我去告诉她,她一定会高兴!” 他想到就到,说到就做,还没等岳天敏回答,蓦地几个虎跳,连跳带跃的往竹楼中奔去,一边叫着:“姐姐,姐姐,你快来啊!敏哥哥来了!” 喊声未落,竹楼中闪出一条淡绿影子,娇声说道:“小龙,你大惊小怪的嚷些什么?” 岳天敏蓦觉眼前一亮! 小龙吐了吐舌头,小手一指,调皮的道:“你天天盼望着岳哥哥,他不是来了?” 她也瞧到了他,粉脸一热,娇嗔道:“小鬼头,你油嘴!” 她袅袅婷婷地叫了声:“庞伯伯。” 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立时紧盯着他,螓首慢慢低下去了,芳心充满喜悦,也带着点幽怨,轻声儿道:“敏哥哥,你……” 这玉立亭亭,清丽窈窕的绿衣少女,正是几个月前,由顾百川陪同上天目山来的上官锦云姑娘! 她自从上山以来,姑母上官仪,因兄嫂惨死,只遗下一线弱息,待她比亲生女儿还要怜惜,而且浮玉居士庞天放,也十分钟爱!虽然只是短短的三个月时光,天目山驰誉的“分光剑法”和上官仪的“兰花拂穴手”早已全学会了,武功可真是突飞猛进!这一半是姑娘家咬紧牙关,日夜勤练,好早日下山,跟敏哥哥天涯追踪,寻访仇人。但另外一半,却得归功于万妙仙姑,当日把她收归门下,替她扎下根基。 万妙仙姑人虽不正,但五台派的内功心法,也总算是道家玄门正宗。 姑娘芳心之中,只是惦记着一件事儿,那是敏哥哥答应过她,会上天目山来瞧她的。这真比等什么都心焦,天天盼望着!今天她盼望到了但当着面千言万语,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岳天敏瞧着她这份光景,连忙说道:“锦云妹子,你在山上好吗,庞老前辈可在里面?” 上官锦云还没回答,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已在里面发话:“云儿,你还不请岳老弟进来?” 庞小龙早拉着岳天敏的手,急道:“啊!爷爷在叫你呢,岳哥哥,快走!” 岳天敏随着庞百川跨进竹楼,浮玉居士已手握龙头杖,满脸慈祥,微露笑意的站在屋中! 岳天敏连忙上前见礼,口中说道“晚辈叩见老前辈金安。” 浮玉居士连连还礼,道:“岳老弟远来辛苦,快请坐下好说。” 一面回头向上官锦云道:“云儿,岳老弟不是外人,你快去叫龙儿的妈出来相见。” 上官锦云答应一声,就往里走去。大家落座之后,丫环献上茶来。不多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青布衣裙,年约四旬的中年女子,后面紧跟着上官锦云。 岳天敏知是浮玉居士的媳妇上官仪,赶紧站起身来见礼。 上官仪向公公福了一福,依然退进房去。 庞百川首先报告了近日江南发生的事情,然后又把岳天敏来意说了一遍。 直听得浮玉居士寿眉微绉,感慨的道:“老夫久居山中与世相遗,不想中原武林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变,连玉清真人和一心大师都会中了赤衣教邪毒,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不过有枯木大师和各派掌门捐弃成见在君山集会,共御赤焰,而且连多年不出的崆峒派麻冠道友,和谢旡殃也参与其事,倒不失为武林之福。老夫散闲已久,无意下山,既蒙谢道友要岳老弟转达相邀之意,而且此事确实关系整个武林安危,天目山自然不能后人。唔!百川,你就代我一行,并向诸位老友致意。” 庞百川连忙起身应喏。 浮玊居士顿了一顿,又道:“至于醉仙翁要岳老弟前来找寻马师弟一节,原是易事,只不过他终年云游,极少在山。半个月前为了送一粒‘回天再造丹’还到这里来过。据说此丹是采集名山大川百余种灵药仙草,练了三个来月,才一共练成三粒。功能却病延年,补益真气,练武之人可抵十年内功,老夫因云儿血仇末报,本质较弱,这才让她服了。岳老弟要是早半个月赶来倒可碰上,如今却难说呢!” 岳天敏听脱锦云妹子服了“回天再造丹”可抵十年苦练,心中自然替她暗暗高兴。但听到后来,天目神医马玄子行踪无定,不由又焦急起来。试想各大门派齐集君山,不日就要和赤衣教明目对阵,如果没有克制“魔眼神通”的药物,任你功力再深也难以抵御。 何况北方许多门派,全被“圣水”迷失本性,才正邪不分,认贼作父,要是无药可救,就算把赤衣教匪类,一举歼灭,这些受害之事,又如何处置?心中想着,这就急道:“马老前辈要是不在山上,这可怎么办?” 浮玉居士拂髯笑道:“岳老弟毋须焦急,马师弟也许在山上也说不定,饭后由百川陪你同往就是。”这时小鬟已端上菜饭,浮玉居士等人都已吃过,只有庞百川和岳天敏尚未进食,这就不再客气。 饭后浮玉居士吩咐庞百川陪着岳天敏前往东天目山。 庞小龙也吵着要去,浮玊居士叱道:“你伯伯和岳哥哥有事去的,你跟去做什么?” 庞小龙被爷爷一说,急得一双小眼瞧瞧岳天敏,又瞧瞧庞百川,口中虽然不敢多说,小脸却露出希求之色。 庞百川笑道:“小龙你要去,可得听话!” 庞小龙连忙点头,道:“龙儿一定听伯伯和岳哥哥的话,爷爷,就让龙儿去罢!” 浮玉居士笑道:“你们不怕麻烦,就带着他去。” 庞小龙喜得笑了出来,拉着岳天敏的手,道:“岳哥哥,我们快走!” 上官锦云忙道:“庞伯伯,敏哥哥,你们早些回来吃饭咯!” 岳天敏含笑点头,和庞百川两人别过浮玉居士抱着庞小龙上马,就往东天目山而去。 由西天目往东天目走的全是小径,穿林涉涧,沿山而行。约有顿饭工夫,便已到了一处山凹之中,只见两边山坡上,阡陌井然,尽种着许多不知名花草。 有的其色如墨,有的碧绿可爱,清香扑鼻,敢情全是药草?三间茅屋,围着竹篱笆,一条碎石小径直通竹藤门前。两人放缓缰绳,到门前下马。 庞小龙跑在前面,正待向竹藤门叩去。 篱门已呀然打开,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僮,一眼瞧到庞百川,赶紧施礼道:“啊!原来庞大爷,快到里面请坐。” 庞百川把手中缰绳交过,一面问道:“师叔他老人家,可在里面?” 小僮答道:“在!在!庞大爷来得真巧,师傅昨天晚上才回来。” 岳天敏听说神医马玄子业已回来,心中大定。三人进入篱门,只见沿着白石小径两旁,放着百来个土盆。中间种着灵芝朱草,和许多罕见草木。想是从名山大川移来,培植的珍重药物。大家鱼贯入室,中间一间,算是客室,陈设简单,除了桌椅之外别无他物。但打扫得极为干净,另有一种隐逸之风! 小僮让庞百川,岳天敏落坐之后,笑道:“庞大爷和这位尊客,且请宽坐,待小的前去通报。” 庞百川点了点头,小僮便退了出去。不多一会,侧门中踱出一个人来。 庞小龙早已跳了过去,口中叫着:“叔爷爷!” 原来那人正是天目神医马玄子,他穿着一袭青布长衫,面色清瘦,长须飘胸,有飘逸出尘之致。看年龄最多也只有五十四五,可是双目却炯炯有神! 庞百川上前见礼之后,一面说道:“小侄奉家伯之命,陪同这位昆仑门下的岳老弟,前来叩见师叔。” 岳天敏连忙躬身说道:“晚辈岳天敏,系奉醉仙翁老前辈之命,求见老前辈而来。” 马文子脸露惊奇,“哦”了一声道:“醉仙翁要岳少侠远道赶来,想必有甚重要之事,你们快请坐了好说。”说着一手牵了庞小龙,在中间落座。 岳天敏和庞百川分别坐下之后,就把来意说出。 马玄子阖目凝思,过了一会,才徐徐的道:“据岳少侠所说,那赤衣教所使‘魔眼神通’和‘圣水’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前者就是世俗所说的‘毒眼’,属于阴功一类的邪毒功夫,是心灵活动中的一种,完全靠凶恶的精神力量由眼神中发出。具有莫名其妙的影响之力,只要有人和他眼光接触,立即心灵失主,听他指挥。但此种影响力量为时甚短,因此他们必须再要受害之人,再服下‘圣水’才能永远迷失本性,任人奴役。是以前者是一种阴毒功夫,后者才是一种真正迷魂药物。” 岳天敏道:“老前辈胸罗万有,说得一点不错,想来定有预防和解救之方了?” 马玄子微微摇首,郑重的道:“老夫对‘魔眼神通’预防之道,却想得一方在此。因为一个人无论内功练到如何精深,两眼神光如电,但其实说来,眼为心灵之窗,自然十分脆弱,‘魔眼神通’仍可乘虚而入,防治之道,以定光为先,这倒不难,老夫所居天目绝顶东西双池的池水,即有凝练目光之功,而且去年夏季,老夫在大雪山无意得到一条雪莲。正好是百年难遇的治目灵药,只要再配上几种药物,有一月时光,就可练成‘定光丹’应用。至于赤衣教迷失本性的‘圣水’,以老夫推想,自非一般江湖上的迷魂药物可比,普通药物极难解救,普夭之下只有一种灵药或可有效,但老夫只知其名却从未见过。” 岳天敏道:“老前辈所说的灵草,不知生长何处,形状如何?晚辈意欲赶去一试。” 马玄子点头道:“岳少侠救人为怀,这份肝胆老夫至为感佩。不过种天生灵药,既非常见之物,极难强求,因为它必须秉云雾之气,玉石英灵而生,更难得的出生之地,还须有温泉滋润,才能生长,功能尽解天下之毒。老夫前曾在云贵深山,穷半月之力,依然一无所得。” 庞百川忍不住道:“师叔,这药如此难得,不知叫甚名称?” 马玄子捋须道:“乌风草。” “乌风草!”岳天敏真想不到他说的就是乌风草,脸上骤露喜容。 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双手呈上,口中说道:“老前辈,医治‘圣水’不知这乌风散,是否有用?” 神医马玄子惊奇的接过玉瓶,拔开瓶塞,闻了一闻,呵呵笑道:“不错!大辛大辣无毒不解,正是乌风草的特性。迷失本性之人,只要鼻孔闻上少许,即能解救,如果服上少许百日之内,百毒不侵!岳老弟,这桸世之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岳天敏这就把自己云雾山求药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马玄子听得频频点头,一面笑道:“如今既然有了乌风草,赤衣魔教的两种歹毒东西,都有了克制之物,一月之后,待老夫练好‘定光丹’,当亲自前往君山一行,岳老弟远来不易,老夫练有‘夺天无忧散’一种,专治各种内腑之伤,只要一口气在,无不应效如神,老弟行道江湖,留在身边,大为有用。”说着站起身来,要往里间走去。 庞小龙急急的叫了一声:“叔爷爷!” 马玄子回过头来笑道:“小娃儿,你又有什么事情?” 庞小龙小脸一红,嗫嗫的道:“叔爷爷,你那吃了可以助长十年内功的药丸,爷爷赐给了姐姐,说她血仇未报要到江湖去,龙儿年纪不小了,也要到江湖上去呢!” 马玄子呵呵大笑道:“小娃儿,这‘回天再造丹’化了叔爷爷十年心血才练成三粒,岂是一般丹药可比?好!你爷爷那粒,既然赐了你姐姐,我叔爷爷这粒,就赐给你罢!” 庞小龙喜道:“叔爷爷,你真好,龙儿吃了以后功力大了,就可以打赤衣教了。” 神医马玄子去了一回,取出一瓶‘夺天无忧散’,递给岳天敏。 另外手上却拿一颗白蜡固封的药丸,交给庞百川道:“这是‘回天再造丹’,你带回去交给大师兄替龙儿服用。”岳天敏和庞百川一齐躬身道谢。 庞百川因天色不早,这就向马玄子辞别,回转太微谷去。 翌日清晨,岳天敏因此行任务已完,心中惦记着黑龙帮十日约期,自已赶上了正好前去瞧瞧赤衣教江南分坛的实力,这就向浮玉居士告辞。 庞天放点头道:“岳老弟身有要事,老夫不好挽留,只是云儿每天盼你来,她也哭着要下山去手刃亲仇,你们两家血仇未报,此事自然十分重要。好在云儿这三个月勤奋不懈天目山‘分光剑法’业已娴熟,就是老夫独创的‘六合微尘掌’,也有几分火候。有岳老弟同行,老夫自可放心,所以要屈留半日,让她收拾收拾,一同下山。” 岳天敏听到浮玉居士提起亲仇,不由俊目含泪,自己两年来闯荡江湖,由南到北始终不知仇人隐匿何处。 英妹妹虽在湖南发现过王三元,何成蛟两人踪迹,但后来又被他两人逃走。听说黑龙帮夏帮主还派出日月堂堂主计君武追查两人踪迹,自已此番上石臼湖去,正好向许堂主问问情形。而且自己行走江湖始终没有回到江南来过,此时也正好顺道到白云庵去拜祭一番。心中想着,就点头应是。 庞小龙一听岳天敏要走,早已想和他同去,再一听姐姐也要跟着下山,心中更急,一下扑入浮玉居士怀中,也吵着要跟岳天敏同去。 浮玉居士长眉微皱,抚着小龙头顶,莞尔笑道:“你姐姐跟岳哥哥下山,是为了要报父母血海深仇。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跟岳哥哥去历练不迟。” 庞小龙忙道:“爷爷,龙儿年纪不小了,有岳哥哥,有姐姐在一起多好?爷爷,你平日疼龙儿,这回就不疼了,龙儿也要去。”说着扭糖股似的,赖在爷爷身上,只是不依。 浮玉居士年老之人,对孙儿自然特别宠爱,他瞧着爱孙,脸露蔼笑,道:“龙儿,别再缠着爷爷,我答应你就是,其实你岳哥哥武功卓绝,你能跟着他造化不小,爷爷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你岳哥哥不怕累赘,你就跟他去历练历练,自是再好不过。” 庞小龙听爷爷一答应,却乐得跳了起来,连忙拉着岳天敏衣袖道:“岳哥哥,龙儿一定听你的话,平日在山上,龙儿也听姐姐的。” 说着又蹦蹦跳跳,往里跑去,口中叫着:“妈,爷爷答应我跟岳哥哥下山去呢!” 上官仪虽然时常听公公夸赞着昆仑一少,说是武林中唯一的青年高手。 自己侄女上官锦云更把敏哥哥如何独斗枯木大师,如何击败万妙仙姑说成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那知这回自己大伯陪着岳天敏来了,却只是一个年仅弱冠的俊美少年,心中未免有点不信。这时听说自己唯一的娇儿要跟着他下山,而且又是武林中风雨飘摇的时候,自然更是舍不得小龙远离。但自己公公已经答应出口,自己那好阻拦?心中一急,连忙偷偷的找大伯庞百川商量。 那知庞百川听得呵呵大笑道:“弟妇,这个你是多虑了,别看岳老弟年纪虽轻,就武功来说,就是老一辈的人也没有几个能和他相比,小龙真能跟他造化可是不小,你放一百个心就是。” 上官仪给他这么一说,也就无话可答,只好暗暗嘱咐侄女锦云姑娘,要多多照顾小龙,上官锦云自然一口答应。 庞小龙这可忙啦!一回拭拂短剑,一回收拾连珠铁弹,一会又去找上官姐姐,兴奋得不得了。中午上官仪亲自做了十几个菜肴,算是替岳天敏,上官锦云,庞百川饯行。酒饭之后,大家别过浮玉居士,上官仪含着眼泪,再三叮嘱小龙,一切都要听岳叔叔和姐姐的话,小龙自是唯唯听命。出了太微谷,庞小龙和岳天敏一骑,庞百川,上官锦云,也各自翻身上马,下山而来。 庞百川因浮玉居士吩咐,要他代表天目山,参与各大门派君山之会。他因镖局中事尚须交待,而且镖局同道之间,也都唯他马首是瞻,也要互相通知一声,急于回转杭州。 岳天敏却要赶赴黑龙帮去,是以到了藻溪,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上官锦云,带着庞小龙由於潜,昌化,折入皖境,北奔郎溪。 第二天中午,已到达高淄。 这座古老的县城,大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对岳天敏是多么熟悉?老父的音容,上官伯伯,上官伯母对自己的照顾,锦云妹子的耳鬓厮磨,青梅竹马,这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情。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正在后园练功,春梅的哭喊之声,犹在耳边。 上官伯母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血水不停地从胸口渗出! 自己父亲和上官伯父的遗体,挺在花厅。这一幕,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如今他远远瞧到那座古老而巍峨的县署,依然矗立如故。这是自己和锦云妹子,昊天罔极,血海深仇发生的地方!他双眸逐渐潮湿,视线也开始迷蒙了! 和上官锦云并辔而行,她瞧到敏哥哥俊目中的隐隐泪光,自己想到双亲也不禁鼻子一酸,珠泪漪涟顺腮而下。两匹马,缓缓而行,两个人,默默无语,只有庞小龙,东张西望,无心无事。在白云庵下马,两人急急的往右庑奔去!三口桐棺依然安静的停放在厢房之中。 他们三位老人家,如果知道自己儿女,此刻业已长成,双双归来,该有多么高兴?但他们不知道了。 岳天敏,上官姑娘,早已哭喊了一声:“爸!娘!”同时扑向灵前。侠名满天下,亲仇尚未复,昆仑一少简直痛哭失声,昊天罔极! 上官姑娘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哀哀欲绝! 庞小龙瞧着岳哥哥,姐姐两人,哭得这般伤心,也连忙爬在地上,连连磕头。 忽然!一条娇小人影,如飞的扑了进来,口中叫着:“岳少爷……啊!小姐,你…… 你……噢……噢……” 岳天敏何等功力?虽在痛哭失声之际,一阵轻风,闪过身边,他立时警觉,蓦地睁开泪眼,只见锦云妹子身边,俏生生地站着一个缟衣少女,也正在低头拭泪! “噢!噢!小姐,你快别再伤心啦,身子要紧。” 岳天敏微微一愣,此人好快身法! 她…… 第五十章 暗号双悬佳宾来水上 轻弹一指赤祸遏江南 白云庵一间小小的客室之中,坐着一对少年男女。这对少年男女,年龄均在二十以下。 男的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身穿一袭青纱长衫,腰悬古剑,丰神俊逸,英华轩朗! 女的眉如远黛,脸若娇花,身穿淡绿色的衣裙,窄窄腰肢,楚楚动人,香肩上还斜斜地露出一支剑柄。 他们眼皮红肿,隐有泪痕!身边茶几上,放着两盅热气腾腾的香茗。小客厅前面,是一个小小天井。一排花架,放着许多盆景,佛手,香椽和蟠曲的老松,古趣盎然!一个十二、三岁,头挽双髻,背插短剑的小孩,正在花架前面,独个儿东张西望。 这时,又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缟衣少女,手捧着一盆热水,行云流水般进入客厅中。 放下铜盆,绞了两块热面巾,送到少年男女手上,一面笑道:“岳少爷,小姐,你们擦一把脸罢!” 绿衣少女接过之后,幽幽的道:“春梅姐,谢谢你咯!” 缟衣少女忙道:“啊!小姐,你别这样称呼,折煞小婢了,小婢两年来,天天都盼望着你们回来。我听师傅说过,岳少爷现在名气大极了,叫‘昆仑一少’,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的。可是……一直没听到小姐的消息,小婢时常问起师傅,师傅总是说吉人天相,终会回来的,叫小婢不要急。阿弥陀佛,今天……今天,你们果然都回来了!” 她一口气说过不停,一双俏眼,又瞧瞧绿衣少女,瞧瞧青衣少年,脸上喜孜孜的,流露出从未有的笑容! 岳少爷和小姐,真是璧人一对! 她瞧着小姐肩上的剑柄,忽然笑道:“小姐,你也学了武功?” 绿衣少女点头,拉着春梅的手道:“春梅姐,你也坐下来谈谈这两年你也学了武啦?” 春梅脸上一红,低头道:“小婢蒙这里的老师傅垂怜,空下来就教我练几手,婢子笨极啦,什么也练不好!” 绿衣少女掠了掠鬓发,笑道:“春梅姐,你不再客气啦!方才端着脸水进来,那种身法,可真轻灵,啊!这里的老师傅法号怎么称呼?” 春梅道:“她老人家法号,上心下如。” 绿衣少女惊得啊了一声:“心如大师,爷爷(她口中的爷爷,就是浮玉居士,庞天放) 时常说起心如大师是当今第一位神尼!春梅姐,你蒙神尼垂青,福缘真是不浅!” 青衣少年也同时惊道:“心如神尼就是这里的老当家?春梅姐,她老人家可在庵中?我们理该前去叩谒才对!” 春梅摇摇头道:“老师傅云游去了,不在庵中。” 说话之间,一个老婆婆已端着四五碟素菜进来,放到桌上。 春梅笑道:“岳少爷,小姐,你们肚子想已饿了,婢子要老婆婆做了几式素斋,将就一点罢!”说着装了三小碗饭。 昆仑一少岳天敏和上官锦云被春梅一说,果然觉得腹中已饿,这就不再客气。一面叫庞小龙进来一齐吃了。 春梅一边伺候,一边问道:“岳少爷,小姐,你们这次要到那里去呀?” 岳天敏道:“我们先到石臼湖,然后还要赶赴君山。” 春梅喜道:“这会小婢要跟你们同去,路上也好伺候小姐。” 上官锦云道:“春梅姐,你……老师傅云游去了,不在庵中,你怎好走开!” 春梅笑道:“没关系,老师傅早已说过,等小姐回来,婢子就好下山,这里还有聋师太在呢!所以她老人家放心得很。” “聋师太!”岳天敏又吃了一惊,他在九华山时,就听二师兄说过聋师太的来历。几十年前,她原是黑道中人,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后来在许多仇家围攻之下,震聋双耳,不知怎的突然放下屠刀,削发为尼,自称聋师太。 二师兄还见过她几面,才和自己提过,不想也在这小小尼庵之中。心中想着,方待开口。 春梅好像知道岳少爷的心意,连忙补充着道:“她老人家脾气古怪,不喜欢外人打扰。” 岳天敏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大家饭罢之后,春梅又替两人倒了茶,就匆匆入内。 不多一会,手上提着一个包裹出来,喜孜孜的出来,一面笑道:“岳少爷,小姐,你们等久了,这就走罢!” 上官锦云道:“春梅姐,你怎不向聋师太去说一声?” 春梅笑道:“小婢去过啦!她老人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从手上脱了一串念珠给我。” 说着纤手一伸,果然还有一串十八粒黑黝黝非金非石的念珠,不知有何用处? 庞小龙插口道:“你又不念佛,这有什么用处?” 岳天敏忙道;“既是聋师太相赠,定有用处,只是我们不识罢了。” 四人走出白云庵,上官锦云和春梅共乘一骑,岳天敏带着庞小龙骑上赤龙驹,往石臼湖奔去。一二十里路程,何消片刻,便到了韩村。 入村之后,岳天敏便觉情形有点异样。因为此时才近傍晚,夕阳未下,这韩村少说也有一两百家人家,但家家户户,都已掩上了门。一条小小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显得十分冷落!沿街居民,大都以渔为业,也决不会睡得恁地早法?街上只有一家兼卖酒菜的茶馆,此时也只有几个大汉,疏疏朗朗的坐着喝茶。岳天敏两匹骏马,得得蹄声在门口停住,下马之后。几个喝茶的大汉,不约而同,同时回过头来。 当他们瞧到四人中间,有三个人身边佩着长剑,脸色不由又同时骤变! 岳天敏并不理会,昂然入店,大家坐定之后,早有一个精壮店伙,跟着过来。 岳天敏两年之前,到过石臼湖,早从夏帮生口中,知道了入湖暗号。这时两手一齐平举,食指和拇指,指尖接在一起,左右作了两个圆圈。 他暗号才一打出,店伙脸色骤白,十分惶恐的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小的该死,不知贵宾驾到,多多失礼。” 同时那五六个茶客,也立时起身肃立,其中一个大汉,却迎着自己这里走来。恭恭敬敬的半侧着身躯,说道:“贵宾远来,不知有何吩咐?” 其实岳天敏早知他们是黑龙帮的人,这大汉敢情是水寨中的小头目,当下就抱拳答道: “在下昆仑岳天敏,有事拜晤夏帮主,烦请老哥哥替在下准备船只。” 那大汉一连应了几个“是”,道:“原来是……岳大侠,小的前年在寨中当班,见…… 见过你老,船只现成,你……你老是否急须上船?还是要休息一下?” 岳天敏点头道:“既有船只,在下就立时动身。” 那大汉又一连应了几个“是”,走在前面领路。 岳天敏等四人,站起身来,往店外走去!只见店中大汉,一齐躬身相送。小街尽头,便是码头,大汉撮唇微啸了两声,只见江面上立时驰来两艘快艇! 大汉先请四人上船,然后又把马匹装了另外一艘,才在岸上躬身送别。这边船一启碇,岸上“嗤”的一声,一道朱红火花,冲天直上。紧接着江面上,一连飞起四五道朱红火花,一道接着一道,往水寨中传递进去。船行迅速,不多一会已到江心。这时天色已逐渐昏黑,石臼湖水寨,业已在望,江面上的巡逻船只,灯光闪烁,往来如梭,另有一番森严雄壮之概! 庞小龙早已高兴得指手划脚,问个不停!正瞧之间,忽见前面驶来七八条快艇,在左侧一字排开,最前面一艘大船,船头上站着一个劲装汉子,高声说道:“黑龙帮日月堂许君武代表帮主,恭迓贵宾。” 这大的江风之中,声音传来,劲气直贯! 岳天敏听得心中一凛,日月堂乃是黑龙帮六座香堂之首,许君武亲自代表帮主,远来迎迓,该是何等隆重? 他那里知道当日黑水龙王夏帮主告诉他的暗号,左右两手互作两个圆圈,叫做“日月双悬”,乃是帮中贵宾的记号。所以他一下船,岸上就放起朱色火花,通知水寨有贵宾莅寨。 火花共分五等,朱色自然是贵宾的讯号,水寨中接获火花,即知来人身份。 闲言表过了。却说岳天敏一凛之后,赶紧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许堂主久违了,小弟岳天敏路过贵寨,特来求见,怎敢有劳许堂主远迎?” 说话之间,双方船已接近。日月堂主许君武听说昆仑一少,不由心中大喜,哈哈笑道: “原来来的是岳少侠,兄弟君山回来,岳少侠海南犹未归来,正以未倾积愫为憾,不想侠驾却远莅敝寨来了,快请换过船只。”一面回头道:“你们去禀报帮主,说来的是昆仑岳少侠。” 他语声一落,立即有一艘快艇,答应一声,轮桨如飞,往水寨中驶去。原来许君武乘来的,是一艘布置华丽,专迎贵宾的船只。两条船靠拢了,岳天敏拉着庞小龙和上官姑娘,春梅四人一同上了大船。 进入中舱,坐定之后,便有寨中头目献上香茗。 岳天敏替许君武一一介绍。 许君武才知和昆仑一少同来的两位姑娘,一个小孩,竟然来头大得出奇!上官姑娘和小孩,一个是天目山浮玉居士的爱孙,一个是他媳妇的侄女,这也还罢了! 连一个丫头,竟然是武中人人敬仰的心如神尼的高足,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阵寒暄,许君武就向岳天敏笑道:“目前各派集会君山,对抗赤氛,岳少侠翩然莅临,当有极其重要之事见告?” 岳天敏道:“小弟实是奉枯木大师之命,前往嵩山,不料少林古刹,已然蒙尘,后来巧遇醉仙翁老前辈,又嘱小弟前来天目,因日前听江天镖局庞老哥说起,贵帮已接到赤衣教江南分坛的通知,小弟才特地赶来,俾使将此间情形,向大会提出报告。” 许君武肃然道:“这就是了,赤衣教江南分坛,蕞尔小丑,不见得就奈何得了黑龙帮,不过帮主因对方此一举动,乃是整体中的一个小环,其事虽小,却关系整个大局。是以日前派人星夜赶赴君山,报告此间之事,今日岳少侠便已赶到,兄弟正在奇怪,如岳少侠由君山动身,决无如此快法。岳少侠肝胆照人,一听敝帮有事,立即赶来驰援,兄弟代表本帮,谨致谢忱。” 岳天敏听他口气,似乎没把赤衣教放在眼里,这以许君武的武功在黑龙帮的地位,自然不能算狂,但他焉知赤衣教的厉害,可并不在武功高低! 心中想着,但又不好明说,当下谦逊的道:“许堂主怎地客气起来,小弟只不过顺道经过而已,怎敢当得驰援两字?” 这一阵工夫,船只业已靠岸,只见岸上灯火通明,鹄立着两排庄丁。 灯火照耀之下,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紫脸长须的老者,那正是黑龙帮帮主黑水龙王夏峻峰,他身后站着五人,那是五堂堂主! 岳天敏瞧得心头陡的一惊。 许君武肃客上岸,岳天敏赶紧趋前几步,惶恐的说道:“在下怎敢有劳夏帮主久候!” 夏峻峰一手握住岳天敏手臂,呵呵大笑道:“一别两年,岳少侠已名满天下,成为武林中人人景仰之人,侠驾远来,正是敝帮的佳宾,夏某的故交。”说着目光一瞥,又道:“这两位姑娘,敬烦岳少侠引见。” 岳天敏介绍之后,又和五堂堂主一一引见,大家边谈边走,一直进入花厅。才分宾主坐定,少顷,采薇叟也闻报赶来,又是一番寒暄。 庄丁们摆上酒席,夏峻峰坚请岳天敏上座,大家逊让夏峻峰坐了主席,采薇叟、岳天敏、庞小龙、上官锦云、春梅及六堂堂主挨次入席。 酒过三巡,岳天敏首先把君山大会情形说了一遍。然后又把自己此次奉命赶赴嵩山,夜探少林寺巧遇醉仙翁,要自己上天目山求问解药,经过情形详细说出。 这一段经过,直听得黑水龙王目瞪口呆,采薇叟沉吟不语! 半晌,夏峻峰目射奇光,慨然长叹,道:“如果不是岳少侠亲身亲历,亲口说出,真难令人置信,连玉清真人,一心大师,西岳老人,白鹤道长等一代宗师,全使被他们网罗以去。虽然目前江南同道,同时接到他们四位掌门人的联名信件,老夫还在疑信参半之中,如今经岳少侠一说,他们是受了赤衣教‘魔睙神通’和‘圣水’所致,这就难怪他们如此猖獗了!哈哈!所好岳少侠不虚天目之行,这两种歹毒东西,都有了解药,眼看弥天赤祸,指日可靖,宁不快哉?”说着又呵呵大笑道:“来来,我们干此一杯,为武林祝福。” 举起大觥,一饮而尽。然后又道:“岳少侠倒来得恰是时候,实不相瞒,八天之前,夏某接到一封自称赤衣教江南总分坛的来信,居然以十日为限,要黑龙帮全体入教,如今还有两天时间,如果他们届时不来,哈哈!老夫也准备出其不意,给他们一个厉害哩!” 岳天敏问道:“夏帮主是否已知他们巢穴,确在大别山中?” 黑水龙王点头道:“岳少侠原来已有所闻,他们江南总分坛确在大别山中,为首之人,乃是赤衣教五赤堂的一位堂主,叫花太岁谌不宜。” “谌不宜!” 岳天敏突然想起自己赶赴少林寺途中,在方城遇到的那个面色白皙,仕绅打扮的人,不是自称谌不宜吗?他说过:“小号近日有家分店,在江南开张,所以兄弟特地赶去!” 果然是他!原来他还是赤衣教五赤堂的五个堂主之一,难怪还有点气概! 心中想着,只听黑水龙王又道:“赤衣魔教为害武林,势成燎原,固然是他们仗着‘魔眼神通’,和迷乱人性的‘圣水’,不择手段使各大门派,悉入魔爪。但另一原因,却是江湖上许多无耻败类,闻风依附,先作内线所造成。据说谌不宜才到江南,就有嵊县女飞贼黑妖狐阮惜分,四明巨盗褚志光,太湖凤尾帮陆飞羽等人,率先投效。尤其黑妖狐阮惜分,施展狐媚手段,把花太岁谌不宜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她当年想投入本帮,为老夫所拒,怀恨在心,是以赤衣教江南总分坛成立之初,就首先向本帮挑衅。” 日月堂主许君武道:“帮主当年也太以仁慈,不该纵虎归山。” 夏峻峰捋须叹道:“老夫因她虽然表面装着伪善,但平日尚无大恶,本帮既不予收容,只要她改过向善,总应给她一条自新之路。” 这时坐在许君武下首的沼吴堂堂主铁掌丁正愤然道:“黑妖狐如果敢进咱们水寨一步,我就先把她劈了!” 他话声未落,只见一个头目,慌慌张张的进来,好似有甚急之事,要待报告? 日月堂主许君武,连忙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不多一会,许君武脸色凝重,走到黑水龙王跟前轻轻说了几句。 黑水龙王夏峻峰脸色陡变,把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怒声问道:“孙英怎生如此糊涂?” 许君武道:“恐怕孙香主已被他们……” 这时另一个头目,又气吁吁的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张大红名帖,呈到黑水龙王手上。 黑水龙王还没过目,已是脸色大变。六堂堂主也一个个神色紧张,大家不约而同的齐向帮主手上瞧去! 夏峻峰目光掠过大红名帖,陡然仰天狂笑,声震屋宇! “他们来得真快!这倒好,用不着咱们劳师动众。”说到这里,回头向那头目道: “好!就请他们在大厅稍候。” 头目应了两声“是”,立即退出。 夏峻峰却朝着日月堂主许君武道:“许堂主传令下去,本帮轮值弟兄,各守岗位,其余的也和平日一样,不奉命令,不准妄动!你传令之后,立即回来。” 许君武答应一声,起身离座。 夏峻峰这才把名帖送到采薇叟面前,道:“老哥哥,你瞧,谌不宜当真欺人太甚!” 岳天敏坐在采薇叟下首,方才的情形,瞧到眼里,已知是怎么一会事。心中也着实惊愣,凭黑龙帮水寨,防守如此严密,四面有防,船只又受了管制。赤衣教的人本领再大,也插翅难飞!那知说来就来,当真有恁地快法! 采薇叟瞧到名帖,脸上也微有怒容,但他涵养较深,怒容一瞬即逝,轻轻的把名帖往岳天敏面前一送,笑道:“岳老弟,你瞧!咱们说着曹操,曹操就到,看来今晚倒有一场热闹!” 岳天敏接过之后,只见大红名帖上,赫然印着一颗白色骷髅,和两根交叉白骨。中间写着一行正楷,那是:“赤衣教总坛赤煞堂堂主兼领江南分坛谌不宜沐手敬拜”上官锦云隔着庞小龙凑过头来,低声问道:“敏哥哥,赤衣教的人来啦?” 庞小龙听得精神一振,忙道:“岳哥哥,那龙儿今晚也可以出手了!” 岳天敏正色道:“许多伯伯们,今晚都不一定动手,小孩儿家可不准乱来。” 正说之间,日月堂许堂主已传令完毕,回了进来。 夏峻峰推杯而起,道:“好!咱们这就出去。”一面又道:“岳老弟,你们也去瞧瞧热闹!” 大家纷纷站起,岳天敏拉着庞小龙的小手,一起往前厅走去。 大厅上,这时灯火辉煌,照耀得如同白昼!除了厅前站着两个劲装紧扎的大汉,伺候之外,整个黑龙帮十分沉静,也看不到弓上弦,刀出鞘的紧张气氛,好似和没事时一样,毫无戒备! 赤衣教“赤旗所指,遍地骷髅”,使得江湖上谈虎色变,闻风丧胆,何以黑龙帮会如此镇定?这就是他们和其他占山文寨的黑道帮会有所不同之处!因为这是一群孤臣孽子,不甘异族统治的血性份子,他们心存匡复,平日里训练有素,纪律森严! 这赤衣教的人,已经坐等在大厅上了,即将展开的可能是一场生死搏斗,但他们还是临阵不乱! 赤衣教的“贵客”们在大厅上,坐了一阵,兀自不见动静。他渐渐感觉到黑龙帮在江湖上盛名久着,确有点令人莫测高深。 正当此时,忽听一声洪亮的大笑,道:“谌堂主驾临石臼湖,请恕夏某未及远迎大驾。” 接着这一声大笑,由屏风后面,转出一行人来。 为首一个紫脸长须,身材高大,生相威武。 第二个是身穿古铜色长袍的长髯老者! 再次一个面如冠玉,丰神秀逸的美少年,一手拉着一个十二三岁小童。 他身后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娇艳如花的少女。 最后,是六个劲装汉子,背上都背着兵器,每人的太阳穴也都高高坟起! 这一行人当然是黑水龙王夏峻峰、采薇叟、岳天敏、庞小龙、上官锦云、春梅以及黑龙帮六位堂主了。坐在厅上的几位赤衣教“贵宾”此时也都站起身来。 领头一个面色白皙,俨然仕绅的花太岁谌不宜,满堆笑容,拱手说道:“兄弟谌不宜,久仰夏帮主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深夜惊扰大驾,兄弟甚感不安。” 黑水龙王夏峻峰两道眼神扫过谌不宜以次诸人,自己却全都认识,那正是江南武林中的一批败类。 紧依着谌不宜身穿黑色紧窄夜行衣靠,头包黑绢,身材瘦小,一脸淫荡的是女飞贼黑妖狐阮惜分!獐头鼠目,脸色微黄的四明巨寇褚志光!五十来岁广颡鹰鼻的是凤尾帮主陆飞羽。脸目黝黑,虬筋毕露的是武功山流沙掌李金。这四人身后,垂手站着六个歪带帽子的劲装汉子。各人左肩,全挂着一个红色布袋,袋上画着白色骷髅。 他看清当前几人之后。心中暗暗嘀咕,这几个人中,除了谌不宜不知底细之外。其余只有凤尾帮陆飞羽,和武功山的独脚大盗流沙掌李金,稍为扎手,也难以和自己六位堂主相抗。 心中想着,不由冷嘿了一声,答道:“谌堂主好说,几位远道而来,快请坐下好说话。” 一面向凤尾帮陆飞羽拱手笑道:“陆兄大驾,难得光临,原来也投入茅教主门下?”说着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哈哈大笑。 陆飞羽被他笑得老脸通红,嘿然不语。 谌不宜连忙接口笑道:“夏帮主义不帝秦,纠合志士,威震武林,敝教茅教主,无任景仰,此次兄弟南来前夕,茅教主特地叮嘱兄弟,向夏帮主致意……” 他脸上谄笑,越来越深,两只眼睛,几乎眯成两条细缝。 但细缝之中,渐渐露出一丝暗红色的奇异光彩! “嘿嘿!向夏帮主致崇高的敬意……” “谌不宜,你这点技俩,敢在夏帮主面前卖弄?” 岳天敏舌绽春雷的大喝,整座大厅,全震得嗡嗡直响!这份声势,简直骇人听闻。这声大喝,却也正是时候! 黑水龙王夏峻峰内功精深,蓦地一惊,眼中精光陡射,心中却暗暗叫了声“惭愧!” 花太岁谌不宜,正在满脸谄笑之中,施展赤衣教唯一毒着“魔限神通”。被这一喝,也给震得他耳鸣心跳,大惊失色! 抬眼一瞧,这位弱冠书生,眼神如剑,精光暴射,心中更是一愣!立即双手一拱,呵呵大笑,道:“原来是岳兄,这当真巧极,兄弟方城一别,正切驰思,不想侠驾也到江南来了。”他好像故友重逢,喜不自胜! 正当此时,忽见两个佩挂腰刀的劲装汉子,押着一人,走到厅前。 其中一个汉子,走上几步,向夏峻峰躬身道:“启禀帮主,孙英已押在厅外!” 夏峻峰脸若严霜,目露威棱,喝道:“孙英背叛本帮,给老夫推出去砍了!” 岳天敏蓦地心中一动,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夏帮主暂息雷霆,贵帮孙香主和在下曾有一面之缘,为人豪爽,决非背叛贵帮之人,帮主能否请孙香主和在下一见?” 黑水龙王夏峻峰左手微微一抬,道:“你们把他带上来。” 庄丁答应一声,立即退出身去,两人押着孙英,走上厅来。 “帮主,小的全为了本帮着想,并没背叛本帮,请帮主开恩!”孙英突然跪下,不迭的磕头。 黑水龙王冷嘿一声,并未作答。 “孙香主,还认得在下吗?”声音平易,却有点震耳,孙英闻声抬头,只见发言的是坐在夏帮主的一个丰神俊逸的美少年。 “啊!岳……” 岳天敏微微一笑,右手小指,已迅速无比的对准孙英鼻孔,虚虚弹去! 孙英“岳”字堪堪出口,蓦觉一缕辛辣气味,往鼻孔中钻入,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突然如大梦方醒,惊“啊”一声,双眼转动,瞧清大厅上情形,不由全身发颤,往黑水龙王跪近一步,失声道:“小的该死,小的怎会擅离职守?请帮主依法治罪。” 黑水龙王方才虽然看清昆仑一少似乎屈指微弹,定有用意,却也想不到他暗中已把“乌风散”使上,此时一听孙英前后语气,截然不同,方感诧异! 忽听岳天敏一声朗笑,说道:“恭喜孙兄,武林中多少人被赤衣教‘圣水’迷失本性,能够解除此厄的,孙兄倒是第一个人。”说到这里,忽又向黑水龙王拱手道:“孙香主迷失本性,受人愚弄,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在下斗胆,还请帮主从宽发落。” 夏峻峰点头微笑,表示谢意,一面吩咐道:“你们把他扶下去!” 两个庄丁,轰应一声,一左一右扶起孙英退了下去。 花太岁谌不宜做梦也想不到,漠外白骨教声称无药可解的秘方——圣水,忽然有了解药。 而且根本也没瞧清楚人家是如何使的!一时惊诧得面如土色,但他总究还是疑信参半,突然打了哈哈,道:“岳少侠方才所说,无乃言过其实,敝教茅教主,因鉴于红莲白藕,武林同源,但千百年来,秘技自珍。门户之见,日深一日,仇仇相视,白刃相加,也愈演愈烈,是以创万派归一,为天下武林谋福利,区区微意,有目共鉴。即以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清真人,华山西岳老人,终南白鹤道长,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派宗师,也都纷纷赞同,共襄义举,果如所说,难道凭这四位宗师,也会受敝教之迷?夏帮主不可误会,兄弟此来,原是专诚拜访,既然引起贵帮误会,兄弟这就告退!” 说着向身边诸人,递了一个眼色,站起身来,接着阮惜分,褚志光,陆飞羽,李金等人,也同时站起。 岳天敏徐徐的道:“谌兄且请宽坐,在下尚有数语奉告!” 谌不宜尴尬地瞧了黑水龙王一眼,满堆笑容的道:“岳少侠还有什么见教?” 岳天敏冷嘿一声,陡的目射精光,沉声问道:“谌兄此次远来江南,可曾奉到你们茅教主最近指示?” 谌不宜道:“岳少侠此话,不知用意何在?” 岳天敏问道:“你们教中,可有朱缺其人?” 谌不宜躬身笑道:“朱真人乃是敝教副教主。” 岳天敏冷冷的道:“贵教高手分批南来,是否以他为首,谌兄可在他节制之下?” 谌不宜微微一愣,但瞧岳天敏似有重要之话尚未出口,略为迟疑了一下,只好答道: “朱真人乃是代表茅教主亲来,不但是兄弟,就是驻跸武当的仇副教主,也全在他的节制之下。” 岳天敏突然一声敞笑,大声说道:“那么朱缺也没有通知你们和在下相约之事?” 谌不宜听岳天敏的口气,愈说愈大,心中大感惊奇,不由谄笑道:“不知朱真人和岳少侠相约何事,还请明白见告!” 岳天敏正气凛然的道:“在下在少室峰前警告朱缺,要他寄语茅教主,目前各大门派,齐集君山,为武林讨贼,你们不妨约期比斗,看看是道长,还是魔消?如果妄想使用阴谋诡计,危害江南一草一木,在下当剑剑诛绝,决不留情!” 他此话出口,谌不宜一行人,个个脸色剧变,脸现怒容,太湖凤尾帮帮主陆飞羽,忽然嘿嘿冷笑了两声,道:“老夫活了这一把年纪,也遇到过不少高人,像岳少侠这样,倒真是老夫生平第一次遇到的狂徒。” 他话声才落,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喝道:“老匹夫,你敢藐视我们岳少爷?”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那发话的是十八九岁的缟衣少女,她柳眉微挑,杏眼圆瞪,倏地纤纤玉指,随手一弹,一缕指风,应手而出,直往陆飞羽身前激射过去! 缟衣少女随手而出的指风看来极是平淡,但陆飞羽身为凤尾帮一帮之主,在江湖上也非泛泛之辈,一见对方笑语如珠的一声娇喝,立即有一缕劲风,向自己袭到。 他见多识广,自然识货,心头不禁大凛,这是佛门绝学“一指禅”!乃非寻常内家的指上功夫可比。那敢硬接,连忙一个急闪,侧身避开!嗤!但听微弱的声音响起,陆飞羽刚才坐过的那把檀木椅靠背上,立刻现出了一个指尖大小的深洞,透木而过! 俏春梅露了这一手,直把在场之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要知会这“一指禅”神功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那就是久已不履红尘的心如神尼!这妞儿小小年纪,居然已得神尼真传,大家自然十分惊诧! 陆飞羽横行江湖数十年,无端端栽在这个黄毛丫头手下,一张老脸色若猪肝,如何还挂得住?他浓眉陡轩,正待发作! 谌不宜连忙拉了陆飞羽一把,哈哈大笑道:“陆老哥一帮之主,何苦与这位姑娘争气,咱们还是谈正经要紧,兄弟有话向岳少侠讨教呢!” 他不愧赤衣教出来的人,能软能硬,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时估量敌我形势,显然于己大为不利。尤其自己仗以迷失人性的两件看家本领“魔眼神通”和“圣水”,对方自称已有解药,在没有摸清底细以前那敢妄动? 是以一面制住陆飞羽,一面却向岳天敏拱手道:“方才岳少侠曾和敝教朱真人有约,不知失真人如何向岳少侠表示?” 岳天敏见他一味谄笑,心中虽然不齿其人,但倒也不好过份给他难堪,这就淡淡的道: “贵教朱副教主答应在下,转告茅教主,在这期间不再渗透江南。” 谌不宜目光阴晴地转了一转,又是一声哈哈,道:“这敢情是兄弟和岳少侠在方城会面之后的事,兄弟衔命南来,确实未知实情,岳少侠既和敝教朱真人订下约期,兄弟怎敢不遵?哈哈!这一误会,还请夏帮主多多原谅。”他拱手一揖,又站起身来了! 黑龙帮的人,不想花太岁谌不宜竟然落篷得如此快法,不兔齐齐一怔! 沼吴堂堂主丁正,突然起身说道:“谌堂主果然是守信之人,丁某不胜钦佩,不过谌堂主既然来了,要想离开石臼湖,丁某倒有点小小意见。” 谌不宜老奸巨猾,涵养极深,声言依然呵呵笑道:“丁堂主高见,兄弟洗耳恭听。” 丁正冷嘿一声,道:“谌堂主好说,兄弟只想请谌堂主留下藐视黑龙帮的江湖败类!” 流沙掌李金,目射凶光,沉声喝道:“嘿嘿!丁正,你指的是谁?” 沼吴堂主丁正,脸露不屑的道:“兄弟所指,自然另有其人,不过阁下要强自出头,算上一份,也无不可!” 流沙掌李金不觉怒火暴发,嘿嘿连声,一跃而起,怒道:“丁正,你指名叫阵,难道我当真怕你不成?来!来!咱们先较量较量。” 丁正大笑道:“阁下此言,正合丁某心意。”说罢,双掌一分,往前走去。 忽然人影一闪,日月堂主许君武抢着跃出,叫道:“丁兄且慢动手!” 沼吴堂主回头一瞧,许君武已抢到前面,笑道:“丁兄原意指的既不是李老哥,不如先把妖妇拿下才是正经,这一阵就让给兄弟吧!” 他不待丁正答话,便向李金抱拳道:“许某久仰李老哥盛名,咱们亲近亲近!” 流沙掌李金冷笑道:“只要许堂主有兴,兄弟自当奉陪。” “李老哥请!” “兄弟有潜!” 流沙掌早已蓄势待敌,“僭”字出口,一掌“流沙千里”已向许君武当胸劈去! 许君武左掌斜翻,架住李金攻势,右手“徒手搏龙”紧接着打出! 李金嘿然冷哼让开攻势,双掌分合之间,“黄沙蔽日”,“沙中寻泉”,“风沙卷蹄” 接连三招,分上、中、下攻到。 许君武只觉对方流沙掌法,滚滚而来,潜力强猛,心中也暗暗惊叹,这老儿果然名不虚传! 当下就展开身法,全力迎击! 沼吴堂堂主丁正在许君武抢出之际,果然身躯一转,对着黑妖狐阮惜分嗔目喝道:“妖妇,当年夏帮主念你尚无大恶,才容你在嵊县存身,不想你淫荡成性,不知悔改,仗着赤衣教为护符,居然还敢到石臼湖露脸,丁正今日就活劈了你!” 他声音宏大,铁掌如风,业已奔雷般劈到! “嗒”!黑妖狐阮惜分粉嫩的纤手一抬,撤出绣鸾刀,腰肢扭动,闪招进招,一弯锒虹,向丁正递去,口中妖冶冷哼:“丁正,你别吹大气,姑娘可也没把你放在心上!” 四个人分成两对动上了手,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刹那间事! 赤衣教一行,眼看大家业已破脸,都纷纷站了起来。 其中只急了一人,那是赤衣教赤煞堂堂主,兼领江南总分堂的花太岁谌不宜。 因为他深知目下敌人势盛,这种无把握的仗如何打得?何况出手的又是自己蚀骨消魂的姘妇阮惜芬! 这一变故,真使这位巨猾没了主张,双手一拱,惶急的道:“兄弟专诚代表茅教主致敬而来,贵帮如此行动,岂非有失和气?” 黑水龙王微微一哂,道:“谌堂主不可误会,敝帮要拿的,只是江湖败类和贵教无涉。”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然后指着两个歪戴帽子的红衣大汉,道:“兄弟倒还有个不情之请,就是谌堂主身后,六位贵教门下,尚有两个是敝帮逃犯,江湖之中,讲究过节清楚,谌堂主当不会责夏某无礼罢!” 花太岁谌不宜听得心头一惊,还没答话! 只见黑水龙王陡的脸色一沉,喝道:“来呀!” 大厅前面,立时应声走入四个手执单刀的彪形大汉。 黑水龙王目光如电,厉声喝道:“叛帮逆徒王三元,何成蛟,还不给老夫拿下?” 黑水龙王喝声未了,蓦听一声震耳狂笑! “夏峻峰,你也欺人太甚!” 第五十一章 缀笔岂无因往事已矣 侧身原有侍来者可追 岳天敏,上官锦云给夏帮主这一声大喝,如闻焦雷,脸色骤然一变,双双站起身来! “啊!岳少爷,小姐,不错!就是这两个贼子!”春梅仇人对面,娇喊声中,一条纤小人影,抢先飞出,往六个红衣大汉掠去。 黑龙帮四名手执单刀的弟兄,此时堪堪奔近,就被褚志光挡住去路,暴喝一声:“回去!” 双掌齐发,推出两股极大掌风,往四人身前劈去! 四个黑龙帮弟兄平日不过略谙武功,此时一见人家劈出掌风,劲急凌厉,他们四人那敢硬闯,赶紧向两边急闪。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一条瘐小人影,迎着掌风,欺身直上。 “还不给姑娘滚开?”“劈拍”两声,褚志光脸上立时被人家左右开弓掴了两掌!心中又惊又惧,忙不迭倒退一丈,定睛瞧去,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缟衣少女,不由怒火陡升,狞吼一声,正待往春梅扑去! 蓦听岳天敏一声断喝,双手遥招。 “呼”!“呼”!两条红影,突然凌空飞起,越过谌不宜,褚志光等人头顶,“拍达” 摔落地上! 昆仑一少使出这一手“纵鹤擒龙”的“擒龙手”,当真快逾闪电,把大家瞧得瞪目结舌,谁也没看清楚。 王三元,何成蛟两个贼子,早已被摔得昏死过去。 四个黑龙帮弟兄,一时怔得呆了半晌,才赶上一步,把两人按住! “哈哈,岳少侠果然不愧昆仑一少,老夫不自量力,倒要讨教几招!” 凤尾帮主陆飞羽,敞笑声中,大步而出。 岳天敏含煞双目,忽然一收,抱拳笑道:“陆老帮主威震太湖,叱嗟江湖,何苦与赤衣教沆瀣一气,自毁盛名,依在下……” “住口!”陆飞羽横行江湖数十年,方才若非见机得快,险被春梅“一指禅”击中,已是老羞成怒,强捺下去,此时那还忍得?他浓眉陡剔,厉笑道:“多言无益,难道岳少侠不屑赐教吗?” 他说话之间,业已欺近。 岳天敏却视若无睹,依然脸含笑容,徐徐的道:“在下不过为陆老帮主一世英名著想!” 陆飞羽嘿嘿冷笑,怒道:“你敢小觑老夫!”一掌挥出,直往岳天敏胸前拂去。他挟怨出手,掌力运足十成,劲风雷奔,呼啸而出!那知掌风虽猛,一到岳天敏身边,却像潮水般往两边分开,竟然连昆仑一少的衣角都没飘动一下。这可真把湖海枭雄的凤尾帮主震住,立时胀得色若猪肝。一掌未收,左手一掌,用尽生平之力,又如排山倒海,轰然发出! “哈哈!陆老帮主你现在该明白了吧!”岳天敏一声敞笑,迎着击来掌风,跨步向前,直往陆飞羽走去。 陆飞羽脸色倏变,暗叫不好!此人业已修成道家玄门罡气功夫,如果此时猝然出手回击,自己万万措手不及。心念疾转,要待后退,那里还来得及? 昆仑一少笑容未敛,右手小指,早已迅速无比,对准陆飞羽鼻孔,虚虚弹出! 只听陆飞羽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垂头丧气,默然无语的回头往椅子上坐去。 就在陆飞羽第二掌轰然发出之际,沼吴堂主丁正,一对铁掌已把黑妖狐阮惜分,逼得香汗淫淫,步步后退,绣鸾刀还手乏力。在她心中想,自己稍呈不支,花太岁谌不宜决不会坐视不救,是以银牙暗咬,一步步往谌不宜身边退去。那知蓦地里一团狂飙,像雷霆万钧,往身后撞来,那正是陆飞羽用尽生平之力,发出的第二掌。 岳天敏虽然逆掌而进,但并没将他掌风阻挡,是以冲出之势,依然十分凌厉。 黑妖狐还算见机,发觉不对,立即打旁里闪避!但沼吴堂主丁正是何等人物,铁掌如轮,步步进逼之时,那还容她逃出手去,冷嘿一声:“妖妇纳命!”呼呼两掌,直劈而出。 黑妖狐阮惜分,堪堪闪开陆飞羽的掌风已是吓出一身大汗,再要招架已是不及,只听惊叫骤起,“砰”的一声,妖娆玲珑的娇躯,给结实实,挨了一掌。绣鸾刀呛啷落地,人也跟着往后倒去! 花太岁谌不宜心头大惊,厉吼一声,直往丁正扑去,他身形才动,只觉眼前青影乍闪,一个人正好拦在自己面前! 谌不宜眼看心爱之人,被丁正一掌劈倒,生死未卜,急怒攻心,双眼通红,连来人是谁都没瞧清。 “挡我者死!”他活像一头疯狗,两手紧握拳头,蓦然往前发出!这是情急拼命,双冲拳的力道,自非小可!但听砰然轻响,花太岁一双拳头,宛如击中败絮,身子被震得踉跄后退了四五步,才行站住! “蓬!”又是一声大震,那是从日月堂主许君武,和流沙掌李金两人所发出!原来他们各展身手,激战多时,依然难分胜负! 日月堂主许君武在黑龙帮中,为五堂之首,武功精湛,内力浑厚,经过一阵拼耗,虽然发觉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自己在帮中的地位和敌人久战不下,岂非有损颜面,是以存了速战速决之心。掌法一变,劲风呼呼,直劈横击,力沉势猛,改为硬拼硬打! 流沙掌李金纵横江湖,也少有对手,这时一见许君武存心硬拼,那肯退让,也立即双臂加劲,迎着击出。双方拳掌接实,发出蓬然巨震,各自被震退了一步! 日月堂主许君武一退即上,双掌合击,一招“日月双悬”,疾扑而出,同时右脚也蓦然飞起,使出“怀心踼腿”。一时之间,两招迅猛绝伦的攻势,一齐出手。 流沙掌心头微凛,刚才一招硬拼,势均力敌,对方功力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怎么并不调息,又这等猛冲而来?心念转动,双臂往前一分,硬架来势,右腿也同时飞起,往许君武踢来右脚踢去!又是一声砰然大震,两人四臂两脚,同时接实。 “嘿!” “嘿!” 两声闷哼,两条人影,又各自震退了三步!接连两招硬拚,大家全都感觉有点真气不继,血气翻腾。 流沙掌李金,正在运气调息,猛听许君武大喝一声,重又欺身疾进,右掌闪电般拍来,等到警觉,对方掌势,业已到达前胸。 流沙掌待要闪避,那里还来得及,只觉前胸如中巨杵,内腑猛震,双目金星乱冒,喉头一甜,足下再也站立不稳,踉跄后退。张口喷出一股鲜血,人已摇摇欲倒!但他总究功力深厚,虽受巨创,猛的强压血气,眼中射火,一语不发,连起全身功力,对准许君武,劈出一掌!这一突起发难,去势奇速。 许君武真力消耗过多,反应自然不似平日灵活,侧身一让,虽已避过正面,但左肩还是被流沙掌击中。只觉骨痛如裂,身躯也摇摇晃晃的后退不迭!流沙掌拼命一击,强压的血气,又骤往上翻,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一阵天昏地旋,移动了几步,忽的摔倒地上。 黑龙帮的人,眼睁睁的瞧着两人硬拼硬砸,同时身受重伤。但武林中人,讲究名重于命,是以谁也不好助手出拳,这时两败俱伤,才由帮中弟兄,把两人同时扶起!这一段经过,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转眼之事,和黑妖狐阮惜分之死,差不多先后发生,也是花太岁谌不宜抢身踪出,双冲拳骤发,反被挡在面前的人内力反弹。震出四五步,同一时候! 谌不宜定睛瞧去,那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昆仑一少岳天敏!他明明前胸中了自己双冲拳尽力一击,却依然负手而立,面含微笑,浑若无事!再一打量,自己心爱之人黑妖狐阮惜分脸如金色,嘴角流出一滩黑血,早已香消玉殒! 流沙掌重伤踣地,四明巨寇褚光志却被缟衣少女点了穴道,呆若木鸡。 凤尾帮主陆飞羽颓然坐在靠椅上,一声一发。跟随自己前来的江南总分坛一干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一败涂地,全军尽墨! 花太岁惊、骇、急、怒,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为痉挛,双目充血,悲愤填膺! 这是他从嶓冢山崛起,从未有过的惨败!不但江南总分坛从此瓦解,弄不好自己还得遭受教中的严厉处分——“整肃”! 花太岁蓦地一横心,厉声喝道:“姓岳的,本堂主和你拼了!”“了”字堪堪出口,陡觉一缕辛辣无比的气味,攒入鼻孔,心头一凛,禁不住一连打出两个喷嚏! 昆仑一少岳天敏,还是含笑而立,但两道清澈如电的目光,却紧盯在花太岁脸上。使人感到不怒而威,不寒而栗。 谌不宜白皙的脸上,神色瞬息千变,他似乎怔怔出神,考虑着一件重大之事。突然,从犹豫变为坚毅,流露出一种新的生命。他回过头去,左手向侍立身后的四个红衣大汉,微微一招!四个赤衣教徒,立即趋近身边。 花太岁谌不宜一咬牙关,奇快无比从身边掣出佩刀,横扫而出。四个教徒,做梦也想不到谌堂主会骤下辣手,连哼也没有哼出,刀锋掠过,四颗人头骨碌碌滚了下来! 花太岁毫不怠慢,抹干刀上血渍,插入刀鞘,蓦地仰天一声狂笑,双拳环抱,朗声说道:“夏帮主,岳少侠,咱们后会有期,恕兄弟失陪!”说完,迳自往厅外走去! 黑龙帮主夏峻峰立起身来,呵呵笑道:“谌兄何不稍留,让夏某略尽地主之谊!” 采薇叟连忙低声拦道:“帮主让他去罢!” 一面向厅外喝道:“弟兄们快替谌堂主准备船只,送他过江。” 谌不宜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影之中!凤尾帮主陆飞羽,此时忽然站起身来,但他还没开口。 夏峻峰已跨前几步,抱拳笑道:“兄弟适才开罪之处,还请陆老哥多多原谅!” 陆飞羽老脸一红,惶恐的道:“夏帮主言重!兄弟误信妖言,终至不可自拔,若非岳少侠神术赐救,兄弟将万劫不复,何颜见人?兄弟此时急须赶返太湖,略事整顿,各大门派集会君山,对抗赤氛,兄弟愿随诸公之后,以供驱策!” 黑水龙王哈哈大笑道:“陆老哥深明大义,正是江南之幸,时间不早,兄弟意欲屈留陆老哥一宵,俾作长夜之谈哩!” 这时岳天敏也走了过来,向陆飞羽致歉,陆飞羽也连连道谢,为自己解除赤衣教“圣水”之德。大家一阵寒暄,岳敏天又从怀中掏出“灵宝丹”,给日月堂主许君武,流沙掌李金两人服下,一面又替流沙掌闻上少许“乌风散”,再由帮中兄弟把两人抬入后房休息。 夏峻峰吩咐帮丁,把四明土寇褚志光和王三元,何成蛟三人,暂时收押。 凤尾帮主陆飞羽,岳天敏以及上官锦云等人,也由夏峻峰特别招待在贵宾馆中。一宿无语,第二天清晨,黑水龙王夏峻峰因四明土寇褚志光早就和赤衣教互通声气,恶迹昭彰,就吩咐枭首示众。 一面又在花厅上替岳天敏上官锦云父母,设起灵堂。一时素帏高悬,哀乐齐奏!黑水龙王夏峻峰,采薇叟率同五堂堂主,和凤尾帮帮主陆飞羽,流沙掌李金相继奠拜。 岳天敏、上官锦云双双跪谢。然后由四名帮众,押着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两人,在灵前跪下。这时两人自知死在目前,直吓得脸如土色,全身觳觫,委顿在地。 昆仑一少岳天敏,仇人相对,份外眼红,他剑眉直竖,星目含煞,一张冠玉似的脸上,满是悲愤之色,一步步向跪在厅外的人走去! 上官锦云紧跟在敏哥哥身后,她泪痕满面,娇躯颤抖! “爸爸!上官伯伯,伯母,敏儿今日手刃贼子,报仇雪恨,三位老人家在天之灵,可以含笑瞑目了。” 岳天敏热泪盈眶,喃喃默祷,右手一抬,呛啷啷一声清响,寒光耀眼,龙形剑倏然出匣!上官锦云也同时掣出长剑。手起剑落,王三元,何成蛟两颗人头,同时落地。 帮丁早已准备好金漆托盘,把人头盛上,供到灵帏前面,岳天敏,上官锦霎,双双哭拜下去,春梅也陪着拜祭。 岳天敏站起身来,走到夏峻峰面前,蹼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在下兄妹得雪不共戴天之仇,全仗帮主鼎力,请受在下一拜。” 黑水龙王慌忙一把扶住,说道:“岳老弟怎好如此说法?黑龙帮如无老弟适时赶来,可能已被赤衣匪教所乘,咱们道义之交,老夫不向你道谢,你倒先客气起来,何况这两个贼子,乃是老弟亲手拏下的,快不可如此,否则岂不见外了。” 说着握了岳天敏手臂,一同往前面大厅上走去。 帮丁们早已摆好酒席,这是黑龙帮替凤尾帮主陆飞羽饯行。另一面也算是替岳少侠,上官姑娘大仇得报的庆功之宴,席间流沙掌李金因了解赤衣教迷失本性的“圣水”之毒,并承岳天敏慨赐疗伤圣乐“灵宝丹”,心中十分感激,连连致谢。 他和日月堂主许君武,倒是打出来的交情,惺惺相惜,谈得极为投机。 许君武乘机再三挽留,要他暂住石臼湖,只等君山会后,各大门派和赤衣教正式订下约期,同赴消敉赤祸之战。 大家笑语融洽,宾主尽欢,不必细表。宴后,凤尾帮帮主陆飞羽,急于赶返太湖。 岳天敏也因此行任务业已达成,不但黑龙帮的危机安然渡过,自己不共戴天之仇,也同时得报,即须回转君山覆命,这就同时向黑水龙王告辞。 夏峻峰吩咐帮丁,准备大艇,一面和采薇叟亲率五堂堂主,直送到水寨码头,订了后会,才依依而别。 却说岳天敏,上官锦云,庞小龙,春梅四人,别过众人,下了黑龙帮特备快艇,到乌溪登岸。早有帮中弟兄牵了马匹在岸上伺候。四人三骑上马之后,就取道芜湖,南陵,到达青阳,已是初更时分,就在城中落了客店。 岳天敏因自己下山以来,奔南闯北,从未回山探视,这次道经九华,正好顺便上昆仑下院晋谒二师兄,以便报告君山大会情形。当下和上官锦云商量了一阵,要她们在店中等候,自己准备第二天上九华一行。 上官锦云一切自然以敏哥哥为主,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昆仑下院乃玄门修真之地,自己三人不便跟着同去。 一宿无话,翌日清晨,岳天敏骑上赤龙驹,迳向九华山而去。等庞小龙起来,听说岳哥哥独个儿走了,没带自己同去,不由噘着一张小嘴,兀自不依。 上官锦云对这位被自己姑母从小骄纵惯了的小表弟,真是毫无办法,再三哄骗,答应等吃了午饭,和他一起出去逛街,才算把他逗乐,睁着小眼睛问道:“姐姐,你答应了可得算数。” 上官锦云笑道:“姐姐几时骗过你来?” 庞小龙喜得扮了一个鬼脸,一蹦一跳的往房外就跑,上官锦云也并未在意。到了中午时光,不见庞小龙回来,先前还认为小孩子家贪玩,在客店附近留连忘返,连午餐都记不得吃了。 忽见春梅匆匆走来,急道:“小姐,龙官不见啦!婢子在附近找了一遍,连一点影子也没有。” 上官锦云听得心中大惊,忙道:“这小鬼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别惹出事来,春梅姐姐,我们快分头找找。”说着,略一结束,带了随身兵器,两人走出店门,分头找寻。 青阳县地方不大,春梅在大街小巷,来回不知跑了几遍,那里找得到庞小龙?傍晚时候,她空着肚子,回转客店,等了一阵,连上官锦云也迟迟没有回店。她深信小姐的武功,已尽得西天目真传,就是庞小龙年纪虽小,普通江湖之士,也莫想胜得了他。何况此地临近九华,昆仑下院所在之地,决没有吃了豹子胆的人,敢在这里惹事。心中尽管这样想着,但事实上时间一点一滴地溜了过去,天黑了好一会,上官锦云依然没有回来。 春梅等得有点坐立不安起来,蓦地想起早晨岳少侠走后,庞小龙就噘着小嘴不依,说岳哥哥没带他同去,说不定他独个儿偷偷的上九华山找岳少爷去了? 小姐可体因城内遍找不着,已向城外找去?也许她早已想到这一点,此时正往九华赶去? 她觉得自己猜想十分有理,这就吩咐店伙送来晚餐,胡乱吃饱,也急匆匆的往西赶去。 这时城门早已关闭,春梅微一迟疑,立即柳腰一屈,凭空拔起,跃上城垛,然后莲足轻点,飘落城外,立即展开轻功,一路向九华山奔去。一口气跑了约有二三十里光景,瞥见前面一片树林之中,似有两条人影,一闪而没,定睛瞧去,业已不见。 春梅心中暗自嘀咕,这两人行动鬼祟,看来定非好人。心中想着,不由也赶紧缩身,闪入邻近树林,向两人隐身之处悄悄掩去。到了尽头,仔细一瞧那里还有人迹?目光一转,原来林外不远,似乎是一座庙宇,黑越越的没有一丝灯火。 自己既然来了,总得进去瞧个究竟!心念转动,依然藉着树林掩护,闪出林去,然后找了一个较为隐僻角落,踪身上墙。略一打量,只见庙院中,荒草及膝,敢情久无人烟,触入眼帘的,只是一片破败景象。荒野破庙,古木阴森,春梅虽得当代第一神尼心如师太亲炙,女孩儿家难免有点胆怯。她犹豫了一下,脚尖一点围墙,飞入院中,这才发觉自己立身之处,敢情是个侧院。 她左手掏出火折子,方要晃亮,忽然停住,只是趁着一点星月之光,右手紧按剑柄,隐身穿过一重回廊。到了大殿之上,依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声,还是禁不住心头紧张!正当她摸到供台,忽听屋脊上响起一阵极其细碎的声音。 春梅江湖经验虽然欠缺,总究是武林第一神尼心如师太的传人,闻声警觉,毫不考虑的往神龛后面隐去! 她身子堪堪藏好,大殿上已经沙沙的响起步履之声。殿上本来一片漆黑,再加有神像挡住视线,无法看凊进来的人是谁,但听声音,敢情约有七八个人。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洪亮的问道:“这前后都清查过了吗?” 一个低声应道:“弟子们都查清过了。” “唔!”那洪亮声音又问道:“暗桩呢,也都布好了?” 另一个粗壮声音,也低声下气的道:“一里方圆,都已按照堂主吩咐,分派出去。” “唔!”洪亮声音唔声道:“那么你们把灯点上。” “是!”有人应着,登时眼前一亮,亮起火折子,然后点上巨烛。顷刻之间,照得全殿通明! 春梅不知道这洪亮声音是什么堂主,听口气似乎身份不小!偷偷瞧去,只见供台前面人影幢幢,站着十来个歪带帽子的劲装大汉,肃身而立,一动不动。各人左肩,全挂着一个红色布袋,袋上绣着一个白色骷髅。这是赤衣教徒!春梅在黑龙帮见过,当日跟在花太岁谌不宜身后的,就是这付打扮!他们敢情在这里开什么秘密会议?那谌不宜不就是什么堂主吗? 可是他声音没有这么洪亮! 她躲在神龛后面,部份视线给神像挡住,无法瞧到那个堂主,心中正在想着。突然烛光摇动,满殿闻到一阵非兰非麝的香风,紧接者响起一串银铃般娇笑。 春梅急忙偷眼瞧去,大殿上不知何时,多了六个女的。前面两个,一个身穿红色道装,胸前绣着白骨骷髅,看年龄当在三十左右,却生得风骚入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隐含荡意,满脸邪气。另一个是身穿织锦道装,年约四旬的中年道姑,也生得皮肤白皙,眉目如画,尤其两道神光如电的眼睛,暗蕴煞气。这两人身后,是四个红色宫妆少女,一个手中捧着一支三尺来长的白玉杆,杆端还有一颗闪铄有光的红色小星,春梅不知这支白玉杆,是不是可作兵器?一个手上却捧着一柄长剑,另外两个,手上提着两盏红纱宫灯。 春梅这一阵打量,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一瞥间事。 只听洪亮声音,突然发出嘹亮笑声,道:“两位堂主,翩然莅临,兄弟有失远迎,多多失礼。” 红衣道姑娇声笑道:“唷!彭堂主你几时也学会客气啦?这边的事,不知办得怎样了? 啊!我和万妙道友,还得立刻赶去西峰坳呢!” 声音洪亮的彭堂主,拱手道:“这里的事,托教主之福,已极为顺利,不过……”他顿了一顿,续道:“听说昆仑一少岳天敏,今晨已赶上山去,看来有点棘手。” 锦衣道姑突然目射精光,愤愤的道:“原来这姓岳的小子,已经赶来了?” 春梅瞧她眼中杀气盈盈,满是怨毒,心头不由一楞! 红衣道姑格的一声娇笑,道:“万妙道友不必性急,别说昆仑一少,就是昆仑十少,这会已入咱们掌握之中,还怕他逃上天去?” 春梅听她说岳少爷已在她们掌握之中,心头更是一紧! “哈哈!”声音洪亮的彭堂主,又道:“兄弟还有一件大事,要向蓝堂主报告。” 红衣道姑水汪汪的眼睛,飘了他一眼,笑道:“彭堂主也真是,有话请说,报告,我可不敢当。” 彭堂主忽然谄笑道:“谁不知道蓝堂主是咱们五赤堂的头儿,兄弟不向你蓝堂主报告,又向谁报告?说实在兄弟还得称卑职才对!” 红女道姑被他说得脸上微微飞红,似笑非笑的道:“得啦!彭堂主还是说正经吧!我们时间无多呢。” 彭堂主这才收起笑容,低声说道:“和那姓岳的小子一路同来,还有一个女的,和一个小孩……” 春梅浑身一动,他分明是说小姐和庞小龙,正希望他快些说出! 锦衣道姑没等他说完,突然插口问道:“彭堂主,她们在那里?” 彭堂主低声道:“她们已被兄弟略施小计,送上西峰坳去了。” 春梅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姐和庞小龙业已落人他们手中! 锦衣道姑急急问道:“彭堂主,可知那女的姓甚名谁?” 彭堂主笑道:“那女的自称西天目门下,好像叫上官什么。” 锦衣道姑突然脸蕴怒色,冷哼道:“是上官锦云这贱婢!” 红衣道姑笑道:“万妙道友,上官锦云可就是道友的门下叛徒?那敢情好,咱们到了西峰坳,就交道友处置好啦。”她顿了一顿,笑道:“唔!彭堂主这档事,和大局配合得宜,当真算得首功!” 彭堂主依然谄笑道:“还要蓝堂主多多提携。” 春梅这会证实,被掳的两人,确是自己小姐,但弄不懂,那锦衣道姑怎会说小姐是她门下叛徒? 正在低头沉思,忽听红衣道姑清脆的声音又道:“好!那么咱们走吧!” 她话声一落,只听一阵衣袂飘风,红影闪动,两个道姑和四名宫装少女,登时消失不见。 春梅瞧得大为惊凛,只凭这几个人,临走时的身法,飞行之速,已是骇人!那知突然眼前一黑,大殿上立时恢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微风飒飒,屋瓦上响起轻微的飞行之声! 春梅不知他们全数走了,还是仍有人留着?她心中虽是焦灼,但也不敢大意。那知一会工夫,大殿上的人,竟然鸦雀无声,走得一个不剩! 春梅不由心中大急,方才彭堂主说自己小姐和庞小龙,被他送上西峰坳去,后来两个道姑,也说要赶上西峰坳。自己不该慑于对方武功,不敢妄动,以致轻易放过。 西峰坳自己可不知道西峰坳在那儿呀!啊!她们不会走得太远,自己暗暗蹑踪赶上去还来得及!心念一动,立即窜出大殿,飞身上屋,四面一阵打量,那里还有什么人影?心中一急,这就依着大路往前赶去。 天色大亮,业已到了大渡口,向江边一打听,果然在黎明时候,有两个道姑带着四名侍女,渡江过去。 春梅听得精神一振,渡过长江,她在路旁买了一点充饥之物,一刻不停的往西跟去。傍晚时分,她已经追到一处乱山之中,虽然两个道姑四个侍女,一路上始终走在自己前面,没有追上,但自己也并没追错方向。 她找了块大石坐下吃了些干粮,又喝了几口溪水,一面盘算着到了西峰坳自己如何下手? 一天一晚没有休息了,不坐下来,倒也还好,这一坐下立时觉得困乏不堪。想来西峰坳也不会离此太远了,自己不如养足精神,再走不迟。当下找到一个岩穴调息运功,过了好一阵工夫,才睁开眼来,舒展一下四肢,已觉功力尽复。方想出洞,忽然听到岩穴之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春梅心中一惊,敢情有人从远处走来?赶紧回头向身后瞧去,幸好这岩穴向右转弯,虽然后面甚是窄狭,却好容自己躲入,隐蔽住身子。 她堪堪闪入,侧面向外窥去!转眼工夫,洞外沙沙之声越来越近,月光下面,只见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短小老头,手执一根二尺来长竹根烟管,施施然往洞口踅来。这矮小老头,年约六旬,头上还盘着一条小辫子,昏花老眼?向洞中张望了一下,走入洞中靠壁坐下。一面把白铜烟斗,在石上敲了几下,磕去烟灰,从新装好烟丝,嗒嗒地打着火石,吸起烟来。 春梅腤暗焦急,瞧他模朴,敢情是山上樵夫,到洞中休息来的,但他悠闲的吸着旱烟,不知要待多久?一阵阵烟味,弥漫岩洞,差点呛得春梅要咳出声来。 矮小老头过足烟瘾,磕去烟灰,把旱烟管插入腰中,一面伸了个懒腰,身子一横,竟然倒头就睡。 这可把春梅瞧得更是心急,幸好矮小老头,劳力的人,身体疲乏了,阖上眼皮,一睡就熟,呼呼的打起鼾声。 春梅微微一笑,正待踪身飞去。那知身形才动,忽觉脚下好似在石块上绊了一下,差点倾跌下去。 心中一惊,赶紧立定,俯首一瞧,自己脚下,空荡荡的那有什么石块?不由暗自失笑,自己敢情太以性急了。心中想着再次要闪出身去,忽然噗的一声,自己前额又碰上了石壁! 还好,碰得不重,不然准得皮破血流!略一定神,发觉自己面前,根本没有石壁,那会碰上?但方才明明碰在又坚又冷的石壁之上,伸手一抚,前额还在隐隐作疼!这真是奇事,难道…… 她目含惊奇,迅速的往矮小老头望去,他不是蜷屈着身子,鼾声呼呼,睡得正熟,连身形也没动过。不会是他,也决不可能,方才那种衰老步伐和昏花眼神,瞧不出丝毫出奇之处,那像会武之人?何况自己师傅说过,凭自己所学,江湖上也足够应付…… 第五十二章 山前来黑煞堂主失意 临歧遘异士侠女投罗 洞外突然响起一阵步履之声! 春梅微微一怔,赶紧望去,原来是两个劲装汉子,边谈边走,向洞口走过。 “呼”!“呼”!矮小老头有节拍的鼾声,依然打个不停! 前面的一个突然停步,道:“这里有人?” 另一个接口道:“不错,兄弟还闻到旱烟味道。” 前面一个又道:“嘿嘿!这几天找死的人,倒真不少!” 他说到这里,突然横眉瞪眼,厉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给太爷滚出来?” 春梅那会把这两人瞧在眼里,但对方这种跋扈情形,心头微怒,暗想自己反正要走,正好出去教训他们一顿! 汉子喝声方落,矮小老头的鼾声,果然立时停止,不敢作声,好似生怕触怒他们。 春梅好奇的瞥了一眼,那知这一瞧,直惊得她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蜷卧壁下,鼾声呼呼瞧不起眼的矮小老头,这时竟没了影子。要知这岩穴只是一个死洞,除了自己隐身之处,略向右弯,前面只容一人躺下,已无隙地。自己发现有人走来,就一直瞧着洞外,连眼都没有眨过一眨,即使是飞鸟,从洞中飞出,也无所遁形。 这矮小老头,竟然在自己目光之下,走得无影无踪,自己还懵然不觉! 她这一发现,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目光一瞥间的事情。 就在那汉子喝声出口,蓦听一个焦雷般的声音,喝道:“小辈,老夫面前,你敢如此放肆?” 两个汉子,闻声一楞,立时并肩而立,往发声之处望去!只见五六丈外一片松林之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是身材高大的老者,紫膛脸上,浓眉粗眼,鬓发如戟。 后面一个,却是背负长剑的道人,生得又瘦又小,两臂特长,双目隐射金光。 这两人走在一起,一个更像宝塔,一个更被比了下去,小得可怜! 两个汉子,敢情不识这一大一小两人,是以不但毫无怯意,先前一个横眉一竖,不屑的瞧着两人,冷嘿道:“难道太爷面前,就容你们放肆?” “哈哈!”高大老者焦雷似的一声怪笑!“老夫先毙了你!” 铜铃般大眼,精光熠熠,迸射而出,长袖挥处,从里面露出一只其黑如墨的手掌,大踏步向两个汉子面前走去! 别说这只黑色手掌,使人瞧得惊心动魄,光是他两道眼光,也足以慑人心神! 两个汉子,色厉内荏,各自拔出单刀,身形却向后连退。 黑煞掌!春梅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他敢情就是巢湖黑煞老怪商震天!那瘦小道人,又不知是谁? “商兄,这两个小辈,敢在巢湖附近如此跋扈,想必有人撑腰,何不先问问清楚?” 瘦小道人,人生得瘦小,声音却甚为宏亮。 高大老者嘿然笑道:“兄弟一掌出手,几时空回?留一个问问也就够了。” “蓬!”说话声中,他掌势微向左偏! “呃”!先前发话的汉子,只闷哼出半声,立即往后栽倒。 刷!刷!刷!刷!又是四个劲装汉子,如飞掠到,把高大老者团团圈住! 这会,他看清楚了,赶来四人全是杯戴帽子,左臂挂着一个红色布袋。 “嘿!你们原来走赤衣教徒!” 高大老者笆斗似的脑袋,向五个汉子微俯而视,面带狞笑。 五人之中,有人喝道:“老贼,你不必逞强,是好的,报个万儿。” “哈哈!”高大老者一声嘹亮长笑,震得五个汉子,心胆俱颤! “老夫的名号,凭你们也配问得?” 他其黑如墨的右掌,向四外暴伸。 “这就是老夫的万儿,你们到阎王殿去问吧!”话声中掌发如风,狂飙疾卷!眼看五个赤衣教徒,顷刻之间,就得伤在他黑煞掌下! 蓦听一声吆喝:“掌下留人!” 一条人影,倏然飞落,双掌迎着推出! 只听蓬然一震,黑煞老怪身子微晃,后退了半步,定睛瞧去!那硬接自己一掌的,却是一个落魄文士打扮的中年汉子。 敢情他身形尚未站稳,就硬架自己掌风,是以被震得连退了三四步,微哼一声,双目猛睁,严厉的瞥了五个大汉一眼,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连巢湖黑煞掌商大侠,衡山神猿剑客董道长面前,敢如此放肆,还不给我滚下去。” 春梅听得心中一惊,这才知道高大老者,果然是巢湖姥山的黑煞老怪商震天。那个又瘦又小,双手特长的,竟是衡山派掌门人神猿剑客董皓!这落魄文士能接得住黑煞老怪一掌,身手也是不凡。啊!他声音好熟,不错!就是前天破庙中那个被称做彭堂主的人! 这会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巧啦! “哈哈!兄弟久仰两位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落魄文士拱手长笑,声音嘹亮! 黑煞老怪在江湖上声威远播,平日自视甚高,眼前这个瞧不起眼的落魄文士,居然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打着招呼。 面上掠过一丝蔑笑,冷冷的道:“专驾是赤衣教的吗?果真有两下子,无怪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傲慢。” 落魄文士依然满脸堆笑,拱手道:“兄弟赤衣教彭失意,适才教下无知,眉犯商大侠,请看兄弟薄面,多多海涵。” 赤衣教彭失意,这几个字听得黑煞老怪也微微一怔!要知赤衣教席卷大江以北,扬言“赤旗所至,遍地骷髅”,和“万派归一,四海同赤”,连武林中被推为泰山北斗的武当、少林、华山、终南、五台等大门派,都先后被他们罗致以去,这份声势,蚩同等闲?是以赤衣教五赤堂,五个堂主,也全成了风云人物,名传四海。 商震天自然早有耳闻,不想眼前这位瞧不起眼的落魄文士,竟是赤衣教赤流堂堂主吊客星彭失意! 但黑煞掌商震天,是何等人物,自己先前既已低估了对方,此时人家亮出万儿,又岂能退缩?何况方才对了一掌,虽说对方飞身抢救五个教徒,未能发挥全力。但以对方双掌齐出,才勉强接住自己一掌,吊客星彭失意的内功,显然逊于自己。 他心中想着,仍然倚老卖老的嘿了一声,道:“原来是彭堂主,恕老夫眼拙!今日之事,只要彭堂主接得住老夫三掌,五位贵教门下,就任由彭堂主带走。” 吊客星彭失意,身为赤衣教赤流堂堂主,目前正在声势显赫之际,区区巢湖黑煞掌,那会放在他眼里?实因对方还有一个衡山派掌门人神猿剑客站在一旁,心中不无顾忌,但此时当着手下教徒,自己已一再让步,对方依然盛气凌人,一时如何下得了台,闻言哈哈一笑,道:“敝教茅教主,对两位备至推崇,兄弟岂敢放肆,不过商大侠坚欲赐教了兄弟不自量力,也只好舍命奉陪,商大侠请罢!” 黑煞掌商震天,冷笑一声:“好极!” 欺身直踏而入,长袖一扬,一只比墨还黑的手掌,迅若雷奔,挟着一股沉雄无比的潜力,疾击过去。 吊客星彭失意双目如电,瞬也不瞬,待商震天右掌快要劈到之时,突然身向左侧,避开黑煞掌正面凶锋,双爪十指如钩,闪电抓出,直取商震天右手“腕脉”“臂儒”两穴。这一看正是当年白骨尸魔独门擒拿手法,诡异毒辣,世所罕见。 黑煞老怪微微一怔,口中发出冷嘿,脚下移宫换步,右掌疾收,左掌业已劈到,左掌未到,右掌又已推出!双掌交替迅速绝伦,但见砂飞石走,狂飙电漩! 彭失意一招才发,敌人掌势,已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迫得他心头凛骇,边退边挡。 黑煞老怪的功力,何等精深,两掌出手,简直凌厉已极,直把彭失意逼得后退了七八尺之远,勉强换了一掌。这一掌接是接下来了,但直震得他血气翻腾,真气浮动,整条右臂,几乎酸酸得麻木不仁! 黑煞老怪冷冷一嘿,正要开口! 蓦然轻风微飒,一条黑影,由天而降,落在他前面丈余远处。落地现身,竟是一个四十开外,身穿着枣红长袍的魁梧汉子。黝黑脸上,只有一只左眼,闪烁生光! 他瞧了黑煞老怪和神猿剑客一眼之后,浓眉一皱,拱手笑道:“我道和彭堂主动手的是谁?原来是商大侠和董大侠,嘿嘿!两位如有雅兴,请驾临西峰坳一叙。”接着又回头道: “彭堂主,仇副座有要事相请,咱们快走!” 说完不等黑煞掌商震天回话,和吊客星彭失意,带着五个大汉,迳自往山下跃去! 黑煞老怪瞧他突如其来,突然而去,不禁怔了一怔,厉声喝道:“西峰坳老夫准去,尊驾留个万儿再走!” 独眼汉子回头道:“兄弟刘成霸,明日恭候两位侠驾就是。” 声音传来,几条人影,业已在夜色中消失! “刘成霸!嘿嘿!董兄,这厮原来还是赤衣教的独眼龙刘成霸!真是一批不成气候的东西,也横行江湖,飞扬跋扈起来,嘿嘿!咱们就到西峰坳走一趟,瞧瞧可是龙潭虎穴?”黑煞老怪敢情动了真火,愤怒的说着。 “商兄说得不错,他们既然划下道来,自然得去走走,不过……”神猿剑客董皓,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依贫道看来,赤衣教五赤堂五个堂主,顷刻之间,已出现了两个,根据方才匆匆而去的情形瞧来,也许他们在西峰坳集会,蕴酿着一件什么秘密阴谋,可能还有厉害人物参与其间。不然凭商兄和贫道两人,独眼龙再狂,也不敢如此托大。” 黑煞掌铜铃般大眼,陡的精光暴射,沉声问道:“那么难道咱们就怕他不成?” 神猿剑客一声嘹亮长笑,道:“商兄,咱们两人,又怕过谁来?” 黑煞老怪狂笑应好! “那么咱们走!”说话之间,两条人影,也飘然跃起,往山下而去。 春梅闷了许久,心想:自己正苦不知西峰坳究在何处此时一听黑煞掌两人也要到西峰坳去,心中不由大喜,有他们两人走在前面,自己就不愁迷路了。 “女娃儿,还不快走?”忽然之间,春梅只觉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极低,但听得十分清楚!赶紧回头一瞧,这仅容身的石洞之中,除了自己,还有谁来?心中大为惊凛,难道是自己幻觉不成?但分明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不错!自己还不快走?心念一转,也顾不得再想,一掠出洞,就往黑煞老怪和神猿剑客走的方向奔去。起先还心存顾虑,不敢十分展开脚程,那知走了一阵,早已不见前面的人踪迹。 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像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剑客董皓是何等身手,又先走了一步,自己即使展开轻功,也未必一定能够追上,那里用得着故意放慢脚步? 心中想着,也立即施展轻功,向前急奔。等到天色拂晓,她不知已跑了多少路程,只觉眼前峰峦起伏,自己正处身在群山之中。虽然小路蜿蜓,一直向前伸展,但天下的路,永远是走不完的,此处究竟离西峰坳还有多远,抑或早过了头?都无法知道。而且跑了一晚,自己要跟踪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发现,不由心中渐感困惑,难道自已跑错了路?一阵打量,更使得她无所适从,她深悔自己不该只是依着山路急赶。如今横在眼前的,已只有一条通路,就是走错,也只好走了再说。当下掠了掠鬓发,仍然往前奔去。 刚刚走了里许来路,忽见前面一处山坳之中,慢慢踅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形矮小,是个老头,弯腰膢背,彳亍而行,一边走,一边还连声咳呛,似乎甚为吃力! 春梅心中一喜,自己苦于无处问路,这老人家来得正巧! 心中想着,目光一瞥,不由蓦然一怔!原来这老头极像昨晚岩洞中碰上的那个!不是吗?他手上一样拿着一根旱烟管,一边咳呛,一边还在狂吸。昨晚自己还把他当作普通樵夫,到洞中憩足的,后来他睡得鼾声呼呼,但眨眼工夫,连瞧也没有瞧清就不见了影子,这老人家可能是一位风尘奇人! 她心念转动,人就迎着走去,和老头逐渐走近!当她仔细一瞧,却又感到十分失望。因为昨晚那个老头,虽然和他身形相似,年龄相仿,昨晚虽在月光之下,自己可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老头,脸色红润,头上还盘着一条小小辫子。目前这个老头,除了手上也拿着一支旱烟管之外,但一身装束,却比叫化子还脏!头上更是一团乱蓬蓬的短发,尘垢交结,活像鸟巢。啊!他一手还提着一个酒葫芦,昨晚也没有的!不是他!根本和昨晚那个老头不同! 春梅这一阵打量,业已完全看清,那老头一对昏散的眼神,却也在打量自己,敢情他觉得恁地早法,居然有单身姑娘在山上赶路,而感到奇异。一阵咳呛,随着老头过去。 春梅因感到失望,一时间把问路也给忘了,等老头走了七八步路,才突然想起,急忙转过身去,叫道:“老人家请留步。” 那老头弯腰膢背,走得极慢,对春梅在背后的叫声,好像一无所闻,依然缓缓而行。他敢情年老耳聋,没有听到! 春梅连忙赶上前去,道:“老人家,请你留步。” 那老头颤巍巍的停住身子,打量了春梅一眼,咳呛着凑过头来,问道:“啊啊!姑娘是给我老头说话?” 春梅道:“小女子山行迷路……” 老头没听她说完,连连点头道:“我知道,这条山路,时常闹鬼,赶夜的,不要说是姑娘家,就是男子汉,也会被鬼迷得糊里糊涂走失方向。哦!姑娘,你可是到前村茅大户家里去的?咱们这里,只有茅大户家里,才有姑娘这样水葱般的人,嘻嘻!前天茅大户家那位女客人,也被四五个野鬼迷了,到现在还没好哩!” 春梅见这老头,说话崂叨,心中觉得好笑,一个人上了年纪,就会喜欢多嘴,自己才一开口,他就说了一大套毫不相干的话来。一面忙道:“老人家,我是请问你到西峰坳去,如何走法?” 那老头连连笑道:“不错!不错!姑娘果然是茅大户家的亲戚。说实在,茅大户也真好,我这葫芦上好陈酒,就是茅大户的管家们送给我喝的,喝完了再去拿,你说多慷慨?这几天山神出会,茅大户家里,可真来了不少客人,男的女的都有,听说要等候一位什么少爷,等他到了,就热闹啦!啊!姑娘,你也是瞧热闹来的?那用不着上西峰坳去,最热闹还是在歇马台。” 春梅听他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真是啼笑皆非,连忙摇手道:“老人家,我不是到茅大户家去的,我另外有事,要到西峰坳去。” 那老头转了转昏散眼神,十分奇怪的道:“你不是茅大户家的客人?那到西峰坳去,又是为了什么?唉!这年头真奇怪,姑娘巴巴的从宋屋庙赶来,不到歇马台去瞧瞧热闹?我老头子过上一天,也要赶去,一大把年纪,就难得赶上几场热闹了。刚才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老道士,就是从远处赶来的。” 春梅听得心中骤然一动,喑想他说的一个老头和一个老道士,可能就是黑煞掌商震天,神猿剑客董皓两人,这就问道:“老人家,你说方才过去的两位,可是一位个子高大的老头和一位又矮又小的道人?” 老头点头道:“谁说不是?一个像宝塔,一个有点像猴精,他们跑得可真快,就是往西边去的。” 说着用手指了一指。 春梅心中证实,知道黑煞掌和神猿剑客确是往西峰坳去的,而且方向也经指了出来,那还再待,当下忙道:“老人家,我还有事,谢谢你咯!” 说着不等老头答话,急匆匆的就往西奔去。 只听那老头还在身后喊着:“姑娘,到西峰坳去,还不如到歇马台去等着瞧热闹的好!” 但是春梅已经跑出老远!中午时分,她已经进入大别山区,到了一个叫做龙门山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村落,沿山而居,人家不多,大都是一些猎户山家。 春梅从他们口中,打听到这里离西峰坳已只有一二十里路程,因为山路险陡,又是群峰围绕的一处山坳,以前也有几家猎户人家,住在那里,后来几家猎户,突然失踪,附近居民只要有人进入那里,就没有一个能够生还回来,大家就把西峰坳视为畏途,不敢再去。 春梅心中盘算,西峰坳既是赤衣教盘踞的地方,势必警戒森严,何况自己志在救人,大白天里,诸多不便,这就诿称山行迷路,在一家猎户人家休息下来。到了晚上,春梅悄悄起身,扔下一锭银子,飞身出屋,立即往西峰坳方向奔去。这是一条荒芜已久的小径,她尽速的施展轻功,连踪带跃,急飞直掠!奔了约有顿饭光景,山势果然越来越陡,阴森森的林木中,夜枭啼声,令人听得毛骨悚然!正当此时,忽然身后不远,响起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好像什么人拖着一双破鞋在山石上跑路,发出来的!不错!果然是人! 他一边跑路一边似乎还在不停的抱怨着:“叫你用不着来,你偏要来,又跑得这么快法,害得我老人家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我老人家刚好把一葫芦陈酒喝完,也真懒得赶来!” 春梅侧耳一听。这人的口音,不就是早晨碰到的那个老头? 对了,他旱晨手上还提着一个大酒葫芦,说什么上好陈酒,是茅大户的管家们送给他喝的,喝完了再去拿,那么这个老头,敢情和赤衣教下的头目认识。 这倒巧,自己何不隐身等候,让他走到前面,恰好给自己带路。心念一动,立时一闪身,往林中隐入,梯梯他他的声音,越走越近,听来已将到身边!可是等了一会,那声音又渐渐远去! 这老家伙难道又回去了?春梅再一谛听,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梯他之声,并不是往原路回转,是早已过去多时,声音已从前面路上传来。 这老头明明在自己后面,没见他经过,怎会走到前面去了?春梅心中想着,一口气往前追出!这一带已经没有山路可循,巉岩碎石,穿林越涧,要是没有那拖鞋之声,遥遥接引,春梅可真走岔了路。一阵工夫,差不多翻了几重山头。 春梅渐渐起了怀疑,那弯腰膢背的老头早晨自己和他遇上之时,瞧他分明连路都走不动的模样,目前自己全力施展轻功,还没把他追上。而且根据山上猎户所说,从龙门山到西峰坳,原有一条小径相通。但目前走的,却是乱山岩壁,难道这老头是赤衣教徒乔装,故意引自己入彀? 她心念疾转,越发觉得自己所料不错,心头又恨又急,暗暗冷嘿了一声,突然停步向四外瞧去。就在灺停步之际,只觉梯他之声,竟然也忽尔隐去。 空山寂寂,那里还有半点声音?正待向四下打量,突见一条黑影凌空飞起,倏地向左边一处山坳中落下,身法迅速,转眼之间,已在黑暗中隐没。 春梅心中一动,连忙藉着树林掩蔽,悄悄往前移去。她这一注意,发觉自己立身之处,正在一座插天高峰的右侧,峰下是一个幽深的山谷,谷中地形宽阔,中间隐约还有一所高大的院落,依山而起,似乎围墙极高,黑压压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 这是群峰间的一块盆地,四围全是高高低低的峰峦,敢情只有一个入口,自己站立之处,却在盆地的右后方!山坳!难道这就是西峰坳了? 春梅不由心中一阵紧张,低头去瞧,下临陡壁,离地约有二三十丈光景,就是轻功再好,也无路可下。她打量地势,提起一口真气,慢慢的往石壁上走下,手脚并用,连爬带踪,差不多化了一盏热茶光景,才总算跃落地面。差幸此处地势偏僻,明卡暗桩,也不会设到这绝壑之下来,是以侥幸没被发现。 但春梅已是香汗淋漓,娇喘不已,当下长长的吁了口气,立即一踪身,就往院落奔去。 那是一匝黑色围墙,高约两丈,她四面一瞧,毫不犹豫的一跃入内。那知墙内地基,却比外面低了五尺光景,离地就变了两丈五尺,如果武功稍差,这一下多半会出于不意摔跌一跤。 春梅落地之后,只见围这墙之内,排列着许多黑色矮房,此时灯火全熄,一片黝黑,使人有阴森可怖之感。 她隐蔽身形,仔细一瞧,只见每幢黑色矮房前面,都有两个黑色劲装大汉,挺胸凸肚的站着岗位。 春梅那会把他们放在眼内,利用矮房阴暗之处,悄悄掠过,其实她就是打他们身边擦过,他们也不过是眼前一花,决难发现!但她却因为身入险地,才份外小心。这样东闪西掠,走了半箭来路,只见前面客有一道红墙,挡住去路。这一堵墙,和前面相同,高有二丈五尺,但她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知道墙内地基,可能再低,是以提了一口真气,往里跃去。 果然等到双脚落地,里面又低了五尺,已实足三丈!入眼排列的,是许多红色房屋,每幢红屋前面,也一样站立着两个红色劲装大汉。 春梅依样葫籚,窜过红屋,往里掠去,走不一会,前面又出现了一道高墙。这墙全作白色,高有三丈,上面还画着累累骷髅,令人如入鬼域! 春梅暗自嘀咕,这跃进一重,又是一重,一道高过一道的围墙,里面地基,也愈来愈低,自己进去时还较容易,如果要从里面出来,这第三道围墙,已达三丈五尺,自己轻功再高,也已不能一跃而过,当时设计之人,当真阴损已极,自己只身犯脸,这一进去倒真得小心才好!心中想着,双足一顿,跃上墙头,然后施展“壁虎功”,轻轻跃落!这会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幢髹着白漆。到处都昼满了白骨骷髅的高大房子。四外死寂得不但没有一点声音,就是连鬼影子也瞧不到半个。这简直像一座死城!但越是如此,越显出阴森可怖,危机四伏。 春梅处此离奇之境,越发不敢丝毫大意,提气轻身,悄悄掩去,闪到左侧一处门边,往里一窥。只屁一扇画着骷髅的木门,只是虚掩着,并没关上,她用手轻轻推开,飘身闪入。 里面是一条回廊,两边有院有厅,地方极为宽敝。 她沿着回廊,往里走去,发觉这条回廊,竟然极长,似乎是环绕着整座屋子。一会工夫,她已经走出很长一段,也经过了不少院落,形式格局竟然完全相同!而且最奇怪的,这许多院落和院落之间,并没有天井,这一深入,除非打原路退出,否则就无法出来。尤其使她怦怦不安的,自己走了这许多路,到处都是黑沉沉的,没遇上半个敌人。这当真是古怪的死屋!她不期毛骨悚然,一面默默地记着路径,屏息凝神,步步留意,紧握着剑柄的右手,也微微沁出汗来!正当她逡巡却步之际,似乎隐隐听到有人说话之声,侧耳一听,敢情是从左边一处房屋中传出! 她穿过院落,悄悄裺近厢房门边,举手一按,立时感到那门并没关上,当下轻巧的推开一条小缝,往里一瞧?原来这是一间狭长形的厢房,布置幽雅,灯光是由通向花厅的腰门中射出。 春梅悄悄进去,掩到一扇腰门后面,屏息凝神,往厅中瞧去! 花厅上灯烛辉煌,两排酸木交椅上,一共坐着七人,身边还各自放了一盅细磁茗碗,敢情筵席初散,大家正在谈话。上首坐着的是一个头挽道髻,身着红袍的道人,此人年约五旬,方型脸上,老是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但他道髻中间,却斜簪一支红星角簪,尤其红袍前胸,赫然绣着白骨骷髅,瞧他端坐正中,愿盼自大的模样,敢情在赤衣教中,地位极高。在他左首,第一个是背负长剑的猴形道人,第二个是鬓发如戟的高大老者! 春梅差点失声叫出,那不是衡山派掌门人神猿剑客和巢湖姥山的黑煞掌商震天是谁?这两人应独眼龙刘成霸之约而来,自己还认为在西峰坳有一场好戏可瞧,那知却已变成了赤衣教座上之宾,和妖人们杯酒言欢起来!再看右边坐着的四人,自己却全都见过;第一个是风骚入骨,被称为蓝堂主的红衣道姑,第二个是身穿织锦袍的中年道姑,第三个是枣红长袍的独眼汉,独眼龙刘成霸,第四个是落魄文士装束的吊客星彭失意。在他们身后,站着四个红色宫装少女,其中两人,一个手捧白玉杆,一个捧着一柄古剑,另外两个,却垂手侍立。 春梅心切救人,对花厅上的人,在谈些什么,也无心倾听。心想这座死沉沉的怪屋之中,敢情除了厅中坐着的几人之外,再无其他的人了。那么此时趁他们全在厅上,自己正好前去救人,只不知小姐和庞小龙,被他们关在那里? 她犹疑了一下,决定逐屋搜去,总可发现。这就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悄悄往来时那扇小门退去,举手一堆,不由使她大吃一惊!原来这扇通往走廊的小门,不知何时,业已关上,敢情门上还有暗锁,推也推不动! 春梅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急忙举目打量,只见右首墙边,还有一道红色小门。 她此时无暇考虑,立即伸手拉去,小门居然应手而启,闪出门外,那又是一个院落,通往另一个花厅!但正当自己跨出红色小门,身后忽地砰然轻响,那扇小门却无风自闭。 春梅心中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今日已是有进无退了!她从身边掣出长剑,轻灵无比的窜入厅去。这间花厅,一入眼帘,却显得十分古怪,偌大一座房子,竟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四面白色墙壁,和离地三丈来高的天花板上,一色的画满了白骨骷髅! 花厅正中高悬着一盏琉璃灯,吐出绿阴阴的光焰。阴森、恐怖、兼而有之,这种诡秘景象,更加使春梅提高警觉,目光往四面一阵打量! 糟糕!这间花厅,四面竟然没有门户?有!那是被壁上画满了的白骨骷髅,掩蔽住了,不经细瞧,决难找出门的痕迹,她瞬息之间,业已发现两道门户!一道是自己进来关上的那扇小门,另一道是在对面,和小门遥遥相对。 她用手一堆,不但丝毫不动,而且入手冰凉,敢情这门还是铁板制成。再用剑往墙上一敲,“铮”的一声,连墙也是铁板的,他们故意伪装,髹着白漆,还画上白骨骷髅,使人不易察觉。自己连小姐被关在何处,都没查出,就糊里糊涂失陷此地! 她突然抬头瞧去,心想:难不成屋顶都是铁板盖的?蓦地足尖一点,提气踪身,宛如大鸟凌空,上升到三丈左右,左手抓住椽子,身子横贴,右手手掌,迅速按到天花板上,用力往上推去! 那不是铁板,还是什么?完啦!她心下一沉,身形跟着下堕! “笃”!“笃”!天花板忽然传出声音,好像有人用手指敲了两下! 春梅抬头瞧去,只听天花板上画着的无数骷髅中,有一个居然说起话来! 声音极轻,却在叫着自己:“喂!喂!女娃儿……” 春梅听得毛发直竖,这当真是怪事,画着的骷髅,居然会说起话来!一时惊骇得身不由己,往后连退! “女娃儿别怕,是我老人家!” 春梅一手握剑,定了定神,只觉这声音极熟。 “唉!告诉你茅大户家里有鬼你偏不信,别说是你,就是商老头和猴子老道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纪,也一样鬼迷心窍……” 春梅这一下恍然大悟,这发话之人,就是自己在前山碰上的矮小老头,方才梯梯他他引着自己来的,也就是他!难道他真是风尘奇士,有大本领的人,方才故意戏耍自己,实有深意? 想到这里,不由脱口叫道:“老前辈……” “别叫我老前辈老前辈的,你还嫌我不够老?啊!啊!你身边不是有老尼姑的‘清神丹’吗,还不含上一粒?待会有鬼来了,你要难得糊涂,有问必答。” 春梅心中又是猛然一楞,自己身边有师傅的‘清神丹’他如何得知?听口气他好像深知自己来历! 不!他敢情和师傅还是同辈素识?自己师傅心如大师,一代神尼,江湖上辈份极尊,和他同辈的已寥寥可数,怎么这矮小老头,自己没听师傅说起过?心念疾转,口中又叫了声: “老前辈……” 矮小老头没等她喊出口,又细声的道:“别嚷了,我老人家一晚没睡,难得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也得痛痛快快睡上一觉,”话声出口,就寂然不语。 就在这一瞬之间,春梅只觉四面墙上的骷髅口中,竟然冒出缕缕白烟,整座花厅在刹时之间,已被霏霏茫茫的烟气所笼罩。她陡然惊觉,连忙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玉瓶,倾了一粒“清神丹”,纳入口中。 袅袅白烟,愈来愈浓,弥漫全厅,鼻上闻到一股浓重香味!但他口中含了一粒心如大师采撷名山灵药,配制而成的“清神丹”自然毫无感觉。 身在白烟之中,视线糢糊,她更是全神戒备!这样过了一阵,只听大厅正中,突然响起一阵轧轧之声,中间一堵墙壁,慢慢向两边自动移开! 耳际间,响起一个女子娇喝之声:“赤衣教赤身堂蓝堂主临坛,小女子,你还不放下武器,更待何时?” 春梅心中一怔,只见烟雾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正是身穿红色道袍的冶荡道姑蓝堂主!她身后随着两个宫妆少女,走到大厅正中,便尔停步。 春梅心中一动,迅快想起矮小老头的话来,他说什么“碰上了鬼,要难得糊涂”,敢情这一阵白烟,是一种使人迷失心神的毒烟,自己因含了“清神丹”才得安然无恙,其他武功再高之士,也全会失去抵抗。对了!矮小老头还说商震天和神猿剑客,也全被鬼迷了心窍么! 那么红衣女侍叫自己放下武器岂不是完全束手就缚?但继而一想,矮小老头此举或系另有深意,自己身入虎穴,何不冒险一试?她念头闪电般掠过,右手慢慢下沉,“呛啷”一声,长剑堕地。她这下其实暗使手法,剑柄堪堪落到自己脚尖之上,只要稍一发现形势不对,脚尖往上一挑,长剑依然可以立时入手。 红衣道姑似乎并未注意及此,一双冶荡的眼神,望着春梅,微微点头,妖声妖气的道: “你小小年纪,居然能闯入西峰坳骷髅宫来,想来有点来历,你姓甚名谁,到此何事?” 春梅瞧着她妖里妖气的形状,心中已是有气,真想骤然发难,给她个措手不及,但一想到矮小老头叮嘱的话,只好强行忍住,答道:“小婢春梅,因我家小姐,被你们掳来此地,才冒险寻来。” 红衣道姑目射奇光,似乎暗暗惊楞,西峰坳髅骷宫,戒备森严,居然被一个丫头闯了进来,岂非奇迹? 她一面唔了一声,问道:“你小姐叫什么名字?” 春梅答道:“我家小姐,叫做上官锦云。” “上官锦云!唔!”红衣道姑“唔”了一声,微微一顿,又道:“你小姐倒确实在此,你要见她,也并非难事,不过本宫规定,凡是入宫之入先得喝下‘圣水’。” 说到这里,突然左手一抬,她身边一个宫装侍女,早已一手托着一个红漆木盘,袅袅婷婷的往自己身边走来。 红漆木盘中间,放着一盏青磁茶杯,中间盛的当然是赤衣教迷惑人心的“圣水”!一杯水!只要喝下这一杯水,就是武功再高也会落入他们魔掌,像少林方丈一心大师,武当掌门玉清真人等一派宗主,也都俯首称臣,甘作傀儡。 自己果真听着矮小老头的话,喝了下去,那么岂不和小姐、庞小龙一同失陷,连送信给岳少爷的人也没有了! 她心头大凛,蓦地功运玉指,正待暗使“一指弹”,同时脚尖准备往上挑起,迅速取回长剑!就在这一瞬之间,耳边突然响起矮小老头的声音:“女娃儿,鲁莽不得,你不亲入虎穴,那得救人?还不快喝?” 春梅听得蓦然一怔,这真是为难之事,在这片刻之间,她要作最后抉择,矮小老头的话,是否可信?她略一踟躇,忽然伸手向木盘之中,取过那杯“圣水”,往口中喝去! 那知就在此时,春梅眼前忽然发现了奇迹! 第五十三章 圣水如烟只身探虎穴 明珠委地双剑闯魔宫 就在此时,自己手中那杯倒得约有八分满的“圣水”,忽然化作五缕晶莹白丝,奇快无比的往上飞去,眨眠之间,杯底翻天,只剩了一只空杯! 当真是奇迹出现!春梅微微一怔,立时明白这是矮小老头躲在天花板上,以内家无上神通“真气吸物”,把杯中“圣水”吸了上去。 他老人家分明要自己假装喝下“圣水”,随着她们入内,以便随机救人!心中不由大喜过望,偷眼一瞧,那个被称做蓝衣堂主的红衣姑,正装模作样的站在中间,一双眼神,望着自己还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赶情他站的较远,加上厅上白烟缭绕,并没有瞧道“圣水”业已飞走,心下一定,这就假戏真做,举起右手,把清磁茶杯,接着嘴唇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又将茶杯送还托盘之上。 这一下,红衣道姑果然毫不起疑,微微颔首道:“春梅,你喝下‘圣水’,即是本教中人,茅教主手创赤衣教,目的在于万派归一,四海同赤,消敉门户之见,‘解救’派系之争,员正为武林造福,他是武林的‘大救星’,你知道吗?” 春梅原是绝顶聪明之人,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喝下“圣水”之人。这种迷失心神的毒药,发散虽快,总也有些昏迷状态才对,如果装作得不对,只怕要被她们瞧出破绽,自己可不能大意。心中想着,这就脸上装出茫然之色,一面又随着红衣道姑话声,把头点了几点。 红衣道姑似乎十分满意,妖冶一笑,回头向身边的宫装侍女,吩咐道:“此人服下‘圣水’,因本身功力尚浅,神志难免昏迷,你们带她去休息一会,就安置在上官锦云一起,让她们好先‘学习’‘学习’!”话声才落,不见她起步,红影一闪,人已倏然隐去。 春梅瞧得心头微微一震,暗想此人好快的身法! 两个宫装侍女躬身领命,其中一个,袅袅走近春梅身边,替她拾起长剑,还入鞘中,然后轻声笑道:“小妹子,你蒙蓝堂主垂青,可真福缘不浅,现在我们都是自己人啦,快随我先去休息一阵再说。” 春梅见她并没把自己长剑收去,心中暗喜,一面又装出茫然无措的样子,目光滞钝,瞧着她点了点头,仍不说话。 另一个宫装侍女嗤的笑道:“方才蓝堂主还说,夜探骷髅宫的人,居然瞒过各道桩卡,一定是武功极高之人,后来万妙堂主发现隐在议事厅后面的是一个女子,也还当是西崆峒门下的什么万小琪,才郑重其事的先把她引到白骨堂来,再由篮堂主亲自出马。咱们教中的‘圣水’,越是内功精深的人,服下之后,越没有反应,瞧她这般神智不清,武功也高不到那里!” 春梅忖道:“原来他们的‘圣水’,竟然内功越深,越没有反应,那么反之功力越浅,反应也越强,自己这一下,倒真是无意巧合,虽怪她们毫不为意,连长剑也不收去。只听先前发话的侍女接口道:“你没听蓝堂主方才说,她功力尚浅吗?还得先去休息一会呢,不信你问问她,瞧她清醒了没有?” 另一个人果然偏过头来,笑着问道:“喂!小妹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春梅依然装出一片茫然不解之色,抬头望了她一眼,仍不言语。 先前发话的那个笑道:“如何?方才因为当她是大有来头的人,所以‘圣水’的药量也放多了些,咱们快带她去休息罢!” 说着,轻扬玉掌,轻轻在春梅肩膀上一拍,微笑道,“小妹子,快跟我们进去!” 春梅仍不言语,只是面露茫然,默默随在两人身后,往大厅中央那两扇暗门中央那两扇暗门中走去! 正走之间,忽热似乎觉得有一极小的东西,一下塞入自己垂首的左手掌心! 春梅微微一楞,本能的回眼瞧去,大厅两边,空荡荡的那有什么人影,根本连风都没有一丝!但手中却确确实实有了东西,暗暗一捏,敢情还是一个小纸包。这难道是赤衣教的人,故意试探自己? 不!决不可能!这塞给自己纸包的人,连影子也没见半点,此人武功之高,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赤衣数几个堂主武功虽高,绝不可能到此境界,那么……她突然心中一动,这准是躲在天花板上方才用“真气吸物”,替自己吸去杯中“圣水”的矮小老头! 春梅一念及此,立即迅速的把小纸包放入衣袋之中,脚步散漫的跟着两个侍女,往厅后走去!在她想来,这花厅后面如果不是通往那一间密室的甬道,就是拾级而下的地道入口,但当她双脚跨入之后,发觉原来这厅后只是一间宽广不及一丈,而又空无一物的小房子,身入其中,除了由花厅进来之处,有两房铁门,敞开之外,其余三面并无通路!再瞧两个宫装侍女,此时已立停身子,不再走动,心中正感困惑!忽然听到一阵轧轧之声,从身后响起,两扇铁门,此时徐徐的从左右向中间阖拢,同时觉得脚下一沉,整间小房,十分平稳地往下沉去!铁链辘辘,轧轧盈耳!一会工夫,便自停了下来,春梅心中暗自估计,少说也下沉了二三十丈光景!下沉小房,一经停住,又是一阵轧轧之声,身后两扇铁门,又自动移开!两个宫装侍女颔首微笑,引着春梅往外走去。那是一条甬道,每逢转角之处,都挂着琉璃灯,照得并不黑暗。 春梅暗暗留神,只觉甬道之中,岔道极多,弯弯曲曲,密如蛛网,走了一阵,已认不准方向途径。 她心中不觉十分忧虑,要是找不到出路,纵然能把小姐和庞小龙救出,但在这种形势之下,也无法走出地道,何况出了地道,上面还有那幢没有天井,厅房毗连的怪屋,和重重守卫的高墙,看来要逃离这骷髅宫,当真难于登天! 又走了一阵,她们已到达一条支线的岔道中间,这里一排有着五六个门户。两个宫装侍女,走向第一个房间,用手一堆,房门应手而启。 其中一个含笑道:“小妹子,你休息一会,回头我再来叫你!” 春梅依然一语不发,缓缓走入房中,略一打量,原来这间房子,并不宽敞,除了一床、一几之外,别无他物,但床上却被褥俱全,想系经常有人在此住宿。这时宫装侍女已替自己掩上房门,步履细碎,渐渐远去! 春梅心中暗暗寻思,敢情武功较弱之人,因“圣水”药力霸道,无法抵抗,才会发生昏然欲睡的现象。不然那蓝堂主不会要她们先带自己到这里来休息了,自己装作服下迷药,自然要装得像一点才对,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何不养好精神,再作计较?她轻移莲步,往床沿上坐下,一面从衣袋中取出那个小小纸包,低头一瞧,只见小纸包上,赫然写着“乌风散”三个蝇头小字! “乌风散”!春梅当然听岳少爷说过“乌风散”的功效,不但善解百毒,而且还是“圣水”的唯一克星。不由心中一喜,自己正在为难,万一小姐和庞小龙,都喝过赤衣教的“圣水”,迷失心智,自己本领再大,也难以把两人救出,如今有了解药,这一问题,就可不必耽心!想到这里,赶紧把“乌风散”贴身藏好,然后和衣躺下。这一睡很快的就酣然入梦,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只听一阵细碎之声,往自己身边走来!练武之人,虽在睡梦之中,谁都特别警觉,何况身在虎穴之中,春梅蓦然醒转,睁目一瞧,自己床前,笑吟吟的站着一个红色宫妆少女。 她,正在昨晚和自己说话较多的那个侍女! “小妹子,你醒过来啦?”宫装侍女亭亭而立,含笑说着。 春梅觉得此人年龄比自己大上一二岁,人却生得极为和气,当下连忙翻身坐起,笑道: “小妹怎生好睡,姐姐你别见笑!” 宫装侍女因春梅嘴甜,心中一喜,嫣然笑道:“本来服下‘圣水’之人,只要功力稍差,就会昏然思睡,何况昨晚,先前还把你当作扎手人物,又加多了些份量,不过你醒来得还算快哩!哦!小妹子,你这时还觉得头脑昏胀吗?” 春梅暗想:原来服下“圣水”,醒来还有反应,这就点头道:“有一点,还好!” 宫装侍女,伸手在春梅额前,摸了一摸,温和的道:“小妹子,你吃亏在内功差一点,但昨晚的药量也太多了些,唔!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下好啦!”说着娇躯移动,侧身在床沿上坐下。 春梅摇头道:“我不累呢,不想再睡了,姐姐你真好,小妹还没请教你贵姓,以后要你多多照顾呢!” 宫妆侍女微微一笑道:“咳!小妹子,我们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干吗还说客气话?我叫绛珠,昨晚和我在一起的,叫绛雪,我们是侍候蓝堂主的。” 春梅装作不懂的道:“姐姐,蓝堂主又是谁呀?” 绛珠格的笑出声来,接着又点头道:“这也难怪,昨晚的事儿,你也许不容易记得起,蓝堂主,就是咱们赤衣教五赤堂的首席堂主,是个女的!” 春梅啊道:“好姐姐,你说的可就是那位穿红衣的道姑?” 绛珠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唔!我还得从头告诉你呢!咱们教中,除了茅教主之外,还有三位副教主,第一位是朱副教主土行孙朱缺,第二位是尤副教主哮天犬尤少异,第三位是仇副教主笑面狼仇天来。下面就是五赤堂的五位堂主了,那是赤身堂蓝堂主(扫帚星蓝飘波),赤化堂刘堂主(独眼龙刘成霸)。赤流堂彭堂主(吊客星彭失意),赤焰堂叶堂主(南霸天叶见阴),赤煞堂谌堂主(花太岁谌不宜)。” 春梅听得暗暗惊心,听绛珠如此说来,这骷髅宫中,竟然齐集了赤衣教不少高级人士! 不是吗?像身穿红衣的赤身堂堂主蓝飘波,瞎了一只眼的赤化堂堂主刘成霸,失意文士装束的赤流堂堂主彭失意,五赤堂,竟然到了三位!那末坐在中间皮笑肉不笑的那个,又是谁呢?啊!对了,日前自己不是曾听独眼龙刘成霸向彭失意说过,什么“彭堂主,仇副座有要事相请,咱们快走!”原来他竟然还是赤衣教的副教主笑面狼仇天来! 那就对了,现在只有一个穿锦衣的道姑,又不知是谁?心中想着,不由问道:“姐姐,小妹还看到一个穿锦衣的道姑,她又是谁呀?” 绛珠鼻子一轩,不屑的道:“她是靠拢份子,以前的玄阴教副教主万妙仙姑。” 春梅听得十分奇怪,问道:“她是不是堂主?” 绛珠披嘴道:“她是额外堂主,挂个名义罢了,不过她仗着和咱们蓝堂主有点交情,就作威作福瞧不起人,咱们堂主还特地分出绛月绛英两人,去伺候她呢!”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小妹妹,你还不知道哩,就是拿你家小姐上官锦云来说,本来咱们教中,只要你服下‘圣水’即是教中同志,不问以前有什深仇大怨,也得一笔勾销,可是她,却说上官姑娘是她叛教逆徒,要交她处置……” 春梅听得蓦然一惊,心下大急,方待问话,只听绛珠又道:“咱们堂主,对她真是言听计从,还在仇副教面前,替她说话呢?” 春梅恨不得她快些说出,这就急着问道:“后来呢?” 绛珠娇笑道:“小妹子,你别急呀,本来依着万妙仙姑,当天就要处置,后来彭堂主说,咱们目前集中力量,先得把昆仑一少解决了再说……” 昆仑一少解决了再说!春梅听得全身又是一震,昆仑一少,他们说的是说岳少爷!岳少爷不是上九华山昆仑下院去了的?他们怎会…… 她不敢在绛珠面前,稍露形色,连忙问道:“好姐姐,那末我家小姐现在怎样了呢?” 绛珠道:“她和一个姓庞的小孩关在地下室里面,不然咱们堂主,也不用吩咐我来陪你去了。” 小姐被关在地牢之内,这原是春梅意料中的事,是以并不感惊奇。 她只是猜想地牢外面,一定还有机关消息,并且派人监守,如果没有绛珠陪着同去,外人休想妄越雷池! 心中想着,连忙抬头笑道:“那么姐姐,我们这时候就去,好吗?万一蓝堂主有事,小妹不敢多耽搁你的时间。” 绛珠眨着眼睛,望了春梅一眼,怀疑的道:“小妹子,你服下‘圣水’,对你家小姐,还如此关心,倒真是少有之事……” 春梅听得蓦然一惊,照她口气,分明服下“圣水”之人,心志被迷,除了效忠他们茅教主之外,全都灭绝人性,绛珠这等说法,莫非对自己已起了怀疑? “好!小妹子,咱们这就走咯!”绛珠望着春梅笑了一笑,又道:“不过你倒周不着替我耽心,蓝堂主他们一早都走啦!这里就剩了今天才赶回来的谌堂主坐守,我和绛瑛妹子,也留了下来呢。”说着,站起身来,掠了掠鬓发,袅袅婷婷的往房外走去! 春梅心中更是一动,蓝堂主他们全都走了,难道另外有什么重大之事?会不会就是去对付岳少爷? 哼!凭他们这一批东西,也想赢得岳少爷? 绛珠口中的谌堂主,不知可是在石臼湖铩羽而归的花太岁谌不宜?要是是他的话,那点斤量自己也足可应付,那末今天这个机会,倒真是最好不过! 春梅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门,在狭长的甬道上,转弯抹角,走了一阵,已转入另外一条甬道。只见迎面丈许开外,就是一遭黑黝黝的铁门,门上还栓着一根铁门,中间锁了一把大锁。绛珠跨前几步,伸手向门边一个铜环上轻轻拉了几下! “克嗒!”铁门中间,忽然打开一个方洞,从里面射出灯光,一个大汉探头望了绛珠一眼,方想问话。 绛珠却已抢先说道:“赤身堂下绛珠,奉堂主之命前来。”说着从身边掏出一块铜版,向大汉面前晃了一晃。 大汉连连点头,拍的一声,关上小孔。 绛珠微微一笑,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铁锁,拔出钢闩。 接着只听铁门之内,也响起一阵拔闩开锁之声,铁门呀然开启。里面靠左是一间小室,灯火较亮,敢情是守卫人员住的。正面三丈以外,还有一道铁门!不!那是大铁栅,每根铁杆,都粗如儿臂!铁栅里面,灯光黯淡,但仍可看到那是一条甬道,两边各有一排三间小室,每间门前,还有一道铁栅,正是禁锢囚人的地牢了!开启铁门的,是一个红衣大汉,他瞧到绛珠,立即躬身为礼,让两人入内,关上铁门,一面又过去迅速比把大铁栅上的铁锁开启。 春梅跟着绛珠,相继入内,一直走到左边第三间上。 绛珠用手一指,要红衣大汉开了铁锁,推门而入! 春梅心头一阵猛跳,她几乎就想出手,先将红衣大汉制住,她摸着剑柄的右手,掌心不期微微沁出汗来!她想到密如蛛网的地道,和那自动升降的机关,如果没人引路,休想闯得出去,是以又不敢贸然而动。她念头疾转,人已随着绛珠,走入地牢,身后铁门,也因两人已经入内,而砰然关上。 这间地牢,却有两丈来宽,一灯如豆,十分幽暗! “上官姑娘,有人来瞧你来了!”绛珠娇声喊着! “是谁?”那正是上官锦云的声音,黑暗中她身子迅疾地挡在庞小龙前面,望着绛珠,颤声问道:“姐姐是师傅叫你而来,不知又有什么吩咐?” 春梅一眼瞧到小姐,她云鬓凌乱,脸色苍白的憔悴样儿,心中不期一酸。 但她却强自装出欢忭之色,笑着叫道:“小姐,是婢子春梅,瞧你来了。” 上官锦云啊了一声,喜道:“春梅姐是你!你来了!” “啊!春梅姐姐,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来了,这该多好!” 庞小龙蓦地一个虎跳,往春梅身上扑来!一双眼睛,却打量着春梅身后,失望的道: “春梅姐姐,岳哥哥呢,他为什么没来?” 春梅早在走入地牢之时,已暗暗取出那一小包“乌风散”,捏到手中,此时趁庞小龙向自己扑来的刹那之间,右手小指甲一挑,趁势一侧身,挡着绛珠视线,向小姐和庞小龙鼻孔中,屈指连弹! “乌风散”乃是秉天地灵气而生的解毒灵药,春梅手指堪堪弹出,上官锦云,庞小龙两人,立即打了两个喷嚏! 此时春梅早已一手把庞小龙抱住,口中叫道:“龙官,你当心着了凉!”说着,用手轻轻一堆,让庞小龙站好,一面回头笑道:“绛珠姐姐,这里有点凉呢!” 绛珠还当春梅昨晚服多了药量,身子尚未复原,是以微感凉意,正待开口。蓦见春梅笑容未敛,她纤纤玉手,在自己眼前一晃,一缕指风,业已当面袭到! 心中一惊,只觉一股辛辣无比的气味,已直往鼻孔中钻入,身不由已地接连打田两个喷嚏,心头陡然一清!一个沦身匪窟,喝过“圣水”的人,思想受了赤衣教的控制,灵魂麻木,终日浑浑噩噩的歌颂着茅教主,就杀人如麻,骷髅遍地,也视若无睹,不以为异!一旦“圣水”之毒,完全解除,那么人之初,性本善,自会立时像大梦如醒,感到今是昨非。 绛珠神志骤清,她身为赤衣教内五堂之首,赤身堂堂主蓝飘波的贴身侍女,对严峻教规,自然知之甚谂。别说叛教,就是平日稍犯过失,或言语失慎,那份活罪,已够你受了。 绛珠一念及此,不禁脸色惨白,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问道:“你……”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见春梅噗的一声,往自己身前跪倒,泪流满面的道:“绛珠姐姐,我家老爷太太过世,只留下小姐一点骨肉,你就可怜可怜咱们!何况,赤衣教为害武林,倒行逆施,自取灭亡,各大门派正在君山集会,扫荡妖氛,为期不远,姐姐就是不为自身着想,也应为正义奋斗,弃暗投明……” 她话没说完,已听得绛珠脸色大变,猛的伸手掩住春梅嘴巴,慌张的道:“小妹子,你……你不用再说,不用再说……” 春梅喜道:“绛珠姐姐,你答应了?” 春梅神色黯然的道:“小妹子,我……” 她突然从眼角中,滚出两行泪珠,轻声说道:“我从小侍候蓝堂主,二十年来,身在匪窟,不知其非,今天才如梦初醒,但蓝堂主待我不薄,怎忍背她而去?古人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赤衣教危害生灵,孽由自作,我惟有以身殉教而已,小妹子,你快起来,和上官姑娘一起走罢!” 上官锦云想不到赤衣匪教之中,居然也有好人,连忙劝道:“绛珠姐姐,你这又何苦……” 绛珠突然扬手制止,一面细声说道:“他已听到我们声音,走近来窃探动静啦……” 一面故意扬声道:“小妹子,蓝堂主就是怕你走岔了路,才要我陪着同来,嗯!我还有事呢,咱们走罢!” 她边说边打了个手势,附着春梅耳朵道:“咱们进来,为时已久,看守人的,怕已起了疑心,你快跟我先走,一路上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这里机关消息,极为灵通,只要有一处露出破绽,就难以脱身了。” 春梅一面连连点头,一面也故意大声说道:“小姐,那么我也走了,隔上一天,禀过蓝堂主,再来瞧你们咯!” 两人转身就往室外走去,上官锦云连忙一手拉着庞小龙,也闪到门边,暗暗伺候。 这时绛珠春梅两人,已行若无事的走近铁栅,红衣大汉一见两人出来,那敢怠慢,立即把锁着的铁栅,重行打开。 绛珠柳腰款款,走近红衣大汉身边,冷不防皓腕倏伸,一缕指风,业已点上对方“心坎”要穴! 红衣大汉做梦也没想到,随侍蓝堂主十余年的贴身待女,居然会变心叛教,骤下毒手,一时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来不及,“吭”的一声,应指倒地! 春梅心中大喜,赶紧拍了一下玉掌,上官锦云和庞小龙,很快的闪出身来。 绛珠早已俯身从红衣大汉身上,掏出钥匙,迅疾打开铁门。她首先闪出身去,向甬道外面瞧了一瞧,再招呼上官锦云等三人,一齐走出,然后关上铁门,又把横闩拴好,插上了锁。大家虽然出了石室,但心情却反而更形紧张,绛珠急遽地向三人打着手势,迅速前奔,她显然十分小心。左绕右转,走了一盏热茶光景,已走到一条甬道尽头,绛珠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往壁上按去!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响过,两房铁门自动往两边移开,里面是一间小小斗室,春梅知道这就是由地下石室,通往地面的升降之机。 当下仍由绛珠领先,大家鱼贯入内,又是一阵轧轧之声,铁门重又闭上,立即响起铁链绞动之声,这间斗室,徐徐往上升起! 绛珠却趁这个时候,把骷髅宫出路,大概告诉了三人,不多一会,升降机自动停止,铁门开处,果然又回到那间画满白骨骷髅的大厅之上。 绛珠望了三人一眼,神色黯然的道:“上官姑娘,春梅妹子,你们记住方向,照刚才所说的走法,自可找到出路。今日几位堂主,全去了歇马台,骷髅宫只有谌堂主一人留守,凭你们三位的身手,宫外守卫之人,已足可对付,恕我不再远送。” 上官锦云一听她不肯和自己同走,赶紧叫了声:“绛珠姐姐,你……” 春梅心中一惊,还想把她拉住,那知绛珠却早有准备,香肩轻晃,人已踪出两丈之外,落到那扇小红门前,皓腕一伸,往门框上按去,一面回头苦笑道:“绛珠薄命之人,既已投身赤衣教,焉有叛教之理?他日遇上正派中人,只要说赤衣教徒,并非全是灭绝人性之辈,若能网开一面,容他们有自新之路,就不负今日相交一场了。”她话声未落,那扇小红门已呀然开启! 春梅听得心头一酸,眼包泪珠,急叫道“绛珠姐姐……” 正待抢出身去,只听绛珠咽声道:“你们快走罢!”她别转身子,举步往小红门中跨去! 正当此时,蓦听一声“哈哈”! “贱人,你胆子果然不小!”叱喝响起,绛珠惨叫了一声,娇躯往后便倒!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绛珠身子倒地,小红门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此人,凸颡浓眉,双目深陷,手中持着一支四尺来长,黑黝黝的精钢洞箫,满面杀气,阴恻恻的笑道:“丫头,你们还走得了吗?” 春梅心头一惊,赶紧疾退一步,掣出长剑,拦在上官锦云和庞小龙身前,暗想听他口气,十分扥大,自然也是赤衣教堂主一类人物。 他们五赤堂五个堂主,自己见过的,已有四个,那么他可能就是赤焰堂的南霸天叶见阴?这倒奇了,这些魔星,居然全在这里出现! 她目光扫过躺在地下的绛珠姑娘,已是一动不动,气绝多时,不由柳眉倒竖,剑尖一指,娇叱道:“赤衣妖孽,你可是叶匪见阴?” 那人阴睛转动,冷嘿道:“丫头既知本座威名,还不束手就缚?” 春梅目光一瞥,心知红门对面的那扇小门,才是出路,自己只要把对方敌住,小姐就可腾出工夫,去打开小门。凭自己三人的武功,边打边退,只要闯出这座古怪的骷髅宫,就不怕了。心念转动,蓦地欺身疾进,长剑一挑,一招“寸心千里”,向叶见阴前胸“玄机”穴上点去,口中叫道:“小姐,快打开那扇小门!” 她这一招出手,虽然平凡,但剑尖嗡然有声,去势不徐不疾,沉稳之中,暗藏变化! 南霸叶见阴想不到区区一个少女,招出如山,老练得有若剑术老手,微嘿一声,精钢洞箫一招“顺水推舟”,横拦而出! 上官锦云心知春梅武功,还在自己之上,有她挡住了南霸天叶见阴,自己正好趁机打开腰门。 当下一手拉着庞小龙踊身后跃,堪堪退到门边半丈之处。 那扇满画骷髅,和墙壁一色的腰门,突然打开,门内也闪转出一人,冷笑道:“老夫翁焚鳌在此,丫头还不回去!” 话声入耳,一股凌厉掌风,已往自己推来! 上官锦云心头一震,右腕抡处,使出一招“玄阴剑法”中的“倒转阴阳”,剑尖漾起一圈银虹,护住全身,同时左手一带庞小龙,莲足轻沾,使出“飞絮舞步”,只见她身如飘絮,斜斜飘出。 她这两手虽然出之“玄阴经”上所载,但她发动较迟,是以仍被对方掌风边缘扫中,一个娇躯,踉跄后退了七八步,方始站稳。目光一掠,只见袭她之人,乃是一身土布衣裤的老者,面目也土气十足,活像一个乡下佬似的,只有那对眸子,却精光炯炯,露出谲诈之色! 翁焚鳖,自己曾听庞伯伯天目飞虹庞百川说起过,此人是武当派名宿,怎会也在这里? 唔!敢情他也是受了赤衣教蛊惑,甘心认贼作父的靠拢之徒!这时两边全皆有敌人堵截,看来一场恶战,已难幸免! 上官锦云猛的银牙一挫,左手放开庞小龙,嘱他站在一边,不可乱动,自己长剑一领,倏退乍进,娇声喝道:“姓翁的,你为虎作伥,还敢拦住姑娘去路?”剑光闪动,人影飘忽,一招“玉女投梭”,当胸剌出! 翁焚鳌当门而立,微嘿一声,脚下纹风不动,左手剑诀斜划弧形,劈出一股劲风,化解剑势,右手同时一扬,五指箕张,却往上官锦云右手脉门抓去! 上官锦云剑招出手,忽然见他脚下不动,身形却缩了一尺有余,心中一阵骇异。她前在五台山玄阴教分坛,已听到过不少江湖上的事迹,后来随着庞百川上天目山去,不但姑母上官仪视如己出,武功倾囊相授。 浮玉居士庞天放年老之人,谁都喜欢孩子,何况上官锦云人又生得温婉,是以极得老人钟爱!除了指点武功之外,还不时的讲些武林掌故,她耳濡目染,见闻也增多了不少。此时一见翁焚鳌这手功夫,显然他的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此种造诣,恐怕江湖上也并不多见! 上官锦云懔具戒心,立即身法飘动,横踩“飞絮舞步”,避开对方抓来之势,剑演分光,手拂兰花,施展“玄阴经”和西天目正邪两派绝学!但见人若轻絮,穿花飞舞,剑射寒芒,矫若游龙。一时可真把武当名宿的翁焚鳌,也深觉这女娃儿身法迅疾,应变高明,感到十分惊讶! 但他却依然屹立当地,拦在门前,双手抡动划着弧形太极,既不后退,也没进击,只是见招拆招,不让上官锦云逼近半步。 春梅和南霸天叶见阴,对拆了十来个照面,她发觉对方功力深厚,远胜自己,尤其一支精钢洞箫,招术泼辣,阴毒异常。心头十分焦急,这样厮缠下去,不知打到什么时候,而且身在虎穴,万一他们党羽闻警赶到,自己三人,双拳那能和人家四手相敌?就是没有后援赶来,单凭对方功力,打到后来,自己内力不继,也势非落败不可! 他心念疾转,蓦地咬牙运劲,刷刷两招,剑发如风,往叶见阴劈去,同时左腕一抬,纤纤柔荑,也向对面轻轻弹出! 南霸天叶见阴,身为赤衣教内五堂堂主,一身功夫,江湖罕见,此时眼看自己二三十年苦练,竟连对方一个黄毛丫头都久战不下,常日他虽然心机阴沉,但此刻也难免怒气冲天。 这一动真火,霎时之间,把一支精钢洞箫,更使得辛辣谲异,凌厉无比!这时蓦觉对方也似乎不耐久战,长剑刷刷攻出,剑上功夫陡增! 不由心中一喜,暗想凭你丫头有多少道行,和自己硬打硬砸,岂非自找死路? 正当他心念一动之际,忽觉一缕指风,急如流矢,袭到自己面门,来势之速,劲气之锐,当真不下一支利剑!一指禅!这丫头居然还擅佛门神通一指禅! 南霸天叶见阴,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形蓦然后仰,使出铁板桥功夫,脚尖一点,往后倒窜出去! 春梅一招得手,那容他喘息,柳腰轻摇,如影随形,手起剑落,一招“伏地追风”,像流星般急射过去! 南霸天叶见阴向后倒窜了大半丈外,但脚步却没错了半点地方,依然落在那道小红门口。 春梅踪身追到,只听他一声阴嘿,精钢洞箫,已像一片乌云,当头砸下! 春梅不防对方变招,会有如此神速,自己剑尖往下,一时也来不及封架,何况南霸天叶见阴内力又胜过自己甚多。心中一慌,赶紧以小巧手法应敌,接连变了三招,才勉强躲闪过去。 那知就在她连遇险招之时,猛见一道银虹,由身后飞起,掣电般往叶见阴胸口穿去! “哈哈!小鬼,你是送死来的!” 南霸天叶见阴喝声未落,同时“当”的一声大响! “啊”!一个小孩声音,惊啊出口!一条人影,带着一道银光,被震飞出一丈来远,跌坐在地。 春梅瞧清辨正是庞小龙,直惊得一颗心,差点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小龙,你怎么了?” 庞小龙瞧到两个姐姐,和坏人打得火热,自己却一个人站着,早已跃跃欲试。 这时眼看春梅姐姐被叶见阴逼得手慌脚乱,他那里还沉得住气,急忙使了一招“分光射影”,连人带剑,往叶见阴冲去! “分光射影”原是“分光剑法”的绝招,练到精纯,驭剑横飞。但他总究功力不足,才一使出,便吃叶见阴一箫震退,踉跄跌坐地上。 一张小脸,红若噀血。 同时右臂也火辣辣地麻木得抬不起来,但他却紧咬牙关,摇头哼道:“没什么!” 第五十四章 身手通神铁壁幽人语 云罗高帜画堂双燕飞 南霸天叶见阴也因自己用了八成以上力道,只把小孩震退一丈,连长剑都没震飞脱手,深感惊异。 忍不住低头一瞧,只见自己的精钢洞箫上,赫然被小孩宝剑砍了一道三四分深的缺口! 不由心头大怒,厉喝一声:“小鬼,叶堂主先毙了你!” 他正待踪身往庞小龙扑去!正好春梅听到庞小龙回答,知道他并未受伤心中一放,同时长剑疾抡,往叶见阴洒出,口中娇声喝道:“赤衣妖孽,你枉自身为堂主,竟然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孩,也下如此辣手,姑娘今日可饶你不得!” 叶见阴一声阴笑:“丫头,你们三人,谁也休想活着出去,本座倒要瞧瞧你垂死挣扎,究竟有点什么绝活?”两人说话声中,早已动上了手!这会各尽全力,各出绝招,打斗得比先前更为激烈! 庞小龙休息了好一阵,右臂才算恢复过来,他对这个凸颡浓眉,双目深陷的贼人,心中愤恨已极。 从地上踪起身来,小手一伸,猛地从怀中掏出连珠铁弹,正待往南霸天发射!突然,自己耳朵边上,好像有人在低低说话,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听来十分清楚,那是在说:“这玩意只好打打麻雀,不管用的!” 庞小龙蓦然一怔,回过头去,两个姐姐正和贼人打得难分难解,那有什么人来?但分明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怎会听错?他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弹弓,暗想:这是妈妈从小就教我的呀!在山上打小鸟儿,百发百中,后来学会了连弹珠,哼!十只八只鸟儿,一阵子全打下来,一只也别想飞跑。我只要觑准了那个贼人凹进去的双目,包管没错!他心中想着,脸上也同时流露出得意之色! “小娃儿!我老人家怎会骗你?说不管用,就是不管用,唉!你不相信,将来问凤儿,就知道啦!咱们还是老朋友哩!”这个古怪声音,又在耳边上响起,这会可清楚了。而且远是一个苍老声音,敢情他也有爷爷那样年纪了! 小龙眼珠儿一转,心中明白,这说话之人,可能躲在什么地方?他说的凤儿,又不知是谁?不去管他,在这地方的人,准是贼人同党,他怕我用瞄器伤人,才故意这样说法!他人小鬼大,自己越想越对,心中暗暗冷哼了一声:小爷才不上你的当哩!猛的小手一拉,“拍”“拍”两声,两颗小铁弹,同时发出,往南霸天叶见阴深陷双眼,激射而去! 叶见阴是何许人,虽在和春梅动手过招,但庞小龙弹弓出手,两声轻响如何瞒得过他? 精钢洞箫,随手一挥! “当”“当”!两颗铁弹,立被磕飞出去! 庞小龙自以为准可得手的,如今果然被人家说个正着,小脸一红,飕飕飕看家本领全使了出来,七八颗铁弹子连珠打出!这下可把叶见阴惹火了,左手悬空一抓,把激射而去的连珠铁弹悉数接住,口中暴喝:“小鬼,你想找死!” “死”字才出,手掌扬起,晃如一把铁豆,往庞小龙立身之处撒去! 这一把铁弹,去势劲急,庞小龙武功再高,也无法躲闪。 春梅吓得尖叫一声,赶紧后跃!但回头一瞧,庞小龙依然好好的立在那里,叶见阴打出去的一把铁弹,敢情偏了准头,早已呼的从他头上掠过,往厅外射去! 高手过招,可不能毫厘之差,她这一慌张,手上缓了一缓,却被叶见阴抢制机先,一柄精钢洞箫,挟着尖锐啸声,大片涌到。 春梅急忙举剑封架,已是迟了一步,只觉箫影重重,压力大增! 庞小龙可还不知自己差点儿送了小命,只觉连珠铁弹无功,自己脸上无光,嘟着小嘴,楞在那里! “小娃儿!我说如何?这会你总该相信了罢?咳!要是没有我老人家,你几条小命也都得完啦!” 那苍老声音,又在耳边说了!他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根本听不清在那儿发话! 庞小龙心中虽然默认他说得不错,但小脸紧绷,还有点不大服气! “嘻!小娃儿,你还不服气?你瞧!你那春梅姐姐不是落了下风?都是你害她的,还不快去帮她?别害怕,听我老人家的话,准没有错!” 庞小龙依言一瞧,春梅姐姐已被那个凸颡浓眉,双目深陷的贼人,逼得手忙脚乱!那贼人还桀桀阴笑,好像十分得意呢! 庞小龙心头大急,哼道:“谁还怕他!” 手中短剑一挺,要待抢去! “好!那你过去刺他右肩!”声音入耳,庞小龙只觉自己身子,被人推了一把,飕的踪起,一下就落到叶见阴右侧。 这一下去得太快了,庞小龙连看都来不及! “剌出去呀!”那人在催自己了!庞小龙恍恍惚惚,举起短剑,依言就刺! 春梅方才因关心庞小龙,一着先机已失,虽然挥剑抵拒,却仍难以挽回劣势,一个娇躯被对方翻山倒海般箫招,迫得步步后退,连运气聚功,施展“一指禅”的功夫,都无法匀出! 叶见阴老奸巨滑,嘿嘿阴笑声中,一支洞箫,运上十成功力,更使得劲风呼呼,威猛绝伦,大有把春梅毙箫下之势!正当他着着进逼之时,蓦觉身侧微风飒然,寒森森的剑气,电光石火般从自己箫影中穿入,此处正是自己绵密无间的箫招中的一丝空隙,此人居然乘隙进招!不由心头蓦震,连偷袭之人,都没瞧清,立即身形一沉,箫随身转,向右封出! 嘶!他应变虽快,还是迟了一步,剑锋划过,长袍右肩已被挑破了一大块! 叶见阴吓出一身冷汗,定睛瞧去! 嘿!那正是方才用弹弓打自己的小孩!这一瞧不由怒火陡炽,一声暴喝,铁箫斜横,招变“牛背弄笛”往庞小龙扫出! 庞小龙一剑出手,只挑破了叶见阴右肩长袍,心中还嫌不足,正在后悔自己出剑太慢了一些。不然刺他一个窟窿该有多好?他不防对方箫招,竟然向自己横扫过来,风声劲急,来势极快!好小龙!他不慌不忙,剑诀一领,正待使出爷爷教自己的剑法! 只听耳边那人嘻的笑道:“小娃儿,这时那有时间摆这些臭谱儿,快!剑尖上挑,磕他回去!” “磕他回去”!他倒说得轻松,人家力气可比自己大得多呢!这当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短剑还没递出,人家铁箫,业已扫到! 庞小龙只觉自己右手,好似被人抬了一下,剑尖无巧不巧,正好点上箫身! “叮!”叶见阴猛觉铁箫受震,虎口剧痛,脚下浮动,身不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孩,顷刻之间,好似换了一人,不知从那儿来的神力,居然把自己震退! 春梅正被对方逼得手忙脚乱,香汗淋漓,陡觉压力骤松,叶见阴舍了自己,往右扑去。 不!他被震退出去了!不由心下大为惊奇,先前还以为上官锦云赶来相助,那知目光一瞥,震出叶见阴的竟是庞小龙! 这一惊可比自己身临危境还要紧张,以庞小龙的武功,那是这贼党头目的对手?“小龙,你还不站开?”她情急拼命,剑光霍霍,急风骤雨般猛向叶见阴攻出。 一人拼命,万夫莫敌,何况春梅内力虽然稍逊,但武功剑法,终究已得武林第一神尼心如大师的真传!这一情急拼命,叶见阴那敢轻敌,赶紧全神贯注,抡箫应敌。 庞小龙自己也想不到只那么剑尖一点,居然会轻而易举的把贼人震退出去,他一楞之后,不由恍然大悟。自己爷爷时常说,武林之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奇人异士,到处都有,难道这在自己耳边上说话的,就是有大本领的人? 他心念方动,只听苍老声音得意的道:“小娃儿,瞧你春梅姐姐不是挽回主动了吗?这里没咱们的事啦,别老和阴世鬼缠下去。唔!你想不想过去斗斗那个自诩精通地理的靠拢份子?” 庞小龙人小鬼大。这一听出在耳朵旁说话之人,明明暗中帮着自己,心中大乐,小眼骨碌一转,轻声问道:“老人家,你是爷爷的朋友,帮龙儿来的?” “唔!谁喜欢和你爷爷那种老头儿做朋友,我老人家的朋友都是小娃儿,像你岳哥哥,还有鬼灵精的凤儿,你也叫我老朋友好啦!” 庞小龙一听他是岳哥哥的朋友,更是高兴,忙道:“原来你老人家是岳哥哥的朋友! 哦!凤儿,凤儿又是谁呀?” 那苍老声音嘻的笑道:“小鬼头,你一听到女娃儿,耳朵就尖了起来,人家凤儿,现在有了一个老魅师傅,本领可比你大哩!将来见了面,你不吃亏才怪!唔!龙儿,凤儿,倒真是天生一对。” 庞小龙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也听出一点因来,凤儿,好像是一个女生,他小脸不禁有点热烘烘的感觉。 “唉!咱们别净扯淡,小娃儿,你把剑收起来,用掌去打那靠拢份子几个耳光,我老人家还有正经事要办。” 庞小龙果然依言收起短剑,他有人撑腰,精神百倍,嗖的踪身一跃,口中叫道:“姐姐,你快让开,老朋友叫我来教训教训这靠拢份子呢!” 上官锦云正以全力对付着武当名宿翁焚鳖,她轮番施展着西天目的“分光剑法”和“玄阴剑法”,更配合了飘忽不定,无可捉摸的“飞絮舞步”,左手还不时拂出自己姑母上官仪传授的“兰花拂穴手”法。四种绝技同时运出,才堪堪敌住对方一双肉掌,虽未落败,可也着实够累!时间长了,她已感到真力耗损过多,云鬓两边,也隐隐绽出汗珠,眼看自己和春梅两人,今日极难讨好!心中正在焦灼,蓦地里听到庞小龙的声音,在身后叫起!不!疾风飒然,打身边闪出!也不!她瞥见一个小人影,疾如箭射,凌空往翁焚鳌掌影中投去! “啊!”上官锦云大惊失色,一颗心差点从口腔直跳出来! 她惊啊方起,只听“拍”的一声脆响,以翁焚鳌的身手,居然还闪避不及,厚皮老脸上,轻轻易易被人家掴了一掌!这一掌并不算痡,他有向茅教主吹牛拍马的本领,厚黑学早已炉火纯青,那在乎掴个耳光? 但使他凛然骇异的,是来人身手之奇,出手之快,简直是生平所仅见!不由得微微一怔,向后疾退了两步!定睛瞧去,只见自己身前,站着一个背插短剑的红衣小孩,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满是得意之色!他!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的小孩子,就是方才凌空搏击,赏自己耳光的人! 上官锦云也怔怔地停下手来了,长剑颤动,暗暗戒备,以防翁焚鳌猝然出手,一面急喊道:“小龙,你快过来!” 庞小龙小手连摇道:“姐姐,你不用耽心,我是老朋友叫我来帮你的,他还说:‘他不用兵器,叫我也不要用剑,掴他几个耳光就是。’我还只打了他一个呢!” 认真说来,极为自然。 上官锦云却听得大为不解,这里除了两个敌人,只有自己三人,不知庞小龙口中的老朋友,又是何人?但瞧他方才飞掠而出的身法,和有恃无恐的神色,好像真有什么人支持着他!不说上官锦云心中惊疑不定,尤其是身为武当名宿的翁焚鳌,更为惊讶,他心头虽然震怒,但以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儿家,自己那好下手,是以闻言之后,阴嘿了一声,回头向上官锦云道:“小丫头,你只管站着,用不着发急,老夫在没有问清楚以前,决不动手。” 庞小龙披嘴道:“就是动手,龙儿也不怕你。” 翁焚鳌奸诈成性,脸上可依然不露半点形色,狞笑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老朋友又是谁?” 庞小龙挑着双眉,不屑的道:“小爷何人门下,你瞧不出来?” 他用小手向上官锦云一指,道:“她,就是我姐姐!” 翁焚鳖因方才庞小龙出手怪异,心存凛戒,先想问问人家来历,这时一听这小孩是上官锦云的弟弟,心中一放,不由冷嘿道:“你们是浮玉老儿的后辈!” 庞小龙气道:“是又怎样?老朋友说:你自诩精通什么地理,其实只是靠拢份子,要小爷……”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耳朵旁那苍老声音,又低低的道:“对! 对!骂得一点不锗,你告诉他,甘心附贼,做赤衣匪教的尾巴,迟早会不得善终,我老人豕要你赏他几个耳括子,就是要他清醒清醒。” 庞小龙越听越高兴,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翁焚鳌气得浑身一颤,正待发作,闪电般目光,掠过庞小龙脸上,只见他倾着头,眉飞色舞,似在聆听什么?他多年老江湖了,经验何等老到,心中蓦然一动,暗想瞧这娃儿神色,分明有人躲在暗中用传音入密之法和他说话,那么骷髅宫当真来了强敌! 他面上痉挛了一下,毫不动色,道:“小子,你说下去就是!” “我那老朋友说,你甘心附贼,做赤衣教的尾巴,迟早总会不得善终,他要我赏你几个耳光,清醒清醒!” 附贼的人,做贼心虚,就不愿人家当面说他附贼! 翁焚鳌一张老脸,听得勃然变色,双目也渐渐冒出火来! 庞小龙这一大堆话,决不是一个十余龄小孩的口吻,那么他身后隐有敌人,已是无可置疑! 他目光掠过这间墙壁上遍画骷髅的大厅,那有什么人影?而且听南霸天叶见阴说,这座骷髅宫,全是铁板盖制,可说水泄不通,武功再高之人,也极难混入,那么此人又躲在那里呢? 他目注庞小龙,蓦地桀桀大笑:“小子,你老朋友在那里……”话声未落,身形突然欺进,左手一探,五指箕张,奇快无比的往庞小龙抓去! 这大擒拿手,他蓄势已久,身发如电,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断难逃走! 上官锦云本来就仗剑戒备,一见他发动,也立即一声娇叱,剑尖飘动,疾挥而出! 但那里用得着她着急,庞小龙只觉自己身子,被一股无形气体卷起,往旁挪出,同时自己右手,也好似有人牵了一把,耳边响起苍老声音:“再打他一个耳括子!” “拍!”翁焚鳌才一出手,明明站在身前的小孩,倏忽不见,脸颊上又已重重的挨了一掌。这下,手劲可真不小,竟然有点热辣辣的感觉! 同时,娇叱入耳,上官锦云一柄长剑,也风卷电驰,疾奔而来! 这可真把翁焚鳌气得七窍生烟,左手倏收,右掌跟着挥出! “老夫不把你们两个小杂种碎尸万段,老夫就不再姓翁!”他急怒攻心,双掌如轮,呼呼劈出! “老贼,你敢出口伤人,小爷再赏你一个耳光!” 眼前小红影一闪,庞小龙又从掌风中穿了进来! 翁焚鳖活了这大一把年纪,可没有人能从他双掌之中,进出自如过,心中一凛,倒真怕庞小龙再打他耳光,双掌一堆,紧护面门! “娃儿,你这下该踼他屁股!”庞小龙身不由己,一下果然转到翁焚鳌身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有如此快法,比起姐姐教给自己的“飞絮舞步”,还要轻灵得多,右足也如响斯应,砰地踢了出去! 不!不是自己踢的,是腿儿自动弹了起来!自然!武当名宿的投匪份子翁焚鳌,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庞小龙真可乐得手舞足蹈,心花怒放,要是以后永远有这么得心应手,那该多好? 翁焚鳌已是气炸了肺,铁掌抡得劲风呼啸,激荡流漩,上官姑娘一柄长剑,已无法进招! “嘻嘻!小娃儿,这样偷袭他不好玩,咱们换个新鲜的。”苍老声音在庞小龙耳边低低说。 庞小龙有了靠山,眉飞色舞,这就大声问道:“老朋友,新鲜玩意,怎么换法?” 这句话,翁焚鳌和上官锦云都听到了。 翁焚鳌早已知道这小孩暗中有人指使,但想不通的,即使有人教他,但身法手法,全须多年苦练而成,一个小孩子,不可能有如此敏捷?除非他身后隐着的人,能以意驭气,隔空传注到小孩身上!但这类出神入化的功夫,武林中只有传闻,几曾有人见过? 上官锦云那会知道龙儿身后,还隐者一个绝世奇人,只觉他好像在和人说话,又像自己在和自己商量,不过她感到惊奇的是庞小龙的身法,突然比平时高出了不知多少倍,简直是奇迹出现,一双凤目,不由紧盯着小弟弟,瞧个不停。 庞小龙话声出口,只听苍老声音又道:“咳!你别大声,新鲜玩意,就是先告诉他,要打他什么地方,然后再出手。” 庞小龙惊奇的道:“先告诉他,那还打得到?” 苍老声音嘻的笑道:“保管没错!先告诉他,他也躲不了,不信咱们就试。好!告诉他,这会要打他下颏了,用拳头!” 庞小龙对苍老声音,早已佩服得胜过天神,这就应了声“好”!扬声向翁焚鳌叫道: “喂!老贼你差劲透啦!小爷要和你换一种新鲜打法,你敢不敢?” 翁焚鳌瞧他摇头晃脑了好一阵,才向自己开口,心中已然有数,闻言冷嘿道:“小杂种,你别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身后隐着何方朋友,怎不敢和老夫见面,藏头缩尾,又算得那一号人物?”他此话一出,上官锦云更觉惊奇,小龙身后,还隐着人,怎么自己一点也瞧不出来? 只听庞小龙双眉一挑,不耐的道:“小爷爷就是一个人咯,我问你敢不敢和我打?来! 小爷爷先告诉你,这会要打你下颏了,哦!还有,是用拳头的!” 说打就打,小手一扬,根本连招式也没有,踪身就是劈面一拳! 翁荧鳌那还忍得,厉喝一声:“来得好!” 身形骤起,他再也不敢轻视小孩,双掌交闪,怀抱太极,门户守得极为谨严,等庞小龙身临切近,他狞笑一声,右掌对准人影劈去!他数十年功力,挟怨出手,又岂同小可,掌根一吐,劲风雷奔,内家真气,已呼啸涌出!那知他掌风虽猛,庞小龙一个身子,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逆风而进,劲风只像湖水般向他两边分开,往前冲去! 砰!一个小拳,不偏不欹,端端正正打在自己下颏之上,一点也没错,痛倒不太痛,但翁焚鳌却心肺欲炸,狂吼一声,右掌未收,左掌用尽生平之力,又如排山倒海般发出! “老贼,这会你相信了罢,我要打你左肩‘肩井’穴了,用拳你承当不起,用指罢!” 翁焚鳌左掌堪堪劈出,骤觉“肩井”穴上一麻,一条左臂,登时酸麻得往下垂去! “噫!你一点也不中用,老朋友生气啦,叫我替你解开穴道呢。”紧接著有人在肩上拍了一下,穴道果然解开! 庞小龙早已一踪身飞出老远,大声叫道:“姐姐,老朋友叫我办正经事呢,你给他喂喂招罢!” 翁焚鳌一代名宿,给人家如此戏耍,当真要气得发疯,一张脸孔,比纸还白,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满头热气,却蒸笼似的,丝丝冒起,两只眼睛,凶得直要噬人,一步步往上官锦云逼来! 上官锦云拦在他身前,瞧得胆颤心惊,蓦地娇叱一声,挥剑攻去。她使的是西天目“分光剑法”,剑若散花,立即爆出无数银虹,但见一片剑影,宛若惊涛拍岸,漫天电闪! 翁焚鳌怒极而笑,双掌一变,直往剑影中抢去,刹那之间,已幻出千百只手掌,每一掌都直探剑柄,敢情意在攫夺对方长剑。 上官锦云当真为之目骇神摇! “分光剑法”天目绝学,素以变化奇异,快若分光著称,她自从服了马玄子的“回天再造丹”,内功火候,已有相当基础,这套剑法的威力,也能发挥到八九成光景。但对方手法,却更为惊人,那份迅疾,简直无法形容,她敢情从武当“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中变化而来,每一掌都要及时抢近剑柄,谈何容易?白骨堂上两对四人,正打得翻翻滚滚,凶险无比,庞小龙却不见了踪迹!不!他是听了苍老声音的话,跃出厅去!白骨堂外面,便是一个院落,应该是通天的,但这座骷髅宫,所有院落全不通天,上面盖的是厚铁板,是以院落仍然像一间屋子,不过顶盖比大厅低了一点! 庞小龙踪出大厅,身子堪堪落到院中,只听苍老声音却从头顶传来:“小娃儿,你踪起来!” 庞小龙心中啊了一声,喜道:“老朋友,你原来躲在上面。” 苍老声音似乎打了个呵欠,笑道:“我老人家前天酒喝多了,在这上面睡了整整一天一晚哩!咳!你别多问,快踪起来呀!” 庞小龙心中虽然疑惑,他叫自己踪起来,这里离地只有三丈来高,踪起来,又不知有什么用,难道就能飞出去?但他小心眼中,对这位没见面的老朋友,当真奉若神明,他说的话,准不会错!双脚一蹦,果然依言踪起!嗖!他只觉自己一个身子,突然被一股大吸力牢牢吸住,身子凌空横贴在顶盖铁板之下! “嘻嘻!小娃儿,这样咱们说话方便得多了!”果然苍老声音是隔着一层铁板传来,敢情他就在铁板上面!啊!他要自己踪起身来,原来就是为了要和自己说话方便!庞小龙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小娃儿,你手上这柄短剑,是你爷爷给你的?”庞小龙点了点头,但接着一想,老朋友身在铁板上面,他怎会瞧得到自己点头?这就应了声“是”! 苍老声音道:“你爷爷有没有告诉你,这剑叫什么名称?” 庞小龙习惯的又摇了摇头,但他嗤的笑了出来,自己点头他瞧不到,摇头又怎会瞧得到?于是又连忙说道:“没有!爷爷没有说过!” 苍老声音唔了一声,道:“你笑什么,笑我瞧不到?”他顿了一顿,又道:“你爷爷教了你几手‘分光剑法’?” 庞小龙答道:“我都学会了。” 苍老声音从鼻孔中嗤的笑了一声,道:“只是不精!要是精纯的话,配上这柄分光剑,已足可应敌!告诉你,这柄短剑,就叫分光剑,斩金切玉,比你岳哥哥的龙形剑,也差不到那里,‘分光剑法’,如果用这柄短剑使出,威力更强!” 庞小龙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手上这柄短剑原来就是分光剑!那么自己爷爷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就是妈妈也从没提起! 苍老声音微喟着道:“其中因果,你将来自会明白,唔!你知道我老人家叫你踪起身来,是为了什么?” 庞小龙脱口道:“你老人家方才不是说过,咱们这样说话方便一点?” 苍老声音笑着骂道:“真是小笨蛋,比起凤儿那个鬼灵精来,你可差得十万八千里!我老人家不是和你说过,咱们有正经事要办?” 庞小龙被他骂得有点莫名其妙,暗想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这样说话方便,怎么反倒骂起自己小笨蛋来?有正经事要办?正经事!庞小龙突然想起他告诉自己,这柄分光剑斩金切玉,和岳哥哥的龙形剑也差不到那里,心中一动,这就问道:“老朋友,原来你要龙儿在这里挖个窟窿?” 苍老声音呵呵笑道:“算你猜对,难道你们自己的事儿,还要我老人家动手?” 庞小龙一听自己猜得不错,心头一喜,反正自己身子,有老朋友用真气吸住,贴在铁板下面,不必耽心会跌下去,当下一手抽出短剑往铁板上刺去!果然分光剑削铁如泥,毫不费力的就把铁板刺穿,然后划成窗户大小,往上推去! 铁板掀起,天光立时漏了进来,只见满天星斗,原来已是晚上啦! 庞小龙大喜过望,身子往洞口爬了出去,四外一望,黑沉沉的那有人影? 噫!老朋友呢,他不是就在铁板上吗? “小娃儿,窟窿还得挖大一点,叫两个女娃儿上来,我老人家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赶上歇马台去哩!” 苍老声音快然又从铁板下面传来! 庞小龙不敢多问,连忙又把窟窿划大,一面大声叫道:“姐姐,春梅姐姐,你们快来啊!” 上官锦云这一阵工夫,和翁焚鳌激斗了将近百招,她全仗着“飞絮舞步”的迅快身法,和“分光剑法”的奇快招式,才勉强打成平手。 这时一听庞小龙叫声,蓦地柳腰疾摆,身形滑出一丈来远,同时春梅也听到了这声叫喊,左手双把连弹,拼耗真气,使出佛门绝学“一指禅”,尖锐劲风呼啸而出,把南霸天叶见阴硬生生逼退了一步,身形电射,往厅外飞出! “嘿嘿!你们往那里逃?” 翁焚鳌一个箭步,双手如箕,正待往上官锦云身后抓去! “哈哈!焚翁不必着急,她们那里逃得上天去?” 叶见阴纵声大笑,他知道院落上面,盖有铁板,两人插趐难飞,是以还十分镇定。上官锦云和春梅两人,差不多同时掠出院落,庞小龙却已不见,春梅眼快,一眼瞧到顶上窟窿,心头狂喜,连忙叫道:“小姐,你快上去,我挡他们一阵!” 上官锦云此时无暇多说,立即双足顿处,人已破空飞起!春梅那敢怠慢,正待跟纵踪起!耳中听到叶见阴一声阴笑,一股急劲风声,己身往前到,百忙之中,赶紧回剑护身! 当!自己长剑,和叶见阴精钢洞箫相接,一条右臂,骤感一麻,身不由主地往后退出半步。 “嘿嘿!丫头你给老夫躺下!” 翁焚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风声飒然,已向自己左肩抓到! 春梅暗咬银牙,身子半旋,左手“一指禅”跟着弹出一缕尖锐劲风,直往翁焚鳌右腕奔去! “嘿嘿!你是找死!” 翁焚鳌右手并没收回,忽然变爪为拍,掌心一吐,内力陡增! 春梅的功力,那能比得上翁焚鳌数十年苦练,但听砰的一声,一个身子,被震得后退了七八步! 不!那不是春梅,是武当名宿翁焚鳌!这一突变,不但翁焚鳌被震得莫名其妙,叶见阴也呆了一呆,就是春梅本人,也有点稀里糊涂! 突然耳边有人细声说道:“女娃儿,你还不快走!” 春梅蓦然警觉,这正是矮小老头的声音! 心下骤宽,立即吸气点足,身子平空拔起,往窟窿中窜去! “丫头你……”叶见阴厉喝声中,双足一点,身形骤变,精钢洞箫拦腰击到! 翁焚鳌也长笑一声,破空扑来!那知两人身形才起,陡觉碰上一堵无形气墙,瞧得见,过不去,两个身子,硬被挡了回去! 南霸天叶见阴身子落地,口中惊噫了一声! “嘿!”翁焚鳌脚尖落地,双手上翻,呼呼劈空两掌,掌先人后,向上冲起! 却说上官锦云踪上铁板,只见庞小龙手仗短剑,守在洞口,一见自己,喜得叫道:“姐姐,你上来了,春梅姐姐呢?” 语未说完,春梅也跟着踪上,口中叫了声:“好险!” 一面急急的道:“小姐,我们快走!”说到“走”字,身子已往前掠出! 上官锦云也急忙拉起庞小龙小手,跟踪跃起! “哦!小姐小心……” 春梅堪堪一个起落,突觉脚下一紧,低头瞧去,原来整座骷髅宫屋顶,全铺着一层丝网! 网上还缀着无数倒刺细钩,自己身子一落,脚下立被数十支倒钩钩住!口中急叫了一声,那知为时已晚,上官锦云和庞小龙两人,身飞凌空,身子才落,同样立被钩住,口中发出惊噫之声。这一片丝网,看来虽极轻软,但赤衣教匪既然用来防备高来高去之人,自然不怕刀剑。 春梅挥动长剑,一连砍了几下,那想动得分毫,双脚受绊,等于束手成擒,心下不由大急! 尤其庞小龙双脚被钩,他还想跳起,这种倒刺细钩,一经绊住,可挣扎不得,他这一跳动,丝网受震,不但没有挣脱,反倒密密麻麻的往裤脚上钩来!心头一慌,手中短剑,蓦地往丝网上砍去! 分光剑银虹吞吐,轻轻一撩,丝网固然应手立断,但钩在脚上的数十支倒钩,却已和靴子结了不解之缘!一时那里还来得及用手去扯,连忙挥动短剑,把上官锦云周围的丝网,也一齐划破,踪身跳到春梅身边,再把她四面的丝网斩断!但正因他这一跳动,脚下换了地方,又被钩住! 正当此时,刷刷!两条人影,相继窜上屋顶,那正是赤焰堂主南霸天叶见阴和翁焚鳌两人!同时前面屋脊上,也嗖地窜起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往自己三人扑来! 骷髅宫屋面上,既然布置了这层倒钩丝网,自然留有他们自己人可供落脚之处! 叶见阴和翁焚鳌两条人影,各自踪开,那飞掠而来的人,也落到春梅面前五尺之处!三个人品字形的把上官锦云等三人,围在中间! 春梅脚下丝网,虽经庞小龙割断,但只要自己一举步,依然会被屋面上的倒钩钩住,而且敌人又已逼近身来,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只听叶见阴阴恻恻的笑道:“傅老哥,这三人之中,有一个是万妙道友的叛徒,而且还和那姓岳的小子,有着关连,咱们必须活捉。” 那被叫做傅老哥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壮硕老头,浓眉大眼,头上戴了一顶鸭舌毡帽,手握一柄扑刀,看上去份量不轻! 他听叶见阴说完之后,嘿嘿干笑了两声,斜睨着上官锦云和春梅等三人一眼,道:“叶堂主大可放心,凭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怕她们飞上天去?” 春梅不待他说完,娇叱一声:“不见得呢!” 左手“一指禅”,已对准来人弹去,同时右手一挽剑花,银虹如电,平胸推出! 那姓傅的老头,冷喝一声“好”!脚下不动,上身微侧,扑刀用了一招最平凡的“孟德献刀”,容容易易化解了敌剑招数! 但行家眼里,一望而知,显然此人在刀法上,已有极深造诣! “嘿嘿!瞧不出你还有两手!”手字出口,手中扑刀倏然龙蛇变化,划出霍霍刀光,但见一片寒锋,由上而下,向春梅滚滚劈去! 春梅手中长剑,也幻出朵朵银花,漫天洒开,封拆敌招!两人这一交上手,刀光剑影,宛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姓傅的老头,刀上功力极为深厚,变化迅急,他一发觉对方并非易与,刀招更见凌厉,着着都不离春梅全身大穴。 春梅仗着心如大师佛门绝学,剑法玄妙,功力虽然不及,却也能见招拆招,履险如夷! 一会工夫,双方已对拆了十来个照面,春梅发觉对方刀法虽然凌厉,但脚下始终并没移动半步。心中不由恍然大悟,暗想原来屋面上这层倒钩丝网,他们除了一定落脚之点,并无换脚之处,是以也不敢挪移身子,那么只要自己护佐身子,一时当不致落败!一面却暗暗盼望那位方才出声相助的矮小老头,能够适时赶来,自己三人就可无虑!就在春梅和傅姓老头动手之际,上官锦云也已出手,她使的是西天目“分光剑法”,剑摇千重霞影,手使兰花拂穴,正好敌住叶见阴一支精钢洞箫!双方因身法不能挪动,各有利弊,一时间地分不出优劣!最吃亏的还是庞小龙,两个姐姐全被敌人截住,和自己对面的却好是一身土布衣裤的翁焚鳌! 他方才占了便宜,还当人家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呢! 手中分光剑一扬,点头道:“老贼,来来,小爷再赏你几个耳光!” 翁焚鳌一瞧到庞小龙,不由两眼冒火,此时那还管得自己身份,嘿的一声冷笑:“小杂种,拿命来!” 双手箕张,陡的往庞小龙抓去! 庞小龙可忘了屋面上还有丝网倒钩,嗤的笑道:“老贼,你这两手,小爷爷早已领教过了!” 身子滴溜溜一转,嗖的往他身后踪去!不好!脚一落地,立时又被倒钩钩住!他心下一慌,连忙用剑撩去,把丝网斩断! 翁焚鳌却也大吃一惊,他料不到被丝网倒钩困住的人,居然还会飞跃而起!不!一下踪到自己身后!他吃过这小孩的亏,心头一怔,立即往后转身,他知道屋面上落脚的地方,并不大多,而且也仅容一点足尖,是以转身也十分小心。举目一瞧,只见庞小龙已站在一丈开外,不由怒从心起,狂吼一声,双掌又遥遥推出!这一下,他使出十成功力,掌风出手,狂飙怒卷,刹那之间,已涌到庞小龙身前! 庞小龙可还不知厉害,分光剑“怒海翻澜”,护佐全身,陡觉压力如山,连呼吸都被窒息了! “哈哈!”一声敞笑响起,屋面上的人,顿觉酒香扑鼻! 紧接着砰的一声,一条人影,被摔出二丈来远,落到屋面之上,他身子还没转动,已被千百支倒刺细钩钓住全身! 第五十五章 设伏何重重稚龙脱困 闻名亦尔尔么凤来仪 庞小龙声音入耳,大喜过望,正待喊出,蓦觉自己身子恍惚被人推了一把,连出声都来不及,立时腾空而起,轻飘飘的向前飞出!最多也只是眨眼工夫,身子一沉,双脚踏实。 忽听身边有人轻“噫”了一声! “奇怪!我们莫非在作梦?”那是姐姐的声音,接着听到春梅惊喜的道:“不!小姐,我们蒙高人相救,你瞧,小龙也在这里!” 庞小龙揉了揉眼睛,只见自己身边果然站着姐姐和春梅两人。 上官锦云哦了一声,问道:“春梅姐姐,你说,我们有高人相救,就是那一阵风?” 春梅向四周略一打量,来不及答话,脸色倏变,急急的道:“小姐,我们还没离开险地哩,快走才好!” 上官锦云顺眼一瞧,原来自己立身之处,就在一幢画满白骨骷髅的高大房子前面,面对一片死沉沉广场。再往前去,还有一堵三丈多高的围墙,墙上也画满了白骨骷髅! 她略一迟疑,忍不住问道:“春梅姐姐,我们就是从那幢屋上飞出来的?” 春梅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只听嗤的一声,骷髅宫屋上,突然射出一道红色花火,冲天而起,接着“吧”“吧”两声,爆出无数红星! 春梅心中一惊,回头低声说道:“小姐,我们快走,他们放出信号来了,再迟就来不及了呢!” 她话声未落,早已手拉了庞小龙,往前急踪。 上官锦云也知时机紧迫,立即相继跃起!蓦听骷髅宫屋顶,厉声吆喝,三条人影,像星丸泻地,倏然飞落,往后追来! 这当然是赤焰堂主叶见阴岳翁焚鳌和那姓傅的老头了!正当此时,忽然身后响起“吱” “吱”两声鬼叫,同时还有极其轻微的掠空之声,往身后飞落! 三人奇快无比的掠过广场,只觉身后居然没人追来,不由心头大疑,停足一瞧! 原来骷髅宫前面,这时直挺挻站着一黑一白两个高大人影!不!那不是人,简直是两个僵尸,一声不响,挡住叶见阴等三人去路! 上官锦云瞧得心头大懔,这两个人,她在五台山见过,当时万妙仙姑还待若上宾,她那得不识? 口中惊噫了声:“黑白僵尸,他们也赶来了!” 庞小龙从没瞧过这样活生生的僵尸出现,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又是害怕,又觉得好奇,不由凑近上官锦云身边,低声问道:“姐姐,真的是僵尸出现?” 上官锦云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只听南霸天叶见阴冷哼了一声道:“两位何方朋友,居然敢在本座面前装神作鬼,离道没打听打听这是什么所在?” “早已打听过了!”一个尖得像夜枭般的声音,慢吞吞的说着。 叶见阴阴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存心找碴来的?” “也差不多!”另一个僵尸也鬼气森森的回答了一句。 “哈哈!”那姓傅的老头一声长笑道:“这两位一身打扮,敢情就是阴山双尸了!” 阴山双尸!叶见阴听得微微一懔,徐徐的道:“赤衣教和两位素无过节,朋友夤夜而来,所为何事?”他口气显然转软! 白僵尸惨白得一无表情的脸上,绽出一丝阴惨惨的笑容,答道:“太爷们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姓傅的老头听得十分惊奇,阴山双尸,目空一切,凶声四播,江湖上闻名丧胆,他们又奉谁的命? 白僵尸僵直的头,微微点动,应道:“太爷们明人不说假话,告诉你。”他用手向身后一指,继续说道:“就是为那两个姑娘来的?” 上官锦云听得浑身一震,暗暗和春梅打了一个招呼,正待疾速后退! 只听翁焚鳌呵呵笑道:“这两个丫头,老夫也志在必得!” 白僵阴尸笑道:“那么你就冲着太爷来好了!” 上官锦云越听越奇,黑白僵尸好似帮着自己?她心念转动,不由又停住脚步,方想继续听去。只见黑僵尸蹦的转过身来,一对绿惨惨的眼珠,直向自己射来,僵直手臂,猛然挥起! 庞小龙心中一怕,赶紧拉住春梅的手,连连后退! “你们还不快走!这里自有愚兄弟担待。” 他分明对自己说话!上官锦云大感意外,立即向春梅低喝了声。“走!” 三人才一起步,只听身后响起一声暴喝! “丫头,你们还走得了?” “吱!” “吱!” 两声鬼叫,同时响起,接连着吆喝厉啸,也骤然暴发,敢情他们已经动上手啦! 上官锦云等三人,不敢停留,一口气奔到围墙下边。 春梅因这堵围墙,高约三丈五尺,以自己的轻功,尚难一跃而过,庞小龙自然更难飞渡。 当下抱起庞小龙,双手一托,用力向上抛去,口中叫道:“小龙,你先上去!” 庞小龙一下抓住墙头,涌身外跃。 上官锦云和春梅两人,也毫不怠慢,踪身跃起,施展壁虎功,游近墙头,用手一攀,翻出墙外!三人身形落地,猛听一声吆喝,十数名红衣大汉,业已一涌而上,往身前围来! 上官锦云娇哼一声,仗剑领先,刷刷两剑,立即砍翻了两个教匪,向人丛中踪去! 庞小龙、春梅也各执长剑,往前急冲,这一批红衣大汉,虽然武功不弱,但那里挡得住三人手上长剑。何况上官锦云和春梅两人,不但剑发如风,而且“兰花拂穴”“一指禅”悉数出笼。眨眼之间,但听惨叫之声,此起彼落,一干匪徒,不是当场殒命,就是痛晕倒地。 三人一路厮杀,但红衣大汉,由四处闻风赶到,竟然越聚越多!同时那靠近红墙的一排红屋之中,也嗤的射出一道火花,冲霄飞起,这自然是向骷髅宫报警的信号!三人心头一紧,剑发如沦,只见三团银虹,匝地飞滚,寒光电卷,数以百计的红衣教匪,眼看放出求援讯号,宫中依然没人接应,此时性命要紧,那敢逼近半步,只是吆喝着虚张声势。眨眼工夫,业已到了红墙脚下。 春梅依然先把庞小龙送上墙头,自己两人,也先后跃起!她们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是以并不立即翻出,先在围墙上望了一望,只见墙外排列着的许多黑色矮屋,灯火全熄,一片黝黑,似乎对方才红墙之内的喊杀之声,竟然一无所闻! 春梅虽觉出蹊跷,但骷髅宫也闯了过来,这区区赤衣教的外围,那还放在眼里。 三人踪落墙头,往外奔去,那知堪堪走近黑色矮屋,相隔还有四五丈光景!蓦听一声梆子响处,对面排列的许多矮屋之中,突然轧轧连响,势道极猛的匣弩,急如雨点,密集射来!此处正当一片空地,毫无遮掩,此时敌暗我明,三人登时成了众矢之的!但听轧轧之声,和一支支匣弩的尖锐啸风,响起一片! 上官锦云早已暗中戒备,清叱一声:“鼠辈竟敢暗施偷袭……”玉腕摇处,但见银虹缭绕,挡在庞小龙身前,舞了个风雨不透。只听一片叮叮锵锵之声,那些激射而来的弩箭,悉数被她一支长剑扫荡开去! 庞小龙紧随在姐姐身后,也舞动分光剑,拨荡弩箭! 春梅喊道:“小姐,我们快冲呀!” 上官锦云转脸向后道:“春梅姐姐,你快护着小龙,我先冲过了。” 话声一落,右腕骤紧,一个娇躯,往前急掠出去!三人扑近黑色围墙,正待一跃而过,只听黑墙上又是一声号令,立时现出十来个黑衣大汉,手举喷筒,十数股黑色毒汁,像喷泉似的,猛向自己当头喷来! 上官锦云一见毒汁未到,已是腥秽扑鼻!“春梅姐姐快退!” 一提真气,往后倒退了一丈来远,差幸这种喷筒,发射不远,毒汁溅到地上,只听嗤嗤连响,地上冒起一股黄烟! 不由暗暗地叫了声:“好险!” 墙头上人影幢幢,虽然不再喷射毒汁,但身后黑色矮屋中,又是一声梆子响过,轧轧匣弩,又向自己立身之处,密集射到! 上官锦云春梅两人,气得又急又怒,只好舞动长剑,护着庞小龙,一时真感到束手无策。 庞小龙小眼骨碌碌一转,忽然从怀中掏出弹弓,然后又掏出一大把铁弹,对准墙头上的黑影,连珠弹出! 他这手弹弓要想偷袭高手,固然一无用处,但用来对付这些身穿黑衣的教徒,倒也得心应手,弹无虚发。只听拍拍连响,墙头上惨叫惊呼,同时响起,已有四五个人应弹滚落! 春梅心中一喜,猛地双脚一顿,一个身子,平空拔起三丈来高,剑先人后,挟着一团白光,像离弦之箭,往墙头扑去!人还未到,左手连弹,“一指禅”嗤嗤尖风,业已往匪徒分别打去!人还未到,这一着,可说险到极点,但也发动得正是时候!墙头上的匪徒,早被庞小龙连珠铁弹,打得一团忙乱,此时一见春梅凌空扑来,更是胆战心惊,那里还敢再喷射毒汁。有几个心头慌张,就踊身往墙下跳去,那知此时匣弩如蝗,漫天飞射,身还未落,惨叫骤起,一下就中箭惨死。 春梅更是煞透粉脸,脚尖才点地,身子平掠,银虹如电,剑光过处,惨叫入耳,早已砍翻了两三个,半空中血雨飘洒,尸身翻倒。 她这一痛下杀手,只吓得其余几人全身颤抖,手软腿痪,连逃命都忘得一干二净。 春梅此时怒火已炽,冷笑一声,手起剑落,像砍瓜切菜般赶去,又是一阵凄厉惨叫,瞬息工夫,十几名匪徒,已全数消灭! 上官锦云也早已拉了庞小龙,跃登墙头,三人飘身落地,不禁深深吁了一口气。回头一瞧,黑墙里面,静悄悄的无人追出,三人不敢多停,各自把满缀在鞋边上的倒刺细钩取下,立即往谷口奔去! “上官姑姑!”刷!一条小人影,人随声落,忽然从一棵大树上,飞扑而下!身法轻灵,一下就落到三人身前! 上官锦云心中一惊,急忙举目一瞧!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身劲装,背插双剑!不由心中大喜,赶忙抢上前去一手拉着她小手,问道:“凤儿,你也来啦!万叔叔和尹叔叔呢?” 原来这小女孩正是凤儿!她摇了摇头,摆动着两条乌黑有光的小辫,说道:“万叔叔和尹叔叔在君山,没来!” 上官锦云奇道:“那你跟谁来的?” 凤儿道:“师傅!” 上官锦云心中一阵惊喜,啊了一声,向四外打量着道:“那你岳叔叔人呢?” 她听凤儿说是跟师傅来的,凤儿的师傅就是敏哥哥,他原来也来了! 她可不知道凤儿还拜飞天神魅谢旡殃作了记名弟子的这回事。 凤儿也听得微微一怔,接着摇头道:“凤儿不是跟岳叔叔来的。”说着眨了眨眼睛,啊道:“上官姑姑,你还不知道呢,我……” 他忽然放低声音,说道:“我又拜了飞天神魅谢旡殃做师傅,我也有了外号,叫做飞天小妹!” 上官锦云越听越惊奇,她可从没听到过什么飞天神魅?这就惊道:“飞天神魅?凤儿,你……” 她自己曾被万妙仙姑强迫拜帅,如今听凤儿投在飞天神魅门下,这名字似乎不像正派中人,心中不由也代凤儿惋惜! 只见凤儿急道:“上官姑姑,你说得轻一点呢!哦!我拜师傅做师傅,是岳叔叔的意思呀!” 上官锦云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师傅呢?” 凤儿道:“师傅前几天就走了,他说有事去,叫我暂时跟随大师兄二师兄做一起,啊! 上官姑姑,其实他们最听我的话!” 上官锦云此时也无暇多说,一手牵着凤儿,笑道:“凤儿这是春梅姑姑,你快见了。” 凤儿依言叫了一声:“春梅姑姑。” 上官锦云回头又向庞小龙道:“小龙,你该叫她凤儿姐姐!” 庞小龙自从凤儿现身之后,一双小眼睛,就一直打量着她,后来听自己姐姐叫她凤儿,心中忽然想起那老朋友不是也提过凤儿吗?他口中一直称赞着她,说她鬼灵精,又说她有一个大本领的师傅,自己打不过她!哼!她和自己大不了多少,鬼才相信她会比自己强! 这时一听上官锦云要自己叫她姐姐,不由小头一扭,道:“我才不叫她姐姐!她叫你姑姑,就该叫我叔叔才对呀!” 上官锦云倒真给他难住了,凤儿叫自己姑姑,自然该叫小龙叔叔,但……她脸上一红。 气道:“凤儿是你岳哥哥的弟子,人家本领比你大呢!” 她这句话,说得庞小龙更是不服,小嘴一噘,道:“就是咯!岳哥哥,你就叫他哥哥,爷爷也叫我叫他哥哥,当然……………” 上官锦云怒道:“小鬼头,早知你不听话,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庞小龙道:“我就不信她本领比我大,她敢不敢和我比划比划?她输了,就得叫我叔叔,我……我要是输给她,就……就叫她……” 他可连姐姐都不肯说将出来。 上官锦云气得娇躯一头,连忙拉着凤儿小手,道:“凤儿,别理他,他小孩脾气,我们一起走!” 凤儿生性好强,但人小心不小,又经过了许多大场面,连成名人物,都不放在她眼里,自然不屑和庞小龙这娃儿动手。 她偏头望了庞小龙一眼,笑道:“凤儿那会和他动手?啊!我还要等大师兄二师兄呢! 上官姑姑,你们去不去歇马台?那里有热闹哩,大师兄二师兄也要去。” 上官锦云急道:“凤儿别傻,你一个人怎好在这里?” 凤儿眨眼笑道:“我才不怕呢!你瞧!我有这个!” 她小手一伸,掏出一个黑黝黝的铁筒,又道:“就是赤衣匪教主茅通亲来,我也要他尝尝五殃神针厉害!” 上官锦云还待再说! “吱”!“吱”!只听远处响起两声悠长的鬼叫! 凤儿忙道:“上官姑姑,大师兄二师兄在叫我呢!我要走了!” 她话声一落,双肩一晃,一条人影,刷地踪起,快若浮矢,往树林中掠去,瞬即不见。 上官锦云瞧着凤儿身法,不由回头笑道:“小龙,你瞧,凤儿这身功力,你那里及得上人家?” 庞小龙虽然觉得凤儿轻功,实在比自己强出许多,但听自己姐姐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不服! 暗想:总有一天我本领学好了,非和她比划比划不可!瞧你们还称赞她不? 他低着头,一声不作,跟随两个姐姐,往前奔去! ※※※ 却说岳天敏从青阳动身,赤龙驹稳步如飞,几十里路程,何消片刻,便已到了九华山下。 他循着山道,策马徐行,夹道苍松翠柏,蔚然挺秀! 不由想起自己初上九华之时,一般师侄就在此处,群起拦阻,光阴如箭,一晃已是两个年头。 自己闯荡江湖,奔走南北,全是为了两大心愿,如今父仇已报,但师门还有一件大事未了,那就是五帅姐旡垢师太负气叛离昆仑,创立玄阴教,掌门二师兄在自己初上九华那天,曾亲口答应,二年之内,前去找她。 五师姐当时实因受了万妙仙姑蛊惑所致,据自己看来,玄阴教也并不是怙恶不悛的团体,这件事如何化解倒真是一个大难题! 目前赤衣妖孽,为害武林,如果这次各大门派联合消灭了赤衣教之后,再能化解五师姐,弃邪归正,自己也就可优游林泉了! “哦!”他一想到优游林泉,不由剑眉陡锁! 鸡道除了消灭赤衣匪教,化解玄阴教主之外,还有什么重大之事,会使这位昆仑一少愁上眉心? 有!那自然有!这是他潜伏心底的事儿,也是他两年来,无从妥善安排的难处! 父仇不共戴天,师门清理门户,和最近的扫荡赤氛,维护人间正义,这每一件都是大事,但这些大事有了结果之后,自然该轮到另一件大事了! 他策马除行,仰望天空,但瞧到的并不是舒卷白云,蔚蓝青天! 那是…… 温婉贤良的锦云妹子…… 娇憨任性的琪妹妹…… 百依百顺的英妹妹…… 一幕幕的往事,从脑海中闪过! 最难报答美人心!自己并不是薄幸之人,但……但…… 天遣多情反惹累,此情难遣问青天! 刷! 正当他为了优游林泉,这个念头,所引起的难题,使他无法解答之时。 突然远处传来“刷”的一声轻响!昆仑一少岳天敏,内功精湛,耳目何等灵异,虽然这一声极其轻微的细响,还远在十丈以外,如何能够瞒得过他?湛湛眼神,倏地随着那声细响瞥去! 一条灰影,已缩入林内。他只瞧到一个背影,看他踪身入林的身法,分明是昆仑门下。 他忽然又浮起自己初上九华山的一幕,此地已是昆仑下院,自然有昆仑门下的人经过,也许就是巡山的师侄辈!但这个念头,才一升起,忽然又被否定了! 加果这人是巡山的师侄辈,见到自己,怎会反而往林中窜去?而且从他闪避的情形看来,显然十分慌张!唔!此时正当早课初罢,掌门二师兄参静之时。蹄声得得,又行了一会,昆仑下院的重重殿脊,已呈眼前! 岳天敏双腿微微一夹,赤龙驹立即洒开四蹄,往前驰出!一到广埸,岳天敏立即下马,整了整衣衫,正待走去,瞥见大门内涌出一批道人,往自己飞奔而来! 为首一个正是因是,一见岳天敏,立即叫了声:“师叔,你老回来了?”行下礼去,他身后是因修,因显,因藏,因参,职司前殿的四个因字辈师侄! 再后面是第十代大弟子一元道人率领着十来个师弟,也上来参见了师叔祖。 岳天敏一一答礼,他在九华山之时,和因是道人最为熟悉,当下就由因是陪他进入观内。 第十代的许多师侄孙,一听小师叔祖回来,大家以前都得他好处,早已纷纷赶来叩见。 因是道人回头笑道:“岳帅叔,你老在山上的时候,太随和了,所以他们一听你老回来,就高兴得没了规矩。”一面又连忙吩咐道,“岳师叔路上辛苦,你们先退下去!”说着已穿过回廊,走近涵真子静室! 因通、因尘早已迎了出来,兴奋的叫着“岳师叔!” 岳天敏方要开口,讯问二师兄,只听静室中传出苍老笑声,说道:“小师弟,你今日才来,快到屋内好说话。” 岳天敏一听,正是二师兄的声音,连忙整了整衣衫,往里走去。 只见涵真子早已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岳天敏那敢怠慢,上前几步,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小弟参见二师兄。” 涵真子连忙一手扶住,两道眼神,盯着岳天敏呵呵笑道:“小师弟,两年不见,果然英华内敛,内功精深,可喜可贺,无怪侠名满天下,替本门争来不少荣誉。” 岳天敏躬身道:“二师兄过奖,小弟还要二师兄多多教诲。” 涵真子道:“小师弟毋须客气,你坐下好谈。”一面摆手道:“因是,你有事就去好了。” 因是道人躬身为礼,往后退去。 小道童替岳天敏献上了茶,岳天敏就把自己下山之后的情形,择要说了一遍,一面又将此次各大门派在君山集会情形,也作了个简略报告。 涵真子一面聆听,一面不住的点头,直等岳天敏说完,才手捋白髯,微微笑道:“各大门派,集会君山,此事你万师兄曾有详细报告送来,而且前几天田师弟来了,也曾提起赤衣教匪似在调集高手,有大举南犯,和各大门派在君山一并之势,我已要田师弟先行赶赴君山去了。最使人为难的,是你五师姐牙垢,也应枯木大师之邀,答应参加这次大会,共同对付赤衣教,以玄阴教主目前的声势来说,参加大会,自然是好事,而且也可看出你师姐确有改过向善之心。只是这么一来,无形之中,却增加了本门的困难,你师姐叛离本门,昆仑一派的家法,不能因她参加大会,就能轻易放弃,但又不能在会中对她不利?否则玄阴教这股实力,如果和赤衣教沆瀣一气,后果更不堪设想!师兄我为了这件事情,已派因明上昆仑山向大师兄请示去了,大概再有几天,也可以回来,那知……”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回头道:“因通、因尘!” “是!师傅!”侍立在涵真子身后的因通因尘两人,同时肃身答应了一声! 涵真子蔼然的道:“为师有重要之事,和你们岳师叔讨论,你们到室外照顾,本门弟子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非经通报,一概不准入内。”因通因尘躬身领命,便自退了出去。 岳天敏一听掌门二师兄说得如此郑重,料想定有关系重大之事,不由神情也随之一紧,如电双目,望着涵真子,正襟危坐。 涵真子轻微的叹息了一声,又蔼然说道:“这是四天以前的事,小师弟,你知道这座昆仑下院,占地虽广,但每进殿宇都有因字辈弟子负责守护,到处都设有少清阵剑,平时即使飞鸟恐怕也难以飞得进来。” 岳天敏点了点头! 涵真子又道:“尤其自从你万师兄破了赤衣教的全盘阴谋,自然本门也是他们主要目标之一,是以我就特别饰令全院弟子,加紧防范。” 岳天敏听得心中一动,正想开口! 涵真子又道:“那知就在严密防范之下,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岳天敏这会可忍不住了,剑眉陡竖,急急问道:“难道赤衣教匪徒,居然敢向本门挑衅?” 他这一剑眉剔动,一张玉脸,居然煞气重重,涵真子瞧得心头一凛,喑暗感叹小师弟煞透华盖,看来这场武林杀孽,当真有许多在劫难逃之人! 他口中默诵了一句“无量寿佛!”一面继续说道:“这就是四天以前的清晨,在我这间静室之中,忽然发现了赤衣教匪酋茅通的亲笔信……” 岳天敏哦了一声,心想二师兄通常极少离开这间静室,而且还有因白、因浮、因通、因尘四个弟子侍候,赤衣教这封信不知如何送来? 他心念转动,只听涵真子又道:“小师弟,这真是令人难以索解之事,不说本院已在严密戒备,就是这间静室,我也极少离开,何况还有你四个师侄轮值。这封信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来人这份功力,已是武林少有!” 岳天敏在少林寺会过他们副教主土行孙朱缺,后来又在石臼湖见过他们五个堂主之一的花太岁谌不宜。觉得赤衣教几个著名头目,武功也不见得有甚出奇之处,以二师兄的功力,那会连一个送信的人,都一无察觉之理?赤衣教善于渗透敌人内部,莫非……忽然,他记起自己方才上山之时,见到的那个灰衣背影,心中一动,但玆事体大,自己事无佐证,岂能随便乱说?何况昆仑下院,第九第十两辈弟子为数众多,一时也难以找得出来?心中想着,这就问道:“二师兄,不知匪酋在信上说些什么?” 涵真子呵呵笑道:“那封信上,是限我昆仑派在十天之内,归附赤衣教,撒回派往君山的万师弟,信中还特别提到你呢!” 岳天敏惊讶的道;“还提到小弟?” 涵真子将头微点,道:“不错!茅匪还附来了两份聘函!” “聘函?”岳天敏更觉事出离奇! 涵真子笑了一笑,继续说道:“一份是给我的,和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清真人,同列为名誉副教主。” 岳天敏怒道:“赤衣教匪,简直嚣张已极!” 涵真子接着又道:“另一份聘书,你知道是给谁的?” 岳天敏道:“大师兄数十年来,始终不与尘事,三师兄行踪无定,只有四师兄,有时还在襄理本门事务,可能是给四师兄的!” 涵真子微微摇头,笑道:“你推测虽然切合实情,但都不对。” 岳天敏心中暗想:难道这份聘书,会给实际负责全院事务的因明师侄的?他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小弟就猜不到了。” 涵真子蔼然一笑,用手指了指岳天敏道:“小师弟,你怎么不猜猜你自己?” “我?”岳天敏做梦也想不到赤衣教会发一份聘书给自己,不由大感惊奇。 涵真子点头道:“不错!是给你的,他们还聘你为赤衣教全教总护法。” 岳天敏星目放光,怒形于色的道:“这批匪徒,真是荒谬已极!” “我已派人把那封信和聘书,一并送上君山去了,听说赤衣教已和君山方面约了重阳之期,离开目前,已只有半月时光!因明前去昆仑,为时已久,我等候大师兄指示之后,可能也赴君山一行,所以你倒来得正是时候!” 接着师兄弟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因通、因尘两人,开上素斋。饭后,岳天敏仍然回到从前住过的那间静室休息,正待上床运功,忽听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之声,接著有人轻轻叩门! 岳天敏应了一声,只见房门开处,进来的正是侍候涵真子的第六弟子因浮。 他手中捧了一壶砌好的热茶,放到几上,一面笑道:“岳师叔,这是师傅他老人家用的本山云雾茶,小侄特地为你老沏的。” 岳天敏因他平日虽然随侍二师兄,但在因字辈中,地位较高,连忙起身道谢! 因浮笑了笑道:“小侄还有事去,岳师叔请休息罢!” 说着转身退出房去,随手替岳天敏阖上房门。 岳天敏一眼瞧到他出去时的身形,心头蓦然一动! 他两年来闯荡江湖,经验阅历,已十分老练,此时一眼瞧到因浮身形,顿时浮起前山树林中那一闪而逝的背影!再和二师兄涵真子方才所说一番话,相互参照,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何况平时随侍二师兄的四个弟子,那是五弟子因白、六弟子因浮、十一弟子因通、十二弟子因尘,其中因通因尘,年岁和自己相若,当年自己在山上之时,和这两人最为相投。因白、因浮,年龄全在三十以上,二师兄因两人平日沉默寡言,处事稳重,才要他们随侍自己,也好帮着处理院中事情。所以合理合情的来说,给自己送茶的差使,该是因通和因尘的事才对。因浮突然替自己送了这壶茶,而且还笑语如春,显然和他平日为人大不相符!当下揭开壶盖,凑近鼻尖,闻了一闻,只觉一阵清香,沁人心脾,确是本山上好的云雾茶叶,呷了一口,也并无异样! 难道这是自己多疑?反正自己这次从天目山下来,知道乌风草可解赤衣教“圣水”之毒,自己有恃无恐,那怕什縻鬼蜮伎俩?当下从怀中取出“乌风散”先服了少许以防万一,然后又呷了几口茶水。一面暗暗计较,自己既然来了,多少总得弄个水落石出才对 第五十六章 二十载师恩饮水思变 两三年奇耻挟杖寻仇 晚餐之后,岳天敏并没露出半点形色,在涵真子静室,坐了一会,便告辞出来,回转房中,立时熄灯就寝。 昆仑下院的第十代弟子,对这位小师叔,全都奉若神明,本来一见岳天敏从师祖静室出来,大家还想到他房中拜见,多少也可得点好处。那知赶到岳天敏房外,一瞧灯火已熄,大家才悄悄退出。却说岳天敏在床上运了会功,一直等到初更时分,就推开窗户!飞身而出! 这时整座昆仑下院,已人声静寂。 虽然有几处还有灯光射出,但如今的岳天敏,何等功力,在这些师侄辈跟前,即使从你身前掠过,最多也只觉微风拂面,休想瞧得清人影。何况两年之前,他在昆仑下院住过两月,院中情形,了若指掌,是以提了一口真气,身形骤起,迅若闪电,直往后进静室扑去! 这一排静室,共计十二个房间,除了头上两间,是因白、因浮的静室之外,其余全是两人一间,住的是第十代弟子。 岳天敏内功精湛!视听感觉,何等灵异,那里用很着入房觑探?这一掠近,顿时发觉因白、因浮两人的静室,果然空着!心中更觉自己所料非虚,但恁大的仑昆下院,自己又到那里去找呢?他们此时还未回房,也许正在院外附近,心念一转,立即转身往院外飞去! 他施展上乘轻功,在四周绕了一个圈子,果然发现离昆仑下院不远的一片树林边上,正有两个道家装束之人,并肩踏月!那不是因白因浮还有谁来?瞧他们的神情,似乎正在低声说话!如果不知底蕴,师兄弟散个步,也是常有之事。 岳天敏这一发现,那肯错过,提气长身,恍如一缕轻烟,悄无声息的落到两人身后,隐起身形。 只听因白边走边说,低声问道:“这次岳师叔回山,连师傅老人家事先都不知道,他们怎会如此清楚?” 因浮也低声答道:“他们各地都有连络,飞鸽传书,消息自然十分灵通,今天早晨,指示到达之时,岳师叔也正好赶到,差点就被他瞧到了。” 岳天敏听得怒从心起,暗想昆仑派果然出了这两个叛师孽徒,幸亏自己发觉尚早,不然…… 因白点头道:“江湖上早已传出了‘昆仑四老,不如一少。’你要是给他瞧到,咱们那还有命?” “唔!师弟,你下午已给他服下‘圣水’,怎么吃晚餐的时候,还一点瞧不出来?” 因浮笑道:“服下‘圣水’之人,功力越高越没有反应,像岳师叔这样功力的人,你那会瞧得出来?” 因白又道:“指示上为什么要先给岳师叔服用呢?” 因浮道:“这个小弟也不知道,但据小弟猜想,岳师叔武功要超过师傅之上,师傅先服了岳师叔还可反抗!让岳师叔先服!等师傅提出这个问题,岳师叔就不会再反对。” 因白不由称赞道:“师弟,你真行!那么什么时候给师傅他老人家吃呢?” 因浮道:“明天早晨!”接着又道:“其实咱们这样做!完全为了整个武林着想,要是江湖上从此万派归一,没有门户之见,没有意气之争,江湖上定有一番新的气象!” 因白忙道:“这个自然,所以咱们也可说是为了师傅老人家好。” 因浮沉声道:“师兄,你这又犯了门户观念,要知万派归一,四海同赤,那里还有师傅这个称呼?” 因白虽然身为师兄,这时却连连应是。 岳天敏听因浮居然说出什么连师傅都没有的逆伦话来,愤怒得真要把他立劈掌下。但听他们口气,似乎二师兄尚未服下赤衣教的“圣水”,而且还想听他们再说些什么,这就强捺怒火,忍着往下听去! 果然!因白又开口问道:“师弟,岳师叔既然服下‘圣水’,为什么还要把他一位世妹,诱上大别山,骷髅宫去?” 岳天敏听得蓦地一懔,自己一位世妹被掳上大别山去? 他们是说锦云妹子?不!锦云妹子,自己离开之时,还好好在客店之中,何况除锦云妹子之外,还有春梅,庞小龙两人,凭她们的武功,赤衣教几个著名头目也足够对付!他念头闪电般掠过。 只听因浮又道:“这叫做双管齐下,茅教主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他为了接到别人报告之后,觉得岳师叔是武林中的一位人才,不能让他埋没,他不投入教中,就是教中的损失,这才指示骷髅宫,必要‘大力’设法收罗此人,岳师叔目下虽然极为顺利的服下‘圣水’,万一一时不能下手,有了人质,不怕他不亲向骷髅宫报到。” 岳天敏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这一冷哼,声音不大,但声到因白因浮两人耳中,何啻焦雷?两人全身全都浑身一震,立即一起转过身来。 因白沉声喝道:“什么人?” 两人目光一瞥,只见树林中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他青衫飘忽,虽然缓缓行来,但玉脸含煞,双目宛若两道冷电,精光炯炯,正是名满武林的昆仑一少,自己小师叔岳天敏! 因白道人,早已惊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因浮道人仗着亲自给岳天敏吃下‘圣水’,虽然胆虚,还强自镇定,躬下身,颤声叫道:“岳……岳师叔,你老……” 岳天敏神光慑人,厉声喝道:“孽徙,你们连师傅都不要了,那里还有我这师叔?” 因浮一见岳天敏神色不对,心下一慌,明明他服下“圣水”怎会失效?莫非他还要人提醒?这就壮着胆子说道:“岳……岳师叔,你……你不是同意……” “住口!”岳天敏舌绽春雷,一声大喝,震得两人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他那还容他们胡说八道!身形如掣电欺进,一下点了两人穴道,一手一个,挟到肋下,双足一顿,嘶的凌空掠起,直往院中飞去!一连几跃,奔近涵真子静室! 只听屋中已传出二师兄的声音,问道:“外面何人?” 岳天敏连忙应道:“二师兄,是小弟。” 涵真子又道:“是小师弟,你这时候还没睡?快进来!” 岳天敏答应一声,立即走入静室。 涵真子乍睹小师弟肋下,挟着两人,脸上微感诧异,但只是一闪而过,依然慈祥的望了岳天敏一眼道:“小师弟,你夤夜带了他们,前来见我,必有原因。” 岳天敏放下两人,连忙躬身道:“小弟擅作主张,望二师兄勿罪。” 涵真子又打量了因白、因浮两人一眼,点头道:“他们定有不规行动,落入小师弟眼中。” 岳天敏伸手拍开两人穴道,一面从怀中取出“乌风散”,迅速向两人鼻孔中弹去!因白、因浮骤然转醒,只见自己在师傅房中,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眨眼工夫,鼻孔中陡然闻到一股极重的辛辣之气,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陡觉神智一清,噗的往涵真子面前跪倒,连连磕头,失声痛哭起来。 涵真子一代玄门有道之士,也被岳天敏这一连串的动作,和两人如梦初醒,失声痛哭的情形,闹得十分糊涂。 双目射出湛湛神光,往岳天敏瞧来,一面笑道:“小师弟,你既代我把孽徒擒来,难道还有难言之隐吗?” 岳天敏忙道:“小弟不敢,小弟只是想先解了他们迷失心神之毒,然后再向二师兄报告。” “迷失心神之毒?”涵真子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师弟,你说他们两人是被赤衣匪教做了手脚?” 岳天敏点了点头,就把自己上山时,瞧到一条人影说起,后来因浮替自己送茶引起怀疑,以及晚间所闻,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直听得涵真子古月似的脸上,气得铁青,颤声喝道:“孽畜!为师日夜苦心孤诣,培植了你们二十年,居然做出背师叛祖颠覆本门的事来?” 因白、因浮,此时“圣水”之毒已解,一失足成千古恨,悔恨莫及,只是跪伏地上,呜咽失声的道:“弟子该死,弟子愿受家法处置!” 涵真子哼道:“原来赤衣匪酋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偷偷放在我几上的,可叹我老眼昏花,错把叛师逆徒,当作亲信之人,若非小师弟心细如发,及时察觉,我昆仑一脉,岂不葬送在你们手上?”他越说越气,飘胸白髯,也无风自动起来! 岳天敏忙道:“二师兄且请息怒,试想赤衣匪教,为害武林,连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清真人,终南白鹤道人,华山西岳老人等一干望重一时的一派宗师,尚且受了蛊惑,心神被迫,不能自拔。何况因白、因浮功力尚浅,又那有反抗余地,一经服下‘圣水’,心灵永远受制,自然把邪说异端,奉为真理,做了叛师背祖之事,还不自知其非,其情殊属可悯,二师兄不妨问明他们附匪经过,如果确非本身能力所能抗拒,还请从轻发落。” 涵真子闻言心中思忖:昆仑一派,出了小师弟这样一位人物,不出十年,不但光大门户,即领袖武林,也非他莫属!想到这里,脸色也逐渐和缓下来,点头道:“小师弟说得有理!孽畜!你们还不把附匪情形,从头说来?” 因浮连连磕头道:“弟子出生嶓冢山下,幼年情形,已不复记忆,不过从懂事起,就被收留在赤衣教中,十六岁那年,弟子奉命投到师傅门下来……” 岳天敏懔然的道:“茅通这厮果然厉害,不想早在二十年前,他已在本门按下内线!” 涵真子太息道:“其他门派,又何独不然!” 因浮泪流满面,又道:“弟子二十年来,也并不知情,只是半年之前,在前山遇见一人,自称是嶓冢山来的,要弟子交结同门,为赤衣教立功,弟子明知这是叛师背祖之事,但心中却又有一种感觉,好像非听他的话不可!弟子几次要想禀告师傅,又不敢启齿。” 涵真子道:“不错!牛年以前,你确是有重大心事似的,只是我太以忽略!唔!你说的那人是谁,此后可曾常来?” 因浮摇头道:“弟子不知那人是谁?后来只来过一次,就是送茅教主的信来的,并且还交给弟子一包‘圣水’!后来那人要弟子先给五师弟吃下,才把信偷偷放在师傅房中,临走还嘱咐说以后如有指示会利用飞鸽传递,这就是今天上午之事。” 岳天敏道:“方才你曾说我有一个同伴,被掳到大别山去,那又是谁?” 因浮道:“弟子只知你老有位同伴,也被送上骷髅宫去,旁的就不知道了。” 岳天敏瞧他神色,似非假话,略一沉吟,又道:“骷髅宫在那里?” 因浮道:“弟子只知骷髅宫就是江南总分堂,在大别山中。” 涵真子半晌不语,这时突然双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精光,喝道:“因白、因浮,你们起来!” 因白因浮此时心神早已清醒,直吓得他俩魂不附体,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哭道:“弟子该死,弟子……” 岳天敏知道二帅兄的意思,是要将两人点成废人,卸去一身武功,连忙躬身道:“二师兄请息怒,因浮自幼即遭蛊惑,心神受制,因白更服‘圣水’,迷失心智,均非出于自愿,赤衣匪教,为害武林,原是江湖上一场浩劫,还望师兄宽恕,容他们弃邪归正,重新做人。” 涵真子瞧了小师弟一眼,道:“你能保他们从今以后,不入歧途吗?” 岳天敏躬身道:“适才小弟已解了他们潜存体内的‘圣水’之毒,小弟甘愿担保!” 因白因浮一听师傅口气,显然有将自己两人逐出门墙之意,不由又痛苦道:“弟子愿受家法严厉处置,虽死无怨。” 涵真子冷哼一声,道:“我昆仑门下,从无背师叛祖之人,姑念你们身受赤衣教迷药,并非出之本心,又有你们岳师叔保证,暂不废去武功,但昆仑派已无法容留你们,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们去罢!” 因白因浮,一听师傅果然要把自己逐出门墙,更是失声痛哭,跪地不起。 涵真子怒道:“只要你们诚心悔改,作个安份良民,天下之大,岂无容身之所!我师徒之缘已绝,还不出去?” 因白因浮眼看师傅心意已决,一时无法挽回,只好含泪拜了八拜,站起身来,又往岳天敏身前,噗地拜了下去。 岳天敏瞧着他们这份神情,心中大为感动,连忙一摇手,使出“太清罡气”把两人身子托起,一面温言道:“你们也不必难过,只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自有重返师门之日,这里区区一点金子,你们收了,也好作个不时之需。”一面从怀中掏出两封金子,随手递了过去。 因白因浮,虽知这位小师叔武功,已得师叔祖太虚真人真传,但不知他究竟到了何种境界。这时自己身子才一跪了下去,立被一股无形气体,轻轻托起,这份功力,简直已入化境,心中更是懔惧。 此时一见小师叔递过金子,因白还想推辞,因浮却满脸露出刚毅之色,双手接过,躬身道:“弟子谨遵师傅和师叔教诲,决不有负期望!” 说着又向涵真子和岳天敏拜辞,一面回头道:“师兄,我们走罢!” 因白还是泪流满面,依依的瞧了涵真子一眼,才一步步往外走去。 涵真子等两出去人之后,不由喟然叹道:“浩劫之起,往往出人意料,茅通当年因受先师一掌之挫不惜远投漠外,拜在白骨尸魔门下,致有今日为害武林的赤衣教出现。是以他对本门,可说怀恨在心,即以因浮而言,二十年前就被派在潜伏,足见他处心积虑,阴谋已久,尤其这次他送来的两份聘书,在我来说,因掌教本门,原无足异,只是小师弟你这份,却颇值重视。” 岳天敏道:“这不过是赤衣匪教的一贯伎俩……” 涵真子摇手道:“非也,各大门派,除了掌门人之外,从没一人收到过茅通的聘书,这是因为赤衣匪教,席卷北方各大门派,势如破竹!匪焰大张,他们认为江南武林,也不难指日可破。何况闻风投靠的人也日渐增多,自然对教中名位也珍惜起来,这次除我之外,还附了一张聘书给你,足见茅酋对你十分重视,就是也把你当作了主要对象。以你目前的功力,任何强敌,明枪交战,自可无虑,不过赤衣教手段狠毒,鬼计多端,你行走江湖,倒大意不得。” 岳天敏忙道:“二师兄金玉之言,小弟自当随时留意,不过凭赤衣教那点伎俩,小弟自信还不致有甚意外。” 涵真子点头道:“那自然甚好!” 岳天敏曾听因浮说起自己同伴,已被赤衣教掳上骷髅宫去之言,始终想不出是谁,自己此次上山,原是为了下山二年,从没回来过,才趁机瞧瞧二师兄来的。此时心中有了疑问,不由耽心起上官锦云等三人,是否发生了事故?这就向二师兄说明原委,自己决定翌日清晨赶返青阳。 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乌风散”,倒了一半,留给二师兄,以防万一。 涵真子道:“小师弟既有急事,师兄不便挽留,你早些休息罢!” 岳天敏应了声是,便告退出来。第二天清晨,岳天敏叩拜了祖师殿,别过二师兄,就跨上赤龙驹往山下绝尘而去!赶到青阳客店,果然不见上官锦云等三人踪影,而且房中衣物,包裹,也全没带走。不由心头大急,那么因浮口中所说的同伴准是上官锦云无疑,当下付过店账,把三人包裹一起放到马上,随手又赏了店伙一绽银子,便翻身上马,一路往西赶去! 渡长江,经安庆,潜山,赶到宋屋庙,已是傍晚时分。 岳天敏知道上官锦云三人,被赤衣匪徒掳上大别山去,不过留作人质他们主要目标,乃是为自己,一时决无危险,自己不如就在岳西,休息一晚再走。主意打定,就找了家客栈落店,晚餐之后,正待解衣就寝。忽听门外马蹄杂沓,敢情又有几个赶路之人前来投店。这种荒僻小镇的客店,房间不多,店伙把客人领到自己对面房中,打脸水,送茶水忙了一阵,那几个人又叫酒叫菜,大声喧哗。 只听其中一个道:“老胡,你说咱们谌堂主,干得好好的,怎会突然调走?” 另一个道:“听说他和尤教主一向面和心不和,自从咱们谌堂主被那黑妖狐阮惜分,施展狐媚手段,迷失了之后,风声传到尤副教主耳朵里,就在茅教主面前,不知说多少闲话,茅教主因咱们谌堂主创立江南总分堂,不无微劳,也就搁了下来……” “嘘!”另外一个嘘了一声,道:“老胡,隔墙有耳,你说得轻一点!” “砰!”那叫老胡的猛的拍了一下台子,声音反而粗了起来,大声说道:“妈的巴子,咱们跟随谌堂主住过土洞,吃过草根,今天反倒要给卖身投靠的家伙们递茶递水,你们怕,我老胡可不怕!” 岳天敏心中一动,暗想原来他们是花太岁谌不宜的手下!啊!谌不宜被调回去了,那么江南总分堂不知换了谁来?一想到花太岁被自己用“乌风散”解了“圣水”之毒,心头微微一笑! 只听第一个叫老张的口声,说道:“老胡,你灌下几杯黄汤,别发牢骚,话没说完呢!” 那叫老胡的叹了口气道:“咱们谌堂主?就是为了这次在石臼湖失利才调回去的,其实咱们谌堂主身兼江南总分堂,赤煞堂堂主谁还抢得了?尤少异就是想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茅教主要缓和气氛,才命仇副教主亲自赶来,向咱们谌堂主解释。” 另外一个低声道:“老胡,那仇副教主这次到大别山来,不是另有要务吗?” 那姓张的道:“不锗!这几天几位堂主,纷纷赶来,一定还发生重大之事。” 老胡又道:“管他!听说君山方面各大门派,不久就要发动,人家声势可浩大呢!看来咱们又得回蹯冢山土洞里去了!” 另外一个小声道:“这次能够回土洞,就好啦!恐怕……啊!反正咱们走了!” 那老张也道:“所以我说呵!咱们谌堂主调回去了,未尝不是好事。” 老胡道:“咱们别谈这些,来来,今朝有酒今天醉,咱们跑了一二十年的腿,有大块肉就吃,树倒!他妈咱们就散,管他娘。” 接着三人果真又喝起酒来。 岳天敏听他们语气,似乎骷髅宫来了不少赤衣教的重要人物,难道他们因花太岁谌不宜在石臼湖铩羽,就调集高手,准备大举进犯?” 但这又不对,据二师兄说茅通已定下重阳那天和江南各大门派约期战斗,目前已只有半月光景。石臼湖在他们眼中,决不可能郑重其事的大张旗鼓。那么为了对付昆仑派?他们要在大会之前,个别击破?不错!目前除了少林武当业已变色之外,昆仑派已是各大门派中实力最雄厚的一派了,他们为了增加君山大会的声威,此举大有可能! 岳天敏一念及此,不由惊得一身冷汗,昆仑下院,只有二师兄一人,九、十两代弟子,武功虽然不弱,也决非赤衣教对手!那么自己还是先上大别山呢,还是赶紧回去?唔!还是赶上大别山去,给他们迎头一击,最为上策,这批为害武林的匪徒,不给他们一个厉害,还真当昆仑无人呢!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倾听。 第二天清晨,岳天敏才一起身,却听对面三个教匪,已步声杂沓的走出店去,少时,马蹄之声,逐渐远去!当下他也会了店账,策马西奔。 正行之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苍老声音叫道:“前面可是昆仑岳少侠?” 岳天敏纵马急驰,赤龙驹洒开四蹄,何等神速,但这声音,不徐不疾,远远传来,听得十分清晰! 不!钻入耳中,字字铿锵,内力极深!这声音十分陌生,他半途中叫住自己,为了什么?心念转动,立即勒住马缰,赤龙驹何等灵异,虽在疾驰,依然说停就停! 岳天敏回头望去,只见自己来路上,正有一个白髯飘胸的黄衫老者,手策龙头杖,缓缓走来! 岳天敏瞧得心头一懔,方才叫自己的,就是他吗?方才自己正在踪马飞驰,那声音离开自己身后,少说也有三十丈左右。叫声入耳,等自己收勒马缰,这一段时间,虽然只是眨眼工夫,但赤龙驹的速度至少又奔他了三四十丈,两者相加,便有六七十丈距离。 一个人轻巧再高,六七十丈远近也得七八个起落才能赶上,但这老者却只是策杖徐行,居然并没落后。光瞧这份“缩地成寸”的功力,武功已可想见!心念转动,立即翻身下马,站立道左。 黄衣老者看上去策杖徐行,缓缓而来,其实却衣袂飘忽,步履如飞! 岳天敏翻身下马的刹那之间,他已到了六七丈外。 昆仑一少艺高胆大,虽然此处已是大别山附近,赤衣匪教江南总分坛的势力范围以内,来人功力极高,敌友未分,但他依然面含微笑,毫无戒备!一面拱手说道:“老丈叫住在下,可是有何见教?” 话声出口,仔细瞧清来人,不由暗暗着急! 原来这黄衫老者,年约七旬,容貌清瘦,白髯飘胸,手中扶着一支龙头铁杖!不!龙头杖上早已没了龙头,剑痕宛然! 是他!隐居伏牛山青灵谷的苍溟上人!两年之前自己路过伏牛山,曾削断他龙头杖的龙头! “嘿嘿!岳少侠难道认不得此杖了?”苍溟上人一掂手上断杖,厉声喝问。 岳天敏,当下依然拱手笑道:“原来是老前辈……” “住口!”苍溟上人目射精光,声色俱厉,怒笑道:“老夫独来独往,江湖朋友,素无交往,当不起你老前辈的称呼!老夫此行,正想上九华找你,不想在此地遇上,倒免得老夫一番跋涉。” 岳天敏心知遇上此人,决难善了。但自己当日削断他龙头杖心中不无歉意,依然含笑说道:“当日之事,在下被逼动手,情非得已……” “哈哈!”苍溟上人一声怒笑:“老夫不喜多说,断杖之耻,耿耿难忘,岳少侠你还是撤出兵器,作了个了断的好!” 岳天敏昨晨听了几个赤衣教徒之言,急于赶赴骷髅宫去。何况锦云妹子和庞小龙,春梅三人,也被掳为人质,极待解救。一听对方口气,大有立刻动手之意,不由剑眉微微一皱,忽然朗朗笑道:“欠钱偿债,杀人偿命,岳某从不推诿,不过在下有一事请教,上人可否先行作答?” 苍溟上人双目炯视,问道:“你有什么说的?” 岳天敏徐徐的道:“上人名震江湖,不知说了的话,可否算数?” 苍溴上人怒道:“老夫言出如山,说了如何不算?” 岳天敏朗朗笑道:“那么在下身有急事,今日恕不奉陪。” 苍溟上人听得极为愤怒,龙头杖蓦地一顿,只听砰然巨响,杖下石块,碎石纷飞,火星四溅,沉声道:“你敢戏耍老夫?” 岳天敏脸色一整,道:“这是上人亲口所说,在下岂敢戏耍?” 苍溟上人白髯飘动,喝道:“老夫说过什么?” 岳天敏朗声道:“三年之约,目前尚未到期。”话声刚落,只听两丈开外一棵大树上,有人“嗤”的笑了一声! “敢情风烛残年,自己知道活不到三年了!” 声音说得极小,但苍溟上人是何许人?那会听不清楚?闻言双目一张,精光暴射,厉声叫道:“树上何人,还不与老夫下来?” “来”字出口,右手一掌,呼的随声拍出! 他数十年修为,岂同小可,掌风出手,喀喇一声,一棵大树枝,应手折断。但那有什么人影?有! 那是呼的一声轻响!连岳天敏这样眼力,也只瞧到一丝极细的淡淡黑影倏然而逝!心中不由大为惊懔,暗想此人身手之高,简直到了飞行绝迹,这又是谁? 苍溟上人一击不中,更是老羞成怒,但人家业已去远,追也无益。“哈哈,既敢在老夫面前出声,何用藏头缩尾?”他目光一转,突又盯着岳天敏道:“岳少侠还不出剑来,莫怪老夫先动手了!” 岳天敏到此地步,想不动手,也已不成,只好从腰间掣出龙形剑来,一面说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在下确有要事在身,上人可否……” 苍溟上人须眉飘动,喝道:“那有这多废话?” 龙头杖起处,挟着风雷之势,已当头劈下!这一枚来势之猛,以岳天敏的功力,听到风声,也不敢轻易出手封拆,足尖微一用力,便自移退了数尺! 苍溟上人一枚落空,第二杖已同时攻出,劲风激旋,快若雷奔! 岳天敏身形不动,剑诀一领,龙形剑剑尖上涌起灿灿紫霞。他一出手就施展“太清剑法”,拂拂真气,透剑而出!第一招上,就显示出功力。 苍溟上人暗暗凛骇,这少年人仅仅两年工夫,内力之纯,又精进了不知多少? “嘿”!他招式尚未接实,猛的手腕一翻,龙头杖半途折回!又倏的直点出去,出手之快,无与伦比! 岳天敏剑法展开,剑气如虹,龙形剑一闪,避重就轻,斜斜一挑,已把对方龙头杖化解出去! 但岳天敏也觉苍溟上人这两年来,为了湔雪断杖之耻,在这柄杖上,确也下了苦功,杖势之沉,连自己都有点架持不开!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苍溟上人在当代武林中,名位之高,不下枯木和尚,他明知对方昆仑一少,极非易与,又岂肯甘休。乍退倏进,龙头杖泼风使出,但听厉啸如吼,狂飙汹涌,当真称得上,天地晦冥,风云变色!但“太清剑法”,乃是玄门无上绝学,玄奥精微,功夺造化,两年之前,岳天敏左肩中了枯木和尚的“黑眚掌”,尚能应付强敌,削断苍溟上人龙头杖,何况两年之后的今日。虽然苍溟上人对岳天敏这套剑法,冥思玄索,苦求破解,但“太清剑法”,又岂是苍溟上人所能克制得住的! 但见岳天敏剑势大开大阖,不徐不疾,随手挥洒,就把苍溟上人疾若风雷,威势如山的龙头拐,封诸门外,而且每一杖都被他用龙形剑身拍上一下!实在说来,岳天敏还是有意逊让,他因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不敢用剑硬封,为了怕再把对方杖身削断,才改用剑身拍他! 但这一来,他可吃了大亏,苍溟上人数十年潜修苦练,龙头杖上,何等功力,岳天敏以长剑相对,在兵刃上原已落了下风。再由剑身去拍,那就是说用轻兵器,去架重兵器了,如果不是岳天敏,只怕连一下也架不住。因为对方只要用上一分气力你就得耗上三分。是以岳天敏尽管把对方杖势拍开,但一条右臂,也禁不住被震得微感酸麻!这一战当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势,单凭双方所发生的真力,已激荡得五丈以内,砂飞石走,五丈之外,一片树林,也如遇上台风,不住的往后摇摆!但其中只有一棵树例外,依然枝叶如伞,一动不动,可是身在场中的一老一少,却谁也没注意及此! 两人这一阵工夫,虽然只对拆了一二十招,但双方都感到比平常二三百招,还要来得吃力,是以出手之际,如临如履,谁都不敢有丝毫疏忽。不知不觉又斗了十来招下来,苍溟上人叱喝如雷,如山仗影从四面八方骤厉急攻! 岳天敏仗着功力精深和“太清剑法”奇奥莫侧,剑剑硬是封架住对方的舍命猛攻!时间燃起焦灼之火,不住的在岳天敏心头轮转,本门兴衰,和上官锦云等三人安危,使他逐渐不耐久战。蓦地仰天长啸,功运右臂,长剑过处,呛的一声,把苍溟上人龙头杖荡开,跟着一缕青中透紫的光华疾如闪电,激射进去! 苍溟上人只觉右腕一震,对芀剑尖已向自己胸口点到。他是急怒交并,气疯了心!一时那管厉害,口中发出一声震天价狂笑,右腕一振,龙头杖并没封架来势,却随势上挑,划起斗大一个圆圈。“呼”!一招“力劈五岳”,像泰山盖顶般,往岳天敏当头劈落! 他居然豁出老命,要和岳天敏同归于尽! 岳天敏原想点到为止,让对方知难而退。那知剑招出手,对方竟然不封不架,同时铁杖已乌云压顶,盖罩而下。 不由心头火起,敞笑一声,右手稍微一收,左手衣袖,猛地往上拂出! “太清罡气”,陡然扩张! 苍溟上人挥杖下击,原已用上毕生之力,眼看对方舍剑不用,竟敢托大得用手招架。 “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 他微微一嘿,杖落如山! 蓬!苍溟上人只觉一仗好似击在一层绵软如絮的气体之上,不但无法下落,反而震得手腕直麻,一支龙头杖,几乎脱手飞出!两人身躯,各自被这一下震得往后直退! 苍溟上人既怒又骇,难道这少年已练成玄门罡气?低头一瞧,自已一件黑衫,胸前已被对方剑锋,划开一条三寸来长的裂痕!这自然是岳天敏手下留情,但苍溟上人却瞧得老脸苍白,全身一阵颤抖。蓦地仰天发出一声比哭还要难听的长笑,身形一晃,人如疯狮,一杖向岳天敏横扫而出! “拍”! 就在此时,附近一株大树上突然飞下一块石子,无巧不巧打到苍溟上人的龙头杖上! 苍溟上人千钧一扫,竟然被这颗小石子撞得身形一歪,往斜刺里震出了两三步! 举目望去,只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头梳两条黑辫子,背插双剑的女孩来 第五十七章 狐媚巧言令色鲜矣仁 靠拢老而不死谓之贼 这可真把名震江湖数十年的一代高手苍溟上人,瞧得两眼发直,不胜震骇!江湖上能接得住自己一杖的,为数已是不多,这小女孩最多也不过十二三岁,她居然只以一粒小小石子,就能把自己震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使人难以置信! 他气得浑身颤动,两道冷电般眼神,紧盯着小女孩脸上,还没开口。只听岳天敏喝道: “凤儿不得无礼,这是苍溟上人老前辈!” 那个被叫作凤儿的小女孩,瞧了苍溟上人一眼,笑着叫道:“岳叔叔,凤儿是奉师傅之命来的,有话和他说呢!” 苍溟上人听得更是惊奇,光凭这小女孩的身手,已是惊世骇俗,不知她师傅是谁,和自己又要说些什么?他龙头杖一顿,沉声问道:“女娃儿,你师傅是谁?” 凤儿道:“我师傅说,他老人家四十年前和你有个约会,问你还记得不?” 苍溟上人清瘦脸上,飞过一丝诧异,冷冷的道:“老夫四十年前,几曾和人有约?” 凤儿瞧着他老气横秋的样子,小心眼中早就有点不高兴,何况师傅明明说和他有约,他却赖得一干二净,不由更是生气,小脸一绷,正想顶撞他两句。那知小眼珠一转,忽然看到苍溟上人黄衫前胸,被岳叔叔剑尖划破的裂痕,她故意多看了几眼,小嘴一披道:“说了话不算数,怪不得师傅说,如果你健忘的话,也就算了。” 苍溟上人目光何等犀利,凤儿瞧在自已那里?岂有看不出来之理。老脸一红,双目精光陡射,怒声喝道:“老夫言出如山,几时说了不算?女娃儿再不说出你师傅是谁,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 凤儿哼道:“说了不算的事情可多着呢!” 苍溟上人敢情愤怒已极,双目陡睁,一袭黄衫,无风自动,左掌突然扬起! 凤儿却好像有恃无恐,连身形也没动一下。 苍溟上人实在测不透这小女孩的来历,目光斜斜掠过负手而立的昆仑一少,嗔目喝道: “你说!” 凤儿也盛气的道:“譬如你和岳叔叔订了三年之约,人家有事赶路,你却要拦着动手,和师傅约好了,也没赴约,一个是超了前,一个是落了后,言而无信,难道就算说话算数? 告许你,四十年前黄山始信峰上,师傅和你约过什么来着?” 苍溟上人,一代怪杰,几曾被人家如此当面奚落,他听着凤儿滔滔而言,清瘦脸上,满是怒容。但听到后面几句,不由脸色一霁,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飞天神魅谢旡殃! 女娃儿,你是谢旡殃的传人?不错!四十年前老夫和你师傅在黄山始信峰相值,确有结伴同赴大漠之约,不过恰巧老夫另有事羁身,未克成行,后来听说你师傅已单独前往。” 他说到这里,心中蓦地一动,敢情方才那粒石子,就是飞天神魅所发?不然,一个小女孩那有恁的力道,他目光不期向四外一阵打量,问道:“你师傅呢?既然来了!怎不现身相见?” 凤儿既不否认,又不承认,只是淡淡的道:“师傅早已走了,他老人家近来可忙着哩!” 苍溟上人疑惑的道:“那么他要你转告老夫的,又是什么?” 凤儿眨了眨眼睛,道:“他老人家临走要我告诉你的,就是赤衣匪教流毒天下,残害生灵,目前各门各派集会君山,要你捐弃私仇,为武林共挽浩劫。” 苍溟上人又是一声大笑,道:“飞天神魅竟然也急公好义起来?嘿嘿!老夫数十年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不问江湖之事,尊师所说,恕老夫未便苟同。” 凤儿忽然咭的笑出声来,拍手道:“师傅他老人家真是活神仙!” 岳天敏自始至终,没有再出言拦阻,因为他从方才那一粒小石子中,已经知道决非凤儿所发,那么飞天神魅谢大哥可能就隐身附近,凤儿的出现,也决非无因,是以只是负手而立。 苍溟上人面露不屑,冷冷的道:“你师傅妄想过过开山宗主的瘾,其实阴山派徒有虚名而已。” 凤儿小嘴一披,笑哼道:“你说的话,早在师傅算中,他老人家可真说得不错!” 苍溟上人问道:“他说些什么?” 凤儿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曾说:‘凤儿,为师的话,你就是传到青灵老怪耳中,他一定会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老夫不涉江湖恩怨久矣。’我就问道:‘师傅,既然青灵老怪不会接受你的劝告,干什么还要凤儿去告许他?’师傅说:青灵老怪听不听是他的事,为师总算尽了做朋友的心意,赤衣匪教,残害武林,标榜着‘万派归一,四海同赤’,青灵老怪虽欲独善其身,那里办得到?” 苍溟上人自视甚高,他隐居伏牛山青灵谷,谢旡殃口中,叫他青灵老怪,倒也罢了,此时从凤儿口中,一声声的叫着,他已经觉得十分刺耳。等凤儿说完,不由冷哼道:“阴山老魅,叫你娃儿前来,原想用话激我?嘿嘿!老夫岂是受人激的?” 凤儿道:“我话还没说完哩!当时我又问道:‘师傅,青灵老怪……’” “砰!”苍溟上人龙头杖突然往地上一顿,火星四溅,碎石纸飞,厉声喝道:“青灵老怪,岂是你喊的?” 凤儿脸色一绷,道:“我当时就是这么说咯!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算了,我反正已经把话传到?”说着,一个转身,就要离去! 苍溟上人怨声喝道:“站住!” 凤儿转过身子,道:“你待怎的?” 苍溟上人强压怒气,道:“你说下去!” 凤儿讶道:“你不是不高兴我叫青灵老怪吗?其实我师傅就叫你青灵老怪,我又不知你姓甚名谁?” 苍溟上人不耐的挥手道:“你且说下去!” 凤儿咭的笑了一声,又道:“当时我就问师傅,青灵老怪不涉江湖恩怨,独善其身,不是很清高吗?” 苍溟上人听得稍为受用,不禁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却听凤儿续道:“那知师傅听了凤儿的话,却哈哈大笑道:‘凤儿,你是小孩子,不懂武林趋势,如果在承平之时,优游林泉,不涉江湖恩怨,独善其身,自然是清高之士。可是目下不同了,赤衣匪教,蚕食武林,他们赤旗所指,遍地骷髅,像少林寺法规素严,千百年来,从不介入江湖纷争,这会也首遭其殃,这就是标榜中立,自鸣清高的一个例子。试想以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清真人,终南白鹤道人,华山西岳老人等,一派宗师都免不了被赤衣教个别击破,区区青灵老怪,人单势孤,那能独善其身?到头来还不是被……’”苍溟上人目光电射,厉声喝道:“阴山老魅,如此小觑老夫!” 凤儿忙道:“那倒不然,师傅说以你的武功,赤衣教匪酋,论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不愿介入漩涡,还有一个原因。” 苍溟上人急急问道:“什么原因?” 凤儿迟疑着的道:“那也是师傅说的,目前有许多一流高手,都在迟疑观望,他们武功虽高,其实却都犯了一个通病……” “通病!”苍溟上人长眉轩动,问道:“什么通病?” “恐赤病!”凤儿补了一句。 苍溟上人听得面色微变,怒道:“岂有此理!” 凤儿可并没理会,依然继续说道:“师傅说,当年约好到大漠去访问白骨尸魔,你没去的原因,也在这里,何况目前倡乱中原的赤衣匪酋茅通就是尸魔的传人,尸魔虽然恶贯满盈,但还有赤磷魔君支持着他。” 苍溟上人越听越气,一张清瘦老脸,胀得通红,厉吼道:“赤磷魔君,不过在冰天雪地的漠外称雄罢了,老夫何惧之有?好!女娃儿,寄语你老魅师傅,君山大会老夫准到,咱们就以茅通竖子的颈上人头,作个赌注,瞧瞧谁行谁不行罢?”说到这里,忽然转头向岳天敏道:“咱们这场过节,老夫准以前言为定,三年之后,到时再算罢!”说罢龙头杖一挟,怒匆匆的如飞而去。 岳天敏瞧着苍溟上人远去,知道他受此一激,君山大会定然及时赶来,自己这边又多了一个绝世高手,心中也暗暗高兴。 凤儿却早已扑了过来,拉着岳天敏的手,笑道:“岳叔叔,青灵老怪,果然被我激走了呢!” 岳天敏因苍溟上人终究是一代宗师,年高望重,方才被凤儿当面奚落,说话太以尖刻,正想说她几句,但一瞧到凤儿喜孜孜的一脸稚气,又不忍斥责。 这就温颜的道:“凤儿,苍溟上人除了脾气怪僻,自视甚高之外,生平并无大恶,你方才不该如此顶撞于他。” 凤儿仰脸笑道:“岳叔叔,你不知道呢,凤儿说的全是师傅教我的呀。” 岳天敏剑眉微皱,笑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我早知你迟早会被你师傅带坏。” 凤儿不依的道:“岳叔叔,凤儿没有坏啊!不然,青灵老怪那肯答应到君山去?” 岳天敏正容道:“凤儿,青灵老怪这名字,确实不是你叫的,以后不可如此。” 凤儿应道:“岳叔叔,凤儿以后不叫就是。” 岳天敏目光四下一瞥,咦道:“凤儿,你师傅呢?” 凤儿笑道:“师傅打出那粒石子,就先走了,哦!岳叔叔,前面歇马台,还有一场热闹呢,就是等着你去!” 岳天敏奇道:“歇马台,谁等着我去?” 凤儿忙道:“凤儿是听师傅说的,赤衣教调集了许多高手,就在歇马毫等你,哦!大师兄,二师兄也在那里。” 岳天敏知道黑白双尸准是奉了谢旡殃之命,等在那里,接应自己,不由笑道:“那么谢大哥也一定在那里了。” 凤儿摇头道:“师傅先前不知赤衣教调集高手,有什么重大阴谋企图,才暗暗跟来,后来知道原来只为了对付你,他老人家说,他们人手虽多,并不是岳叔叔的对手,这就走了,只吩咐凤儿随着大师兄二师兄做个接应。”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道:“岳叔叔,那龙儿该不该叫我姐姐?他就不肯叫呢!” 岳天敏听得大奇,望着凤儿问道:“你几时遇上龙儿的?” 凤儿噘着嘴道:“就是昨天咯!这娃儿说得气人呢!他说他要和我比划比划,我赢了才叫,要是我输了,还要叫他叔叔,后来我没理会他。” 她居然学着大人口吻,也叫龙儿娃儿起来! 岳天敏却双目一睁,急急问道;“他们人呢?你在那里碰到龙儿的?” 凤儿摇头道:“那是在赤衣教的什么魔宫外面,我不也知道叫什么地方,好像是什么嶴,我跟着大师兄二帅兄去的,他们进去救人,我留在外面。后来,上官姑姑和春梅姑姑一起出来,我就跟着大师兄二师兄到这里来了。哦!上官姑姑说,她们也要上歇马台去呢。” 岳天敏知道凤儿终究是个孩子,再问也问不出来,目前锦云妹子已经脱险,而且已知道赤衣教调集高手,原是为了对付自己,那么和自己准备赶上骷髅宫,给他们迎头一击的计划,依然可行。何况重阳君山之会,为期不远,自己如果在期前先给他们一个厉害,也好杀杀匪酋们的锐气。主意打定,就牵着凤儿小手,笑说道:“凤儿,那么我们就到歇马台去!” 说着带了凤儿,跨上赤龙驹,往西赶去。 歇马台,是皖山脉和大别山脉中间的一块盆地,地势极高,再往里去,便进入崇山峻岭,尤其骑马赶路就比较吃力,歇马台也许另有出典,但大多数人都在这儿歇马倒是事实! 岳天敏带着凤儿,策马徐行,心中也着实怀疑。赤衣匪教何以要调集高手对付自己?这中间有着什么阴谋,值得他们如此部署? 据凤儿所说,飞天神魅谢大哥也曾因他们大调人手,感到怀疑后来查清他们确实只是为了自己,而又觉得那些人,自己足够应付,才匆匆走的,那么他们果真只是想除去自己一人而已?君山之会已在目前,自己既非大会的主要人物,又不是一派掌门,赤衣教何以要如此大张旗鼓? “君山大会!”他口中微微沉吟,突然想起自己此行,一面果然为了赶去救人,但另一面,也是为了君山大会之前,能够剪除他们大别山的“江南总分堂”,可以杀杀他们锐气。 那么以此推想,他们何尝不是如此?在君山大会期前,他们赤衣教的主脑人物,原本都要在赶来江南的,到大别山集合,并不绕道,敢情他们发现自己行踪之后,才决定阴谋,设法把自己引来。此间离九华昆仑下院,极是邻近,只要除去自己,他们就可集中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移师东向,原班人马,可以一鼓荡平昆仑派的根本重地。一面固可削弱各大门派的力量,另一面更可增加他们在君山大会上的声威! 岳天敏这一联想,果然给他猜个正着,只见他剑眉微竖,鼻孔中微微嘿了一声。 “岳叔叔,前面就走歇马台了呢:陕: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凤儿睁着一双小眼,不住的向四外打量,但当瞧到这片群山环绕的高岗上,竟然一个人也没,也不由感到十分失望,小嘴一噘,嚷道:“师傅还说这里有一场热闹,岳叔叔,你瞧,连鬼都没有一个,真扫兴!” 她说到这里,忽然“哦”道:“敢情大师兄二师兄也自顾自走了,师傅还要他们照顾我呢!哼!鬼僵尸,回去我不告诉师傅才怪!” 岳天敏并没去理会她,一双如电俊目,虽然只是向四外仅仅一瞥,但已发现这片高岗四周,诸如两边密林和大石后面,果然都隐匿着人!而且人数似乎不在少数。 他艺高胆大,那会把这些人放在眼内,当下缰绳微抖,赤龙驹善晓人意,立即住足。 岳天敏仰天一声朗笑,俊目四顾,道:“林内何人,如果冲着岳某而来,何不请出一见?” 这一声朗笑,功力十足,有若龙吟。就在他笑声之中,果见左边一处林中,环佩丁冬,并肩走出两名道姑!左边一个,身是穿红衣道装,胸绣白骨骷髅,风骚入骨,满身邪气。右边一个,身穿织锦道装,眉目如画,脸含煞气!这两人岳天敏只认识其中一个,那右边身穿织锦道袍的中年道姑,她正是当年蛊惑自己五师姐背叛昆仑的五台派万妙仙姑,玄阴教副教主!另外一个,岳天敏也从她服饰上可以推想得出,定是赤衣匪教中的主脑人物,因为他知道教匪中能够有资格在赤衣上绣上白骨骷髅的,至少也是堂主以上的地位。在这两人身后,却紧跟着两个宫装少女,一个手中捧着一支三尺来长的白玉杆,杆端还有一颗闪铄生光的红色小星。另一有手中却捧着一柄古剑。 岳天敏一眼瞧到万妙仙姑时,心头不免微微震动。 万妙仙姑在五台派中,可算得是第一高手,甚至连她掌门大师兄万钧道人,都还要逊她一筹,何况后来当上了玄阴教副教主,更精擅“玄阴经”上的绝学,可说是身集两家之长。 自己当日在五台山,仗着“太清罡气”虽然侥幸胜她,但差点也伤在她手下,今天在此相遇,算来倒是一个劲敌!他心念转动之际,万妙仙姑和红衣道姑,已轻移莲步,缓缓走到岳天敏马前两丈光景,停下步来。 只见万妙仙姑白皙脸上,飞起一丝阴毒冷笑,道:“姓岳的,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地相遇!” 岳天敏依然端坐马上,亳不在意的朗声说道:“在下风闻副教主已投到嶓冢山去,会在这里遇上,倒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位是谁?能和副教主并肩而行,皆非泛泛之辈,恕在下眼拙。” 他青衫飘忽,稳坐在赤龙驹上,当真人如玉树,马如龙,丰神俊逸,英风飒飒,直把红衣道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瞧得直勾勾的不忍离开。 这位赤身堂堂主扫帚星蓝飘波,被赤衣匪酋茅通视为禁脔,天天“赤身”陪伴着赤色魔王,光是茅教主,那肥得像刮光了毛的猪头似的尊容,瞧也瞧腻了。 难得这会上江南来,正是“赤身”布施的大好机会。何况和她狼狈为奸的万妙仙姑又是采补能手,她更如虎添翼,乐得妙不可言。是以蓝飘波一路而来,闹得秽声四闻,不过赤教匪流行着“一杯水”,倒也不在乎这些,大家只是瞒瞒茅匪酋一个人而已,闲言表过,却说红道姑正色眼钩魂,直勾勾的瞧着这美书生昆仑一少,春心怦然之际。 万妙仙姑早已阴恻恻的笑道:“这位是赤衣教赤身堂蓝堂主,姓岳的,你还不下马?” 蓝飘波脸堆桃色,举手一招,风情万千,嫣然笑道:“嗯!昆仑一少岳少侠,当真是人间祥麟,少年英俊,本堂主久闻大名,恨未识荆,你……你请下来呀!让我仔细瞧瞧!咱们茅教主还专程派人礼聘你担任全教总护法呢!” 她举动冶荡,狐媚入骨,岳天敏不禁心神为之一动,不由自主的翻身下马! 凤儿自从瞧到有人从林中出来,早已掏出“五殃针”筒,紧握手中。 这时一见岳叔叔跃下马去,不由心中一惊,急忙叫道:“岳叔叔……” 岳天敏练的是玄门正宗功夫,功力精深,一时虽被扫帚星蓝飘波暗使“魔眼神通”吸引心神,但经凤儿这末一叫,登时神智一清,双目之中精光陡射,朗朗笑道:“贵教既然调集高手,阴谋拦袭岳某,自非无名之辈,此时何用再躲躲闪闪的匿身林中,难道不怕贻笑江湖吗?” 扫帚星蓝飘波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已被自己暗使“魔眼神通”迷惑的人,还会突然清醒! 不!对方两道眼神有若两道冷电,锋利得使人由心底泛起寒意,不可逼视!她心头一震,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正当此时,只见从左边杯中陆续走出七个人来。这七个人有道家打扮,也有文士模样,虽然他们高矮不等,装束各异,但一个个身怀绝技,足可在他们的行动中一目了然。最使岳天敏感到惊异的就是七人之中,居然还有衡山派的神猿剑客董皓,和巢湖姥山的照煞神商震天在内。 这两人前一段时间,不是还应允参与君山之会的吗?几时也投入了赤衣教?不错!敢情他们已被赤衣教迷失心神,甘心附匪了。心念一转之间,只见那七个敌人,此刻已经散开,各据有利位置,用意自然是监视住自己行动,以防临阵脱逃! 岳天敏微微冷哼了一声,回头瞧去,坐在赤龙驹上的凤儿,虽然瞧到这许多敌人,纷纷现身,她脸上并没丝毫恐惧。手上紧握着一筒“五殃针”,一双小眼,只是骨碌碌的向四外乱转!自然!方才她因没有敌人而失望的神色,此时已一扫而空,相反的,还露出亢奋之色,岳天敏知道她小眼这般乱转,并不是害怕,她是在找寻她两个宝贝师兄黑白双尸,大家出了场,热开好早些开始。她可不管她连人带马,也在人家包围圈之内哩! 岳天敏剑眉微微一绉,他估量形势,这些人自己虽然不惧,但一旦动上了手可没一个不是劲敌,有凤儿在场,至少会分去自己的心神。 在这一瞥之后,立即吩咐道:“凤儿,他们全冲着岳叔叔而来,你带着马匹,退到石壁下面去,不准妄自出手!” 凤儿眨了眨眼睛,迟疑的道:“岳叔叔,要是有人先动手呢?” 岳天敏被她问得一怔,不错!赤衣匪教不讲信义,不择手段,他们既然准备对付自己,自然也不会放过凤儿,和自己动手之际只要分出一人就可把凤儿制住!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寒,陡的日射煞气,凛然笑道:“有岳叔叔在此,谁敢动你一下衣角,岳叔叔就叫他溅血荒郊!” 凤儿摇头道:“岳叔叔,凤儿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有人动手,凤儿就用这个对付他好了?”边说边把“五殃针”筒,扬了一扬。 岳天敏瞧了她一眼,暗想那也只好如此,这就点头道:“他们如敢不择手段,岳叔叔准你格杀勿论就是!” 黑煞神商震天望着神猿剑客怒声说道:“这小子好狂!” 神猿剑客冷冷的道:“那女娃儿手上拿着的是‘五殃针’。” 商震天大声道:“五殃针有什么了不起。” 凤儿那肯输嘴,瞪着他道:“你不信就试试,受得了?受不了?” 商震天勃然怒道:“小鬼头……”他巨灵般手掌,倏地举起! 扫帚星蓝飘波连忙伸手一拦,叫道:“商大侠不可造次!” 商震天嘿了一声,缓缓垂下手去! 凤儿也打小鼻孔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蓝飘波掉转头来,依然春风满面,粲然笑道:“岳少侠对赤衣教,不嫌误会太深了些吗?其实茅教主对各大门派,并无敌意,贵派昆仑四老,名重武林,岳少侠少年英杰,尤为器重,是以聘为本教总护法之职,岳少侠如能放弃成见,精诚合作,共为武林造福,正是武林之福。”这几句赤衣教教条式的美丽谎言,从赤身堂主蓝飘波口中,娓娓道来,当真十分动人! 岳天敏纵声大笑道:“茅通贵为一教之主,居然对在下如此垂爱,岳某实有受宠若惊之感!哈……哈……哈……” 他笑声之中,使人分不清是接受了“茅教主”的“敕封”,感到得意?还是心存敌意,出言讥剌? 但因为他除了直呼“茅通”之名,有点不敬之外,言词却极为谦恭,扫帚星蓝堂主可错会了意!本来么,一个敌对之人,口中直呼“茅通”,原是平常之事,岳少侠自然一时改不过口来! 她柳眉一挑,喜孜孜笑盈盈,娇脆的道:“岳少侠深明大义,这是接受了本堂主的劝告,本堂主深感荣宠!” 她居然一厢情愿,媚眼儿水汪汪地瞟着这位俊俏书生,又道:“咱们这就是自己人咯! 来!我的岳少侠,本堂主替你引见引见!” 蓝飘波是越说越高兴,粉嫩纤指,向身穿枣红长袍的独眼汉子一指,道:“这是咱们赤化堂堂主独眼龙刘成霸。” 接着又向落魄文士模样的一指道:“这是赤流堂堂主吊客星彭失意。” 指着双目深陷,满脸阴气的道:“这是赤焰堂堂主南霸天叶见阴。” 指着一身土布衣裤,土气十足的老头道:“这是武当名宿翁焚鳌。” 指着身材魁梧的灰衣老头道:“这是太原大侠傅老义!”接着又指了指万妙仙姑,神猿剑客,黑煞神三人,道:“这三位,和岳少侠早已认识,不用再介绍了罢!” 岳天敏瞧着她挨次点来,心头不禁暗喑一惊。暗自寻思;原来除了甘心附匪的万妙仙姑,翁焚鳌,傅老义等三个靠拢份子,和心神受迷的神猿剑客,黑煞神之外,赤衣教内五堂“五赤堂”的堂主,此刻居然到了四个。不错!只有赤煞堂堂主花太岁谌不宜没到,他忽然想起昨晚客店中听到的那番话来,据说谌不宜是和他们教中另一位副教主哮天犬尤少异不睦,才被调回去的,证之今日五个堂主之中,就缺他一个没有露面,也许还会真的受到“整肃”!看来赤衣教内五堂四个头目,齐集大别山,虽说他们原是由嶓冢山赶来,参加重九君山大会的,今天不过适逢其会。但至少他们这些头目,凑合在一起,联手对付自己,是一件不寻常的举动!因为赤衣教,注重物质,对人只有利用价值?要是这几个人,手底下没有惊人之技,失去价值,那会让他们高踞在五赤堂上?准此,那么这些人都是自己劲敌,自然十分明显! 今天自己孤身应战,和他们八人硬拼,确实是一场艰险的生死之争!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剑柄,终于下了决心!不管如何,今天非痛下杀手不可!反正这些匪教头目和靠拢份子,全是两手血腥,死有余辜之人。 “哈哈!蓝堂主介绍完了,就叫他们一起上罢!”岳天敏话声一落,如电双目,环视了一周,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好像在静待他们动手! 这可把扫帚星蓝飘波,听得一怔,讶道:“岳少侠不是答应了吗?” 岳天敏敞笑道:“岳某答应过什么?” 蓝飘波道:“咦!你方才不是承诺应聘,出任本教全教总护法吗?君子一诺,怎可出尔反尔?” 岳天敏剑眉一轩,朗朗的道:“茅通,白骨教的傀儡而已,妄图征服中原,独霸武林,流毒所及,生灵涂炭,岳某虽然不才,尚能明辨是非,岂有认贼作父,行看重九君山之会,道长魔消,授首在即,尔等如不及早醒悟,到时玉石俱焚,悔之……” “小子!你敢信口雌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独眼龙刘成霸暴喝一声,正待扑出! 傅老义早已抢先钻出,双肩一耸,谄笑道:“区区一个昆仑后辈,交给小老儿打发就是,何劳刘堂主亲自出手。” 岳天敏鄙夷的别过头去,冷笑一声,道:“岳某行走江湖,还没见过如此无耻之徙!” 傅老义逼近一步,厉声喝道:“老夫纵横江湖,倘没人敢如此侮蔑,老夫如何无耻?乞道其详。” 岳天敏笑道:“不错!岳某久闻传言,太原傅大侠素以铁拳著称,不想今日一见……” “今日一见,又是怎样?” “今日一见,原来所谓铁拳,竟是和其他靠拢份子一样,认贼作父,老而不死的软骨头罢了!” “呔!”傅老义被他说得老脸一红,一声断喝,右拳“冲天炮”,往岳天敏兜胸击去! “小子!你试试老夫的铁拳,软在那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傅老义拳若巨钵,出手生风,当真称得上刚猛凌厉! 他发拳在先,发话在后,眼看拳离对方胸口已不及五寸,这小子敢情发了呆,竟然既不闪避,又不封架,楞楞的负手如故,一动不动!凭自己这一拳的力道,足以击石成粉,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说他故意卖弄,把前胸要害让人家击上一拳,那岂非作死?也决无可能! 那么是自己出手太快了,他反应不够敏疾! 什么“昆仑四老,不如一少,”简直胡吹! 傅老义自高自大,此时正在后悔,凭自己成名多年的人物,竟去和一个后生小子动手,胜之不武! “砰!”他念头转动之际,一拳业已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的击上岳天敏胸口!这一下,傅老义脸色乍变,只觉自己拳头,宛如击在一层气体之上,其软如絮,无处着力。不!他感觉到这层气体,忽然之间,坚逾精钢,奇痛澈骨,半身酸麻!蹬!蹬!蹬!接连后退了三步,一张老脸,胀得色若猪肝,黄豆般汗珠,一颗颗绽了出来! 岳天敏还是负手而立,连身形还没动过分毫。 “嘿嘿!姓岳的,你试试老夫黑煞掌!”商震天一见傅老义失利,立即双掌一抡挺身而出! 同时那个土头土脑的武当名宿翁焚鳌,也逐渐逼近,铁青着脸色,厉声喝道:“小子! 别以为你仗着区区一点护身真气,就在人前卖狂!” 此时原和扫帚星蓝飘波并肩而立的万妙仙姑,却素手一抬,从身后宫装侍女手中,接过长剑,呛的抽了出来,然后徐徐的道:“翁大侠,商大侠,且请后退,这姓岳的小子,和贫道梁子未清,还是让贫道收拾他罢!” 万妙仙姑终究是玄阴教的副教主,说出话来,不徐不疾,极有份量! 岳天敏是大破五台的主力,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江湖上人谁都知道,仇人相对,份外眼红,这是自然之理。 翁焚鳌商震天两人,果然闻言停步,一齐拱手道:“仙姑尽管请!” 万妙仙姑连忙举手还礼,接着脸色一厉,剑尖轻颤,指着岳天敏道:“姓岳的,咱们之间,仇深如海,今天这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用不着江湖过节,你亮剑就是!” 岳天敏瞧她手上长剑,银虹吞吐,寒气砭人,似乎并不逊于她昔日的青霓剑! 原来她这长剑剑名白虹,倒也确非凡品,乃是赤衣教从各门各派中搜刮而来,为了拢络万妙仙姑,才以此剑相赠。 岳天敏深知万妙仙姑集玄阴教和五台派两家之长,功力精深,自然也不敢等闲视之。 “呛!”的一声,悠长龙吟!大家只觉眼前一亮,岳天敏手上登时多了一柄青中透紫的长剑,光华夺目,剑气森森!别说他手上长剑,就是这一掣剑的动作,已使人感到他确有剑术大家的风度,举手投足之间,不但奇快无比,而且还快得优美! 万妙仙姑不禁黛眉微微一皱,暗想这小子仅仅数月不见,看来剑术又精纯了不少! 岳天敏掣出龙形剑,并没立什么门户,只是俊目一扫,朗声说道:“诸位既然冲着岳某而来,想必已妥筹对付之法!不妨实言相告,岳某今日剑下,决不留情,干脆你们一齐上吧!免得岳某多费手脚。” 万妙仙姑突然厉叱道:“小辈,你道仙姑收拾不了你?” 她“你”字出口,早把全身功力,运集剑尖,手腕一震,立时洒出无数寒星,往岳天敏身前飞去! 不!她一剑出手,居然连绵不断的快攻疾刺,但见一片银虹,带起一片惊人的嘶嘶风声,剑如雨下,迅速奇诡,使人无法分清招数! 岳天敏“太清剑法”玄门无上绝学,何况他此时功力已入化境,他待对方长剑刺到,神定气闲的把龙形剑一举,斜斜划出!莫看他剑势缓慢,其实恰好把万妙仙姑的一轮疾攻,在不徐不疾之中,悉数封住! 万妙仙姑五台一败,蓄意复仇,在剑术上,痛下功夫!不料自己才一出手,就被人家轻描淡写的化解开去,心头一震,仇怒更炽,冷哼一声,白虹长剑突然刷刷刷加速,银虹电漩,剑势绵绵而出! “叮!”剑光飞腾之中,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双剑相击,万妙仙姑锦衣飘动,立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岳天敏在两三个照面之中,就显出剑上威力,直瞧得一旁观战之人莫不脸色剧变,纷纷掣出兵刃,缓缓迫近战圈。 万妙仙姑倏退乍进,白虹剑泼风般使出,往岳天敏身前劈去,剑风丝丝,划空生啸,直刺横削,快速绝伦! 岳天敏的“太清剑法”也源源施展,紫电流闪,一时把万妙仙姑逼得撤招换式剑势不能尽情展开! 但饶是如此,这一场激战还是有声有色,一紫一白,两道剑光,匝地盘空,汇成一团狂涛,五丈方圆,尽是耀目光华,森森剑气! 第五十八章 十爪逞尖威双尸寒敌 一剑慑群丑八表雄风 一阵工夫,双方已打了一二十个回合,岳天敏剑势滚滚,愈演愈盛,把万妙仙姑追得绕圈疾走! “呛!”神猿剑客董皓,瞧着岳天敏剑势,不由激起雄心!要知一个毕生练剑的人,瞧到人家剑法高明,谁都想自己出去试试,何况他受了赤衣教蛊惑,早把岳天敏视作眠中之钉。 此刻长剑一抡,踪到岳天敏身侧,冷冷的道:“小辈,你试试衡山剑法!” 他不待岳天敏答话,长臂一振,剑走偏锋,已往岳天敏左肩点出! 岳天敏剑光一分,封开神猿剑客刺来一剑,纵声笑道:“道长一代名宿,居然也为虎作伥起来!” 她压力一松,叱喝声中,白练横飞,一连剌出五剑! 万妙仙姑一见神猿剑客下场,精神陡振,厉叱道:“小子,你死在目前,何用多说?” 岳天敏剑随手发,一边封解一边笑道:“岳某早叫你们联手齐上,还有几个索性也一起来罢!” 神猿剑客一剑落空,心头已是大怒,闻言冷哼道:“小辈你有多少道行尽管使来!如体赢得贫道和万妙仙姑两支长剑,蕫皓从此就不再用剑!” 衡山神猿剑客,一代剑术大家,平日孤傲独赏,极为自负,如非心神被迷,岂肯和万妙仙姑联手,对付一个年轻之人,但他此时,却居然毫不为意。话声一落,八剑齐出!衡山派一代名宿,出手毕竟不同,刹那之间,冷芒飞扬,点点寒星,全往岳天敏大穴上呼招! 万妙仙姑那还待慢,也立即发动攻势,长剑如轮,绵绵刺出!两人这一联手,形势果然大变,双剑齐飞,劲风电旋,声威极为骇人! 岳天敏一柄长剑,连敌两名高手,毫无惧色,龙形剑紫妅如电,大开大阖,奇招迭出! 万妙仙姑原以为那神猴剑客加入战圈,以自己两人联手合击,至少也可把岳天敏迫得招架不迭。那知七八招下来,依然占不到对方一丝便宜,而且岳天敏剑气之强,似乎还在逐渐增加! 这小子那来这份神力?就在她暗暗惊懔之际。敢情神猿剑客也有了同样感觉!只听他突然撮唇长啸,声若巫峡啼猿,苍劲锐厉,响彻云霄!啸声才起,手中长剑,也随着变式,身子一蹲,倏地腾空跃起,一剑往岳天敏当头劈下!不!他没等岳天敏封架,忽然身子一转,一点寒星又向岳天敏肋下刺到! 这可是神猿剑客的看家本领了,他这套剑法,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猿公剑”绝技,倏然跳跃,起落奇突! 这时一经展开,但见忽蹲、忽跃、忽跌、忽扑,当真像一只老猿,剑剑相接,来往如风。但任你左右窜跃,上下腾扑,岳天敏的“太清剑法”还是如幕如屏,丝毫没有空隙可乘。而且划出来的剑风,范围逐渐扩张,压力也陆续加重,神猿剑客怒极得厉啸连连,剑势已迥非先前那么凌厉了! 万妙仙姑也脸色惨厉。一袭织锦道装,有几处被岳天敏剑尖划开,显得有些狼狈!激战虽然还在赓续,但看来单凭神猿剑客和万妙仙姑两人,决难取胜!不!他们能够维持现况,不落下风,已经算不错了!一旁观战之人,没有一个不是行家,这种形势,那会看不出来? 黑煞神商震天和神猿剑客董皓,有着过命交情,此时眼看老友拼斗多时,还无法取胜,不由大袖一紧,大脚步往前冲出。恰好翁焚鳌,傅老义两人,也抱着同样心情,人影一分,绕到岳天敏身后左右两侧! “吱!” “吱!” 两声悠长刺耳的鬼叫,突然从林中传出! “啊!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快来啊!”凤儿骑着赤龙驹,忽然面露喜色,大声叫了起来! 独眼龙刘成霸双目一瞪,厉声喝道:“小丫头,你鬼嚷什么?” 喝声未落,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尖嗓子,接口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小师妹是在叫太爷!”这声音阴森刺耳,不像从生人口中说出!大家不由循声瞧去!这一瞧不打紧,可把几个尚是初次见到的人,齐齐一惊,汗毛立时根根直竖!要是换了月黑星稀的晚上,不叫出妈来才怪!原来在这顷刻之间,右边一带密林之中,蹦!蹦!同时跃出两个僵尸来! 左边一个脸色黝黑,一身黑衣,颈上挂了一串乌黑冥镪! 右边一个一张死灰脸,一身白衣,颈上挂了一串银色冥镪! 这两个僵尸除了一黑一白之外,丧门眉毛倒挂眼,双手下垂,完全生得一模一样,而且跳动之际,两串冥镪,全都锵锵有声! 南霸天叶见阴昨晚在骷髅宫前,合翁焚鳌、傅老义三人,还只打个平手,被他们扬长而去。此时见面,不由怒嘿一声,精钢洞箫一紧,正待掠出身去。可是赤身堂主扫帚星蓝飘波,一见两人现身,却笑盈盈地迫上前去! 南霸天叶见阴,因蓝飘波乃是五赤堂首席堂主,何况她又是茅教主跟前的第一红人,有她出场,自己未便鲁莽,这就停住身子。 蓝飘波莲步细碎,扭扭捏捏地迎前几步,妖娆多姿,媚声说道:“唷!原来是阴山双侠……” 她把阴山双尸改成阴山双侠,这原是推崇立意!本来么,“阴山双尸”不过是人家背后叫的外号,那能当着人家面前,就叫他们僵尸? 那知她话才说到一半,黑僵尸倒挂哏睛一翻,尖声尖气的道:“阴山双尸!兄弟就叫做阴山双尸,谁个龟儿子替咱们改了名?” 黑强尸话声一落,白僵尸接口道:“老大,这娘们有点邪气,别理她,咱们找另外几个过过瘾!” 黑僵尸僵直头颈,微微转动,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环场一扫,道:“还是叫他们一起上!” 白僵尸点头道:“咱们总得分一个给小师妹才对!” 黑僵尸又瞧了大家一眼,迟疑的道:“这几个全是硬点,小师妹……” 白僵尸扭头道:“没关系,小师妹手底下可不含糊,咱们就留这娘们给小师妹罢!” 凤儿正因岳叔叔不准自己出手,才不敢稍动。此时一听两位师兄分派敌人,自己也有一份,心中一喜,连忙叫道:“就是这样,就这样分好啦!” 阴山双尸一出场,就商量着分配人数,根本理也不理站在身前的蓝飘波。 听他们的口气,分明是架梁来的! 蓝飘波柳眉一皱,还没开口。 叶见阴早已厉声喝道:“鬼东西,凭你们这点火候,也敢来掀风作浪?” 蓝飘波连忙玉手一摆,笑道:“叶堂主且慢,待小妹先问问清楚再说。”接着又脆声笑道:“两位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叶见阴急道:“蓝堂主,昨晚夜闯骷髅宫,接应两个丫头的,就是他们。” 白僵尸桀桀阴笑道:“不错!上官姑娘就是太爷接应出去的,又待怎样?” 黑僵尸也冲着蓝飘波道:“太爷就是找你们来的。” 蓝飘波道:“两位曾任万妙仙姑五台分坛护法,万妙仙姑目下担任了本教堂主,算来也不是外人,何况此时她正在和姓岳的拼斗,两位就是不出手相助,也不该再去帮着敌人,小妹前在嶓冢山,也并无开罪之处,两位何苦来淌这场浑水。” “敌人?谁是敌人?”黑僵尸惨绿眼神,瞧着蓝飘波道:“赤衣匪教才是武林公敌!告许你,仑昆一少还是太爷们的师叔!” 白僵尸抢着道:“老大说得不错!告诉你们,太爷是奉命来的!” 蓝飘波听得脸色一变,飞过一丝杀气,依然媚笑道:“那么两位是存心架梁来的!” “哈哈!蓝堂主何必和这种鬼东西多费唇舌?”黑煞神厉笑声中,乌黑手掌,迎面就往黑僵尸劈去!要知阴山双尸出道以来,不管敌人多寡,他们永远是联手作战。此时黑煞掌一掌劈出,“吱”!白僵尸一声鬼叫,没等黑僵尸出手,早已双脚一蹦,跃到商震天身后,十道尖风已往他后颈抓到! 黑僵尸更不待慢,桀桀怪笑,双爪迎着黑煞掌就抓! 传老义一眼瞧到商震天腹背受敌,大喝一声,挥动右臂,打出一股拳风,直向白僵尸击去!他这一拳发出正是时候,白僵尸一闻拳风,赶紧回身自保。 “蓬!”黑僵尸硬接商震天一掌,赤尸爪和黑煞掌在空中相接,发出一声轻震。 商震天掌力劈出,鼻中陡然闻到一股腐尸之气,同时一股阴寒劲风,往自己反逼过来! 黑僵尸也觉得双爪一震,微感酸麻,两人各自一怔,后退了半步。 正好翁焚鳌双掌蓄劲,绕到两人身侧。 黑僵尸尖笑道:“姓翁的。来!要上就上,太爷不在乎加你一个!”蹦!他身形如风,突然欺近,一爪当胸抓去! 翁焚鳌不防在和傅老义动手的黑僵尸,会突向自己下手,心中一惊,赶紧双掌一挫,向外封出! “吱”!黑僵尸鬼叫骤起,人已直飞出去! 翁焚鳌怒吼一声,正待追出! “吱”!白僵尸跟着鬼叫!敢情他们是一种暗号,黑白双尸鬼叫方起,两人身法一变,蹦蹦蹦!一黑一白,两条身形,忽然乱蹦乱跳起来!不!他们是施展僵尸功,左右前后,蹦、腾、跳、跃之中,出手袭敌。一阵阵阴寒尖风,夹杂着中人欲呕的腐尸之气,从两人漫天乱抓的双爪中发出!这真是邪门功夫,一时之间直把三个一代高手,闹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就在他们鏖战方起,独眼龙刘成霸,吊客星彭失意,南霸天叶见阴三人,一抡手上兵刃,正待往岳天敏围去! “哈哈”!一声震耳狂笑破空传来,笑声未落,一条人影,已倏然堕地!此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举目瞧去,只觉站在大家面前的,却是一个身穿青布衫裤,五十开外,六十不到的矮小老头。此人头上,盘着一条小小辫子,手执一支二尺来长的竹根旱烟管,他一面吸着旱烟,一面向场中众人,慢吞吞的瞧了一转,自言自语的点头说道:“倚多为胜,正是赤衣教的杰作!” 扫帚星正因阴山双尸的突然出现,而且声言是奉命而来!已然分散了自己这边的实力。 此刻笑声入耳,又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个矮小老头,瞧他两颧高耸,太阳穴鼓得尤高,分明是个内功极为精深的顶尖高手,不用说,定是岳天敏一路的了!她心中不由大感震惊,照这情形看来,岳天敏显然也早有准备。 不错!君山方面,各大名派高手云集,如果他们后援大批赶到,今日之局自己就决难讨好!正在为难,忽见左边林中,同时又闪出两个人来!这两人,一个是身穿蓝袍的老头,眼神闪铄,背上插着一枝判官笔。另一个一身劲装,胸绣着白骨骷髅,手握三截棍!年老的那个正是新近投靠赤衣教的两广巨寇李忌深。另一个乃是赤衣教外五堂首席堂主徐落后! 蓝飘波瞧到自己这边,也来了后援,精神陡振。戳心杆虚空一挥,刘成霸,彭失意,叶见阴三人,立即如奉纶音,扑入岳天敏战圈。她自己却面噙冷笑,朝着矮小老头迎去,李忌深,徐落后人才踪落,那敢怠慢,一左一右,紧跟着扫帚星走去。 “老丈是何派高人,能否赐告?” 矮小老头吸了口旱烟,一双精光四射的眠睛,瞧着扫帚星,烟管一指,反问道:“你是赤衣教的扫帚星蓝飘波吗?嘿嘿!笑面狼呢?” 李忌深凑近蓝飘波身边,低声说道:“蓝堂主,此人乃是玄阴教副总护法点苍派的追风剑客孙禄堂!” 孙禄堂以一手点苍剑法,独步武林,在江湖上声名之隆,不在枯木和尚之下,蓝飘波在嶓冢山,早已久闻其名。不期会在这里相遇,她心灵微微一震,暗自盘算,此刻如能先把他稳住,只要万妙仙姑等五人得手之后,再合力对付这个老头,便可稳操胜算。心念一转,忽然脸露笑容,媚声说道:“原来是孙老爷子,久闻茅教主提及你老盛名,点苍剑法,独步武林,蓝飘波今日得瞻丰采,深感荣幸。”要知武林中人,一个名字,比什么都要重视,何况追风剑客孙禄堂,平日自视甚高,但点苍派,却并没列入武林四大剑派之中。 此时经扫帚星蓝飘波当面一捧,心中大感受用,本来冷峻脸色,果然微微一霁,拈须笑道:“茅通眼中,居然还有老朽?” 他虽然直呼“茅通”,但口气显然和缓! 蓝飘波心中一喜,忙道:“茅教主自幼浸淫剑道,他常说纵目天下武林,如论剑法,当首推孙老爷子的点苍‘流云十九式’,不过茅教主也以和孙老爷子缘悭一面为憾。” 追风剑客孙禄堂嘿了一声,点头道:“天下武林,剑术首推点苍,老朽愧不敢当。不过茅通总有机会见识老朽的点苍十九式。” 蓝飘波听他语中含意,大有找茅教主动手之心,心中隐隐飞起一丝不安,但仍笑着说道:“孙老爷子何须太谦!” “哈哈!”孙禄堂一声敞笑,徐徐的道:“老朽纵横江湖,数十年来精研剑术,从未服过一人,也从未败在人家剑下,栽过跟斗,但老朽在数十年后,却由衷钦佩一位卓越的剑术大家,此人对剑法一道,可说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蓝飘波点头道:“孙老爷子钦佩之人,自然非比寻常,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孙禄堂瞥了她一眼,一字一字的道:“他,就是昆仑一少岳天敏!” “昆仑一少岳天敏?”扫帚星蓝飘波听得大感惊奇,孙禄堂一代大剑客,居然会钦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 但他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她一双媚眼,睁得大大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人! “哈哈!正是昆仑一少岳天敏!老朽数月之前,就折在他一枝柳条之下!” 孙禄堂居然毫不隐瞒,还说出自己并不是败在人家剑下,而是一枝柳条!他接着又嘿的笑道:“老朽此次也正是为他而来!” 蓝飘波听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粲然笑道:“这么说来,孙老爷子,此来目的,和咱们可说不谋而合!” 追风剑客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来意,和诸位恰巧相反!” “相反?”蓝飘波越听越糊涂。不!前面这个老头,敢情上了年纪,有点昏愦?既然是为一剑之辱,找场来的,怎会和自己恰巧相反? “咦!孙老爷子难道不是为了找姓岳的算账?” 追风剑客孙禄堂平和的道:“老朽一生从无心折之人,但昆仑一少却叫老朽输得心悦诚服,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赈有什么可算?老朽路过此地,凑巧碰上你们调集高手,阴谋对付岳少侠一人,才赶来凑场热闹。” 蓝飘波听到后来,果然这位点苍派大剑侠是帮岳天敏来的,不由脸色一变,心头暗自嘀咕,还没答话! 丛林中突然响起一个嘹亮声音:“那位朋友,敢来挑赤衣教的梁子?” 人随声出,那是一个身穿红色道袍,胸绣白骨骷髅的道人。他脸含谲笑,大模大样的往场中走来。 扫帚星蓝飘波一见此人,不由脸露喜色,赶紧趋前一步,躬身道:“副教主来得正好,这位就是玄阴教副总护法点苍追风剑客孙禄堂!” “哈哈!笑面狼,老朽早知你隐身附近,何必再装模作样?”追风剑客话中之意,点出他早已在林中暗伏多时。 笑面狼仇天来,脸色不变,阴嘿一声,道:“孙朋友稍待,本座有话向蓝堂主交待。” 说到这里,不等孙禄堂回答,掉过头去。向蓝飘波颔首道:“蓝堂主!事不宜迟,你可遵着茅教主第二号指示行事。” 蓝飘波连忙躬身道:“卑职遵命!”她一个转身,娇声说道:“李老英雄,徐堂主,快随我来!” 手中戳心杆一挥,三条人影,倏然又向岳天敏战圈之中扑去! 孙禄堂因笑面狼要自己稍待,以自己的身份,一时不便出手阻拦。只见笑面狼瞧着三人踪起,脸上闪过一丝阴笑,徐徐的道:“本座久闻孙朋友在剑术上有独到的造诣,可是赤衣教红旗所指,四海同赤。孙朋友自问比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如何?” 孙禄堂突然目射精光,纵声大笑道:“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清真人,一代宗师,武林中推为泰山北斗,可惜老朽并没机会领教,不过老朽数十年来,却从未服过何人。” 笑面狼不禁失声冷笑道:“孙朋友当真自视不凡得很!” 追风剑客傲然说道:“老朽本来就是如此!” 笑面狼仇天来脸色越发变得阴沉,缓缓从背后撤下一柄三尺来长,似剑非剑,剑尖上多着一个寒星的奇形兵器,轻哼道:“赤衣教行事,从不许外人干预,本座说不得只好向孙朋友讨教几招了。” 孙禄堂吸了口旱烟,点头道:“老朽也正有此意!” 仇天来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剑呢?” 孙禄堂右手一伸,把旱烟管往笑面狼面前晃了一晃,笑道:“老朽看人使剑,像你笑面狼这种角色,老朽还用不着用剑。” 仇天来气得双目绽火,身形微微一晃,欺近孙禄堂,刷的刺出一剑,口中尖喝道:“孙朋友且试试本座血星剑的威力!” 追风剑客大笑一声,口中说道:“老朽活了偌大一把年纪,还没听到过有这种邪门兵器。” 右腕翻起,旱烟管迎着磕出! “叮”!旱烟管精钢烟斗,磕上了血星剑,发出一声金铁轻震。果然!笑面狼仇天来,不愧是赤衣教副教主,身形分毫未被震动。但就在这一声轻响过后,仇天来突觉红影闪铄,几缕无声无息的尖风,往自己面门激射而来!心下一惊,立即纵身后跃,尖哼道:“孙朋友不但以剑法驰名江湖,原来还精擅暗器?” 追风剑客目射精光,正容道:“老朽生平不用暗器伤人。” 仇天来道:“那么难道本座诬赖你不成?” 孙禄堂低头瞧了瞧自己旱烟管一眼,忽然笑道:“老朽匆忙应战,忘了磕去烟灰了,许是这东西作怪!” 说着随手举起烟斗,往地上磕了几下,果然从烟斗中磕出一团未曾吸完的烟丝和星星火花。然后慢慢吞吞的把旱烟管一扬,道:“现在你总该不用向老朽再提出暗器伤人的抗议了罢?” 仇天来被他这一阵奚落,气得面上一红,哇哇大叫,双肩晃动,血星剑疾然展开,刷刷刷,猛攻五剑! 追风剑客双足扎桩,连动也没动,竹根旱烟管随手挥出,硬把仇天来五剑猛攻挡开。要之追风剑客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剑术家,他手上一支旱烟管,何啻最锋利的长剑!此刻暗运真力,硬射仇天来五招猛攻,管剑相接,发出一连串的叮叮交鸣,星火四溅。 仇天来一把百练精钢的血星剑,立被碰得缺口斑斑,但孙禄堂旱烟管上,也被砍了五道剑痕。 追风剑客挡开五剑之后,又是一声长笑,喝道:“笑面狼,这会要看你能接得住老朽几剑了。”话声一落,旱烟管倏然划起,左刺右削,一连攻出四招!虽然他手上只是一根旱烟管,但一经展开,竟然比真剑还要凌厉。风起八步,剑寒三尺,出手之快,有若电光石火,奇诡难测,当真不愧追风之号!刹那间,但觉无数杆影,剑风凛然之中,风雷隐隐,疾卷而出!任你笑面狼曾得白骨尸魔嫡传,此时也被那弥空剑气所笼罩,血星剑那能施展得开,只余下勉强招架,手忙脚乱。原来追风剑客孙禄堂方才一阵硬拼硬砸,无非是试试对方功力,到底赤衣教的副教主,有点什么名堂?但一经知道对方虚实,就不再客气使出点苍绝学“流云十九式”,存心要把这为害武林的赤衣教第四号匪酋,活毙剑下。 这当儿,昆仑一少岳天敏,更打得有声有色!先前他独斗万妙仙姑,固然稍占上风,后来介入了神猿剑客董皓,他应付虽然从容,但总究这两个人,功力精深,又是素以剑法成名的高手,有时还不免分神。等到独眼龙刘成霸,吊客星彭失意兴南霸天叶见阴三人加入战团,他“太清剑法”刚好使到一半,玄奥变化,剑招绵密,身前两三丈方圆,早已布成了一道剑气,五鬼叉、蝎尾钩、精钢洞箫,那还递得进去?只觉这一层紫色光幕,坚逾精铁,而且反弹之力极强,五个人只是滴溜溜的在幕外打转! “各位堂主听着!仇副教主刻已亲临此地,咱们得立时执行茅教主第二道指令,务必把姓岳的就地解决!”扫帚星蓝飘波的声音入耳,刷刷刷!又是三条人影,投入战圈。 戳心杆、判官笔、三截棍,三件兵器,像泼风般攻上! 刘成霸等一干人,听说仇副教主业已亲临督战,果然精神一振,纷纷抢攻。尤其像翁焚鳌,傅老义,李忌深这三位认贼作父的靠拢人物,为了在主子面前“立功”,更齐声吆喝,用出“大力”!围攻岳天敏的八人,没有一个不是功力精深的顶尖高手,这一发动猛攻,当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势,日月无光,风云变色,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大战! 岳天敏仗着“太清罡气”护身,也渐渐觉得四外压力骤增,连自己玄门无上绝学的“太清剑法”,在八件兵器的连续环攻之下,也被逼得有点施展不开! 岳天敏自从出道以来,虽然也迭遇强敌,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被许多一流高手,联手合击过。此刻他发觉形势不对,只好宁神澄气,一心运剑,一面把剑圈逐渐缩小,以求自保。那知缩小剑圈,采取守势,固然可以防守严密,但这一收缩,正好予敌人以机会。你退我进,原是不易之理,八个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全力攻到。 岳天敏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由四面八方挤到,大有冲破自己剑幕的趋势! 正当比时,突然听到凤儿一声欢呼:“啊!上官姑姑,你们快来呀……” “噫!凤儿!……哦!敏哥哥……春梅姐姐,我们快去!龙儿,你和凤儿站在一起,别过来……” 那是上官锦云的口音!只听龙儿哼道:“我才不怕他们呢!” 凤儿接口道:“上官姑姑,那个身穿红衣的扫帚星,大师兄二师兄答应让给我的!” 岳天敏内功精深,虽在八件兵刃呼啸环攻之中,阵外的语声,还是清晰可闻!这一听几人对话,不由心头大急,虽然上官锦云和春梅两人,武功不弱,但和在场高手相比,总究还嫌功力不足,何况她们一出手,龙儿凤儿,也一定会跟着上前。 这…………他念头像闪电般掠过,蓦地气运周天,发出一声长啸,左手骤拂,“太清罡气”陡然暴涨,右手龙形剑同时往四外一圈,脱手飞出!这一手正是“太清剑法”中的第十二招,类似“八方风雨”,以气驭剑的绝学!一道经天长虹,绕身而出,首当其冲的,正好是万妙仙姑,她一剑刺出,碰上剑气大盛,紫电暴涨,心中一惊,要待撤剑后退,那里还来得及。 “当”!一声大震,差幸她手上白虹剑,本身并非凡品,才没被截断,但一条右臂,立时酸麻得抬不起来。 总算万妙仙姑,应变神速,紧握住剑柄,借着这一震之势,身如雷射,往后踪出!她身才后退。耳中只听呛呛连响,惊呼骤起!其余七人,连后退都来不及,七件兵器,全被龙形剑削断! 彭失意、李忌深两人,剑光一闪,一个连肩砍落,一个拦腰截断,栽倒血泊之中。徐落后削去了一个耳朵,叶见阴划破前胸,伤势不轻!能够见机得快,全身而退的,除万妙仙姑之外,只有神猿剑客董皓,扫帚星蓝飘波,和独眼龙刘成霸三人,但他们手中全都只剩了半截削断的兵刃。这一招石破天惊的剑法,大家只觉剑气暴涨,紫光在眼前一闪,根本没看清楚岳天敏是如何出的手?在场之人,也可算是武林中的有数人物,但大家都惊骇得倒抽一口凉气,吓出一身冷汗,楞楞的呆若木鸡。在那边的笑面狼仇天来、追风剑客孙禄堂、以及和阴山双尸动手的黑煞神商震天、翁焚鳌、傅老义,都闻声停手,向岳天敏这边望来! “啊!”一个女子的尖叫之声,却在此时,突然响起!接着又有人厉声喝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大家目光全都依声望去,只见万妙仙姑手中执着一支明晃晃的长剑,剑尖正顶在一个少女的后心! 她,就是从骷髅宫地下石室逃出来的上官锦云!在她身前不远,还站着春梅和龙儿,凤儿,她们手上全已撤出兵刃,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上前抢救。原来万妙仙姑仗着手上白虹剑是柄古代神物,才没被岳天敏削断,身子反藉一震之力,向后倒跃,落地之后,仍觉一条右臂,还在酸麻不止,她暗叫了一声好险!但当回头一瞧,忽然发现上官锦云正站在离自己身前不远之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万妙仙姑忽然心中一动,身形如电,一下扑到上官锦云身后,剑尖立即点上后心,狞笑道:“丫头,你敢稍动,莫怪我剑下无情!” 上官锦云带着春梅庞小龙三人堪堪赶到,方待出手,就听敏哥哥一声长啸,围着他的七八个敌人,兵刃全折,纷纷后退。她这就停住身子,那知冤家路窄,冷不防会被万妙仙姑长剑抵住后心,心头一惊,不由尖叫出声。 春梅、庞小龙、凤儿三人,一见上官锦云被制,还没来得及出手,万妙仙姑已厉声喝了声:“你们谁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接着双目隐射狠毒之色,瞪着岳天敏桀桀阴笑道:“姓岳的小子,你还不立即放下长剑?” 岳天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激得怒不可遏,他想不到刚刚从自己手下,逃出命去的万妙仙姑,会有这一着杀手!眼看和自己从小长大,青梅竹马的锦云妹子,此时在白虹剑尖之下,有若待宰的羔羊,紧阖双目,粉脸惨白,翠眉微蹙!自己和万妙仙姑相距,少说也有七八丈远近,即使自己身形再快,冒险抢救,但万妙仙姑只要剑尖微沉,锦云妹子就得立遭毒手!一阵寒懔,袭上心头,锦云妹子的双亲,上官伯伯,和上官伯母两张熟悉的慈祥笑容,仿佛就在眼前出现。这两位老人家,对自己爱护备至,视如己出,如今只剩下锦云妹子一点骨血,自己那能见死不救?唉!为了锦云妹子,她要自己放下龙形剑,就放下龙形剑罢!想到这里,突然另一个意念,又从他脑中迅速升起,自己如果依言放下龙形剑,但万妙仙姑是不是真肯放了锦云妹子呢? 岳天敏默默忖度着眼前情势,双目盯住万妙仙姑,一眨不眨,但目光之中,却隐隐射出煞气!这时笑面狼仇天来和追风剑客孙禄堂,黑煞神商震天、翁焚鳌、傅老义和阴山双尸,虽然停手,还各在对峙之中。 神猿剑董皓,手握断剑,已踅近黑煞神身边。 南霸天叶见阴,伤势较重,已由两个宫妆少女,替他敷上伤药,席地瞑坐! 徐落后只被削去一只耳朵,此时流血已止,却随着扫帚星蓝飘波,独眼龙刘成霸,一齐走近万妙仙姑身前,似乎在预防岳天敏的暴起救人!另一边春梅和庞小龙虽手执长剑,但他们方才被万妙仙姑喝住,此时欲前不前,一会瞧瞧万妙仙姑,一会又瞧瞧岳天敏,流露出无比的焦灼! 凤儿左手紧扣着“五殃针”筒,似乎只要万妙仙姑一下手,她就按动机簧,把这干人一齐射死? “嘿嘿!姓岳的小子,你难道没听清楚仙姑说的话吗?”万妙仙姑敢情等得不耐,又在尖声厉喝。 岳天敏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似乎是强忍愤怒,也似乎下了最大决心,毅然问道:“你要岳某放下手上长剑,你是否立即释放锦云妹子?” 万妙仙姑嘴角上飞起一丝狞笑,道:“你放下长剑,仙姑岂会失信于你,不过你还得让徐堂主点住穴道。” “哈哈!这话当真只能骗骗三岁小孩!” 追风剑客一声长笑,旱烟管向仇天来一指,道:“来!笑面狼,老朽可不在她威胁范围之内,咱们还是继续下去,说不定我也依样葫芦,制住了你,好威胁威胁他们。”口中说着,旱烟管早已顺势点出! 仇天来方才已领教过追风剑客的点苍绝学,自己几乎被他逼得招架无功,但此时当着许多堂主,又岂肯示弱,尖笑道:“那也未必见得!” 双肩微晃,闪开孙禄堂攻势,血星剑也随着挥出,两人才一动手,那边却又有了变化! 原来万妙仙姑话才出口,上官锦云忽然颤声叫道:“敏哥哥,不可上她的当!” 万妙仙姑听得脸色一沉,怒声喝道:“贱婢找死!”她手腕微微一点,剑尖已刺入上官锦云衣服之中! “啊!”上官锦云痛得一声尖叫,花容骤变,晶莹泪水,一颗颗顺颊而下!岳天敏双目喷火,脸上满布杀气,大喝一声:“妖妇,你敢凌辱锦云妹子,岳某要你们一面个溅血剑下!” 他这一声大喝,宛若平地焦雷,万妙仙姑虽然身集两家之长,武功卓绝,但被他这声震耳大喝,和瞧到岳天敏凛然而立,那双带煞的炯炯目光,威棱慑人。也不由暗暗打了个寒噤,阴嘿道:“小子,多言无益,你放下龙形剑,仙姑自然檡放于她。” 岳天敏不暇思索,沉声应道:“好!岳某丢下长剑,你就得释放!” 万妙仙姑道:“这个自然!” “且慢!”上官锦云突然凤目一睁,流泪道:“敏哥哥,你不用管我……我宁愿一死,你替我苦命妹子报仇罢!” 她话声未落,一个娇躯,突然往身后剑尖上顶去! “嘿!贱婢,你别想做梦!”万妙仙姑说时迟,那时快,左手一点,业已制住上官锦云穴道,右手剑尖,依然顶在她后心。 “呛”!岳天敏随手一掷,龙形剑一道光华,呛然落到一丈开外,颤巍巍插在地上!俊目放光,敞声笑道:“万妙仙姑,你这该放她了罢!” 万妙仙姑瞧了凤儿手中的“五殃针”一眼,果然把长剑移开,阴阴的道:“你是不是叫她们送死来?” 岳天敏点头道:“你只管叫姓徐的过来,不过在未点岳某穴道之前,你得恢复锦云妹子的自由。” 说到这里,回头向春梅等三人道:“你们快退下去!” 春梅瞧得心头大急,忙道:“岳少爷……” 岳天敏声色俱厉的挥手道:“你们只管走开。” 春梅不敢违拗,果然和凤儿龙儿,一齐后退了七八步,才停住身子! 万妙仙姑目光阴睛不定,阴恻恻的笑了笑,向徐落后道:“有烦徐堂主,过去点他穴道。” 徐落后方才被岳天敏削去左耳,怀恨在心,此时一听要自己过去点他穴道,心中大喜,立即答应一声,大踏步往岳天敏走去!那知还没走近,他目光和岳天敏一接,只觉两道冷电,好像直射心窝,心头一慌,脚下不由自主的发起软来。 岳天敏冷哼道:“姓徐的,你只管过来就是。” 徐落后身为赤衣教外五堂首席堂主,那有如此不济?说实在的,他是给岳天敏方才那一剑,吓破了胆!这时给岳天敏这么一喝,横肉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壮着胆子走到岳天敏跟前。 岳天敏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喝道:“你只管按到我身后大穴,不过在万妙仙姑没有释放我妹子之前,你敢暗施偷袭,莫怪岳某把你立毙掌下。” 徐落后嘿了一声,暗想你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发横,只要太爷按上大穴,你小子就是有天大本领,也莫想挣扎!当下依言绕到岳天敏背后,他可真耽心岳天敏会突下杀手,战战兢兢伸出右手,同时运足全身功力,认准“背梁”穴,狠命拍下!要知背梁穴位于两胛之间,脊梁骨缝为背后大穴,穴适为中枢神经,直接影响后脑,轻轻一点,立即晕迷,如果用上重手法,就得当场立毙。徐落后身为赤衣教外五堂堂主,功力自非寻常,他自以为这一掌下去,即使姓岳的小子,运功抵御,也得立受重伤。那知掌才拍下,只觉自己手掌,宛如拍在一团气体之上,根本无处着力!心头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但岳天敏却似乎并无所觉,抬头喝道:“万妙仙姑,姓徐的已手抵岳某‘背梁’穴上,你还不放人?” 万妙仙姑目射凶光,果然瞧到徐落后一只右掌,已紧紧抵在岳天敏后心“背梁”穴上,好像正候自己发令!心中不由暗暗骂了一句“饭桶”,既然手掌已经抵住对方大穴,何不就立即下手,难道真的要我释放这贱婢不成?心中想着,不由赶紧瞧了徐落后一眼,那知徐落后也正在瞧着自已,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此时又不好明叫,目光一转,暗想姓岳的小子,既在掌握之中,凭你们两个丫头,也逃不出自己手去,心念一动,冷哼了声,道:“徐堂主快请下手!” 喝声之中,猛的伸手往上官锦云身上拍去。 上官锦云一个娇躯,直被拍出七八尺外,“哇”的一声,扑倒地上。 “哈哈”!岳天敏一声仰天长笑,身形一振,“太清罡气”陡然暴涨! “砰”!徐落后闷哼都未哼出,身子被一股真气,撞得往后直飞,同时插在地上的一柄龙形剑,紫光如电,化作经天长虹,突然从地上自动飞起,往万妙仙姑激射而出!这一下,当真变起仓猝,任谁也没想到局势会如此急转直下!当然岳天敏使的正是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中的“纵鹤手”!他故意丢弃长剑,等到万妙仙姑释放了上官锦云,然后右手发出真气,推动龙形剑,直往万妙仙姑凌空劈落!经丈长虹,去势如电,万妙仙姑连闪躲不来都及,森森剑气,耀眼光华,业已射到身前!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际,突然响起一声破空大笑,随着笑声,飞来一条人影,他身形比剑光还快,身在半空,居然伸手往青紫光华中抓去!龙形剑斩金截铁,吹毫立断,谁敢徒手往剑锋上去抓?但竟被那人抓住了,身形落地,他右手正抓在青虹吞吐,锋利无比的剑尖之上! 第五十九章 一台之隔东西分泾渭 各有所逞正邪不并存 岳天敏大惊失色,急忙纵目瞧去!咳!你当这人是谁? 他正是武林第一奇人醉仙翁,此刻活像叫花耍蛇似的,紧握着锋利剑尖。向岳天敏嘻嘻笑道:“小娃儿,放了她罢!”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万妙仙姑叱道:“我老人家瞧在万钧牛鼻子份上,才伸一次手,还不乖乖的回转五台上去,别再兴风作浪了,第二次我老人家可不管啦!” 万妙仙姑瞧到岳天敏驭气挥剑,自份必死,那知平空来了救星,一时凛骇得不知所措,及听醉仙翁大声一喝,方姶惊觉,自己性命,总算检回,那还顾得平日身份,双足急点,抱头鼠窜,往山下急踪而去! 醉仙翁一声哈哈,随手一丢,龙形剑化作一道青光,向岳天敏飞去! “仇副教主,你也该走咯!咱们君山见面!” 笑面狼仇天来眼看岳天敏隔空挥剑,醉仙翁徒手捉剑,两幕精彩好戏,一张终年挂着奸笑的脸上,也色若死灰。闻言冷嘿一声,点头道:“本座正有此意,反正君山之会,是咱们总结算的一天,为期也不远了!” 醉仙翁唔了一声,连连点头,嘻嘻笑道:“对!对!为期不远!为期确实不远!” 仇天来满脸怒容,一声不作的袍袖一挥,带着蓝飘波等人,匆匆往林中退去! 追风剑客孙禄堂腰骨一挺,笑道:“仙翁游戏风尘,仙踪靡定,孙某能在此相遇,真是幸会!” 醉仙翁呵呵笑道:“咱们全上了年纪的人,别尽说客气话啦,我是因为你在这里出现,才匆匆赶来,唔!还准备了一份厚礼、要你笑纳哩!” 说话之际,神猿剑客董皓,黑煞神商震天也已跟着笑面狼走去! 岳天敏横身一栏,说道:“两位且请留步!” 黑煞神蓦地立足,铜铃似的大眼一瞪,怒声喝道:“姓岳的,你待如何?” 岳天敏拱手道:“两位已中赤衣匪教迷魂之药,在下不过提醒一句罢了!” 神猿剑客敝声笑道:“贫道并非三岁孩童,姓岳的,你危言耸听又有何用?” 岳天敏乘他们之际,早把“乌风散”取到手中,屈指连弹,两缕辛辣气味,已随指弹出! 黑煞神大喝一声:“小子!你敢暗算………”话声未落,劈面一掌,正待往岳天敏拍去,陡然两人同时一连打出两个喷嚏! 黑煞神用手按了按鼻子,回头道:“老董,这是怎么一会事?” 神猿剑客沉思道:“唔!姓岳的说得不错!咱们确实着了赤衣匪教的道!” 黑煞神咆哮道:“好小子,咱们快追!” 白僵尸站在一旁,冷冷的道:“你知道他们去了那里?” 黑煞神怒道:“老夫的事,你管得了?” 白僵尸绿睛翻动,狞笑道:“凭你区区黑煞掌,赶上了也是白饶,要不是太爷师叔,给你们解除迷药,你商老头就做一世茅通的走狗!” 黑煞神听得勃然大怒,正待发作,神猿剑客连忙摇手说道:“老商,咱们先弄弄清楚!” 对面黑僵尸也出声道:“老二,咱们奉命来的,别得罪了客人!” 一面却向神猿剑客和黑煞神拱手道:“咱们老白,得罪两位,请匆介意,咱们兄弟两人,奉枯木大师之命,有请两位驾临君山,共同消敉赤祸!” 神猿剑客蕫皓点头道:“贫道和商老哥由巢湖动身,原拟前赴君山,枯木大师既然见召,自当参加。” 黑煞神张目道:“你们师叔是谁?” 黑僵尸白巉巉的獠牙一展,指着岳天敏道:“岳师叔就在这里!” 黑煞神商震天理也不理,掉头道:“老董,咱们走!” 神猿剑客因自己两人总算是岳天敏解救,这才勉强稽首道:“岳少侠恕贫道先走一步,咱们君山再见!” 说着和黑煞神飘然而去。 上官锦云被万妙仙姑一掌拍出,内腑受震,此时服下岳天敏的“灵宝丹”,正在运功趺坐,春梅守在她身边,凤儿早已一个箭步,往醉仙翁扑去,口中埋怨的道:“老朋友,你怎么帮着万妙仙姑,把坏人都放走啦!” 醉仙翁忽然两肩一缩,望着孙禄堂急叫道:“糟糕!我老人家把一份礼物丢了,这可怎么办?” 孙禄堂见他两次提到礼物,心中方自纳罕,只听岳天敏咦道:“龙儿呢?他自己一个人跑到那里去了?” 春梅四面一瞧,果然不见了龙儿,不由心下大急,上官锦云也倏地一跃而起,焦灼的道:“春梅姐姐,他不会被匪徒们掳走罢?” 醉仙翁呵呵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赤衣匪徒胆子再大,也不敢掳人,这娃儿人小鬼大,是自己走的!不信,你们瞧瞧他站过的那块石头,就知道了。” 岳天敏听出醉仙翁口风,即忙凉到龙儿适才立身之处。 上官锦云和春梅也跟着过来,俯首一瞧,果然那块大石上,龙儿用剑尖刻着字迹:“寻师学大本领去。” 春梅恍然的道:“哦!龙儿这两天,一直低着头,一声不作,他是因为小姐称赞着凤儿,他才怏怏不乐!” 醉仙翁摇头道:“这娃儿是找我老人家去的,其实我早替他找到师傅啦!”说到这里,又打了个哈哈道:“孙老头,咱送给你的礼物,半途上丢啦,你得自己去找才对!” 追风剑客孙禄堂,微微一楞,道:“仙翁是要孙某收徒?” 醉仙翁一指凤儿道:“谢老魅收这娃儿做半个徒弟,我送一个给你,还不好?” 他不待孙禄堂作答,回头向岳天敏道:“那小娃儿有孙老头负责,决错不了,你们也该走啦!另外给我老人家捎个口信,要独孤老儿多准备点好酒!” 说到最后一句,人已跟着飞起,在山林之间,一闪而逝! 岳天敏目送醉仙翁远去,连忙向孙禄堂谢过出手援助之德,一面又替阴山双尸上官锦云等人引见。 孙禄堂因为醉仙翁临走把找寻龙儿之责,交给了自己,际此赤衣教匪纷纷南来之时,龙儿一个小孩儿家,毫无江湖经验,万一给匪人撞上,掳掠而去,自己如何向醉仙翁交待?他想到这里,不由也十分焦急起来,和大家匆匆说了几句,便即作别。 黑白双尸也因师傅另有差遣,立即一蹦一跳的走了。 敌我双方的人先后一走,歇马台登时冷落下来,只剩了岳天敏,上官锦云、春梅、凤儿四人。 龙儿已由追风剑客孙禄堂寻了下去,何况醉仙翁又有决错不了之言,凭孙禄堂的武功,自然不会有甚意外,重九君山之会,为期已近,自己自应早日赶去为是。 岳天敏心念转动,也就带了三人一同上路! 洞庭君山,近来更热开了,连岳阳城内外,茶馆酒楼,到处都是江湖人物。因为这是一场武林中从未有过的大会,江湖上各门各派,联合对付赤衣匪教的大会,为了武林道统,为了人间正义,这场大会关系着武林盛衰和各门各派的存亡绝续!这是空前的盛举,也可说是绝后的!三山五岳的人,全在这里会齐了,还有“赤旗所至,遍地骷髅”的赤衣匪教的人,也先后赶来! 君山排教总舵,是地理上的主人,不但总舵上全住了各门各派的人,就是岳阳城内的大小客店,也全都包了下来,接待各方来宾。 侯家弯三面环水的一片空地上,临时搭盖籚棚,作为双方存亡死拼的战场。江湖上闻风而来的人物,水陆两路每天都不知凡几,像流水般涌进岳阳!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人们谈话的范围,莫不是重九大会! 昆仑一少岳天敏和上官锦云一行,到达君山,只见一路上警戒森严,排教弟子全都一身劲装、弓上弦、刀出鞘,三步一岗,五步一卡,还有许多各大门派的门人,也全佩带腰牌,来回巡逻。排教总坛门前一片广场上坚立着一面白底绣金大纛,上面写着:“武林各大门派卫道灭魔联合大会”。临风招展,气象万千! 他们四人三骑才一下马,忽见一条白影,如飞奔出,口中叫道:“岳兄,你怎的今天才来,小弟已等了一天啦!” 岳天敏纵目瞧去,原来正是白衣秀士严靖寰,不由笑道:“原来是严兄,你怎知小弟今天会到?” 严竘寰笑道:“夏帮主和家师已来了三天,天目飞虹庞百川庞老前辈前天来了,涵真子老前辈也在昨天赶到,他们都说岳兄当在一两日内可到。”他说到这里,蓦听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岳小施主一路辛苦了!” 一个灰袍老僧,手拄禅杖,迎了出来,他正是少林一苇禅师! 岳天敏连忙还礼,只听白衣秀士严靖寰道:“岳兄,从你走了之后,这里连续来了不少各门各派的人,目前情形已大不相同,今天大会总值是一苇大师,小弟轮值总坛,前山是通一道长,后山是惮氏兄弟,山左是黄面头陀,山右是公孙明老哥,我们这里全有职司,岳兄恕小弟少陪。” 岳天敏听严靖寰一说,不由暗暗点头,一面忙道:“严兄既有职司,尽管请便!” 一苇大师合十道:“岳小施主请随贫僧来,枯木大师和一干老檀樾,正在东花厅议事。” 说毕,引了岳天敏四人一齐入内,万小琪、尹稚英一听敏哥哥和上官锦云来了,早已抢了出来。 岳天敏因尚未向枯木大师报告此行情况,只和她们招呼了一声,便随着一苇大师走进花听。只见大堂之上,坐着枯木大师,乌蒙老怪、祝三立、庞百川、夏峻峰、采薇叟、麻冠道人、独孤峰、向老爷、褚瑞芳和自己二师兄涵真子,三师兄田潜,四师兄万松龄,连五台派的万钧道人也巍然在座,难怪醉仙翁要自己放过万妙仙姑!但在场人中,却独缺阴山派开山宗主谢旡殃谢大哥一人,敢情他有事外出。 当下立即走前几步,正待向枯木大师报告此行经过,只见枯木大师双目精光闪动,微笑道:“小兄弟,这趟苦了你啦,别后情形,老衲已从令师兄、顾大侠和夏帮生口中,听得十分详细,你们先请坐下,只要把大别山情形,说一说就行。” 岳天敏闻言之后,转身向在座诸人,一一见礼,一面引见上官锦云、凤儿也叩拜了三位师伯,然后在下首空椅上坐下,岳天敏把上官锦云被掳,以及歇马台拦击,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哈哈!”天目飞虹庞百川打了个哈哈,说道:“岳老弟,歇马台一战,足寒匪胆,委实痛快之至!” 枯木大师微微点头,向涵真子笑道:“贵派有岳小兄弟这样一位人物,不但光大门户,简直为整个武林大放异彩,即以此次而论,岳小兄弟已建下无量功德!” 涵真子道:“大师过奖,小师弟为大会出点微劳,也是份内之事。” 枯木大师依然回头道:“小兄弟,你这会来得正巧,东天目马玄子道长练了一炉‘定光丹’,交由庞大侠带来,乌蒙道友也带有‘乌风散’,赤衣匪教的‘魔眼神通’和‘圣水’之毒,已可完全解除,我们正在讨论此事,因如今距离大会已只有五天日期,这几天听说赤衣匪教的人,也来了不少,我们这边陆续也有人来,老衲正想委你一个职司。” 岳天敏起身道:“大师只管吩咐。” 枯木大师颔首道:“我们这里除了每日由各大门派轮流担任总值之外,君山前后左右,由各派门下弟子轮值,另外还有一个总巡,连络各处,这项职司,原由此地主人,向老施主担任,因金花剑莫女侠为副,但近日向老施主忙着接待来宾,赤衣匪教,擅于阴谋,何况会期日近,难保不来骚扰,以小兄弟的武功造诣,自然最适当不过,老衲就以此相委,另外再由上官姑娘和万尹两位姑娘协助。” 岳天敏,上官锦云两人,连忙躬身领命。 枯木和尚又道:“你们四位,可向闵总舵主那里领取腰牌,休息一天罢!” 岳天敏因花厅上坐着的都是各派长老,自己虽然辈份较高,但其他的人,没有吩咐,却不敢随便进来,此刻已有不少小兄弟在门外等候,正好借此叙叙,当下答应一声和上官锦云等人,一起退了出来!只见丧门旛闵长庆已拿着腰牌在等候自己,万小琪以崆峒一派掌门身份,原可入内,但她因自己父亲和师伯叔全都在座,是以也只在门外等候。 另外还有尹稚英、祝世杰、褚家兄妹等人,见到岳天敏,全都围了上来,大家许久没有见面,自有一番热闹,不在话下!晃眼工夫,已到了九月初八,这两天陆续赶到的有伏牛山苍溟上人,衡山神猿剑客董皓,巢湖黑煞老怪商震天,以及玄阴教主旡垢师太,率领辣手观音简玉珍,紫玫瑰筱剑兰,散花仙子米凤娘、宋清雯等四人,还有峨嵋掌门人一瓢子,师弟一鸥子。最后赶到的是追风剑客孙禄堂,他还带着一个十分清秀的小孩,那当然是庞小龙了。他已拜在这位夙有武林第一剑客之称的追风剑客门下,小眼骨溜溜的相当神气,敢情也学了几手绝活,蹦蹦跳跳的向上官锦云说个不停。 排教总舵当真当济济一堂,包罗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人士,其中虽然有少数不无嫌怨,但大家在卫道灭魔的大原则下,也都放弃私见,戮力以赴!这一场大会,真说得上是亘古未有的武林大团结!但独缺了阴山开山宗主飞天神魅谢旡殃和他两个宝贝徒弟阴山双尸,还没赶到!另外还有一位游戏风尘的醉仙翁,也始终不见现身。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终于到了,这一天是武林各门各派,生死存亡严重考验的关头,大家面对着以“万派归一,四海同赤”为号召的赤衣匪教总决斗的一天,谁也不免觉得紧张起来!三面环水,只有西通华容的侯家湾,已是十分热闹!这片五里方圆的广场上,早已特别搭了两座大木棚,当中是一座没盖的平台,约有十丈宽广,尽够与会的任何高手,施展绝学。东西两座木棚,都设有座位,和放茶盏的小几,几上还插着鲜花木棚四周,围了一圈绳子,那两座木棚,一座平台,本来已占地极广,这一圈绳子外面,地方可就更大,那是供各地瞧热闹的人站的地方,绳子是紧系在钉牢地上的木桩之上,每根木桩上,都贴了一张红条,写着“非请勿入”四字黑字。 这天清晨,早已挤得万头攒动,满坑满谷!自然!瞧热闹的人,百分之九十也是江湖上会几手的人,因为他们没资格进入西棚,参加各大门派的联合大会,也不甘心依附丧尽天良的赤衣教,但这场盛会谁肯放弃,于是人就越挤越多了,甚至有一些人,早在午夜之前,就开始占好位子,但没有一人敢钻入绳子圈中。时间已经是清晨了,人潮还是不断的往侯家湾涌!水面上也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洞庭湖所有船只,木排、差不多全数出动!朝阳才露,湖面上轻风徐来,异常清新! 突然有人喊着“来了!来了!”立时人头攒动,大家都睁大著眼睛,四面乱瞧,但那么多的人,全没有出声! 歇了片刻,人潮忽然波分浪裂似的让开一条道路,只见入场的是一个全身紧扎的壮汉,手中击着一面白底金字的大纛,上面绣着:“武林各大门派卫道灭魔联合大会”临风招展,流苏飘动,显得十分醒目!大纛后面,领先第一个是生得又瘦又小的枯干老僧。他身穿一袭古铜僧袍,手持念珠,缓缓而入,态度十分庄严,他身后陆续入场的约有二十来位老人,全是须眉斑白,僧道俗都有,再后面走一群青年男女,男的气宇轩昂,女的更一个个都像花朵般娇艳无比,令人目不暇接! 在场的人,谁都在江湖上混过几年,虽不曾全都认识,但全也听人说过了这一群入场的人,可说已包括整个武林各门各派的领袖人物,岂同等闲?这批人一入场,场中登时响起一片欢呼,如雷掌声,撼震山岳!过了一阵工夫人丛分又复,裂出一条道路,前面走一个身穿红色劲装,头带红色鸭舌帽,左肩挂一个红布袋的汉子,手上擎一面红旗,中间画着一个白色骷髅,和两根交叉白骨。红衣大汉后面,是两个手擎长旛的汉子,旛上红布黄字,左边长旛上面写着“万派归一,四海同赤”,右边长旛,则是“赤旗所至,遍地骷髅”。两面长旛后面,第一个是身穿血红道袍,胸绣白骨骷髅的肥胖老道,头挽道髻,髻上插着一颗黄星,生得浓眉粗眼,臃肿横肉,简直丑俗不堪。但他却装模作样,俨然一教之主,八字脚一摇一摆的顾盼自豪! 场中立时有人交头接耳的喊着:“他就是茅通,赤衣教茅通!” 在茅通身后,是三个绿眼凸鼻,生相狞恶,而又身材高大的怪人,他们身穿一色长不及膝的灰白短袍,胸前画着两根骷髅白骨,腰束麻绳,左边斜插一柄奇形镰刀! 场中有人喊道:“他们漠外白骨数来的,茅通的顾问!” 这三人后面,又是三个身穿红道袍,胸绣白骨骷髅的道人,再次……突然场中骚动起来! “啊!少林派一心大师!” “他是武当派玉清真人!还有华山派西岳老人,终南派白鹤道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许多人忍不住咨嗟出声! 再次是五赤坛坛主和认贼作父甘心附匪的投靠份子,和一干被匪教“圣水”迷失心神的各门各派中人,浩浩荡荡,不下百人! 这时东西双方,各自就位,西棚是以柚木和尚为首计有:太行山大雄寺:枯木大师,赤发尊者、黄面头陀、铁面头陀。 昆仑派:涵真子、云里神龙田潜、拏云手万松龄、昆仑一少岳天敏、凤儿。 崆峒派:麻冠道人、万小琪、通化、通一、通霄、通幻、通灵道人、通天剑邬赞廷。 少林寺:一苇大师、劈空掌祝三立、祝世杰。 峨嵋派:一瓢子、一鸥子、追风剑客公孙明。 乌蒙派:乌蒙老怪、恽奇、恽异。 衡山派:神猿剑客董皓。 天目派:天目飞虹庞百川、上官锦云、春梅。 华山派:十字剑董开山、金花剑莫寒波。 点苍派:追风剑客孙禄堂。 五台派:万钧道人。 黑龙帮:黑水龙王夏峻峰、采薇叟、白衣秀士严靖寰。 玄阴教:教主旡垢师太、辣手观音简玉珍、紫玫瑰筱剑兰、红线女尹稚英、散花仙子米凤娘、宋青雯。 排教:独孤峰、向老爹,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马子安。 其他不属于香门各派的有:巢湖黑煞神商震天,伏牛山苍溟上人,金刀褚瑞芳,褚家麒,褚家麟,褚家凤。 其中除了向老爹,率同马子安和崆峒派通天剑邬赞廷,峨嵋派追风剑客公孙明,坐镇总坛以外,临时改派,华山派金花剑莫寒波,率领玄阴教门下,辣手观音简玉珍,紫玫瑰筱剑兰,巡视君山。另由昆仑一少岳天敏、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春梅,排教闵长庆、黑龙帮白衣秀士严靖寰、褚家麒、褚家麟、褚家凤、米凤娘、祝三立等人、负责全场秩序、随时策应外,只有崆峒五通中的百变道人通幻,没见出场,大家也不知他的去处。 东边木棚上,赤衣匪教,除了高踞上座神色倨傲,生相狞恶的三个漠外白骨教妖人之外,计有:教主茅通,副教主土行孙朱缺,哮天犬尤少异,笑面狼仇天来,五赤堂的赤身堂主扫帚星蓝飘波,赤化堂主独眼龙刘成霸,赤焰堂主南天霸叶见阴,赤煞堂主花太岁谌不宜,和新补赤流堂主徐落后。 少林派:一心大师率领十八罗汉。 武当派:玉清真人,翁焚鳌。 华山派:西岳老人和门下三大弟子。 终南派:白鹤道人。 以及祁山一怪屠行孙,太原傅老义等被迷失心神和一干投靠的江湖败类,以及赤衣教大小头目,声势之盛,并不亚于西棚各大门派。 这时西棚上的枯木大师徐徐站起身子,走出西棚,步上平台,向东棚赤衣教和数以万计的观众,双手合十,朗诵一声,道:“老衲谬承各大门派推举,柬邀天下武林,集会君山,这并不是一场盛会,而是关系武林各门各派的存亡的绝续的一场生死约会,因为我们业已面临一个最大危机,就是自从茅通道长领导的赤衣教二次出现江湖,就以‘万派归一,四海同赤,’和‘赤旗所指,遍地骷髅’为号召,其教义之纵人为恶,与妄想奴役武林,已是昭然若揭,数月之间,席卷大江以北,连领袖武林的少林、武当,两大宗派,尚且变色,又遑论其他?各大门派为了共挽浩劫,才有今日重九之会,以为卫道灭魔的生死存亡之争……” 他说到这里,只听台下四周,早已鼓起如雷掌声! 枯木大师歇了一歇,续道:“如今茅教主已翩然莅止,老衲仍本我佛慈悲,奉勋茅教主上体天心,放下屠刀,为苍生造福,功德无量,如果妄仗漠外白骨教的力量,要想征服武林,奴役中原,那么今日之会,生死存亡,唯有各凭武功,以定是非,为祸为福,悉凭茅教主尊裁!” “哈哈!”赤衣教主茅通,破竹似的喉咙,突然打了一个哈哈,从东棚走出,威严的道:“天下武林,三教同源,但千百年来,门派林立,恩怨仇杀,无时或已,赤衣教创教宗旨,万派归一,便是为了谋求和平,造福人群,大师适才所说,不过坐井观天的偏颇之见,各大门派虽然已有不少明达之士,群起响应,但仍有如许顽固之人,本教主至表遗憾!不过今日之局已成冰炭,大师和诸位掌门既以卫道者自居,本教主也明人不说暗话,当然!今天如果不是诸位溅血君山,就是赤衣教冰消瓦解之日,所谓各凭武功,以定是非,正是最好不过的解决之法,本教主应邀而来,只要大师划下道来,赤衣教自然遵办。” 枯木大师又是一声佛号,合十道:“阿弥陀佛,千古以来,正邪不并存,茅教主既然一意孤行,咱们只有兵戎相见,以杀止杀,彼此放手做去,各无怨言,贵教远来是客,还是茅教主吩咐下来,我们接着就是!” 茅通狞笑道:“本教主认为双方各主一场,最为公允。” 点苍追风剑客孙禄堂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老夫不自量力,数日之前,曾托仇副教主传言,要讨贵教教主几手剑法!” 话声未落,嘶!一条人影,已凌空踪上平台,身法之快,可说人随声到。 枯木大师手捻念珠,立即退下台来。 只听东棚有人阴嘿一声,站起身道:“对付你孙老头,何用茅教主出手,先接本堂主几招量天尺如何?” 发话之人,正是赤焰堂堂主南霸天叶见阴,他向教主茅通请命。 茅通微微颔首道:“孙禄堂点苍剑法,名满海内,叶堂主小心!” 叶兄阴仗着擅长“魔眼神通”,心中并不介意,立即踪身飞上平台! “嘿嘿!叶堂主,今日之会,恕老夫剑下无情,你估量接得住吗?” 孙禄堂这几句话倚老卖老,激得南霸天怒火如炽,阴笑一声,倏地掣出钢尺,瞪目道: “点苍剑法,固然名重江湖,但本堂主还没放在眼里!” 他说话之际,眼中已射出两道阴阴绿焰,对准孙禄堂瞧去!要知“魔眼神通”,乃是漠外白骨教秘传绝技,它只要向你瞧上一阵,任你功力再深,也会立受影响,俯首听命。 南霸天叶见阴生性阴险,在赤衣教中也是首屈一指人物,尤其是生性阴毒之人,练“魔眼神通”,更见功效,因为魔眼神通乃是一揰邪恶的心灵活动,全靠凶恶精神力最,置人于恍惚迷离之境。此时叶见阴一经施出,满认为不难把追风剑客孙禄堂立时制止!但他那知今日与会的各大门派中人,早有准备,服下神医马玄子特别练制的“定光丹”,目力凝固,光若有物,“魔眼神通”竟然无隙可乘。半晌过去,对方依然含笑而立,湛湛神光,苑若利剑,丝毫不受影响!不禁心头大懔,自己百试百灵的“魔眼神通”,怎会突然失灵?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蓦听一声震耳狂笑,宛如平地打起一个焦雷:“老夫今日说不得要开杀戒!” 他旱烟管划起一道匹练,奇快无比往叶见阴身前裹去! 要知点苍山一年四季,有三季弥漫在云雾之中,只有秋季云消雾散,留下一条白云带,横绕山腰,就是著名胜景“玉带云”,“点苍剑法”中,有一招“玉带围苍山”的绝招,即是根据此义而来,一经出手,剑光立即裹住敌人全身,制敌俄顷,追风剑客使的就是此招。 赤衣教主茅通,自叶见阴出场,即全神贯注,此时一见南霸天魔眼无功,心知要糟,他赤红如火的拂尘一点,身边立即有人起立!但追风剑客出手何等神速,他是立意诛恶,要在各大门派之前,抢个头筹,是以出手就使出“玉带围苍山”的绝招! 南霸天叶见阴连对方招法都没有看清,自然谈不上举尺封架,只觉精光绕体,全身一紧,闷哼陡起,前胸已被孙禄堂旱烟管点中,往后栽倒! 笑面狼仇天来红影闪动,旋风般掠上平台,但已是来迟一步,叶见阴已应了他自己的名字,在君山大会上第一个见阴! 嘶!一缕轻微的破空之声响处,衡山神猿剑客董皓已手托长剑,凛然而立! 笑面狼仇天来眼看叶见阴已死,追风剑客孙禄堂长笑一声,目射奇光,问道:“笑面狼,你是否想接第二场?” 神猿剑客接口道:“孙老哥已夺首功,这匪酋让贫道打发罢!” 追风剑客搔了搔头皮,果然回身下台而去。 他们两人这几句话,说得太以气人,笑面狼仇天来听在耳中,恨到心头,阴森森地干笑了一声,把手中血星剑一顿,准备交手之间,一有机缘,立下辣手! 但衡山派为武林中有名剑派,神猿剑客董皓身为一派掌门,又岂是等闲?他等孙禄堂一走,立即沉声笑道:“贫道日前蒙贵教厚赐,慨赠‘圣水’,不料贵教迷魂之乐,竟然奈何不了区区董某,副教主是否感到惊奇?” 他微微一顿,双目之中,金光陡射,瞧得仇天来浑身一震,适才叶堂主施展“魔眼神通”,没有把孙禄堂制住,或许是追风剑客功力深厚,但神猿剑客董皓和黑煞神商震天明明饮下“圣水”,这连白骨教尚无解药,他怎会在数日之间,自行解去? 难道各大门派已有了克制之策?那么这一场大会当真有点辣手!笑面狼心念疾转,脸上依然绽出一丝奸笑,和声道:“董道友不可听信谗言,赤衣教为谋武林和平,图与各大门派共存……” “哈哈!”神猿剑客戛然长笑,宛若老猿啼声,凛凛的道:“住口!贫道此次登台,无非现身说法,要促使误中奸计的各大门派掌门人及早醒悟,共诛妖孽,为武林同扶正气,贫道实言相告,你们仗以迷惑人心的‘魔眼神通’和一杯‘圣水’,各大门派已有解药,君山之会正是你们自取灭亡之日!贫道要得罪了!”剑光乍起,一道寒茫已疾飞点去! 仇天来被他一阵奚落,气得笑脸铁青,血星剑疾然展开,刷刷刷,连封带攻,猛力截出! 这一战,双方功力相等,但见寒光缭绕,势如风雷,转瞬工夫,已对折了三十余招,尚难分出胜负。 神猿剑客蓦然发出一声划空长啸,剑势陡变,刹那间人若星丸跳跃,剑如黄河天上来,剑剑相接,往来如风! 仇天来武功虽强,因对方这套“猿公剑法”,奇诡难测,不但寒锋指袭之处,全是周身必救的要害大穴,而且又是腾搏下击,十分灵活,自己身在地面,处处受制,一时迫得只够封架,连剑势都无法施展。 赤衣教主茅通瞧着台上两人,双目为之圆睁,他虽然怀疑“圣水”“魔眼”对方已有解药之说,无非虚张声势,但即使确是事实,他也胸有成竹,并不畏惧! 此时拂尘一招,祁山一怪屠行孙霍然离座! 西棚的黑煞掌商震天,一直留意老友动静,他一见祁山一怪出场,也赶紧起立,向枯木大师道:“商某去接应董兄!” 他宝塔似的身形,一跃下棚,大踏步迎着祁山一怪走去,一面洪声喝道:“屠行孙,你好不要脸,卖身投靠,还想两打一?” 祁山一怪屠行孙,数十年来,横行四湖,一直凭着自己好恶行事,谁敢对他出言顶撞! 数月之前,他就因听到赤衣教有一个姓朱的副教主,外号叫做土行孙,和他屠行孙极相雷同,他一怒之下,扬言江湖上有了屠行孙,决不许再有一个土行孙,来混淆听视,这就只身赶上嶓冢山,要朱缺取销土行孙外号。那时土行孙朱缺,已奉茅酋之命,蛊感各派,不在山上,他凑巧碰上了亦身堂主扫帚星蓝飘波,屠行孙功力再高,不知赤衣教的拿手杰作可不在武功之上,糊里糊涂被人家用“魔眼神通”迷失心神,咕嘟嘟喝下一杯“圣水”,再经茅通装出礼贤下士,一番恭维,就莫名其妙的当上了赤衣教副教主。 祁山一怪屠行孙,名头可着实不小,连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于他,何况此际心神被迷,肥胖身躯,倏然止步,怪眼翻动,瞧了黑煞掌一眼,怒吼道:“商震天,你说什么?” 须知商震天也是极其自负之人,当着这许多人,对方直呼己名,而且还带着不屑口吻,心中一怒,大喝道:“老夫就是斗你来的!” 祁山一怪仰头狂笑应:“好!”宽大袍袖,轻轻一抖,飞出一支三尺来长的短拐,喝道:“商震天,你亮出兵器来!” 黑煞神也一声洪笑,双掌一摊,道:“老夫就是这个!” “好!”屠行孙好字出口,右手袍袖再扬,短拐嘶的缩回袖中,微嘿道:“老夫要你输得心甘情愿,来!进招就是!” 黑煞神可真也不敢小觑对方,功运全身,一掌对准屠行孙劈去! 祁山一怪可不管你黑煞掌红煞掌,大袖一扬,迎着掌势挥出! 黑煞掌商震天既以黑煞掌名闻江湖,掌上功力自然不凡,他一掌出手,第二第三,也同时拍出,呼呼风声,挟着崩山倒海之势,直如迅雷轰顶连续发出。但听“轰”“轰”“轰” 三声暴响,祁山一怪居然以一双大袖,硬架了三招。 神猿剑客董皓和笑面狼仇天来,打到二百来招,已是满台剑光,风声劲烈。神猿剑客每招每式,全是进手招式,笑面狼大有左右支绌,封架为难之势! 茅通浓眉微微一皱,只见终南白鹤道人起身稽首道:“贫道不才,愿接替仇副教主上台一步,教主以为如何?” 茅通微微点头道:“副教主请!” 白鹤道人飘然出棚,正待踪身上台,蓦听笑面狼一声厉吼,向后暴退,左肩衣裳破裂,鲜血涌出。 神猿剑客那肯让对方逃出手去,右腕一紧,剑光匝身围去,仇天来左肩被董皓剜尖划开,而且对方如影随形,刷刷攻来,血星剑,也泼风般使出。 “仇副教主请休息一下,让贫道讨教几招衡山绝学!” 白鹤道人喝声出口,身形才起,西棚也有一条人影,疾飞而来,口中叫道:“白鹤道兄如有雅兴,贫道奉陪就是!” 声随人到,居然和白鹤道人同时飞落台上,原来此人是一个身穿蓝袍的道人,五绺长须,飘忽胸前,气定神闲的站在面前! 白鹤道人自然认识,他正是峨嵋派掌门人一瓢子的师弟一鸥子。不由哈哈笑道:“贫道风闻两位道兄,隐居峨嵋绝顶,久已不问尘事,怎么也来淌这场浑水。” 一鸥子修眉微扬,点头道:“道兄说得不错!贫道师兄弟隐居峨嵋,不问尘事,其奈赤衣倡乱,荼毒生灵,卫道灭魔,武林中人,人人有责,贫道师兄弟怎敢独善其身……” 他话声未落,一声“砰”然巨震,黑煞掌商震天一个高大身躯被祁山一怪震得后退了七八步,敢情还伤势不轻! 正在黑煞掌被震退,西棚又有一条人影,如飞而出,把黑煞掌替下,那人身材高大,和黑煞掌不相上下,粗眉大眼,一头红发,手拄一支精钢禅杖,发出夜枭般声音,道:“屠朋友,撤出兵器来!” 祁山一怪怪眼翻动,冷嘿道:“赤发尊者,老夫面前还没你发横的余地!” “呛!”笑面狼一柄血星剑,被神猿剑客直荡开去,一点寒星,闪电般往仇天来心窝点出!但神猿剑客正当一剑点出之时,突觉“嘶”的一声轻响,一缕寒风迎面飞来,来势劲急,而且物体又极为细小!心头一懔,赶紧收剑旋身,左手一扬,“仙猿摘果”把暗器接住,陡觉掌心微微一麻,伸手一瞧,原来接在手中的,竟是笑面狼血星剑剑头上的那颗五角红星,敢情还淬过剧毒?心念转动,双目金光四射,厉声喝道:“笑面狼,你以副教主之尊,在会上偷放暗器,不觉有失身份吗?” 仇天来此时已退出一丈开外,皮笑肉不笑的道:“董道友剑法高明,本座无限心折,这一场本座认输!” 说毕,双手一拱,人已跃下台去! 第六十章 奴役武林赤衣成幻梦 犁庭漠外碧焰竟全功 神猿剑客再一细瞧,又觉并无异样,也就不以为意,愤然把红星一掷,飞身返回西棚! 这一阵工夫,台上台下两对高手,早已打得十分激烈。 白鹤道人终南掌门一手终南剑法,诡异无匹,辛辣凌厉,一瓢子使的是峨嵋“乱披风剑法”,看上去东划西划,漫无规律,可是剑风嘶嘶,划空生啸。这两人全是剑术驰名江湖,一时之间,但见满台剑光难分轩轾!台下的一对,祁山一怪一支三尺来长的短拐,精光缭绕,快速绝伦,任你赤发尊者粗如儿臂的精钢禅杖,使得劲风呼呼,杖影如山,他还是从容挥洒,硬碰硬砸。 赤发尊者那么沉重的杖势,居然被他撞得连连后退,一拐一杖,不时发出当当巨响,震慑人心!要知这种硬碰硬砸,最耗真元,乃是武家最忌的打法,双方功力高下,自然立显真章! 祁山一怪屠行孙虽然身躯肥胖,但行动如电,短拐如风,依然如故。 赤发尊者这位太行山的第二高手可就惨了,只见他赤发鼓动,连声厉喝,不仅杖法渐乱,而且气喘如牛,看来十招之内,必败无疑! 枯木大师踞坐西棚,他代表各大门派主持全局,虽然神色不变,内心也着实焦急。 昆仑掌门涵真子,微微一笑,回头道:“四师弟,你去把赤发师傅接替下来。” 万松龄起身领命,枯木大师目露感激之色,徐徐说道:“万大侠留意,屠行孙一身功力,极为深厚,目前又中了赤衣教迷药,心神受制,万大侠最好智取,不可力敌。” 万松龄点了点头,还没回答,只听乌蒙老怪呵呵笑道:“万老哥只管全力对付,屠一怪之事,兄弟已有安排。” 万松龄目光瞥去,只见乌蒙老怪身后两个宝贝徒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不由皱眉笑道:“你葫芦又在卖什么药了?” 乌蒙老怪铜铃般大眼,眨了一眨,道:“山人自有道理。”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发自台下,赤发尊者脸色灰败,登、登、登,一连退出两丈来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拏云手万松龄,不敢怠慢,一闪身抢出西棚,落到祁山一怪前面,纵声笑道:“屠老哥神力盖世,万某不自量力,倒想讨教几手。” 祁山一怪瞧清来人,不由点头道:“原来是昆仑四老的万大侠,嘿嘿,兄弟失敬之至,万大侠是徒手赐教,还是使用兵刃,兄弟无不遵命!” 万松龄道:“兄弟二十年来,从未使用兵刃,如果屠老哥要使用趁手兵刃的话,只弟也只以双掌奉陪。” 祁山一怪突然怪眼一翻,宽大袍袖一挥,一支三尺来长的短拐,立时缩入袖中,脸露不屑的道:“万老哥把屠某看作何人?嘿嘿,万老哥既不使用兵刃,屠某自然在拳掌上讨教!” 两人对话之间,说了声“请”,便各自亮开门户,动上了手,拳掌相对,各显功力。晃眼之间,两人已换了四五个照面,拏云手夙以出手奇快,功力浑厚著称,但面对这位祁山一怪,却也打得十分小心!几度攻守,双方都知道对方大非易与,尤其祁山一怪屠行孙,上来之初,根本没把昆仑四老的万松龄放在眼内,但事实不得不使他惊懔,拏云手居然还能和自己打个平手,虽然自己此时只使出八成真力!三丈方圆,潜力四溢,掌风呼呼,万松龄掌掌拍出十成功力,才勉强和祁山一怪对了五十来招。但武功一道丝毫勉强不得,五十招一过,万松龄已被逼得有守无攻,封架乏力。 屠行孙大笑一声,双掌骤紧,万松龄只感压力强大,心中一惊,立即后退了四五步,蓦听祁山一怪喝道:“万大侠,接我一掌!” 他身形不动,右手扬处,一掌凭空拍来! 莫看双方距离,相隔两丈来远,他这一凭空发掌,居然罡风狂卷,势若雷奔! 万松龄虽知自己论功夫,决非对方之敌,但此时当着天下群雄,也只好奋起全力,硬接他一掌!那知正当此时,突然人影闪动,一缕尖风,嘶的往屠行孙当面弹去! 祁山一怪屠行孙是何等人物?有人从旁偷袭,又岂能瞒得过他,大喝一声:“鼠辈尔敢……” 击出右掌,蓦地一收,正待往横里扫去!忽然他口中“啊”了一声! “合……合……涕……” 无缘无故打出一个喷嚏,双眼疾转,好像大梦初醒! 啊!台上那位终南派掌门人白鹤道人,也打起喷嚏来了!不!他经方才生死相搏的对手峨嵋派一鸥子轻轻说了几句,就跟着他一起往西棚飞去! 这真是大出意料之外,简直瞧得东棚一干赤衣教匪酋,双目圆瞪,莫名其妙! “咦!万大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祁山一怪终于问出声来! 拏云手万松龄虽然瞧到方才那偷袭祁山一怪的,正是乌蒙老怪的徒弟恽奇,他心中登时雪亮,不由呵呵大笑,一面问道:“兄弟正有一事,向屠老哥请教,不知屠老哥能否见告?” 祁山一怪道:“你说!” 万松龄道:“兄弟风闻屠老哥为了赤衣教有一位朱副教主,外号叫做土行孙,和屠老哥大名声音相同,赶上嶓冢山去,不知可有此事?” 屠行孙点头道:“不错!老屠确有此行。” 万松龄道:“那么屠老哥可还记得,结果如何?” 屠行孙略一思索,茫然的道:“这个………” 万松龄又是一个哈哈道:“屠老哥中了赤衣教迷魂之药,居然荣任了赤衣匪教的副教主哩!” 屠行孙双目圆睁,厉声道:“真有此事?” 万松龄正色道:“万某岂敢相骗,目下各大门派,集会君山,卫道灭魔,屠老哥你如不信,西棚还有屠老哥熟人,可以作证!” 他们话声才落,西棚枯木大师早已迈步下棚,洪声笑道:“恭贺白鹤道友,屠老哥迷药已解,先到棚下休息一会如何?” 白鹤道人和祁山一怪果然在一鸥子,万松龄陪同之下,进入西棚! 这一下东棚一干赤衣匪酋,莫不凛然变色,这两个喝过“圣水”之人,居然会立时清醒,要知“圣水”乃是白骨教唯一灵丹,连白骨教都尚无解药,他们…… 茅通既惊又怒,厉吼一声,霍然起座! 这时侍立棚前两边的赤衣教弟子行列中,忽然闪出两人,缓缓走近茅通座前,躬身说道:“弟子蒙教主恩典,收列教下,数年以来愧无寸功,弟子不才,请求特准向西棚挑战!” 茅通瞧了两人一眼,因他们身穿红色劲装,在数中地位,不过略高于黑衣,那有直接向教主说话的身份?何况这一场搏斗,关系极大,当看天下群雄,也不能让教下弟子,在会上丢人,当下不由脸色一沉,喝道:“你们是何坛弟子,难道忘了本教‘各坛弟子不得越级呈报’的教规?” 两个红衣汉子脸色苍白,身躯微颤的道:“弟子不敢,弟子因浮因白,乃是江南总分堂辖下,新从九华回来!” 茅通浓眉轩动,回头向赤煞堂主花太岁谌不宜瞧去,恰好谌不宜也在此时,站起身来! “谌堂主,你命他们下去,着刑堂按规议处!” 花太岁连连应是! “教主容弟子……” 两个赤衣大汉因白因浮,往前挨近两步,急急嚷着! 茅通没等两人说完,不耐的道:“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因白因浮同声惨笑,切齿说道:“弟子……咱们师兄弟要替天下武林诛贼!” “贼”字才一出口,人影倏然一分,极其迅捷的从肩头掣出长剑,两道寒光,一左一右同时向茅通刺到!这当真变起突然,茅通失色惊嘿,但为了保持教主身份,身予往后退出半步,哮天犬尤少异却早已厉叱一声,一下挡在茅通身前,双手连弹!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因白因浮两个身子,立被弹出棚外,倒地死去! 但剧变也在此发生,因白因浮两个身子堪堪飞出,西棚突然传出一声大喝,这声音并不太响,却震人耳膜,连远在三十丈外东棚上的人,也为之耳鼓震鸣! 就在大家闻声一震之际,一道青中透紫的耀眼光华,宛如经天长虹,由西棚横贯东棚,向哮天犬尤少异拦腰扫到!光华之盛,令人无法睁眼,漫天剑风,笼罩全棚,一时瞧得踞座东棚的一干匪酋,纷纷起身后跃。 哮天犬尤少异恐怕连是谁脱手发剑,都没看清,口中大叫一声,上身晃了一晃,突然齐腰切断,往地上倒去,下半截身子,还双腿分开,站得异常稳固,鲜血像喷泉也似直冒而起!这一下,真是电光石火,奇快无比,青紫光华,矫若游龙,腰斩哮天犬之后,忽然掉头,嘶的一声,迳向茅通飞去! 东棚之人,无不大为惊骇,赤衣教主茅通,此时可再也顾不得身份,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往后滚出,站在他身在的副教主土行孙,在少林寺曾亲眼目睹昆仑一少岳天敏脱手飞剑,截断十余丈外一棵大树!此时瞧到剑光,自然认识,茅教主就地滚出,自己就变成首挡其冲,心中一慌,立即向左横闪,这下可苦了笑面狼仇天来,再想躲闪,已是不及,百忙之中,赶紧血星剑一撩,向前架去!龙形剑削铁如泥,他区区一柄钢剑,那能挡得住它,惊叫声中,笑面狼仇天来颈上一凉,一颗簪着红星的脑袋,骨碌碌滚出老远!附近一般匪酋,眼看两位副教主,眨眼了账,不禁人人自危,抱头四散,乱成一片!可是那道青紫剑光,在斩了笑面狼之后,却出人意料,并没再向东棚诸人追杀,呼的一声,掉头飞去,落到西棚前面,岸然卓立的一位少年书生手中! 他锵的收剑入鞘,俊目如电,凛凛扫过东棚,朗声喝道:“哮天犬尤少异,杀害昆仑门人弟子两人,尔赤衣教就得有两个副教主抵命,如今尤仇两匪,业已伏诛,岳某不为己甚,双方比斗请继续出场!” 昆仑一少凛若天神,昆仑派死了两个门下弟子,居然要赤衣教赔上两个副教主!但人家这一手脱手飞剑,斩人于百步之外的绝艺,试问东西两棚高手,有谁能敌,无怪一时全都骇然失色! “无量寿佛!”一声朗若凤鸣的道号,从东棚响起,一个五绺长髯,面如古月的道人,徐徐起座,向茅通打了个稽首,面向西棚道:“岳少侠昆仑高弟,适才露了一手以气驭剑,克敌百步的绝学,足见高明,纵目武林,可称敌手无人,贫道浸淫剑道,垂三十年,也自叹勿如远甚,但贫道不自量力,意欲欲在招法上向少侠印证几招,不知岳少侠肯赐教吗?” 这位老道人一起身发言,枯木大师和涵真子,绉了绉眉,同时全场四周也立郋肃静下来。因为这位发言的,乃是领袖武林,素以剑术享誉江湖的武当掌门玉清真人!由于玉清真入这一指名索战,而且对方又是年才弱冠,名动一时的昆仑一少,这场比斗,不但是昆仑武当盛名之争,无疑也是整个卫道灭魔主力战中最精彩的一场!数万道眼光,此时全都睁得滚圆,拭目等待昆仑一少岳天敏的答覆!照说方才言明东西双方各主一场,玉清真人既然出场,就是昆仑一少不上场,西棚也总得有人接下来! 但正当玉清真人话声才落,全场肃静之际,东棚忽然有人叫了声:“副教主请留步,容敝职先会会这姓岳的小子!” 大家赶紧回头瞧去,原来发话的正是赤衣教内五堂赤煞堂堂主花太岁谌不宜。 茅通恶狠狠的瞧了他一眼,浓眉微皱,正想出言拦阻!那知谌不宜一个迥旋,双臂陡振,大红道袍的一双大袖,飘飘扬起,口中一声长笑,人已凌空拔起,往棚外飞去!他身子堪堪飞出,武当玉清真人,少林一心大师,华山西岳老人,三位被赤衣教迷失心神的一代掌门,同时打起喷嚏!这好像是一个什么讯号!西棚在这霎那之间,由枯木大师为首,昆仑涵真子,峨嵋一瓢子,崆峒麻冠道人,玄阴教主,排教独孤峰,乌蒙老怪,五台万钧道人,一齐起身往棚外正面迎出! 点苍追风剑客,云里神龙田潜,拏云手万松龄,赤发尊者,跟着往棚左抄出! 黑水龙主夏峻峰,采薇叟,天目飞虹庞百川,一苇大师,劈空掌祝三立,十字剑董开山,金刀褚瑞芳由棚右抄出!原先派在棚外负责秩序的昆仑一少岳天敏和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春梅、白衣秀士严靖寰,褚家兄妹,米凤娘,祝世杰等人,此时也纷纷由两棚之间移开!挟着长笑,飞落棚外的花太岁谌不宜,却在此时,嘶的一声,撕开血腥红袍,露出一身玄色道装,同时用手在脸上一抹,大声笑道:“茅通,你瞧瞧贫道,可是赤煞堂主谌不宜?” 此时双方形势瞬息万变,极为紧张,许多瞧热闹的人,已大有目不暇接之感,但听了花太岁谌不宜这一大嚷,不由也纷纷依声瞧去! 场外观众,当然有不少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他们这一瞧,不由惊咦出声! “他是崆峒五通中的百变道人!” “哈哈!诸位还认得贫道,实言相告,赤衣匪教的赤煞堂主谌不宜,早已痛悔前非,向卫道灭魔大会投诚,此时正在江南各地安抚教匪,协助盲从教徒,脱离匪教,重新做人哩!” 这几方面的情形,差不多全在同一时候发生,从百变道人通幻行飞身出棚,说了几句话的时光。 东棚赤衣教,也已发生了巨变,原来武当玉清真人,少林一心大师和华山西岳老人,这三位荣膺赤衣教“副教主”之尊的一派掌门,全被乔装花太岁谌不宜的通幻道人,在袍袖一挥之际,暗中已把“乌风散”往三人迎面撤出! 这三位被赤衣教“圣水”迷失心神的副教主,怎会防得到茅教主同门师弟,身任内五堂堂主的花太岁,竟是西贝货,身在左近,等到发觉有异,一股辛辣气味,已直冲鼻孔,一连打出几个喷嚏,人也霍然醒转,同时惊“噫”出声!可是他们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喷嚏,也使平日生性多疑的茅通,也瞿然惊觉,脸色倏变,腥红道袍,袍袖一挥。 土行孙朱缺,扫帚星蓝飘波,独眼龙刘成霸,以及甘心投靠的传老义,翁焚鳌,和一干匪教中头目,纷纷掣出兵刃,把三人围在中间! 这时正好西棚诸人,也纷纷迎出,眼看双方混战,一触即发! “阿弥陀佛!”一心大师手拄禅杖,双眼开阖之间,隐射精光,沉声喝道:“茅教主,你还不及时醒悟吗?” 茅通眼看被“圣水”迷失心神之人,果然全都苏醒,心知大势已去,横肉脸上,起了一阵痉挛,他敢情被一心大师慈眉善目的佛家神光所慑,微微发呆! “贼秃看剑!”土行孙朱缺,蓦地一声阴笑,血星剑一点暗赤光华,急如星火,往一心大师左侧刺到! “妖道尔敢!”西岳老人反手一招“盘龙挑月”把血星剑架住。 土行孙一击不中,长剑一圈,洒出无数红星,向西岳老人电急罩去,口中喝道:“老贼,茅教主畀以重任,待以上宾,不想尔等中途倒戈,心萌异志,今天本座可饶尔不得!” 西岳老人哈哈大笑,道:“土行孙,尔等迷药失灵,末日已到,老夫为天下除恶,就成全你罢!” 他一面说话,手中长剑,倏然龙蛇变化,划出一片寒光,向身前涌去! 此老一招出手,显示出在剑术上的独到造诣,一剑甫出,剑势连绵,宛若长江大河,滚滚而至,尤其剑上功力,深厚无比,剑风嘶嘶,砭骨生寒! 土行孙朱缺仗着白骨教奇诡剑法,虽被对方抢制机先,即能见招拆招,履险如夷。 这两人才一展开激战,茅通突然一声厉吼,长剑一挺,向一心大师胸口扎到! 一心大师缁衣飘动,后退了三步,口中喝道:“我佛慈悲,茅教主如听老衲相劝,此时放下屠刀,回头不晚!” 茅通满脸狞恶,须发皆竖,大喝一声,暗红长剑,再次疾刺而出!他理性全失,状若疯狂,这一剑运集了毕生功力而发,非同小可,剑气大盛,贯胸直进。 一心大师卓立不动,心头也暗暗吃惊,举起禅杖,向前推出!只听“当”的一声巨震,剑杖交击,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在这同时,另外两声惨叫,相继传来!原来西岳老人和朱缺才一动手,扫帚星蓝飘波,独眼龙刘成霸,傅老义,翁焚鳌等人也一起合围而上,倏然向玉清真人扑去! 少林十八罗汉和西岳老人门下的三个弟子,也一齐掣出兵刃,监视赤衣教徒,防他们一涌而上。 玉清真人一眼瞧到师弟翁焚鳌,也随着众人扑来,不由陡然想起当时第一个在自己面前替赤衣教游说的,正是自己最信任的同门师弟,后来自己所以会迷迷糊糊的担任起副教主来,敢情就是他乘机下的迷药,差点把千百年来祖师手创的武当派,毁在自已手上。一念及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长眉倏竖,手中松纹古剑左右圈动,施展田武当不传之秘的“两仪剑法”,剑如太极,划起两道弧光,把扫帚星蓝飘波、独眼龙刘成霸、和傅老义三人攻势,一齐封出,口中喝道:“翁师弟,你还不住手!” 翁焚鳌微微一楞,犹豫道:“茅教主乃是武林救星,大师兄怎地轻信妖言,执迷不悟起来?” 蓝飘波戮心杆一指,喝道:“翁堂主,你师兄劣根未泯,难以改造,大义灭亲,正是你立功的机会,还不快上!” 翁焚鳌脸露惶恐,连声应是,突然双掌齐发,拍出两股劲风,直取玉清真人! 傅老义立功岂肯后人,阴嘿一声,也立即挥拳攻到!不!还有独眼龙的五鬼叉和蓝飘波的戮心杆两件兵刃,同时夹攻! 玉清真人一代掌门,武功入化,但急切之间,要应付四个强敌,也大感棘手,何况眼看数十年同门老师弟入迷已深,公然为敌,心头更是无限悲愤! 长剑一横,向后疾退了三步,突然仰天朗诵一声佛号道:“无量寿佛,请恕弟子玉清,清理门户,并为世人除害,不得不开杀戒!”说到这里,剑法陡然一变,但见剑风如轮,寒虹疾射,白光缭绕,洒出朵朵银花,迫得蓝飘波,刘成霸,翁焚鳌,傅老义四人,纷纷后退。 玉清真人蓦然一声清啸,身如电射,右腕一送,向翁焚鳌当胸刺去,那柄寒光耀目的长剑,嗤的透胸而过。 翁焚鳌惨叫一声之后,双手握住胸前剑刃,双目大睁,敢情在这将死未死的一刹那间,恢复了灵智,口中叫道:“大师兄,小……弟愧对……武当……列代……师……祖……” 说话之时,口角中缓缓流出鲜血,人却往后倒去! 武当派一代名宿,就因目光短浅,一受蛊惑,便不惜卖身投靠,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临死觉悟,已是嫌迟! 玉清真人瞧着师弟惨状,双目之中,不禁迸出两点泪光! 傅老义身在切近,这一机会那肯错过?把从地上拣起的一柄铁尺,疾交左手,连起全身功力,吐气暴喝,一拳觑准玉清真人后心拍去!恰好扫帚星蓝飘波玉手轻按,“叮”的一声,戮心杆上一粒红星,也突然脱离杆头,向玉清真人左胸射去!这两人发动,同样迅速,玉清真人因惟一师弟惨死自己剑下,心神微微一懈。陡觉身后掌风潮涌,连收剑都来不及,赶紧身形急旋,左掌随势封出! “砰!”傅老义纵横华北,向有铁拳之称,何况这拳他提足十成功力,玉清真人仓猝应敌,堪堪发出掌风,把对方来势挡得一挡,骤觉臂上一麻,蓝飘波一粒淬毒红星,已深深没入肉中,身子立被拳风震退了两步! 傅老义可不明就理,还以为武当掌门人,也不过徒有虚名,连自己一拳都挡不住,他“立功”心切,双足一顿,拳先人后,又猛扑过去! 玉清真人右臂骤麻,心知中了敌人毒药暗器,但他乃是武当一代掌门人的身份,岂能示弱,一面运气闭穴,阻止毒气内攻,右手松纹剑,可并不稍慢,使出“两仪剑法”中的连环双招,剑光回旋,惨嗥续起,等到刘成霸,蓝飘波赶到抢救,傅老义身在半空,血雨飞洒,已被劈作两段。 玉清真人道袍飞扬,身形再转,剑走弧形,堪堪架开两件兵器,只觉左臂如废,业已麻上肩头!心中不由暗叹一声,牙关紧咬,右手运剑如飞,向两人急攻而出!他毕竟数十年修为,功力非同小可,“两仪剑法”又是妙参阴阳的武当镇山剑法,五招才过,独眼龙刘成霸被玉清真人一招“紫气东来”震开他手中钢叉,飞起一脚踢中要害,闷吭一声,倒地死去! 蓝飘波眼看玉清真人中了自己“污腥毒星”,还有如此厉害,连伤两人,心中一寒,戮心杆势子缓了一缓!高手过招,那能差得这么一点,何况对方又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武当掌门人。就在她微微一楞之际,两道弧形剑光,已绕身一匝,把赤身堂主一个残花败柳的娇躯,紧紧圈住! 扫帚星蓝飘波花容失色,冷汗淋漓,一支戮心杆,左挡右封,白骨教武功,虽然诡异,怎挡得住武当派正宗剑法,何况功力又相差甚多! “茅教主……”一声凄厉娇呼,宛转传出! 茅通眼看大势已去,手下堂主的惨呼,一声声传入耳中,他脸如猪肝,双目充血,几次挥剑狂冲,都被一心大师挡住,两人一剑一枚,原已打得凶猛无比,乍看起来,好像茅通占着上风,因为那柄血星剑,一片暗红光华,声势凌厉,奇诡剑招,层出不穷,而且总是攻多守少!可是仔细瞧来,一心大师不过是攻招较少,但一支禅杖,封解守卫,真如铜墙铁壁,任你茅教主厉吼连连,却一招也攻不进去,更那想妄越雷池?这时西棚诸人,业已分三面把东棚围了起来,赤衣教一百来个教匪,瞧着各大门派这股声势,那敢妄动?棚中只有茅通,朱缺和蓝飘波还在顽抗之外,连三个装模作样高踞首座的白骨教装束之人,也不知何时,去得踪影全无! 四周瞧热闹的人,此时瞧到赤衣教已冰解瓦散,人心大快,哄然叫好,大声嚷道:“杀猪拔毛!” 赤衣教主茅通,正当辣招尽出,孤注一掷之际,忽然听到蓝飘波的凄厉急叫,心头大震,厉吼一声,血星剑一片腥风,刷刷几剑,荡开一心大师禅杖,直向发声之处冲去! 茅通终究身为一教之主,武功尽得白骨尸魔真传,这一并上全力,当真锐不可当,一心大师后退半步,茅通早已凌空而起,往玉清真人舍命扑去,左掌运起“白骨神功”,一掌凌空拍出!但他已是迟了一步,一代妖姬扫帚星蓝飘波,已然蛾眉宛转剑下死,被玉清真人剑尖刺中咽喉,气绝多时! 玉清真人身中“污腥毒星”,连劈四名高手,此时毒气逐渐发作,神智已不如平日清醒,对茅通凌空扑来,竟然视若无睹! 一心大师急忙喊道:“道兄留神!” 玉清真人闻声微微一怔,只觉一阵阴寒之气,袭上全身,不禁机凛凛打了一个寒噤,已被茅通的“白骨阴风掌”击中,脚下踉跄后退了七八步,再也站立不稳,噗的往地上坐去! 一心大师睹状大惊,一提禅杖,踪身拦去,口中喝道:“茅教主,接老衲一掌!” 人还没到,左掌一挥,拍出一股掌风,往茅通击去!他一代掌门,有道高僧,自然不愿出手偷袭! 茅通双目如火,更不搭话,“白骨阴风掌”也迎着拍出!两股潜力,在两人身前相接,一心大师立时觉出不对,只盛对方击来那股掌风,力道阴柔,同时还含有一种腥臭之气,不禁心头一凛,这是一种阴毒武功!心念才一转动,陡然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毛孔根根直竖,脚下也立时浮动,站桩不稳? 刷!刷!刷!三条人影,奇快无比的抢入,那是从右侧抄来,距离最近的天目飞虹庞百川,一苇大师,祝三立三人,同时玉清真人也由白衣秀士严靖寰和祝世杰抢起,送去西棚! 赤衣教主茅通,满腔仇怒,已到了极点,连人影都没瞧清,左手“白骨阴寒掌”连环劈出,丝丝丝三股掌风,向三人击到! 庞百川、一苇大师、祝三立三人,何等功力,听风辨位,立即出掌迎去!那知白骨教的“阴风掌”,是阴毒无比的掌风,只要阴风拂过,任你武功再高,也难以忍受,全身一顿,打上一个寒噤,然后一阵冷过一阵,直至寒颤而死!这三人一掌还没接实,陡觉身如中邪,心知已着了茅通的道儿,纵目一瞧,原来一心大师,也脸如白纸,正仗着无比定力,强自支持! 枯木大师面对东棚正面,业已瞧出古怪,像一心大师、庞百川等人,全是武林中一流高手,怎会突然之间,脸色灰败,难道他们都着了茅通的道? 心念随动,忽听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道:“老和尚,你还不快叫他们回来,这是‘白骨阴风掌’只有‘乌风散’能解!” 枯木大师听得怔了一怔,“白骨阴风掌”这名称连自己都没听见过!一面也用千里传音,道:“老酒鬼,你倒自在,躲在那里瞧热闹,还不下来?” “哈哈!你当咱们闲着,老魅和我此时不能露面,事情还没完呢!” 枯木大师听他口气,飞天神魅谢旡殃也已来了,只不知这两个老怪物,又在弄什么玄虚?当下上前几步,向一心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大师快请到西棚休息,贫道代表各大门派,恭迓佛驾!” 一心大师练了数十年佛门禅功,早已到达寒暑不侵之境,但此时却奇寒澈骨,潜运内功还是无法忍受,一听枯木大师之言,立即大步走回,一面还礼道:“大师担当卫道灭魔重任,功德无量,贫衲误中匪徒迷魂之药,如无大师率众解救,贫衲真无脸见人了!” 枯木大师立即再用“传音入密”,吩咐恽奇速回西棚准备“乌风酒”。一面又以“传音入密”告知庞百川,一苇大师,祝三立三人,中的是“白骨阴风掌”赶紧返回西棚。这一阵工夫,土行孙朱缺和西岳老人巳打了快近三五百招。 土行孙虽然屈居下风,但尚无显著败象,他纵目环顾,崛起嶓冢,横扫武林的赤衣教,此时只有自己和教主两人,还在苦撑,对方各大门派的人,却已渐渐向自己围来,他心头虽然震骇,但脸上却丝毫未露,蓦的左手袍袖一摥,飞比两点黑影,口中喝道:“老贼,你试试本座暗器!” 两点黑影,一点迎面向西岳老人飞去,另一点却“丝”的往茅通身前激射而去,西岳老人冷哼一声,剑尖对准黑影点去!那知他不点还好,这剑尖一点,正好着了土行孙的诡计,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半空中立即散开一大蓬其浓如墨的黑烟,翻翻滚滚,速度极快的往四外扩展! 西岳老人睹状大惊,他可弄不清楚这蓬黑烟,是否有毒?赶紧撤身后退,恍眼之间,三丈方圆,如幔如幕,全被黑烟笼罩,土行孙朱缺一个人影,已隐没在黑烟之中,西岳老人武功再高,也不敢轻率闯入,其中只听朱缺忽然打了个呼哨,便不再出声!那边厢的茅通呢? 他疯狂使出“白骨阴风掌”连伤玉清真人,一心大师,庞百川,一苇大师,祝三立五人,不由发出一阵枭獍似的狂笑,但他笑声未落,一条青影,疾若闪电,倏然飞落,挡在庞百川,一苇大师,祝三立身前!原来来的正是昆仑一少岳天敏,他率同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等人,负责全场秩序,监视赤衣教匪徒,以防发生意外,后来枯木大师等一干各大门派长老,分作三拨,向东棚包围过去,他也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由平台向东棚移近,这时忽然自己耳边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小娃儿,茅通使的‘白骨阴风掌’只有玄门罡气,才能克制,你还不赶快接应!” 岳天敏一听是醉仙翁的声音,那敢怠慢,双脚一顿,平空向东棚激射过去,一下落到三人身前,大声喝道:“茅通,你作恶多端,报应临头,还敢仗区区毒掌伤人!” 茅通双目如火,脸上一阵痉挛,仰天厉笑道:“你就是昆仑一少么?嘿嘿,本教主即使报应临头,也叫得各大门派同归于尽!小子,你就先接本教主一招‘阴风掌’试试!” 他在岳天敏飞身落地之时,早已蓄势以待,此时话声才一出口,右掌也跟着拍出! 岳天敏一声敞笑,道:“阴风掌何足为奇,茅通,你真是找死!” 袍袖一挥,“太清罡气”陡然暴涨,真气沸沸,向前涌出! 茅通亲眼目睹昆仑一少的以气驭剑,百步之外,连斩两位副教主,自然识得厉害,是以一掌出手,运上了十成功力,那知阴风掌力,和“太清罡气”一接,立时觉出不对,自己掌风好像碰上一堵无形气墙,不仅无法透过,而且还悉数反弹回来!心头一惊,正待撤身后退,一股无形潜力,已像湖水般涌到,只觉胸前如被千斤巨锤重重一击,闷哼一声,身不自主的震飞而起,直摔到一丈开外!正好土行孙朱缺射来的一点黑影,也同时打到身边,一大蓬黑烟,立即从地上冒起,迅速弥弥,把茅通身子一下掩住! “别放过茅通!”四周喊声大起!岳天敏微微一凛,双掌骤扬,“太清罡气”宛若狂潮澎湃,往黑雾推去! “玄雾遁”原是白骨尸魔当年掩护防身的异宝,烟浓如墨,扩展迅速,而且不经过一段时间,不易消散,连普通内家掌风,也休想震荡得开。 “太清罡气”玄门无上功夫,岳天敏这一双掌齐发,岂同小可,那一大蓬浓烟,经罡风扫过,果然逐渐散淡!可是躲入浓烟中的赤衣教主茅通,和副教主土行孙朱缺两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已走得踪影全无!只听几声大喝,刷刷刷,各大门派中立有十几倏人影,相继踪上棚去!但就在这刹那之间,棚顶突然传来一声阴森冷笑,同时大家都听到四周半空接连响起极其轻微的“波”“波”之声!当空丽日,忽地一暗,大家举目瞧去,只见漫天黄沙,缓缓由空中往下降距离木棚,已不到一丈光景! “哈哈!尔等一干自号名门正派的老贼,这会已在本教主‘白骨黄沙弹’笼罩之下,转眼就得身化劫灰!哈!哈!哈!哈。” 赤衣教主茅通沙哑的笑声,从二十丈外传来! “白骨黄沙弹”谁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称,不过听茅通的口气,似乎在场之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那么这“白骨黄沙”,分明又是白骨教一种极其厉害的毒沙,不然茅通也不会夸下海口! 枯木大师环顾了大家一眼,长眉微皱,正想开口要在场各大门派之人,立即分头冲出“白骨黄沙”的包围圈,再作定夺。 但他语还没有出口,蓦听东首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朗朗长笑:“茅通,你不过仗着赤磷魔君派来的三个白骨余孽,带来几枚‘白骨黄沙弹’罢了!不错!白骨黄沙,一粒沾身,立化脓血,称得上恶毒已极,但在中原各大门派高人之前,恐怕也难奏肤功,谢某因这三人胆敢偷放如此歹毒之物,已代各大门派出手,先行诛去。”话声才落,噗噗噗,三条人影突然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瞧他们生得绿眼大鼻,身材高大,一身灰白短袍,分明就是先前高踞东棚担任茅教主顾问的三个白骨教妖人!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业已气绝,不错,这是死在飞天神魅谢旡殃剑气下的。 茅通愤怒得颤声喝道:“尔是何人?” 谢旡殃又是一声大笑,道:“茅通,凭你也配问我老人家名号,四十年前曾作魔宫上宾的是何等样人,待会就可到地下去问你们‘尸爷爷’了。” “哈哈!”西边半空上蓦地响起震人心弦的大笑,接著有一个苍老声音叫了起来: “喂!老魅,你别尽管扯淡,半空中这劳什子着实重呢,我酒瘾还没过足,压得快喘不过气啦,你还不抬上一把?” 这是醉仙翁的声音!大家抬头一瞧,果然那片漫天黄沙,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停在棚上八尺光景,并没继续下落! 枯木大师,涵真子,麻冠道人,一瓢子,独孤峰,瞧到这般情形,心知“白骨黄沙弹” 已由醉仙翁罡气托住,当下立即纷纷出手,正待各展玄功,向上拍去! “便不得!这黄沙震散了,贻害无穷!”醉仙翁大声疾呼,一时不由把大众怔住,只听醉仙翁大声骂道:“姓岳的小子,傻瓜!你明明身边放着一大葫芦‘乌风散’,这时候还不赶快用罡气发出,楞楞的瞧着我老人家力气用完?” 岳天敏被他骂得恍然大悟,没等他说完,立即拔身而起,堪堪跃上中间平台。 “敏哥……哥……英妹……妹……” 一声凄厉长叫,突然从右方传出,一条人影随声掠来! “飞虹!不可过去!” 另一个夜枭般声音,从后急追!迟了!前面那条人影,已疾如闪电,一下踪上木棚! 不!穿入一片滚滚黄沙之中! “啊……”惨叫半声,人已从半空中跌落,血肉糢糊,惨不忍睹,那还瞧得出是谁? “飞虹……你……死得好惨!”另一条人影,身法奇快,贴着棚顶,急飞直泻而下,那是一个身穿黑衣,面貌奇丑的独眼老妇,她身形飘落,就猛向地上那个血肉糢糊的人扑去! 这两人,不用交待,读者也一定早已想到,就是身患严重精神分裂症的谷飞虹和毒姑婆了! 毒姑婆以用毒名震江湖,这会她心痛侄孙之死,一时大意,猛向谷飞虹身上扑去!等到警觉,急跃而起,已是迟了,只听她一声凄厉惨叫,身上皮肉丝丝裂开,立即腐烂起来,直痛得她满地乱滚,挣扎惨嗥了一阵,相继死去,擅于用毒的人,依然死在剧毒之下!但这一下,可瞧得各大门派的人,莫不凛然失色,想不到“白骨黄沙弹”竟有如此厉害! 却说岳天敏跃上平台,从怀中掏出装“乌风散”的葫芦,这时来不及开塞,双手一搓,震碎葫芦,袍袖倏然卷起,一大蓬辛辣无比的“乌风散”,随着“太清罡气”往“白骨黄沙弹”洒去!这真是物有所制,“乌风散”才一洒开,“白骨黄沙”如汤沃雪,立即纷纷消失! “哈哈!大功告成。”一条人影,挟着笑声,突然从半空飞落,那是一个手中拿着朱红酒葫芦的干瘪老头! 不!和他同时现身的,还有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文士! 枯木大师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一眼瞧到两人,立即纷纷迎了上去! “阿弥陀佛,这场浩劫,幸仗老仙翁和谢道长鼎力,得以化解无形,贫衲谨先致贺!” 干瘪老头举起酒葫芦,咕的喝了一口,酒气熏薰,咂嘴笑道:“难得!难得!老和尚,你居然也客气起来,不过今天咱们全算白费老劲,这场大功!都给他们抢走啦!” 边说边用手向白衣文士身后指去!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位武林第一奇人的醉仙翁,游戏风尘,嘻笑惯了,本来也不以为奇,但他手指,却向飞天神魅谢旡殃身后指去!不由使大家感到惊奇,还以为另有高人相助,一时目光不约而同的全向谢旡殃身后投去!果然,刷!的一声轻响,两条人影,同时往场中射落! 不!他们已经一蹦一蹦的跳了过来!那是一黑一白两个僵尸,飞天神魅谢旡殃的徒儿— —阴山双尸!啊!他们手上,还各自挟着一个身穿红袍的人! 大家眼睛,不由全睁得雪亮,那不是倡乱天下,祸害苍生的赤衣教主茅通和土行孙朱缺是谁?罪魁祸首,终遭擒获,四周观众,立时狂呼起来,掌声鼓得四山响应,比春雷还响! 但正当掌声骤落,只听正西方突然爆竹大响,紧接着金鼓齐鸣,弦管细奏,一派“凯旋归” 的乐调,由远而近,缓缓传来!声音逐渐接近,瞧热闹的人潮,自动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大路! 枯木大师咦了一声,笑道:“碧落真君!哈哈!他果然如期赶来!只是……” 话声未落,只见人潮堵成的夹道之中,已出现了一对青年道人,背负长剑,身穿青袍,并肩缓步而来,这两人手上,各拿着一面一丈来高大红绣金旌旗,左边一面,上端绣着一个巽卦,右边一面,上端绣着一个震卦,一个代表风,一个代表雷,这正是海南碧落真宫的标志,卦下还有一行黑字,那是“海南碧落宫”五个大字!两人后面,是两排二十来个手执金锣大鼓,丝竹弦管的青袍道人,一路上金鼓齐鸣,边吹边打,跟在乐队后面,又是两排青袍道人,神情肃穆,步伐整齐,最使人触目惊心的,是每人手仗长剑,剑尖上各挑着一颗人头!这一行列,差不多有百来个人。接着是碧落宫第三代大弟子无情居士木遵化,他双手托着一个玉盘,盘上端端正正放着一颗人头。后面是碧落宫三仙,司元虚、麻旡咎、古九阳三人,背负长剑,一律头挽道髻,身穿古铜色道袍,面含微笑,大有飘然出俗之概!最后是八名宫装少女,簇拥着一辆玉辇,缓缓而来,輂上端坐着一个童颜鹤发,身穿杏黄袍,足登云履的人,他正是名震寰宇的碧落真君!辇后另有四个道童,分捧着杏黄旗、古剑、玉笏、拂尘,目不斜视,随辇行进! 声势之盛,瞧得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莫不悚然动容!碧落真君当真称得上名震寰宇的第一号人物! 枯木大师朗诵佛号,迎前几步,双掌合十道:“真君远莅,替各大门派灭魔卫道大会生色不少!” 碧落真君一眼瞧到中原各大门派掌门人几乎全数在场,也赶紧步下玉輂,哈哈笑道: “泰山一会,数十寒暑,不想各位道长,全在这里,而且各门各派袪除门户之见,共为武林造福,更是难得,贫道迟来一步,犹幸不辱使命,犁庭漠外,带来匪酋赤磷魔君和一干白骨教头目首级,谨向大会呈献!” 枯木大师听得微微一惊,忙道:“原来真君刚从漠外赶来,白骨妖孽,已悉数授首?” 碧落真君古月似的脸上,飞起一丝得意之色,微笑道:“赤磷魔君尽得白骨尸魔真传,暴戾凶残,犹有过之,这一场化了贫道五颗‘碧陷阴雷’才算把白骨妖孽,悉数歼灭!” 醉仙翁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我酒鬼还当你老牛鼻子摆出全副排场,是给咱们瞧的,原来犁庭扫穴,解决根本,替天下武林立下不世之功!哈哈!痛快!痛快!” 说着举起酒葫芦,咕嘟咕嘟大喝起来! 碧落真君闻声一惊,连忙稽首道:“原来仙翁鹤驾,也在这里,贫道失敬之至!” 他平日目空四海,但一见到醉仙翁,也不由肃然致敬!说着大家重新步入西棚,还未落坐,只见白衣秀士严靖寰匆匆入内,向枯木大师躬身道:“禀报大师,棚外有一位老道长和一位老师太求见!” 说声未落,谢旡殃、涵真子、一心大师、玉清真人、一瓢子、麻冠道人,早已纷纷起身,原来他们业已瞧到来的一尼一道,正是心如神尼和昆仑玄真子! 枯木大师,碧落真君也连忙站起,一齐迎了出去!只有醉仙翁捧着大酒葫芦,喝个不停,动也没动!一会工夫,只见大家陪着一个白眉长垂,白须飘胸的老道人,和一个枯干瘦小的老尼姑,一同入内,醉仙翁斜眯醉眼,大声道:“老尼姑,你好没道理,咱们约好了,你偏到这时才来!” 心如神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仙翁错怪贫尼了,贫尼实因受玄阴教主之托,特地赶上昆仑,把玄真道长请来,才迟一步!” 醉仙翁呵呵笑道:“老牛鼻早就答应来的,那用你去请?” 玄真子稽首道:“贫道蒙仙翁见召,早已准备下山,不过心如大师,倒确实上了一趟昆仑!” 这时排教弟子,早已把死尸搬走,打扫清洁,并在中央平台上排好坐位,燃起香案!独孤峰向枯木大师笑道:“卫道灭魔大会开始,请大师主持仪式,昭告天地,并向天下武林,宣布消灭赤衣教经过!” 枯木大师瞧了大家一眼,惶恐的道:“数月之前,贫衲蒙各位道兄抬举,暂时主持大局,共讨赤衣匪教,贫衲忝为武林一脉,不敢固辞,幸蒙各位道长协力同心,共破丑类,如今各大门派道长全在这里,论德论望,贫衲万万不敢有僭!” 大家推议了一阵,枯木大师还是执意不肯。醉仙翁呵呵笑道:“老和尚,你如此推让,想必胸有腹案,那么你想叫谁主持最为恰当?” 枯木大师正容的道:“今日在场道友,如论年龄辈份,自然首推你和神尼两位,如论资望,那么昆仑玄真道长,是当年主持泰山论剑之人,老衲……” “我?”醉仙翁听得哈哈大笑道:“我酒鬼只会喝酒!” 心如神尼颔首道:“大师既然不肯担当,贫尼认为玄真道长,确是适当人选!” 各大门派掌门人纷纷鼓掌,表示赞许,玄真子一再谦让,但经大家再三敦促,只好答应!此时各大门派弟子,已恭立台前多时,当下由玄真子领苜,和各大门派掌门人在鞭炮声中,一同步出西棚,登上平台。向老爹临时担任司仪,玄真子上香之后,率同各大门派掌门人昭告天地,行礼如仪,然后由枯木大师报告消灭赤衣教经过。 碧落真君从无情居士手上,接过用玉盘盛着的白骨教酋赤磷魔君首级,向玄真子呈献。 飞天神魅谢旡殃也呈猷俘虏,把赤衣教匪酋茅通,副匪酋土行孙朱缺押到台前!场外观众,早已瞧得掌声雷动。接着是赤衣教一干头目,在台前宣誓,永远脱离匪教,重新做人。同时由排教弟子,把茅通、朱缺,当场枭首,和赤磷魔君三颗首级,一同悬上东棚。最后玄真子勉励各大门派弟子,和全场观众,要为武林伸正义,为世人除强暴。玄真子说完之后。各又分别向大门派掌门人致谢,各大门派掌门人也纷纷答礼。 到此,各大门派卫道灭魔联合大会,宣告结束!台下掌声雷动,鞭炮大鸣。 正当此时,只见玄阴教主旡垢师太,却徐徐站起身来,向玄真子和各大门派掌门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获罪师门,创设玄阴教,二十年来,分堂已遍布天下,不过其中难免良莠不齐,假如一旦解散,深恐贻害江湖,是以不得不维持迄今,从今开始,教主一职,贫道拟请由金花剑莫护法担任,深恳各位在场道长,多多赐助,俾玄阴一教,逐渐纳入正规,贫道即将随同心如神尼皈依我佛,以青灯黄卷,向师门赎愆!” 玄真子早听心如神尼在路上说过,立即点头道:“师妹能大澈大悟,生具大智慧,愚兄无任钦佩!” 尹稚英一听师傅要走,不由哭叫了声:“师傅……” 旡垢师太微微笑道:“英儿,你有小师弟照顾,前程似锦,好自为之!” 醉仙翁哈哈笑道:“好好!你答应了就好,我老人家是她们大媒哩!” 旡垢师太又道:“那么小徒要请仙翁多多照拂!” 说到这里,又向大家打了个稽首,心如神尼也站起身来,向大家告别! 站在台下的金花剑莫寒波,骤听旡垢师太要自己接充玄阴教主,心头一凛,还没开口,辣手观音简玊珍,紫玫瑰筱剑兰,尹稚英,米凤娘,宋青雯等人和心如神尼的传人春梅等人,同时喊了一声:“师傅………”但她们声音出口,心如神尼和旡垢师太早已人影一闪,走得不知去向。 这时台上坐在末位的崆峒掌门人万小琪,也倏然站起身来,向玄真子躬身为礼,然后立近台前,从怀中取出“玉匕令”,高举手中,说道:“通化师侄,上台听命!” 五通一剑突见掌门人取出“玉匕令”,连忙一起跪下,连坐在台上的麻冠道人,也脸色一变,向万小琪身前跪去!通化道人领命之后,叩了几个头,登上平台,跪在麻冠道人身后,只听万小琪徐徐的道:“通化,从今天起,你就是崆峒派第八代掌门人!” 通化道人面上略现迟疑,瞧了麻冠道人一眼,麻冠道人忙道:“小师妹………” 万小琪正容道:“通化,这是师祖恩典,你还不接令?” 通化道人只好颤巍巍站起,接过“玉匕令”,万小琪然后也袅袅婷婷的向“玉匕令”拜了下去。大家站起之后,麻冠道人疑惑的道:“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一会事?” 万小琪粉脸一红,低低的道:“小妹不想当掌门人咯!” 醉仙翁嘻的笑道:“老糊涂,这小妞儿的心事,只有我老人家知道!”说着回头向万松龄道:“喂!你说该不该让我喝杯喜酒?” 万松龄当然知女莫若父,万小琪的心事,他那会不知,但他叫是碍着辈份,一时不好开口,醉仙翁瞧得哈哈大笑,说道:“人家是玉箫真人高足,崆峒掌门,如今可不是你昆仑派的人,别再固执啦!” 万松龄拱手道:“一切听由仙翁吩咐!” 醉仙翁点头道:“这就是啦!”说到这里,一面又向独孤峰道:“独孤老儿,咱作主要在你洞庭君山,办一场喜酒,让大家与会之人,痛痛快快喝上一顿,你看如何?” 独孤峰惊讶的道:“仙翁作伐,定是佳耦,喜酒叱嗟可办,不知是那一家的喜事?” 醉仙翁摇头道:“又是一个老糊涂!喏!这喜事可大呢!包括了昆仑、崆峒、天目和玄阴三派一教!” 独孤峰“啊”了一声,喜上眉梢的连声,道:“遵命!遵命!” 黑水龙王夏峻峰忙道:“独孤老哥,兄弟之蒠,趁各大门派全在这里,咱们也有一件喜事,想合并举行!” 独孤峰微微一怔,采薇叟莞尔笑道:“那是小徒和褚老哥令嫒!” 独孤峰哈哈笑道:“这真是一场武林佳话,诸位道长请屈驾敝寨盘桓几日,喝了喜酒再走!” 醉仙翁道:“这还用你说,多备好酒是真的!” 这时涵真子已把岳天敏之事,向大师兄详细报告了一遍,玄真子听说小师兄同时娶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为妻,尤其是万小琪,乃三师弟的女儿,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但此事已由醉仙翁口中说出,也不好过份坚持,这就微微点头。 万小琪、尹稚英、上官锦云三人,心中虽然暗暗高兴,但女孩儿家终究怕羞,早已拉了褚家凤,四个人一阵风似的,悄悄溜回君山总舵去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听到这个喜讯,纷纷向玄真子、涵真子、万松龄、岳天敏、麻冠道人、通化道人、庞百川、采薇叟、褚瑞芳、及新任玄阴教主莫寒波等人道贺! 当下由独孤峰陪同大家,一齐返回君山。途中点苍追风剑客孙禄堂,因峨嵋派掌门人一瓢子的师弟公孙明,江湖上也有追风剑客之称,特地把“追风剑客”外号,当面奉赠给公孙明,一面笑道:“老夫和老弟,在江湖上,有同名之雅,长江后浪推前浪,追风剑客一名,老弟足可当之无愧,老夫敬以奉赠!” 公孙明脸露惶恐,还想再说,孙禄堂摇手道:“老夫应醉仙翁之托,新收小徒,老夫都来不及教,已把‘点苍剑诀’交托岳老弟代为传授,老夫只等喝了岳老弟喜酒,即将归隐点苍深处,这区区浮名老弟受之勿却!”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