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离离野树接归云,短篷长阁雨纷纷。
山童不解村姑意,斜阳流水晚翠深。
1
天空低垂,白云深邃,群峰静穆,人心难宁。
且说万卉山主、江南花王苗荫子与苗婆婆携手纵身来到悬崖边上,情至终极,意至终极。
等到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娇飞身来到悬崖边上时,已不见苗荫子夫妇二人的影子。
只见那只花鹰怪唳地惨叫着,向着无边无际的云海,俯冲而入。
人世间恩恩怨怨,争争斗斗,无休无止,难休难止。
只要有正邪存在,争斗便无有休止。
李自在仰天叹道:
人生百事常随缘,往来四方无不便。
旁人犹作旧眼看,孰料天翁若当年。
白云散处辞吴越,伤情浓时返故园。
沙溪北苑强分别,万卉已开谁争先。
春娇看着李自在,冷四方正好也在看着春娇。
三人又是沉默良久。
不知又过了多久,冷四方对二人说道:
“生死由命,贫富在天。苗前辈夫妇共赴故园,孰知不是福分?他们已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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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远离争斗和痛苦,我们又何必替他们继续这段痛苦呢?”
李自在点头言道:
“冷女侠所言极是!正所谓‘多情自古伤离别’。苗前辈夫妇此举不正是为了恩爱,为了团聚?”
此刻,李自在心中突然想到,在苗荫子的一生中,没有一时一刻不顾忌苗婆婆的喜怒冷暖,而今也算了却心愿了。此情既是前生注定,又何必错过姻缘呢?
想到这里,李自在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他聚足内气,一声清啸,整个山谷都震荡在巨大的回声中。
山风飒飒,浓云渐渐散尽。
山谷溟溟,溪流淙淙,瀑布齐鸣……
三人纵身向山下狂奔,两旁的树木被三人狂奔所掀起的风尘吹得摇摇晃晃。
突然,跑在前面的冷四方稳住身形,转身对刚至近前的李自在、春娇言道:
“我好像听到一种声音。”
李自在和春娇侧耳听时,只闻听到有一种细若游丝的尖锐声直戳耳鼓,似在近处,又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李自在盘坐于地,提起五脏真气,让耳鼓布满真气,调动身体中三万六千神经,朝着怪声搜寻而去。
只见李自在眉头紧皱,黑发上竖,头顶渐渐冒起一阵白烟,脸色变得煞白。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李自在的脉息才慢慢平稳下来,脸色也由白转红,头顶所冒的白烟已收入丹田之中。
李自在睁开眼睛,看着冷四方和春娇,缓缓说道:
“此发声之人,武功超群,不知达到何种高深境界。我觉得此人亦正亦邪,脉络气息异于常人。”
冷四方脱口说道:
“莫非……是他?”
春娇冲口问道:
“是谁?”
冷四方道:
“南侠无双!”
李自在说道:
“我听说南侠无双早已不再问鼎江湖,倘若是他,如今又出来做什么?”
冷四方说道:
“一定是他也听说了金山剑诀之事。他所练的目气合一功非常霸道。这种功是集道佛两家玄功为一身的上乘功法,专以目力夺人,贯气中目。因此,他一直自称天下武功第一。”
春娇问道:
“什么是目力夺人、贯气中目?”
冷四方言道:
“此乃我等想都想不到的一种境界。南侠无双却练就了以目光之力独步江湖的功夫。旁人只有两只眼,他却有三只眼,即是中目,也就是天眼。能像南侠无双这般天眼顿开者,天下尚无第二个人。”
李自在说道:
“南侠无双亦正亦邪,正是他所能练得此功的原因所在。方才我辨认方向,好像是在大理城内。唉,大理又要遭难了!”
冷四方果断地说道:
“那我们就返回大理,探个究竟!”
一朵薄云飘来,遮住了阳光。
三条人影仿佛旋风一般,一闪就从方才冷四方等三人说话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用说,这三人正是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娇。
2
在距大理城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叫石宝山。这里林壑幽深,山泉清洌,松涛阵阵,凉风习习。
登斯山而远眺,绿茵茵的剑川坝子、波光粼粼的剑湖和白雪皑皑的玉龙雪山尽收眼底。
这一天,冷四方、李自在、春娇三人来到了石宝山下,正值这里的百姓欢庆茶节。
春娇毕竟还是位青春少女,便忍不住,随同当地采茶少女们唱起采茶山歌:
正月采茶是新年,八仙漂海不用船,
太白金星云雾走呀,王母娘娘庆寿年。
三月采茶桃花红,手拿长枪赵子龙,
百万军中救阿斗啊,万人头上呈英雄。
五月采茶是端阳,巡山打猎咬脐郎,
滨州做官刘智远呀,三娘受苦在磨房。
七月采茶秋风凉,两国相争定君王,
霸王不听范增话呀,倒把韩信随汉纲。
九月采茶菊花黄,关公拖刀斩蔡阳,
斩得蔡阳头落地呀,张飞跪下接云长。
十一月采茶雪花年,好比吕布戏貂蝉,
吕布辕门斩董卓呀,笑煞王允在眼前。
唱罢,春娇满面春风地对李自在说道:
“秀才,你满口里‘之乎者也’,到底听没听过这样动听的采茶山歌呀?”
李自在笑而不答。
冷四方调侃道:
“春帮主,你小心把‘之乎者也’带进闺房哟?”
春娇面如桃花,娇羞不已。
李自
?99lib.在赶忙打破这种场面,他轻咳一声,摆出夫子模样,一字一句地说道:
“两位女侠,你们可知道石宝山吗?”
李自在不等冷四方和春娇回答,就接着说道:
“民谣唱得好啊!‘大理有名三塔寺,剑川有名石宝山’。当年徐霞客于暮春到此一游,留下许多诗文。”
李自在微闭眼睛,摇头诵曰:
两崖东西夹峙,搀石飞骞,古木盘耸,悬藤密箐,蒙蔽山谷。只觉绿云上幕,而仰不见天日,玉龙下驰,而旁不露津涯。
李自在不愧为秀才帮四当家的,其满腹经纶,不仅医名满播江湖,而且才情满布天下。
李自在旋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讲给了冷四方和春娇。
3
就在这时,一人狂纵身形,似鹏似雕,从冷四方三人的面前转瞬即逝。
这人刚飞身而过,只见太阳一下子愈发明亮起来,炽热的阳光像射下万把利刃,刚才唱歌的少女,有的顿时被刺得昏死过去。
人群中顿时大乱。方才还水灵鲜美的茶树,顷刻间变得焦黑。
人们大惊失色,纷纷喊道:
“山魔复活了!山魔复活了!山魔发怒了!山魔发怒了!”
冷四方暗自对李自在和春娇说道:
“你们快运功发气,以免损伤身体。”
说着,冷四方就地坐下,抽出入云剑,朝着空中挽了个剑花,随即抱元守一。
李自在知道,冷四方是要以无穷的内力,唤来万里之外的乌云暴雨。他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性命攸关。
那么,冷四方为何不施展出孤独北侠借冬娇姑娘之手转授给她的摄魂术呢?原来,摄魂术与吐火玄功乃为相克之功法。吐火玄功练得越深,摄魂术就会越弱。
此时的冷四方,已到了吐火玄功随心所欲的境界,对于摄魂术也只能借以护身,而无法唤来万里之外的云雨。
只见冷四方施起功法,藏起自身的魂、魄、精、神,做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让真正的至元纯阳之气,与太元合体,与大道同心,与自然同性。
原来,人之魂,神属阳,好动驰;魄属阴,喜静止。因此,修道者须割弃欲念,断绝魂神外驰的通路,而内气外发,接通自然。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天道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
因冷四方乃为女子,故周身走穴之法又与男子有别。
元人陈妄虚《悟真要诀》云:
若女人布气,则以乳房为生发之所……如此行持,不必捧乳吸气,只凝神于穴,真息悠悠,虚极静笃,阳气蒸蒸,河东逆流,万朵紫云朝玉宇,千条百脉种泥丸。
此乃唤雨之要。
不过片刻,大地开始震动不已。突然,狂雷愤怒,雨弹激射,落在地上“哧哧”有声,旋即升腾起阵阵水雾。
冷四方早已虚汗淋漓,她张开双眼,目视着远天。
春娇不解地问道:
“冷女侠,这雨你是从何方唤来的?”
冷四方疲惫地一笑,说道:
“草原,我的家乡!”
4
傍晚时分,冷四方三人来到了大理。他们先是找了个僻静的客栈,稍作休息后,就立即奔向段皇爷的皇宫。
皇宫院内,不知何时在正中仰莲座上雕成一个巨大的女性生殖器。白语称为“阿央白”,又称白乃,意即开裂处,乃是白语对女阴的含蓄称谓。“白乃”左右两侧壁上各平雕佛像一尊,却也造型生动。
皇宫后院,当初摩那罗演练神功之处,又重新种植了许多新树丛林,加上人工所为的假山暗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只见假山谷内,奇花异草,溢香吐翠;丛林中,老树青藤,互为扶衬缠绕。小巧玲珑者,则有杜鹃、兰花之芳香艳丽;伟岸豪放者,则有古柏、苍松之挺拔凌云。
此刻,段皇爷正坐在一群宫女中间,嬉笑不已。
旁边上首端坐一冷面老者,目光中透出道道寒光。
两边下首处,或站,或坐,全是些宫中的大内高手与江湖上各门派的一些头面人物。
段皇爷与宫女调笑了一会儿,转头对冷面老者言道:
“无双前辈……”
段皇爷刚一说出“无双前辈”四个字,就见人群中有三个老者模样的人微微一惊。
段皇爷接着说道:
“来欣赏一下大理最风流的女子表演的摘桃舞。”
段皇爷也不待南侠无双的回答,就对正在搂住自己脖子的宫女说道:
“阿央白,你去给客人们露两手。”
人群中有人轻声议论道:
“阿央白,不就是……”
刚说到这儿,另一人就打断话语道:
“还是看阿央白跳一个摘桃舞吧!”
名叫阿央白的宫女嬉笑着扭动腰身,来到人们早为她腾出的空地中间。
随着富有异国情调的乐曲声,只见阿央白脱去罩裙,抖动丰满的身体,媚笑着的眼睛里露出放浪而淫荡的目光,双手则在胸前做一些摘桃模样的动作……
谁知刚刚进入境界,就听得她发出一声“啊呀”的惨叫,仰面即倒。
旁人一下子围上去。
段皇爷飞身近前,分开人群,定睛看时,只见阿央白的两只眼珠早已破裂,像是有人以暗器所伤,一摸脉息,更是脉象全无。
大理皇宫的高手们顿时把众人围将起来,纷纷喊道:
“是谁施的暗器,快站出来!”
只听众人身后有人冷笑道:
“一群脓包!对付这么
.99lib?个荡妇淫女,有谁会施暗器?那是这个贱女人目光下流,撞在了我的眼皮底下。”
段皇爷突然哈哈一笑,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何必为个宫女劳神动气?来人,抬下去吧!”
段皇爷对刚才发话的人说道:
“无双前辈,万望息怒!请到内室休息,如何?”
南侠无双冷
?笑道:
“大理段皇爷,果然名不虚传!”
只听一老者发话道:
“堂堂南侠无双,竟然对一弱女子也下手如此狠毒,枉为自称武功天下第一,应当自称心狠天下第一才对吧!”
段皇爷听见,心里想:
“此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旁人躲也躲不及,你倒送上门来了。”
谁知南侠无双听后,竟然没有生气,冷面渐渐带有笑容。
南侠无双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身材矮小、黑不溜秋的老者,哈哈笑道:
“此话果然极对!对这个淫荡女人,我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老者怒然说道:
“你何必要置她于死地?你就不怕有损你南侠的名头?”
南侠笑道:
“我隐居江湖几十年,从未想过今天还能复出江湖,又何须顾及什么名头?”
老者紧跟着言道:
“此言差矣!倘若不顾及南侠的名头,那无双前辈如今复出江湖做什么?”
南侠不屑地答道:
“此事关系着一个秘密,你何必多问!”
老者提高嗓门叱喊道:
“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南侠似乎感到有些惊讶。他注视着老者,却一时想不起这位多嘴多舌又口齿伶俐的老者是谁。
南侠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他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且慢!”
老者又是一声叱喊。
南侠无双心道:
“不让我走,也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高人,竟敢在我的头上动土。”想到这里,南侠无双回到椅子旁坐下,依然直视着老者。
老者轻咳了一下,接着对众人宏声说道:
“今日之事,与旁人无关。请各位早些回避,以免遭到不测。”
众人听了,“哗啦”一下跑出宫门之外。
一会儿工夫,宫殿内只剩下南侠、老者、段皇爷和几个保护段皇爷的大内护卫,以及两位没有离去的江湖中人。
老者对南侠说道:
“无双前辈可是为了金山剑诀一事复出江湖的吗?”
南侠听了一愣,随即又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答道:
“什么金山剑诀?我从未听说过!”
老者又道:
“无双前辈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但你我心中明明白白!自清军入关,占领天下,江湖之事,错综复杂。南北二侠,东西双煞,退隐的退隐,死伤的死伤,除了孤独北侠无常老前辈还偶然露面,做些正道之事外,东煞东方雄风,西煞西门奇,不顾国破家亡,只是沉醉于争夺天下煞首之中。而今你南侠无双不去重振河山,却跑到大理寻找令天下武林中人垂涎仰慕的金山剑诀,还出言不逊,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一切倘若传将于江湖,不知会被多少武林正道中人所唾弃、耻笑!”
目视着南侠无双,接着朗声吟道: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向东流。
吟到最后,老者显得十分沮丧。他又接着怅然吟道:
山河知寒人不归,百般苦痛入心扉;
金戈铁马无征铎,唯有心事作雪飞!
叹罢,转身甩袖要走。
南侠无双厉声说道:
“话未说完,何必要走!”
一展阔袖,早来到老者前面,长舒手臂,挡住了老者的去路。
老者朗声说道:
“真是枉亏了好身手!不去救国,却来欺霸武林同仁。”
袍袖劲甩,就往外闯。
天色渐渐变得漆黑起来……
正是:
南飞鸿鹄西飞雁,刀光剑影随气转。
北风不动白乃死,江湖碧血万里天。
5
且说南侠无双飞身挡住了老者的去路,老者毫不理会,依然大踏步向外疾走。
只见南侠无双露出原先的冷面表情,出其不意,对着老者后心就是一拳。
飒风骤至,老者不敢怠慢,闪身躲过。
南侠无双看出老者亦非平常之辈,长啸一声,只听“仓郎郎”一阵乱响,众人心中不禁一阵发悚。
南侠无双接着又是一拳。此拳看似出力不大,但却十分刁钻。老者急忙后退,拳风过处,掀起阵阵尘土。
南侠无双心道:“无名鼠辈,我何必与他耗损时间。”
只见他猛然使出毕生绝技“南天三拳”。这三拳,堪称武林拳宗。当年他与金山道长灵智子大战数千回合,就是把这拳宗之秘揉入剑法之中,最终战胜了灵智子。
当然,灵智子负于南侠虽有隐情,但高手对决,并不会因为你有何原因。如今,南侠无双一上来就下狠招,老者如何能躲过这无比凌厉的“南天三拳”?
只见第一拳就使老者踉跄不已;第二拳几乎令老者无法躲避;第三拳照准老者的期门穴打来,眼看老者性命不保……
突然,有人长鹤飞鹏般挡在了老者的身前。
就听见“扑哧”一声,这人连同老者一块儿被打出皇宫之外。
南侠无双刚收回拳风,众人中便有人高声喝道:
“黑道无双,我来领教一二!”
南侠无双感到这说话之人内气中充满锐不可当之力道,他知道此人也绝非平平之辈。
说话之人飞身上前,抽出一把入云宝剑,挽个剑花,上、中、下三路剑光滚滚而至。
南侠无双突然一个闪身,倒退出一丈有余,厉声问道:
“你是灵智子的什么人?”
说话之人也收住剑形,宏声而答道:
“你这黑道无双,也配问我师父?”
原来,此人正是冷四方。
方才那位老者就是李自在,而奋不顾身挡在李自在前面的就是春娇姑娘。
南侠无双乍一听到灵智子是面前之人的师父,先是一怔,继而哈哈一顿大笑,说道:
“当年灵智子也败在我的手下,你小小的一个无名晚辈,又怎能奈何我半根毫毛!”
就在南侠无双口出狂言之际,冷四方已然敞开任督玄关——眼对鼻,鼻对口,口对心,心对神,神对意,意化气,气贯道,道依佛。
就见冷四方闭目收思,以暗气护体,让意念周游于浑身所有穴道,调动全部气能与力量。
顿时,冷四方的身体内火光熊熊。
冷四方旋即让意念放得空灵,又聚火于口,三味真气炼金融意,一把火剑直奔夸夸其谈中的南侠无双。
南侠无双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冷四方没有再以灵智子传授的入云剑法与他交锋,而是陡然间口吐火剑,火光灼热,火剑疾掣已至。
南侠无双急忙施展起盖世绝顶神功“目气合一功”,贯气中目,以无比强劲之目力,直撞火剑。
火剑与目光战在一起,仿佛猛龙与怪兽相争。
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知打了多少回合。
冷四方的面色从蜡黄转为殷红,又从殷红转为蜡黄。如此反复,不知次数。而南侠无双的头顶也早已升起一股乌黑的雾气,时而有序,时而杂乱。
由于冷四方的吐火玄功乃为木空大师所秘授,而木空大师一生与世无争,所以南侠无双根木就弄不清楚吐火玄功之法门缘由。因此,南侠无双只能依仗着毕生修成的雄厚无比的内力,通过“目力合一功”与冷四方对峙。
冷四方一身正气,而南侠无双亦正亦邪,故而邪不压正,冷四方才能凭借玄功与南侠无双抗衡。
真乃夫调心、制气、出神、入定之术乎,五印修之者众矣。往往弟子与师,俱为未达,如临深谷,如履刃锋,一堕邪途,百牛莫挽。纵有一得,未足揄扬,竟无益于天下,终鲜弘于大道。于是芟夷芜杂,廓清本真,故有邪不抑正之说。
南侠无双见自己纵横江湖近百载,鲜遇对手,今日竟与冷四方相持良久,仍无必胜迹象,于是不免邪心膨胀。
南侠无双使出全身力道,凡正身之丹田、中极、关元、下脘、中脘、上脘、巨阙、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天空以至神庭、上星、囟会之穴,均从下至上运行摧发内气,而又以背身之神道、灵台、命门诸穴由上及下,采收所消耗之乌黑烟雾,从而转化为再生气源。
南侠无双如此运功,果然收到效果。
只见南侠无双的目力愈发粗壮,愈发伸长。冷四方闯入江湖不久,还不懂得以巧取拙,故而面色愈发惨黄,而火剑亦越来越短,亮光越来越暗。
这时,被南侠无双打出门外的李自在搀扶着春娇走进宫中。李自在看见冷四方渐渐无以支撑,急忙放下春娇,飞身上前,用掌心抵在冷四方后胫之督脉上。
李自在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医,他十分巧妙地将自身的力道,通过冷四方身体上的督脉,而汇入冷四方的任督之中;又将自身的气道,传入冷四方手臂之极泉、青灵、少海等心经之穴中。
本来,冷四方师承木空大师的气力之道,非本门中人不可强入,但李自在是天下第一神医,最懂得其中奥秘,故而才有此巧妙的一举。
李自在手按冷四方之督脉玄关,见南侠无双乌亮的目力一下子消退许多,精神为之一振。
李自在朗朗念道:
“《心藏经》云:心者,君主之宫,神明出焉。”
李自在朗声一念,南侠无双的心神顿时大乱。
就见南侠无双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他慌乱之中,收住目力,一纵身形,一拳把雕花暗窗击碎,转眼就消失在夜幕中。
孰知南侠无双突然收力,冷四方毫无准备,火剑竟一下失去控制,径直刺向宫墙,就听“咣当”一声巨响,宫墙被刺穿,现出一个大窟窿,破碎的石头顷刻就化成燃烧着的石浆,冒起阵阵白烟。而冷四方也“哎呀”一声大叫,吐出一口黑血,火剑顿时消失。
正是:
江湖风急波澜恶,青天倒入尘漠漠。
从来正不惧邪兮,大道泛舟处处泊。
6
好一位草原侠女冷四方,以吐火玄功大战南侠无双,终致南侠无双不敌而胜利。但是,冷四方也因极度疲惫,心脉大乱,口吐黑血而昏死过去。
当天夜里,李自在、春娇把冷四方背回客栈。只见冷四方浑身要穴之处已出现无数血点,此乃心脉所伤之兆。
李自在对春娇言道:
“要救冷女侠,只有一个办法,却不知你答不答应!”
春娇急问:
“什么办法,你还不快讲!只要能够救的了冷女侠,我又为什么不答应?”
李自在言道:
“此法对我来讲,甚是为难,因为我要化解冷女侠身上的瘀血,就必须让冷女侠裸体从医。”
春娇“啊”地犹豫了一下,言道:
“好!日后我为你作证,冷女侠定不会怪罪于你!”
李自在不再说话,他轻轻地以指力探向冷四方的身体,一件件脱掉她的衣服……
正是:
碧海莲花两自开,明潭积水对镜台。
女儿不作风情姿,男儿岂敢汲水来。
作为天下第一神医,李自在无心于男女之别。他一边取出百合散和芎藭引,一边依其所伤而化解其瘀。
春娇在一旁问道:
“冷女侠口吐黑血,是何道理,如何医治?”
李自在手下丝毫不慢,口中却答道:
“伤损呕吐黑血者,始因打扑伤损,败血流入胃脘,色黑如豆汁,从呕吐而出也。形气实者,用百合散;形气虚者,加调芎藭汤。冷四方心脉所致,即是此理。”
李自在随之又以手掌轻按冷四方周身大穴。当接触到至乳与期门两穴时,李自在不免心绪潮涌,周身血液不由自主地隐隐运行。他急忙对春娇说道:
“我来为你唱一曲《奇经八脉总歌》,好吗?”
春娇一看李自在的神情,自然明白李自在是要通过唱歌来转移自己心猿意马的思绪,就笑道:
“奇也,怪也!秀才唱歌,不唱情歌,却要唱什么《奇经八脉总歌》?嘻嘻,好不怪哉!”
李自在也赤面笑道:
“秀才唱《奇经八脉总歌》,为的即是离奇!”
李自在鼓足内气,沉声唱道:
正经经外是奇经,八脉分司各有名。
任督任前督于后,冲起会阴肾同行。
阳跷跟外膀胱别,阴起跟前随少阴。
阳维维络诸阳脉,阴维维络在诸阴。
带脉围腰如束带,不由常度号奇经。
春娇待李自在歌声一落,问道:
“秀才,既然有《奇经八脉总歌》,也一定有各脉的歌词了?”
李自在一笑,言道:
“听秀才唱一曲《任脉循行歌》吧!”
李自在一边给冷四方疗伤,一边宏声唱道:
任脉起于中极下,会阴腹里上关元。
循内上行会冲脉,浮外循腹至喉咽。
别络口唇承浆已,过足阳阴上卧间。
循面入目至晴明,交督阴脉海名传。
“那么也有《督脉循行歌》了?”
春娇问道。
“当然有,你听!”
李自在说着,又唱将起来:
督脉少腹骨中央,女子入系溺孔疆。
男子之络循阴器,绕篡之后别臀方。
至少阴者循腹里,会任直上关元行。
属肾会冲衔腹气,入喉上卧环唇当。
上系两目中央下,始合内眦络太阳。
上额交颠入络脑,还出下项肩中场。
侠脊抵腰入循膂,络肾茎篡等同乡。
此是申明督脉路,总为阳脉之督纲。
唱罢,李自在长舒一口内气。
此刻,冷四方早已在李自在清亮的歌声中苏醒过来,她只觉得浑身穴道、骨骼在李自在神奇的推拿点按下,无比舒畅,仿佛来到一种仙境也不及的世界里。
冷四方索性闭上双眼,让气流随着李自在游动的双手而自在地、舒服地潜行。
李自在接着唱着:
大理段府绕兰催,满院香草雨余肥;
只因海上波涛稳,万里好风须早归。
冷四方“依呀”一声,睁开了双眼……
正是:
夜半闻歌山雨来,春水东下不我待。
细风闲情芳草满,涨桃两点云自开。
第十四章 占梦术占掀风雨 测字法测起波澜
诗曰:
野水青山往事寒,乾坤战骨入云班。
悠悠遗恨三万里,何时明月到金山。
1
且说李自在夜半唱道:
大理段府绕兰催,满院香草雨余肥。
只因海上波涛稳,万里好风须早归。
冷四方“依呀”一声,睁开了双眼,虚弱地说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突然发现自己赤条条一丝不挂,而李自在的双手正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她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始终守护在一旁的春娇急忙叫道:
“秀才,你还不放手?”
李自在陡然把手拿开。
李自在和春娇把给冷四方治病疗伤的原委反反复复地讲述了一遍。
冷四方轻叹一声,慢慢说道:
“人在江湖,何必顾及许多。谢谢二位相救!”
是的,有时许多事都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又怎么样呢?
夜,十分沉静。
夜风习习,吹在客栈的窗棂上,发出籁籁的仿佛落叶一般轻微的声音,又好似不速之客在夜行中发出的声响。
冷四方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周围开满了?花朵,很是奇怪,又像是真实存在的一件事情。”
李自在用被单盖在冷四方的身上,问道:
“是凶是吉,快讲给我们听听。”
冷四方沉浸在一种回忆状态之中。她将梦中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五月的草原,盛开了千奇百态的花朵。
苍鹰在蓝天中翱翔,羊群在大地上吃草。
毡房就像是一只只小舟,在风中摇摆。
冷四方从毡房里走出,耳边又听到了草原上熟悉的牧歌:
草原哟草原,辽阔无比,
羊群哟羊群,洁白如玉;
牧羊姑娘手握羊鞭哟,
唱一支草原动人的歌曲。
敖包的神圣,奶茶的飘香;
安代舞的优美,圣洁的姑娘;
童话的草原,鲜花一样。
啊,大草原!我出生的地方!
啊,大草原!我思恋的故乡……
歌声勾起了冷四方无尽的回忆,她不由自主地也随着那悠扬的歌音唱了起来:
草原上飞翔的雄鹰哟,
你要飞向哪里;
一望无边的草地哟,
哪里是你的边际。
突然,不远处有两条人影,踏着一望无际的草浪,箭一样向这边疾驰飞来。冷四方定睛再看时,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只见恩师灵智子道长和草上飞飘然来到近前。
灵智子和草上飞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冷四方,伸手撩起门帘,走进毡房。
灵智子呵呵一笑,对草上飞说道:
“几年不见,你的轻功又高了许多!若不是贫道有真气护体,也许就赶不到你的前面了。”
草上飞也笑道:
“道兄过讲了,我岂能与道兄相比。几年不见,道兄又有什么武学新秘,不妨传些心得于我。”
灵智子又是呵呵一笑,说道:
“武学新秘说不上,只是些皮毛心得而已。”
灵智子接着言道:
“武林中人只知道练功求道,但我发现练功求道对增进技艺委实缓慢。其实求道者,目的在于练功,但道者,道本身也。不去道中钻研,只图道中功法,岂不是不道吗?道家说道,无常道,无常不道。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参悟其中含意、领略其中精神呢?”
草上飞说道:
“道兄所言,高深莫测。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道兄独创之金山剑法,其中含义到底藏在何处?我与道兄相交多年,竟从未看过道兄演练完整的一套金山剑法。今日天气正好,可否为愚弟演练一番,令我开开眼界?”
灵智子点点头,说道:
“武功本属众人,只是众人不去注意而已。贫道的金山剑法,不过是融天山剑法、峨嵋剑法、崆峒剑法、华山剑法为一体,又融合了许多贫道自己研读道佛内秘的心得在内。说它奇,它其实仍属泛泛之辈;说它不奇,它又令江湖武林高手们梦寐以求。真是不识五行三味,只缘身居旷庐啊!”
灵智子手携草上飞,来到毡房外的草地上。
灵智子反身抽出入云剑,凌空挽了个剑花。
灵智子故意把剑使得很慢,一边使剑,一边口中说道:
“这第一式名叫‘金龙摆尾’,第二式名叫‘玉凤点头’,第三式名叫‘双手抚琴’,第四式名叫‘钵鱼双分’,第五式名叫‘风摆荷叶’,第六式名叫‘摇橹渡海’,第七式名叫‘法轮常转’,第八式名叫‘达摩荡舟’。”
灵智子稳身收剑,又是呵呵一笑,说道:
“此为金山剑法的前八式。不要小看这八式,实在是有许多奥秘暗藏其中。这八式,每一式都又分为八式。所以八式化为六十四式。式式神奇,招招独特。”
草上飞点头问道:
“如此剑法,道兄何必身藏不传呢?”
灵智子呵呵笑道:
“此乃江湖讹传。贫道来去两空,不欲与世人争道,又怎会不传于他人呢?”
草上飞点头说道:
“不知在道兄的弟子中,能有几位有此高福,尽得道兄所秘授?”
灵智子宏声答道:
“贫道侠义心肠,此生授徒众多,但得我金山入云剑法者,唯有冷四方。只是四方孩儿为一女子,有些招法是靠气穴衬托。男女气穴,自然有别,故而我将第八式‘达摩荡舟’没有传授。而是重新创编一式,名叫‘龙女采莲’,传授于她。”
草上飞又问道:
“天下武林秘传道兄把金山剑法写在一本道藏经中,时常带在身上,可有此事?”
灵智子并不隐瞒其中隐情,从怀中取出一只黑匣子,爽然交给草上飞,宏声说道:
“贫道毕生所学,全记在匣中。但都是些道家秘术罢了,哪有什么金山剑诀!”
草上飞打开匣子一看,果然只见到些道家秘术之类的文字。
灵智子说道:
“金山剑法,若传于正道,当会发扬光大;但若流入邪道,自也危险不过。贫道所藏之剑诀,只有贫道自己知道。”
灵智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又说道:
“对了,贫道险些忘记,其实知道剑诀之秘所在者,还有一人。这个人就是……”
2
冷四方把所做之梦,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后,旋对李自在和春娇说道:
“梦中师父所演,每一招,每一式,均与传授于我的剑法不甚相同。我相信这次梦中所见,定会令我再长见识。”
冷四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只是,师父最后所说的那个知秘者,我一下子没有听清姓名。唉,实在可惜!”
春娇急忙说道:
“我有个主意!何不让秀才占上一梦,看看究竟如何?”
李自在笑道:
“秀才我未必就相信占梦术,又怎生占梦?”
冷四方微微一笑,说道:
“只道是一种游戏。倘若果真应验,岂不更好?”
李自在不再反对,缓缓说道:
“陈元在《梦占逸要》一书中讲过,人葆冲和,肖乎天地,精神融贯,无相无为也。无地有吉祥,皆其精神所发。凡景星、卿云、器车、醴泉之类,称为祯祥者,天地之吉梦也。袄星、霾雾、崩竭、夷羊之类,称为妖孽者,天地之噩梦也。神之所触,或逴或迩,或永或暂,晴晦异象,跻堕异态,荣辱异境,胜负异持。”
李自在接着说道:
“《老子》第四十二章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周易》也说: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冷女侠所梦应该属吉,一则灵智子道长仗剑演武,一则羊群吃草,均为主吉之物。”
冷四方忙问:
“那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李自在说道:
“金山剑秘,不日可解。眼前之事,首先是弄清知秘之人。倘是正道,姑且罢了;倘是邪道,大事不好。凡梦,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时,有正,有反,有病,有性。由此来论,冷女侠所梦,当为直也。”
冷四方惑然问道:
“什么是有直、有象、有精、有想……”
李自在详言说道:
“按照卦书所言,直者,直应之梦也;象者,象兆之梦也;精者,意精之梦也;想者,记想之梦也;人者,人位之梦也;感者,感气之梦也;时者,应时之梦也;正者,梦相本身也;反者,极反之梦也;病者,病气之梦也;性者,性情之梦也。”
李自在继而解释道:
“先有所梦,后无差忒,谓之直;比拟相肖,谓之象;凝念注神,谓之精;昼有所思,夜梦其事,乍吉乍凶,善恶不信者,谓之想;贵贱贤愚,男女长少,谓之人;风雨寒暑,谓之感;五行旺相,谓之时;阴极即吉,阳极即凶,谓之反;观其所疾,察其所梦,谓之病;心情好恶,于事有验,谓之性。凡此十者,占梦之大略也。”
李自在顿而又说道:
“天下武林,至宝隐匿,灵智子道长托梦,必有大事。从冷女侠这方面来说,当是吉梦所在,解开剑诀之谜,日在不远。但此梦还预示着,剑秘一旦揭开,江湖风雨将滚滚而至。”
突然,窗外有人冷笑一声,说道:
“李秀才果然好本领。”
冷四方三人大吃一惊。
依冷四方的功力,不可能有人近在窗外而不觉察。即使相隔数十丈,也能有所感应。
春娇和李自在急忙破窗而出,可窗外哪里有什么人影,只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唳叫……
正是:
明月生风绝奇丽,谁道兵戈有乱离。
男儿不及木兰志,落日三味照天际。
3
是谁
.在窗外冷笑而语?
是谁又能够具有如此高不可知的隐形功力?
冷四方、李自在、春娇不得而知。
但冷四方三人知道,一本金山剑诀,必然又要掀起江湖风暴,惹出许多恩怨之事。因此,当务之急,是先要医好冷四方的内伤。
天渐渐亮了。
李自在让春娇找来一个大木盆,放在院子正中。李自在必须用无根之天水替冷四方拔去残存于经络之上的瘀血,吸出深藏于冷四方肺腑之中的朽气。
李自在让冷四方正身平卧床上,头部自然躺直,不用枕头,两手握固成拳,分放身旁,轻闭口眼,以鼻息微微吐纳。一呼一息,共三百六十息。
为能尽早复原康复,只得让冷四方重新去掉衣裳,此举可令冷四方浑身舒畅,骨节皆解。
一开始运气时,冷四方还感到有不少阻力,但渐渐感觉气行体中,充满肺腑。
只见李自在一个鹞子翻身,就站到了屋顶上。他潜用内气,朗声吟道:
拨动法轮施日月,须臾海峤起云雷。
只见天空中忽然间出现了一大片乌云,旋即响起轰轰隆隆的一阵惊雷声。
李自在盘腿坐下,让意念直达九天,随即又朗声吟道:
风涛汹涌波澄后,散作甘泉润九垓。
就见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顷刻间就接满了一大盆雨水。
李自在起身,朝天拱手吟道:
凡人有难借天力,玉液妙气盈满怀。
大雨竟顿时止住,天空又现出日丽晴和。
李自在飞身下屋,来到冷四方面前,将大木盆摆在屋子中央。他和春娇一起将冷四方抱入盆内。
冰冷的雨水一沾到冷四方的身体,顿时蒸发出一股灿烂的白气。
李自在催动内气,导引气流,化无形内气为有形气流,分刺冷四方身上的大穴。
原来,李自在借用雨水所蒸发的白气,是为了来帮助冷四方运气逼毒。
李自在又朗声念道:
法水能朝有秘关,逍遥日月遣轮还。
于中壅滞生诸病,才决通流便驻颜。
李自在隐太极法轮于丹田,让白虎隐于东方,令青龙潜于西位,五运流转,顿时生法轮枢之象。
李自在对冷四方说道:
“冷女侠,你务必掌握外药火候。”
春娇悄声问道:
“秀才,什么是外药?”
李自在似是对春娇,又似是对冷四方说道:
“外药,指炼精化气时的精气神,所谓不可泄气是也。外药生时,即一气初萌。此时精气神发动,源头清,元精满;当用小周天火候上摄泥丸,下重楼,过黄庭,纳入丹田存储。如此反复,自我调息,将浊气逼出,将真气注入。”
就见冷四方头顶也跟着冒出一股白气。
这股白气与方才雨水之气缠绕升腾,升腾缠绕,在冷四方头顶上久久不散。
又听见李自在说道:
“注意内药运动,注意虚心运火,忘情和谐。”
李自在又朗声念道:
灰心冥冥,如鸡抱卵,似鱼在水;腾腾任运,任运腾腾,不可著于持守,不可泥于进火。
冷四方依照李自在的指点,运行大小周天,将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阳跷脉、阴跷脉、阳维脉、阴维脉诸大脉之中的残气渐渐逼出体外。
就见两道白气,顷刻间循冷四方头部的上星、神庭、百会、通天诸穴,而钻入冷四方的体中。
冷四方的脸色蓦然之间红润起来。
李自在当即取出一粒逍遥丸,让冷四方整丸吞入腹内,以调治冷四方的病气。
就在这时,又听窗外有人冷笑说道:
“光天化日,秀才竟如此放肆风流!”
说时迟,那时快。
春娇压住声尾,仗剑而出,竟又不见其踪影,只听见院内的椿树叶“哗哗”作响。
三bbr>人不禁诧然相望。
4
数月后,冷四方经过李自在的精心调治,终于大体恢复了功力,只是有时也觉得在行宫走穴时偶然有受阻的情况。
李自在说道:
“冷女侠,此事断不可着急,恢复全靠时日。我相信,再有三个月,定会根除。”
李自在又配了些天山雪莲、五灵脂调入当归四逆汤中,让冷四方一早一晚服用。
说话之间,三个月过去了,冷四方已彻底痊愈。
这一天,冷四方三人又来到大理段皇爷的宫中,为的是再次寻找灵智子师父的黑匣子的下落。
数月不见,大理国段皇爷的宫墙内,又是一番天地。只见嫔妃、宫女们所种的花草茂盛迷人,色彩鲜艳。
李自在意外地发现,在所种花草之中,有许多都属于实用的草药。什么飞扬草、马尾莲、丁癸草、夜关门、望江南、雪上一枝蒿、狼把草,什么灵芝草、仙桃草、白鹤草、乌梅、八角莲、矮地茶、合欢花,等等。
有些花草本来不合适在大理种植,但李自在也不明白因何而在此地生长,并且异常茂盛。
三人径直闯入宫中。
段皇爷从来就是乐在逍遥,见冷四方三人进来,先是一怔,继而闪出李自在来。
段皇爷哈哈一笑,说道:
“我说怎么今晨喜鹊叫春,原来是神医驾到,快快看坐!只是不知今日神医登门又为何事?”
原来,上次沙刺国国师摩那罗求医江湖,在大理曾与李自在交手,后请李自在为沙刺国国王医病,故而段皇爷记得最清。
李自在三人也不客气,照实坐了下来。
李自在仔细端详着段皇爷,只见一别数月,段皇爷纵有锦衣玉食,也明显苍老了许多。
李自在宏声问道:
“数月不见,段皇爷因何苍老许多?我看你眼窝塌陷,神志恍惚,定是积思成疾。”
段皇爷惊讶地问道:
“数月不见?我记得你施展回春妙术,已过去一年有余!莫非这期间神医又来过大理?”
李自在指了指冷四方和春娇,笑道:
“数月前,我与草原侠女冷四方、女儿帮帮主春娇三人大战南侠无双,怎么段皇爷不记得了?”
段皇爷恍然大悟,哈哈笑道:
“原来那老者就是神医你呀!”
段皇爷继而又道:
“既然神医一行驾到,就请多住些日子,也好帮我重新调理一下。我近来茶不思、饭不想,昏昏沉沉。不知神医有无秘法,能医好我这病症。”
李自在答道:
“好说,好说!且让我细细瞧来!”
透来段皇爷的面相,李自在发现了一个秘密。
李自在朗声问道:
“皇爷近来皇宫可有女人连续死去?”
段皇爷听了,大吃一惊,急忙答道:
“正是,正是!已然有十多位爱妾不知何故,或失踪,或死亡,只是不知其中缘由。”
冷四方突然想起什么,插话问道:
“莫非皇宫内也常有黑道人物出入?”
段皇爷又是一惊,说道:
“正是如此。”
冷四方又问道:
“莫非也是来无影、去无踪吗?”
段皇爷急忙答道:
“对!正是来无影、去无踪。难道,你们知道他是谁?”
冷四方摇头说道:
“我们毫不知晓此人的来路!此人也到过我们住的客栈,但我们从未见过此人,不知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段皇爷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宫中十多名容貌姣美的爱妾都先后遭到了暗算,其中一半以上是先奸后杀,而且奸杀得很特别。按照常理,要人性命,直取即是,他却是以闭经之法,使这些女子窒息而亡。更有甚者,有一位宫女被活活地扔进一口水井,若不是该井早已干枯,也早就死于非命了。”
李自在一听,急忙问道:
“难道这名宫女现在活着?”
冷四方也连忙说道:
“快让我们见见这名宫女!”
段皇爷十分沮丧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晚了,她已自尽身亡了。临死前,留下这块素绢。”
段皇爷从怀中取出一块沾有血污的素绢。
冷四方上前接过,定睛看时,只见素绢上印着一个带血的硕大的手印,手印中还隐约露出一个字迹。
李自在近前细看,原来是一个篆书的“日”字。
正是:
水阁云廊深复深,开轩悲颜风满林。
五湖情月何时了,暗香空岩作虎声。
5
宋代《石林燕语》卷五载:“京师百司胥吏,每至秋,心醵钱为赛神会,往往因剧饮终日。苏子美进奏院,会正坐此。余尝问其何神?曰‘苞王’,盖以仓颉造字,故胥吏祖之,因可笑矣。官局正门里,皆于中间用小木龛供神,曰‘不动尊佛’,虽禁中诸司皆然。其意亦本吏畏罢斥,以为祸福甚验,事之极恭。”
如此盛行的测字法传至清代,虽官府不以为然,然江湖市井犹盛。为此,李自在穷十载光阴研究该术,并撰有《五行六神员术》一书传于天下。
现在,李自在面前这被血迹浸透的“日”字,究竟如何而解?
冷四方深知李自在此刻的心情,故暗示春娇及段皇爷噤声,不要打扰李自在。
李自在思索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测此字须用取格大法。凡一字之来,用一语判之,谓之取格,如文章人品之有定论也。法先详其五行生克,次观其六神动静。假若五行相生,六爻安静,则取吉格判之,否则以凶格判之。其断语皆当出经入史,凡搜神剔髓,字字珠玑,笔笔风雅,方可解此不传之秘也。”
李自在将绢帛铺展于几案之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拙著《五行六神员术》之中,该字属日字科。其非冠冕礼也,非朝中伟人,非翰林之体,非三缄其口,非两见贵神,非山寺日高,非拨云见日或时至登天或癸心向日,此乃日科本身,当存‘遇定实成’之意于其中也。凡聚此念者,或为日渐低下之昏,或为剪草除根之旦,一昏一旦,日见西斜。”
说到此处,李自在对众人朗声说道:
“此人定是与‘西’字打头之姓有关。西者,凶恶之首也。”
冷四方突然大叫一声:
“莫非真是他?”
众人齐问:
“是谁?”
冷四方说出一个名字,惊呆了在座的所有人。
6
若说起这个西姓恶魔,当从头说一说白云观主丘处机。
丘处机,登州栖霞人氏,自号长春子。儿时有相者,谓其异日当为神仙宗伯。丘处机十九岁即为全真七子之一,故而往宁海昆仑山学道,后与马钰、谭处端、刘处元、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仁同师真人王重阳。
一日,丘处机登弥陀山请道,见一白鹤冲天,一时情至,遂驾气于云间,骑鹤高歌道:
翔鹤频添木上火,逐云再煮水中金;
聚则为形散为气,晴空往来永无心。
突然,丘处机发现灵感造访,旋即神调气和,气神相结,性停命住,复返本来真性。
丘处机一瞬间就返回弥陀山,劈竹为纸,以指做笔,写下洋洋两卷书稿。后经推敲润改,定名为《大丹直指》。
一天夜里,忽梦元帝诏见。故次日清晨,往朝中请命。帝大喜,封其“真人”称号。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
其时,丘处机已然炼成正果。这一天,他正在骑鹤岭阐想道学九重之理,忽见飞马来邀,不知何由,遂复入内宫。
原来,元帝宠妃娘娘与白云寺的铁头王和尚有不轨之事,娘娘为能与王和尚朝夕相处,便谎借天旱祷雨之名义,将铁头王和尚荐入宫中。
谁知铁头王和尚只会酒色,根本不会法术,终日里只知与娘娘鬼混。
且说铁头王和尚祈雨无效,娘娘亦甚为狼狈。正在危急之时,丘处机来到,并仗剑飞符,祈来好雨,遂得元帝赏赐。
谁知此事过后,铁头王和尚怀恨在心,与丘处机打赌道:
“如果真人能切金断玉,有张果老的道术,贫僧就滚出白云寺,从此白云寺归真人。”
说罢,令人拿出一块金石和一大块白玉。
丘处机也不答话,双手刚一接过,转而就交给铁头王和尚。谁知铁头王和尚接过时,金石已变成金粉,白玉已化为轻烟。
丘处机住进白云寺后,把白云寺改名为白云观。
但娘娘依然暗中与铁头王和尚幽会,并为铁头王和尚按八卦术另修一座大庙,定名为西风寺,竟想以西风吹化白云。
后来,铁头王和尚借助娘娘势力广招江湖黑道,屡次与白云观主丘处机交手,都因丘处机无心争论世俗恩怨而一一化解。
铁头王和尚八十岁方终。
后来有一游方和尚名叫西门霸,即后来西煞西门奇的祖上,此人品德较铁头王和尚犹不如,采花引蝶,做尽坏事。然而此人武艺高强,因不满西风寺之规模,就布气于袖,将西风寺扇得无影无踪。
之后,此人又重修西风寺,规模更是空前。
因此人到处留情,大有“牡丹花下死,作鬼亦风流”之势,故所生子女甚多。
7
且说冷四方大叫一声,说出一个人名,你道是谁?
此人正是西门奇的远房兄弟西门夺日。
李自在忙说道:
“过去我也听武林前辈偶然说起过这个比西煞西门奇还年长的西门夺日,但我却从未见过。难道,他的武功真就出神入化、无人匹敌吗?”
冷四方叹声说道:
“西门夺日武功非同小可,他也自称西煞。听师父讲,他老人家也只是见到过西门夺日两次。西门夺日身材矮小,不像西门奇精瘦硬朗,表面倒是病病泱泱。可是,莫看他矮小,武功却真的是在西门奇之上。”
段皇爷急忙问道:
“这西门夺日的武功如此高强,可算起来也有一百岁了,因何从未在江湖露面,现在他为何又复出江湖?”
春娇也问道:
“莫非也是为了金山剑诀而来?”
冷四方说道:
“照西门夺日的武功,当不会为了金山剑秘而复出江湖,一定另有原因。师父说当年在西门奇的家中见过西门夺日,此人喜怒无常,因当年师父与西门奇比武,也就没有多问,只听说西门夺日从十多岁起就开始练一种七星移位之真秘功法。此功法需练三层,头两层每一层需练三十年,而第三层则需练四十年方可,加起来共计一百年,说来他至少有一百一十多岁了。但七星移位之真秘功法,师父也只知其名,却从未见谁使用过。有一点很清楚,这七星移位之真秘功法练至第三层的最后半年,必须采阴补阳,否则练功者本人会气竭身残。照此看来,此功甚为下流、霸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窗外有人“嘿嘿嘿”冷笑不已,其声如厉鬼,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大惊失色,心中不免“怦怦”直跳,谁也没有再敢出门观瞧。
只是门外之人笑过之后,又粗声说道:
“小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有一点,却是你所不知,那就是今天老夫要掳你回去,以你之阴,补我之阳。老夫的七星移位之真秘玄功,从此可大功告成!”
未及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光骤然闪过。
再看时,冷四方已全然不知去向……
正是:
天外吟仙一语惊,身世相与浮云轻。
一朝冥冥花啼鸟,终日风流赛泉鸣。
第十五章 冷四方急中生智 李自在险处求生
诗曰:
大理皇宫汉家山,身凌长空共悲欢。
三卷阴符梦醒事,一脉洱水泪湿帘。
途危只仗豪气胜,路难方显行侠艰。
待到挥戈向晚日,玉皇点将在中原。
1
且说亦有西煞之称的西门夺日,身裹一道黑光,顷刻之间就将草原侠女冷四方掳走,皇宫内只剩下李自在、春娇和段皇爷。只见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此事一则过于突然,令人毫无准备;二则西门夺日端的武功高不可测,即使是让冷四方三人有备相抵,也未必就是西门夺日的对手。
天一下子黑了下来。
真是奇怪,因为还不到晚上,天因何而黑了下来呢?
看来,事情奇至极点、怪至极点矣!
段皇爷小声对李自在说道:
“李神医,你看这件事怎么办才好?”
李自在没有答话。
此时,他的心中异常沉重,遇见此事,他一时也手足无措。
是的,西门夺日的武功实在是太高,其速度实在是太快,根本不容人防备,也根本无法防备。
李自在突然看了春娇一眼,见春娇也呆若木鸡,就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春娇与李自在二人身形闪动,联袂飞起,朝着宫外密林深处,一路疾飞而去。
密林安睡着,仿佛没人来打扰它的清梦。
白天和黑夜轮流在它的心房中消逝。
密林中的树木都是千年古木,发散出潮湿而古老的气息。又仿佛是一个久居蛮荒之地的老处女,情窦未开。
李自在停住脚步,抬头向夜空望去,神秘莫测的密林上空,竟然看不到一颗星星。
再说冷四方被西门夺日点中穴位,身不能动,口不能语,就听耳旁疾风飒飒,四周景色箭一样射向身后。不多一会儿,就看见一座并不高险、却风光别致的山地。
此山名叫贞洁山,山上泉流淙淙,古木参天,山花竞艳。
山上有岩溶形成的洞穴,名叫贞洁洞;洞中有一眼泉,乃为圣泉,泉水从山石缝隙中迸流而出,昼夜不断,百盈百缩,准如潮汐。
当地自古就有“贵人至,泉水盈”之说,因为圣泉流经之处,药草繁盛,遍坡遍野,因而久服圣泉之水,可“愈疯黑发,驻颜却老”。
然而,一.百年前,洞中住进西门夺日后,人们再也不敢来洞中祈神赐水、治病强身。并且自从西门夺日占据贞洁洞之后,圣泉就此不流。
也因为该洞容纳有许多天地之灵气,故而才使西门夺日的功力日益精深。
说话间,西门夺日抱着冷四方来到贞洁洞内。他把冷四方朝地上轻轻一放,长呼一口内气,只见这口内气在洞中盘旋打转,似斗转星移,许久不散。
西门夺日这才解开冷四方的哑穴。冷
四方虽然可以讲话,但身体却不能动。当她一进到洞中,就感到有一种强劲有力而且是源源不断的气场,击打着浑身的穴位。她暗暗运气,希望能及早解开被封住的穴道。
西门夺日随手掰下一块带藓的岩石,放在口中就嚼,竟犹如吞吃馒头一样香甜。
冷四方这才明白,西门夺日能够百余岁而不苍老,定与这山洞、这岩石有关。
西门夺日大吃一顿后,才冷冷笑道:
“小姑娘,你要不要也吃上一块呀!”
他见冷四方面带惊讶,就又冷笑着说道:
“不要看这岩石坚硬,在我吃来如同吃草莓、菠萝一般香甜,可见我的功力已达绝顶。”
冷四方开口说道:
“不知道你掳我到此,究竟有何贵干!”
西
门夺日叭叽叭叽嘴,答道:
“怎么可以说是掳来?就当说是请来才对!”
冷四方怒声说道:
“世上荒唐事真多,有请人还把人的穴道封死的吗?你趁早给我解开!”
西门夺日一阵狂笑,说道:
“的确是荒唐!凡来到我洞中的小姑娘,都会说这句话!其实一进入这岩洞之中,不肖片刻,被封穴道便自然解开。小姑娘,你不妨试试看。”
冷四方试着一运气,果然穴道已解。她立即站起身,疾步向山洞外奔去……
2
谁知刚走到洞口,差一步就可以走出去了,冷四方神志突然大乱,这一步再也迈不出去。
西门夺日又是一阵狂笑,厉声说道:
“你说奇不奇怪,这一步就是迈不出去。这都是因为我练的七星移位大法的神功啊!”
冷四方向后疾纵几步,一下子神志清醒了过来。她见西门夺日依然站得离她很远,就稳定心气,再次纵身向外狂奔。
但又是怎么也奔不出去,纵起的身形却仿佛在空气中凝住一般,想收也收不回来。
西门夺日并不生气,说道:
“没有用的,何必要走呢?小姑娘,你尝到的其实也才是七星移位大法的第一层功力。”
冷四方强压怒气,问道:
“那第二层又怎样?”
西门夺日说道:
“这七星移位的第二层是可以瞬间让昼夜颠倒。”
冷四方有些不相信,正声说道:
“那不成了恶犬吠日了吗?”
西门夺日还是不生气,粗声粗气地说道:
“小姑娘说得不对,不对!不是‘恶犬吠日’,这第二层名叫‘天狗偷日’。你不信?”
西门夺日向着洞口一扬宽袖,天突然黑了下来。方才李自在、春娇、段皇爷在皇宫中感觉天不该黑,但天却真的黑了下来,其实正是西门夺日搞的阴差阳错。
冷四方在黑漆漆的岩洞中又问道:
“那第三层又叫什么?”
这一次,西门夺日有点不耐烦了,摆摆手说道:
“小姑娘问的还蛮多,连这个都不知道!七星移位大法的第三层不就是‘颠倒乾坤’吗?”
西门夺日又粗笑几声说道:
“今天是我练满一百年的最后一天。待到子时,我将以你之阴,补我之阳。此事对你也是难得良机,因为我所需最后之女人,一定要武功高强,内气盈满,而且不能够杀死,否则会自断我阴谷之气源。同样,你也会因此而获得我的一半功力,加上你自身拥有的功力,定会在天下武林中名列二三。”
冷四方顿时气得脸面通红,她断然说道:
“我虽江湖女子,却是活得堂堂正正!那些苟且之事,从来为我辈所不齿,岂能受你污辱!我冷四方行走江湖,光明磊落,又怎会贪图你这旁门邪术?”
西门夺日听罢,感到很奇怪,说道:
“凡是被我请来的小姑娘,都希望得到此等绝顶玄功。只是她们骨骼不好,最终均被我以斗转星移大法使她们经脉倒行、经血不出、经气逆冲而身亡。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发现你背挺颈直,是个处女。第二次你裸露全身,我发现你的大杼穴所开两指,承满穴腹脐左右更是合乎练此真秘之术。故而我才三番五次跟在你周围,为的就是今天请你佐助我成就功名。”
冷四方依然果断地说道:
“你这是妄想!我断不会答应!”
西门夺日勃然大怒,说道:
“你岂敢不答应?”
冷四方一想,倘若西门夺日真的强施兽行,自己还真是无力抗争。她突然想起师父灵智子曾与西门夺日有一面之交,情急之中说道:
“说起来你还算是我之长辈,难道你就不怕江湖武林人士耻笑你以大欺小吗?”
西门夺日一愣,说道:
“我是你长辈?我怎么不知道?”
冷四方言道:
“我的恩师即是金山道长灵智子。”
西门夺日听罢,甚为高兴,说道:
“原来灵智子是你师父,不知他都传些什么宝贝予你?”
西门夺日又像是十分神秘地说道:
“数十年前,我与灵智子老道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意外中知道了金山剑秘……”
冷四方听到这里,顿时想起梦中师父对草上飞所说的那个知秘者,想不到原来此人就是西门夺日。
冷四方问道:
“那你能否告之于我,这剑秘所藏何处?”
西门夺日大笑道:
“小姑娘果然有心计。那灵智子老道一心存有道佛理念,却原来‘蒲团历历前程在,好梦却已逐水流’。好吧,我告诉给你,又有何妨?”
3
数十年前,为赴比武论剑之约,灵智子与西煞西门奇的一场比武论剑,震动天下武林。
灵智子此生共与旁人有两次大比武,一次是与南侠无双,一次是与西煞西门奇。
这一日,灵智子一身紧束装扮,精神显得有些疲倦。而西门奇却英气夺人,目光灼灼。
灵智子言道:
“夫佛也者,体道者也;道也者,导物者也。应感顺通,无为而无不为者也。无为故虚寂自然;无不为,故神化万物。”
说罢,向着西门奇行拱手之礼。
比武开始了。
只见剑风凛凛,寒光冽冽。
两个人,两把剑。一把剑名曰入云,一把剑名曰沉香。此剑与彼剑均为剑中之无上至宝,而用剑之人更是剑客中之绝顶高人。两人大战千余回合后,西煞使出道宗行动术,以加入自身剑环之气。
何谓道家行动术?有诗为证,诗曰:
剑息凝神处,东方生气来;
万缘都不著,一气复归台。
阴象宜前降,阳光许后栽;
山头并海底,雨过霞复来。
灵智子何敢怠慢?他也施展出琴心三叠之法,激发体能,摧长剑气。
此琴心三叠,也属玄妙内功。
当年丘处机鹤翔天空后所著《大丹直指》中即有论述:“金丹之秘,在于一性一命而已。性者天也,常潜于顶;命者地也,常潜于脐。顶者性根也,脐者命蒂也。一根一蒂,天地之元也,视也。脐下,黄庭也。庭常守手顶与脐,是谓三叠。”
正是:
琴心三叠摧长剑,日驱龙虎上云端。
成已会源都一处,形重发力如崇山。
两人直斗得天昏地暗,涛重浪叠。就见西煞忽然收起剑体,而灵智子也同时藏起剑风。
两人“扑哧”一笑,携手来到一座屋前。只见屋前摆一石几、四石凳,石几上有一壶,壶边有两碗。两人慢饮香茗,谈笑风生。
两人比剑,究竟孰输孰赢?却无人知晓。
这时,屋内有人冷笑道:
“中途自废,实在可惜。为何不乘人之危,一决雌雄?”
西煞笑道:
“夺日兄言重了!多承灵智子道兄手下留情,又怎会是中途自废呢?”
屋内之人正是西门奇的远房兄弟西门夺日。
正是:
暮烟漠漠一山秋,疏竹依故见偏舟。
云销碧落人无意,西门夺日鬼见愁。
4
西门夺日回忆完后,对冷四方言道:
“那西门奇一向性情怪异,但那次比剑却很重信义,不知是何道理。就是在那次,我无意之间得知了灵智子的金山剑诀所藏之处,原来就在……”
西门夺日忽然停住,继而说道:
“你小姑娘何必要知道这个?还是成就我俩吧!”
冷四方大惊,她万万没有料到,西门夺日竟根本不顾长幼辈分,根本不要礼义廉耻。
只见她急中生智,清声言道:
“倘若你再施强暴,我就自断心脉,死给你看!总之,就是让你练功不成!”
西门夺日一怔,急忙说道: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那会使我前功尽弃。”
西门夺日也生怕冷四方真会自断心脉,因为他所练之功,如今必须有一个像冷四方这样的武功高强之人的佐助。故而他权衡再三,只好放开冷四方。
冷四方急羞不已,大声呵斥道:
“原来你不光是心狠手毒,还淫荡成性!”
西门夺日摇头说道:
“非也,非也!此乃练功所需,并非我之本意。”
子时将近。
一场旷古绝伦的灾难,即将降临到冷四方的身上。
正是:
吴姬当垆新酒香,翠绡短袂红罗裳。
落花不拟留春驻,黄凌女儿梦故乡。
5
词曰:
浩浩愁,茫茫劫,
短歌终,明月缺。
郁郁佳诚,中有碧德。
碧亦有时尽,
血亦有时灭,
香情缕缕无绝断,
是也非也,化作蝴蝶。
李自在、春娇放纵脚程,狂展身形,终于借着月色来到了距大理百十里处的一座峻险奇峭的大山前。
此山就叫岳王山。
岳王山处处屹立着奇峰怪石,就在峰石之间,有一古寺,名叫岳王寺。
寺中隐居着一老者,也不知这位老者的岁数,因为这老者从不问鼎江湖,因此与俗界素无来往。
说起岳王寺,历史已然久矣。据传元代有一太傅告老还乡后,即在岳王山上修建了一座园宅。
此园宅规模很大,而且在东、西、南、北和东南开了五个大门,和皇宫一样气派。园宅刚刚修成,元帝即听说了此事。太傅无比机智,立即奏报皇帝,说自己所修乃为一庙宇。因此,此园宅就定名为岳王寺。
明末之际,清兵大举进犯,岳王寺昔日风貌已荡然无存。但人们发现岳王寺内一直居住着的一位白发老者,却整天深居简出,与旁人并不接触。至于老者的来历,人们就更加一无所知了。
今晚,李自在携春娇一同来到岳王寺前。看时,只见寺门紧锁,门外古松苍柏,直冲云霄。
李自在上前“啪啪”、“啪啪”叫打寺门。
就听“吱呀”一声,寺门打开一条缝隙,一老僧模样的人站在门内沉声而问:
“夜半更深,施主莫不是要投宿于此?”
李自在仔细端详老者。半晌,突然“咕咚”一下拜倒在地,拱手说道:
“多年不见,弟子果然所猜不差,李自在给您叩头了!”
老者趁着月色,也对着李自在端详了片刻,大喜而道:
“果然是在儿!你何以会在这里?快快进屋吧!”
老者发现春娇愣在旁边,又微笑着说道:
“女施主也请一并进屋吧!”
李自在忙向春娇说道:
“这就是我的恩师!你就称呼他岳王吧!”
然后,李自在又向岳王说道:
“师父,这位是女儿帮帮主春娇姑娘。”
岳王哈哈一笑,拱手说道:
“失敬,失敬!”
三人进屋坐定后,李自在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告诉给了自己的授业恩师。
岳王淡然说道:
“当年兵荒马乱,你兄长李自成将我请出江湖。但人心叵测,世道险要,李闯王终于举义失败,为师才重又隐居于此,潜心撰著,对江湖恩怨早已不想去过问。所以,此事为师也无能为力啊!”
春娇急忙躬身说道:
“大师醉心隐居,莫不是惧怕当今朝廷吗?”
岳王笑道:
“女侠言重了!想我已是如此高龄,死何足惜?只是江湖之恩怨,绝非明清换代之恩怨!再去重蹈覆辙,又有何意义?现在我已忘却故事,心静无为,所撰《东术拳经》《苍师剑藏》《岳王药理》均已完成。只是一心用于最后一部巨著《维摩回净法华原经》,即使要耗尽我之心血,也在所不惜,故而更不忍心分念它思。”
李自在深知岳王脾气,倘若他不愿意,任凭你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对春娇说道:
“恩师一向喜无常喜,爱无常爱。他之所学,已穷道、佛、医、巫。恩师所传弟子功学,无不是以各类分授之。授拳只授拳,教剑只教剑,传医只传医,解惑只解惑。我乃恩师关门弟子,正因如此,才有幸学到了剑法与医术。”
岳王听罢,霭然笑道:
“既然在儿远道而来,为师还是愿意指点一二。那西门夺日修炼七星移位大法的法门所在,就是他贯通人力于天力之中。而天力何以被他利用?此事说来玄妙,但为师可以让你能够破解他的七星移位大法。”
岳王又笑着说道:
“恰如从高山上飞奔而下的激流,曾经贮满于山麓潭中,而潭水溢则奔流急。其实,道理全只在这潭上。那西门夺日能移天换地,所靠何术?为师以为就在于七星北斗。现在为师以传音入秘之法复授你占星之术与通天咒语,好让你营救正道侠女冷四方。”
说完,岳王闭上眼睛。
李自在也闭上眼睛。
他们再说的话,春娇已然一句也听不见了。
岳王说道:
“北斗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者也。斗天星其状似北斗,魁上建星三相对,天弁建上三三九。斗下圆安十四星,虽然名鳖贯索形。天鸡建背双黑星,天龠柄前八黄桂。狗国四方鸡下生,天渊十星鳖东边,更有两狗斗魁前,农家丈人斗下眠,天渊十黄狗色玄。此为斗星之诀。”
岳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下面是另外六星之诀,你务必牢记在心。”
“牛六星近在河岸头,头上虽然有两角,腹下从来欠一脚。牛下九黑是天田,田下三三九坎连。牛上直建三河鼓,鼓上三星号织女。左旗右旗各九星,河鼓两畔右边明。更有四黄名天桴,河鼓直下如连珠。罗堰三乌牛东居,渐台四星似口形。辇道东足连五丁,辇道渐台在何许?欲得见时近织女。”
“女四星如箕主嫁娶,十二诸国在下陈。先从越国向东论,东西两周次二秦。雍州南下是齐邻,齐北两邑平原君。欲知郑在越下存,十六黄星细区分。五个离珠女上星,败瓜珠上瓠瓜生,两个各五瓠瓜明。天津九个弹弓形,两星入牛河中横。四个奚仲天津上,七个仲侧扶筐星。”
“虚上下各一如连珠,命禄危非虚上呈,虚危之下哭泣星。哭泣双双下垒城,天垒团圆十三星,败臼四星城下横,臼西三个离瑜明。”
“危三星不直旧先知,危上五黑号人星。人畔三四杵臼形,人上七鸟号车府。府上天钩九黄晶,钩上五亚字造父。危下四星号坟墓,墓下四星斜虚梁,十个天钱梁下黄。墓旁两星能盖屋,身着黑衣危下宿。”
岳王又一口气把“室星诀”和“壁星诀”秘授给李自在。
然后,岳王又以传音入秘法沉声而语:
“你们速去大理附近的错开峡,在子时将近之际,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正是:
月出东壁西壁沉,照破人间千古心。
本无世虑何须遣,总是大道没黄尘。
6
在离大理城南约数十里,有一峡谷,名曰错开峡。李自在和春娇又是一路狂展身形,丝毫不敢有片刻耽搁。
李自在跑着跑着,就见前方有一峡谷。他抬头看天,星宿所指,此峡就是错开峡。他看到峡中有许多幽静的古洞,就领着春娇循洞而入。
只见洞顶挂满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有的像各种飞禽走兽。地面上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石笋。就在当中的大钟乳石上,还有一股清泉汩汩流下来,泻进一个方形大池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说话间,子时就已来到。
此刻,也正是冷四方所要面临的西门夺日强施兽行的时候。
李自在来到当中那个大钟乳石面前,双手抓住一用力,断喝一声道:“开!”
就见这个大钟乳石仿佛离弦之箭穿山而出去。
春娇上前看见,只见大钟乳石穿过的地方,已然出现一处圆洞,泻下点点星光,正是北斗七星。
李自在盘膝坐在七星之下,口中念念有词,法力神奇。
李自在朗声喝念道:
“壁星下头见霹雳,霹雳五星横飞翔,云雨呼唤冷四方。壁上天庭十圆方,铁踬归位羽林旁,土公腋下正气狂。”
说到此处,李自在一声高喊:
“七星不乱,玉宇恒天!”
只听“七星不乱——七星不乱”、“玉宇恒天——玉宇恒天”回声不绝。洞内四壁被震得“啪啪”作响,那蓄水之方形大池之中,泉水被激得掀起狂澜,飞沫如梭,白浪滔天。
这一声“七星不乱,玉宇恒天”刚喊过,李自在就隐约听到来自九霄天外的七星北斗上传回的声音。原来喊出的这八个字,实为一咒语,其中含义神秘莫测。
这回声正是李自在刚才高喊的:“七星不乱——玉宇恒天!”
原来,这七星北斗定位于中央,它的运动和变化都有一定的占候意义,它的作用实际是主持发布天王的旨令,向四方发布于各个方位,并控制四方二十八宿。
而北方七宿为灵龟,与北斗相似,故而七宿也好,北斗也罢,此刻都已被李自在的咒语所控制。
霎时间,夜空中乱云飞渡,流星狂坠,银河乱舞,宇宙震颤。
就见李自在一声高喊之后,就仿佛功尽力竭一般,豆大的虚汗滚滚而落。原来,此系李自在穷毕生修成之力气,送咒语以入星河。但李自在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医,他临危不乱,从容镇定。只见李自在迅速拿出一粒碧玉丹含入口内,又一指按在自己的丹田之上。
李自在何以不点大穴,只按丹田?因为丹田乃为纳气吐气之谷,是滋养全身的重要穴位,有性命之祖、生气之源、阴阳之会、呼吸之门、五脏六腑之本之说。又因为在炼气化神阶段,丹田乃是阳神上迁之处。
李自在一指接在丹田上,为的就是气力不被竭尽。
李自在又暗念道:
“成乾之体,用巳土从离位退符,敛五气回周王三十之数,直至坤宫而止,结成还丹,戊巳复位,醉饮刀圭,一性湛然。”
随着暗念之声
,真气从星宿间源源回归,纳入丹田;又感觉心息相依,同时被丹田收纳。
7
冷四方正处在危急关头,忽然感到天摇地转,刹那间就不省人事,昏倒在洞中。
待冷四方转醒之后,见西门夺日立于当中,如木人一般。借着星月之光,冷四方发现西门夺日七窍流血,就连头部上星、神庭,头耳后风池诸穴道,也喷出晶亮鲜红的血浆。
冷四方一摸西门夺日的脉息,尚有一丝十分微弱之感觉。后来,西门夺日在一场比武中,气冲会阴而亡,年一百五十岁,此为后话。
冷四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想起刚才自己被逼进洞角,而西门夺日狰狞而笑道:“时辰已到,休怪我无礼了!”就在此刻,冷四方昏死过去……
天渐渐亮了。
冷四方走出贞洁洞,只见圣泉泉水又从石缝隙中迸流而出,一夜之间贞洁山遍地都长满了知风草、满江红、西风古、雨久花、佛指甲等古怪的花草,真犹如换了一个世界。
冷四方顾不上多想,飞身下山,直奔大理皇宫,她要去皇宫打探李自在和春娇的下落。
正奔跑着,就见远处有一个人也在向大理方向纵身疾驰,似乎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冷四方见此人轻功盖世,不禁好胜心顿起。但见她长舒臂膀,劲扬双腿,朝着那两个人狂展身形,飞驰而去。
待相距仅有十五六丈时,冷四方已看清前面之人。她万分高兴,大喊一声:“我——是——冷——四——方!”
前面之人回头一看,“哎哟”一声大喊道:
“无量天尊!师侄,你让我好找!”
正是:
西转东移意偏阑,长风吹梦人自安。
最是赏心悦目处,遥看乾坤地界宽。
第十六章 森孩儿诉苦冷面孔 玄机子托孤热心肠
诗曰:
徒步江湖乱云飞,千林香雪照边陲。
道人不作扬花梦,只寻满山白云回。
1
且说冷四方奔出贞洁洞,一路放纵身形,宛若风驰电掣。忽然之间,冷四方影影绰绰地发现前面薄雾之中有一个道士,也朝着大理方向狂飞疾走。
冷四方急忙赶上前去,发现道士身后还背负着一人。她再奔至近前,隐去身形,定睛看时,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这道士不是别人,竟是阔别数载的师叔——金山道观紫烟道长。
但是,紫烟道长身背之少年,冷四方却不认识。
紫烟道长把那少年放在草坪上,看着冷四方已然成熟许多,眉宇间多了些沧桑岁月印下的惆怅,再也没有刚来金山时的那种少女的天真、活泼,不禁心头一阵酸楚,险些掉下泪水。
见到亲人,冷四方一头扑进师叔的怀抱,失声痛苦起来。
冷四方哭道:
“师叔,你老人家怎么会到大理来?这少年是谁?我怎么不认识?看他受伤不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冷四方一连串的问题,使得紫烟道长深深地叹了口气。
紫烟道长说道:
“好孩子,这说来话长啊!你听师叔慢慢道来。”
古人有词曰:
烟云锁横剑,别来行书短。
谁把江湖作沙场,燃尽山河总半。
隐去几许乌发,情知落花更残。
不似倦客恨无涯,心共孤霞长远。
这些年来,紫烟道长和师弟红云道人齐心协力,把金山道观的香火不断继承发扬。
金山,已是耸秀峻极。那白龙潭水,绿浪萦回,喷薄巨石。山外桃李花落,绿叶满枝;山内辛夷照檐,皎如白雪。午夜冲撞崩雷,溪声雨声澎湃不止;烟岚云雾,穿窗入室,忽隐忽现,变幻非常。
真可谓“千古涟漪清绝地,广寒宫阙人世间”!
紫烟与红云就在这金山之上布道授徒。
那些黑道人物既已知道灵智子所遗剑秘已然遁入江湖,也就不再登临金山恣生是非。
金山上,道人们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过得太平、祥和。
天下四剑客逢期比武的日子,探月老翁和巡海夜叉又莅临金山,但见得无指师太早已羽化归西,而紫烟道长更是看破尘俗之事,弃功名于尘土,终日里一心沉浸于道法理学,故而这两个邪派剑客也不由得心生惆怅。
探月老翁号称醉昆仑,此时所练昆仑盖顶功的功力已臻上乘,他和巡海夜叉又是多年不见,所以在金山多逗留了几日,整天以酒消磨平静的时光,倒也并无恣生旁枝。
但探月老翁却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说,孤独北侠已关山静闭,去修炼一种奇绝功法,不再在江湖露面。
另一个消息说,草上飞矮公鸡已经练成“震天浑术”,其原理与金山剑法似乎同出一宗,究竟如何,已无人知晓。
三个月前,金山之下来了一个天宁道观的老道,名叫玄机子。玄机子还带来一个英俊少年。
玄机子在江湖上绝少露面,因此并不为别人熟知。但玄机子在道众之中,也自有其影响。因而金山道观的道人们虽未见过玄机子,可听到玄机子的大名,也不敢怠慢。
有弟子赶忙上山通报,紫烟道长听后亲自下山,把玄机子二人接上道观。
玄机子已经中毒不浅,他对紫烟道长弱声说道:
“多谢各位道兄救命之恩,我玄机子游方天下数十载,对于道学知之甚浅。但有一点不敢忘怀,那就是扶弱济贫,顺应民意。欲其有灵,道心须静啊!”
玄机子把少年拉到身边,对紫烟道长说道:
“他俗名叫做森孩儿,也是救我之恩人,又是我难中所收之徒。看他年少聪明,好好栽培,日后定然前程无量。贫道在此拜请紫烟道长与各位道兄收留于他,指点于他,完成一项空前使命,贫道死也瞑目了!”
紫烟道长看着森孩儿,见他虽然身体单薄、面容清瘦,但目光中所流露出的豪侠之情与不谙世间繁杂的单纯,却英气动人。
紫烟道长急忙取出解毒丹药让玄机子服下,又吩咐备好茶点,请玄机子和森孩儿用罢,才问森孩儿道:
“森孩儿,你和玄机子道兄就留在金山吧!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有什么为难之事,道观众多师长、弟子均可替你们担当。”
紫烟道长旋又问道:
“你们一路定然遭遇坎坷,玄机子道兄又身中剧毒,森孩儿,其中前因后果,你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森孩儿看看紫烟道长慈祥的目光,又看看玄机子师父虚弱痛苦的模样,便把自己经历过的和玄机子师父一路的遭遇,一一说给众人听。
2
清迁都于北京以后,各地汉人聚义,战事频繁。山野小路边,常有死尸弃婴、恶丐穷儒。
这时,远处战马咴鸣,叱咤不休。只见两三个清兵骑马挥鞭,抽打着一个年轻的乡野村姑。
这个村姑虽然衣衫褴褛,面色灰黑,然而在灰黑色的后面,却隐隐透露出年轻俊俏的动人姿色。
路边呻吟着的乞丐儒生们,在生命奄奄一息之际,也忍不住用火辣辣而疲乏无力的目光,三遍五遍地抚摸着村姑的身体,仿佛人之将死,能最后有如此艳遇,就不枉来到世上一遭。
两三个清兵骑马一边用软鞭抽赶村姑,一边用极其下流污秽的语言调笑不已。
不一会儿,村姑便被鞭挞得衣衫破烂,露出虽不丰满但却散发着女性芳香的肌肤。
一个五大三粗的清兵哈哈大笑,一把就将村姑抓起,放在自己的马上。
另外两个清兵一边狂笑,一边策马靠近抢夺村姑。
一时间,村姑成了三个清兵你争我夺、肆意侮辱的猎物。
忽然,抓起村姑的那个清兵惨叫不已,手一松,村姑便“咕咚”一下掉到地上,顿时昏了过去。继而,另两个清兵也随之惨叫着坠落马下。
只见三个清兵的面额上各有几根细小如毛发般的针刺。这些针刺的末尾处,都呈现出殷红的色泽。
再看那三个清兵,早就没了呼吸。只有战马发出几声嘶叫,围在死尸旁不肯离去。
这时,从半空中飞身落下一个人,只见他年已老迈,细高的个子,鹤目炯炯有神。
他长身来到村姑面前,出指如电,轻轻一点穴脉,村姑便“依呀”一声转醒过来。
村姑见一老者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不禁惊魂不定。
只听老者言道:
“姑娘,这越城岭沙场烽烟兀自不散,你因何独自在此遭受清兵欺凌?你是哪里人氏,家居何处?”
村姑“嘤嘤”哭道:
“老伯不知啊,民女乃大清良民,家住芝麻河。今天一早,三个清兵将我掠出家门,一路鞭抽话辱,企图强暴,却不知怎么就倒地昏死过去了!”
老者说道:
“原来如此。这越城岭离芝麻河相距也不过十余里,看天色尚早,你快些回家吧,以免再生枝节。”
村姑这才站起身来,冲着老者施礼说道:
“多谢老伯相救,小女子就此别过!”
就在此时,半山坡林子中有人大啸一声,飞身而起,仿佛一只蝙蝠,顷刻间便来到老者和村姑面前。
只见此人,约莫有五十岁上下,秃头,鼠目,大耳,身子不胖,头却很大。
秃头阴阳怪气地说道:
“原来是正阳真人玄机子!你偌大的岁数,好大胆子,竟然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杀死清兵,又在这越城岭上诱拐良家妇女,我看你是活腻了!”
玄机子朗声说道:
“我道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原来是塔上鬼魅王和尚。听说你从沙刺国风流而归,也多少算得是衣锦还乡了!而今又甚得当今皇后娘娘的宠爱,大有光耀祖上的阴德损性之势。你不是修成了什么乱云寺吗?你为何不在乱云寺胡乱地修行,却到这沙场依然狼藉、烽烟还在弥漫的越城岭来做什么?你身为出家人,虽已不恪守戒律,但至少也应懂些清规,却为何满嘴妄说,这如何能令世间的僧徒信服?”
只听塔上鬼魅王和尚阴声说道:
“果然口才过人,只是不知你能否过得去今日。玄机子老儿,我今天要杀了你,你还有何话说?”
玄机子哈哈一笑,言道:
“江湖上人说塔上鬼魅性情刁蛮,心狠手辣,我常常不信。今日碰上,才知所说句句是真。不过,道中出家之人岂有胆小怕死之辈?你塔上鬼魅王和尚枉为出家之佛门弟子,做事荒唐这还罢了,却又如此下流!所做之事,确为江湖正道武林所不齿!我玄机子一身正气,又岂会怕你那几手从沙刺国修来的阴阳箫呢?”
塔上鬼魅王和尚听罢,点点头,说道:
“玄机子老儿的正阳真人之称,果然名不虚传。但你是正阳,我是纯阴,正好以阴克阳。这是因为我塔上鬼魅虽吃斋念佛,备受当今娘娘恩宠,所作所为,却习性难改,就喜欢和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过不去!更何况你用暗器一点红杀死了大清兵卒,因此我便更应该让你知道一下我的厉害!”
塔上鬼魅王和尚游移步履,双掌搂定乾坤,力道骤然爆发,双掌平举,推向玄机子胸口。
玄机子毫不含糊,摆了个攻门,施展起道中鹤拳之术,单拳似钩,一式“锁挂阴阳”,迎向塔上鬼魅王和尚的双掌。
就听“嘭”的一声,两人力度相交,塔上鬼魅王和尚顺势退后半步,而玄机子也后退一步。
从这一招看,玄机子与塔上鬼魅王和尚旗鼓相当。
玄机子虽然多退后了半步,但他却是以单拳迎打塔上鬼魅王和尚的双掌。
然而,玄机子心中明白,自己绝不是塔上鬼魅王和尚的对手。因为自己使的是道家绝技鹤拳之术中的“锁挂阴阳”,而塔上鬼魅王和尚只不过是随便推来的一招两掌而已。再加上自己年已老迈,而塔上鬼魅王和尚正值当年。
想到这里,玄机子狂展身形,疾如鹰隼,以无比迅猛之速度,向塔上鬼魅王和尚连击两拳。
这两拳很有名堂,此乃鹤拳之精华,一拳名为“翔云”,一拳名为“定海”。
“翔云”乃是从仙鹤飞翔于空中的自若神态中所悟,系长春真人丘处机所创。别看这一拳稀松平常,它可是聚集了玄机子几十年的功力,对手越是内力高强,功力便越是可以发挥出来。
“定海”比“翔云”在技法上更为奇特。
此拳招,乃模仿仙鹤观海之引颈神姿,拳打出后,即静止不动,诱惑对方深入自己所开门户,然后以内力专打对方臂弯或前胸之穴。如果“定海”一招得逞,立时废掉对方的一条胳膊,或使对方胸前的经络闭塞。
再看塔上鬼魅王和尚,不知怎的,手中多了一把短箫。这把箫名叫阴阳箫,是塔上鬼魅王和尚的成名的武器,一头吹冷,一头吹热。
只见塔上鬼魅王和尚丝毫不顾忌玄机子打来的两拳,自顾将箫放于嘴边,发力猛吹。
就听得箫音如泣如诉,似钱塘潮汛,又似剑戟相交。
箫音忽长,若彩虹当天;忽短,若流星闪现;忽强,若战鼓轰鸣;忽弱,若低低耳语。
但此箫音,不论是长、强,还是短、弱,均有一种阴阳之交力,合戮玄机子周身的穴道。
箫音起处,玄机子只觉得心中燥热难耐,像炉膛一般遭到烈火的燃烧。
他暗道一声:“不好!”
玄机子急忙分心思,他企图挡住阴阳箫的燥热。但是,心神怎么也分不开。
玄机子心中一横,抄手打出独门暗器一点红,就见这无数根细若毛发的喂毒暗器一点红,夹带着飒飒风声、沉沉锐气,直打向塔上鬼魅王和尚。
但谁知,一点红被箫声所阻,纷纷
藏书网扬扬,败落到塔上鬼魅王和尚身前,无法打中塔上鬼魅。
此时玄机子已是心如火焚,无力支撑,眼看就要摔倒。
突然,有人以头部猛地顶向玄机子。
这一顶,竟将玄机子撞出三四步远。
玄机子突然受到第三者的袭击,心神一下子从箫声中分将出来。他顿时清醒,心中也为之大爽。
玄机子只道是有高人暗助,便顾不上细看,向着越城岭下发足狂奔,顷刻便不见踪影。
塔上鬼魅王和尚正专心吹箫,突然看见玄机子摆脱箫音,向岭下狂奔而去,这阴阳箫声已无法达到玄机子耳中。正自纳闷儿,猛然觉得刚才像是有人推了玄机子一把。
在如此荒蛮偏僻之城,谁能抵挡得住塔上鬼魅王和尚阴霸江湖的阴阳箫声呢?
3
就在玄机子危在旦夕的一刹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的村姑,一头将玄机子顶出三四步远,解了他的围。
原来,塔上鬼魅王和尚一露面,村姑就看出此人定非善物。她跑远后,复悄悄回来,躲在树后看个究竟。
而塔上鬼魅王和尚的阴阳短箫,实则全凭冷和热的感觉来调动对方的精神。对方武功内力愈高强,他的精神就容易集中,而一旦集中于箫音中,最后要么热得发疯,要么冷得抱成一团。总之,再也无力反抗,冷或热到极限时,将经脉寸断。
但是,这个村姑全然不会什么武功,更没有什么内力,因而也就根本没有冷热之感觉。
村姑看到塔上鬼魅王和尚的阴阳箫吹得越杂乱,玄机子就越是无力反抗,竟没有办法挪动脚步。
村姑心想:“这老者真怪,既然打不过这和尚,你还不跑?等着干什么?反正这老者不是坏人,又救过自己的命。那个坏和尚胡说八道,不讲道理,我应当帮一帮这个老者……”想到这时,村姑从树后轻轻走过去,朝着玄机子便是一头。
当塔上鬼魅王和尚明白过来时,玄机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塔上鬼魅王和尚冲着村姑阴笑了一声,说道:
“不错,不错,好极了!还是你这村姑想得周到,那玄机子老儿留在这里,你和我又怎能快活?”
塔上鬼魅王和尚眼中淫光暴盛,他一把擒住村姑的手腕,又一指点在村姑的哑穴上,提足纵身,带着村姑向山顶飞去。
越城岭乃天下大岭,山高林密,树大草深。岭上常有草莽之人打家劫舍,对付富豪人家和地方官兵,所以历代朝庭都要派兵时常上这越城岭上搜剿绿林中人。
王和尚不愧是塔上鬼魅,飞奔开来,若鬼火闪烁。>
塔上鬼魅王和尚将村姑扔到岭东的一片齐腰深的灌木丛中,惊起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四下飞去……
4
离越城岭十余里地的芝麻河,其实不是河,乃是一座城镇。至于这座城镇为什么叫芝麻河,却不为人所知晓。
这一日,芝麻河来了一个老道人,只见这个老道人面色焦黄,目中无神,一件灰褐色道袍的胸襟上还沾有斑斑血迹,一看便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道人在城中找了个僻静的茶肆坐下,要了一壶西湖龙井香茶,一边喝,一边闭目调息。
道人喝了一壶又一壶,跑堂的伙计提着一把大水壶紧添慢倒也跟不上趟。
说来也真怪,刚烧开的水,倒在道人桌上的龙井茶壶中,竟然不见有一丝热气冒出。但见这道人自斟自饮,眨眼间又将一壶开水喝尽。
这时,从茶肆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年乞丐,中等身材,面色黑不溜秋,却也英俊,顶多十几岁。
只见少年乞丐一走进茶肆,两眼就紧盯着道人走了过来,嘴上兀自唱道:
一是凤凰三点头,
二是文章贯斗牛。
三是满门生贵子,
四面八方有金秋,
五魁六顺不知醉,
荣华富贵万户侯。
唱完,走到道人的桌前,从袖中与怀中取出一把黑蝎,一把小尖头蛇
藏书网,一把花皮蜈蚣,一把红灿灿的壁虎,最后又取出一只肚子很大、很白的黄绿色蟾蜍。
少年乞丐旁若无人,朝着自己的口里一只只地放进蝎、蛇、蜈蚣、壁虎,一边放,一边哼着小曲,咀嚼有味,仿佛赛过王母娘娘宴席上的蟠桃。
茶肆内的几位客人和伙计早就吓得躲了出去。
少年乞丐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不住地斜视道人。
只见道人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桌上的一堆蛇蝎之类,微微一笑,言道:
“此蛇、蝎、蜈蚣、壁虎和蟾蜍,乃天下五毒也。想必你精通药理,又自幼吃惯了这些个毒虫,而今恐怕早已五毒不侵了。小小年纪,真是奇迹!”
少年乞丐也不答话,只管一只只吃着,可还是常常乜斜上道人几眼,只是面无表情。
一盏茶工夫,少年乞丐就将桌上的蝎、蛇、蜈蚣和壁虎吃得一干二净,兀自还打出一个带响的饱嗝。
只见那只未被少年乞丐吃掉的大蟾蜍还在桌上瞪着眼睛,一边蹦,还一边喘气。
少年乞丐这才一把抓起了大蟾蜍,让自己的嘴对准大蟾蜍的嘴,像是在亲嘴戏耍。
只见大蟾蜍的肚皮由白变红,变黑,变红,又变白。
少年乞丐这才对道人说道:
“道爷,我看你面色焦黄,喘息不匀,定是内脏受有重伤。这一壶壶滚烫的开水,在你面前顷刻就寒如冰水,你定是误服了九冰草,或是中了我们丐帮的百寒针!”
道人听罢一笑,点点头说道:
“正是,正是。我先是误服了九冰草,后又中了百寒针。我想用热茶逼出寒气,却丝毫没有起色。”
少年乞丐言道:
“请问道爷道号是什么?”
道人缓缓说道:
“贫道已命不久矣,告诉你也无妨了。我名叫玄机子,道号正阳真人。不过,我倒也要问你,你吃了许多毒物,怎么会没有一点反应?”
少年乞丐说道:
“我自幼有一爱好,就是喜欢养些毒物玩耍。后来被一条叫竹叶青的小蛇王咬中手臂,我一气之下,将竹叶青蛇王生吞于腹。我想我无有爹娘,就靠这些毒物为伴,却不想它们也来欺负我。我气恨难消,就将毒虫全都吃进腹中。我的全身立时就变紫转黑,我本以为就要中毒死了,就又掏出一只小蟾蜍放到嘴边。谁知就在此时,我发现身上的紫黑之气已经消失。我急忙看小蟾蜍,见它身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紫黑之气,我才知道是小蟾蜍救了我。从此,我真的百毒不侵了。”
少年乞丐乐呵呵地指指桌上那只正在用怪眼看着自己的大蟾蜍,顽皮地说道:
“就是这只蟾蜍救了我!”
少年乞丐说到这儿,得意地笑了笑。他接着又言道:
“道爷,你中了百寒针和九冰草的毒,别人可能救不了你,我却有办法为你解毒,你可将我的这只大蟾蜍吞入腹,即可毒症全消!”
玄机子微微笑道:
“多谢小兄弟的好意了!我不仅中了百寒针和九冰草的毒,还中了别人的暗器阴阳须,早已毒气攻心,已不可避免一死了。只是有一件事,放不下心来……”
玄机子说到这里,问少年乞丐道:
“这两天你一直跟在我后面,为的是什么?”
少年乞丐答道:
“我一见到你,就看出你受伤不浅。我就带上五毒之物,跟在你的身后,想找机会给你祛除毒气。我现在的这只蟾蜍,是集五毒为一身的药引子,你若配上与五毒相克的雄黄酒,定会有无比的神效,而对你却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玄机子点 4e86." >了点头,微弱地说道:
“多谢小兄弟了,多谢小兄弟了!你我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却肯以自己的心爱之物相赠,可见你心肠善良。多谢你这番好意了!”
玄机子接着又道:
“我的道观是天宁观,离这个地方很远很远,我的师祖是丘处机。我师父当年修建天宁观时,承蒙大明皇帝亲赐一块金骨王牌,而今传到我的手上……”
玄机子此刻已是满身虚汗,他顾不上自身的安危,依然接着说道:
“无量天尊!我已命不久矣!但是,这块金骨王牌就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我看你年纪虽小,但聪明、正直,日后定会大有作为。如果你愿意,你就跪在我面前,成为我的弟子,听我嘱咐吧!”
少年乞丐全然不知这一跪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定了定神,看了看玄机子,慢慢地跪了下去……
正是:
尘世无因后得缘,命中注定有单传。
好风时爱三生梦,他日必会起狂烟。
5
玄机子言道:
“好,好极了!既已跪我,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骨牌。只见这骨牌乌黑发亮,一面刻有一条金色天龙,另一面刻有一个“王”字。
玄机子将骨牌交到少年乞丐的手上,郑重其事地说道:
“为师命不久矣,无法传授你什么。这……这便是金骨王牌!当年大明皇帝将它赐予我的师父,可见对我道教的器重。凡是拥有这金骨王牌者,即为
99lib?t>我天棕派的掌门人。今天,这块金骨王牌就传到你的手上,你已是天宁道观的第九代掌门人了!”
玄机子又说道:
“我这里有一封信,本来是交给你的师兄森孩儿,让他作掌门人的,但他在一个月前被一个黑道妖女打死了。现在,你就是森孩儿。切记,切记,你的名字叫森孩儿!因为在这封信中,写的就是这个名字,恰好你无爹无娘,就把今后的事做好吧!”
玄机子抚摸着森孩儿的头,一字一顿地接着说道:
“今天你要将金骨王牌收仔细了,江湖上当年就有一些高手为了得到它而下了很大的赌注。后来我得到它,也不免整天提心吊胆。无奈我离观远游,一游就是数十年啊!我已无法传授武功于你了,你可去找五岳山王,他们见到金骨王牌,定会教授一些至高无上的功法给你。这封信你万不可看,只有见到泰山王时,才可打开!”
森孩儿听罢,依稀懂得了这一切。就见他使劲地点了点头,眼中已溢出一些泪水。
玄机子为森孩儿擦去眼泪,无限惆怅地又说道:
“哪会料到,你我刚有师徒之名,就要……此为天所注定,道中所依啊!你一定要记住害死我的三个仇人,一个就是清廷大内的夺命判官,我误服了他敬给我的一杯泡有九冰草的毒酒;第二个就是金珠魔丐,他的百寒针的确不可小视,它是丐帮的法宝之一啊!还有一个就是塔上鬼魅王和尚,他的阴阳须乃是聚天下奇热、奇冷之物而制成,平素藏于一把短箫之中。我连中三种奇阴之毒,全凭内力支撑。你一定要好自为之,学成武艺将道学玄理发扬光大,铲除天下武林奸佞狂徒……”
森孩儿又使劲点了点头,将金骨王牌、那封信和大蟾蜍一齐放入怀中。
玄机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森孩儿急忙使劲喊道:
“师父,你不能死,你要挺住啊!让我配些草药给你吃!”
森孩儿急忙从另一衣袖中,掏出一大堆草药,却都是些毒虫之类。
他专门拣出一些原蚕、金翅蜂、九香虫、蜘蛛、蝎、水蛏、蜚虻,一把放入口中咀嚼。之后,将嚼烂的肉泥吐在玄机子流血的部位。又以手指掐定玄机子的人中之穴,复挑选了几只还算干净的蛤蜊和几条溪鬼虫,放入玄机子口中。接着端起桌上的剩茶,灌入玄机子口内。
也不知是何种虫物起了作用,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就见玄机子睁开了眼睛。
森孩儿非常高兴,拍拍手说道:
“师父,你醒了!”
玄机子看着身上所涂肉药,闻见肉药尚在散发着的一股腥怪之气,他知道,这是森孩儿用了毒虫药。
玄机子慢慢说道:
“快,快!离此地不远,有一座金山,我们去金山寺吧!道观的道兄们,会收留我们的。”
就这样,森孩儿背着师父玄机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饿了,就去给玄机子弄几只馒头;渴了,就去给玄机子讨碗水喝。而森孩儿则去阴沟、山石之中捉些虫子食用,渴了喝些蛇、蛙腹中的血液。
正是:
惊心动魄,三毒齐索命;
性命攸关,少年挺身出。
6
听罢玄机子的叙述,紫烟道长叹了口气。
红云道长问道:
“玄机子道兄所遇塔上鬼魅、夺命判官和金珠魔丐,怎么我从来不曾听人说起过?”
玄机子言道:
“那塔上鬼魅王和尚从前就在中原祈霞寺内出家,后因行为不轨,被逐出佛门,他就去了沙刺国。也的确向沙刺国国师摩那罗学到一些武功,尤其是他的阴阳箫,端的是邪派中的玄学武功。只因他采花成性,不肯收敛,奸污了不少异国少女,才又被沙刺国国王逐出国境。谁知他回到中原不及数年,又与当今娘娘打得火热,兴许是他房中之术确有所为,娘娘就派他回到祈霞寺,推倒寺墙,重修而成乱云寺。那夺命判官系大内高手,相貌堂堂,却心狠手辣,专干些阴损恶毒之事。而金珠魔丐就是善面阎王胡超和俊俏鬼母郎牡丹的师父,原先他从不问津江湖,只是一味关心炼阳寿丹,谁知孤独北侠闭关静修之后,金珠魔丐忽然重现江湖,他先是制服了丐帮弟子,摇身一变成为丐帮帮主,接着在江湖中兴风作浪,四处杀人。这也就是最近的事情。我看金山风调雨顺,因此道兄们还不知道这三个魔头。”
紫烟道长听罢,禁不住清声长吟:
天荒地老明苑倾,剑影泣断旧歌声。
忽如一夜秋风紧,杀向江湖不留情!
如此凄苦悲怆,众人听罢,顿觉隐隐心寒。
玄机子也接着吟道:
昔日金壁今日家,万般伤色向天涯。
横空过雁泣声弱,杀败春光不留花!
玄机子吟罢,难禁心头怒气,忽然口吐鲜血,气息顿时受阻,一头栽倒在地。
红云道人立即上前,握其脉时,已经十分微弱。
紫烟道长也
纵身过去,端其脉时,只见脉位低沉而无力。他赶紧让人配来一碗急救回阳汤,又以手指重点玄机子的任督大脉,期以此力,唤起玄机子的微弱的脏气元神。
但玄机子依然牙关紧锁,面如土灰。
众道人围在玄机子身旁,万分焦虑。
森孩儿握住玄机子的手,已然泪流满面。他见紫烟道长和红云道人所做努力均未生效,就一把抱住玄机子,对准玄机子的廉泉穴猛咬一口。
廉泉乃为人之胫中要穴,森孩儿咬罢,只见玄机子廉泉中顷刻涌出血水。
森孩儿又从怀里掏出那只大蟾蜍,对准玄机子流血的廉泉穴,让大蟾蜍猛力吸吮。
然而,玄机子之毒已然入满五脏六腑,浑身血浆早就混有剧毒,大蟾蜍一会儿工夫就已吸饱。任凭森孩儿如何拍打它的肚皮,它就是不肯再去吸吮。
就见森孩儿突然俯下身去,以自己的口,去吸食玄机子那奇毒无比的毒血。
不知过了多久,玄机子才又慢慢转醒过来。
忽听观门外有人宏声吟道:
故人重分携,临流驻归驾。
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
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华。
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
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
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
壶觞负吟啸,尘土足悲咤。
回首亭中人,平林澹如画。
竟是一首元好问的诗。
森孩儿听罢,不禁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再次俯下身去,为玄机子吸吮毒血。
玄机子见状,知道森孩儿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有道后生,但他也深知自己的血中不仅仅是充满毒素,同时更是充满了自己运发而起的数十年的功力。倘若森孩儿不经过武功化解,不到二三个时辰,血管就会冲涨,并因力道崩裂而残,更为严重者,会夺去森孩儿年轻的生命。
玄机子急火攻心,以最后的气力大声对紫烟道长说道:
“紫烟道兄,你快救救这孩子!他误吞我的毒血,倘若不及时……必会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若救森孩儿,只有天下第一神医……李……自……在……”
玄机子说完最后一个字,圆睁双目,心脏已然停止了跳动。
森孩儿扑到玄机子的遗体上,朝天喊道:
“师父!你不能走啊——”
紫烟道长也久久没有言语。他深知玄机子之死,很快就将传遍天下。
才为金山剑诀起风雷,又要为金骨王牌动干戈了。
森孩儿走到金山的悬崖边上,跪倒在地,双手上托。
众人上前,发现在森孩儿的手中,正拿的是那块惊世绝伦的金骨王牌。
紫烟道长摇摇头,无限深情地朗声说道:
“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信物,虽然贫道深知拥有它的人将会遭到数不尽的劫难,但你只要恪守正道,向五岳山王学会奇功,同样可以扶持正义,铲除邪恶!”
森孩儿使劲点了点头,复把金骨王牌放入怀中。
忽然,森孩儿觉得头一昏,身子向崖下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
才见一阵紫烟闪过,又见一朵红云飘来。
待众人定睛看时,紫烟道长和红云道人已然双双抱着森孩儿,从崖下纵身闪回,站在一块空落落的石地上。
啊,好玄!
任何一件好玄的事,都必将牵动人心!
江湖之事,无不好玄,无不牵动人心!
正是:
金山峰头秋水生,无边木叶作寒声。
命绝不知阳鸟去,岩高自有白云行。
第十七章 道长慢讲茶经缘 英雄急返金山寺
诗曰:
北斗飘声数十年,风前云水忆金山。
敢做英雄论玄理,大梦不觉向灯残。
1
紫烟道长和森孩儿把此行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诉说了一遍,就见冷四方的脸上露出了焦急不安之色。
紫烟道长不知冷四方是挂念李自在和春娇,只道是为了森孩儿的生命担忧。
紫烟道长慨然说道:
“我们此次在行路途中,见一村一庵,僧道俗凡,无不称颂你草原侠女侠义江湖,豪情天下。贫道那灵智子师兄在天有灵,定会含笑九重!”
冷四方徐徐笑道:
“师叔过奖了,师侄一弱女子,怎配侠义江湖、豪情天下八字!我离开草原,来到金山,又来此江南、大理,一心只是弘扬武林正义,弘扬道学玄理,查寻金山剑诀之下落,而今已多少有些线索。师叔,你可知道西门夺日这个人吗?”
冷四方见紫烟师叔摇头,就接着沉声说道:
“西门夺日隐匿江湖一百年,还与师父灵智子道长有过一面之缘。他邪术横溢,以自身盖世奇功七星移位大法而复闯江湖。他亲口所讲,知道师父的金山剑秘。”
紫烟道长听后,宏声笑道:
“四方师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灵智子师兄倘若在世,见你为了金山剑诀而行侠南北,定会十分慰藉。只是一本剑诀,无足轻重,你又何必非要找到它呢?当年黑道云集金山,赵之乎和胡超他们自相追杀,还连累了许多正道中人。四方,师叔所言,你休见怪,贫道以为有朝一日,找出这本剑诀,理应召集各门各派,当众焚毁,以绝天下小人之妄心!”
冷四方听罢大喜,忙言道:
“师叔所言极是,晚辈又怎会见怪于您呢?倒是一别多年,师叔对我客气起来了!”
紫烟道长哈哈一笑,又急忙说道:
“森孩儿中毒非浅,我们这就去见过神医秀才吧,也好尽早给森孩儿医治,此事不可迟矣!”
冷四方无奈,只好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师叔紫烟道长,却因自己的名节而隐瞒了在贞洁洞内险被西门夺日施加淫威这一情节。
女人就是这样,注重的是名节。身处江湖之中的女人尤其如此。因此,冷四方也不例外。
紫烟道长凛然说道:
“那你们就没有约定在何处见面吗?”
冷四方讷讷言道:
“没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谁也未曾料到。不过,我们先去大理城,兴许在那里能够找到他们。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到大理去!”
紫烟道长立即背起森孩儿……
2
不提紫烟道长和冷四方朝着大理纵身疾行,先说李自在得到师父岳王的指点,而使用占星传咒法,搅乱星云轨迹,因而,大破西门夺日所修七星移位大法后,就与春娇立即返回大理,寻找冷四方的下落。
就在李自在和春娇到达大理后不及几个时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突然飞来一人。
只听此人悦声呼喊道:
“李秀才!春姑娘!”
李自在和春娇一看,这不是草原侠女冷四方吗?
三个人终于又见面了。
长话短说。经过李自在的回春妙手,森孩儿身体之中的逆撞之毒气被导引而出。从此,森孩儿获得了玄机子数十年来所修炼的内家导引之功力,又在紫烟道长和冷四方的精心传授下,武功与日俱增。
后来,森孩儿杀向江湖不留情,终于成为一代宗师。这是后话,在此不表。(见《仙功奇缘》)
冷四方见森孩儿练功刻苦,自然格外喜欢他。一日,冷四方把森孩儿悄悄喊出客栈,悦然说道:
“凭你现在的内外功力,已经足以与当今天下武林中的高手不相伯仲,只是缺乏临战经验,对一招一式尚需反复钻研。你师父玄机子临终前嘱咐你的事情,你应当去完成了。事不宜迟,你马上动身,去逐次拜见五岳山王,多向他们学些本领,将来好为武林正道铲除邪恶。”
冷四方吁了一声,又言道:
“不用与道长他们告别了,以免大家动感伤之情。你走后,我们也要很快离开此地。我担心金山又将成为黑道人物的众矢之的了!”
森孩儿点了点头,含泪与冷四方拱手拜别后,即闪身飞出了大
藏书网理。
冷四方转回客栈时,紫烟道长、李自在和春娇站在门口,他们似乎已猜到了什么。
紫烟道长潸然长叹道:
“果然不出贫道之所料。唉,真不舍得让森孩儿独自一人去闯荡江湖啊!”
李自在也叹吟道:
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
欲因晨风发慷慨,疾送长歌震九天!
真可谓短暂的相聚,永久的别离。今后岁月茫然,人生茫然;何时再见,谁能卜占?
还是春娇打破了此时的沉默。她欢言悦语地说道:
“大理到处都是香茗,何不到茶楼坐坐,也算是几天来第一次为道长洗尘?”
3
大理虽然不是茶之故乡,但全天下的好茶,在大理城中却都能一一品到。
四人来到大理最负盛名的茶楼——点翠楼,只见点翠楼门框左右镂刻有用大理石制成的对联雕版。
上联道:翠叶烟腾冰碗碧
下联道:绿芽光照玉瓯清
横批道:偷闲作乐
这点翠楼也颇有点来头。
传说唐朝鼎盛时,大理国一位爱茶如命的太子登位后不久,便率侍卫大臣浩浩荡荡出宫品茗。一天之间,皇帝饮遍所有的豪华茶楼。当众臣拥随他来到点翠楼前时,只见楼前招牌上写着“随缘茶社”四个大字。
皇帝摇头说道:
“太俗!今天你随缘,明天他随缘,哪会有如此众多之缘?”
不想,此话被恭站于旁边的茶社老板娘听到。
老板娘是个相貌出众、年轻风骚的小娘子,秋波送处,早见流苏荡漾,便急忙恭请这位皇帝入内赏光,并招来几位最具风情的歌女唱歌伴驾。
谁知皇帝听了一曲又一曲,不知不觉口中有些干渴,于是便端起茶盅一喝,顿时喜上眉梢,连声赞道:
“好茶,好茶!”
原来,随缘茶社后院内有一眼古井,水质清洌、甘甜,虽经数百年而不变质。
皇帝急忙端起茶盅细看,只见太湖炒青晶莹剔透,茶水仿佛绿水春波,于是为茶社亲笔题下三个字:“点翠楼”。
冷四方、李自在、春娇陪同紫烟道长今日所至,正是这座曾风光一时,而今依然生意红火的“点翠楼”。
紫烟道长一行四人坐定后,立即有茶楼小二呈上一壶以细水精泡的上等好茶。茶香四溢,不觉令人心旷神怡。
紫烟道长知道李自在满腹文采,而品茗对于道家,又是必修的一门功课,就对李自在徐徐言道:
“神医可猜猜壶中是何茶?”
李自在见茶壶盖着盖儿,知道紫烟道长想考考自己。但在紫烟道长面前,又不可虚狂,就笑着答道:
“还请道长指教!”
紫烟道长深知李自在此刻心中所想,乃是在自己面前不愿表现得万事皆通,如此而已。
他呵呵一笑,慨然言道:
“神医秀才,秀才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贫道却不懂得讲究俗家礼数,既然秀才反问于我,我就斗胆一猜,猜得不对,各位江湖豪杰请莫见笑。”
直把春娇逗得乐出了声。
紫烟道长一捋胡须,徐徐言道:
“闻此茶香,当为清香醇正之洞庭碧螺春。这碧螺春原名叫做‘吓煞人香’,因当今皇帝南巡到洞庭东山时嫌其名粗俗不雅,遂据此茶色泽澄绿如碧,外形蜷曲似螺,又是在春天采制,便给它起了个‘碧螺春’的名字。”
紫烟道长端起茶壶,亲自给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娇倒茶,叫大家品尝,即而又续说道:
“古诗有云:‘碧云笼碾玉成尘,春风吹破武林春。’这武林春也是一种名贵之茶品,但较之碧螺春却差之远矣,不如改成‘春风吹破碧螺春’吧!”
李自在点头宏声笑道:
“道长所言极是,这茶正是洞庭名茶碧螺春。正所谓:‘江南好,能不忆江南?最忆是碧螺春!’”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冷四方惑然问紫烟道长:
“师叔,这碧螺春为何这般名贵?”
紫烟道长言道:
“相传洞庭山石壁上,经日精月露的滋润,渐渐长出数十株野山茶。石壁缝隙之间长山茶本是奇事,因此远近一传闻,见的人多了,传的也愈发广远。于是先是山里人,后来山外人也有来采摘的。然而奇怪的,凡是茶树一经人抚摩,小径一经人踩踏,便又一股劲地长出新叶,一片片地漫开了新的茶种。仿佛山茶素来坦荡,从不吝啬。有一年春天,照例有人上山,大伙儿看见茶树枝叶繁茂,青翠如玉,就一边放声唱起山茶歌,一边尽情采摘。竹筐摘满了,采茶姑娘就把多余的鲜茶揣进怀里。谁料想,茶叶一入姑娘怀里,就像是注入了灵气,突然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幽幽异香。香味时浓时淡,若有若无,经久飘忽不散。姑娘们相互传开起来,用吴侬软语惊呼:‘吓煞人香,吓煞人香……’于是这‘吓煞人香’就成了当地这种山茶的土名,也就是今天我们喝到的碧螺春。当年灵智子师兄就最爱喝此茶,大凡俗家弟子去洞庭,回来时总要为灵智子师兄捎上几大包碧螺春茶,师兄再把它们分给我们……”
提起灵智子,冷四方又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中。
紫烟道长见冷四方露出极度忧思之情,知道是因为自己在此情此景中提起了灵智子师兄,急忙用话岔开道:
“这碧螺春不仅外形独特,而在泡法上也颇为讲究。一般冲茶是先撮茶叶入杯,再用开水沏泡。四方师至!”
紫烟道长问冷四方道:
“你猜猜看,这碧螺春却是如何沏法?”
冷四方有些不解,惑然说道:
“师叔,我见人冲茶,不都是先撮茶叶入杯,再用开水冲泡吗?莫非这碧螺春是先倒进开水,再撮入茶叶吗?”
紫烟道长呵呵一笑,悦然言道:
“正是,正是!这正是碧螺春的奇异之处。当冲沏碧螺春香茶时,一定不要像冲沏其他茶叶那样,否则就破坏了它的清香和碧绿。以这种先水后茶的方式冲沏,你可以在顷刻间,见到杯中‘白云翻滚雪花舞’的奇特景象。茶汤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入口香气芬芳,顿觉精气神爽。”
李自在徐徐截言道:
“道长可否知道这大理盛传的饮茶习俗吗?”
紫烟道长点头笑了笑,续言说道:
“贫道虽然过去无缘到此大理,但早先无指师太到金山道观论佛问道时,曾提起过大理白族的‘三道茶’。”
紫烟道长忽觉又说漏了嘴,急忙暗暗看了一眼冷四方,见冷四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并没有因为无指尼姑是自己的生身之母而动俗情,才接着缓缓说道:
“这大理白族的‘三道茶’乃是白族茶俗。头道茶用的是土罐烘烤而成的滇绿普洱冲泡而成,味香且苦;二道茶以红糖和牛奶制作的乳扇冲开水泡制而成,味甜且香;三道茶是蜂蜜泡开水,味醇且甜。因为开始喝时是苦茶,喝了二三道之后,嘴里有了苦甜混合的舒适感,故有三道茶乃‘一苦二甜三回味’之说法。”
春娇在一旁悦然插话说道:
“既然三道茶如此有趣,那我们何不陪道长一同品尝呢?”
冷四方眨眼问道:
“师叔,道家弟子能喝这‘三道茶’吗?”
“当然能喝!”
紫烟道长说道:
“不仅能喝,还有助于身体强壮呢!”
冷四方又问道:
“那师叔你呢?”
春娇惑然问冷四方道:
“冷女侠,道长为什么不能喝‘三道茶’呢?难道……”
冷四方微微一笑,言道:
“因为这第三道茶里用的是牛奶呀!”
紫烟道长却笑而不语。
春娇却十分不解,想再问些什么。
李自在悄悄碰了碰春娇的素手,指了指面前的茶杯。
冷四方见到,朝春娇挤了挤眼。春娇羞得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自在,神色中却偏偏多了些令李自在怦然心动的内容。
正是:
一水盈盈连两方,儿女消息不寻常。
新巢正待倦鸟回,莫再迟疑去他乡。
4
这天夜里,冷四方轻身来到紫烟道长和李自在所住的屋门外,她小声喊道:
“师叔,师叔!秀才,秀才!”
李自在急忙穿衣下床,“吱扭”一声打开屋门。只见冷四方身穿夜行服,借着微弱的烛光,还见她秀发之间沾满着露水与树叶杂草。
李自在急忙问道:
“冷女侠,你这是从哪里来,发生了什么事?”
冷四方顾不上回答,忧然说道:
“快让师叔起床!有
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自在和紫烟道长同住在一套屋子里,李自在睡在外间,紫烟道长睡在里间。
李自在急忙转身撩起门帘,借着微弱的烛光向床上一看,“啊呀”大吃一惊。
李自在返身对冷四方言道:
“奇怪,道长不在屋里!”
冷四方闯进去一看,只见床上被褥不整,却哪里还有师叔的影子?再仔细看时,师叔放在枕边的神尾拂尘也不知去向。
冷四方急忙回屋叫醒春娇。
三人聚齐后,冷四方沉声说道:
“今晚可能要有事。师叔不辞而去,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
李自在闻言忙问道:
“冷女侠,方才你从何处归来,莫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冷四方点点头,对李自在低声徐徐说道:
“我刚练完功,回屋躺下不久,忽然发现窗户外有一条黑影快速闪过,无声无息。我见春娇睡得正香,就来不及叫她,独自下地悄悄出门。借着月光,我见到一人正蜷伏在你和师叔的屋外,像是在窥探里面的动静。就在这时,墙外‘忽’地一下,跳进一个人来,这人细高个子,手中似手还拿着什么。这个人蹑手蹑脚来到那个蜷伏之人的旁边,就见二人嘀咕了几句,便双双纵身飞出墙外。我也顾不上喊醒你们,又怕耽误时间,就只身一人朝他们追去……”
春娇诧然惊问道:
“那后来呢?”
冷四方接着说道:
“我放纵脚程,不大工夫就追上了他们。他们似乎丝毫也没有想到有人跟在自己后面,还是只管不急不慢地奔跑。我一直追他们到一座庙前,我看见这座庙很小,又显然很破旧,正好一块牌匾就扔在我躲藏之处,我仔细一看,原来这是大理城边的土地庙。我不敢贸然闯入,但距离间隔的远,便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正在我非常着急的时候,那高个子从庙里出来了,一纵身就跳过庙墙。我刚想去追他,那矮个子也从里面缓缓走出,口中还自言自语地粗声说道:‘贼道,臭叫花子,看我不端了你们的老窝!’说完,也纵身飞越庙墙。我急忙跟上那矮个子,刚要纵起身形,就从我后面苍鹰一样闪过一人,飞身狂行,转眼就不知去向。我恐怕夜长梦多,又不知他们究竟在附近到底有多少帮手,就急忙返回来,想与你们商量……”
一直在沉思的李自在,截声问道:
“那第三个人发现你了没有?”
冷四方续言答道:
“按道理他是在我背后而过,应该发现了我,但他又好像并无与我过不去,并未理会我的存在,然而也似乎没有发现我!事发突然,只在瞬息,我也说不好。”
李自在听罢,怅然言道:
“是了,从第三个人的轻功上,断定他必定是高手无疑。如此武林高手,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前方埋伏有其他人。但是既然发现而不予理会,我断定此人一定看出你与前面那两个人并非同路。那二人既是黑道,你又与他们不是同路,那么你就是正道人物,至少应该是正邪之间。所以第三个人才没有理会你的存在,而超过你之后去放心追赶前面那二人。”
冷四方听完李自在的分析,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道:
“那么,这第三个人会是谁呢?”
在一旁的春娇好像悟到了什么,她一拍手,欢言说道:
“莫非这第三个人是紫烟道长?”
忽然,墙头上身影一闪,飞身跳下一个人来。
说时迟,那时快。冷四方朝着那人一扬手,就是几粒珍珠丸。
只见墙头紫烟飘落,下来一个,呵呵一笑,宏声说道:
“好厉害的暗器!”
三人看时,那人不是紫烟道长又是谁?
紫烟道长来到冷四方身边,手掌上还握着那几粒珍珠丸,在月光下晶晶发亮,兀自不化。
别看这小小的暗器珍珠丸,它可是用草原万年生花根研磨,以亿年不化之冰水浸泡而成,遇湿即化,随化就融,但融便浸入人体,冷气顿发而致人死命。
然而冷四方此种暗器,是金山道长灵智子师父亲传于冷四方的,而紫烟道长又是灵智子真人的师弟,也就是冷四方的师叔,所以对此珍珠丸了如指掌。因此,当冷四方一扬手之际,紫烟道长也就已然布冷气于掌心,轻轻接住了冰寒无比的珍珠丸。
正是:
银汉苍茫托玉盘,临风玉树不觉寒;
凝眸江湖掠浮影,雅韵听声舞堂前。
5
紫烟道长见冷四方、李自在、春娇三人正用急切而恍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又见冷四方的发际间有几片败叶湿草,心中便已然明白一切。
紫烟道长招呼大家进了屋,随手便把屋门掩好关紧,这才低音清声问道:
“刚才贫道去追赶两个黑道人物,半途所遇之人,莫不是四方孩儿吗?”
冷四方听了,急忙答道:
“正是我!却原来那后面的人是您呀,师叔!”
紫烟道长点点头,接着忧然说道:
“你们猜,那两个黑道人物,却是何人?”
冷四方三人均摇摇头。
紫烟道长续而言道:
“他们就是当今武林邪派中的顶尖人物。一个叫探山大盗,是天下四剑客中的巡海夜叉的门内高徒。另一个就是被江湖称作沉香软玉的东方若萍,她就是东煞东方雄风的掌上千金。”
冷四方咤然问道:
“师叔,我看见那二人一高一矮,矮个子声音粗浑,莫不是那高个子就是沉香软玉东方若萍吗?”
紫烟道长喟然言道:
“四方,天下之事,无奇不有,阴辣险恶之处,比比皆是。唉,你们哪里会想得到,那个声音粗浑的矮个子,就是沉香软玉东方若萍啊!”
冷四方和李自在均禁不住失声“啊”地一下惊叫了起来。
只有春娇没有表示惊诧,静如处子。
春娇接着紫烟道长的话尾,徐徐说道:
“我见过东方若萍,她是我女儿帮媚眼海棠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淫妇的师父。别看她个子不高,但武功的确高强。据说是当年东煞一手把她调教而成的。东方若萍隐居不定,忽儿在峨眉秀岭,忽儿又在昆仑冰川,行踪无常。听说当年她与昆仑汉朝夕相守,日夜厮混,如漆似胶,直把个昆仑汉闹得是神魂颠倒,险些荒废了武功。最后昆仑汉在江湖上落了个醉昆仑探月老翁的绰号,他的真实姓名,却不被人提起了。这个东方若萍长得确是赛过天仙,加上嗓音娇嫩,行为妩媚,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见了,也会禁不住怦然心动。”
李自在奇然问道:
“你说东方若萍嗓音娇嫩,但道长与冷女侠为何又说她声音粗浑呢?”
春娇微微摇头,淡淡一笑,突然言道:
“东方若萍之所以有此沉香软玉之称,自然有她的道理。因为她擅长仿声之娇术,一会儿像纯情少女,一会儿又像英俊少年,一会儿仿佛老态龙钟,一会儿却又如同魁伟大汉。这就是沉香之深沉,软玉之柔弱,任意可塑,实在是惊骇世人之术!”
说到这里,春娇看了一眼李自在,接着又脱口言道:
“东方若萍创制的春针,恐怕武功与内气定力稍弱之人,都根本无法抗拒。当年夏娇也只不过学得东方若萍的几式猫爪之功,就使得秀才帮的大帮主赵之乎、二帮主钱者也春心激荡,倘若再来一个东方若萍,我看秀才帮真的就要全帮覆没了!”
说罢,低头哧哧而笑。
李自在知道春娇是在拿自己开心,也不介意。但他一想到连三哥孙逍遥这样的正人君子也着了媚眼海棠的暗道儿,落了个自宫的下场,心中也不禁一阵骇然。
冷四方急忙把话题转向探山大盗,她问紫烟道长:
“师叔,我却早就听江湖上传闻,这探山大盗不是被巡海夜叉废掉武功、逐出师门了吗?”
李自在也点了点头。
紫烟道长哦然言道:
“是啊!但不知怎的,贫道见他内功盖世,并无废去武功的样子,其中必有内情,只是我们不知罢了。”
冷四方又徐徐问道:
“那探山大盗和东方若萍勾结在一起,究竟要干什么?”
紫烟道长这才接着一开始的话头,沉声续道:
“贫道紧追着他们,一直到大理城外的树林中。贫道藏在一棵树后,隐去身
藏书网形,见二人悄声细语,一会儿又见二人像是在争论。因为贫道藏身之处,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任凭贫道静沉耳力,也无法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于是贫道趁他们演绎风流之际,从一棵树游移到另一棵树,最后终于轻身落到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一棵小树梢上。惭愧,惭愧!眼前的景色真是惊天动地啊!那东方若萍面部朝天,正好看见贫道隐身的这棵小树,见树梢有些晃动,就一个劲盯着贫道看起来。幸好那探山大盗兴趣盎然,而东方若萍又非正经女子,因而后来只顾红浪流苏,不再注意贫道了。可是事后,贫道听到一件关系着天下武林,也更关系着金山道观命运的大事!”
李自在迫不及待地催问道:
“道长,到底关系着什么大事,你快说呀?”
紫烟道长一席话,不禁令三人揪魂扯魄,惊诧不已……
正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白浪覆舟舟难回。
卷地狂沙忽吹过,望断江湖起风雷。
6
且说紫烟道长一席话,早已揪动李自在等人的魂魄。
就听紫烟道长一字一顿地续而言道:
“探山大盗和东方若萍已然听说了金山道观收留玄机子道人和森孩儿之事,他们还知道玄机子已是归天之人。他们计划着与夺命判官、金珠魔丐、塔上鬼魅等黑道顶尖人物联手,踏平金山,杀尽武林正道英杰,抢回金骨王牌,上五岳炼道求仙,之后再杀除五岳山王,占山自立。据说此计划已得到朝廷昏庸皇帝之秘准。贫道还听他们讲,他们要伙同探月老翁,一道先赴金山,寻找金骨王牌。还说此事不能让金珠魔丐、夺命判官和塔上鬼魅抢先。他们这些武林邪派顶尖人物正要掀起黑潮,席卷妖风!”
冷四方眉头紧皱,牙关紧咬。
李自在也是摩拳擦掌,义愤填膺。
然而,令李自在最担心的,却是唯恐遭到东方若萍的暗算,从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春娇早就看出了李自在的心思。只见她坚定地抿抿嘴,信心十足地说道:
“对付东方若萍,你们不用过于担心。我曾偷听过她与夏娇的一次谈话,知道练此淫功艳术的弱点所在!”
李自在一听,急忙问道:
“东方若萍的弱点是什么,快讲给大家听听!”
春娇讽然笑道:
“别人可能没有机会破掉东方若萍的淫艳之功,李秀才却是用得着的。我跟你说吧,你医术盖世无双,号称天下第一,你一定知道所谓‘不可用心守,不可无意求,用心守则着想,无意求则顽空’的道理。在东方若萍淫施沉香软玉之术时,一定要注意上面的意守境界,除此之外,手指戳入她的魄门深处。”
听到魄门二字,冷四方有点不解,她惑然问春娇道: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魄门,这是一个什么穴位?”
春娇红着脸,在冷四方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冷四方顿时满脸“腾”地一下变得粉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出了声。
就听紫烟道长凝眉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到达金山,把这群妖魔兴风作浪的消息,广布江湖。我们天一亮就启程,因为此去一路定会艰难万分,没有多少歇息的机会。为了防止万一,贫道有一健身术,此刻就教于你们,希望你们途中小憩时练习,当会迅速恢复体力,不会感到疲倦。”
李自在、冷四方、春娇听说紫烟道长要亲传健身术于自己,都万分高兴,也万分感激。
紫烟道长让大家静坐于地后,才宏运脉息,徐徐说道:
“此术名叫八段锦,乃为道教汉钟离所创。有文、武两种。现在你们静坐运气,凝神行气,乃为文式。文式有叩齿集神功法、摇天柱法、舌搅漱咽法、摩肾堂图法、单关辘轳法、双关辘轳法、托天按顶法、钩攀法。此式有口诀一首,即:‘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津;漱津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闭气搓手热,背摩后精门;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脚频;以侯逆水上,再漱再吞津;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咽下汩汩响,百脉自调匀;河车搬运讫,发火遍烧身;邪魔不敢近,梦寐不能昏;寒暑不能入,灾病不能犯;子后午前后,造化合乾坤;循环次第转,八卦是良因。’”
紫烟道长续道:
“此外还须记住嘘、呵、呼、肆、吹、嘻六个字。别小看这六个字,它们可是在练文式时所发音吐气的各自不同的形式,分别与肝、心、脾、肺、肾、三焦等相应,呼出脏腑中之浊气,纳入朗朗清纯之气。因此,这文式之六字,又有‘静功六字延寿诀’之称。”
接着,紫烟道长又教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八段锦中的以行步代导引的武式。
紫烟道长沉然言道:
“这八段锦之武式,也有个口诀。即:‘两手擎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调理脾胃须单举,五劳七伤望后瞧;摇头摆尾除心火,背后七颠百病消;攒拳努目增气力,两手攀足固肾腰。’此八句,即为八式之名,其基本要领与文式相若。倘若练此武式时,再能配以文式的‘静功六字延寿诀’,更会迅速消除疲劳,轻松筋骨,舒活脉络,调理精神。”
教罢,紫烟道长长舒胸中肺气,对李自在宏声吟道:
进止有次第,粗细不相违;
譬如善调马,欲往而欲回。
李自在顿时大悟,对道:
我自忘心神自悦,跨水穿云来相谒;
不问虚时藏还有,玄道通微生亦灭。
吟罢,紫烟道长和李自在开怀大笑起来。
笑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大理还沉睡在最后短暂的香梦里,就见有一行人,如离弦之箭,似越林之鹰,狂展身形,力贯内气,向着江南方面飞掠而去,转瞬即逝。
这一行人,精神抖擞,疾飞如雁,山风吹送,一路之上日夜兼程。渴了,随便摘几颗野果,几片树叶,用力吮吸其中的果汁、露水。饿了,掏出背袋中的干粮肉松,或凌空抓几只惊飞中的鸟雀,生餐其肉,却更显豪放。
他们紫衣飘飞,风声呼啸,如影随形,飘然若仙,足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道边的行人只好像看见几团旋风陡然刮过,顷刻之间就又无影无踪。
他们一个紧跟在一个后面。后面的掉队了,就急忙搭一把前面的手,或拽一下前面翻飞的衣襟。前面的更是轻功绝伦,后面的掉队了,就急忙清音疾喊一声:“抓紧些,别掉队啊!”
只见他们宽大的衣衫,飘飘然然,仿佛是几位传说中的凌波仙子,潇洒从容。但又有谁能知道,他们早已经是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就到达远方的目的地呢?
这一行人,就是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娇。
三日后,他们就来到莺鹂鸣啭、山清水秀的江南。此段路程,别人少说要走一月,他们却仅仅用了三天。
这三天,他们从未好好休息过。他们的衣裳早已被夜露晨雨、晚风厉枝打湿、挂破,倘若单看衣着,一定会误认为他们是一群浪游四方、四海为家的乞丐。
皇甫松《梦江南》云: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江南,依旧是风光秀美。
那些田院四周,水清如镜,农舍凉亭,小桥流水,松竹交翠,画栋雕梁,瑶草缀地,琪花结棚,长堤垂柳,园林藏幽,无不令人心旷神怡,流连不归。
但是,紫烟道长一行又哪有闲心欣赏这一切?
紫烟道长言道:
“我们的第一站到了,可以休息两天。下站就是金山,期间路程不为远。照我们如此速度,再用两日即可到达。我们这两天一定要恢复体力,养足精神,说不定金山正等我们去参加一场浴血大战呢!”
李自在也警然说道:
“我们都把衣服换一下,江南各种门派甚多,我们可分头去到四处放出口风,把东方若萍、探山大盗他们意欲称霸天下武林之事,昭然于世!”
冷四方非常赞同地悦然说道:
“李秀才和春姑娘去万卉山找万卉山新主人芍药和茉莉,我随师叔去太湖和春阳城。太阳下山前,不论发生何事,一定要平安返回客栈!”
有诗为证,诗曰:
暂与红尘隔,萧然生远心。
江湖风雨变,云冷过楼阴。
谁可平闹事,唯有道中人。
凭君破岑寂,天火一炉深。
7
琐事繁多,情急何了,登山涉湖,详情不表。
单说这一天,日已西斜,霞云满天。两旁松杉成林,竹篁蔽日,浓荫如盖,更显得天色昏沉。
此时,江南店铺大都已关门上板,而有些铺店却张灯结彩,刚刚营业。在这些结起彩带、高悬红灯的铺店里,人来人往,生意兴隆,还时断时续地传出琴瑟之音。
只听有一女子凄声唱道:
多少恨,昨夜梦魂惊!
犹似故时画如眉,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浓!
又听里面吴音软语地唱道:
琴瑟老,芳魂无归巢!
几经风雨几经霜,借得粉脂欢强笑,
吴音向谁好!
就在歌声刚住之际,只听得一个声音宏然说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借来胭脂为谁擦?
哀国弱女知爱憎,不唱新朝唱旧家。
又听一个声音说道:
“秀才,何必还要雪上加霜呢?赶快走吧,切莫惹来麻烦!”
话音未落,只见凌空大鹏般飞下两个人。
其中一个道士宏声笑道:
“神医诗兴大发,把太白金星也引下九天了!”
另一人也悦然笑道:
“春姑娘,就你嘴损,总是欺负人家秀才。等沉香软玉抢走了他,我让你哭都找不见眼泪——白搭!”
李自在急忙过来施礼,欢颜呼道:
“道长,冷女侠,原来是你们,路上可好?”
冷四方微微一笑,算是回礼,继而悄声说道..:
“快回客栈,有要事商量!”
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四人纵身刚要走,就听得有人狞然叱道:
“嘿嘿,哪里走!”
四人猛吃一惊。
只见来人乃是一清廷大内的护卫统领,身后还簇拥着许多副手与兵卒。
李自在急忙迎上前去,哂然说道:
“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一个随从“嘿嘿”怪笑道:
“少来什么兄抬弟扛的,这位是我们大清的大内总管。说出来吓破你等尿泡,他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夺命判官!”
紫烟道长心中暗道:“这夺命判官好快的脚程。”急忙上前虚意招呼道:
“原来是夺命判官,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夺命判官冷声哼叱道:
“这‘吩咐’二字谈不上!你们刚才吟诵反诗,影射朝廷,说起来可是死罪一条!”
只见夺命判官一挥手,指着李自在,厉声说道:
“给我拿下!”
几个随从刚要上前,就听见冷四方怒而宏声断呵道:
“我看谁敢?!”
冷四方深知,方才李自在所吟诗中“哀国弱女知爱憎,不唱新朝唱旧家”两句,一旦被朝廷县府问罪,必定招致极刑。况且面前站着的,也非泛泛之辈,乃黑道上挂了名的大内高手。
冷四方扬手一把珍珠丸,打向夺命判官和其他爪牙。
夺命判官根本不知道冷四方的来路,只道是几个狂野刁民寻衅闹事罢了,因此并未放在眼里。待冷四方抄手一把珍珠丸,说打就打,方才反应过来。只见他目光注处,打出一把九冰草。
就听“劈劈啪啪”一阵响声过后,地上已然一片冰凌。几个大内侍卫早被珍珠丸打中穴道,先是痛得缩成一团,既而又冻得抱在一起,狼狈不堪。其中一人,竟然顷刻间被冻成一个冰雕之人,没了性命。
夺命判官不愧是顶尖高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反手打出一把九冰草之后,急忙飞身上前,来了个“银蛇吐信”,就听得“啪啪啪啪”几声,已然连点众伤者大穴,止住了他们身上的痛与寒。
再看时,冷四方四人竟已全然不见踪影。
当天夜里三更不到,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就毅然轻装上路了。夺命判官的出现,使得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得不提早动身赶回金山。
又是一路狂展身形。
这一天清晨,奔跑中的春娇突然惊喜万分地大声喊道:
“看,前面是金山!”
金山在望。
清晨的风,吹在浑身已被露水打湿的紫烟道长、冷四方、李自在、春娇四人的身上,顿时生出不少寒意。他们不得不将气流布满全身,以抵抗寒冷。
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一朵阴怪乌云。
一阵暗雷炸响过后,天又下起了小雨。
紫烟道长奇道:
“怪哉!看这天气不该下雨,不知是何道理!”
紫烟道长续而说道:
“再加把力,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到家了!”
冷四方见大家正处于饥寒交迫之际,天公偏又不作美,就顿时慷慨性起,施展出摄魂法中的引魂术。立时,雨住天晴,太阳从云层后露出万道金光。
金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他们四人再展身形,疾风飒然。
时间一点一点默默地逝去,紫烟道长心中暗忖:“快到了,快到了!金山道观,莫要有什么意外啊……”
他们用足十成功力,迅如雷奔,心似电旋。四野万籁俱寂,除了松风如涛,再就是他们急速飞奔时的“怦怦”心跳声……
然而,当他们来到金山脚下,忽然听到了山上传来的隐隐嘈杂的喊杀声。再靠近些,伴着一阵阵凄惨与凶恶的叫声,依稀还传来了一阵阵刀枪棒剑的撞击声。
紫烟道长潸然心道:自己来晚了一步……
紫烟道长正在苦于无计,忽见有人犹如苍鹰展翅,借助山石草木和自身的盖世绝伦的胆量与内力,正箭一般向山顶狂纵而奔去。
就在金山道观的山顶上,一个鹤发童颜却面目狰狞的老者,手中举一把透心魔针,正朝着已然身负多处剑伤,浑身冒血,然而却顽强抵抗着的红云道人的咽喉猛然刺去……
红云道人一声断喝道:
“冲我来吧……”
高叫之声震撼天地,惊慑鬼神!
正是:
正气凛然好红云,临危岂肯怯魔人。
只盼天外降奇侠,杀败恶妖救凡尘。
第十八章 喋血荒山情未了 芳坟墓血有乾坤
诗曰:
山观晚钟飘落霞,几枝蒿草几朵花。
谁人犹记来时路,青灯照处信无涯。
1
且说近日来,金山顶上金山道观,求道寻仙、敬香朝寺者终日络绎不绝。
自从紫烟道长领着森孩儿去大理寻访冷四方、李自在和春娇以后,道观的一切繁琐道务即由紫烟道长的师弟红云道人代为处理。
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无云。红云道人在金山道观前,为前来求道者讲述八仙的由来。
红云道人朗声言道:
“大约在魏晋时期,有书名曰《神仙传》,其中所录八仙,乃为西汉淮南王刘安的八位门客。至五代,西蜀道士张素卿又画《八仙图》。这些八仙均因带有凡人的俗气而未被世人铭记。成吉思汗一统天下以后,又有八位仙人聚在一起,他们乃汉钟离、铁拐李、吕洞宾、张果老、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何仙姑是也。其中以汉代异人汉钟离最为资深,他有正阳真人的美称。据说,汉钟离是从道教老祖老子的徒弟东华少阳君那里得到的真传。道家自开教以来,异人倍出,其中人们经常有口皆碑者,正是此八仙者。然而我辈道行浅薄,而八仙又常驻天地之间,故而我辈肉眼凡胎,见不到他们。听贫道师兄灵智子讲,八仙之中的吕洞宾、张果老、何仙姑曾屈驾来过金山,与灵智子道长品茗论道,悠然自得,不亦乐乎。故而我辈当努力学道,弘扬道学。”
红云道人轻咳一声,继而说道:
“人们喜爱八仙,不仅是因为仙人们脱俗逍遥、与世无争,还因为人们喜欢这个似乎是凑起来的‘八’字。古代的乐舞讲究八佾,宴席之上要有八珍,奏乐要有八音,地方名胜要有八景,道、佛、儒诸家高人与一般俗界名流也都求有八公、八俊、八龙、八儒、八厨之说。这并非偶然成八,实在是天机不可泄也。”
红云道人又说道:
“我道家仙术与佛家经文中,也有许多八字语。如八门,又称八天;还有八解脱、八石、八候、八段锦、八触、八漏、八归六居、八字妙门、八祖金丹心法……等等。而对于方术医门,八字更是数不胜数,什么八二月、八风、八方、八卦、八珍散、八宝丹、八味丸、八会穴、八纲、八法、八廓、八仙长寿丸、八味逍遥散、八脉交会穴等等,其妙无穷,令我辈即使毕生心悟、修行而不及终矣!”
有俗家求道者高声问道:
“道爷能否讲讲全真道与南宗道教究竟有何不同?”
红云道人微微一笑,显然,他觉得此问题提的好。
红云道人言道:
“北宋之全真教,道史并非古久,乃从长春子丘处机真人开始。全真教属于苦道,《遗山文集》离峰子墓铭载:‘全真道有取于老佛家之间,故其寒饿憔悴痛自黔劓,若枯寂头陀然。及有得也,树林水鸟竹木瓦石之所感触,则能颖脱缚律自解,心光陀然普照六合,亦与头陀得道者无疑。’全真教本不言炼丹服食,自元人陈道虚始,通南宗为一,并兼炼丹养身之术,而服食则未有所闻。这就是全真道与南宗道教的不同之处。”
就在红云道人的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响起几声惊雷,继而下起小雨。这时,又听人群中有人呼叫起来。
循声望时,红云道人看见从西边天空滚滚的云际间,凌空踏雨飞来一人。此人身披一件金色长袍,手拿一根蛇形金棒,瞪大两眼,转瞬之间即落足于金山道观的观堂门前。更为奇怪的是,此人另一只手上还托着一个黄眼老者。
小雨突然止住,仿佛受到人为的控制。
拿蛇棒之人满脸横肉,面容发亮,神情中还流露着一种骄横和肆意。他在观堂门前刚一站稳,那位被托于手中
的黄眼老者就跳到地上。
众俗家求道者见从天上来了两个会妖术之人,忽拉一下,如惊弓之鸟,四散而去。
红云道人暗道:此二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须格外小心才是。但面容上,仍充满谦和与友善的笑意。
红云道人上前施礼道:
“大师轻功盖世,令贫道大饱眼福。只是敢问大师是何方高人,莅临小观有何贵干?”
黄眼老者急不可耐地接着红云道人的话,恶目一瞪,怪眼一翻,大声喝道:
“小道士也太无礼!什么大师长,大师短?为何见到本大师却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个劲地问这个叫花子?小道士,我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红云道人听罢吃了一惊,心道:莫非这黄眼老道所说的叫花子,就是当今大魔头、丐帮帮主金珠魔丐不成?他今日来此,莫不是与金山剑诀、金骨王牌有关?
想到这里,红云道人不由得暗吸一口冷气。但见这魔丐一身黄服,上面绣有许多闪闪发光的珠宝玉石,红云道人便更加深信无疑。
尽管红云道人心里正不知应该如何对付,但嘴上却丝毫不慢。他呵呵一笑,言道:
“这位大师所责,言之有理!贫道冷落了远道的客人,还望大师多多原谅!”
红云道人接着问这黄眼老者道:
“请恕贫道眼拙,敢问大师尊姓大名?”
黄眼老者听罢,哈哈一阵怪笑,之后,才阴阳怪气地说道:
“谅你这个金山小妖道也不知道,我说出来吓破你的苦胆,我的尊姓大名叫乌斯提,江湖上人称戈壁狼前辈的,便是在上。”
这乌斯提不学无术,他听别人常常自称在下,就顺口称自己是“在上”。
红云道人听罢,心中寻思:江湖正邪两道中,并无听说有戈壁狼其人。看他眼珠发黄,想必并非中土人士。
就听乌斯提又对金珠魔丐怪腔怪调道:
“小妖道一定心里在想,怎么十八代祖宗也没有人知道我戈壁狼的尊姓大名?”
说完,鼓足中气一阵狂笑。
随着乌斯提的狂笑之声,只见当空飞过的两只练鹊,“刷”地一下,垂直而落。
道观中的弟子见了,忙过来对红云道人悄声说道:
“师父,练鹊是被震断心脉而死的。”
红云道人两眉紧锁,眉心聚成一个疙瘩。他正气凛然地朗声说道:
“两位大师远道而来,依理,贫道当摆案上茶招待,以略尽地主之谊。但大师出言不逊,凭贫道古稀之人,竟被你一口一个小妖道地侮辱,这且不论。又平白无故,以邪门妖术害死练鹊,司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大师此来金山,究竟意欲何为,不妨就照直讲来,于情于理,贫道自会有个交待!”
正是:
铮铮硬骨人中仙,正气敢闯鬼门关。
任凭妖风八面起,守定魂魄何惧寒。
2
面对强敌,红云道人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他的正气之辞,真可谓痛快淋漓。
从一开始露面就未发一言的金珠魔丐,此刻搭腔说道:
“小妖道讲得好,很动听,非常有理!”
就将一只手按在道观门旁的一个石墩上。并未见他用力,就听“突”的一声闷响。再看那少说也有千余斤重的石墩,早已碎成了卵石大小。
金珠魔丐又纵起身形,朝着观门飞扑过去,凌空恶狠狠地说道:
“小妖道,讲得好!”
手已触到刻有“金山寺”观名的金匾。
观内几个道人见状,不及红云道人发话,手持长剑、拂尘,一起扑向金珠魔丐。
就听得“啊啊”几声惨叫,这几个道人还未来得及出手,即倒地而亡。看时,竟是被捏碎头颅而死。
红云道人却始终面无表情。
一位年轻道人喊道:
“师叔,难道你怕他们不成?快叫大家动手吧!”
红云道人轻叹一口气。
有谁能知道红云道人此时此刻的心里,该有多么的焦急与愤怒?红云道人何尝不想怒发冲冠,大不了血染金山、横尸道观。但是,为了确保金山寺这座佛道两教先后创下的数百年基业不被破坏,红云道人因而才强忍心头怒火而没有爆发。
同时,他也深知在金山之上,没有一个人是金珠魔丐的对手,又何必让众多的弟子去白白送命呢!
此刻,红云道人只盼望紫烟师兄早日归来。
然而,红云道人毕竟是人,不是仙,他的忍耐与克制是有限度的。
正所谓“有再一再二,绝不允许有再三再四”!
只见金珠魔丐将金匾摔到地上,又用脚在上面来回一抹,就将用花岗岩制成的金匾上的大字,碾成一片粉尘。
乌斯提飞身上前,一脚将金匾踢飞,直落入深涧。接着,乌斯提又飞起几脚,将几位道徒踢断筋脉,倒地毙命。
红云道人恨不能立刻就扑上去,与金珠魔丐、乌斯提拼个你死我活,但他又一次忍了下来。他的耳边复响起紫烟师兄临行时再三叮嘱的话语:“凡事要能忍让,以保全道观众弟子为上策,千万不可冲动。切记,切记!”
然而,红云道人眼见金匾被毁,数名弟子被杀,金山已是不可避免要发生一场洗劫。他仰天说道:
“无量天尊!师祖在上,红云守观无能,请恕弟子妄动杀念了!各位道徒,你们莫要停留,快些下山去吧!”
好一个红云,虎目圆睁,杀气逼人。
只见红云道人飞身近前,朝着乌斯提的面门就是一拳。乌斯提一个闪身,红云又回拳为掌,转身上撩。
然而,红云道人比起乌斯提,武功实在相差太远。几个照面,红云的胸口就被乌斯提一拳打中。
红云反手取下一柄入云宝剑,使出金山剑法,照着乌斯提一路狂刺。
乌斯提冷笑几声,一边回避剑锋,一边讥笑道:
“小妖道枉学几十年的金山剑法,却原来如此稀松平常。灵智子老儿一世英名,怎么有这么一个师弟。”
说完,又是一阵哈哈狂笑。
红云道人手下丝毫不敢怠慢,忽然改变剑招,使出崆峒派秘传剑法,一招“渊底乾坤”,直刺向乌斯提的胸口。
乌斯提猛然发现红云道人改换了剑法,看来看去却不知是属于哪山哪派。原来,这乌斯提来自中亚,对中华武术所知甚微,此次临上金山前,金珠魔丐才临时把原本就所知甚少的金山剑法与金山其他武功简单地告知于他。
本来,这金山剑法系武林剑术中盖世无双之剑宗,绝不可能被人知道表面招式后即可化解。只因红云道人虽手持入云宝剑,却对金山剑法所习不精,况且还没有掌握其变式,更不用说运用,故被乌斯提轻松化解,并不放在话下。
回头说乌斯提见到剑尖直刺自己胸口,急忙侧身让过。然而红云道人所习崆峒剑秘中的“渊底乾坤”却分两式,一为“左转乾坤”,一为“右转乾坤”,剑刺中胸实为虚招。
红云道人见乌斯提侧身让过剑锋,即迅速横剑当刀,向左猛然打旋自己的身体。
只听得“扑哧”一声,紧接着“啊呀”一声惨叫,乌斯提的右肋处已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往外喷吐。
红云道人此招得手,全只因乌斯提过于大意。
高手较量,不在一招一式,也不在一回一合之间,关键就在于不可大意。
所谓“大意失荆州”,就是此理。
也就在红云道人得手的一刹那,乌斯提使出自己毕生成名的绝技鸳鸯脚,一招“鹜霞齐飞”,接一招“水天一色”,也踢中了红云道人的小腹与胸肋。
这鸳鸯脚着实有来头。因为在每一脚中,都暗藏着正逆两向力道,正逆两向又相克相生,发力更为凶猛,故名为鸳鸯脚。
那“鹜霞齐飞”乃取“孤鹜与落霞齐飞”之意,而“水天一色”自然也就是“秋水共长天一色”了。
当年,戈壁狼乌斯提在中亚各国踢遍天下无敌手,因而声名大振。故而今日他在身负剑伤的情况下,才急于自保而使出如此绝技。
也是因为乌斯提重创于先,加上乌斯提的鸳鸯脚只是图以自保,故红云道人虽中了两脚,却也不至于受到内伤。
红云道人刚一个踉跄倒退出一丈开处,已然到了悬崖边上。
正在这时,一直处于观望之中的金珠魔丐,手拿透心魔针,飞身近前,分上、中、下三路刺向红云道人。
红云道人顾不上考虑,仗剑突刺。谁知剑尖突然转向,反而刺中自己的小腹。
原来,这透心魔针实为阴毒之器,针风打处,内力稍浅,便会被魔乱心旌,故而叫做透心魔针。
红云道人急忙定心收息,抽剑护腹,但已迟矣。
红云道人一咬牙,将入云剑从小腹中猛然拔出,只见一股血弹直溅向金珠魔丐。
金珠魔丐毫不含糊,布气于袖,挥袖劲扫。这股血弹像看准了目标一般,尽数射入红云道人的身上,洞开无数血
口,血水汹涌而流。
红云道人紧咬牙关,大声喝道:
“我与你拼了!”
只见他仗剑挺身,狂刺金珠魔丐。
金珠魔丐并不惊慌,他一摆透心魔针,腾空跃起,来到红云道人的身后。
红云道人急忙转身,横剑推出,谁知金珠魔丐此刻的身形仍然在半空中停留。
待红云道人剑光才过,金珠魔丐的透心魔针已然朝着红云道人的咽喉廉泉穴刺去。
红云道人大喊一声:
“冲我来吧!”
喊声如雷,震撼天地,惊慑鬼神。
正是:
一生行善少伤忧,静修道理苦修舟。
来春再看花间意,刀霜剑雪锁枝头。
3
且说那金珠魔丐一把透心魔针刺得既狠且准,红云道人已然无路可退。
红云道人确已抱定一死之念,但在临危之时,也不忘记要剑扫金珠魔丐。于是红云手中的入云剑又是一招崆峒派的“渊底乾坤”,拦腰横扫过来。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透心魔针魔力刁钻,也因红云道人内功修炼不到,针尖一刺红云道人的咽喉,红云道人即刻感到魂不守舍,入云剑“当啷”一声,坠落于地。
红云道人一挺胸膛,就觉得有一道冰冷之气穿喉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
就听得“啊呀”一声大叫,金珠魔丐站立不稳,同时浑身感到寒冷难耐。低头看时,就见“遍地雪花犹自开,信是仙人天外来”。其中有点点滴滴雪花般的东西,正打中他自己胸口的华盖、璇玑诸穴,遇热即融。
金珠魔丐立时感到穴道被堵,狼狈中忙布气推宫。
只见从金山悬崖下飞身上来一人,手中也拿一把入云宝剑,早挺剑刺向金珠魔丐。
红云道人浑身是创伤,遍体是鲜血,手捂咽喉用力叫道:
“冷……师侄,杀……死金……珠……魔……丐……”
说罢,便气绝身亡,两眼兀自圆睁不闭。
来人正是草原侠女冷四方。
冷四方在山下已然听见山上喊声连绵,杀声震天,便若壁虎游移,又若苍鹰展翅,施展盖世轻功,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从悬崖处飞身登上山顶。
冷四方眼见师叔红云道人中针身亡,顿时杀心大盛。她仗剑一展,剑气生风,把金珠魔丐笼罩于一片剑影之中。
金珠魔丐也不是泛泛之辈,只见他一边打通受阻穴道,一边抽出一根金环蛇形的打狗棒,轻灵翔动,欺身而入,与冷四方战在一起。
冷四方一剑搠空,剑招立变,身随剑走,剑随身转,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
这时,戈壁狼乌斯提也带伤上前来助金珠魔丐一臂之力。
一个是中亚武林黑道高手,一个是修炼有术的丐帮魔头。
一个施展鸳鸯脚,正逆气流环布左右;一个手握金棒,棒头呼呼有声。
戈壁狼与金珠魔丐一经联手,威力则又是一番凶狠绝伦。
冷四方虚晃一剑,斜刺里递进一招,如影随形,神威凛凛,使用平生绝顶神功金山剑法,凭一把入云宝剑,将自身门户封得风雨不透,并趁机向对方进招周旋。
这时,紫烟道长和李自在、春娇也登临山顶。只见“满目青山血浸染,尸横都是正派人”。
紫烟道长一眼就看见犹不闭目的红云道人,遂飞身过去。见红云师弟已然命归西阴,禁不住老泪纵横。
紫烟道长“哎呀”一声痛叫道:
“师弟,贫道来了,你慢些西去,待贫道为你报仇!”
抽出金尾拂尘,飞身加入混战。
李自在急忙过去扶起红云道人的尸体,把手搭在红云道人的手脉之上,他希望能有回天之术,使红云道人尚未远去的游魂附体回归。但却是无能为力,任凭天下第一神医医术高超,也救不活红云道人了。
这边,金珠魔丐力战冷四方,见乌斯提上阵相助,便狞笑>..着问冷四方道:
“小丫头,你是何人?为什么你的金山剑法使得如此精湛,莫不是你得到那金山剑诀了吗?”
冷四方环剑一圈,“龙门鼓浪”,剑光闪闪,剑风飒飒,当真就犹如浪涌波翻。
冷四方宏声大骂道:
“丐帮的败类,杀人的凶魔!你废话少说,拿命来吧!”
一招“天女献花”,又扬手打出一把珍珠丸。
金珠魔丐刚才已尝到过这暗器珍珠丸的厉害,急忙棒压云端,忙中偷闲,也打出魔门暗器百寒针。
针丸相撞,落地无声。只化作遍地清霜,在阳光下兀自闪光。
紫烟道长摆动金尾拂尘刚一飞身逼近,立即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旋流向自己撞来。他闪身避过,只见一黄眼老者朝着自己又踢出第二脚。
这黄眼老者,就是戈壁狼乌斯提。
乌斯提又一式“水天一色”,朝着紫烟道长的阴户处踢来。紫烟道长毕竟功修雄厚,他并未回避,一扫拂尘,挡住来脚。
然而,这鸳鸯脚正逆轮回,变化无穷。就听得“嗵”的一声闷响,紫烟道长被踢出好几步远,但乌斯提也不禁打一个趔趄。
那边冷四方正苦斗金珠魔丐,忽见紫烟师叔被乌斯提踢中小腹,不由得一阵发急。
冷四方慌忙剑沉下路,抄手一把珍珠丸,朝乌斯提扬去,以缓解紫烟师叔危急的情势。
但金珠魔丐岂能放过这难得的时机?他趁冷四方分神的一刹那,乘虚直入,挥动透心魔针就刺中了冷四方胸口的乳中穴侧。
冷四方危急之中,依然冷静沉着,方寸不乱,也冲着金珠魔丐推出一掌。
就一掌,把金珠魔丐打了一个踉跄,透心魔针也同时震出体外。但冷四方胸乳之间,也顿时浸出一片殷红。
就在紫烟道长和冷四方双双受伤的同时,李自在挺身接过了乌斯提夹光带电般的第三脚。
前面说过,戈壁狼乌斯提脚上功夫盖世,曾在中亚一带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鸳鸯脚共有三式。第一式叫“鹜霞齐飞”,第二式叫“水天一色”。唯这第三式最为凶狠霸道、古怪刁钻,名叫“波霸狂飙”,又有“波飙浮沉”之称,属阴毒之功。
此式夹带波光飙劲,若浮若沉。
这三式又可任意变化,三三见九,九九八十一招。
春娇更是不敢怠慢,疾身上前,挺剑朝着金珠魔丐当胸刺去。
李自在接过乌斯提的“波飙浮沉”脚,已觉气血逆翻,他急忙运气行宫,闪身退后一步。
乌斯提岂肯罢休?他得寸进尺,复使出三式之变招,朝着李自在连踢三脚。
李自在医术上旷古绝伦,但武功却没有他的医术那样空前绝后。他躲过了乌斯提变招后的第一脚,却怎么也躲避不了这源源而至的第二脚和第三脚。
只见他双手捂胸,两眼一闭……
就听“扑腾”一声,只见一人被乌斯提踢出数十丈开外,仿佛一只断线游鸢,摔下悬崖……
正是:
连绵战事不断来,频繁出手举世哀。
恶足踢起千层浪,不知何人又有灾。
4
紫烟道长被乌斯提一脚踢中小腹,裆内已是鲜血一片,心中顿时一片空白,两眼也是金花乱撞。他努力静下心境,运气回宫。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人被乌斯提踢下悬崖。
紫烟道长飞身扑到悬崖边际,凭尽气力大喊一声:
“春娇——!”
展开双翅般的硕大道袍,跟着也纵身跳下悬崖。
山谷中传来了凄切的回音。
原来,就在李自在闭目求死、命悬千钧一发之际,春娇情急之中扑身过去,以自己娇嫩的身体,挡住了乌斯提无比凶猛的两脚,救了李自在一命。
李自在忽觉头顶风过,急忙睁眼看时,只见到一朵紫色祥云,缓缓飘坠悬崖……
冷四方的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但她此刻又怎能再分神意,而去悲悲切切呢?
就见冷四方一剑穿波,之后坐于地上。
她气沉丹田,布满全身,聚起三味真火于心,心发于口,一道火剑猛然刺向乌斯提。
然而一心不能二用。就在冷四方以木空大师所授吐火玄功刺向乌斯提的同时,金珠魔丐早已避开冷四方那穿波的一剑,又是一透心魔针,刺入冷四方的上脘穴中。
李自在回身如电,以一双肉掌,平起推向金珠魔丐。
这是李自在聚平生所有功力推出的一掌,直把金珠魔丐打出五尺开外。但李自在也被震出好几步远,摔倒在地。
冷四方虽复中透心魔针,仿佛浑然不觉。那股火剑犹如神不可测、鬼不可挡之龙舌,顿时将戈壁狼乌斯提洞穿胸口,而血液正待要喷发,立即就被烧焦,成为一团黑色凝固物,垂挂在乌斯提的胸前,散发出一股恶臭难闻之气味。
然而就在此时,冷四方的吐火玄功的烈焰也顿时消失。
冷四方缓缓站起,怒目以对金珠魔丐。
金珠魔丐哪里见到过冷四方具有的如此玄妙、如此威力无穷的吐火玄功?他怪叫一声,抱起戈壁狼,纵身飞出十丈之遥,已然朝着天边,轻功驾云,疾闪而去。
当李自在和冷四方相互搀扶,走下金山,来到春娇和紫烟道长摔下悬崖的深谷中时,只见芳草萋萋,冷风嗖嗖,却不见紫烟道长和春娇的尸首。
李自在和冷四方运气高喊:
“春娇——!”
“师叔——!”
喊声传出很远很远,不知撞在了哪座山的石壁上,半晌了,才发回“春——娇——”、“师——叔——”的声音,凄惨绝伦,情意绵长。
二人转出山谷,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凉地带,突然看见前方草丛深处,赫然而立有一座新坟。
二人疾走过去,拨开杂草,只见坟头前立着一块木牌,上面以鲜血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春娇之墓。
李自在“啊呀”一声惨叫,喷出一口鲜血,溅红木牌,昏倒在春娇的坟墓上。
正是:
天涯孤泪染征尘,归魂遥对壮士心。
故园春笋空成竹,冷风吹面不忍闻。
5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看见了什么,李自在只觉得已然游历了整座黄泉地府。他仿佛见到了正襟危坐的阎王、判官和一群张牙舞爪的厉鬼。
又不知经过了如何漫长艰辛的跋涉,李自在虚汗淋漓,突然转醒过来,一眼看见冷四方依然坐在春娇的坟前,无比焦急而又十分关切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抱住冷四方恸哭起来。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又道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有泪如何不丈夫!”
冷四方见李自在兀自恸哭,也顿生悲痛与思念之情,眼泪便夺眶而出。
冷四方想起春娇那活泼、可爱、端庄、秀美的神态,想起春娇为了心所爱恋的人,不惜献出生命,而自己至今仍孑然一身,到处飘零,四海为家……
想到这一切,冷四方的泪水也是想止也止不住。
这时,仿佛天边一样遥远,又仿佛耳语一般靠近,竟传来一个非常慈祥柔和的声音。
这个声音唱道:
凄凄芳草掩芳魂,
悠悠素练留素痕;
几多伤情几多泪,
轻弹尚需伤情人。
人间天上歌一样,
留得青山英气存;
随缘化气寻常事,
仰看九星戏重云。
那歌声那么柔和,那么绵长,那么亲切,又那么遥远。
冷四方和李自在怅然在这仿佛天上神仙般、天籁般的歌声中,渐渐地止住了泪水。
他们从坟墓旁缓缓站起,只见荒草尽头,闪烁着非常鲜艳、非常神秘的柔美的光环。
光环中,歌声又起:
神仙笑我是凡人,
我笑神仙不识春;
杯中美酒尽愁肠,
何须愁肠伤我身。
无边落木萧瑟下,
几度良宵缠绵生;
借来九天歌一曲,
笑劝悲中惆怅心。
忽然,眼前的丛生杂草向两边飞快地荡去,冷四方和李自在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平坦的原野。那鲜艳而柔美的神秘光环就在前方,就在旷野的尽头。
冷四方和李自在携手纵身向前,谁知刚刚凌空飞起,身后的那座坟墓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飘起一团云雾。
冷四方和李自在双双回头望时,只见云雾袅袅,气象蒙眬,仿佛仙境与天国一般虚幻、迷离,还隐隐散发出一阵阵桂树的芳香。
冷四方和李自在刚想要收起身形,忽又听见远处那个慈祥、柔和的声音接着唱道:
芳坟碧血情未了,
喋血荒山有乾坤;
我观明月你观灯,
只因你是读书人。
春起娇容何须柳,
死别生离自多情;
野火烧中烧不尽,
来年绿草复又生。
听着歌声,冷四方和李自在的心中的悲伤,顿时仿佛烟消云散,一种无比舒畅的快感充满全身。
他们复向旷野尽头那鲜艳而柔美的光环起处纵身飞去,鼻中依稀还闻得见春娇坟墓消失之后散发出来的幽幽暗香,依稀听见春娇还在耳边唱着采茶情歌:
八月里采茶桂花开,
茶香伴着桂香来;
采茶何须郎来采,
桂花何须桂花开;
情郎阿哥慢些走,
茶香桂香随你来……
只见旷野尽头的光环忽然飞散,化作点点金光,朝着冷四方和李自在的任督玄关及整个奇经八脉之处普照而来99lib.。
冷四方和李自在不惊慌,更不躲闪,任凭点点而来的金光罩满身体,浸透肌肤,化入脉络之中。
就在这时,冷四方和李自在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内气一下子充沛无比,同时,满头的乌发顿时变成苍白。
冷四方年轻俊秀的面容已经全然不见。
李自在洒脱文弱的面孔也荡然无存。
呜呼!奇也,怪也!
呜呼!神哉,壮哉!
就见他们凌空飞起,好似两位仙班的仙子,朝着光环起处,缓缓飞去、飞去、飞去……
飞到何时而住,飞到何处能止,冷四方和李自在谁都不知道,谁都不去想。
他们也不知道,原先那个为了揭开金山剑秘而来自草原、闯入江湖的侠女冷四方,是否确有其人;那个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医的秀才帮四帮主李自在,是否确有其人。
倘若这一切都真的存在过,那么冷四方和李自在闯荡人间江湖数载,今后还会不会有人在谈起这段江湖恩怨之时,偶尔提起他们呢?
往复生,往复生,
今朝未归兮,
明早向家转。
往复生,往复生,
眼中未现兮,
梦里更无心。
往复生,往复生,
丹阳升起兮,
莫论何时还……
光环起处,歌声又一次响起。
然而,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不再存在。
仿佛江湖武林中一代侠女已经不复存在,天下第一神医已经不复存在,江湖上的你争我夺、恩恩怨怨、风风雨雨已经不复存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那么,今后还会不会发生更悲惨、更壮烈的武林故事呢?
这一切的一切,留给后人去评说吧!
他们在遥远的歌声中缓缓地向着光环起处、歌声起处自由自在地飞着,神情已是那么的坦然。
他们的满头白发,在猎猎作响的狂风中潇洒地飘扬。
他们仿佛饱经了人世沧桑和百味之后,正在联袂重新返回那个已经是十分遥远、十分陌生,但却是曾经十分亲切、十分熟悉的和平、宁静、美好而又永恒的神奇家园……
正是:
乾坤朗朗天地大,红尘散处有奇家。
借得一方安详地,蒲扇风生笑赏花。
此部《碧血天涯》,有词赞之。词曰:
碧血泪,天涯花,
挥刀笑江湖,举剑斩阎煞。
起舞闻歌方休,却见冰河铁马。
朝天吟,待轻装,掸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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