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歧道引》 楔子 “你,去过最黑暗、最污浊不堪的地方吗?” 城西有一条昏暗幽深的巷道,两旁密密麻麻排铺的是简陋甚至畸形的木楼,楼顶鳞次栉比的木板将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 这里的白天很安静,蜗居的人们尽力地压抑自己的声息,企图消弭自己存在的痕迹… 天渐渐变黑了,一个世界的光影展现出截然的两端。 流光溢彩的烟火繁盛之地,位于城池的东角,来往者衣着华贵,谈吐优雅惬意。孩童脸上堆满笑意,叽叽喳喳吵闹不停;大人们各自呼朋唤友,也是微笑着畅谈… 人们迈步走向一座宽广的圆形斗兽场,凭身份高低择地坐进专属的包厢,内里长相可人的侍女立马殷勤服侍着茶水香茗。 终于,一阵钟声响起,场下一侧的甬道里传来锁链拖曳的铛铛声,随即一道枯瘦的人影依稀可辨,而另一边静候的彪形大汉一把扯开身上衣物,裸露壮硕的胸膛严阵以待。 “快上啊,剁下他的狗头哈哈哈”,“你不不不,慢些来,我想看看凌迟!”。 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没有一丝迟疑的机会,这大汉在漫天的喧嚣与叫骂声中朝着那人挥舞着大刀,却见那人鬼魅般在被束缚的空间里辗转腾挪,躲过了这狂风暴雨的袭击。 大汉心头狂怒,他怒吼出声正准备蓄势一刀便以石破天惊,可他只是眼前一黑,秋风落叶般那人闪至其身后,手臂旋转成惊人的弧度将锁链绕在其颈项,然后猛一使力,锁链上粗糙的划痕如刀一样危险,无甚挣扎,那大汉便没了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此番生死绞杀顷刻之间便以一人之死亡为结尾,故直到现在才有人能仔细端详那人的体态面目:枯槁消瘦的身体掩藏在破损的黑袍下,他双手垂下身型佝偻,一头蓬草般的乱发黑白参差,给面颊蒙上一层阴影,人们难以得见其悲喜神色… 而此时高居楼阁的宾客们,却是神色万千各不相同。有人忿忿不以,为己方人员的落败而大发雷霆;有人兴奋莫名,为能亲眼得见这精彩的杀戮艺术;同样也有人练声叹息,感慨这样的高手最终却也难敌命运! 因为斗兽场的守则 ,是至死方休! 一夜的血腥味被清晨的细雨洗涤干净,达官贵人们早已收敛表情,重新谈起雪月风花,不再认得出自己内心的阴暗。 城东开始一天的烟火喧闹,城西的巷道依旧静默,分不清黑白。其间的斗兽场上隐约可见血迹斑斑…听,北风呼啸而过 似乎在为魂灵传递话语,诉说黑暗世界的景况。 到底是哪里最为黑暗?我们无从知晓。 地狱与人间,是泾渭分明的两端,可是倘若地狱也即存在于人间,那么孰正孰邪,对错与否,到底又该怎样去分辨? 很不幸,这里的世界如此现实且残酷,且我们都将到来走上一遭。又是何其有幸我们有这样的一生去面对人世冷暖,去改变现实不忿,去拥抱自己的辉煌坦途…哪怕这条坦途与他人而言,是一条前路漆黑的歧途。 被送进黑暗的孩子 城东现在是一片混乱,据说是上头的府衙出了乱子,就连这偏远的地界也遭到了波及。 可是任凭外界洪水滔天,城西倒是真像不染凡俗一般自顾地静默着。 城沿不为人知的一处柳林,一个衣着朴素的高大男人悄然无声地出现。他的怀里裹着一个大小不过岁余的男童。男童已经睡熟,嘴里还咿呀咿呀有说不完的梦话,似乎在重温今天的刺激经历。 眼前就是城西,是天底下有名的法外之地。已是酉时,天空挂上了一条绚丽的红霞。暮色里男人的面目依稀可辨,他僵硬地半蹲下身子,单手掐决,把襁褓里的孩子慢慢送往城内。 一道隐晦的暗色薄膜轻轻波动,然后“波”的一声破开了直径尺余的小洞,洞另一头早早地有人候着,那人朝男人点点头,然后接过了孩子。 男人目送他们离去,似乎还有些话想要交代,可他们瞬息之间已然不见,他犹自奋力地探头张望,却只有无尽的黑暗映入眼帘,然后洞口恢复如初,连成浑然一片,男人只能满怀怅然地离去…… 顾筱绕街疾行,尽管是漆黑一片但他步履稳健毫无半分偏颇,不多时便拐进了一座荒僻的院落。 院子里洁白的玉兰莹莹闪烁着点点微光,顾筱很早就发现了,其实这里的黑暗并不是隔绝阳光造成的,因为植物在这里同样能茁壮地生长;可是人,却会在这样的环境里日渐凋零。 想起刚才偶然从洞口瞥见的外面的天地,那是久违的灿烂美好,尽管现在只是夜晚。他越想越难受,“刚才怎么没趁机溜出去…算了,就那么屁大个洞,想钻我也没法儿啊…唉!”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深长的叹息,在漆黑的夜空回响。话音刚落,院落里似有清风拂过, 门墙口的老榆树莎莎作响顾筱登时感觉背脊发凉。“要死!” 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一支“冷箭”,了无声息又无迹可寻,顾筱的大腿内侧立马一阵清凉——他长袍的下摆立马成了乞丐服。顾筱不由得气歪了嘴,正准备发作时怀里的小家伙嘟囔着翻了个身。 他顿时清醒过来: “慢着贱臣!今天没功夫陪你玩!” 无人回应,顾筱后颈上一滴冷汗正轻飘飘地滑落,片刻的安宁后是狂风暴雨般的残酷打击,顾筱连忙怒喝一声、凝神运气,弓起身子把孩子护进怀里,清风无言,但听得“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家伙被噪音惊醒,又眼见着自己眼前是一片铜青色的胸脯肉,实在没这定力忍不住“哇呀呀”一声哭了出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直压过了漫天的“雨打芭蕉”。 “哟呵,顾猛男被我打出了个孩子?”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放冷箭的人终于现身了。 顾筱刚松下一口气,谁知一眨眼的功夫怀里的孩子就不翼而飞了。 再定神一看,榆树下一个华服衣锦的男子长身玉立,正埋头拨弄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 小家伙这时也止住了哭闹,呆呆地望着那人。顾筱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也并不想再找麻烦。 “喂,他就是师父让我去接的小孩,你可别给玩坏了,我还要带给师父瞧瞧呢。” “你在教我做事?”榆树下的男子俊逸的脸上咧开一抹微笑,顾筱暗道一声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屁股上便蹿起了一条血箭… 二人一前一后迈步走向最靠里的一处房间,顾筱连忙拾掇衣装、掩饰臀部的疼痛,那男子也是端心静气,不苟言笑。 房门“吱”一声自己开了,二人同时道“师父”,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有黯淡的荧光,被低调且高雅的熏香环绕,内设琴棋书画、壁炉酒樽。一老者正手拈棋子弯腰铺设棋局,闻言抬头微笑。 “来得这么晚,又在前院斗殴?” “不不不,怎么会,咱哥俩这么深的交情。”二人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平常打打也无妨,就是别伤着人家的屁股,有失体面。”老人再度微笑,这二人又一起闹了个大红脸。 这时小家伙“哇呀呀”开始叫唤,缓和了尴尬的气氛,顾筱连忙一把抢过孩子往老人怀里塞。“师父你看,这就是那孩子。” 老人哭笑不得地接过孩子,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小家伙被这不可描述的眼神盯着,顿时又要哭出声来,只见老人的手掌游移着在他小雀雀上方晃了两下,立马小家伙不敢有所动静,任其施为。 旁边静候着的两人各自是心底战战,又自愧不如。 “嗯,根骨是绝佳的,到底是那户人家的孩子。刚才反应那么迅速,想必机灵劲儿也少不了。”老人边说便用手捋顺胡须。 “周身经络畅通,星蕴沛然。咦…怎么三魂七魄少了一魄!”老人不复刚才的淡然,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刚才讲错了?这莫不是个傻子…”老人心底暗忖,眉心裂开细缝,一道神光照在小家伙赤条条的身子上。 终于,在神光的照射下一缕晦涩的黑气显露端倪。老人观察着在空中盘旋、升腾成张牙舞爪的龙形,眼睛眯起,微不可查地深吸了口气。 “有点来路,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老人松了口气,又变成了风轻云淡的模样。 “总算不是个傻子,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哈…啊?”会过神来的两人也是大眼瞪小眼。 “问你呢!顾小爷。”洛渐尘不满顾筱的目光,轻推了他一把。 “我…能说自己忘了问吗?”顾筱摸了摸头,悻悻道,气得洛渐尘直扶额。 反倒是师父老神在在,展示了手中一枚纹饰精美的纳戒。 “是他家人给他准备的?” “不错,里面有他专属的信物…更重要的是…”师父买了个关子。 “里面一定有大把大把灵兽肉和灵酒!”顾筱连忙接过话头。 师父微笑着默认,这下连洛渐尘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顾筱更是笑得满地找头… 小家伙看着周围有些不正常的三人,吓得躲进自己的小被子,瑟瑟发抖… 他叫姜歧 几个身影兔起鹘落,搅动凝滞不移的空气。 “锵锵锵”昏黑的街道上随即又传来刀剑抨击的声音,混杂着几个少年的怒骂与叫好声打破这里一贯的冷寂。 “程浩,你们行不行啊,这都几回合了还没拿下那小子!” 有人隔着一条街区的距离在某处叫唤,不久又有连串的附和调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哼!”那被叫做程浩的人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此时显然也是被旁人的讥讽激起了火气,他进攻的动作开始明显加快了频率。 可是越是急躁,他越是难以讨到好处,对面的少年;不,其实只能说是个孩子。他在暗界的黑暗里简直如鱼得水一般:身法滑不溜秋难以捉摸,肉身也是出乎意料的强大。战至此时,程浩已是气喘吁吁、苦不堪言,而反观那家伙,显然犹有余力。 程浩一面思索对策,一面紧绷着神经便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喂,你不知道吗?一张一弛才是对敌的有效手段。”那孩子停了下来,一面抠鼻一面说道。 “哟哟哟,人家这么嚣张,程浩你小子可别怂!” 终归是个少年人,这么一激将,程浩果真红了眼,就是一记直拳往前冲。 那孩子不紧不慢地垂下手,却是在程浩冲至眼前的一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就这么一步,程浩的直拳便短了一寸,旧力已殆而新力未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那孩子一招直捣黄龙轰在他小腹上。 看着现在正躺在地上弯着腰弓得像虾一样的程浩,那孩子很是风骚地捋了捋额前碎发,高呼一声:“就这?这就是这条街的老大?实不相瞒我家里那老掉牙的师父都比他强!”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坐不住了,一个个脸色阴沉,看样子一场惨绝人寰的群殴戏码在所难免… 可就在众人抄起家伙什,准备给新时代新少年展示一下花儿为什么那么红时,另有人抢先了一步。 众人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那惹人烦的熊孩子就被拍进了地里,引来全场的目瞪口呆… “woc,这一巴掌还有命在?这得多大仇啊!有人于心不忍,毕竟熊孩子再熊他也只是个孩子。 “你们谁能打出这样的巴掌?什么时候明珏街出了这号人。”有人惴惴不安,思索着该怎么求人带飞。 “咳咳,师兄我再也不敢了!外边这么多人呢,给爷…呸呸…给师弟我一个面子。”那熊孩子竟然还能吱声,众人面面相觑,这肉体强度怕不是超纲了啊!他们这才发觉平常的打斗他根本没用全力! 若是其它时候,姜歧看着“小伙伴”们震撼的表情一定会爽到天上比个“耶”, 但现在明显不是正确的时机。他略不自在地挠挠头,拍拍身上的灰,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眉头紧皱、眼神冰冷的师兄。 终于,师兄开了尊口:“你是不是又往我假发上抹胡灵胶了?!” “噗…嘻嘻…”姜歧强忍住笑意,伸出手来亲切地想勾住顾师兄的肩膀,奈何身高不够… 姜歧踮起脚来费力地凑近师兄的耳朵,瞥了一眼他头顶的秀发。古怪地说道 “师兄莫气,咱这交情不正如这胡灵胶,香远益清、密不可分…” “而且你还骂了师父。”姜歧还欲再言,却见师兄脸色一片铁青,显然没有跟他玩笑的心情。 “好啊,顾小三!许久没收拾你,今天倒真是想跟小爷我比划比划是吧!”姜歧色厉内荏,嘴上说着最嚣张的话,双腿却在刨地随时准备战术转移。 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顾三爷虎躯一震,无形的力场环绕四方,封死了他所有退路。随后便是一招“无情铁手”打在了姜歧的屁股上。 “哟哟哟,杠上开花!”四周人眼见这一幕,忙不迭卸下刀兵,从屋内搬来桌椅茶食,看起热闹连声叫好。 可怜的姜歧揉着自己红肿的屁股,一脸委屈与无奈,这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可恨的光头顾小三,别看你今天抽得得劲儿,三十年河东河西,明天我翻身农奴就把歌唱!”姜歧内心世界一场大戏正在上演,嘴里却连声道:“师兄、三爷,我错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周围立马是一片嘘声,姜歧对他们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是暗地里把他们的面目牢牢记住,以便秋后算账。 他察言观色,发觉顾筱脸色仍未解冻,把牙一咬,准备放出大招。 “嘿嘿…师兄,其实我对洛老二有招更狠的,你要不要听听…” 果不其然,顾筱眉头一挑,显然是很有兴趣。姜歧长吁口气,暗道得救。 正欲详谈的时候,师兄一把提起姜歧,拔腿就跑“我们回去再好好聊聊”,一路上把小姜晃得七荤八素… 看热闹的人群显然是意犹未尽,暗界里枯燥无味的生活好不容易有这样的事件来调解。众人便又聚在一起闲聊。 “哈哈哈,原来那熊孩子也有害怕的人啊,这以后还不好收拾他?” “你怕不是昏了头!你没听见人喊师兄?那是他家里人,想收拾他人家先给你咔嚓喽。” “哦,对对对!我猪油蒙了心…” “说起来,那小霸王到底是谁啊?” “他你都不认得?住明珏街里巷24号,叫做姜歧。” 喧闹褪去,西城的这几条街区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在犬吠声中人们得以知晓黑夜来临,便悉数归家一夜安寝。 城外不远处一座堂皇的高楼里,正是歌舞升平,宴酣时分。一长髯大汉大马金刀高坐主位,聆听下属的来报。 “城主大人,探子来报,暗界里明珏街今日又发生了打斗。” “所以?” “有二人实力无法预测,其一练体境界只怕不浅,小人以为…” “哼!练体在当今时代还吃香吗?练体再强他能打破这暗界?”城主的脸上挂满不屑的神色,他摇晃着手里斟满美酒的玉杯,站起身来高声道。 “各位同僚” “在!” “圣上派我们镇守关西城,我想说…这可真是份苦差事啊哈哈!” “哈哈哈哈哈!” 城主脸上带着几分醉意,举杯道“这里一无匪患、二无刁民,我们守着暗界入口饮酒作乐,看着以前再如何辉煌的人物在黑暗中慢慢凋零,” 他稍作停顿,环顾四周“嘶,畅快啊!” “畅快!干杯!” 城主满意地落座,再次看向来报的信使“你说的还有一人是谁?” “额…他是个孩子,大概十一岁。他叫…” “嗤…”城主轻笑一声,斜倚着宝座睡去了。 “他叫姜歧…” 暗界修炼记 顾筱捏住姜歧的耳朵立在院门前,看着门前褪色的楹联,匾额上书的“大白草堂”怔怔出神。 姜歧趁机挣脱,倒是没再嘴欠说些什么,把手按在铜兽嘴环上开了门,然后双手抱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顾筱随后跟上,可是没走两步他便本能地汗毛炸起,皮肤上涌现细密的金色鳞甲。“这都十多年了,你丫的还真玩不腻。”话毕,顾筱兀地感到头皮发凉,原来是他的假发不知被什么东西削得精光,而黑暗中依然无人答话。 “真幼稚!”姜歧撇撇嘴,快步走开远离这场纷争。深入内院,他径直走向自己专属的练功房。 练功房是露天的格式,从外面看丝毫不起眼,可其内部却别有洞天。它被几根间隔着排列有序的石柱隔开,显然是阶梯型的闯关模式。 姜歧站在起点向内眺望,尽管这条路已走过无数次,但他还是禁不住两股战战。简单地热热身,他走进了第一个区块。 这里有一字排开的几个机关武甲,铜皮铁骨又刀枪不入,是外界早就难觅踪影的家伙什。姜歧却没有这心情去考虑它们的珍贵,“一、二…今天竟然有五个!”他掰扯指头,恨得咬牙切齿。 机关武甲们自动开启,胸膛里安放晶石的地方闪烁出红光。“还好,有弱点!”姜歧又恢复自信,他纵身一跃,像个莽夫一般横冲直撞。 终于,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鼻青脸肿的小姜爬到了区块第二段。这里是一条弧形的长廊,里面布满了各种奇怪诡异的陷阱,需要用百分之二百五的精力去感知路线,更要全神贯注,警惕无处不在的暗器… 从清晨至傍晚,姜歧的白天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幸亏暗界无所谓晨昏交接,于是这样的日复一日也总是在恍惚中悄然度过。 练功房第三区块连通的是师父布置的一处棋局,与其说是棋局,倒不如说棋阵。每当姜歧进入这里,总会惊叹于世界的奇伟瑰怪——这里仿若是另一个世界,是阵中的天地。 在这片天地里同样没有生灵,也当然无声无响,只有静默的黑白分明的棋子。身处其中,姜歧始终保持着高度兴奋与极度冷静的奇妙的平衡之中。用师父的话说,这叫“物我两忘,通神明窍”。 这似乎是种天赋,十一岁的孩子对自己的能力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他只是专注地、肆意地让自己的精神与阵内的棋子连通,时而化作长龙撕裂战场,时而又圆聚成环瓮中捉鳖…尽量以最有效的手段歼灭敌人。 “人说下棋可静心明志,诚不欺我!”姜歧神清气爽地走出练功房,回头张望那尚未开辟的新区块。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强,是因为早年间师父没少用灵药给他激发身体潜能,开辟窍穴。虽然因为环境因素窍穴内并未储藏灵力,但他的耐力、恢复力却因此得以大大提升。 步入偏院,师父师兄三人早已端坐在槐树旁的凉亭里,亭内插满了应季的香花芳草,更是摆好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再看座中人:师父气质儒雅、银发垂满地,信手抚素琴;洛师兄更是俊逸无双、他一身华服光彩流溢,又是正襟危坐闭挺拔如松;就连顾老三,带上一顶新的假发在那举杯痛饮的样子也是洒脱飘然。 小姜同志沉默地停下步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练功服,而且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与乞丐无异。对比眼前的三人,他顿时感觉到了孤独、寂寞、与冷… 还是洛师兄率先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便连声招呼他前来用餐。 饭桌上自然是少不了兄友弟恭、师慈徒孝的温馨场面,师兄们连连夹菜塞到姜歧碗里,“师弟你看你都瘦了,来吃点青菜补补蛋白质!”虽然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但是小姜还是很感动。埋头啃饭,感动得飙眼泪。 这时候洛渐尘给了顾筱个颜色,顾筱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咳咳,古人云: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师弟你可知这暗界中哪儿有灵兽的肉?” 见着姜歧茫然地摇摇头,顾筱咧嘴一笑,意味深长道“就在你碗里,全暗界独一份!”很好!看着姜歧灰扑扑的小脸上有一抹惊讶显现,顾筱趁热打铁。 “能有这样的好东西吃,你可想想师兄师父们有多不容易啊!这要费多大劲!遭多大的罪啊!”姜歧配合的点点头,他喉头有些发堵,感动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那么这一周的衣物…” “我来洗!包在我身上!”姜歧一把站起,拍拍胸脯道。 “诶…这活怎么能让你们的师弟干呢…”师父有些于情不忍,开口说话。 “师父您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干的!”最后喝完一口汤,姜歧便一溜烟地跑去干活了,留下三人相视一笑。 “师父,东西还有多少啊,我怕坑不了他几年了…” “放心,东西管够…” 星夜降临,暗界终于与外面的世界成了统一的色调,尽管二者永远不会存在交集。 姜歧此时静静地坐在自己床上冥想,回顾着在明珏街上的战斗。“师父没有骗我,他们的力量虽然弱小,但有些缠斗技巧与战斗意识要远胜于我。”姜歧的小脑瓜里此时正有一个朦胧的人影上下翻飞,模拟着不同的招式。 天窗敞开,正是星辉点点,虽然不可见,但姜歧能感觉到一股奇特的能量作用在自己身上。它不是灵力,而且微不可查。 姜歧连忙运转师父传授的《星痕引》引导那似有若无的星力在体内运转,涤荡肉身与精神。 等到体内饱和时已是夜半,姜歧被手背传来的剧痛惊醒,暗界中生活的修士早已练就夜视的本领,所以他能够清楚地看到手背上经络的诡异形态。 他的手背上经络扭转,依稀可辨是狰狞的豹身龙形。姜歧闭上眼,极力忍耐着痛楚。 “下个月我就十二岁了,你又要来了吗?睚眦!” 觉醒灵魄 时光平淡如水,白驹过隙间一去不回,在暗界修行,一个月的时间只能说是无足痛痒。 今天是姜歧的十二岁生日,拖着身子从练功房里走出来的他小脸上写满了期待。见到师兄们时也竟然是少有的恭敬纯良,似乎改了性子。 “老四终于长大了!”顾筱感慨万分,探出大手蹂躏起他的头发。 姜歧并不与他计较,他扭过头来目光四处游荡“咦,师父在哪儿?他不来吃饭吗?” “他有事要忙,你且安心吃饭。”洛师兄安抚道。 “哦。”姜歧怏怏地应了一声,师兄二人相视一笑。 饭毕,师兄们将他带到师父的居室里,说是在这里等着师父晚归。 “你放宽心,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师父办事儿不会出岔子的。” “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会觉醒个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师兄弟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可是姜歧明显心不在焉,朝着屋外的黑暗望眼欲穿。 盼望着、盼望着,师父宽大的青色衣袍出现在视野里,姜歧连忙拔腿飞奔上去迎接。 师父笑盈盈走进房门,姜歧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随手关门。 “今天是你觉醒灵魄的日子,你准备好了吗?”师父招来香炉旁的蒲团,捡着个舒服的地方坐下。 “早就准备好了!”姜歧抢答道。 “那好。”师父抬头看着天窗外的星象,本该是灰蒙蒙一片的世界在他眼里却有着无尽的神采。他掐指在宽大的袖袍里排布阵法,用以蒙蔽天机,同时聚敛星力。 姜歧懵懵懂懂,不知为何突然间感觉世界又安静了许多,如同沉溺在漆黑的深海里,他屏住呼吸聆听师父的教诲。 “歧儿,你可知何为灵魄?”没等姜歧开口,师父又自顾出声:“这世间万物皆有灵,(灵)是指心智、也是说的慧根。虎豹豺狼有灵可通人智化人型;草木树柳有灵可离地起根;就算是一块顽石、一条江流、一方水土也有聚灵成精的机缘。” 姜歧听罢,眼睛睁得溜圆。“那么人有灵又会如何呢?” “问得好!人这一物种无尖牙利爪、鳞翼盔甲,但是因为对灵的妙用,我们始终保持着崇高的地位。修士吐纳灵气,滋养己身改造神藏,便可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人们摸索着灵的规则,从而衍生出了灵术、灵阵等无穷妙用!” “而所谓的(魄),是指的本源意识,是依附着形体而显现的精神。人有三魂,曰:胎光、爽灵、幽精;又有七魄,各自名目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而灵魄则是人与天地沟通的渠道,地位同样重要…” 师父正滔滔不绝地传授经验,可姜歧听得是似懂非懂、一头雾水,但是斜头瞥一眼正连连点头的师兄们,他自觉不能输了气势。 “哇!灵魄好流弊呀!”姜歧大呼小叫表示认同,眼瞳里泛着渴望的光茫。师父看在眼里,强行保持微笑继续说: “接下来的才是重点,划下来要考的!世上的修士千千万,可其中大部分对于灵魄的研究都是一知半解,都是两眼一抹黑地觉醒…灵魄从何而来?又因何而生?世上本无剑,后世的人却有剑之灵魄,这意味着灵魄的诞生是可以选择的!” 这番话一出,这下不仅是姜歧,就连他的两位师兄也做不住了,呆望着神情严肃的师父瞠目结舌。 原因无他,只因这种理念在这片大陆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灵魄的重要性无需赘言,它不仅是修士正式修炼的起跑线,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修士最终成就的上限…放眼古今,成圣做祖的那些大能,几乎全都拥有一手金灿灿、亮闪闪、流弊哄哄的强大灵魄。若是能对灵魄进行选择,那么对于一个修士的前途来说,将是极大的助力! 于是师兄弟三人死死地盯着师父,一遍吞咽着口水一遍摇晃着身子。 “别这么看着我,贰、叁,你们在成为我徒弟之前就觉醒了灵魄,现在改不了了,再说你们自己的灵魄也不差!诺,给歧儿开开眼。” 闻言二人也是悻悻地收敛表情,顾筱先站了出来,大吼一声“哇呀呀!”随即周身迸发出一道青色的光晕,又内到外蝴蝶型的波纹散开,从中显出一口倒扣的青铜钟将他威武的身躯笼罩在内。 顾筱咧嘴一笑,神情微动,钟上篆刻的铭文好像活了过来,游鱼一般贴着他的皮肤飞舞。他神态倨傲,看着双眼放光的姜歧内心很是得意。 “哼,卖弄!”洛渐尘看不下去了,轻盈地站起身,衣袂翻飞,无风自动。背后悄然间展开一副宽阔的画卷,上面有姜歧从未见识过的大好河山,长风怒涛…虽然身处暗界不能尽观其妙,但他仍觉得如身临其境一般。 而且洛师兄的这副画卷实则元素驳杂 ,不止是山水,还有生灵草木…都是栩栩如生,甚至乎姜歧还从中看到了师兄平时刺他屁股用的暗器!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平复完心情,姜歧激动地摇晃师父的手臂。“我也想要,师父我真的准备好了。” “嗯,时机正好,为师不多废话了,来吧少年!”师父一把扒光姜歧的上衣,稚嫩的肩膀被他捏在手掌,然后在姜歧后背连点几指,布下一个简易的阵法。 “来!老二,针灸率谷、中渚二穴;老三,把醍醐香焚起!” 一切准备就绪,向来从(sang)容(xin)不(bing)迫(kuang)的师父也不由情绪兴奋起来。 “毕竟这是第一次真正的实验,姜歧你小子可得给点力!”也不知道姜歧如果知道师父的心思会作何感想。 经过三人的一顿操作,姜歧现在脑子里昏昏沉沉,有如八二年秘制的糨糊。仿佛这辈子所有的经历都历历在目,甚至是他不记事之前的记忆,记忆中是一片明亮的天地,那是完全不同的场景:喧嚷、馨香、灯火璀璨… 更是有着许许多多模糊不清的身影围绕在他身边,不知怎的,他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两道身影。对于他们,姜歧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好似骨肉相连! 此时,一旁护法的顾筱,诧异地看着姜歧闭阖的双眼,流出了眼泪…… 不止是睚眦! 就在姜歧沉溺在那段模糊的回忆里,眼看着无法自拔的时候,师父的传音在脑海中响起。 “歧儿,尽量回忆起出现过的任何东西,挑选出最强最契合你的那一个,死死地锁定它!” 姜歧挣扎着转移出自己的注意力,他也明白今天的时机十分难得,故只能全力配合,不浪费师父师兄们的准备。 走马观花一般,并不算长的十二段年华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他看见了日常与暗界中人争斗的画面;看见了师父的棋局、师兄的暗器与画卷、铜钟与铁甲;还有带着他奔波跋涉,不远千里来此绝境的那个男人——他手里闪烁着光芒的长剑…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最强的?”姜歧喃喃自语,很不幸地陷入了选择的纠结之中。 “歧儿把握好时机,要快!如果选择不了最强的,那就选最契合的!”师父心里也没底,怕错失良机,连忙出声。 “最强…其中任何一个可能都不算最强,那么如果把他们融合在一起呢!”姜歧梦呓一般,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说干就干!有了努力的方向,先前纠结无为的颓然一扫而空。他极力地把刀枪剑戟想要揉在一起,可这样显然行不通。 姜歧没有使兵器的习惯,但他却能看出杂糅后的兵器丧失了其特有的优势,于是他转换思路,大脑疯狂运转… “暗界…外界…刀剑…天地…”渐渐的,姜歧的心思完全沉入其中,师父师兄们骇然地发现他的双眼正逐渐失去焦距。 顿时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师父连连施法,细细探查姜歧的精神情况,两个师兄屏息以待,不敢出一言打扰… “真是奇怪…他的魂魄很稳定,识海也没有什么起伏,那他的灵智怎么会突然黯淡?”师父深深地不解。 就在这时,一股猩红的血气从姜歧身上迸发,冲天而起。又有古怪的嚎叫声从他的身体里不知哪个角落传出,那叫声似龙似豹,并带有极其强大的威压,直压得三人呼吸一窒… “师父,这就是老四身上藏着的凶兽睚眦吗!”二人扭头看向师父,有些担忧。 却见师父仿佛松了口气,完全没有因这样一尊大凶的降临而露出半点慌张的神情,二人暗地里佩服不已。 “歧儿,不必纠结了,还有什么比现成的睚眦更强?更适合当你的灵魄?”师父朗声道,手里加快了动作。 “老二、老三快助我一臂之力,别让送上门来的这厮跑了!”三人使尽浑身解数,全力在姜歧身上施为作法。 但见那凶兽睚眦,此时真身尽现,果然是豹身龙首威武不凡。虽然并无血肉实体,依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它连连咆哮,显然被三人的做法激出了火气,随即一头扎入姜歧眉心,想要争夺这副身躯! 姜歧此时脸上正带着微笑,似乎对什么事情极为满意,他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不禁大感疑惑? “怎么,师父屁股着火了?” 只是很快,飞奔至此的睚眦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凝视着前方的这头凶兽,姜歧的内心没有一丝恐惧的情绪,有的却只是无边的愤怒。就是它,让自己忍受着十多年来苦痛的折磨;同样是它,让自己与至亲骨肉流离。 人说“一饭之徳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姜歧自问自己不是心胸宽阔之人,那么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报!于是他红着眼,死命地调动自己识海里所有力量向它轰击…睚眦也同样疯狂地朝他冲来。 幸亏来到这里之前,师父他们早已施法大幅削弱了睚眦的力量,再加上这不过是其一滴精血中残留的魂魄意识,不然姜歧绝对无法与之战到现在。 与天生大凶、瑞兽神龙之二子睚眦的战斗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睚眦豹身龙首,身躯强横无比且奔袭迅速,宛若电光石火。且它嗜杀喜斗,因此每一次碰撞都蕴藏着致命的杀机。 好在姜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多年的魔鬼训练早已将他打造成一个充满威胁的人型凶兽,他的速度、力量、战斗意识同样极强,所以二者一来一回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睚眦的气血损耗,力量逐渐衰退,而这里是姜歧的主场,更别说他早已觉醒了灵魄!此消彼长之下,姜歧竟慢慢地压制住了睚眦的攻势! 终于,觉察情况不对的睚眦开始了最后的反扑,它选择了燃烧最后的力量以蓄力发动最后一击。姜歧也兀自站定,手臂一招,一把形状奇异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遥遥望着睚眦。 接下来,注定是彗星袭月般的一击! ……… 良久,一直坐着不动的姜歧站起了身子。“嘿嘿,这就是人类的身躯吗?果然有意思!”他邪笑出声,伸出舌头舔舔开裂的嘴唇。 两位师兄顿时脸色煞白,面露惊恐。 “桀桀桀……愚蠢的人类……啊!”姜歧正要继续出声,倒是一旁的师父看不下去了,临空一指点在了姜歧的屁股上,随后便是一声惨叫。 “好你小子,胆儿肥找死,懂?”两位师兄后知后觉,也是看出了端倪。 “这下没你好果子吃!”两人活动筋骨,噼啪作响,狞笑着朝姜歧走来。 ………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师父站出来打圆场。 姜歧震惊地望着师父,“他们打都打完了!你个老家……四季如春…嘿嘿。” 师父微微一笑,很是和蔼可亲,可是眼尖的姜歧分明看见后面书架上的一根铜复柱碎成了渣渣,所以立马改嘴。 “好了别贫,我问你,最终胜的是你,那睚眦?” “哦,当然是成了我的灵魄。” “哦…哈哈,真的?快放出来看看。”三人好奇地凑近,也想着看个新鲜。 “额…怎么放?” …………………… 少顷,“哈哈…我果然是个天才,就决定是你了!出来吧睚眦!” 西风烈,东风破,血雨腥风绕诸天。一团猩红的血气从姜歧体内喷涌而出(就像是放了个红屁),然后伴随着漫天吼叫哀鸣,体甲狰狞的睚眦虚影出现了,这虚影身长不过尺余,显然只是迷你睚眦,但其威势甚是骇人,说实话姜歧现在自己都胆战心惊。 “终究是非常手段觉醒的灵魄,虽然更强,但却不好控制啊…”师父看着眼睛猩红的睚眦虚影,有些忧心忡忡。 “来师父,喝口茶压压惊。”顾筱奉茶 “诶,好。” 可惜姜歧没这些顾虑,“好家伙,刚弄完你一道,现在还敢来吓我!出来吧,七星龙渊!砍它!” What?三人呆滞地看着又一道炫目的光华绽放,一柄莹白的长剑横空出世,环绕着姜歧四处飞舞。 它刚一出场,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睚眦立刻没了脾气,开始小声的呜咽,显然对这斩其原身的宝剑很是敬畏。 不合时宜地,师父“噗”地一声喷了口茶水…… 父子龙渊 圣朝西北边陲,万里黄沙大漠之中,巍然屹立着一座雄伟的城池:“居雍城”。 居雍城是圣朝四大边关一级作战城之一,一直作为圣朝的战力威胁,控制着北方大漠里被称为“北狄”的“鬼方部族”… 呼啸的北风席卷大地,烈风吹来扑天的沙尘、强风扫过岩石缝隙发出“呜呜”的噪声… 城外的北狄人隐匿在风沙里,悄无声息地逼迫城关。这是他们的天赋本领,是一种能过借用这里自然力量的秘术。 城内的兵士们由教官组织着正在列阵操演兵团战法,但听得整齐划一的“喝哈!”吼声不绝于耳。 而城楼上的岗哨们,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瞭望着。这里常设有四十个观察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城墙内部沿线。每个观察点内又有两三名目力绝佳者轮换盯防,其各自还配备着扩音玉,狼烟火……显然是把监视工作贯彻到了极致! 经验丰富的老兵知道,现在的天气是敌人潜伏突击的绝好时机,于是早早地便通知了全城军士们做好警戒。 此时城内主府之中,府院内的暗室里一男子持剑沉思,他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剑上有七星环绕。他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 就在片刻前,离此地不知多少千里的正南之地,姜歧释放了自己的第一灵魄“七星龙渊”,从而引起了这样独特的共鸣。 暗室内,龙渊剑的光华越来越盛,直至把整间暗室映照得宛若白昼。男子慨然长叹“歧儿,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吗?” 话毕,男子迈步走出了暗室。他一路向前,并未有时间穿戴盔甲,却仍迎来两旁来往匆忙的兵士们敬畏的目光。 城外敌人进攻的号角正在狂奏,城内早有准备所以显得尽然有序,并无喧哗慌乱之像。他满意地看着战士们有条不紊地组织力量准备迎击敌人,一边踱步走上了城墙。 鬼方人尚骑兵,向来以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术为祸一方。此刻,鬼方的骑兵部队已兵临城下:骑术高超而悍不畏死的骑手、装备精良而力量强大的战马…这样的一支队伍冲锋陷阵势必会带来极大的杀伤! 鬼方的将领发现了站立城墙上,一袭白衣便装鹤立鸡群一般的男子,略一思忖,便打定了主意。 他混迹于骑兵的阵营中,身形不显。他又暗传号令假意发动骑兵突袭,随后在乱响盈野的马蹄声中,拈弓搭箭,运转修为发动最大的威能朝那人射出这一箭。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鬼方将领满意地凝视着破空的箭矢蹴而远逝。他信心十足——这是猝不及防的暗箭,更有着他强大的修为做支撑…… 可是下一秒,他便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他眼中,本该早就命中目标的箭矢此刻却悬停在了空中,如身陷泥沼。他瞳孔微缩,冷汗直冒,仍是难以相信事实… “莫非…是领域的力量?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开天境的强者!” “嘶…唉…鸣金收兵!”虽然心底里是一万个不相信,可是身为一军主将,他必须做好万全的打算。 “怎么回事?老子还没开打!” “这算什么!老子不服!” 鬼方的士兵明显个性更为粗犷,也无极强的纪律性,他们无法理解将领做出的决策,所以决定不加理会,仍自顾自地冲锋。 “混蛋!该死的畜牲!”他开始执鞭怒喝,可这毕竟无济于事。 这位将领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开始慢慢相信,那就是开天境,是令人窒息的至高战力。“不行,要赶快报告主上!”他心中有了计较。 “原来主将藏在这里。”城墙上的男子缓缓抬手,一指轻弹便破碎虚空,下一刻那正欲遁走的鬼方将领便坠马落地,一命呜呼。 “接下来由我掠阵,他们就交给战士当做磨砺?” “诺!一切由您决定。” …………… 视线拉回到暗界,师兄们正围着姜歧释放出来的又一个灵魄啧啧称奇。“好家伙,这是七星龙渊?那得是圣剑吧!” “嗯哼,低调低调…谁让我是咱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呢!”姜歧鼻子都快戳到天上去了,可他并未收到师父的回应。 一低头,却见师父神情有些严肃。 “歧儿,灵魄的诞生其实也有血脉的因素,你能觉醒龙渊,说明你与它十分契合,可是……”师父有些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可是龙渊它关乎重大,第一它是十大名剑之一,第二…它同样是你父亲的灵魄。” “哦,是吗?那又如何!”这样的解释并不能让他服气。 “唉,这么多年来你对于生父有埋怨我能理解,可他却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才将你送来这儿。” “师父!难道这里就安全了吗?你不知道我与他人相争时也是多次命悬一线!”姜歧满眼通红,声音哽咽,想把满腔委屈发泄出来。 “可就算这样,仍当不得外面危险!”师父语气开始变得强硬。 “本来不想你卷入这场纷争,可你既觉醒了龙渊,那么有些事你必须清楚!” …… “你的父亲身份特殊,是外面皇朝的重臣!他正在推行一场古今未有的重大变革,所以树敌无数…” “他是一位难得的人杰,我不得不承认,可你却是他唯一的软肋。” “还记得你体内的睚眦怨血吗?”师父意味深长道,语调有些感慨。 姜歧如遭雷击,恍然间似乎明白了许多。 “那次他们着实下了本钱!连这样的东西也能求到,最终你父亲不得已做出了让步,退出了权力的中心,他依然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 “原来是这样。”姜歧闻言握紧了龙渊的剑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然后 他定定神收回了灵魄。 三人看着摇摇晃晃走出房门的姜歧,都是无奈地摇摇头。 是夜, 已入三更,姜歧却仍毫无睡意。他试着回想今天经历的一切:先是对即将觉醒灵魄的期待,再是与睚眦决斗时的紧张刺激,然后是成功收货双灵魄的喜悦。本该是完美的结局,可谁知… “原来我只是个累赘吗?” “不,我会成长起来的,父亲!” 躲在被子里的姜歧脸上满是泪痕… 历练血斗台 饶是一夜未眠,早起的姜歧依旧精神十足,一是因为觉醒灵魄带来了精神强化,二是因为他心中有了要坚守的信念,所以哪怕世界漆黑,他深色的眼瞳内仍喷薄着火焰…… 师父在庭院里纳凉,他闲敲着棋子似在思索,虽未着一眼看向姜歧,但他能感到其身上传来的蓬勃朝气,于是他欣慰地笑了。 姜歧见状也笑了,只是他不知道师父的笑容是多么危险…… “过来,歧儿。”师父亲切地冲他招手。 姜歧闻声走去,而这又免不了接下来又是一番促膝长谈。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是的师父,请告诉我到底要多强才能自保,才能不用担心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师父沉吟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轻轻把指上的一枚纳戒摘下,随后放到姜歧手里。 “这么多年我一直待在暗界里,说实话知道的东西也不多,承蒙你父亲看得起,把你托付给了我……” “至于你想要的答案…全在这枚纳戒里。” 姜歧接过纳戒,轻嗯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将灵识探进其中。果然,他的灵识甫一进入,顿时有脑海中有股男声传来,如烟岚云岫,洋洋盈耳。 “四极大陆自古以来纷争不休,诸雄并起、豪杰林立,然唯有奠基中原明山者可称天下霸主而兴朝历代…俯仰古今,有此功就者不过三代… 我开熙圣朝以武以德治天下,修武者分筑基、纳星、御魂、凝魄、通玄、洞虚、开天共七境。武道有境界之分,德行亦有高低之见… 现开熙朝,国力空前然礼乐崩坏,修武者德行有亏:他们聚势敛财而全无责任担当,他们打压后进以致人才流落…国有天灾人祸,二者皆已初露端倪… 歧儿,我是开熙朝的臣民,与皇帝有着共同的抱负,更与亿万民众有着同样的企盼。我立志于斯,承恩于此,故甘愿把人生奉献在这片热土上。 但你却不同,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现实的残酷对于你我始终满怀恶意,所以我希望自己能给营造你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如果有一天,你变得足够强大,那么便只管遂自己的意愿来处世,哪怕你选择的路是他人眼中的歧途!” …… 姜歧逐字逐句地细细品读着这段父亲的留音。父亲的谆谆教诲话语间是令他心驰神往的亲切与安详。 尽管他现在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其实是更甚于暗界的黑暗,但这并没有改变他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想要出去的愿望……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大英雄! “师父师父,快告诉我该怎么快速变强。”姜歧如同打了一支八二年的鸡血,神情显得异常亢奋。 “很好!我早就为你量身定制了【黄金筑基计划】,只是就怕你没这毅力按我说的办。”师父故意激将。 “没问题,有多难我都不会怕。”姜歧信誓旦旦。 “不错!那么每天的基础训练还是必不可少,甚至还要加倍!” “理当如此!” “那么根据你的两大灵魄,其一你需要磨砺心性,锻炼战斗、死斗技巧!为此我给你找了个好去处。” “绝不含糊!” “呵呵,其二虽然叫你尽量别用灵魄龙渊,但剑法的修炼也不能落下,所以我给你又找了个好老师…” “额…激流勇进!” “还有,晚上睡眠时间改为冥想时间,实在要是困了就来与我下棋。” “这…不妥吧。” “怎么?退缩了?” “哼,一往无前!” “还有………………” “无所畏惧!” “还有~~” “师父差不多行了!我没词了!” …… 一枚棋子在黑暗中飞速划过,其后紧跟着一个黑衣束发,神情冷峻的少年。他们一路上穿街越巷,最终来到了一处略显热闹的道馆。 尽管仍是黑不溜秋的一片,但是这里被此起彼伏的低声嘈杂渲染得似有了色彩…难以想象这是暗界中会存在的景象。 “喂!你小子也是来参加血斗台的?”黑暗中一双细眼悄然出现,姜歧顿时一惊:这人好高的隐匿手段! “是的,我住翠血街,唤做何雨辰。” “诶,你的年龄…”那人默默登记姜歧的身份信息。 “时年24岁”他扯开围巾露出脸庞。 姜歧有些发虚,他也不知道师父给他塑造的这副模样是否能够瞒天过海,幸亏姜歧自幼骨骼发育得比较完善,所以扮作一个身高略矮的青年也并不违和。 “那好,既然你是新来的,我便与你讲讲规矩。” “这站上血斗台的人无论年龄修为,都能且只能暂时地解封他们的灵魄,运用自己的一切手段战胜或者杀死对手,最终夺取奖励。” “什么奖励?” “上面的人吃剩的【残羹冷炙】…” ……… 姜歧跟着人流走进道馆,这道馆只是一片平地,没有任何多余的设备装饰。只在中心最显眼的位置摆放有一血迹斑斑的高台,而此时的高台上正上演着一幕激烈搏杀。 台上的两人快速地移动相互攻击,他们的面目在冷荧火下模糊不清。倒是他们的灵魄十分引人注目:较高的那人手捏一柄黄铜大锤,威风凛凛。而较矮的那人身后则显现一只花斑的丛林枭,眼神犀利无比。 二人都是血斗台的老手,不像新手那样急切。他们把深深的兴奋与恐惧抛在脑后,白化的眼瞳死死盯着对手。这里没有绚丽的灵术对轰、没有飞天遁地的拉锯、有的只是拳拳到肉的搏杀,隐忍后的一击致命。 姜歧其实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斗,但这是历练的必要;而且他坚信,只用灵魄的话他没有输的可能! 终于,一方唱罢一方登场。血斗台的专人清理完擂台后已有一个宽脸大汉登台。甫一登台,他黑瘦的身躯骤然光华一现,随后一把蛇矛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哈哈,我的灵魄终于回来了!”他连连挥舞可能是许久未使用过的灵魄,神情异常亢奋。 “奶奶的暗界!封我灵魄、抢我灵力!” “奶奶的!哪个废物是何雨辰,给爷滚上来!” 选择? “桀桀桀…弱者只会无能狂怒,让本少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姜歧扯开嘴角有些僵硬地说完准备好的台词,飞身一跃跳上了战台。 “杀你者孙痕!”不等他站稳脚跟,那大汉便挥舞着蛇矛边吼边冲了上来。 虽然神情不屑,但姜歧其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对决,以往的斗殴都发生在家门不远,而且若是有危险出现,顾师兄也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相助。 “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我没有退路可言!”姜歧不知道,台下乌泱泱的难辨表情的人群中有三个熟悉的身影… 思绪翻转间,泛着冷光的蛇矛已近在眼前,略一转身躲过这一击。对面那人却也没有立刻追击,而是选择了找个角落寻找时机。 很显然,他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鲁莽,试探性地考量了对手的实力后,他立马后退了几个身位开始进行蓄力。 蛇矛是力量型的直刺武器,使用者臂力越大越能造成可怕的杀伤。而且血斗台的场地受限,姜歧没有完全的把握避开这一击。 “那就趁早硬上!灵魄觉醒!”话音未落,骇人的血气爆发,一只豹型凶兽的虚形咆哮着横空出世。姜歧顿觉力量大增,他一脚蹬出,像是一道血色的雷霆转眼攻到了敌人身前,然后一拳挥出。 电光石火间孙痕把蛇矛横放胸前,“嘭”的一声,他连同武器一起踉跄着被震退到了场台边缘。 “怎么可能!速度型的灵魄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大汉孙痕惊骇莫名,有些难以接受。他想仔细观察这到底是什么灵魄,可对方的灵魄氤氲在血气中,叫他着实看不真切。 他定定神,决心主动出击凭借战斗经验取胜。“一寸长一寸强!”蛇矛长有丈八,孙痕牢牢地把控好这个长度不断地刺、挑、戮、划…朝姜歧发动猛烈的攻势。 姜歧本就拥有极强的战斗天赋与身体强度,再加上灵魄睚眦的附身效果,只要孙痕不蓄力刺击,这样高频率的攻势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有效的杀伤。 反观姜歧,他也一直寻找着时机拉近身距,可是对手的脚步游走十分老练,又凭借这长柄武器,可真是有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不能这样下去了!”战兽型灵魄的高杀伤向来与高消耗挂着等号,尽管强如睚眦也会有灵力耗尽的时刻。姜歧打定主意,侧起身子打好掩护,又试着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右手臂上… 此时睚眦凶恶的虚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只狰狞而粗壮的右爪虚扣在姜歧手上。豹爪似张非张,潜藏着巨大的威能。 孙痕见他陡然变幻手段也是心下凛然 “横矛百战!”他大喝一声,稍稍侧身捏紧矛身双手同时发力使出一式压箱底的战技。 整个空气顿时一窒,一道亮银的刃气几乎横扫整个斗台,引得台下连连惊呼。 却只听得“锵”的一声脆响,那声势骇人的蛇矛竟被姜歧用血光缠绕的右手攥在了掌心。 这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刻意关注对手同样震惊万分的目光。姜歧面无表情地撒手松开了抓着的蛇矛,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他已率先一步风骚地整理一番衣着,收拾罢灵魄跃出了血斗台。 “这场,应该是何雨辰胜了吧?” “当然得是他胜,你没看见他最后怎么把人家的杀招轻易化解的!” “是的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场边观战的裁判耳听八方,根据民意宣布了姜歧获胜,徒留下怀疑人生的孙痕落魄离场。 “败者永远不得再次踏入血斗台!”孙痕灵魄被再次封印,被人从后门撵走。 “奶奶的暗界,等老子有机会出去了…” ……… 草堂偏院,姜歧正狼吞虎咽地享用师父师兄们“万分辛苦”弄来的菜肴。刚才的对决中虽然时间不长,但为了转换灵魄的形态他早已拼尽了全力,接下孙痕杀招之后已无半点还手的力量,所以才佯装轻松来混淆其他人的视听。 师兄们都不在,据称是各自都有修炼任务留待完成。师父笑眯眯地轻移手指,继续送菜上桌,却不发一言。 “师父,我觉得今天的战斗很有收获!”姜歧按耐不住主动开口。 “灵魄之间的较量可比普通的拳脚肉搏刺激多了!” “可惜的是在这里没有灵气可吸收转化,我的境界无法提升…只能一直停留在筑基三境。” “谁说这世间只有灵气可以修炼?”问到了关键处,师父好像来了兴致。 “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师父师兄能在暗界里自由运转灵魄。”姜歧发问。 师父取来棋局,一贯地采用迂回的话语回答他的疑惑。“暗界是什么?它本质上其实是一件宝物、一道阵法,是可以吸收其内万物生灵的灵气来反哺修行者的邪恶东西。” “这样诡异而又威能强大的宝物自然不会来自这片大陆,而这又是更高一层次的博弈,你暂时无需理会。” “你需要知道的是,这世上除了灵气,其实还有其它可供利用的能量源。例如血气、魔气…它们与灵气的差异只在最微小的几个序列,却有全然不同的性质。”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是吗!” “是的,能够瞒天过海,在暗界中成长的机会。” ……… “那么,你要以杀戮修行为道,还是以魔气锻炼成道?”师父的话语变得有些飘渺,神情也是十分玩味。 “这两种都是外界未有的,是会被视为邪门歪道的手段,这片大陆独我一份。” “邪门歪道会怎样?” “怎样?世人容不得你,他们害怕未知的力量,他们恐惧陌生的手段…你的朋友会被你血红的双眼吓倒,你的亲人会对你暴虐的气息退避三舍…” “啊…我…”师父的形容太过可怕,姜歧有些难以抉择。 “那…父亲会理解我吗?” “你只在乎这个?” “还有师父你们,你们与我都是一伙的!其他人与我何干?”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个天生的魔头!” 艰难的战斗 两年后… 时至岁末寒冬,地处山南的暗界四季分明,现在已是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今天稍稍起了北风,北风于寂静无声中穿堂而过,又卷动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晃悠悠地飘落… 别院栽种的腊梅开得正艳,三两枝桠红白相间,群芳掩映下有两道身影正持剑挥舞,剑光若隐若现。 作为进攻方的是少年模样的姜歧,两年的打磨历练使他的战斗技巧更上了一个台阶:无论是对步伐节奏、对气息时机的把控,还是对力量与场地的运用,姜歧都能做到可圈可点。 他手提一把简单的木剑肆意地挥舞着,钩、挑、刺、抹…尽皆是最基础的招式,而姜歧早已把这些路数摸得滚瓜烂熟了,这些都要归功于他眼前这位年轻的剑师。 洛渐尘随手折下树上一截吐蕊的梅枝,轻拢慢捻间便是与姜歧猛烈攻势的一个来回。任凭姜歧如何技巧到位,总是比这位略显沉默的师兄少一分灵动。 “注意心态,别受睚眦影响。”看着姜歧眼眶隐隐有血色浮现,洛师兄连忙侧身躲过这一击直刺,快速调整身姿,接着便是天外飞仙般的一剑直到姜歧面门。 “又输了啊啊啊!”有些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姜歧放松了神经,同时也收回了木剑,嗅着残留在鼻间的梅花的馨香,姜歧有些满足又或许是沉醉… 他顺势一躺,枕着双臂躺倒在了薄雪上,盈满双眼的是黯淡的天空,还有与黑暗对比强烈的点点细雪。 “师兄,什么时候教我剑招啊,天天练这基础剑式管用吗?” “基础才是关键,至于剑招…我不会。” 话音刚落,姜歧一把从雪地里爬起身,扬起一阵雪花。 他神情有些哀怨,看着正在悠闲地赏梅作画的师兄,不禁牢骚“师兄这不好吧,您可是是家学渊源,怎么不会呢…” “因为不喜欢。”洛师兄目光不偏不倚,只盯着幕布上的画作。 “左起第三颗树上有把剑,拿去,你今天用得上。” 姜歧满脸疑惑,又有些兴奋莫名,他眼睛逛了逛,随后锁定目标… 拿了剑,姜歧也是十分自觉地带上门离开了这里,洛师兄外冷内热喜欢清净。庭院里少有闲人往来,若非师父的安排,自己也许难得与之相见几面。 他平日里甚少言谈,而格调雅致,唯独与顾师兄爱开些玩笑,呃……想起顾师兄所面对的那些“玩笑”,姜歧不禁脊背发凉。 怀里揣着这把剑,姜歧没打算现在拔开,跟着洛师兄学剑的两年,藏剑、蕴气出招居合…他也稍稍有了些道行,毕竟身怀灵魄龙渊,论剑上的天赋,连师父也曾夸赞不已… 思索间不知觉地已走到了血斗台的道馆外,今天的人群各外密集让姜歧不免诧异。 找个隐秘的角落亲自动手乔装一番,熟悉的何雨辰再次出现。为了维持人设,姜歧双手插兜,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路撞进了馆内,而这自然引发了人们的纷纷议论… “喂喂,那个就是翠血街的何雨辰吧。” “是的,说来他也在这打了两年了。” “啧啧,最有趣的是他手下还没一条人命!” “他也输了不少场,竟然没缺胳膊少腿?” “呵呵,但是今天可不一定…” 馆内有与赛人员专门的划分区域,姜歧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其中寥寥无几的座位,翘上了二郎腿。 他闭上眼,一面是倾听四周人们嘴里的话语,一面在运功汲取不远处血斗台上的血煞之气。 是的,早在两年前姜歧便已决定了自己修炼的方向,在暗界里独一无二地能借血气、杀气修行的唯有他,可谓是得天独厚。 虽然压制着修为没有突破筑基三境,但姜歧的战力却也远远超过了场内外无法动用灵魄的人们。 台上的人一批批倒下,终于快到了尾声。姜歧的战斗被安排在了几近末次的时候,而此时他的修炼程度也恰好饱和。 噼噼啪啪活动下筋骨,姜歧风骚一跃滑上了战台。 装作刚刚才恢复灵魄的样子,姜歧熟练地唤出了睚眦准备迎接场下的欢呼… 可是直到睚眦在冬夜的冷风中等得瑟瑟发抖,场下也依旧是鸦雀无声,人们紧张地吞吐空气,默默注视着缓缓登台的那人。 那人佝偻着身躯,一步一顿踏上了战台。甫一登台,他的身上便浮现出长长的黑色铁链将自己的手脚锁在了一起。极浓郁的黑暗在那锁链上绽开,使得姜歧立刻紧绷住了神经。 “是黑狱魂锁!”还是有人在台下忍不住惊呼出声,为这个站在血斗台上的男人而深深震撼。 被关进暗界里的人大体上可分为这么几类:一是上一朝的罪恶遗族、一是当今时代的权贵们的仇敌、一是战俘异族、一是被当作殖民的普通人…只有绝少部分的是由于罪大恶极而被关押于此,他们属于最特殊的群体,在此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名。 而姜歧的对手就是这么一个凶人! 不敢大意,姜歧盯着对手在黑暗中的漠然无神的双眼,打算以静制动。 果然那人没有废话,姜歧只听得锁链一声晃荡,那凶人已瞬息间已杀上前来。姜歧睚眦绕身,右拳燃着血焱猛挥一记,却不料那人毫无征兆地平地刹住了脚步。 一击落空姜歧并不慌乱,他顺着惯性飞速转身,同时立刻转移力量中心,让爆发力十足的左腿直劈向对手。 “怎么会!”姜歧这势在必得的一腿竟然再次落空,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了冷汗。对手的身影不知何时又退到了场地边缘,仿佛才刚出场一般,他这次是慢慢地走向姜歧,身上的铁链却止不住地连声晃荡… “他不可能是凭速度避开我的,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我中了幻术!”姜歧很快理清了思路。 “所以我才难以判断他的本体所在,那么办法只有一个。” 姜歧点燃睚眦的力量,极限速度瞬间爆发,使他的攻势能传达到战台的每一个角落。 “这竟然也行!” “好快的速度,他不怕消耗吗?” 可是任凭眼前缭乱一片,那人的脸色依然平淡如水。锁链轻轻摇晃,战台的空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姜歧即将击中目标,可那人却在凝滞的空气下来去自如,轻易地将之避开。 姜歧呼呼地喘着粗气,头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 “到底该怎么办!” 卷土重来 这个对手之所以强大,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并不是因为他修为多高,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这古怪的灵魄,这特殊的锁链可攻可守、亦可动用精神攻击可谓是异常棘手。 而且来到暗界后的这么多年,他竟能充分地利用环境优势开发出了眼前这堪称无解的伪领域… 姜歧回到原点,试着平复心态。也试着转换思路来重新理解这场战斗,多年的历练使得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在街头耀武扬威的小霸王了。 “他的弱项应该是速度,毕竟有锁链的重量在!” 姜歧好整以暇,决定以不变来应万变。 那人默默地踏着步子向姜歧的方向走来,姜歧却隐而不发,因为他根本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幻术。 渐渐的,身旁的气压突然下降。姜歧知道,这就是他的真身。 “再靠近一丈就好!” ……一息时间 出拳! 姜歧的右臂上突然浮现一只狰狞的虚型豹爪,豹爪上分明地燃着血焰,他的全部力量陡然间爆发,足以撼山裂石的力量正面击中了对手。 “铛”的一声,很明显这并不是击打肉体的声音反馈。姜歧猛然后退,看着缠绕在那人身前盘虬卧龙一般的锁链,心头是十足的震撼。 “师父说过筑基三境对应的最多可以开发三个灵魄觉醒技能,这人竟然这么强!” 敢于站上血斗台的人其实都是暗界里的佼佼者了,可是这么两年来姜歧也还是第一次见真正开发出三项技能的筑基境! 而他自己,算上点燃灵魄爆发速度的一招,集中灵魄爆发力量的一拳,他总共也只会两式! “幻术、控制、防御…这三项加在一起还真是你妈揍你—不讲道理啊!” “怪不得要把他关在暗界里。” 姜歧苦笑摇头,却猛然想起上台来一直别在腰间的那把剑,也想起了师兄那时说过的话。 “这把剑就能解决现在的危局?师兄早已给我留下了后手吗?” 正在姜歧沉吟时分,那人又再次步步逼近。所有的底牌尽出了,他还是显得不紧不慢,似乎很是享受这种猫戏老鼠的过程。 窒息的压迫感再次降临,姜歧原本握住剑柄的手却慢慢垂了下来。 “依靠外力就算赢了又能怎样,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开挂!” 姜歧目呲欲裂,他颤巍巍地挺直了腰杆,尽全力在与这可怖的压力做斗争。 有些戏谑,也有些不屑。那人的身躯猛然一抖,随即便凭空炸开了更多的钩杀锁链携带着他多年来杀戮生灵所沾染的血气、杀气,看得出他想终结这场战斗了。 “嗯?敢在大爷我的面前卖弄杀气!” ………… 狂舞的锁链很快铺满了整个血斗台,完全淹没了其上两人的身形。台下的观众屏息以待,静候这场堪称血斗台天花板级别的较量的最终结果。 烟销雾散,遍地狼藉中众人只寻得一个人模糊的身影,却不待他们进一步辨认,那人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负责人赶忙冲上台,在坑坑洼洼中找寻痕迹。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获胜者为……翠血街的何雨辰?” 另一面,从血斗台消失的姜歧突然出现在道馆的屋顶,他微眯双眼细细打量着穹顶那一道微不可查的屏障,瑰丽的血色瞳仁中闪过一道邪异的光彩。 晚风轻拂过姜歧褴褛的衣衫,他佝偻着身体从屋顶起跳,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转眼就消逝在了黑暗里。 ……… “老四还没回来吗?” “没呢,血斗台那边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还从来没有过啊!”看着屋外呼啸的寒风,顾筱有些失了主意,急得上窜下跳。 “不行,我得去找他。” “不用找了,他在这儿。”师父飘渺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师兄两人连忙抬头,看见师父的身形由远到近,从一颗黄豆大小慢慢地扩大到正常的状态,师父满头白雪,他的身后飘着一根木制的拐杖,拐杖上面正挂着不省人事的姜歧。 师父说明情况,一夜间三人又是手忙脚乱… 清晨的微曦本该是被隔绝在暗界的藩篱之外,此时却又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姜歧的眼底。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的血斗台上,可是一觉醒来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总感觉身上多了些什么,他努力地想去查看到底怎么回事,却又始终不得要领。 浑浑噩噩地推开房门,师父早已沏茶煮茗、摆布棋局在屋外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了,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他。 姜歧熟稔地上前找了个位置坐下,提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微抿一口,清香浓郁、半凉不暖。师父执棋又迟迟未落,姜歧知道这是师父有事情要交代了。 “歧儿,你想出去吗?” “出去干嘛,现在还没到晚上啊。”姜歧有意无意地说,不知是不是装傻充楞。 “我说…你想离开暗界吗?” “啊…什么时候?” “如果你想,就在不久后。” 姜歧的内心波动十分复杂,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其实远还没做好准备。 原来预先的计划是,等他在暗界修炼到有能力自保时再考虑离开,但考虑到身体的变化,他隐约能猜到是为了什么才让他现在必须离开。 “还是因为睚眦吗?” “嗯,它的力量与狡诈有些超乎我的预料了,我本以为早已磨灭了它的精神…” “可谁知随着你吸收的杀气、血气增加,它的精神也在逐渐复苏。” “我该怎么做!”听到这些姜歧有些后怕,他原本一直以为与睚眦的斗争中自己是获胜的一方,可现在反倒是他一直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待在暗界只会让睚眦的力量一家独大,所以你必须出界,去祭炼你的另一灵魄——龙渊。” “可是您不是说这把剑不能轻易面世的吗?” ……… 师父脸有些发酸,同时感到阵阵牙疼。当初信誓旦旦安排好的一切计划一夕之间全被推翻。 而始作俑者就是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凶神灵魄…也怪当初太自信,低估了睚眦。 但他不情愿就这么承认自己的失策: “咳咳,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其实这样对你好处更大,只要你同时修炼睚眦与龙渊,将来天下无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了年轻人就是该早早入世,引领时代不说它也能多交几个少年朋友嘛…” 看着满嘴跑火车、状若疯癫的师父,姜歧甚觉无奈… 向师父请辞,姜歧来到了练功房,却只是对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发呆… “外面的世界吗…” 别了暗界 这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日子,再平凡不过的一天里姜歧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天的修习,而在修行的过程中他也确实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改变。 首先是体魄得到了进一步的增强,原本就远超常人的身体现在更是强悍无比。不仅是抗揍的能力变强了,而且自愈能力也得到了提升。 据师父所言,外面的皇朝鲜少有炼体修士,炼体是上一个时代流传至今却惨遭淘汰的法门。所以别看姜歧这般年少,其实仅凭他这扎实的童子功便可称炼体大师了。 细细抚摸自己有些明显隆起的肌肉,姜歧不免有些陶醉了。 “就是还比顾师兄差那么亿点点…” 姜歧抬头,在脑海里描绘着顾师兄皮甲下健硕的身躯,他有些羡慕也有些不服气地道:“我迟早能超过那个蛮子!”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变化外,姜歧还发现自己识海里多了块诡异的区域,那里像是被血红的煞气所包围着,他只要稍稍控制念头朝之靠近,马上会感到精神亢奋,甚至有些狂热、嗜血… 姜歧明白,这应该就是睚眦的所在了。 师父告诉他睚眦曾占据过他的身体一次,就是与那“黑狱魂锁”战斗过后的时间里,他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然后睚眦趁虚而入。 幸好师父早有防范,布下了后手封印了睚眦的精神。可惜睚眦也拿捏着姜歧的把柄,以至于师父不能把它彻底铲除… 而且师父还特别严肃地告诫他,如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再陷入这种深度的沉睡中,否则睚眦有可能再次降临。 “除非你那龙渊的力量能始终稳压睚眦一头,否则时刻要注意自己的背后!”这是师父的原话。 姜歧其实很苦恼,这不如同背了颗定时**在身上吗!但说到害怕,那现在还真不存在这玩意儿了。 “手下败将,不服来战!”姜歧在识海的另一端遥遥朝着被封印的睚眦喊着话… 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自那次不受控制的经历后,他似乎成功觉醒了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睚眦第三觉醒技。自此,他的筑基三境终于圆满而没有了破绽。 但是他的技能…似乎还没有起过什么像样的名字吧… “不行,这样有些对不起我完美的筑基境啊!”姜歧掰扯着指头开始逐个逐个为自己的技能想名字。 “emmm…这一招叫不如就叫龙爪手吧”姜歧说着还一边比划出架势。 “还有这一招…哦哦叫它狂袭不过分吧!我真是个取名鬼才…” 姜歧不知不觉开始了自恋且傻乐模式… “但是最后这一个该怎么叫?”姜歧有些犯难,毕竟这一招…需要偷睚眦的力量来配合…… …………………… “那就叫它`手头有点紧’…偷睚眦的力量我还不屑,这只能说是借!”姜歧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 这时黄昏以至,因为外面传来了鸡鸭上笼的热闹叫声,鸡鸭的脚步踩在脆雪上…这些凡俗的生灵被人们豢养在这里,它们并无灵气所以反倒不受暗界影响。 在它们的眼里这儿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俗土壤:这里的白天耀阳当空,这里夜晚明月高照…它们不知道身处其中的人曾经有怎样的过往与经历,更不知道这些曾经的人上人竟然会羡慕它们能自由地沐浴在阳光下… “我也快能出去了,能见识真正的世界…”姜歧喃喃自语着,近些日子里他总感觉时间仿佛变快了,特别是从师父那儿得知自己将要离开的时候开始。 毕竟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包括了他此前几乎所有的生命,哪怕它是别人眼里的枷锁、绝地。 而且这里有他最亲密的家人:师父、顾师兄、洛师兄,是他们同自己一起生活也是他们交会了自己现有的一切。 那么对于外面的世界,姜歧又是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呢?其实说来复杂,最开始他纯粹是好奇这个据说是光明万丈的世界;可自从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后,对于外界他便多了渴望追逐与警惕担心并存的奇怪情感了… “嘿,老四!”就在姜歧发呆思考的时间里,顾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一把勾住姜歧的肩膀,同样蹲坐在门廊里。 应该是刚结束特训不久,他的身体此刻依然像是火烧一般的灼热,若非姜歧的体魄现在有所提升,只怕也要被烫得“嗷嗷”叫唤。 但是别看师兄体魄非人,姜歧照样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 此时姜歧肩上承着顾筱沉重的右臂,似乎很是吃力,但他的左手却偷摸着移到了他的腰间,锐利的指甲猛地一掐,顾师兄的身上便肉眼可见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当然,这只是因为顾筱感觉到了痒而已… 出乎意料地,顾筱没有对姜歧“还以颜色”。他只是收回手臂顺带着也收敛了表情,轻飘飘地对姜歧说:“若无意外,我们决定今天丑时就把你送离这里。” 听完这话后姜歧顿时如遭雷击,他忙不迭往身后看去,果然师父与洛师兄也早早地来到了这里,注视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神情无太大的异样。 “你们真的不一起离开吗?”姜歧心有不甘。 “不了,这样目标太大,再说了现在还不是我们离开的时机。” “歧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山一程水一程,这一段路我们就先陪你走到这里。”师父一字一顿,饱含深情地说道。 姜歧看着师父苍老的面颊上有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泪痕,顿时大为感动且止不住地痛哭流涕:“师父我舍不得你们!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 “快说快说,怎么报答?”顾筱两眼放光道,却被洛师兄狠狠瞪了一眼。 “笨蛋,你这样会露馅儿的!”在顾筱的脑袋里响起洛渐尘的传音,顾筱听罢挠挠头:“真是腹黑的家伙…” “这样吧歧儿,我这里有一枚纳戒。里面的东西既包括了本门修行的秘法;同时也有很多其它你用得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我们为你辛苦筹备的,里面有些事你一定要照做,它们都算是我给你安排的重要任务!” “徒儿遵命!”姜歧感激涕零,连忙答应,让二位师兄直呼太年轻… ……… 不知不觉丑时将至,而师父取出他最宝贝的玉镶棋盘布置好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阵法…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不要犹豫了,去吧!去拼出你的未来吧!” “嗯!” 最后看一眼沉浮半生的暗界,姜歧一头扎向了阵法,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师父,为什么非得是今天让老四走啊?”顾筱好奇… “家里的吃食不多了,他又跟你一样是个饭桶来着……” 好吧,扎心了。 夜轮山脉 圆形法阵上的符文逐渐变得凝实,灰蒙蒙的雾气隔绝了阵内与阵外。姜歧呆呆地站在里面,想要倾听外面师兄师父之间的对话,可那语调总是朦朦胧胧似被空间所隔绝…… “师父师兄,不用太想我。”姜歧心头默想,不觉更加伤感。 阵法的传送并无什么壮观的异象,只是这片区域的气流突然一下开始变得有些紊乱,但连这样微小的改变也被师父轻易地掩饰了过去。 想必没有其他人能够相信,这被天下人讳若莫深的暗界牢笼,竟然这么容易翻越? 看着阵中姜歧的身影随着“刷刷”的破空声消逝在眼前,师父背过手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我最出奇的小徒弟啊,你又会在这诡谲的乱世中闯出怎样的道路呢?” 开熙南域,夜轮山脉。 虚空中一道白光闪过,然后迅速地降落在地面炸开了一地的雪花… 姜歧摇摇脑袋拼命驱逐出头脑的眩晕感,默然呆立了好一会儿姜歧才慢慢尝试着打开眼睛,去第一次认识这光明的世界… 姜歧呼吸的频率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步加快。眼镜眯着的时候世界还是朦胧一片,可睁开眼的那一瞬,清冷的月光银辉流转,满地白雪纷纷映衬…给姜歧带来了最直观的视觉冲击。 “哇,好美!”姜歧张大了嘴发自内心地感叹,尽管眼球上沿略有不适的灼痛感,但他已经全然顾不上这些了。 站在降临地的这处山崖上,天与山与木石与河水上下一白。山崖较为开阔,是天然的绝佳观景台,俯视这原始的崇山峻岭,是一片的雾凇沆砀…幽静而又高洁… 对于姜歧来说,这无异于从未吃过饭的人突然被端上一桌满汉全席,你让他大快朵颐他却不知从何下口…所以这孩子也只是好奇而又紧张地欣赏着,生怕有人将这般美景攫取… 于是这一夜里,姜歧都没有舍得合过眼…直到即将破晓时分,他才恋恋不舍地决定要出发,却也是一路走马观花,尽可能地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姜歧流连美景…似乎迷失了道路。 “怎么哪哪都一样啊!”姜歧有些慌了手脚,但也只能无奈地继续寻求出路。 眼下正是大雪封山的时节,丛林山地里的地貌更是错综复杂,姜歧一路下岭却是“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的尴尬境地。 这一路走着,却也不见太阳升起…害得姜歧有些小失望,不过眼前还是越发的明亮起来。姜歧无声地赞叹着光明,一边快步踩着雪面咯吱作响。 姜歧费力拨开高过人头的灌木丛正欲赶路,突然,他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树枝折断、雪层散落的声音。于是不假思索便放慢脚步悄悄地摸了过去。 林深时见鹿,这头如雪地精灵一般的花鹿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此时它正低着头用舌头濡湿冰雪来汲取水分,同时两耳高高竖起注意着四周的环境,可它却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姜歧… “这是头灵鹿!”姜歧两眼放光,活着的灵兽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不要误会,他只是把眼前的这头灵兽当成了入世的第一顿早饭而已。 于是在灵鹿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姜歧慢慢引动了睚眦灵魄。他微俯身子,确保全身被灌木掩盖。心头无喜无悲正要一招致胜! “咻!” 一道破空的利箭好巧不巧地赶在这时一头扎进了灵鹿旁边的大树,那灵鹿受惊也是立刻拔足狂奔,在雪林里来去如飞,转瞬就消失了踪影… “有没有搞错!”姜歧差点一个踉跄,也只是待在灌木里咬牙切齿。 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刚才射箭的人沿着灵鹿的蹄印在雪地上疾驰。 姜歧抬头一看,那一马当先的竟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白衣少年,一手执弓一手捥着僵绳,十足的意气风发。而紧随其后的是几个护卫模样的白衣卫士,他们步伐迅速,在这林地里速度并不逊于骑马冲锋。 这显然是世家子弟外出冬猎的配置,并且很可能不止是这种程度。 “跟上去看看!”姜歧打定主意,然而他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打算趁他们离开时带带路而已… 一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姜歧始终保持处在下风口的位置牢牢地跟在他们后面。 忽然,前面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三少爷,目标就在正西方不远处。”一名斥候模样的先锋站在树上观望。 “马上清楚障碍,小爷的弓等不及要开荤了!” “是!”两旁候着的卫士赶紧动用灵力移开花草杂枝,为这少爷开出了一片宽敞的视野。 姜歧则在一边啧啧称奇,直呼专业!尽管他还没有修习灵力,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那些卫士们的修为不俗。 “这是一群什么人?外界的人都这么猛吗?”不待姜歧思索完毕,那位少爷终于摆出架势准备要开弓了。 此时的天色依旧是乌蒙蒙的,有细碎的雪花摇摇坠坠从天空落下。少年身骑白马,衣着白裳,腰白玉之环,烨然若神人。 这厮小脸也是煞白煞白的,头发高高地绾起,白净的小脸上眉眼分明。别说还挺好看……至少在暗界里没见过这么体面光鲜的人物。emmm或许洛师兄比他更甚一筹…… 那少年双腿夹紧马身拈弓搭箭,一把雕刻精工的牛角弓被他拉开过半,定定地指向毫无防备的鹿群。 “咻” 声起箭落,却是射了个寂寞…看着那枚锋锐的羽箭直挺挺地没入雪地,姜歧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说实话这家伙实在是万事俱备,身旁的众人巴不得把连东风也给他兜来,可谁知这小子还是不争气。 “唉!穿得比我骚又怎样,男人在外要靠实力!”姜歧趴在灌木雪从里洋洋得意。 可下一刻发生的事又让他傻了眼… “咳咳,主事…这该怎么算?”一名卫士朝着最末尾站着的那人请示办法。 “还能怎么办…老规矩。” “了解!” 于是那名卫士又招来其余几人,一个控制鹿群,一个收拾猎场,另一个则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那射歪的利箭插在了一只花鹿的腿上… 随后那主事用灵力显化一本簿子,郑重其事地朗声道:“夜轮山北面猎得花灵鹿一头,积分加十…” 那位公子也只是脸色微微泛红,应该是默许了这份功绩… 留得姜歧趴在原地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 现实 接下来又是这么过了半天,凭借这位公子“出神入化”的一手箭术,姜歧见得那位主事手中灵簿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好在宾主尽欢,他们脸上各自堆满了笑容。 而姜歧一路相随也是乐在其中… “这外面的人啊,就是不懂得珍惜!” 姜歧趁着转场的空挡把他们猎中的灵兽全部纳入戒中,一面低声吐槽着。 但他全然不知等到这场冬猎结束后,才会有专人把猎物收集起来…emm就算知道又如何? 看着一头头血肉俱全的灵兽就这么横陈在眼前,姜歧馋得口水直流,但是跟紧那伙人早日走出这里才是当务之急。 一路顺着痕迹摸索到了他们这次的落脚点,侧耳倾听“踏踏”纷乱的马蹄声…姜歧这才发现这里又多了几批人马。 除去原先的那支小白脸的队伍,近前又出现了七八人…却似乎只是一队人马。 为首者同样不过少年,与那小白脸眉目相仿只是不够那般精致。姜歧猜测他们应该系出同源。 但是这位公子的衣着便可谓是光鲜异常了:脸上抹得油头粉面不说,那绿油油的披风下红灿灿的对襟长袄真可谓是辣人眼目。 “嗯,姑且称他小骚花吧。”起名鬼才姜歧再次上线。 此时双方的队伍已经越靠越近,为了以防万一,姜歧把藏身的地方往后退远了一些,免得被他们之中感应强的人发现… 俩波人打了个照应,却只是座下的马嘶嘶地互相打着响鼻。两位主角漠不言语,身边的侍从也不曾喧宾夺主。他们只是互相冷冷地盯着彼此,宛如有深仇大恨一般。 这尴尬而又戏剧性的场面足足持续了快一个时辰,姜歧又不好移动,于是只能无聊地吃着纳戒里的干粮来打发时间。 “唉,还以为会是场酣畅淋漓的血拼,害爷空期待一场。” ……………… 直到这个小白脸率先忍不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这场“直击灵魂”的对峙才堪堪收场。 那小骚花顿时神采飞扬起来,领着手下众人迎面直挺挺地穿过小白脸的阵营,走时还不忘撅起鼻子长哼一声,来以示嘲讽。 “幼不幼稚啊…”姜歧忍不住嘀咕两句,对这些看起来都不过是小孩子置气时的技俩感到无语。 天色逐渐暗沉,再接下来他们这一天的冬猎也快要结束了。 在外界度过的第一个白天比想象中的更加漫长,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际遇,(额,刚才的应该不算…)但姜歧依然忍不住地感到兴奋与满足,为了这一天里阴云笼罩下的雪域丛林,更是为了跟在别人身后摘桃子的那种快感!! 小白脸这一伙人返程时格外迅速,几人开道斩开盘根错节的植物根茎,上坡下岭也是十分麻利,姜歧需要时刻找寻掩体,所以也只能远远地钓在他们身后。 雪渐渐地停了,今天的雪面似乎很薄,因为远处已经裸露出了褐色的泥土、枯枝绿芽也各自出现。 目光所及处人流开始熙攘,雪化后的道路有些泥泞不堪,但偏偏这些人身上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众人汇聚起来喧闹着再翻过一片幽深的桦木林后,地势陡然平坦开阔起来,山脉外的世界就这么突兀地呈现在眼前… 这里早早有人依托地形建好了临时的特殊场地,这场地其实是座与血斗台类似的圆形高台,不过外形更加雍容华丽、看上去更加气派罢了。 台上设有三个座位,不过本该在位子上端坐着的人此刻都已走到了圆台的边缘,姜歧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又是三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老头… 台下的众人此时只剩下了清一色的少年,其各自的“侍从”都站在了圆台外侧。这些少年们自然而然地在台下结成了泾渭分明的团体,各自攀谈起来。 姜歧注意到:那小白脸与小花脸的落脚地似乎有些不同,而周围的少年看向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敬畏…这也许是地位高低使然。 吉时正好,台上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轻轻地敲打地面,一股强烈的灵气波动顿时蔓延开来,少年们被这变故弄得是手忙脚乱,自然不敢再喧哗。 见控场效果良好,另一位老者再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本次冬猎成人礼至此圆满结束,座下皆是我山南五岭的少年翘楚,自祖辈……………(自行脑补)…展露锋芒! 一番历时弥久的长篇大论后,各位少年已是昏昏欲睡,差点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有少数人因为有保持矜持,维护身份的必要而坚持面不改色。 当然,姜歧是个例外。他自幼同师父下棋磨砺耐性,这样的枯燥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修行本就是苦涩乏味的道路,谁能指望苦行者总是满面风光? 而且,从这番话中姜歧也了解到了关于脚下这片区域的一些大体信息… “山南五岭,唔…夜轮莫氏?” 那老者退后一步,最后一位又交替着上前,看样子他们仨分工很是明确。 而这一位年纪相对较浅,鬓边的发丝还有点点墨痕,他脸上的表情也更为丰富。 “冬猎位次大赏…” 这位一上来便是直奔主题,而在他宣读众青年俊杰成绩的时候,台下的众人也是神情各一。 有人抓耳挠腮,看上去十分紧张;有人昂首挺胸,有些沾沾自喜;有人看上去不屑一顾,很有高洁不群的味道,其实他是强装镇定… 这可把姜歧搞懵了,先前不是看那小白脸挺随意就能走后门的吗?咦~莫非家里有矿? 显然是常年的封闭生活限制了小姜的想象力,人家可不止是有矿这么简单… “甲等第五位:西岭陈氏子,陈辞南;甲等第四位:东岭方式子,方淇渔;甲等第三位,南岭齐氏子,齐恒;甲等第二位:夜轮莫氏子,莫花昭…” 这排在榜首的几位很显然出自这片区域里占据鳌头的世家,当他们的名字出现时总少不了引来众人的惊呼。 其实更甚,这所谓的甲等里就没听着几个少年是出自平凡人家的,也许他们根本无缘来此,或者说他们根本无法在这个年纪拥有应该的条件去与灵兽相搏… 事实到底如何姜歧确实无从知晓,但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这里地位阶级分化的严重程度…… “这才是现实吗?” 姜歧内心有些压抑… 神秘雾气 抛开脑子里纷乱,姜歧很快又恢复了状态。 他知晓无论是哪儿:暗界或是外界这所谓的开熙圣朝,其实都只是倾斜的天地——尽管一样到处是水深火热,但也总有人满怀着希望去期待未来…… “现在我宣布,本次冬猎的猎绩绑首是,夜轮莫氏三公子莫星凉!莫三公子共猎得灵鹿六头、灵狼五匹、灵獾灵獐十余…” 这老者一字一顿,欢唱一般地说出了那莫三公子的骄人战果,同时眉目示意台下的侍从们取来专属于榜首的奖励。 “哟,还真是他。” 姜歧带着戏谑的眼神望向“小白脸”莫三公子的所在方向,因为亲眼目睹了他在山脉中的表现,现在看着他一脸的犹豫踌躇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姜歧着实感觉好笑。 “怎么回事?明明没有这么多…这又是父亲搞的鬼吗?” 莫星凉心底惴惴,周围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的声音,现在他完全不敢抬头去面对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话说在这圣朝南域,夜轮莫氏可算是响当当的一方豪强,势力庞大、地处险要,而且是极有历史渊源的一方势力。 而他是当前莫氏家主莫夜衡的第三嫡子,他的地位尊崇、生来便凌驾于无数人之上… 可相对来说,生于世家豪族也有其难以想象的悲哀之处,而首当其冲的无非是激烈的资源竞争。 其实总有人哀叹抱怨自己没有生在一户好人家,不然就算自己是头懒猪,也能轻易靠资源成为人上人。 可是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就像是他莫星凉,尽管拥有这么大的靠山,拥有这么显赫的家世,可与此同时他也因此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 太多这样那样的目光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有人企盼他能展露头角成就非凡,有人希望他能带领家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是他却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只因为他拥有着堪称差到不可思议的修行天赋:根骨极差灵气修行处处受阻、灵魄不说传承莫氏正统,当初更是差点没能觉醒… “没事的,再忍一忍!” 莫星凉硬着头皮走上前领取那份属于自己的榜首礼,他夹紧绣袄步履稳健,一步一步肩上的雪花纷纷抖落…面无表情地从那位主事老者手中接过了一个磨砂面的小瓶子。 “瓶子里装的就是那宝贝儿吗?” “没跑了,怎么着你还眼馋?那是他爹专门给人家准备的。” “嘁,人比人得死…” ……… 山南五岭这一批人的成年礼就此结束,虽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也出现了些许不和谐的岔音… 但诸位新晋的成年人依然是无比兴奋,纷纷拉上自己相识已久或是今天才初识的好友,三五成群地打算进城破了这困扰自己已久的酒戒…… 很快便是人去楼空,外围的夜轮山上空渐渐地开始染上烟熏般澄澄的昏黄色彩。 雪又开始下得大了些,很快便掩盖了人们活动过的痕迹… 姜歧打算等其他人都离开了再溜进城,可气人的是那小白脸现在还像个二愣子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刚才他支开了侍从们,现在是想一个人静静吗? “你爱想谁想谁去,但你别站在进城的官道上啊!”姜歧有些抓狂,毕竟绕路的话指不定他会迷到哪儿去… “使尽手段,强撑面子就是为了你吗?”莫星凉对着刚才获得的瓶子喃喃自语,应该是看四下无人,想要一吐为快? “如果连你都帮不了我,想必父亲也会对我彻底失望了吧。” 莫星凉说着就这么突然地揭开了瓶子上的印封,没有一点点防备。 忽的一股狂暴的气息从瓶口快速蔓延开,把空气都搅动得腥气不断。瓶身开始剧烈地摇晃,似乎有什么大凶之物封存于内。 “好熟悉的感觉!” 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气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蠢蠢欲动,姜歧两眼放光,一下子来了精神。 瓶身的摇晃越来越剧烈,眼看着就要脱手的时候,莫星凉果断地选择了开启灵魄。 好像有冰泉流淌的声音传出,莫星凉背后浮现一层浅浅的光圈,光圈内有两只狭长的眼睛缓缓开阖。 “这是什么灵魄?眼睛吗!”姜歧有些愣怔,实在不敢置信。 “呼,灵魄开了就好受多了…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精神强度都能提升………咦?那边草丛里怎么好像趴着个人!!!” 极速转过头盯着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草丛,莫星凉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子猛然起立! 就这样,因为受到惊吓,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这宝贝瓶子就这么直直地摔在了雪地上,一束灰蒙蒙的“雾气”终于冲破瓶子开始四处乱窜。 姜歧也是一脸震惊地看向莫星凉,震惊于他竟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俩人的目光就这么隔着灌木碰撞在了一起。 但到底还是姜歧的反应速度更胜一筹,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躲了先把好处捞到手! 像闪电一般,姜歧从雪地中飞速弹起直朝那团雾气奔去,莫星凉后知后觉也是马上动手,两人撒丫子在雪地里一前一后开始追逐。(单看画面倒还真是唯美至极。) 尽管不能动用睚眦灵魄的增幅,姜歧依然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身体素质,于是他一马当先,一路紧跟着贴地飞行的那团神秘雾气。 莫星凉也是宛若疯魔一般狂喘粗气拼死追逐着,虽然速度跟不上,但好在他的灵魄技能能够提供视野防止他被甩开。 “不行!还要再快一点,要不是让那小白脸看到了我的正脸,我早就用睚眦了唉!”姜歧咬牙切齿,这雪林地形复杂多变,稍不提防就会被老树根绊个厉害以至于他的速度一直施展不开。 可那团雾气也似乎像是想要钓着他的胃口一般,始终保持可望又似乎可即的距离,引诱他往山脉深处不断前进。 姜歧这的确是着魔了,一路跟着这团雾气,他竟丝毫没有掉头离开的想法! 而后方还有一个莫星凉锲而不舍,三者间形成了一场略显滑稽的拉锯战。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