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引剑珠》 第一章 生死之争 浦江有名的仙华山,俗名仙姑山,山顶上有一块宽广的平地。向下望去,但见群峦纠结,林壑微茫,浦阳江像一条白练,长蛇似的在山脚下婉蜒着。 月到中秋分外明,这是中秋晚上,明月当空,清光如水。 仙华山顶,那片平台上,这时正有一个白衣人,临风悄立。 此人身材颀长,修眉朗目,年约三十出头,腰间悬一柄白穗长剑,潇洒之中,另有一股凛然英气! 中秋佳节,登临名山,应该是赏月来的了,但他一双炯炯精眸,只是凝注着远处,好像是在等候什么人,并不是赏月来的? 沙!他身后树林中响起极其轻微的风吹落叶之声! 白衣人似有所觉,迅速转身,目光电射,沉声喝道:“什么人?” 他喝声出口,只听林中一声朗笑,缓步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也是一身白衣,身形颀长,修眉朗目年约三十出头,腰悬白穗长剑,神态飘逸。 无论从面貌、身材、服饰、神态和兵刃上瞧去,这人莫不和先到的白衣人完全相同。 就像你照着一面大镜子,所看的自己一样! 先到的白衣人微微一怔,立即面容一肃,问道:“朋友是谁?” 后来的白衣人剑眉一轩,朗笑道:“兄弟是谁?朋友既能扮得维妙维肖,何用再问?只是今晚此地兄弟和一位朋友有约在先,朋友依兄弟相劝,还是尽速离去的好。” 先到的白衣人双目精芒闪动,沉声笑道:“朋友可知今晚和兄弟在此相约的是何等人物?” 后来的白衣人神态从容不迫,也自沉声一笑,道:“兄弟既然应约而来,岂会不知对方是谁?所以兄弟劝你尽速离开此地。” 这两人,不但相貌、衣着、神态、举动、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声调,竟也完全相同! 先到的白衣人剑眉微微一皱突然虎的向前跨上一步,目往后来的白衣人沉声问道:“朋友到底是谁?” 后来到的白衣人大笑道:“问得好,这句话,也正是兄弟急于向朋友请教的。” 先到的白衣人仰脸发出一阵清越长笑,笑声铿然! 后到的白衣人怔道:“朋友有何笑之处?” 先来的白衣人笑声一歇,忽然拱拱手正容道:“朋友仿效兄弟果然维妙维肖,想来当是熟人无疑,只是今晚这场约会,对方凶名久著,来者不善,兄弟自问毫无胜算,不愿牵累朋友,兄台何苦假扮兄弟赶来此地……” 后来的白衣人没待对方说完,同样拱手作揖道:“是了,兄台心急友难,这份高谊兄弟永铭不忘,正如兄台所说,今晚之事,兄弟为形势所迫,不得不来,见台友谊已尽,还是听兄弟相劝,及早离开的好。” 说到这里,连连拱手,意似道谢。 先来的白衣人静聆对方说话,两道目光,不住的向后来的白衣人身上打量,敢情是在竭力搜索对方破绽。 突然他身形平直放进,一下掠到了后来的白衣人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一比之下,后来的白衣人显然比他低了半个肩头! 先到的白衣人恍然若有所悟,激动的道:“你……是……” 蓦听山脚下传来一声凄厉刺耳的划空长笑,只震得群山鸣响…… 先来的白衣人神情更是激动,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立即沉喝道:“你还不快走?” 后来的白衣人神情更是激动,急急说道:“要走的应该是你……” 话声未落,只听有人接口阴笑道:“你们谁也别想走了!” 声音阴森,听来刺耳已极! 两个白衣人心头虽然各自一震,暗暗惊诧,对方来的好快,但身子依然卓立如故,夜风中,两袭白衣随风飘拂,显得颇为安详潇洒! 一团黑影,人随声到,在两人身前飞落,现出一个五十开外身穿绿袍的老人! 他那张黑瘦诡谲的脸上,隐露狞笑,目光瞥过两人,微哂道:“老朽没想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衣剑客,居然会找替身,哈哈,老朽如果迟到一步,说不定两位之中,准有一个会悄然溜走……” 先来的白衣人双目精芒陡射,凛然道:“尊驾把在下看作何等样人?” 后来的白衣人朗笑道:“在下既敢前来践约,不见真章,未必会走。” 绿袍老人分别打量了他们一会,似也分不出两人孰真孰伪,口中阴嘿一声,点点头道: “高明,两位果然装扮的维妙维肖,但老朽不在乎你们谁真谁假,既然赴约而来,老朽只想请问一句,东西带来了吗?” 先到的白衣人凛然道:“师门之物,不容邪魔觊视,尊驾胜了我手中长剑,再问不迟。 后来的白衣人抢着道:“东西就在我身上,只要你胜了我手中长剑,自当奉上。” 绿袍老人狞笑道:“很好,你们人有真假两个,东西自然也准备了真假两份,哈哈,老朽自然照单全收,要动手,你们就一起上吧!” 话声一落,振腕间,从大袖中飞出一支通体乌光闪闪的细长蛇头软鞭,左手轻轻在鞭身上一抡,眼中绿光暴射,沉喝道:“来吧,老朽不耐久等。” “呛”!“呛”!两个白衣人几乎是同时掣出长剑,但后来的白衣人突然双肩一晃,抢在先来的白衣人前面,横剑喝道:“在下领教!” “嘶”!一道耀国银虹,快逾闪电倏然由他身边飞起,剑身划过,泛起层层寒气! 先来的白衣人剑到人到,一下拦在后来的白衣人身前,双目神光电射,沉叱道:“你退下去!” 他喝声不响,但洋溢着一份令人不敢逼视的凛然气质。 后来的白衣人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先来的白衣人不再理他,目光抬处,朝绿袍老人道:“尊驾请赐招吧!” 绿袍老人浓嘿一声:“好!” 振腕一挥,细长蛇鞭盘空一旋,啸如龙吟,蛇头连摆,直向先来的白衣人当胸点去,分点胸前三处大穴! 这老魔头暴怒之下,当真出手如电,又快又狠! 先来的白衣人看他第一招上就有这等威势,心头甚感惊骇,暗道;“无怪这魔头名震武林,武功确有过人之处!” 左手剑诀斜扬,右手长剑一招“三星当户”,迎着封出! 后来的白衣人眼看两人已经动上了手,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只好退后几步。 瞬息之间,双方已走了七八个照面。 绿袍老人在几招拼搏之中,已看出对方剑法,绵密无间,已臻上乘,平日纵然自视甚高,这回却也不敢小觑对方! 先到的白衣人更是深知绿袍老人的来厉,自己就是豁出命去,能否是他对手,还很难说,是以一上场,就以守代攻,先求自保。 两人心中想着,手底招式,却隐隐渐转凌厉,五十招过后,两丈方圆,已全在重重鞭影和嘶嘶剑风之中! 绿袍老人久战无功,不由被激得怒火迸发,双目绿光磷磷,猛地抽身后退两步,怪笑道:“白衣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再接老朽几鞭试试!” 一袭绿袍,鼓荡得猎猎作响,身后如风,细长蛇鞭一圈之间,鞭势倏变。 刹那间,腥风四起,鞭影大盛,宛如一片汹涌波涛,滚滚卷来! 先来的白衣人剑法造诣虽深,也难以封架得住这排山倒海一般的鞭势,立时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心头大生惊骇,暗想:“自己要是再像这般打下去,势必伤在他鞭下不可,不如趁现下尚有反击之力,和他冒险一拚!” 心念转动,立即暗运真力,口中朗笑道:“好鞭法,你也接我三剑!” 剑随声发,突然施出师门绝学“霹雳三震”,借势反击,手腕伸缩之间,接连攻出三剑!三剑回环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但见剑尖连颤,接连划出一片银虹,猛向鞭影中冲去;精芒冷电,宛如迅雷迸发,狂飓掠空,隐隐挟着动人心魄的风雷之声!剑鞭交接,响起一阵“锵”“锵”轻震,剑光鞭影,同时倏然敛去! 绿袍老人脸色狞厉,直被震得蛇鞭脱手,脚下连退三步! 先来的白衣人也在此时,突觉执剑右腕,微微一疼,生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伤口奇痒,自腕至肘,半条右臂,立感麻木。 “当”的一声,长剑坠地! 后来的白衣人见状大惊,急叫一声“快快闭住右肘曲池穴,别让蛇毒蔓延!” 手中长剑一挺,身如风发,直向绿袍老人欺去,口中大喝道:“老贼,解药呢?” 绿袍老人身形后退之际,右手一招,被震脱手的细长蛇菱,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折,呼的一声,朝他手中投去。蛇鞭入手,一抖手,朝后来的白衣人剑上挥去,厉笑道;“不错,还有你也放过不得!” 后来的白衣人心里暗暗冷笑;“焉知我手上这柄不带光芒的铁剑,乃是新金切玉的宝刃。” 剑光一挑,不避不让,迎着削去! 双方势道极快,剑鞭一接,“嗤”的一声,绿袍老人只觉手上一轻,自己仗以成名,周身不受刀剑的一条铁鳞竹节蛇,已被对方长剑削断,掌中只握了半截蛇尾。心头狂怒,暴喝一声,高大身躯,快拟闪电,直欺而上,左手一掌,闪电朝白衣人当胸直劈过去。 这一掌他暴怒之下击出,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呼啸之声,有如排山倒海般撞去,威势吓人! 后来的白衣人,一剑削断了对方蛇鞭,但铁鳞竹节蛇乃是柔软之物,被他剑锋削过,蛇身截断,势道未竭,尤其那蛇一痛之后,上半截身子,凌空急扑,依然像箭一般射来! 后来的白衣人没防到有此一着,腥风扑面,几乎被蛇咬上,心头大惊,匆忙之中,把头一偏,挥剑护面。剑尖朝上一圈,湛堪把蛇挑开,绿袍老人的掌风,也撞到身前,心头暗暗一凛,这老魔头功夫还真深厚!一提丹田真气,身子飘空而起,横向左侧飞去。 绿袍老人此刻恨不得把白衣人立劈掌下,那还容他躲闪。一击未中,向前疾冲而来的身子停也没停,一个转身左手一招,带转击出的力道,右手同时拍出,随着追击过来。排山狂飚,顿时由直击变为横扫,而且这一击,经他中途加力,威势较刚才尤为猛恶! 后来的白衣人突然站停身子,右手长剑,迅疾交到左手,右掌当胸直竖,神情肃然,沉喝道:“老匹夫,你当在下怕你不成?” 竖胸右掌,忽然朝前直送而出! “嗤”!一声极其轻微细长的声音响处,绿袍老人笼罩了四五尺方圆的强猛掌风,登时好像被白衣人这一掌对半剖了开来! “修罗刀……” 绿袍老人惊骇声中,好像受创不轻,夹着凄厉长啸,渐渐远去。 后来的白衣人脸色苍白,不住的喘息,但他连运功调息都来不及,收剑入匣,立即回身抱起先到的白衣人,如飞朝山下奔去。 又是丹桂飘香的八月了! 白玉盘似的月亮,高悬中天,你已经看不出它有什么地方不圆?但它还只是十四! 怀玉山麓,一所简朴的茅屋前面,月光下,正有一个英俊少年,身形游走,一掌接连一掌的悠然施出!看他掌势,似是并不用力,双手划着圆圈,若断若续,但每一掌出手之际,都带着丝丝微风。 明眼人一望而知,这少年使的正是武当内家正宗的“太极掌!” 半个时辰过去,少年人练的一套掌法,已快近尾声。忽然他拗步旋身,右臂内弯,右手划了一个圆圈,手掌直竖,闪电向前切去! “嘶”……一股内劲,由掌缘透出,喀喇一声,六尺外一株碗口粗毛竹,应手断为两截! 少年人似乎吃了一惊,他只是一时兴起,真想不到自己这轻轻一掌,竟会有这样大的力道。 过去一瞧,毛竹折断之处,竟然如同利刃刀削过一般。他不知是惊是喜,怔在那里,过了半响,口中才低低呼了一声:“不对!” 他想起父亲教自己这套掌法的时候,一再解释,“太极掌”并不在猛攻狠击,全在能以先天运行之理,以心使意,以意运力,所以用意不用力,运劲如抽丝,这是以柔克刚,以静控动的功夫。但自己这一招“指云手”,就应该像轻云舒展一般,去势飘飘,内劲怎会锋利如刀,透掌而出?似乎和父亲平日讲的道理不合,那么准是自己练的不对,出掌使劲,发出了偏差? 刹那之间,他脸上由惊喜变为疑虑? 他知道一个练武的人,如果功夫练偏了路子,等于赶路的人把路走岔,越去越远,必须转回头去,重新上路。 那么自己这三年功夫,岂不是完全白费了吗?父亲还严格规定,这套掌法,必须在今年中秋前练成的。 他抬头望望月色,口中喃喃说道:“十四了,父亲明天就会回来,第一件事,自己必须先问问他老人家才好!” 于是,他不再练掌,回身进屋,掩上木门,上床睡觉。 天亮了,天又黑了! 少年人不知在屋前眺望了多少次。 平日父亲下山去,这时候早已回来了,今天爹怎么还没有回来呢?他老人家莫要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念头才一升起,又立即自我解释,不会的,凭爹的一身武功,决不会出事。 何况他老人家平日待人接物,甚是谦和,从不肯炫露自己的武功,准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来不及赶回来。 “哦!”他突然想起爹这次下山的那一天,曾经交待过自己,说万一中秋佳节赶不回来,有一件事要自己去办。 他老人家把它锁在木箱里面,曾说;自己一看就知,但严嘱不到时候,不准偷瞧。 爹这时候还没回来,该是不算偷瞧了。 一念及此,立即返身入房,在枕底翻出一枚小小钢钥,这是父亲临行时交给自己的。俯身从床下捧出一只长形木箱,小心翼翼地开启铜锁,打开箱盖!这一刹那,少年突然心如鹿撞! 箱内平放着一柄铁锈斑剥的长剑,一面小小铁牌,和一封缄了口的信,信封上赫然写着“宗方贤侄亲拆”几个字样。 这是爹爹的笔迹!自己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 “贤侄”?他老人家该称“吾儿”才对! 他呆得一呆,立即以颤抖的手,取起信封,撕开封口,抽出信笺,迫不及待地朝下看去; “宗方贤侄: 你看到我这样称呼你,一定会感到无比惊诧。 十五年来,你一直把我当作你的父亲,我也一直把你当作亲儿;但其实我是你父亲的兄弟,算起来你应该叫我叔叔。” 少年双手颤抖,眼睛一阵模糊,泪水夺眶而出,几乎要狂叫出声:“不,爹爹,你在骗我,你明明是我父亲,孩儿从小就跟着你,你老人家的声音笑貌,从小就是那么熟悉,你老人家怎么突然不认孩儿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继续看下去:“孩子,你先别哭,这件事,我原该早告诉你的,因为你的武功还没练成,说了怕你分心。好在今天告诉你,也并不算晚,你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可说已长大成人,最重要的,你的武功,已经练成,这是我最感到欣慰的事。你并不姓韦,但在目前,必须仍然用韦宗方这三个字,来作你的名字。” 韦宗方看到这里,忍不住热泪又洞腮而下,这是多么惊奇的事! 自己从小没有离开过的父亲,会不是自己父亲。 自己从小叫惯了的姓名,会不是自己的真姓,那么自己又是谁呢? “孩子,你看到这里,一定急于想知道你的姓名来历,父母身世,但是,我只有四个字好说,那是“日后自知”,这不是我不肯说,因为……也是不到时候。”好像“因为”两字下面,原本是想解释什么,后来觉得不妥,才用墨涂去,他在灯光下仔细审视,也莫想看得清楚。 只好继续朝下看去:“孩子,叔叔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一点,你父亲十五年前死在仇家之手,你母亲仍然健在。日后,你母子重逢之日,也就是你身世大白!洗刷血仇之时……” 底下又用墨涂去了十几个字。 “从明天起,你应该下山去了,这是因为我另有别的事要办,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你也应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有人问你师承宗派之时,你可以说是武当天元子门下。江湖险恶,交友宜慎,叔叔的易容术,你已经学会了,行走江湖,最好不以真面目示人,凭你所学只要不露锋芒,也足可应付了。” “箱中铁剑,别看它外表铁锈斑剥,剑锋极利,是我昔年随身之物,留赠给你,作为纪念。叔叔如果不死的话,自会找你。箱中另有铁牌一块,慎藏勿失。看完此信,可用火焚去。好了,善自珍摄。你不知名的叔叔留条” 韦宗方一口气看完此信,不禁失魂落魄的呆在床前! 父仇、身世、母亲、和这位不知名的叔叔,心头一片空白,不觉热泪盈眶,簌簌而下! 他重新把信笺仔细的又读了一遍,才遵照叔叔指示,用火焚化。然后从木箱中取出长剑,也取起那块铁牌,就着灯光,仔细一瞧。 除了铁牌正面绣着一个狰狞鬼脸,一个字也没有,不知有何用处,但叔叔既有“慎藏勿失”之言,也就揣入怀中。 一面手按锈剑吞口,抽出剑来,只觉剑身虽无铁锈,但看去只是一柄毫无锋芒的钝剑。 随手朝地上一插,那知坚厚山石,竟毫不费力地插了进去,心头不禁暗暗吃惊,这剑锋当真锋利无比! 拔剑在手,仰脸含泪喃喃说道:“我要以此剑报雪父仇,我要找我娘去!” 说到这里,心头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天高气爽,金风送秋。 八月的天气,正是已凉天气未寒时,但走在骄阳底下,还会令你热得流汗! 快要午牌时光了,通往上饶的驿路上,正有不少人挥汗赶路。他们敢情都要在中午赶进城去。这些人,有的是布贩,有的是山货客。 在他们后面,有一个身穿青布夹袍的少年,肩头背着一个小小包裹,和一个青布的长形布囊,也跟着大家一起赶路。 他,正是那位不知名的叔叔要他到江湖上来历练的韦宗方! 他离开怀玉山,心中有如一片白纸,茫无目的地只是照着大路走着。 高大的城门,已在眼前,许多人像流水似的朝城中涌入,也有许多人像流水似的从城里出来。 韦宗方孤伶伶的走着,他从没进过城市,这时瞧到行人熙来攘往,目光不觉跟着张望,好像在找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找。 蓦地他发现城墙脚跟,坐着一个白发老框和一个土布衣衫少女。老妪形容枯槁,双脚从膝盖以下,全已断去,颤巍巍坐在地上,翻着两颗白果眼,抬头望着路人。少女看去约摸十六七岁,蓬着一头黄发,面上还长了许多麻子,又黄又黑,奇丑无比。 两人身前,围着一大堆看热闹的小孩,地上也有过路的人丢的二三十文制钱,散满一地。 韦宗方心头起了一阵怜惜,想起不知名叔叔留了六十两银子给自己,何不分一半给她们?免得这位残废老婆婆,终日坐在城墙边,餐风宿雨,也难得一饱。 心念一动,立即从肩上租下包裹,取出银子,分了一半,然后提着包裹,挤到里面,俯身下去,把三十两银子,放到白发婆婆身边,低低说道:“老婆婆请收下了。” 白发婆婆颤巍巍的双手,摸到银子,口中“噢”了一声! 韦宗方已经红着脸站起身来,抬目之间,瞥见奇丑少女也正好朝自己瞧来。这一四目相对,逐觉那少女面貌虽然奇丑无比,但两只眼睛,却是深澈如水,亮晶晶的含着异采! 韦宗方心头一慌,好像做了什么虚心事一般,挽着包裹,从人丛中一溜烟逃了出来。 转过一条大街,才算定下心神,不觉顺步走去。 忽然鼻孔中闻到一股香味,他已有大半天没吃东西,腹中早已十分饥饿,这一闻到酒肉香气,不禁馋涎欲滴,抬头瞧去,只见前面不远,正好是老大一座酒楼,招牌上写着“会宾楼”三个金字。 那招牌年深月久,已被薰得发黑,但三个金字还依然金黄如故,阵阵刀勺之声和跑堂的尖声吆喝,响成一片。 韦宗方上得楼来,早有堂倌过来招呼,问他要些什么。 韦宗方不知叫什么好,举目一瞧,只见临近一张桌上,坐着一个汉子,面前放着一盘热牛肉,和一大碗酒,喝酒吃肉,十分自在。这就用手一指,道:“和他一样,切盘卤牛肉,再来一壶酒就好。” 临桌那汉子闻声忽然转过头来,两道眼神,在他脸上掠过,落到他放在身边的长形布囊上,转了两转。 韦宗方也瞧清此人年约三十出头,身穿一件青布长袍,生得浓眉大眼,一张四方同字脸略呈紫黑,相貌端正,另有一股飒飒英气。心中不禁暗暗喝采,这人定是豪迈之士! 那汉子向他瞧了两眼,便自转过头去,自行吃喝。 恰好堂倌送上酒来,韦宗方斟了一碗酒,猛喝了一口,那里知道他从没喝过酒,这一口喝了下去,顿时咳呛起来。 那汉子不禁又回头瞧来,脸上似乎飞过一丝诧异之色。 韦宗方脸上一红,连忙夹起一块牛肉,塞到口中,一阵咀嚼,然后举起大碗酒,又喝了一口。 一大碗酒,只喝三两口,便自喝完,接着又倒了一碗,他边吃边喝,一会工夫,两大碗酒,全喝下肚去! 蓦地里只觉一股凄凉之感,随着酒意,袭上心头! 父亲、母亲、仇人、身世…… 第三碗堪堪喝了一口,不自觉猛然朝桌上重重一顿,口中几乎要大喊出声:“我到底是谁?” 但他并没喊出,因为这重重一顿,桌上响起“砰”的一声,使他立时惊觉,自己喝酒失态,心头一窘,脸色更红,但面前一只酒碗,已生生陷入桌面有数分之多! 那汉子再次回头瞧来,他瞧到嵌入桌面的酒碗,也瞧到韦宗方眼中隐含的眼光,忽然呵呵一笑,说道:“这位小哥,可有什么心事,请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韦宗方对他原有几分好感,红着脸抱拳道:“小弟一时失态,兄台幸勿见怪。”一面取起酒碗,走到大汉桌上坐下,酒保跟着把桌上的东西,移了过去。 韦宗方道:“平水相逢,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那大汉笑了笑道:“在下丁之江,小哥你呢?” 韦宗方道:“小弟韦宗方,初走江湖,还望了兄多多指教。” 丁之江报出姓名,见他好像没听到过自己名字一般,连“久仰”也不说一声,心想: “瞧他倒真是个初出道的人?” 举起酒碗,喝了一口,抹抹嘴道:“韦兄弟大概不善喝酒,来、来,少喝一点。” 韦宗方因他甚是豪迈,不觉更增了几分好感,忙也举碗喝了一口,才道:“小弟能够结交丁兄这样的英雄人物,深感荣幸。” 两人边吃边谈,竟然谈得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 丁之江忽然目注韦宗方问道:“我看韦兄弟虽是初出江湖,似乎有什么心事?” 韦宗方经他两次问起,不禁神色一黯,道:“不瞒丁兄,小弟身怀大仇,至今连身世都一无所悉,方才一时感触,才惊动了丁兄。” 丁之江听得甚是惊异,点点头道:“这就难怪,韦兄弟酒人愁肠,发为悲愤了!” 说到这里,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支铁笔,递到韦宗方手上,郑重的道:“你我一见如故,此刻在下还有事去,不克多谈,过了明午,韦兄弟持此笔到东横街安远镖局找我。” 一面招呼酒保,结算酒账。 两人相偕下楼,走出酒店,丁之江又道:“韦兄弟不要忘记,过了明午,在下在安远缥局等你。” 说完,拱拱手匆匆别去。 韦宗方见他殷殷相嘱,词意甚是恳切,心想:“这位丁兄为人豪迈,看去武功大非弱手,能够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是好事。瞧他走得这般匆促,敢情有着急事,自己既无一定去处,不如就在这里耽上一天,过了明午,再去找他。 心中想着,就在大街上找到一家高升客栈走了进去,店伙一直把他领到后进上房落脚。 刚盥洗完毕,只听店伙又领着两位客人进来。 听称呼,好像是兄妹两人,男的很少说话,声音冷傲,女子声音却似银铃一般,甚是娇脆。 他们两个房间,就在自己隔壁。 韦宗方为人拘谨,自己隔壁住了一位姑娘,不便张望,这就轻轻掩上房门,倒了一盅茶,坐在窗下慢慢喝着。 过了一会,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近右房,只听店伙陪笑问道:“爷台可是武当张大侠,外面有人送拜贴来了。” 韦宗方听到“武当”两字,不由站起身来。只听右房那个冷傲声音说道:“不错,我就是张君恺,你叫送贴的朋友进来好了。” 那店伙连声应是,匆匆朝外走去。 隔壁房门砰然开处,女子声音急急问道:“二哥,是谁送贴来了?” 张君恺微嘿一声道:“只怕就是那姓丁的,他耳目倒真是灵通!” 韦宗方心中一动,急忙找了一个窗缝,朝外瞧去。只见石阶上站着一个面貌白皙,年约三十以上的青袍汉子,目光奕奕,状极倨傲。 他左首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红衣女郎,长得极美,樱唇上翘,美丽之中,掩不住她那份骄气。 韦宗方暗暗寻思,这两兄妹两人,不知是武当何人门下?心中想着,只见店伙已领着一个布衣汉子进来。 那人才一走到张君恺面前,便作了一揖,呈上两张大红贴子,一面说道:“敝帮主知道张大侠贤兄妹今天会到,也特地从敝帮赶来,本要亲来走访,只怕会引起误会,所以命在下持贴拜候,明日中午务请两位驾莅安远镖局一叙。” 红衣女郎寒着一张粉脸,冷冷问道:“你是铁笔帮的人?” 那汉子躬身应了声“是”。 张君恺目光瞥过两张贴子,冷笑道:“安远镖局的孟坚和几时也和你们铁笔帮有了勾结?” 那汉子听他出言无礼,但仍然恭谨笑道:“敝帮主因此事纯出误会,所以挽请孟总镖头出面调解,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张君恺喝道:“住口,你们铁笔帮劫镖杀人,挽个少林派的人出面调节,就成了么?” 那汉子躬身道:“张大侠歇怒,贵派邵大侠和敝帮卢护法,同时身死,委实离奇难测,因此敝帮主要亲来查明真相……” 红衣女郎突然尖叫道:“话倒说得漂亮,铁笔帮劫镖伤人,他还要查个什么?” 那汉子脸上一红,依然忍气道:“女侠怎好诬蔑敝帮红衣女郎柳眉倒竖,厉叱道:“铁笔帮江湖匪徒,劫镖杀人,人证俱在,姑娘几时诬蔑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头子,万里镖局十八条人命,以一抵十,你们铁笔帮匪徙,一个也别想漏网……。 “呛”!长剑出鞘,银虹一闪,那汉子闷哼一声,一条右臂,立被削了下来,血流如注; 这下直吓得店伙惊叫一声,忙不迭朝后连退。 那汉子脸色惨白,居然站着不动,左手撕下衣襟,缠住创口,俯身从地上拾起断臂,大踏步走了出去。 红衣女朗拭去剑上血迹,返剑入匣,冷笑道:“二哥,你瞧这匪徙多么凶悍?他们头子,一定更加凶顽了!”—— 第二章 嗜酒毒蟒 张君恺做然道:“不要紧,静字辈的师兄们,明天上午也可以赶来了。” 两人说话之间,早已走进屋去。 韦宗方悄悄退下,回到椅上,心中不禁有些明白。 自己新给交的丁之江,想必正是武当门下兄妹口中的钦笔帮帮主无疑,他不是给了自己一支铁笔,要自己过了明午再去找他? 敢情就是因为明天中午,已和武当派的人约好了,不愿自己卷入他们的是非之中,但以自己看来,丁之江为人正派,不像是劫镖杀人的人。 何况方才听张君恺的口气,好像安远镖局的总镖头孟坚和,出面替两家调停。自己虽然不识得孟坚和,但少林派领袖武林,清规素严,孟坚和既是少林派的人,他肯替钦笔帮出面调解,就可证明铁笔帮在江湖上并不是为非作歹的帮会。 隔壁这两兄妹,眉宇之间,一脸傲色,尤其红衣女郎更是骄横,出手也歹毒已极,如果不是事先已经听到他们是武当门下,自己真想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啊……叔叔曾在信上说过,如果有人问起自己师承宗派,可说武当天元子门下,想来天元子定和叔叔渊源极深。 明天武当派还有人赶来,自己只当不知其事,何不就在午前找上安远镖局去,瞧个热闹?万一双方闹僵的时候,也好多个调停的人,他既没江湖经验,但自己觉得想的甚是有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店伙送上灯盏,韦宗方吩咐他替自己送来晚餐,在房中吃了,就熄灯上床,做着吐纳工夫。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他正在忘我的空灵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就在警兆乍生的一刹那,依稀发觉有人及窗而止。 韦宗方心头不禁一惊,自己这种警兆只是在运功之时,灵台空明,高出视听,有人潜入十丈以内,心灵上所起的一种感应,其实自己并没听见什么? 这人居然能在行动之际,不带丝毫声息,这份轻功,无疑已高出自己之上! 这人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觑伺自己?心念转动,忍不住抬眼望去,那是一对灿若明星的眸子,正在朝自己凝视。 突然窗外那时眸子,一闪既隐,韦宗方正感奇怪! 只听隔壁房的张君恺大声喝道:“什么人?” 接着听到隔壁窗户轻启之声,敢情他已经越窗而出。 韦宗方这才知道,此人倏然隐去,原来是为了发现隔壁的张君恺还没睡觉。 就在张君恺喝声出口,又听到有人开启房门声音。和那红衣女郎长剑出鞘的呛然轻响,娇声问道:“二哥,是什么人?” 张君恺冷嘿道:“没有什么,愚兄方才明明看到窗前似有人影闪动,这人逃得好快!” 红衣女郎问道:“二哥没瞧清楚是谁?会不会是铁笔帮的贼人?” 张君恺道:“区区铁笔帮,谅他们还没有这等高明的身法。” 红衣女郎愤然道:“那准是他们约来助拳的人,哼,明天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还当咱们武当派是好欺的呢!” 韦宗方听到两人的话声,心想:“也许那人当真是觑探他们动静来的,与自己无关。” 当下也就不以为意,依然缓缓盍上眼皮,自顾自运起功来。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韦宗方才一起床,忽然发现窗前一张横桌上,多了一张狭长字条。取起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天亮出城,幸勿耽搁。” 字迹娟秀,似是出之女子手笔! 韦宗方瞧得一怔,这字条,极可能是昨夜偷窥自己的那人,从窗缝中塞进来的无疑。 自己第一次出门,除了昨天新结交的丁之江,江湖上并无一个熟人,他约自己午后前去找他,决不会再暗中留条,叫自己天亮出城。尤其昨晚那双眸子,晶莹有光,也不像是丁之江,那么这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自己“天亮出城”? 莫非他投错了房间,这字条是留给隔壁房张君恺的? 收起字条,开出门去,正好店伙端着脸水进来,放到桌上,一面滔笑道:“相公怎不多睡一会?时光还早着呢!” 韦宗方道:“我和朋友约好了,还有事去。” 店伙一清早忙着招呼客人,很快退出房去。 韦宗方洗了把脸,就到柜上会过店帐,走出房门,在街旁摊子上,吃了一顿早餐。 时光当真还早,大街上许多店铺,才开门板,有的还在扫地。 韦宗方从小在山上长大,习惯了黎明既起,不知道城里人起来的迟。他原想就到安远镖局找丁大哥去,但此刻看到大街上这般情形,不觉有点踌躇起来。深悔方才没在客店里多耽上一会。 这就信步朝街上走去,刚到十字街口,只见路边上围着一圈路人,像是瞧热闹一般!心中觉和奇怪,也自走了过去。 原来墙脚边上一张草席上,坐着一个花子,只穿了一条犊鼻裤,上身赤着膊,这时正仰着脖子,举起酒葫芦喝酒。 花子身边放了一个四尺多长,比碗口还粗的竹筒,竹筒身上缚着一根又黑又粗的布绳。 敢情他一直背在身上,不知有好多年了,筒身已经红得发亮。 韦宗方不知大家围着花子瞧什么,正想走开,忽听花子身边“呱”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叫?不禁又停了下来,想瞧个明白。 那花子放下酒葫芦,咂咂舌头,回头道:“你方才已经喝了一口啦,还叫什么:这酒是昨晚剩下来的,我一个人喝,还嫌不过痛呢!” 瞧那花子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生的满脸胡子,两条臂膀上点点斑斑,全是伤疤,右边颈上长着馒头大一个肉瘤,胸口毛茸茸的满是黑毛。 韦宗方听了这几句话,不知他是在和谁说话?但围着瞧热闹的人,已“哄”的笑了起来! 这会韦宗方才听清楚了,那叫声是从筒中发出来的,心中更觉奇怪。 那花子皱皱浓眉,凑着竹筒,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老三,你一定要喝,那只能再喝一口,多了可不成!” “呱”!竹筒中又叫了一声,花子笑笑道:“好,那你出来吧!” 原来那个竹简口上,塞着一大团破棉絮,花子一边说话,一边把塞着的棉絮拉了出来。 这一拉不打紧,只见从竹筒中缓缓探出一颗五色斑烂的蛇头,火红加叉的蛇舌,一伸一缩,足有四五寸长,形状极为可怖。 韦宗方不由吓了一跳,他曾听不知名的叔叔说过,凡是蛇头作三角形的,都是毒蛇。这条蛇全身斑烂五色,粗如儿臂,一颗头几乎有拳头大小,活像耕田的犁,想来必是奇毒无比! 那蛇头伸出筒口,两颗眼珠就紧盯着花子,两腮鼓动,又“呱”的叫了一声。 花子伸手拍拍蛇头,右手拿起酒葫芦,大拇指按住葫芦口,凑着蛇嘴,缓缓倒去。他生似舍不得多倒,酒从大拇指中涓涓流出。 那蛇像是喝惯了酒一般,蛇舌连卷,咕嘟咕嘟的喝着,居然一滴也没流到嘴外。 花子只让它喝了两口,便自按住,说道:“好了,快没有了,这点该留给我喝了。” 花子左手轻轻拍着蛇头,右手移开酒葫芦,他也不管手指上已经沾了不少蛇涎,就凑着嘴唇,一口气把酒喝干。 韦宗方瞧的直犯恶心,但旁观的人,却又哄的笑了起来。 花子拍着蛇头,倒转葫芦,朝蛇道:“你瞧,这会真的没有了,你快回进去,咱们该找个朋友,讨些酒钱,沽酒去,才是正经!” 那五彩斑烂蛇真还听话,身子一缩,果然回进筒去,花子拿起棉絮,把筒口塞好,伸了个腰,站将起来。 瞧热闹的人听出花子快要伸手要钱,就纷纷走散。 花子目光一抡,忽然瞧到韦宗方身上,张口道:“你这位相公,替咱们出些酒资如何?” 韦宗方听他谈吐不俗,知他不是寻常乞丐,立时从身边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了过去。 边上几个瞧热闹的人,眼看一个布衣少年,出手就是一大锭银子,大家不觉眼睛一直。 要知那个年头,一文铜儿,就可买上一两个馒头,三文钱,就够买半斤高梁,打发花子,给他一文两文,也就差不多了。 那知花子接到手上,掂掂份量,咧嘴道:“这里只有四两七钱,五两还不到,难道凭这四两七钱银子,就能交得到朋友?你相公身上少说也有二十八九两,咱们对分,也该再添上十两八两,施舍给我,可跟施舍给别的花子不同,准有你的好处!” 他掌心推着那锭银子,不肯缩回手去。 这当真是狮子大开口,施舍花子,那有要人家把身上银子对分的道理? 韦宗方已知他不是寻常乞丐,微微一笑,道:“在下并不想得到什么好处,大家交个朋友,倒是可以。” 他果然又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来重的银子,放到花子手上。 旁边的人,瞧得喷喷称奇,没有一个人心中不在暗骂:“这小子简直是冤大头!” 花子面有喜色,接过银子,点点头道:“你这位相公,倒是慷慨的很,读书人有这样胸襟,实在难得!” 说到这里,卷起破席,夹到胁下,一手背起竹筒,回头道:“老三,咱们沽酒去。” 他再也没有向韦宗方道谢,就扬长而去。 边上瞧热闹的人,有人忍不住道:“小哥,你上当了,这种耍蛇的花子,值不得救济的,瞧他骗到钱就走,连谢也没谢一声。 一个人开了口,第二个就接口道:“是呀,这种跑马头的人,平日就是强讨硬要惯了,专门找老实人要钱,这位小哥,大概没出过门,上一回当,以后就学一回乖。” 韦宗方被他们说得脸上一红,笑笑转过身,朝街上走去,依稀还听到身后有人指指点点的笑他是大傻瓜,有钱没处花。 东横街到了! 安远镖局是一座石门的大院落,门口蹲着一对石狮子。左首门上挂着一方上缀红绸的白铜招牌,直书“安远镖局”四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十分气派。 门内放着一条长凳,坐着两个短靠大汉。 韦宗方逡巡了一下,便朝石阶上走去。 那两个汉子瞧到韦宗方,便有一人站了起来,点头招呼道:“小哥哥你找谁?”韦宗方抱抱拳道:“在下是找丁之江大哥来的。” 那大汉朝韦宗方上下打量了一眼,最后瞧着他身边那口生了铁锈的长剑,冷冷问道: “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韦宗方初入江湖,可不知人情势利。尤其是这些镖局趟子手,那会把一个穿着青布长袍,挂了一柄铁剑的小伙子瞧在眼里?闻言答道:“在下是丁大哥约我来的,不知他在不在,麻烦老哥们替我通报一声。” 那大汉听说韦宗方是铁笔帮主约来的朋友,心中似乎有点不信,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小哥贵姓?” 韦宗方从怀中掏出那支铁笔,递了过去,一面答道:“在下韦宗方,丁大哥和我昨天约好了的。” 那汉子瞧到铁笔,不禁怔的一怔,立即肃然起敬,另外一个汉子也站起来陪笑道:“丁大侠就在里面,少侠请到里面坐,张老五,你快去通报一声。” 先前那汉子,答应一声,急步朝里奔去。 韦宗方跟在他身后堪堪走近阶前。 只见丁之江已大踏步从左厢迎出,洪声笑道:“韦兄弟,你到来得早!” 韦宗方只叫了一声:“丁大哥。” 丁之江已经一把挽住他的臂胳,一面说:“快到里面请坐,我替你引见几个朋友。” 跨进左厢,再往里走,是一间精致的小客室。这时已有三个坐在那里谈天,瞧到两人进来,便自起立让坐。 丁之江笑道:“这就是我新结交的小兄弟韦宗方。” 一面指着坐在上首椅上,一位身穿围花蓝袍的红脸老者,就是安远镖局总镖头胜字旗孟坚和。 面貌白哲,中等身材的是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 五短身材,瘦削精干的是铁笔帮护法过天星罗亮。 韦宗方连连朝三人拱手作揖,说了些久仰的话,丁之江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孟坚和目光瞧着韦宗方,含笑问道:“韦少侠少年英俊,精华内敛,足见高明,不知是那一门派高弟?” 韦宗方细看这位少林出生的总镖头,年约五旬,一张枣红脸,精神奕奕,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位外家高手,但他能一眼瞧出自己“精华内敛”,这份眼光,就不同寻常,闻言连忙抱拳道:“总镖头过奖,小可授业恩师,上天下元。” 孟坚和一手捏着额下花白胡子,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丁之江瞧了一眼,点头笑道:“韦少侠原来是武当天元道长的高弟,老朽失敬之至。” 要知天元子是武当派掌门人天衍子的师兄,武当三老的第一位,在武当派中辈份极尊。 据江湖上的传说,天元子年轻的对候,原是旁门出身,后来不知怎的改投在武当前代掌教紫提真人门下。因他身兼正邪两家之长,武功之高也为武当三老之冠,只是这位道长,生性澹泊,长年云游在外,从不过问派中之事。 只有三十年前,武当门下不知怎的误伤了长白黑白双魔门下弟子,黑白双魔一怒之下,找上武当,正巧碰上天元子,他只使了一招剑法,就把双魔兵刃震飞。江湖上才知武当天元子神功入化,但也有人说,他使的那一招剑法,并不是武当派的武功。 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因为武当派的拳掌剑法,都著重在以柔克刚,内寓反震之力的。 却说丁之江听说韦宗方乃是天元子门下,不由洪声笑道:“韦兄弟,你是武当门下,那倒是来的正好!” 韦宗方原是极顶聪明之人,听出了之江的口气,似有不择,连忙问道:“丁大哥误会了,小弟是蒙恩师授艺,并非武当门下。 过天星罗亮冷冷的道:“韦少侠想已知道敝帮和武当派的梁子?” 丁之江笑道:“韦兄弟,这位罗兄,是敝帮护法。” 韦宗方朝罗亮拱拱手,才道:“小弟昨天和大哥分手之后,才听到贵帮和武当派引起误会之事,小弟和大哥一见如故,才不揣冒昧,提前赶来,就是……为了……”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初入江湖,人微言轻,哪有力量替人家排难解纷?一时不禁脸上一红,再也说不下去。 过天星罗亮闻言笑道:“这么说来,韦少侠是替敝帮主助拳来的了?” 韦宗方胀红着脸,道:“这个……” 丁之江怕他受窘,立即大笑道:“韦兄弟来意,兄弟甚是感激,只是武当门下,蓄意寻仇,此事只怕决非一言两语,所能解释。” 韦宗方道:“此事真相如何,小弟闻而不详,丁大哥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丁之江摇摇头,苦笑道:“谁知道?这件事简直成了无头公案,死无对证,小兄连日调查所得,也只知衙州万里镖局乾坤手邵明山一行十八个人,在石人殿附近,遭人杀害。其中有一具尸体,竟然是本帮护法铁爪螳螂卢兆骏。这些人据说全是伤中要害,极似铁笔所伤,但在江南地方,使用铁笔的,实在只有兄弟一人。乾坤手邵明山是武当天寄予座下的大弟子,武当派就一口咬定是兄弟做的案子,所幸此事有孟老哥可以证明……”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汉子,匆匆拿着一张名贴进来,通报道:“武当门下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兄妹来拜。” 孟坚和霍地站起身来,摆手道:“有请。” 丁之江同时起身和孟坚和并肩朝大厅走去,穿云弩李元同,过天星罗亮和韦宗方跟在两人身后,相继走出。 只见梅花剑张君恺依然穿着一袭青罗长衫,腰悬长剑,两眼微微上翻,一股傲气凌人模样。 他身后跟着辣手云英张曼,穿着一身青色紧身袄裤,背负长剑,瓜子脸上好像罩着一层寒霜,款款走来。 孟坚和、丁之江站在阶前相迎,孟坚和首先拱拱手道:“张大侠贤兄妹两位惠然光临,兄弟深感荣幸。”一面替三人介绍道:“丁老弟,这两位就是武当三英中的梅花剑张大侠和张女侠,这位是兄弟好友江南铁笔帮帮主丁之江丁老弟。” 丁之江含笑朝两人拱拱手道:“久仰武当三英威名,兄弟真是幸会!” 梅花剑张君恺朝丁之江打量了一眼,傲然冷笑道:“原来阁下就是铁笔帮的丁帮主,武当派要是还在你丁帮主眼里,也不会把万里镖局的人,宰尽杀绝了!” 他一见面就和丁之江抢白起来。 丁之江脸色平静,哈哈一笑,道:“张大侠贤兄妹既肯惠临,丁某不才,自然总有一交代,两位快请里面奉茶。” 韦宗方瞧得不由地在心中暗暗佩服,想道:“丁大哥真不愧是一帮之主,无论气度说话,都是十分得体。” 梅花剑张君恺冷冷一笑,昂然朝大厅上走入。 胜字旗孟坚和接着又替穿云肾李元同,过天星罗亮、韦宗方三人引见了,大家分宾主落坐,局中伙计端上茶来。 孟坚和见客人到齐,便吩咐开席。刹那问、酒菜齐上,当真精致异常。 孟坚和肃客入座,让梅花剑兄妹坐了首坐,其次是韦宗方、丁之江、罗亮三人,孟坚和,和穿云弩李元同身为地主,殷勤劝酒。 酒过三巡,梅花剑张君恺忍不住起身朝孟坚和拱拱手,道:“在下兄妹,辱承总镖头宠邀,叨优盛撰,极为心感,只是在下兄妹,原为查讯杀害敝师兄的凶手下落而来,总镖头有何见教,但请明说?” 孟坚和起身抱拳,说道:“令师兄乾坤手邵大侠在世之日,和兄弟有过数面之雅,万里镖局此次失事,同行一十八人悉数罹难。在平静已久的江南,确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武林同道,闻讯莫不深致惊悼…… 说到这里,回头望了丁之江一眼,续道:“丁老弟也因铁笔帮护法铁爪螳螂卢兆骏卢师傅同在石人殿遇害,特地赶来调查真相,不料贵派误会此事,是铁笔帮所为,声言要找丁老弟寻仇……” 辣手云英柳眉一挑,冷笑道:“欠债还钱,杀人赏命,难道万里镖局一十八条人命惨遭杀害,连寻仇都不可以?” 孟坚和道:“女侠说得极是,杀人抵命,自然该找仇家算帐,只是其中怕有误会,兄弟邀请两位前来,大家从长计议,免伤了两家和气。” 梅花剑张君恺目光冷厉,微微一嘿道:“孟总镖头恕在下说句难听的话,铁笔帮在江湖上区区一个小帮会,还谈不上和武当派说什么两家和气?劫镖杀人,事实俱在,孟总镖头在江湖上颇负盛誉,依在下相劝,此事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铁笔帮护法过天星罗亮眼看梅花剑当面貌视铁笔帮,不禁脸泛怒容。 丁之江却是依然神色自若,含笑道:“张大侠说的事实俱在,兄弟愿闻其详。” 辣手云英张曼冷哼道:“丁帮主心头最是清楚不过,何用明知故问?” 丁之江道:“姑娘说的,大概是指遇害的人,全是伤中要害,而且伤口不大,极其似以铁笔点穴,这一点,正是兄弟深感不解之处,如论江南地方,使用铁笔兵刃的,实在只有兄弟一人,但江湖之上也许……” 辣手云英张曼不待他说完,娇叱道:“姓丁的,亏你还是一帮之主,自己做的事,光凭抵赖就成了吗?” 丁之江大笑道:“兄弟作事,从不抵赖。” 辣手云英狠狠的道:“很好!二哥,那东西呢,拿出来给他瞧瞧,看他还有何说?” 张君恺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朝孟坚和递去,一面说道:“孟总镖头先请过目。” 孟坚和接过布包,展了开来,那是一支五寸长的铁笔,笔管上刻了一个圆圈,圈中一个篆文的“江”字。 了之江目光锐利,一瞥之下,已认出那支铁笔确是自己之物,尤其如果笔管上刻的是“丁”字,那是铁笔帮帮主的信物,但刻着“江”的只是自己作为兵刃暗器之用。 铁笔外型虽同,其中却有区别,这一点帮外之人,决难弄得清楚,他看到钦笔,心中先是一愣,接着想道:“这分明有人盗我铁笔,嫁祸于我,这等事可难不倒姓丁的。”心中想着,就朝梅花剑兄弟,点点头道:“这支铁笔确是我的。” 梅花剑张君恺突然大笑,道:“丁帮主承认就好,这支铁笔,正是在石人股当场许多尸体边上发现的。” 丁之江也爽朗的笑道:“丁某光明磊落,是丁某人的东西,丁某自然承认,万里镖局令师兄等人,究竟是谁杀害的,丁某相信也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丁某可以奉告,凭丁某的身手,是否能一举把令师兄等人,全数扑杀?如果丁某确能做到,那么凭我的江湖经验,杀人灭迹总还知道,谅来不至于把铁笔留在当场。” 韦方宗听到这里,暗暗吁了口气,梅花剑兄妹也听的不期一怔。 孟坚和依然把铁笔包好,交还给张君恺,一面呵呵笑道:“兄弟方才说的误会,也就在这里了,邵大侠一行,在石人殿遇害,算来该是中秋前三天的事。哈哈,兄弟奉邀贤兄妹前来,就是要说明此中经过。中秋前几天,兄弟因事赴杭,回程途经天目,承蒙丁老弟再三挽留,招待游览名胜,那天晚上,丁老弟和我同宿在山上开元寺中,而且和兄弟同行的还有十住师兄。因此,兄弟敢向贤兄妹担保,杀害令师兄邵大侠等人的,另有其人,决不是丁老弟。” 他口中的“十住师兄”,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十住大师,就凭这一点,他说的自然不会有假了。 辣手云英瞧着梅花剑道:“二哥,你看怎样?” 张君恺冷做的脸上,剑眉微轩,沉吟了下道:“孟总镖头既然一力承担,说的自然可信,此事且等静字辈师兄来了再说。” 孟坚和紧眼看一场误会,已经消解,甚感快慰,取过酒壶,亲自替张君恺、丁之江,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哈哈一笑道:“张大侠、丁老弟,古人杯酒释嫌,兄弟敬以一杯水酒,替两位作个调人,误会解释清楚了,大家勿再心存芥蒂才好,来,来,兄弟先干为敬。” 说完举起酒杯,正欲就唇饮去!丁之江突然出手握住孟坚和手腕,口中说道:“孟老哥且慢……”话声未落梅花剑张君恺同时剑眉陡竖,当卿一声,把酒杯摔到地上,虎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姓盂的你好卑鄙的手段!” 酒杯自然摔破了,酒泼到地上,色黑如墨,发出滋滋轻响,分明酒中下了剧毒! 孟坚和心头一凛,急忙低头瞧去,自己手中,竟然也是一杯其色如墨的毒酒!酒壶放在桌上,并没动过,方才还是好好的,大家都喝过了,怎会无缘无故变成一壶毒酒? 胜字旗孟坚和纵然江湖经验老到,这下也不禁张口结舌,瞠目道:“这……” 辣手云英同时呛的一声,撤出剑来,挑着柳眉,喝道:“孟坚和,你勾结铁笔帮,劫镖杀人,坐地分脏,亏你还打着安远镖局的招牌?有本领,咱们明刀明枪的来比拼,暗使下五门毒药酒,算得什么人物?” 孟坚和脸色发白,手上还拿着酒杯,道:“这话从何说起?” 梅花剑张君恺目中寒芒连闪,大笑道:“事实俱在,你还想赖吗?由此可见你方才那一番话,全是一派胡言。” 孟坚和说道:“这壶酒,方才大家也喝过了,放在桌上,谁也没动过,如说孟某存心不良,暗施手脚。那么方才兄弟已举杯就唇,若非丁兄弟阻拦得快,孟某该是第一个喝下毒酒之人。” 这话说得不错,天下那有自己下毒,自己第一个喝的? 但张君恺那里肯信,冷哼道:“说得好听,你预先吃了解药,就是先喝下去,也死不了的。” 丁之江起身道:“两位暂请歇怒,此事发生得大有蹊跷……” 辣手云英怒叱道:“铁笔帮江湖匪类,姓丁的,姑娘今日饶你不得!” 剑尖青光闪闪,猛向丁之江迎面刺去。 丁之江身子后退半步,并不还招,一面摇手道:“张女侠,就是不放过兄弟,也该查明真相……” 辣手云英冷叱道:“你纵然舌灿莲花,姑娘也要杀了你再说。” 她剑术已得武当真传,一剑刺空,剑尖抖动,划起一圈酒杯大的银虹,又朝丁之江左胸刺来。 这一剑又快又狠,剑风嘶然!但她剑到中途,突然被人家挟住了! 那是坐在丁之江左首的韦宗方,大家都没看到他如何出手,却被他中食两指轻轻挟住,起身劝道:“姑娘有话好说,不可动武。” 辣手云英抽了一下,并没抽得回,方自一怔,抬目瞧去,挟住自己剑尖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心中不禁大怒。 韦宗方说完话,手指一松,已经放开剑尖。 辣手云英叱道:“小贼,你大概也是铁笔帮的匪徒了,姑娘先宰了你,也是一样。” 剑走弧形,寒锋在他眼前一晃,剑尖已经点上韦宗方咽喉。 韦宗方自幼练的就是“两仪剑法”,自然识得这一剑正是剑中的精华,叫做“掷米成珠”,心想:““自己和你无恨无仇,你一上来就下毒手,实在狠辣太过了!” 上身微仰,右手一抬,食中两指,又轻轻的把剑尖挟个正着,目光抬处,道:“在下不是铁笔帮的人,姑娘莫要误会。” 他从没和姑娘家说过话,脸也胀红了。 可是辣手姑娘更气,她性子又极暴躁,两次出剑,都被这少年手指挟住,禁不住眉儿挑眼儿瞪,一脸杀气。猛力抽回宝剑,剑尖一指,冷笑道:“小贼,姑娘不管你是谁,快些亮出剑来,姑娘要瞧瞧你有多少本领?” 丁之江拉住韦宗方手臂,轻声道:“小兄弟,这里没有你的事。” 孟坚和也大声道:“两位住手,听兄弟一言。” 辣手云英叱道:“姓孟的,不用你多说,姑娘杀了他,再和你们算帐。”倏地回头喝道:“小贼,你退后有什么用?再不亮剑,姑娘也非取你性命不可!” 丁之江双目神光暴射,朗笑道:“这小兄弟,是我姓丁的朋友,贤兄妹要找的是我丁之江,方才酒中有毒之事,分明另有蹊跷。咱们全在这里,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姑娘有兴致,只管划下道来,丁某决不含糊。” 辣手云英气恼之下,那会理会,望也没望他半眼,铁青着脸,气呼呼的道:“姑娘不管,小贼,你敢不敢亮剑?” 她一口一声“小贼”,就是泥人,也会被她叫出气来! 韦宗方俊脸通红,大声道:“亮剑就亮剑,谁还怕你不成?” 辣手云英接口道:“不怕就滚出来!” 丁之江急道:“韦兄弟,这不关你的事。” 韦宗方倔强的道:“不,她指名要和我动手,小弟今天就领教领教她……”人已随着话声,大踏步迎了过去,呛的一声,抽出一柄毫无锋芒的钝剑,抬头道:“你要如何比法?” 辣手云英脸上一片杀气,切齿道:“姑娘要你的命!” 她辣手出名,话声出口,举手一剑,疾刺过来! 韦宗方从没和人动过手,他只知道和人动手过招,必须亮开门户。 “两仪剑法”的第一招,是“玉药朝天”,剑尖朝上,左手抱胸,原是和对方客气之意,然后剑诀外引,剑尖前指,才算展开剑法。 这起手第一招,自然是个虚招了—— 第三章 怪剑招 韦宗方亮开门户,也是两仪剑法的起手式,就已说明是武当一派,双方显系同门,照说,辣手云英就该停剑问问来历才对,怎奈辣手云英是个性情暴躁的人,此刻恨不得一剑把对方刺个大窟窿,那还管得许多?韦宗方刚一亮出门户,她一剑已经刺过去! 韦宗方并不怠慢,左手剑诀一引,长剑疾落,朝她剑上点去! 怪事出来了! 辣手云英刺出的长剑,才到中途突然剑尖一歪,执剑右腕不由自主的跟着韦宗方左手剑诀,朝外漾开! 这下岂不是门户大开,把胸膛整个卖给了人家?正好韦宗方直落的剑尖,点到她胸口! 韦宗方没想到她会在动手之际,突然撤招,存心让自己长剑在她鼓腾腾的胸口上戳个窟窿?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这下如果真个“扑嗤”一声,一剑穿心,世上少了一个“辣手云英”,但“辣手摧花”的美号,保证立时落到韦宗方头上。 大家几乎全没看清,等到看清,韦宗方手上毫无锋芒的钝剑,已经指到姑娘酥胸之上! 梅花剑张君恺大惊失色! 孟坚和、丁之江同样猛吃一惊,但谁也来不及出手阻止,出声阻止! 其实韦宗方自己何尝弄的清楚?长剑堪堪点到,对方门户忽然大开,心头也同样大吃一惊,急忙沉腕撤招,硬生生把点出的长剑,收了回来。 辣手云英只当他有意当众折辱,使她难堪,怎不气炸了心?惊魂甫定,不由娇叱一声道:“姑娘和你拼了!” 她连声音都气得有些嘶哽,身形暴长,刷、刷、刷,剑光连闪,一个人连扑带攻,疯狂进击。 韦宗方那敢大意,急忙运剑封解,但他知道自己手上长剑,看去不带锋芒,其实却是一柄斩金削铁的利器,自己和她没仇没怨,怎好削她宝剑,是以只好用剑脊封架。 他剑法虽纯,终究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对敌经验不足,加上顾忌到不小心会削断她的长剑,只能用剑脊封拆来招,无形之中,受了许多束缚,七八招下来,就有些忙乱。 当然忙乱并不是说他武功不及辣手云英,一个人初次出手,难免怯场。 辣手云英一支剑左飞右舞,煞是凌厉,急攻中,只听她冷哼道:“小贼,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撤手!” 剑法忽然一紧,刷,刷,刷,连劈三剑! 韦宗方果然被那三剑凌厉的攻势,迫得向后疾退了两步! “呛”………在她娇喝声中,突然响起一声金铁交呜,有人长剑脱手,斜飞出三丈开外,当啷坠地! 人影倏分,“只有这点能耐”的韦宗方,手上依然握着那柄看不起眼的钝剑。辣手云英张曼姑娘却两手空空,长剑被人震飞出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辣手云英只呆得一呆,猛地双脚一顿,朝韦宗方急扑而来,拳脚交加,像雨点般攻到。 韦宗方看她恼羞成怒,简直和自己拼上命了,不愿再和她动手,一面游走闪避,一面喝道:“姑娘还不停手?” 梅花剑张君恺平日眼高于顶,傲气凌人,但终究是成了名的人物。眼看自己妹子受挫,同时他瞧出韦宗方使的也是一套,‘两仪剑法”,尤其方才一招“玉笏朝天”,十分怪异。 这回的一招“一元复始”剑花旋空,明明只是守卫头脸的招法,不可能把妹子长剑震飞,他心头起了怀疑,急忙低声喝道:“妹子,你不是他对手,快退下来。” 辣手云英越是打不到韦宗方,越加气恼,尖叫道:“不,我今天和他没个完了。” 梅花剑张君恺剑眉轩动,大声喝道:“你住手,我有话问他!” 辣手云英给哥哥一喝,只好幸幸退下,拾起自己宝剑,她从没丢过这大的脸,早已气得脸色发黄,眼圈红红的,只是没哭出来而已、梅花剑张君恺瞧着韦宗方,冷冷的道:“你使的两仪剑法,从那里学来的?” 韦宗方对他兄妹两人,那股子目中无人的傲气,原无半点好感,此刻对方又问得语气冷漠。好像自己是偷学来的一般,心中更觉有气,抬目道:“总不会是偷学来的吧?” 这语气也不见得好! 梅花剑脸色一寒,道:“我问你是那里学来的?” 韦宗方反问道:“我那里学来的,也和你有关?” 梅花剑怒道:“我是武当门下,自然有权查问你剑法的来路。” 韦宗方道:“抱歉,我不是武当派的人。” 这话可不对了,不是武当门下,怎会使武当剑法,辣手云英尖哼道:“二哥,他明明是偷学来的!” 韦宗方横目道:“偷学,我干么要偷学?” 辣手云英披披嘴,骂道:“呸,不识羞,偷学了我们剑法还想赖?” 韦宗方道:“我不是武当门下,但教我剑法的,却是武当派的人。” 梅花剑厉声道:“你说,教你的是什么人?” 韦宗方道:“这位老人家,虽然不是我师傅,但对我有授艺之恩,他的道号上天下元。” 梅花剑张君恺神色一凛,道:“会是大师伯?” 话声未落,突然间,大厅上刮起一阵旋风:这旋风起自从人头顶,来得好怪。 厅上的人,除了韦宗方,全是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发觉旋风来得蹊跷,纷纷举目朝上瞧去。但就在大家抬头之际,四周地上,又起了一阵“滋”“滋”轻响,冒起一阵袅袅黄烟! 这和方才毒酒泼到地上的情形、极相近似! 大家心头一凛,目光又不期而然的朝地上望去! 哈!巧就巧在这里! 你们举目朝上望的时候,地上有了声音,等你们一齐朝下看的时候,上面又有了声音。 那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哼声! 胜宇旗孟坚和浓眉一剔,蓦地抬头喝道:“什么人?” 大家随着他喝声,自然又朝上望去! “拍达”!地面上又响起声音来! 这会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团黑影,由承尘上垂直摔落地面。是人,一个瘦小的黑衣人! 摔得真也不轻,四脚朝天,背脊落地,才会发出这般沉重的“拍达”之声。 胜字旗孟坚和真没想到大白天里,在自己镖局大厅上宴客,还有人躲在承尘上偷听,只此一点,传出江湖,安远镖局已经栽到家啦! 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一个箭步,窜到那人近前,这才发现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 面目漆黑,身穿一套衣裤相连的紧身黑衣,双目圆睁,坐在地上,看上去个性倔强,似乎强按着愤怒。 穿云弩李元同瞧得一怔,喝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来的,还不起来?” 那黑衣童子冷笑一声道:“小爷爱来就来,我是什么人。告诉你,谅你也不会知道。” 穿云弩李元同脸色一沉,大喝道,“小子,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撤野?” 黑衣童子依然坐在地上,抬目哼道:“这是什么地方官区区安远镖局,小爷还没放在眼里呢!” 李元同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举手一掌,正待拍下! 黑衣童子脸露不屑,不躲不闪,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 孟坚和业已看出这黑衣童子不同寻常,急忙摇手低喝一声:“李老弟,且慢!” 丁之江同时闪出身去,躬下腰,拍拍黑衣童子肩膀,道:“小兄弟,有话请起来再说。” 他在躬腰拍他肩膀之时,很快从黑衣童子胛和腿弯上,起下两支纤细银针。 黑衣童子突然一跃而起,目光投到丁之江身上,点点头道:“你就是铁笔帮主丁之江了?” 他人小,口气可真不小! 丁之江毫不介意,笑道:“不错,我就是丁之江,兄弟,你呢?如何称呼?” 黑衣童子瞧了他一眼道:“我叫毒孩儿,你可曾听人说过?” 这下倒真把丁之江给问住了,毒孩儿这个名字,他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孟坚和适时大笑道:“小兄弟既然叫做毒孩儿,想来酒中下毒,和方才一把毒砂,都是小兄弟的杰作了?” 毒孩儿格格笑道:“不错,就是我下的手。” 孟坚和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注目道:“咱们和小兄弟无怨无仇,何故下毒?” 毒孩儿道:“这要什么怨仇,你们可以从乾坤手邵明山身上把东西夺来,难道我不能从你们身上取走?” 辣手云英迅速瞧了梅花剑张君恺一眼。 孟坚和作色道:“小兄弟怎能乱说?谁夺了邵大侠的东西?” 毒孩儿大笑道:“江湖上都是这样传说,难道是我捏造的?” 说到这里,突然转身朝丁之江道:“难为你替我起下两支银针,我也不找你了,但只怕要找你的人不在少数!” 丁之江仰天大笑道:“万里镖局失镖之事,也许有人故意移祸江东,铁笔帮既没劫他的镖,丁某问心无愧,也不怕人家找上门来。” 辣手云英冷冷的:“哼”了一声。 毒孩儿笑道:“邵明山被人夺走的并不是镖。” 这话听得胜字旗孟坚和、梅花剑张君恺等人,莫不一怔! 丁之江奇道:“万里镖局被人夺走的不是镖,那是什么?” 毒孩儿似是自知说溜了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保的镖就是了。”目光一溜,道:“我要失陪了!” 他说走就走,当真十分滑溜,双足一顿,人像箭射一般朝厅外窜去! 梅花剑张君恺大喝一声道:“站住!” 要待追出,已是不及,毒孩儿早已飞掠出门,一闪不见,但他目光瞥处,却瞧到安远镖局大门前,适时出现了两个背负长剑蓝袍的道人、飘然行来,不觉大喜,连忙回头朝妹子低声道:“静字辈的师兄赶来了!” 辣手云英方“啊”了一声,一名镖局伙计匆匆进来通报:“武当门下静玄、静仁两位道长到了。” 盂坚和急忙迎了出去,一会工夫,陪着两名蓝袍道长进来。 前面一个黑髯飘胸的正是武当门人天衍子的首徒静玄道人,稍后一个年在三十以上,面貌白哲的是师弟静仁道人。 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连忙上前行礼。 静玄道人含笑道:“张师弟、师妹、果然已经先来了。” 孟坚和接着替丁之江,过天星罗亮和韦宗方等人,相互介绍。 静玄道人只当过天星罗亮和韦宗方两人,都是铁笔帮的人,含笑答礼之后,就朝丁之江稽首道:“丁帮主大名,贫道久仰了。” 丁之江连说不敢。 梅花剑张君恺在旁道:“大师兄,这位韦少侠,据说是大师伯门下。” 静玄道人听得一怔,目光立即朝韦宗方投去,一面含笑说道:“原来小施主还是大师伯门下,咱们正是一家人。” 韦宗方脸上一红,抱拳笑道:“道长好说,在下只是蒙天元道长传授了一些防身武功,他老人家在授艺之前再三声明,不肯居师徒名份,在下算不得是武当门下。” 这几句话,原是他自己早已筹思好了的,是以说来极是自然。他虽是自己编造之言,但可给他说对了! 天元于是武当掌门人的大师兄,在派中辈份极尊,但他因自己昔年出身旁门,武功极杂,是以始终不肯收一个门人。 静玄道人听了韦宗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心想:“大师伯传他的,也许只是些杂学。”一面却呵呵大笑道:“小施主和大师伯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小施主纵然没有正式列入武当门下,也和武当派有极深渊源,咱们还是有同门之谊。” 辣手云英眼看大师兄一句也没有盘问对方,就承认了他同门,心中大是不服,正待开口! 静玄道人已向孟坚和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兄弟,原是奉家师之命,调查万里镖局失镖之事而来,本来不想打扰孟总镖头。不想镖头如此客气,派人迎接,坚邀贫道兄弟前来贵局,这份盛情,贫道谨此致谢。 孟坚和听得一怔,心想:“这又奇了,自己根本不知静玄静仁两个道士也会赶来,几时派人去迎接了?”但这话又不能直说,略一沉吟,笑道:兄弟因为万里镖局邵大侠失事之事,贵派和了老弟之间容或稍有误会,昨日得知张大侠贤兄妹前来敝地,就束邀张大侠两位和丁老弟一叙,就便解释误会,如今两位道兄来了,自然更好不过。” 丁之江身为铁笔帮主,平日见闻极广,他因方才毒孩儿的出现,已知万里镖局乾坤手邵明山失镖之事,可能牵涉极大。 此时听孟坚和说的含蓄,只怕静玄道人初来,听不出他的言中之意,乃起身拱拱手道: “孟老哥两位道兄初来,只怕还不知方才发生之事,你老哥事前既不知两位道兄也会赶来,自然并未派人前去迎接!因此,兄弟觉得这迎接两位道兄的人,就大有疑问,不知道兄可否把当时情形,说得详细一点?” 孟坚和点头道:“丁老弟说得不错,此事果然大有可疑!” 静玄道人怔了一怔,从袖中取出一份大红名柬,递到孟坚和手上,说道:“那人自称是安远镖局的人,奉孟总镖头之命,前来迎候贫道,曾说敝师弟张君恺兄妹,已在贵局等候,随即送上这份柬贴,请孟总镖头过目。” 孟坚和接过请柬,只见贴上写着:“本日中午,谨备素斋,恭候鹤驾光临,孟坚和顿首拜”。 上面还写有静玄、静仁两人的道号。 不由瞧得脸色一变,沉吟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弄的玄虚?” 丁之江大笑道:“说不定就是毒孩儿一伙的人!” 静仁道人皱皱眉,朝梅花剑问道:“张师弟,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故?” 张君恺就把刚才由孟坚和出面调停,以及毒孩儿暗中下毒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静玄道人道:“此事既由孟总镖头出面,而且,当日还有少林十住大师为证,自然可信。”说到这里,起身朝孟坚和、丁之江两人打了个稽首道:“盂总镖头此举,不但冰释两家误会,而且也使贫道奉命调查万里镖局之事,减少了许多麻烦,贫道多谢,真相已明,丁帮主也幸勿介意才好。” 丁之江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万里镖局邵大侠遇害之事,既然牵涉到丁某身上,虽蒙孟老哥仗义作证,替丁某洗刷嫌疑,但此人劫镖杀人,故意留下丁某铁笔,显系嫁祸于我,在真凶未获之前头,了某决不逃避责任。少则三月,多则一年,丁某誓必查出此人,对贵派,对孟老哥有个交待。” 梅花剑看了两位师兄一眼,接口道:“邵师兄遇害之事,既然事出误会,和丁帮主无关,任他凶手如何狡猾,武当派决不会放过了他,不劳丁帮主费心。” 孟坚和见双方误会已清,怕再在语言上引起事端,不由地哈哈一笑道:“方才酒席初开,就被毒孩儿暗中下毒,以致诸位未能兴尽,如今两位道兄鹤驾光临,兄弟命厨下备了一席素斋,大家请重新入席吧!” 说完,连连抬手肃客,请静玄、静仁道人首坐,静玄道人那里肯坐,大家正在互相谦让之际! 突见一条人影,踉跄从门外奔来!此人虽然步法踉跑,但奔来的身法,却甚是快速,眨眼之间,早已越过天井,奔上大厅! 那是毒孩儿,他右肩、左腿上,各有一处刀伤,鲜血还在不停的渗出,似是经过了一番激战,面有倦容!他奔入大厅,也不言语,逞自席地坐下,探手入怀摸出个小瓶,倾出药粉,自行敷在伤口之处。 辣手云英一眼瞧到毒孩儿,就大声叫道:“大师兄,三师兄,就是他,他就是毒孩儿!” 毒孩儿年纪虽小,生性似极剽悍,他此刻人已极倦,闻言突然横目道:“是我又怎么样?” 孟坚和皱皱眉道:“小兄弟怎么又回来了?” 毒孩儿冷哼了一声,爱理不理的道:“踏进你们安远镖局大门的人,就一个也别想再出去了。” 说完,缓缓闭上双目,自顾运气调息。他虽生得倔强,总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 大家被他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全都听的怔了一怔! 就在此时,安远镖局大门口,又有人进来了! 第一个、麻冠黄衣老道,手执拂尘,一股阴森样子。 第二个、身材矮胖灰袖僧人。 第三个、秃头、红脸、颏留山羊胡子的老者。 第四个、黑衣佩刀汉子,第五名身材高大。 第六个、四十左右,面貌白皙,青衫儒生。 这六个人来得好不突然? 胜字旗孟坚和瞧得不由一楞,这六位不速之客,除了走在最后的青衫儒生之外,自己全部认识。 就是这几个人,已是代表了大江南北的一流高手! 第一个麻冠老道,是出名心狠手辣的黄山麻冠道人。 第二个灰衲僧人是甘泉山铁佛寺铁罗汉广明。 第三个秃顶老者是都阳秃尾老龙屠三省。 第四、第五名是江北双杰,追风刀夏侯年,马王神顾大通。 只有最后那一位青衫儒生,不知是谁,但和这些人走在一起,当非无名之辈。 孟坚和一怔之后,立即迎了出去,拱手道:“诸位光临……” 麻冠道人没待他开口,已打了一个稽首,阴笑道:“孟总镖头宠召,贫道打扰了!” “阿弥陀佛!”铁罗汉广明双手合十,口喧佛号接道:“孟老施主不愧是南五省镖局中领袖人物,消息灵通,贫袖左脚跨进上饶城,右手就接到老施主的请柬,老施主大宴宾客,可是有什么喜庆?” 孟坚和怔住了!敢情这些人全是接到自己的请柬来的,这在暗中冒用自己的名义大发请柬的,又是谁呢?用意何在?但他此时已无暇多想,连连拱手道:“诸位惠然光临,兄弟至感光宠,快快请坐。” 揖让而升,进入大厅,大家自有一番寒喧。 丁之江眼看这些人无巧不巧全会赶来上饶,觉得决非偶然。不期想起方才毒孩儿曾说过“要找自己的人,不在少数”之言,莫非他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知万里镖局究竟被人劫去了什么贵重之物,会引起江湖上这许多人的觊视? 这一阵工夫,大厅上又加了一桌酒席,胜字旗孟坚和肃客人席。 右首一席仍由武当静玄、静仁居首,接着是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韦宗方、丁之江、过天星罗亮,由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作陪。 左首一席,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江北双杰追风刀夏侯年、马王神顾大通、青衫儒生,由孟坚和作陪。 席地而坐的毒孩儿正在闭着双目,运气调息,听得大家互相让坐,突然睁开双目,大声笑道:“好啊!送死的人,果然一个个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不待大家招呼,迳自入席。 这时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屠三省正在谦让之际,铁罗汉方自落坐,秃尾才老龙还没坐下,毒孩儿却一屁股坐了下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只好坐在他下首,大家依次入席。 屠三省回头问道:“小兄弟,你方才说的什么?” 其实毒孩儿说的很响,大家方才都听到了秃尾老龙自然是故意问的。 毒孩儿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伸筷夹了一块火腿吃了,才笑道:“我说,送死的人,果然会一个个的寻上门来。” 秃尾老龙又道:“小兄弟,你说谁是送死的人?” 毒孩儿右手筷子夹起一条鸡腿,咬了一口,目光朝大厅上一扫,纵声笑道,“我说的自然是所有的在场的人。” 铁罗汉广明浓眉一扬,洪声道:“小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毒孩儿偏头冷嗤道:“我总不至于没出息到好好的头顶上烧几个香洞。” 他当真人小鬼大,口锋犀利,也没想想铁罗汉广明,真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吗? 广明和尚白胖的脸上飞起一丝怒色,但他终究碍着胜字旗孟坚和面子,尤其凭他的名头,也不好和一个小孩子家生气,只是把手中筷子,轻轻往桌上一放。 他这一放不打紧,毒孩儿面前的酒杯,突然飞了起来,升高到一尺光景,但杯中的酒,却是点滴不溢。只见他按着筷子的手,缓缓放开,酒杯也重又轻落原位。 这一手工夫,已使东西两席群豪,瞧的面泛惊愕,各自暗暗想道:“这位出了名的凶僧,果然功力精湛,有他的绝活!” 毒孩儿却脸色不变,冷笑道:“可惜你空有一身功夫,也难逃一死!” 铁罗汉双目凶光暴射,怒喝道:“小娃儿,你是找死……” 他和毒孩儿并肩而坐,倏地转过身来,右掌徐徐举起!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开口了,只听他阴恻恻说道大师且慢!” 铁罗汉一怔,道:“这娃儿和道兄……” 麻道人笑道:“非也,贫道想听他说说咱们这些人如何送死来的?” 他这话也正是大家心中想问的事。” 毒孩儿忽然放声大笑道:“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是为万里镖局邵明山身上那件东西来的?” 这话当真语惊四座,大家的脸色为之一变! 孟坚和不禁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会不约而齐的赶来上饶,但他心头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个暗中假冒自己名义,代发请柬,把他们约到安远镖局来,究竟为了什么? 麻冠道人阴声道:“贫道问的是咱们这些人,怎会送死来的?” 毒孩儿道:“你们进了安远镖局的大门,还想活着离开?” 秃尾老龙屠三省大笑道:“如此说来,孟老哥束邀咱们前来,是想一网打尽了?” 胜字旗孟坚和拱拱手,惶恐的道:“屠老哥误会了,诸位大驾光临,兄弟感到无比荣幸,但说实在的,邀约诸位前来的请柬,兄弟并不知情。” 铁罗汉寒电般目光,迅速扫了丁之江一眼,洪声道:“那是什么人代孟者施主出的主意?” 孟坚和苦笑道:“直到目前为止,兄弟还不知道这暗中假冒兄弟名义的是谁?” 毒孩儿不屑的道:“你自然不知道。” 梅花剑张君恺起身指着毒孩儿,喝道:“你方才两次使毒,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毒孩儿一笑道:“我心里想到怎么做,就怎么做,何用别人指使?哼,你道江湖上还配有人指使我么?” 张君恺大喝道:“小子,我把你拿下,看你说是不说?” 毒孩儿冷笑道:“凭你还拿不下我,我不是又回来了么?告诉你们,连我都冲不出来,你们这些人也休想出得去!” 这话越说越奇! 不错,他方才明明走了,但回来之时,身上果然负了伤进来! 丁之江觉得事出蹊跷,忍不住问道:“小兄弟方才不是出去了么,怎会又回来的?” 毒孩儿道:“我方才不是说过,进了安远镖局大门,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丁之江道:“那是有人守在门外了?” 毒孩儿道:“这还用说?” 孟坚和沉声道:“那是什么人?” 毒孩儿摇摇头道:“不知道,厉害得很,连我都打不过他!” 他口气极大,意下自是没把在座的人,放在眼里。 麻冠道人阴笑道:“有趣,那人是何形状,你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毒孩儿道:“我没瞧到他。” 麻冠道人注意的问道:“你没瞧到他人,怎会和他打了起来?” 毒孩儿似乎不愿提起负伤之事,顿了顿道:“我是听他们说,这是天杀娘的意思,进入安远镖局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 “天杀娘?”麻冠道人口中低低念着,似乎有些相信! 厅上的人,除了韦宗方初出江湖,其余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谁也没有听到过江湖上还有什么“天杀娘”这号人物? 江北双杰追风刀夏侯年突然大笑道:“天下那有这等事?” 毒孩儿道:“怎么没有,不信你去试试,保管你比我还不如。” 追风刀夏侯年道:“如何比你还不如?” 毒孩儿道:“我还能回到这里来,你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第四章 群英会 迫风刀夏侯年大怒道:“小子你敢瞧不起我?” 毒孩儿道:“你可想在我手底下试试?” 追风刀夏侯年虎的站起身来,喝道:“小子,你站出来,夏候年倒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少本领?” 毒孩儿忽然夹了筷子菜,边吃边道:“不用比了,我懒得和你动手,你真要不服,不会冲出大门去试试?” 迫风刀夏侯年怒不可遏,哼道:“夏侯年纵横江湖,还有什么地方不敢去的?” 他当真转过身子,大踏步朝厅外走去! 孟坚和连忙拦着道:“夏侯老哥远来是客,且请宽饮几杯,兄弟吞为主人,还是让兄弟先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人明目张胆的和兄弟过不去?” 穿云弩李元同眼看总镖头站起身来,也连忙起身拦道:“师兄在这里陪客,还是先由小弟出去瞧瞧吧!” 原来穿云弩李元同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和孟坚和是同门师兄弟~孟坚和点点头道:“师弟小心。” 穿云弩李元同答应一声,立即转身朝外走去。 丁之江同时起身道:“李兄慢行,兄弟和你一同出去瞧瞧。” 两人走后,大厅上登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几乎全都跟着两人身形,朝门外投去。 毒孩儿放下筷子,朝追风刀夏侯年道:“你不出去,可还想和我比划比划吗?” 追风刀夏侯年浓眉一剔,厉笑道:“很好。” 毒孩儿目光掠过厅上诸人,说道:“我想你们如果能胜过我,也许还有一线逃命的机会。”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只是注意着毒孩儿一举一动,此时突然问道:“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 毒孩儿冷做的道:“毒孩儿。” 麻冠道人也不以为侮,他只是推想着这黑小子的来历! 追风刀夏侯年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大厅下首宽敞之处,撤下雁翎刀,随手一摆,喝道: “小子,要动手,就快些亮出兵刃来!” 毒孩儿年纪虽小,功架却大,慢斯条理的走了过去,双手一叉,笑道:“来吧!” 追风刀夏侯年在江北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看他如此托大,早已是气炸了心肺,但对方终究是个小孩,心中虽然恨不得一刀研他个两截,却又不能不顾自己身份,这就怒笑道:“你兵刃呢?” 毒孩儿厌烦的道:“真噜嗦,别管我,你手上不是已经亮出刀来了么,斫过来就是了!” 这话不错,有刀不斫,尽说不动手,岂不是浪费时间? 厅上众人,逼觉得这黑小子太狂,但都想瞧瞧他出手来历! 夏侯年两眼瞪着他,几乎冒出火来,狂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毒孩儿冷冷道:“劈杀了,怨我学艺不精。” “好……”夏侯年大喝一声,抡动雁翎刀,横里斫去! 此人天生膂力过人,挥刀一击,带起这一片啸风之声! 毒孩儿没亮兵刃,也没硬接,只是纵身一跃,轻轻避开。 夏侯年又是一声大喝,第二刀接着劈出。 毒孩儿看他刀势沉重,刀法也着实精奇,虽是平平常常的一招,但却隐含着甚多变化一般,不觉心头吃了一惊。依然没接没架,又向旁边避了开去。 夏侯年连劈两刀,看他既没撤出兵刃,只是一味躲闪,不由停下手来,喝道:“你怎么搞的,还不动手?” 毒孩儿毫不在意的道:“我要先瞧瞧你刀法如何,才能决定我用不用的着使兵器?” 追风刀这会再也忍不住,狞笑道:“只怕你永远使不出来了。” 突然欺身急进唰唰唰连劈三刀。他真火已动,这三刀招招相连,一气呵成,刀法精纯,暗蕴奇妙。 毒孩儿被他这三招直壁横斩的快攻,迫的向后连退了三四步远。 追风刀夏侯年丝毫没停,三刀才出,身形如风,又是一连三刀。这三刀,比刚才三刀,更是凌厉,一片刀光,快若闪电,果然不愧为迫风刀之名。 毒孩儿被他连环三刀,逼的险象环生,几乎伤在刀下!但就在此时,只听他冷笑一声,道:“好刀法!” 突然双腕一振,呼的一声飞起一道乌光,疾扫而出,追风刀夏侯年一个高大身子,已被他摔了一个跟斗。 夏侯年虽被摔了一个跟斗,但根本没看清毒孩儿这一招是如何出手的,甚至连对方使的是什么兵刃都未瞧清,心头大为惊骇,从地上跃起,一张脸老羞成怒,色若猪肝,一挺手上钢刀,正待扑去!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突然站起,低喝一声道:“夏侯施主且慢……” 追风刀闻声收势。麻冠道人侧脸朝毒孩儿道:“小施主是毒沙峡来的?” 东西两席的人听到“毒沙峡”三字,不禁全都心头一震,这也难怪,毒沙峡的人,已有多年没有在江湖出现了,经人提起,难免使人感到惊奇。 毒孩儿突然脸色大变,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是……” 他口中说着,一面很快的收起兵器。 大家只见毒孩几手上原来是一条六七尺长,全身乌光闪闪,粗如拇指,似索非索,似鞭非鞭的柔软兵器。转眼间,已被他圈了几圈,塞入怀中。 毒孩儿收起软索,迫风刀夏侯年也同样收起钢刀,两人重又回到原位坐下。 韦宗方初出江湖,自然不知毒沙峡的来历,此时眼看那麻冠道人说出“毒沙峡”三字之后,厅上的人,好像全都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噤口不言,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辣手云英张曼附着她哥哥梅花剑张君恺的耳朵,低声说话,可能询问的也是有关毒沙峡的事。 平日狂傲不可一世的梅花剑,这回却也凝重的微微摇头,似乎不愿多说。 大门外两条人影,并肩急步而来,那是铁笔帮主丁之江,和安远镖局的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回来了! 胜字旗孟坚和急急站起身来,迎着问道:“丁老弟,你们可曾遇到什么人?” 丁之江摇摇头,笑道:“没有,小弟和李兄在附近一带,搜索遍了,什么也没有。” 毒孩儿大声道:“难道是我捏造出来的不成?” 这话不错要是没有人拦截他,他肩,腿上的刀伤,又从那里来的? 丁之江微笑道:“你碰上的人,也许已经走了。” 毒孩儿冷哼道:“走?哼……” 话声未落,只听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 那是一个女子声音和一个男子声音的互相唱和,女的先唱一句,男的跟着相和: “大白现西方……”(女) “太白现西方……”(男) “江湖多杀伤……”(女) “江湖多杀伤……”(男) “借问谁主宰……”(女) “借问谁主宰……”(男) “老太天杀娘……”(女) “老太天杀娘……”(男) 女的清脆甜美,声震屋瓦! 男的高亢雄壮,声震屋瓦! 歌声既像来自远处,又好像在眼前,飘忽嘹亮,不可捉摸。 声音并不阴森,但奇怪的听到耳中,却使人有一种不祥之感,心灵上油生怖意,好像立刻就有大祸临头一般! 果然是天杀娘,厅上群雄不禁全都脸色大变! 毒孩儿不安的举起杯子,大口喝了一口,哼道:“听到没有,天杀娘已经来了!” 秃尾老龙屠三省皱皱眉问道:“你说的天杀娘,究竟是谁?” 毒孩儿道:“你问我,我又问谁?” 铁罗汉广明回头瞧了麻冠道人一眼,道:“道长望重东南,可曾听说过天杀娘其人?” 麻冠道人生性阴沉,只是微微一笑道:“大师都没听到过,贫道怎会知道?” 要知厅上诸人,就算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屠三省三人,资格最高,名气也最大。如今连这三人都不知天杀娘来历,旁人自然更不知道了! 铁罗汉广明洪声笑道:“这倒好,咱们今天就见识见识这位主宰江湖的人物!” 屠三省举杯一干而尽,目中精芒闪动,接口道:“大师说得不错,老朽活了这大一把年纪,从没听说过江湖杀伤之事,还有什么人主宰的?” 蓦地一声凄厉而又阴恻的冷笑声,如幽灵鬼赃般从大厅上响起! 这声音来的异常奇特,紧扣心弦! 厅上群雄不觉一阵心悸,刹那间,厅上一片静寂,每个人,均以一种惊凛而诧异的眼神,向四周搜索! 然而这是大白天,正当午未未初,阳光普照,大厅上除了东西两席,那有什么人影? 可是方才这声阴森冷笑,明明起自厅上,谁也不会听错! 胜宇旗孟坚和在江湖上数十年来,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但像今天这般情形,真还是第一次遇上。他身为主人,又在自己镖局中宴客,脸上自然挂不住,凛然站在厅上,虎目环顾,大声向空喝道:“何方朋友,如果是冲着孟某来的,就请现身相见让孟某见识见识?” 他这一声大喝,回音嗡嗡,声震屋宇,显见他心头已极气愤。 但喝声出口,过了一会,依然没人回答。生似方才那一声冷笑,根本没有这一会事。 麻冠道人摇摇手,冷哼一声道:“孟总镖头且请坐下来再说,此人少说也在一里之外,方才冷笑只不过是千里传音之术。” 要知一个人内功到了登峰造极,能够把所发声音,用真气练成一缕细丝,出我之口,入彼之耳,即使同在身边之人,也难以听到,即是“传音入密”,但必须面对,相隔不远,才能施展。 至若再进一步,练到所发音丝凝而不散,能够传出一二里外,依然清晰可闻,如同对面说话一般,那就叫“千里传音”,江湖上会“传音入密”的人,已是不多,会“千里传音” 的人,自然更少之又少。 大家听麻冠道人一说,正在惊愕之际:“呷、呷、呷、呷……” 大厅上又响起慑人心神的一阵呷呷怪笑,声若夜枭,刺耳已极! 这回大家都听清楚了。这怪笑声却是从大厅上发来的,不、声音在大厅上回旋,飘飘忽忽,使人捉摸不定! 麻冠道人脸色为之一变,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也变了色。 凭他们三人在座,此人还敢如此卖弄,岂非意存轻视? 胜字旗孟坚和纵然心知对方不是好惹的人,也感到心头气结,忍不住又霍地起身,抱拳问道:“尊驾可就是天杀娘?” 只听一个破竹似的老婆子声音,冷冷笑道:“这还用问?” 答的又冷又硬,如在眼前,但大家还是听不出来自何方? 胜子旗孟坚和突然纵声笑道:“尊驾代孟某邀约了许多平日难得一见的高朋,惠临敝局,孟某极感荣宠,如今高朋全已在座,尊驾既然代盂某邀客,姑且不论敌友,自该和大家一见,孟某以主人身份,在此恭候。” 他果然不愧是南五省镖行中的领袖人物,虽在极度气愤之下,说来依然不卑不亢,极为得体! 破竹声音冷冷的道:“不用了!” “无量寿佛!” 一声清朗铿锵的道号,起自右桌首席。自从入席之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武当静玄道人,此刻缓缓起身,向空打了个稽首,抬头问道:“老施主代孟大侠邀约贫道师兄弟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这话也正是大家心里都有的问号,他话声出口,大家不禁全都屏息凝神,仰首倾听! 但那天杀娘破竹般声音,并没回答,只听另一个粗大声音,洪声笑道:“你们这些人,不是都为了万里镖局失落的那件东西来的?让你们碰碰头,死在一起,岂不是好?” 这人声音粗壮,一听就可辨认出正是方才高声唱和的那个男子声音! 此人内功,居然也极精湛,话声不但震人耳鼓,同样不可捉摸。 坐在静玄道人下首的静仁道人勃然变色,朗笑道:“施主这般说来,邵师弟就是你杀害的了?” 这句话更是大家急于想知道的事,左首席上诸人,无不凛然动容! 一点也没错,这些人全是为万里镖局失落的那件东西而来! 只听粗大声音大笑道:“哈哈,死上一百个邵明山,也和咱们无关。” 梅花剑张君恺怒喝道:“不是你们,是谁干的?” 粗大声音冷嘿道道:“凭我夭杀门下甘瘤子,杀了人,还用抵赖?” “天杀门下甘瘤子”这自然是他自报的名号了!但厅上许多成名了几十年的人,谁也没听到过江湖上还有什么“天杀门”?自然更不知甘瘤子是何许人物? 梅花剑还想开口,静玄道人向师弟摆了摆头,然后向空稽首道:“听施主的口气,自是知道邵师弟这次出事的原因,不知邵师弟保的究是何物,施主能否赐告?” 甘瘤子的声音道:“天衍子派你们出来,不是替邵明山打接应来的么?你们也许不知道,你们师父心里可清楚得很。 静玄道人听得一怔,心想:“自己两人果然是奉命接应邵师弟来的,在半途上得到邵师弟噩耗才兼程赶来,此事他如何会知道的?” 静仁道人接口道:“邵师弟一行既非施主杀害,你们企图何在?” 甘瘤子冷冷的道:“那件东西,天杀门志在必得!” 静仁道人追问道:“那么天杀门已经知道是谁下手的了?” 甘瘤子冷冷道:“这就是你们这些人致死之由。” 麻冠道人生情阴沉,这些时候,一直凝注全神,默察对方声音所自来?但倾听了许久,依然无法确定,心中不禁暗暗凛骇暗付,“看来光是这个天杀门下,武功之高,就不在自己之下!”这时突然目光一抬从他双眼之中,射出两道阴森寒芒,厉声道:“你说是谁下的手?” 黄山麻冠,凶名久著,他方才坐在首席上,除了略显得阴沉,倒也不失伊然道貌,可是这句话问出口,顿时面露狰狞,杀机隐现。 甘瘤子冷冷道:“问得好!下手的是谁,总不外乎你们厅上诸位吧?” 这是惊人之言! 厅上众人心头立时起了一阵猜疑,大家的目光,不期而然互相观望! 右首席上,胜宇旗孟坚和是安远镖局的主人,他只是为了铁笔帮主丁之江和武当派的误会,身为调人,自然不会是嫌疑人物。 武当派静玄、静仁、和梅花剑兄妹是追查此事而来的。 铁笔帮主丁之江有孟坚和挺身作证,万里镖局出事前后,他在天目山,也不可能是凶手。 韦宗方初出江湖,又是武当天元子的门人,当然更不用说了。 那么右首这一席上几乎全无嫌疑,但左首的那一席,可不同了。 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鄱阳秃尾老龙,可说都是江南首屈一指的黑道人物,凶名久著。就是江北双杰,也是出了名的剧盗,毒孩儿已经两次暗中下毒。 此外还有一个青衫儒生,自从进入大厅,只有孟坚和请教他贵姓时,自称姓毕之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当然他是有为而来。 在右席诸人看来,他们当然全是可疑人物,但左首席上的人,除了也互相猜忌之外,对右首席上的丁之江、韦宗方等人,当然也是值得怀疑的人物。 厅上互相观察,自然沉默下来。 铁罗汉广明和尚目光一转,突然哈哈笑道: “施主是否意存挑拨?就凭施主轻轻一言,天杀门岂能就脱干系是?” 秃尾老龙屠三省一拍巴掌,接口道:“不错,假借孟总镖头名义,把咱们这些人引来,显见预有阴谋!” 甘瘤子的声音冷笑道: “反正你们也活不过今天!” 江北双杰追风刀夏侯年性情暴躁,沉声喝道:“你待怎的?”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甘大哥,时间到了呢,你尽和他们说什么废话?” 这声音、清若银铃,正是方才唱歌的女子!她的话声,也好像就在厅上说的,听来就在眼前。 甘瘤子大笑道:“我只是把话说清楚了,好让他们死的明白,好!三师妹,还是你来宣布吧!” 宣布什么,也许就是宣布劫镖杀人的凶手!大厅上的人,又立时聚精会神的仰面静聆。 只听那女子声音果然接着说道: “你们赶来上饶,多少总和邵明山身上那件东西有关,我师傅不欲妄杀无辜,订了下列四条: 一、已经得手的人,杀无赦。 二、妄图染指的人,杀无赦。 三、知道内情的人,杀无赦。 四、和此事有关的人,杀无赦…… 她一连说了四句“杀无赦”,对这种凶杀之事,从她口中说来,好像稀松平常! 这银玲般声音,听来何等美妙悦耳?但她宣布的却是大厅上所有的人的死刑! 秃尾老龙屠三省怒嘿一声,狂笑道:“好狂妄的口气,老夫从不信邪!” 麻冠道人阴恻恻笑道:“天杀门纵然有意赦了贫道,贫道也未必肯要她赦。” 女子声音并没理他,银铃般声音继续说道: “你们中间有没有和上面四条,丝毫不相干的人?如果有,就赶快出来,免得玉石俱焚!” 真好心,也真好听!但过了半响,大家谁也没有作声! 银铃般声音又响了: “韦宗方,这里与你无干,你出来!” 韦宗方听得心头暮然一楞,这人居然叫得出自己名字?居然要自己出去? 天杀娘当真事理分明,不妄杀无辜?除了自己,这些人都是在劫之人了? 韦宗方并没有应声站起,他初入江湖,根本没有一点阅历,这时,他已经不知该不该出去?要如何才好? 大厅上有许多人,还不知韦宗方是谁? 目光交投,深感诧异。 毒孩儿哼了一声,道:“天杀娘还有不杀的人?” 秃尾老龙屠三省深执的目光一转,间道:“韦宗方是谁?” 丁之江缓缓走近韦宗方身边,低声道:“韦兄弟,这里的事,原本与你无干,你还是离开的好。” 韦宗方脸上一红,嗫嚅道: “大哥,我不出去。” 丁之江沉吟了下,压低声音道: “今日之事,看来十分凶险,直到此时,咱们连对方来历都摸不清楚,你原本用不着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只是对方意图不明,你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这样吧,你留在这里也好,但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故,你都不要过问。” 韦宗方点点头,还没说话。 那娇脆声又道: “韦宗方,你听到没有,还不赶快出来?” 秃尾老龙屠三省蟹着两道浓眉、大声道:“到底谁是韦宗方?” 韦宗方应声道:“在下就是。” 在边席上的人,所有目光,不期全都朝韦宗方投来。 铁罗汉广明大嘴一列,呵呵笑道:“阿弥陀佛,天杀娘要小施主出去,小施主怎还不走?” 韦宗方道: “在下不知道。” 秃尾老龙道:“你不认识天杀娘,她会叫你出去?” 韦宗方被他间得当场一楞,道:“这个……在下也不知道了。” 秃尾老龙突然哈哈一笑道:“老夫走了一辈子江湖,岂会被你一个小娃儿瞒骗得过的?” 韦宗方道:“在下不知骗你什么?” 秃尾老龙双目精芒电射,厉声道:“你极可能就是天杀娘派来的!” 大家虽都早已猜想到秃尾老龙言中之意。他这一大声喝了出来,所有的人,不觉全都有此怀疑,目光不期而然投注到韦宗方身上。 韦宗方初出江湖被人当场喝责,不觉脸一红,扬眉道:“你怎能乱说?” 秃尾老龙怒嘿道:“难道老夫说错了?” 追风刀夏侯年大声道:““这小子放他不得!” 丁之江抱拳道:“屠老哥误会了,这位韦兄弟,初出江湖,是在下新结交的朋友。” 秃尾老龙大笑道:“那是更不能走了!” 他言下之意,自是说韦宗方既是和丁之江一党,说不定天杀娘也是你们勾结来的。 丁之江身为铁笔帮主,在江湖上混久了,秃尾老龙言外之意,那会听不出来?脸色一沉道:“屠老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宗方道:“在下早已说过不走了。” 秃尾老龙嘿道:“你不走就好。” 追风刀夏侯年道:“屠老哥说得不错,这小子来历不明,要不要拿下来拷问?” 丁之江满面怒容,大笑道:“在下早已说过,韦兄弟是我丁某约来的朋友,夏侯老哥这般说法,倒像是冲着丁某来的。” “无量寿佛!”右首席上的静玄道人起立稽首道:“这位韦小施主,是贫道师怕的传人,诸位不可误会。” 他身为武当首徒,说的话自有份量。 在场的人,听得一愣,原来这青衫少年,竟是天元子门下! 韦宗方被秃尾老龙和追风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心中早生怒意,只因心知座上的人,无一不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勉强压着心中怒火。此时眼看为了自己,即将引起丁大哥和他们之间的冲突,一时再也忍耐不住,双拳一抱,朝丁之江道:“丁大哥小弟本来是不想走的,既然有人见疑,小弟就此别过。”说完,转身就走。 秃尾老龙突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站住!” 韦宗方道:“你还有什么见教?” 秃尾老龙冷然一笑,道:“你虽是武当门下,此时此地你也得留下。” 韦宗方怒道:“在下不是武当门下,我要走就走,谁也管不着。” 追风刀夏侯年霍地站起,嘿道:“屠老哥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 迫风刀这一站起,江北双杰的老二马王神顾大通也霍然站将起来。 胜字旗孟坚和怕双方闹僵,连忙跟着起身,摇摇手,还没开口! “嘘……”一声尖锐的啸声,由远而近,起自天际! 那好像是狂风吹到竹梢上发出来的声音,锐尖的啸风之声,如同哨子般,由远而近!大家不知是什么声音?急忙举头瞧去,只见一道白光,挟着尖锐啸声,从檐前飞射而来! 那是一柄七寸来长雪亮的柳叶飞刀。飞入大厅之后,居然并不落下,在众人头上盘空一匝,“呼”的一声,又向厅外飞去! 这柄飞刀,来去如电,当真快得无以复加! 厅上众人虽然全是江湖上的一流沆手,但因飞刀射入之时,大家不知它会落到何处?并未出手拦击,等飞刀盘空一匝,又朝厅外射出,再要出手,已嫌不及。 铁罗汉广明冷嘿一声。屈指弹去,只听嗤的一声,一缕劲风,凌空击去,但还是迟了一步,没有击中银刀。 “铮……”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打出的一支甩手箭,同时被飞刀震了回来,落到地上,箭身已成两截! 这一手,当然是天杀娘的示威行动无疑。 厅上群雄谁也没有见过射进来的飞刀,居然还会自动飞回去的,大家不禁瞧的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铁罗汉广明一击不中,他那张白胖的脸上,飞过一线青气,仰面远瞩,双目暴睁,似欲飞身扑起! 麻冠道人忽然阴阴一笑,旋即嘴皮微动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的功夫,低声叫道:“大师……” 铁罗汉广明惊然一惊,立即回头瞧去。 只听麻冠道人重又在耳边说道:“天杀娘这一手法,极似传闻中的回风力,对方尚未现身,大师似乎不宜轻动。” 铁罗汉广明心头暗暗一震,于是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麻冠道人以“传音入密”和铁罗汉广明说的话,大家自然无法听到。 韦宗方也由丁之江劝了下来,在双方未见阵仗之前,不宜蹈险。 追风刀夏侯年生性暴躁,早已大着嗓子喝道:“天杀娘有本领就现出身来,和咱们见高低,光是装神作鬼,耍上一口飞刀,江湖卖解的远比你使得好,别在咱们面前现眼了。” “咦!”丁之江回过头去,突然轻“咦”了声。他虽然声音小,但大家正在惊凛之际,听来就如长针刺耳一般,震动心神! 只听穿云弩李元同喝道:“那是什么人?” 这一声,更来得兀突! 大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从头到脚,一身黑衣,仅露双眼的怪人,手托银盘,缓缓从门外走入! 此人虽是头戴面具,身上穿着一袭垂地黑衣,但托着银盘的左手,却纤白如玉,款款行来,也隐约可以看出身材苗条!无疑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女子! 天杀娘,她就是天杀娘了! 从大门到厅上,少说也有十余丈距离,那黑衣女子托银盘,走得极慢,这一瞬间,所有目光,全都投注到她的身上了。但因相距尚远,谁也瞧不到银盘中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厅上群雄方才被天杀娘先声夺人,谁都感到心头沉重。但此刻瞧到现身的只是一个蒙面黑衣女子,看去年纪不大,纵然装扮奇诡,故作神秘,各人心头,不觉松了口气。 胜字旗孟坚和突然站起身来,举手一拱,洪声道朋友大概就是天杀娘了。” 黑衣女子恍若不闻,只是慢吞吞的朝里走来。 穿云弩李元同瞧得勃然大怒,大踏步迎了出去,喝道:“朋友这般弄神作鬼,不通个姓名,就莫怪安远镖局失礼。” 丁之江和胜字旗孟坚和,穿云弩李元同两人交谊极深,一时怕他有失,回头朝过天星罗亮使了一个眼色,过天星立即跟着穿云弩李元同身后,朝厅外走去。 黑衣女子对穿云弩的喝声,依然恍如未闻—— 第五章 飞刀逞凶 穿云弩李元同浓眉一轩,翻腕拔出长剑,随手一抡,划起一道银虹,喝道:“站住,在下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黑衣女子对她身前划起的森森寒锋,依然视若无睹,举步缓缓行来。 穿云弩李元同行走江湖,却从未遇到这等镇静的人,连剑锋快要划到面前,她依然会迎着走来,不觉呆了一呆,又大声喝道:“你再前进一步,可别怪李某剑上不长眼睛。” 黑衣女子根本连望也不望李元同一眼,仍然若无其事的缓步而进。 这下可把穿云弩激怒了,冷笑一声,暗运功力;手腕一抬,蓦地撒出一片剑影,疾向黑衣女子身前洒去。 穿云弩李元同虽以“三箭穿云”驰名江湖,他一手“达摩剑法”,却也造诣极深,这一剑出手,但见旋飞的寒光,笼罩了数尺方圆。除非黑衣女子立即停住身形否则近在咫尺,要想闪开这等流动的剑影,却也并非易事。 忽然一声清冷的哼声,从黑衣女子蒙面黑布中传出,她竟然视若等闲,右手衣袖轻轻挥起。这一挥,丝毫不见风声,但立时有一股阴柔暗劲,随袖而出,把穿云弩的剑势逼住! 不!穿云弩李元同但觉手上一震,有如被一股无形吸力吸住了一般,突然引向一旁。 这一下别说刺入,就是想立即撤招,都嫌不及,身不由主的跟着剑势朝左侧冲了出去。 总算他武功不弱,及时沉气站桩,只冲了两步,便已站住。 和他同时走出厅来的过天星罗亮,瞧得大吃一惊,冷哼一声,扬手拍出一记“小天星掌”,直向黑衣女子击了过去。要知“小天星掌”,乃是属于内家重手法的一种,过天星罗亮,身为铁笔帮四大护法之一,内功造诣极深。虽然只是随手一掌,但劲风飒然,势道极猛! 黑衣女子手托银盘,缓缓前行,这回她连哼也不哼,依然只是衣袖轻扬,朝前拂了一拂。 过天星罗亮劈空拍来的强劲掌力,和她衣袖一触之下,顿觉胸中血气翻腾,被逼得连退了数步。 黑衣女子不理不睬,还是缓缓的朝前走来,对两人的袭击,生似根本并没这回事一般! 穿云弩李元同一剑被她向旁引开,和过天星罗亮的被震后退,虽有先后,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穿云弩冲出的身子才一站停,回身如风,正待举剑扑去!也正是过天星罗亮后退了三步,冷嘿一声,右手迅速解开腰间扣把,抖出一条链子鞭,作势待发! 只听胜字旗孟坚和大声叫道:“你们快回来!” 穿云弩也已觉出这黑衣女子武功诡异,强过自己甚多,如和过天星罗亮两人联手或可不败,但胜算也不大,听师兄一叫,立时长剑一收,和过天星一起退下。 这时那黑衣女子已走到厅前五六丈远处,便自停下步来。 胜字旗孟坚和身为主人,脸色凝重,凛然站在厅前,只当对方站住身子,或许有什么话说。 那知等了半晌,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银盘,既不向前,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衣女子还是没有开口。 “无量寿佛!”静玄道人突然起座,朝孟坚和单掌一礼,道:“天杀娘既是为敝师弟万里镖局失镖之事而来,还是由贫道问问她吧!” 他这一站起,静仁道人、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也跟着起身。 这么一来,左首席上的人,已经全站起来了。 右首席上也只有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和那个青衫儒生四人依然端坐如故。 就在静玄道人起身的同时,追风刀夏候年怪笑一声道:“什么天杀娘,这丫头敢在咱们面前装模作样,老子从来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废了你再说!” 喝声出口,一闪身抢在静玄道人面前,朝厅外奔去。 黑衣女子依然静立不劝,她黑布蒙面,谁也瞧不到她的脸孔,但在追风刀夏候年奔出大厅的刹那,只听她冷哼一声! 这声冷哼,冷得出奇,简直不像是从人的鼻孔哼出来的,使人听了有机伶伶的感觉。倏地她右臂一抬,从宽大的黑衣袖中,伸出一只白嫩的玉手。 她这双手可真美极了,细腻白嫩,肤光如玉,纤纤玉指,又尖又细,生得像青葱一般,指甲上还涂着娇红的凤仙花汁! 光凭这双王手,就可知道黑衣女子,年纪极轻,说不定还是一个美若天仙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女子,纤纤玉手,迅速无比从银盘中取出一柄七寸来长的柳叶银刀,随手朝空中丢去。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她银盘中放着的是刀,就是方才飞进大厅来的柳叶飞刀! 她朝上丢起,这是干啥,但奇事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黑衣女子手法熟练,丢起飞刀的时候,笔直朝上,可没带半点声息,但银刀在半空中不知怎么转了一下,朝下飞来,登时挟着锐利刺耳的啸声! “嘘聿聿……” 一道银虹,迅若掣电,猛向追风刀夏侯年当胸激射而来! 江北双杰在大江以北,也是响当当的黑道巨掌,追风刀夏侯年纵横江湖,自然反应灵敏。瞧到黑衣女子取过银刀,向空中丢起,早已暗暗留神,此时眼看那柄银刀,急射而来! 不禁大笑一声:“原来你只有这些技俩……” 手腕一抬,雁翎刀疾翻而起,朝银刀磕去,喝声未落,只听一阵“当、当”金铁轻震,紧接着响起一声凄厉惨曝…… 银光一闪而没,柳叶飞刀快若闪电,已从追风刀夏侯年身上穿胸而过,划了半个弧形,又是“当”的一声,自动落到黑衣女子手托着的银盘之中!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这边银刀“咱”的落入盘中,追风刀夏侯年才“噗”的一声,仰面跌倒,鲜血四溅! 大家方才看到追风刀和毒孩儿动手,他那一手连环刀法,使得快疾如风,纯熟无比,变化精妙,谁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快就丧在飞刀之下。 马王神顾大通一见他盟兄遇害,双目通红,厉喝一声:“丫头拿命来!” 双脚顿处,向黑衣女子扑去,人到刀到,一刀猛然朝黑衣女子前胸刺去。 这回大家连黑衣女子如何出手都没看清,但听那尖锐刺耳的飞刀啸风之声,重又响起。 银光乍闪,惨曝相继,又是“当”的一声,银刀回到盘中。 马王神顾大通一个高大身躯,早已仆倒在地上,一股血箭,从背心冒出! 这是触目惊心的一幕,大厅上的人。全都瞧得凛然变色! 黑衣女子两道晶莹有光的眸子,从覆面布孔中透出,冷冷的瞥了地上两具尸体一眼,哼道:“躲得过千刀,躲不过天杀娘一刀。 语色冷漠已极,好像是从寒冰地窖吹出来的一般,每个字都会凝结成冰,使人听了直冒寒气。 毒孩儿面无人色,躲到大厅角落上,嘶声叫道:“屠杀开始了!” “善哉,善哉!” 静玄道人单掌当胸,向空打了稽首,突然修眉一轩,翻手从背上撤下长剑,朗朗说道: “姑娘何人,如此心狠手辣,贫道说不得要试试你飞刀究有如何锋利?” 他这一撤出长剑,但听“呛”“呛”连响,静仁道人,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全都一下撤出剑来! 大厅上顿时拔弩张,声势为之一壮! 麻冠道人自双目微益,神色漠然,此时突然目光一抬,冷冷地瞧了众人一眼,才徐声喝道:“武当道友,且慢……” 静玄道人听得一怔,稽首道:“道长有何高见?” 麻冠道人阴森一笑,道:“此女身后,只怕另有能人,指挥着飞刀。” 秃尾老龙屠三省大笑一声,道:“老夫就不信邪。” 身形一晃,人如大鹏凌空,电闪云飘般,猛向黑衣女子扑去。 静玄道人刚走到厅前,眼看秃尾老龙抢先纵出,只好留了下来。 “蓬……”大家连人影都没看清,厅前已经响起一声巨震,狂风四卷。 秃尾老龙屠三省身形坠地,暴喝一声:“什么人偷袭老夫?” 原来这一瞬之间,他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又是一个混身黑衣,仅露双目的怪人! 秃尾老龙刚才和他凌空对了一掌,发觉此人功力奇高,心头暗暗一怔,目光暴射,口中咯咯笑道:“很好!” 欺身直进,抡手一掌,直击过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威震鄱阳,武功果然不同凡响。但见他身形一晃,霍地移近了丈余,手掌一探,恰好够到黑衣怪人前胸。右手五指勾屈,似掌非掌,朝黑衣怪人抓去,疾快无侍,诡异无比,功力之深,端的武林少见! 黑衣怪人见他一下欺近,旋身发掌,疾劈而出! 两人这一动上了手,当真快捷得使人眼花缭乱。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伏,就是每一片衣角袍带,俱都潜蓄着无比力道,只要对方沾上一点顿时便有杀身之危! 这一场搏斗,不禁吸引了厅上所有人的目光,看到精彩之处,一个个摒息凝神,暗暗点头。看到危机一发,又露出凛然惊骇,张口欲呼。 正当两人打得舍生忘死,观战的人,目怵心惊之际! “嘘聿聿……”尖啸起处,一声惨曝,同时响起,大厅上“噗嗵”有人倒了下去! “当”!那是柳叶飞刀落到银盘上的声音! 大家心头一沉,急忙回头看去,安远镖局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已经倒卧在血泊之中。 不用看,是柳叶飞刀穿胸而过,又是那黑衣女子逞的凶! 胜字旗孟坚和目睹师弟惨死,狂吼一声:“好丫头,老夫和你拼了!” 双掌一抡,顿足飞扑出去! 丁之江心头一惊,他知道孟坚和身为主人,身上自然不会携带兵刃,对方那个黑衣女子武功诡异,怕他有失,那还迟疑,探手取出一支金光灿烂的文昌笔,纵身跟了出去,口中叫道,“孟老哥,这丫头,还是交给小弟吧!”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胜字旗孟坚和堪堪扑出,耳中突然听到有人娇喝一声:“回去!” 一团白影,疾然从檐前飞坠,连人影还没有看清,只觉劲风飒然,呼的横扫而来,他人在半空,连闪避都来不及。不觉大怒,双掌疾推,掌先人后,猛力向前撞去! 这一下是孟坚和在急怒攻心之下,奋不顾身的全力一击,威势之强,足可裂石开山。那知掌力才发,好像撞上了一道柔韧无比的东西,跃起的身子,吃对方轻轻一震,登时由半空跃落实地。 心头蓦地一怔,定睛瞧去,那从檐前飞落,袭击自己的白影,原来是一个面蒙白布,只留两个眼孔的瘦小的白衣人。手上抡着一条十丈余长的彩带,宛如一道匹练,盘空匝地,呼呼有声,已和丁之江打在一起。 孟坚和终究是成了名的人,不愿两打一,双肩晃动,正待朝黑衣女子抢去!那知身形才动,白衣人清叱一声:“替我留下!” 飘飘彩带,忽然“呼的一声轻啸,掉头朝孟坚和卷来! 丁之江大喝一声,金笔疾点,一招“凤凰点头”,金笔幻起了数点光影,直向白衣人点击过去。 孟坚和疾发一记掌力,挟着啸风,同时朝白衣人劈去。 白衣人左手斜斜一抡,彩带的另一头,飞卷而出,封住了丁之江点来铁笔,左手随着抖动,彩带横卷,迫退了孟坚和扑来的身躯。 丁之江挥笔侧攻,铁笔化为点点寒芒,快得有如急风骤雨。 孟坚和也双掌交替,倏忽之间,连发了五掌。 白衣人双手抡动,一条丈余的彩带,使得忽长忽短,匹练绦绕,运用自如,变化多端,应付两人的联手猛攻,似乎还绰有余裕。 静玄道人为武当首徒,为人持重,他因方才秃尾老龙抢先掠出,还没扑到黑衣女子身前,中途就被另一个黑衣女人把他接住。 孟坚和、丁之江才一出厅,同样又被白衣人拦住。 好像大厅上的人,只要出厅,就会受到阻拦,他们出字阻拦的目的,似是不让有人冲出厅去。 自己这边,已经有三个人丧命在飞刀之下,面对大厅的那个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银盘,静静的站在那里。 难道真是屠杀开始?不让厅上的人,活着出去了?由此看来,厅前站着的黑衣女子,就是主持屠杀的人,她、莫非就是天杀娘? 静玄道人脸色凝重,手仗长剑,缓缓举步朝阶下走去,他脚下一动,静仁道人和梅花剑兄妹,也跟着下去。静玄道人志在察看对方动静,是以走得极缓,他知道身后三人是他师弟妹,自然不敢超过他面前,他凝聚全身功力,目视四方,缓缓跨下第一级石阶。果然对面的黑衣女子,就在此时,突然伸手从银盘中抓起一柄银刀丢起。 静玄道人方才听麻冠道人说过,此女身后,另有能人指挥着飞刀。此时眼看对方飞刀脱手,立即凝注目力,随着她丢起的银刀,迅速抬目瞧去。 睛空万里,只有一抹淡淡的白云,天空当然不可能有人,他看到的只是那柄柳叶飞刀,直飞而上,到了三丈来高,就回头垂直而下。 但怪事就出在这里,银刀落到一丈高处,突然刀走弧形,半空中划了半个圆圈,就“嘘聿聿”的起了锐厉尖啸,刀光大盛,寒风如电,势道奇快,直向自己当胸急射而来!光听那刺耳啸声,就知锐不可当!静玄道人心头陡然一震,暗暗付道:“看这情形,真是有人在暗中指挥!” 他此刻早已长剑当胸,把全身功力,悉注剑尖,目光一瞬不瞬,紧紧凝注着飞来的银刀。直等刀尖射到胸口三尺光景,手腕一震,剑尖猛向刀尖上击去。 “当”,一声金铁交鸣,柳叶银刀居然一下被他震退回去,但静玄道人也被震的后退了一步,一条右臂,隐隐酸麻!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玉手挥处,第二柄柳叶银刀,又已向空丢起! 不!他敢情看到武当门下一共有四个人,纤纤玉手,随取随丢,接连丢起三柄银刀。 这当真快如电掣,刹那之间,银光盘空,尖啸震耳,四柄银刀,闪电般分向四人射到! 静玄道人这一瞧,不禁大感凛骇,方才被自己震退回去的飞刀,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形,重又朝自己刺来,急忙喝道:“师弟们小心……” 百忙中长剑急挥,一招“金针飞渡”,剑光乍闪,迎着飞刀击出。 “当”、“当”、“当”、“当”!接连响起四声金铁大震,静玄道人和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终算全都接下了一刀。 但在这阵急骤的金铁狂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和惨曝之声! “当……”其中有一柄银刀,敢情达成了屠杀任务,落到银盘中去了。 大厅上血雨飞洒,紧接着有人“咕咚”倒地,大家心头也跟着那声惨叫,感到骤然一紧,急忙回头瞧去。 发出尖叫的是辣手云英张曼,她虽然挥剑接住了一刀,但因飞刀上的震力奇强,她自然要被震得朝后连退。 但她跟着师兄们下来,刚刚跨下石阶,她终究经验不足,接下一刀,就忘了身后还有三级石阶,脚下一绊,身子往后跌了下去,口中不期发出一声惊叫。 惨叫的却是铁笔帮护法过天星罗亮,他是骤不及防之下,被飞刀贯胸而过,横尸厅上。 大厅前的天井右首,胜字旗孟坚和连声叱喝,掌掌如同开山巨斧,丁之江则是铁笔挥洒,幻出点点金星。 他们一位是少林俗家高手,一位是手创铁笔帮,名动大江南北,铁笔帮老帮主铁笔定乾坤的得意传人,但两人联手之下,依然沾不到白衣人半点衣角,差幸还无败象。 天井左首,可不对了! 秃尾老龙屠三省、独斗黑衣人,此刻已经渐渐落了下风,被逼的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厅上群雄之中,原要数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屠三省三人,名头最响,武功最高。 如今胜字旗孟坚和、丁之江双战白衣人,讨不到半点便宜,武当门下也出场,看来连黑衣女子的飞刀都还招架不住,江北双杰,穿云弩李元同,过天星罗亮四人,已丧在对方飞刀之下,如果秃尾老龙再伤在黑衣人掌下,厅上实力,就更形单薄。 铁罗汉广明望了麻冠道人一眼,倏然起身道:“道兄,看来咱们若不及时出手,老施主万一伤在对方手下,待会对付天杀娘就少了一个有力的帮手。” 麻冠道人阴沉瘦削的脸上,微微动容,点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这黑衣人功力极高,秃尾老儿情势已急,据贫道观察,只怕天杀娘尚未露面,眼下局势,咱们确有合力把此人除去的必要。” 铁罗汉道:“事不宜迟,贫衲先去助他一臂之力!” 话声出口,肥胖身躯轻轻一晃,人已疾快无匹的掠出厅去,一下就欺到黑衣人身后,口中喝道:“屠老施主,贫衲助你一掌!” 出掌如风,突向黑衣人背心击到! 黑衣人身形未转,已知偷袭过来的是铁罗汉广明,微嘿一声,双足一错,施展九成功力,猛地回身一掌击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正感处处受制,被逼险象环生,眼看铁罗汉加入战团,精神突然大振,喝叱连声,招式一变,双掌开合之间,呼呼反击出去。 黑衣人纵声大笑道:“你们再加几个,也不在我甘瘤子心上!” 原来他就是天杀门下的甘瘤子! 喝声中,果然一掌狠似一掌,掌掌凝聚真力,记记找两个硬拼,战况愈来愈见惨烈!要知铁罗汉广明,与秃尾老龙屠三省两人,皆是名动江湖的人物。甘瘤子只不过是天杀门下,以一敌二,居然勇猛如故,丝毫不败,当真是震骇武林的事! 激战中,甘瘤子暮地抡手一掌,秃尾老龙屠三省避无可避,迫得雀掌一挥,硬接一记,双掌交接,只听“啪”的一声,秃尾老龙双足移动,登登登连退了五步,胸腹之间,震得血气翻涌,口中发甜,满口都是血腥气味。 甘瘤子功力虽厚,也震得一身黑衣猎猎作响,大退一步。人未立稳,铁罗汉广明已掌如雷奔,猛击过来。 甘瘤子哈哈一笑,凝足八成功力,回身一掌,直对铁罗汉广明的手掌迎去。又是“砰” 的一声暴响,两人脚步同时移动,朝后直退,每踏一步,青石地上使是一个脚印。 甘瘤子退了两步,猛地一个转身,身若风轮直往秃尾老龙欺去,喝道:“你给我回到厅上去吧!” 秃尾老龙方才和甘瘤子硬对一掌,正在闭目调理体内真气,瞥见他朝自己扑来,双足猛蹬,急往一侧暴闪。 甘瘤子岂肯容他缓手,举手一挥,口中鄙夷不屑的道:“不肯回去,就给我躺下!” 说话声中,陡觉身后无声无息的有人欺近过来,旋身一顾,原来竟是麻冠道人!只见他面露橘笑,阴恻恻说道:“朋友好像狂了一些吧?” 甘瘤子大笑道:“一点也不狂,你可要试试?” 麻冠道人阴笑道:“你有多少道行,敢对贫道发狂?”大袖一拂,疾封而出。 秃尾老龙屠三省正在怒火迸顶,眼看麻冠道人也已飞落场中,机不可失,那还管得内腑已被对方震伤?大喝一声,抡掌便向甘瘤子袭去,铁罗汉广明双脚一顿,掌先人后,同时扑到。 甘瘤子嘿然道:“不让你们见识见识天杀门的武学,你们想来也死不瞑目!” 一言未了,三股强猛掌风,早已同时袭近身前。 甘瘤子狂笑一声,左掌一挥,化解麻冠道人拂来的衣袖,左掌一招“春雷惊蛰”,直击铁罗汉,飞起一脚,猛向秃尾老龙踢去。 他一招三式绝学,身形在原地一转之际,已将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三人同时逼退了一步。 麻冠道人冷冷一哼,随着后退,忽然左手捏了一个诀印,右手微扬,凌空劈去!他身子凝立不动,振腕之间,大袖中露出一只枯瘦无肉的手掌,掌心一片灰白,没有丝毫血色。拍出一掌也只是虚飘飘的,不带丝毫风声。铁罗汉广明目光一瞥,也同时停身不攻,左掌缓缓举起,刹那间,他那只白胖左手突然胀大,变成乌黑有光,恰好和麻冠道人的灰白手掌,成了强烈对比,怵目之极! 秃尾老龙却双爪当胸,凝注着甘瘤子,口中不住的吸着真气,他目光狞厉,似乎也存了趁机突发,准备一举扑杀甘瘤子。 甘瘤子落在三人鼎足包围之中,冷冷一晒道:“老道士,你白骨掌,最多也不过五成火候,和尚的黑煞手更差,只有三成光景,连秃尾老龙的毒龙爪一起算上,又能奈我何?,,麻冠道人阴笑道:“贫道原无杀你之心,怎奈你口齿伤人,贫道也说不得了……” 喝叱乍起,人影连闪,四条人影倏然一合,打在一起。 转眼之间,各自抢制先机,穷极变化,又成了舍死忘生之战!但见四条人影,交错盘旋,游走不定。双方掌势爪式,一发即收,快速如电,一阵阵的掌风劲气刮得砂飞石走,四外飞卷!四人这一番恶斗,当真是奇招迭出,只要谁的手上,略慢丝毫,就得横尸当地,除非四人一齐停手,否则便是一个欲罢不能之局。 然而这三位江南武林中的黑道高手,围攻的仅是天杀娘门下一名弟子而已! 再说大厅上,韦宗方就站在过天星罗亮身旁,眼睁睁看着飞刀飞来,都来不及拔剑,被溅了一身鲜血,心中不觉大怒。“呛”的一声,撤出他的那柄毫无锋芒的钝剑,檐前银光盘空,尖啸刺耳。方才被武当门下挡回去的柳叶飞刀,又激射而来,五道银刀,来势如电! 静玄道人连身后尖叫惨呼之声,都无暇顾及,只是全神注视着挡回去又射回来的飞刀。 他感觉到飞刀来势,一次重过一次,也一次快过一次,自己挡回去有多少力道,射回来的时候,力道和速度,全都加倍了。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他拼命提吸真气,运集全力,一剑猛向飞刀磕去! 静仁道人,和梅花剑张君恺,同样屏息持剑,急劈而出! 只有辣手云英张曼,脚下一绊,一跤跌坐在石阶上,还没来得及站起,耀眼寒虹,已直奔前胸,眼看银光一没,就得透胸而过!平日心狠手辣的张姑娘,方才已被震得玉腕发麻,那里还有举剑之力?就是连近在咫尺的三位师兄,此刻都自顾不暇,谁也无力抢救,辣手云英真也够狠,她索性银牙一咬,阖上眼皮。不管啦,让它在脸口扎个窟窿吗! 一阵剑刀相接,发出连串金铁狂震。有人惊呼,也有人大喝。碎剑如雨,银刀倏落! 静玄道人满脸汗水,连退了三步,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静仁道人脸色灰败,气喘如牛的一跤跌坐阶上,连半截半剑都已脱手。 梅花剑张君恺更惨,跌跌撞撞的后退了七八步,长剑脱手,虎日流血,一条右臂,再也举不起来。 那么辣手云英张姑娘,是不是已经银刀穿胸,罗襦溅血?也没有,她方才跌坐下来,此刻还是好好的坐在阶上,只是粉脸吓黄了,本来闭紧的眼睛,此刻已经睁开,睁得大大的,流露出无比惊奇之色! 刺耳尖啸,倏然沉寂,耀眼银芒,也已不见,阶前青石地上,多了四柄已被削断的银刀!阶前青石地上,多了一个长剑横胸的青衫少年! 他正是一举抢救了武当四条性命,一举击落了四柄柳叶银刀的韦宗方! 他的及时出手,原只出于一时气愤,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把四柄矫若神龙的飞刀,一举破去。 大厅上已经没有人了,连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青衫儒生,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背负双手,站在韦宗方身后,好像在瞧热闹,状极悠闲! 辣手云英张曼从地上捡起长剑,站将起来,她是个性情倔强的人,方才曾和人家动过手,这回人家却救了她性命,她粉脸酡红,只望了韦宗方一眼,心里纵然想说句道谢的话,但嘴里可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举手掠着散乱的鬓发。 静玄道人眼看自己出剑奋力一击,没有挡得住飞刀;但四柄飞刀,却被韦宗方轻而易举的破去,心头自然感到无比惊诧。 看来大师伯的武功,当真是高不可测,这位小兄弟连武当山大门,都没进过,却有如此惊人之艺!这且不去管他,不论如何,他总算是武当派的人,也总算替武当派挣回了颜面。 他略一调息,立即迎着韦宗方走去,含笑稽首道:“韦小师弟……” 他居然改口以“小师弟”相称! 武当派流传数百年,江湖上会武当拳掌的人,比比皆是;但不是武当嫡传弟子,武当派是不承认的,静玄道人这声“小师弟”,可着实难得! 但在他话声还没出口,厅前半空突然传来一阵“呷”“呷”怪笑! 这怪笑难听刺耳,谁都听得出正是天杀娘的声音!笑声一停,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喝道:“大家都给我住手!” 喝声满含怒意,震得激战中的诸人,莫不心神一凛,各自停下手来。 孟坚和、丁之江两人,依然和白衣人面对面站着,严神戒备。 麻冠道人脸色阴沉,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三人,迅速退到了一起。 静仁道人,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也悄悄移近,紧挨着他们大师兄静玄道人身边站立。 刹那间,厅前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仿佛大祸即将临头一般! 只听天杀娘破竹似的声音,厉喝道,“姓韦的小子,老娘念尔无辜,才免你一死,叫你离开此地,你居然敢胆大妄为,破了老娘的飞刀。” 韦宗方返剑入鞘,抬头抗声说道:“天杀娘,你仗着几柄飞刀,残杀无辜,在下破你飞刀,虽是出于无心,但这等凶物,纵然破了,你又待怎样?” 他终究初出江湖,嘴上说得虽极硬,其实口气还是嫩透! 天杀娘呷呷怪道:“好小子,你还敢顶撞老娘?” 韦宗方道:“有何不敢?” 天杀娘冷哼道:“你倒真是憨不畏死!” 韦宗方道:“不怕死又是如何?” 天杀娘的声音道:“很好,你既然不怕死,就到门外来见我。” 韦宗方道:“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你不成?” 说完,果然大步朝外走去。 丁之江手握铁笔,迎着韦宗方道:“小兄和你同去!”—— 第六章 铁令退敌 静玄道人迅速从辣手云英手上接过长剑,朗笑道:“韦小师弟且慢,贫道也和你一同出去。” 他才一举步,静仁道人和梅花剑兄妹也自跟了过来。 天杀娘的声音冷冷道:“你们这些人,也配见我?姓韦的小子不怕死,就一个人出来。” 韦宗方只觉一股豪壮之气由心底直冲而上,胸脯一挺,大声道:“一个人出来,就一个人出来。”一面迅速回身,朝静玄道人和丁之江拱拱手,道:“道长、了大哥,请留步,天杀娘既然只要我一人出去,我就出去会会她!” 丁之江瞧着韦宗方,一时只觉这位新结交的韦兄弟,使人感到高深莫测!他自称是武当天元子的传人,又是初出江湖,自然和天杀娘毫无关连,何以方才天杀娘指名要他离开此地? 这回他破了天杀娘飞刀,天杀娘仍是要他一个人出去,不知到底是恶意,还是另有用意?他想到凭自己几人,纵然陪同韦宗方出去,如论武功,也远非天杀娘敌手,去不去实在都是一样,心念迅速一转,脚下不觉停了下来,迟疑了下,点头道:“韦兄弟既要一个人出去,一切须要小心。” 辣手云英张曼心头一急,瞧了韦宗方一瞧,忍不住道:“你怎好一个人去涉险?” 她忽然间,对韦宗方关心起来,话声出口,粉颊上不觉升起两圈红晕! 静玄道人和丁之江心意相同,略一沉吟说道:“丁大侠说得极是,韦小师弟不可任性,一切小心应付,咱们就留在这里吧!” 辣手云英睁大眼睛急道:“这怎么成,他……” 话还没完,天杀娘的声音冷厉的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韦宗方不再说话,转身朝门外走去,就在此时,忽然听到自己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你身边不是有一块铁牌吗?还不快取出来?等走出大门,就摊在掌心,记着,必须是左手掌心,不可开口!” 声音细得只像一缕游丝,飘过耳边,韦宗方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他心头不觉一怔。 “铁牌”?这人指的自然是不知名叔叔叫自己“慎藏勿失”的那块铁牌了! 他记得那块铁牌,除了正面锈着一个狰狞鬼脸,什么字也没有,自己弄不清它有何用处,因为不知名叔叔既有“慎藏勿失”之言,就一直把它藏在身边。这人不知是谁,怎会知道自己身有这么一块铁牌的?既然他说得这么郑重,想必有用! 思付之间,人已走近大门,这就迅速从怀中摸出铁牌交到左手,心中暗想:“铁牌上只有正面锈着一个鬼脸,自然该把鬼脸放到上面了。” 他暗中用手指摸了一摸,把有鬼脸的一面,翻到上面,然后紧握着拳,昂头挺胸,走出大门,举目一瞧,大门前空荡荡的,连鬼影子都瞧不到一个,那有什么天杀娘,天杀娘可能就隐身在附近,她当然已经瞧到自己了,脚下一停,正身肃立,紧握着的左手,立时摊了开来。 只听天杀娘的声音,轻笑一声,道:“好小子,有你的,快收起来,你可以回去了。” 声音就在面前,但韦宗方依然瞧不到天杀娘究竟人在那里? 韦宗方听得好生奇怪,暗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她叫自己出来,就是要瞧瞧这面铁牌?” 他紧记着那人叫自己不可开口,自然不敢多问。 天杀娘叫自己快收起来,自是指铁牌而言,他依言收起铁牌,一声不作回身朝大门进去。就在他回身的同时,只听天杀娘破竹似声音,呷呷笑道:“冲着姓韦的娃儿,今天就放过你们吧,孩子们,咱们走!” “嘶”、“嘶”、“嘶”!大天井上天杀娘三个门人,听到天杀娘的命令,身形一晃,宛如三缕轻烟,划空飞起,一闪而逝! 韦宗方瞧得不由暗暗赞道:“他们好快的身法!” 大厅上的人自然不知就里,大家眼睁睁看着韦宗方走出大门,正在替他暗暗耽心。对天杀娘的忽然间撤走,全都大感意外,谁也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负手站在阶前的那位青衫儒生,飘然朝门外行去。正固为大家目光集中在韦宗方一人身上,没人去注意他,不,同时还有丁之江、孟坚和、静玄、静仁和梅花剑兄妹等人,也正好迎着韦宗方走过去。 韦宗方朝里走来,青衫儒生朝外行去,两人迎面擦身而过,但就在这一瞬间,韦宗方耳边,又飘过一丝极细的声音,说道:“孩子,行走江湖,遇上毒沙峡的人,不可接近。” 声音入耳,韦宗方蓦然一震,迅疾无俦的转过身去,口中大声叫道:“叔叔……叔叔……”喊声出口,人已飞也似朝门外冲去,口中继续喊道:“叔叔,你老人家请留步……” 追到门外,那里还有青衫儒生的影子? 韦宗方木然站在门口,眼睛一阵模糊,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口中喃喃的道:“叔叔,你老人家为什么不肯和方儿见面,你老人家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快呢?” 他没有听错,最后这几句话的声音,那么亲切,那么熟悉!正是十五年来,一直和他相依为命的慈父——不知名的叔叔的声音,也就是那位青衫儒生! 大家被韦宗方突如其来哭喊狂奔,弄得不觉齐齐一怔。 丁之江迅速跟了出去,掠到韦宗方身边,低声间道:“韦兄弟,谁是你叔叔?” 韦宗方拭泪,说道:“我叔叔就是那个穿青衫的人,小弟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真没想到会是他老人家……” 说话之时,孟坚和、静玄道人等人也相继跟了出来,韦宗方也就住口不言。 丁之江行走江湖,心中已经猜测到韦兄弟必有难言之隐,连忙替他遮掩道:“兄弟虽是找寻令叔来的,但令叔既已远去,韦兄弟也不必急在一时,不如先回到里面去,休息一会再说”。 孟坚和忙道:“不错,小兄弟快请到里面待茶。” 他听天杀娘临行时的口气,今天这场凶杀,完全是冲着韦宗方才能化险为夷,自然不肯让他就走。 静玄道人朝孟坚和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为了敝师弟之事,几乎替贵局招来一场无边杀劫,尤其李副总镖头和罗大侠等人惨遭毒手,贫道深感不安,如今天杀娘早已远扬,贫道也急于回山覆命,特向总镖头告辞。” 孟坚和还想挽留,心知静玄道人因天杀娘的出现江湖,也许急于回山请示,这就拱拱手道:“道长好说,今日之事,孟某身为主人,深感惭愧,道兄既然有事,兄弟不好强留,未能稍尽地主之谊,只好请诸位多多包涵。” 静玄道人连说“不敢”,一面回身朝韦宗方道:“韦小师弟艺出大师伯门下,虽未正式列为武当门墙,但终究和武当有极深渊源,小师弟行走江湖,有暇不妨武当一行。” 韦宗方连忙拱手还礼道:“道长宠邀,在下如有机缘,自当上山叩谒。” 静玄道人和梅花剑张君恺跟着也向众人辞别,只有辣手云英张曼低着头,一双盈盈妙目,只是偷偷的朝韦宗方直瞧,她方才进门之时,还一口一声的叫他“小贼”,但这回不知怎的,竟然起了依依惜别情绪。 梅花剑张君恺自然看得出来。 韦宗方不但少年英俊,而且又是大师伯的传人,今天要不是他出剑疾快,自己兄妹两条命,早就丧在天杀娘飞刀之下,妹子平日眼高于顶,对什么人都是冷冰冰的,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脉脉含情的模样。心念转动,立即拱手笑道:“寒舍就在武当山下青峰镇,韦师弟有暇,请到寒舍一叙,愚兄妹竭诚欢迎。” 韦宗方道:“在下有便自当趋访。” 静玄道人别过众人,率同静仁道人和梅花剑兄妹飘然朝外走去。 辣手云英临行回过头来,朝韦宗方道:“你说了要算数。” 武当四人走后,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三人,也自走出向盂坚和告辞。 麻冠道人朝韦宗方恻恻笑道:“今日之事,全仗小施主金面,贫道感激不尽。” 铁罗汉广明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厢有礼。” 韦宗方慌忙还礼不迭道:“道长、大师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秃尾老龙屠三省伸手拍拍韦宗方肩膀,呵呵大笑道:“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说着飘然出门而去。 丁之江瞧得脸色一变,连忙低声说道:“韦兄弟,快运气试试,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韦宗方依言略一运气,觉得并无异样,不觉奇道:“没有啊,丁大哥可是看出有何不对吗?” 丁之江吁了口道:“秃尾老龙昔年出身排教,精擅“阴手”,伤人无形,我听他口气不善,还当向你暗下毒手哩!” 韦宗方愕然道:“小弟和他无怨无仇,他怎会无故向小弟下手?” 丁之江道:“江湖上人心难测,你当他们三人,临行时说的话,真是向你感激道谢吗?” 韦宗方道:“难道他们还是恶意?” 丁之江叹了口气道:“韦兄弟说得不错,这三个魔头,似乎已把天杀娘的这场过节,记到你韦兄弟头上了,日后如在江湖上遇到,你真该小心才好。” 韦宗方愤然道:“这简直和小弟风马牛不相关的事,哼,纵使他们把今日之事,记到小弟头上,小弟也不怕他们。” 说话之时,早已回人大厅。这一阵功夫,那毒孩儿也不知何时,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镖局中人,已把穿云弩李元同、过天星罗亮和江北双等杰人的尸体收殓了,趟子手正在打扫厅前血迹。 胜字旗孟坚和沉痛的道:“我孟坚和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也遇上过无数次挫败,但却从未心馁气败过,这一次,唉,孟某真是裁定了,丁之江接口道孟老哥也不用灰心,天杀娘来势虽凶,但并不是冲着老哥哥来的,李大哥惨遭毒手,实叫小弟无以自容。” 孟坚和叹了口气道:“丁老弟说的虽是不错,从万里镖局邵明山引出天杀娘,也许正是江湖大风暴的开端。试想邵明山的万里镖局,江湖上谁不知道是武当派撑的腰,这和我老哥哥安远镖局,凭藉少林寺一点渊源,大家都肯卖个交情,可说并无二致。但这次万里镖局出事之后,像黄山麻冠道人、铁罗汉、秃尾老龙等人,居然还敢纷纷赶来。虽说他们垂涎红货,终究没把武当派瞧在眼里,老哥哥的安远镖局又何赏会在他们眼里?尤其来人之中,还有毒沙峡的人,纵使没有天杀娘出现,事情也牵连已广,天下本来就是治久必乱,乱久必治,莽莽江湖,又何能例外?” 丁之江道:“听孟老哥的口气,似乎已有退出江湖之意?” 孟坚和道:“江湖乱象已萌,老哥哥再不急流勇退,万里镖局就是前车之鉴。” 丁之江点点头道:“小弟也觉得毒沙峡和天杀门的突然出现,江湖上确实有山雨欲来之感,老哥哥说的也是有理,只不知老哥哥心理如何打算?” 孟坚和道:“老哥哥收歇镖局,想上嵩山一行,也许寺里还不知道目前发生之事,尤其李师弟身遭惨死,老哥哥也该亲自向掌门人报告经过。” 说到这里,抬目道:“丁老弟,你呢?据老哥哥看来,万里镖局这件无头公案,不但没有平息,而且还在继续发展之中,老弟行走江湖,该以谨慎为是。” 丁之江苦笑道:“小弟多蒙老哥哥挺身作证,洗刷嫌疑,武当派的人,虽对小弟已有谅解。但在小弟而言,误会虽解,悬案未结,小弟责任仍在,小弟已答应武当派,誓必把它弄个水落石出。” 孟坚和瞧了他一眼,才道:“老弟豪气如云,一诺千金,老哥哥自然知道,只是……” 话到此处,稍微一顿,才道:“只是此事牵连极广,其中只怕另有隐秘,和一般劫镖不同。 老弟能查出眉目,固然是好,否则也宜量力而行。” 丁之江道:“老哥哥教诲,小弟自当谨记。” 孟坚和接着问道:“老弟对此事,准备如何着手呢?” 丁之江吟道:“邵明山一行,似为铁笔所伤,而当场又留有小弟的铁笔,此事决非偶然,因此小弟明日想再去一趟石人殿,仔细勘察一次,也许可发现一些蜘丝马迹,也未可知。” 孟坚和点点头,欲言又止。 丁之江回头朝韦宗方问道:“韦兄弟,你要上那里去?” 韦宗方道:“小弟并没有一定行止,丁大哥要到石人殿去,小弟附骥同行,路上作个伴儿,不知丁大哥意下如何?” 丁之江喜道:“韦兄弟愿意同去,固所愿也。” 说话之时,镖局中人已经开上晚筵,孟坚和、丁之江心中有事,大家只是勿勿用过,便由丁之江领着韦宗方到客房安寝。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丁之江、韦宗方别过孟坚和,便自上路。 这时正当早晨,红日初升! 许多赶集的人,纷纷从四乡进城,也有许多赶路的人,纷纷出城,狭窄的城门,行人马匹,熙攘往来,拥挤不堪。城门口,还有衣衫褴楼的乞丐,伸手向路人要钱。 丁之江、韦宗方两人,从北门出城,韦宗方就觉得有人挤了自己一下,回头瞧去,依稀看到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叫化,当时也并未在意。 石人殿,地当怀玉山肌尾部,离上饶不过几十里路。两人脚下快速,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到达地头。 石人殿只是山脚下一间无人小庙,说它是庙,其实连庙还不够格,殿上供奉着一对石人,既无香火,也没有人看管,大概有些像凉亭,可供经过山下路人歇歇脚而已。 丁之江赶来此地,原因是这里乃是万里镖局邵明山一行人失事之处,附近也许可以勘察一些蛛丝马迹。 到达地头,就开始仔细搜索,他甚至连一草一木,都不肯轻易放过,但事隔多日,当时纵或留下什么痕迹,经过这许多天,也早已毁灭了。 两人找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但了之江还是不肯死心,他以石人殿为中心,逐渐向四外寻去。 一个时辰过去,还是找不到半点可疑之处。 丁之江直起腰来,吁了口气,叹道:“看来劫镖之人,当真是经过严密计划的……” 话声出口,忽然口中轻“咦”一声,迅速又俯下身去。灌丛中,本来草长及腰,他这一蹲下身去登时遮没身子。 韦宗江耳目灵敏,听到他的轻“咦”之声,立即赶了过来,问道:“丁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吗?” 目光一转,只见丁之江两道炯炯眼神,瞧着草堆,一声不作,心中方觉奇怪。 丁之江忽然从地上取起一些连泥碎草,凑近鼻孔,闻了一闻,自言自语的道:“淡巴苑,这人吸的是淡巴菰……” 韦宗方仔细瞧去,果然发现草丛中隐约有着一些烧焦痕迹,忍不住道:“吸淡巴菰的人多的是,又有什么可疑之处? 丁之江抬目道:“吸淡巴菰的人,自然不少,只是此地既非大路两旁,不是必经之路,何况灌木又矮又密,草长过腰,此人何以要躲在草丛之中吸烟?即此一端、自是大有可疑。” 韦宗方道:“是啊,此人吸食淡巴菰,自然是个年老之人了。” 丁之江点点头,起身道:“纵然知道此人是个吸食淡巴菰的人,年纪当在五十左右,但仅凭这一点也无异大海捞针……” 他瞧瞧日头,接着说道:“时间已快近午,韦兄弟大概饿了,这里附近只有山脚下一家农家,两老口子,要他们做些饭食,歇歇脚再说。” 说完,引着韦宗方走出矮林,朝右首山脚行去。走了不过里许光景,果然瞧到一片竹林前面,叠土为垣,盖着一间茅屋,茅屋左近,还种了一些蔬菜。 两人才一走近,只见从茅檐下颤巍巍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了之江上前一步,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 那白发老妪连连点头,口中“噢”了两声,道:“客官请到里面坐。” 丁之江凑上一步,大声一字一字的道:“我们又来打扰你了,想请老婆婆给我们随便做些吃的。” 白发老妪敢情耳朵聋了,歪着头听了半天,才点头道:“只是山里没有什么吃的,待慢客官。” 丁之江道:“谢谢老婆婆。” 两人跟着白发者妪身后走进茅屋。只见中间一张竹榻上,仰面躺着一个白发老翁,身上盖一条破棉絮,好像正在患着重病。 白发老妪招呼两人在一张木桌旁落坐,倒了两碗茶水,过意不去的道:“两位客官赶路辛苦,想是口干了,山野地方,没有茶叶,喝碗白开水吧。” 丁之江连忙起身接过,道:“多谢老婆婆,这位老人家前天还好好的,可是发生了什么病吗?” 白发老妪躬着腰,捶了几下背,唠叨的道:“没什么,老头是老毛病发了,唉,上了年纪的人,像是风中残烛,只要天气变了,病痛就会跟着上身,昨晚整整咳了一个晚上,直到这时候才安静下来?想是睡熟了。” 韦宗方端着茶碗,喝了一口道:“丁大哥,你和他们认识?” 丁之江想是口干了,一口气把一碗茶水喝了,放到桌上,然后说道:“三天前,我到这里来调查敝帮卢护法死困,也是中午时分,附近找不到人家,就在这里吃的午饭,两位老人家待人真是不错。” 白发老妪耳朵聋了,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两人笑笑,一面巴结的道:“两位客官,请宽坐一会,老婆子这就做饭去。”说着颤巍巍的朝厨下走去。 丁之江站起身子,从桌上取过茶壶,又倒了一碗开水,大口喝着。 忽然目光一瞥,瞧到竹榻边上,挂着一支红得发黑的竹根旱烟管,烟管上系一个烟荷包!不用瞧烟荷包里装的准是淡色菰,那自然是老头平日里吸的,心中不期而然暗暗叫了一声:淡巴苑! 但他可丝毫没有疑念,因为这个老人家只是普通的山中居民而已! “咦……”但就在此时,韦宗方忽然轻咦了声。 丁之江迅速回过头去,瞧到韦宗方手上,拿着一个纸团,此刻已经随手打了开来,那是一张狭长的纸条,上面似有字迹! 韦宗方瞧了一眼,抬头喊道:“丁大哥,你快来瞧瞧!” 丁之江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勿与姓丁的同行。”字迹娟秀,似是出于女子手笔。 心中不觉大奇,问道,“韦兄弟这纸条,从那里来的?” 韦宗方道:“不知道,小弟方才无意之间,在怀中摸到的。” 丁之江道:“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放在你怀中的?” 韦宗方道:“奇就奇在这里,这人把纸团塞到小弟怀中,小弟竟会一点也不知道。” 丁之江道:“会不会是昨晚……” 韦宗方没待他说完,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不可能,今天早晨,小弟还在怀中摸过,并没什么纸团。” 丁之江仔细瞧着手中字条,徐徐说道:“这张字条,字迹娟秀,似是出于女子手笔,而且从她笔迹看来,年纪应该不大,韦兄弟,你可会认识这么一个年轻女子?” 韦宗方脸上一红,立即摇头道:“没有,小弟初出江湖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你丁大哥,昨天……武当门下那个辣手云英姑娘,算来还是小弟第一个认识的女子,再就没有了。” 他说起辣手云英,不期想起那副骄横的模样,虽然后来她红着脸含笑约自己到他们青峰镇去,自己对她,可说没有半点好感。 丁之江心知韦宗方说的是实,只是这张字条,明明出之女子手笔,怎会……突然,他想起天杀门下那个唱歌的女子,她曾两两次催韦兄弟快走,免得玉石俱焚,会不会是她,韦兄弟虽然初出江湖,但他的身世来历,似乎甚多隐秘,天杀娘对他也似乎处处曲予优容……他从这张字条联想到韦宗方身世,又联想到天杀娘那天的举动,只是沉吟不语。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白发老妪颤巍巍端着饭菜出来,一盘盘的放到桌上,一边含笑说道:“两位客官,山里头除了一些现成蔬菜,实在简慢得很,两位将就着吃吧!” 丁之江眼看桌上已经放下四五盘菜肴,除了蔬菜竹笋,还有一碟咸菜鱼,和一碟炒蛋,在山居人家来说,当真已是十分丰盛。连忙大声谢道:“老婆婆太客气了,这样已经很好。” 白发老妪干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日头早已过午了,两位快请随便吃吧,老婆子再替你们去烧些开水。” 说着便自躬着腰朝里走去。 丁之江、韦宗方腹中早已饥饿,谢过白发老妪,也就不再客气,各自装了碗饭,吃喝起来。 丁之江很快的吃了两碗饭,正在装饭。 韦宗方忽然停筷道:“丁大哥,前天晚上,小弟住在高升客栈,也曾发现过一张字条……” 丁之江“哦”了一声,注目道:“也是女子笔迹?” 韦宗方点点头,丁之江又道:“不知字条上写的什么?” 韦宗方道:“那是“天亮出城,幸勿耽搁”。 “天亮出城,幸勿耽搁……”丁之江口中念着,抬目问道:“你没瞧到是谁送来的?” 韦宗方道:“那是昨天早晨,小弟起身之后,才发现的。” 一面就把前晚自己曾发现窗外有人偷觑,第二天早晨桌上留有字条之事,说了一遍。 丁之江听他说完,觉得自己推想也许不错,沉吟了下,忽然问道:“韦兄弟,今天咱们出城之时,可有什么人从你身边擦过,或者有意无意的撞到你身上?” 韦宗方想了想,哦道:“小弟想起来了,就在城门口,果然有人挤了我一下。” 丁之江轻笑道:“你可看清那是怎样一个人?” 韦宗方道:“小弟回过头,那人已经去远,只看到他的背影,好像是一个衣衫槛楼的小叫化。” “小叫化?”丁之江略感惊奇,又道:“可是女的?” 韦宗方摇摇头道:“这个小弟就没看清楚。” 丁之江道:“可能是个女的,因为女子身材瘦小,从后影看去……”话没说完,忽然浓眉一轩,“拍”的一掌,击在桌上,霍然站起,怒声道:“不对……” 话犹未了,身子竟然软软的倒了下去。 韦宗方大吃一惊,忙道:“丁大哥,你怎么了?” 丁之江倒在地上,口中低沉的道:“莱中……。” 韦宗方手足无措,急急问道:“菜中怎……” 菜中怎么样?韦宗方也没问出口,因为他也跟着丁之江,软软的朝地上躺了下去。 茅屋中,顿时静下来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已经昏睡过去。 白发老妪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吓得没有人色,弓着腰,战战兢兢的走出茅屋,朝左侧一片林中摇了摇手。林中响起一声大笑,三条人影破空泻落,那是一个麻冠黄衣老道,一个白胖灰衲和尚,和一个秃顶红脸老者! 他们正是一路暗中尾随着丁之江、韦宗方而来的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和尚、和秃尾者龙屠三省三人。 白发老妪可从没见过会飞的人,一时惊慌失措,颤巍巍的朝后连退。 三人才一落地,秃尾老龙挥挥手沉声道:“老婆子,你莫要害怕,快去准备酒菜,老夫会替你老伴解开穴道,不会伤了他一根毫发。 铁罗汉广明合掌道:“阿弥陀佛,屠者哥这一着,真是高明之极!” 秃尾老龙得意笑道:“大师过奖,这石人殿附近几里之内,就只住了这么一对老夫妻,丁之江三天之前,就在这里落的脚,今天自然也会找来,只是这对老夫妻,上次得过丁之江好处,若非兄弟点了那老头儿穴道,老婆子还不肯在菜中下毒呢。” 说话之间,三人鱼贯进入茅屋,眼看丁之江、韦宗方两人昏睡在地上,一动不动。 铁罗汉广明忍不住道:“丁之江自幼跟随铁笔帮者狐狸陶百里长大,江湖门槛,该是极精,还会着了迷药的道。” 秃尾老龙笑道:“菜中下的迷药,乃是兄弟独门练制的“入口迷”,无色无臭,纵使江湖门槛最精也不易察觉得出来,等到觉出不对,药性也发作了。” 说着蹲下身去,探手在丁之江身上摸索起来。铁罗汉广明也不甘落的后,帮着搜索韦宗方身上。 麻冠道人只是双手笼袖,脸上似笑非笑的瞧着两人,好像他们在丁韦两人身上搜索宝物,他却漠然无动于衷。其实他笼袖双手,早已凝聚了十成“白骨掌”力,只要谁取出宝物,他就可以闪电出手。 秃尾老龙屠三省只从丁之江身上,搜出一支铁笔,直起腰来,道:“这小子身上也没有。” 麻冠道人暗暗松开双手,阴笑一声,道:“贫道早就想到,东西不可能在两人身上。” 秃尾老龙愕然道:“道兄高见?” 麻冠道人淡淡一笑道:“丁之江如果已经取到那件东西,方才也不会在草丛中乱找了。” 秃尾老龙心中暗暗骂了声:“好狡猾的老杂毛!”一面却失望的道:“这么说来,兄弟这番手脚,算是白费了。” 麻冠道人道:“那也不然,这件宝物,和铁笔帮大有关连,何况万里镖局邵明山等一十八人遇害之日,铁笔帮四大护法的铁爪螳螂卢兆骏也陈尸其中。而且,这些人又全是丧在铁笔之下,从种种迹象看,这件事显然是铁笔帮所为……” 秃尾老龙道:“道兄不是说丁之江还没找到么?” 麻冠道人阴笑道:“不错,他杀人灭口之后,可能发现得到的是件赝品。” 秃尾老龙惊奇道:“道兄如何知道的?”—— 第七章 尔虞我诈 麻冠道人阴森一笑道:“贫道也只是就事论事,加以推断罢了,铁笔帮的人,拦袭邵明山,一击成功,又起了内哄,于是杀了卢兆骏,但真的宝物,却被卢兆骏藏了起来,卢兆骏并未离开石人殿,这东西自然藏在附近,丁之江从上饶赶来此地,显然宝物尚未取走。” 铁罗汉广明道:“道兄推断极是,只是他如何又发现得到的是赝品呢?” 麻冠道人道:“这东西共有三件,两伪一真,完全一模一样……” 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铁罗汉道:“道兄可知此物,究竟有何妙用,值得江湖这许多人群起觊视?” 麻冠道人乾咳一声道:“这个贫道就不清楚了。” 秃尾老龙道:“江湖上传说,得到此物,即可无敌于天下,咱们只要找到了,还怕研究不出它的妙用来?” 正说之间,那白发老妪已战兢兢的替三人送上酒菜。 那当然也只有蔬菜、竹笋、炒鸡蛋和咸鱼,只是多了一壶酒。 白发老妪乾瘪的脸上,流露出畏惧和不安之色,结结巴巴的道:“三位多多原谅,咱们穷苦人家,住在山里头,实在弄不出吃的东西,这壶酒还是老头前天从市镇上买回来的,三位将就点儿……” 秃尾老龙从身边摸出一锭银子,随手递了过去,道:“麻烦你了,这绽银子,你且收下。” 白发老妪瞧到银子,目光不禁一直,贪婪的望了一眼,却又不敢去接,摇摇手,陪笑道:“家常便饭,老婆子怎好收老爷的银子,只求老爷高抬贵手,放了我那老伴……” 秃尾老龙道:“银子你只管收下,等咱们走的时候,老夫自会释放于他。” 白发老妪听他答应释放自己老伴,果然依言接过银子,偷偷瞧了躺在地上丁之江、韦宗方两人一眼,千恩万谢的退了下来。 秃尾老龙替麻冠道人、铁罗汉两人面前,斟了碗酒,然后自己也倒了一碗,笑道:“道兄、大师请吧,咱们酒醉饭饱,就得开始讯问宝物下落了。” 说着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 麻冠道人脸色阴沉,只是端坐不动。 铁罗汉广明较为爽直,此时腹中早已饥饿,但眼看麻冠道人并没有举筷,也迟疑不敢下筷。 秃尾老龙屠三省自然瞧得出来,不觉呵呵一笑道:“两位可是怀疑兄弟这酒菜之中,也暗下了“入口迷”么?” 麻冠道人阴恻恻笑道:“镂文犀只有一件,三个人分,不嫌太少了么?” 铁罗汉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 秃尾老龙屠三省怔得一怔,惶恐的道:“道兄、大师如此见疑,兄弟何以自明?”说着,举起竹筷,在每盘莱肴上,各自夹了一筷,先行吃了,一面抬头说道:“两位现在总可相信了?” 麻冠道人点点头道:“贫道自然信得过屠兄,不知屠兄能否取出“入口迷”,让贫道见识见识?” 秃尾老龙知道麻冠过人生性多疑,闻言立即从怀中掏出两个白玉小瓶,随手递过,含笑道:“道兄请看。” 麻冠道人接过玉瓶,仔细一瞧,只见装着淡青色粉未的瓶上,锈有“入口迷”三个蝇头细字。另一个玉瓶中,却是梧桐子大小的红丸,瓶上也锈有“入口迷解药”等字样。这就抬目笑道:“屠兄果然豪爽,不知这瓶中解药,可肯见赐几粒?” 秃尾老龙大笑道:“道兄只管自取,这解药每次只须一粒就够。” 麻冠道人阴笑道:“如此,贫道就领拜三粒。” 打开瓶塞,取了三粒。 铁罗汉广明忙道:“贫僧也要乞取三粒了。” 秃尾老龙道:“大师好说,咱们既然精诚合作,这解药自应奉赠。” 铁罗汉广明也取了三粒解药,才把两个玉瓶,一起还给秃尾老龙。 麻冠道人手上拈了一粒解药,徐徐起身,朝丁之江走去。 铁罗汉道:“道兄还没吃饭,就要询问丁之江?” 麻冠道人回头阴笑道:“先把姓丁的弄醒,再吃饭不迟。” 说话之时,已把那粒解药,迅速塞入丁之江口中。 秃尾老龙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麻冠道人此举无非是要证明解药是否可靠?心中不禁暗暗冷哼:“这老杂毛当真狡猾如狐!” 这解药说也真灵,不过盏茶光景,丁之江果然倏地睁开眼来。 麻冠道人出手比电还快,屈指轻弹,便点了丁之江两处穴道。 丁之江目光转动,已然知道自己和韦兄弟两人着了人家的道,不觉冷冷一哼道:“三位成名多年,这般在酒菜中暗下迷药,不怕有失身份么?” 麻冠道人阴笑道:“这只能怪怀壁其罪了!” 丁之江道:“道长此话怎说?” 麻冠道人道:“目下江湖上,盛传镂文犀落在你们铁笔帮的手里,觊视之人不知凡几,咱们不取,别人也要取的,丁帮主何用抵赖?” 丁之江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麻冠道人阴声道:“知不知道都是一样,丁帮主方才已经吃饱了,贫道三人折腾了一个上午,还空着肚子,丁帮主且请稍待,等贫道吃过饭,再作长谈。” 秃尾老龙听他说出吃过饭再说的话来,心知他试过解药疑念已除,暗暗哼了一声,一面拱手笑道:“丁兄暂时委屈,只要了兄肯和咱们合作,自有你的好处。” 丁之江大笑道:“丁某既然落在你们手里,也用着说什么好处坏处,只是丁某这位韦兄弟,和丁某结交不久,对三位来说,安远镖局也有过解围之德,自该把他放了。” 秃尾老龙好笑道:“丁兄误会了,咱们对丁兄并无恶意,等咱们吃过饭,自会替这位小兄弟解去迷药的。” 麻冠道人证实秃尾老龙的解药无误,便自吞服了一粒,把剩下的一粒收入怀中,回到桌上,便自放心吃喝起来。铁罗汉广明自然也依祥葫芦,暗自吞了一粒解药。秃尾老龙瞧在眼里,只作不见,心中却止不住暗暗冷笑。 顷刻之间,三人已把一壶酒喝完,秃尾老龙拿着饭碗起身装饭。 麻冠道人突然脸色一变,目射凶光,阴哼一声道:“屠三省,你好大的胆子!” 口中喝着,分子霍地站起,向秃尾老龙走了过去。 铁罗汉也及时警觉,闪身从旁窜出,喝道:“秃尾老龙,咱们吃的酒菜中,你也下了入口迷?” 秃尾老龙连退了几步,狞笑道:“方才麻冠道兄说得极是,镂文犀只有一件,三个人分,不嫌太少了么?” 铁罗汉广明白胖的脸上,登时气得通红,喝道:“原来你解药是假的!” 秃尾老龙好笑道:“解药一点也不假,不然,丁兄怎会很快就醒过来了?不过兄弟交给老婆子的迷药一共有两种,下在丁兄他们菜中的是“入口迷”,下在咱们酒里的,却是另一种毒药,叫做……” 麻冠道人脸色阴森,冷笑道:“屠三省,你可知贫道和广明大师纵然误服剧毒,但凭咱们的内功修为,未必就会发作,如果拼着毒发,第一个倒下的,只怕不是咱们两人!” 说话之间,右掌畜势,一步步朝秃尾老龙逼去。 铁罗汉广明匡!然知道此时只有制住秃尾老龙,才能逼出解药,早已配合麻冠道人,一左一右,逼近过去。 秃尾老龙就站在屋角上,一手摸着山羊胡子,动也不动,好笑道:“兄弟早已知道两位功力深厚,兄弟可以奉告的,是兄弟这种毒药叫做“七步散”,只要走动七步,功力全散,哈、哈,两位……一、二、三、四、五……” 麻冠道人听得心头一凛,走到第五步便自停住,眼看双方只有六尺距离,他脚下一停,枯瘦无肉的手掌,已经直劈过去。 秃尾老龙还是神色不变的站在那里,身子一动不动,根本不架不接,视若无见。 麻冠道人一掌劈出,不知怎的,身子突然摇了两摇,一屁股朝地上坐去,双目圆睁,口吐白沫。他本来就生得瘦骨磷峋,脸上无肉,此刻更是阴森可怕。 铁罗汉广明瞧得大惊,怒吼一声,飞扑而起,但他臃肿的身子,方自扑到空中,便“拍达”一声,跌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丁之江眼看他们这场狗咬狗的把戏,心头也大感凛骇。 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两人的武功,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纵然服下毒药,也足可运气逼毒,支持个一时半刻。没想到秃尾老龙的“七步散”真会有这般厉害,发作得好快! 秃尾老龙眼看两人一齐倒下,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但他只笑了两声,便自刹住,紧接着,面色也变了! 右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连打开瓶塞都嫌不及,用力一咬,忙不迭倒转玉瓶,一口气吞下四五颗红丸,他身子也开始摇晃了,额角上的冷汗,像黄豆般一粒粒绽将出来,目光乱转,已露出惊恐疑惧之色!终于也一屁股坐了下去,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变故,来得大以兀突,瞧得丁之江也大出意外,心中暗想:“难道他的独门解药失灵了?” 躲在厨下的白发老妪,敢情听到声音弓着腰探出头来,吃惊的道:“咦,屠老爷,你怎么了?你老方才吩咐,我放在酒里的一包药粉,不是叫什么“七步散”?老婆子因咱们山里,黄鼠狼时常来咬我养的母鸡,什么毒药,只要用上一次,它就再也不肯上当,老婆子听说你的“七步散”,无色无臭,黄鼠狼一定闻不出来,所以我偷偷的换了一包,老婆子放在酒里的,是前天咱们老伴刚从市镇里买回来毒黄鼠狼的毒药,听说这种毒药,只有人粪可解,要不要我替你老到粪缸里去舀一碗来?” 说是不错,古老传说,人粪确是可以解毒的。 秃尾老龙方才一连吞下四五粒独门练制的解毒药丸,虽然药不对症,未必有效,但总算把毒性托住了,不像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那样发作得快。 此时他直瞪瞪的两只眼睛,还瞧得见,耳朵也听得到,只有四肢麻木,不能动弹,脸上肌肉也麻麻的,连想张口说话,却辨不到;但他心中却是明白,白发老妪说得全是鬼话。 毒黄鼠狼的药,岂能瞒得过自己三人,她在酒中下的毒药,分明比自己练制的“七步散”,还要厉害得多! 丁之江穴道受制,躺在地上,也暗自惊奇不止,他自然听得出来,只是这两老夫妇,三天前,自己也曾在这里歇过脚,分明是不会武功的人……心中想着,突然听到躺在竹床上的老头,低声笑道:“好娘子,小老儿可以起来了吧?” 丁之江心头又是一怔,暗想:“他不是被秃尾老龙点了穴道?” 白发老妪突然直起腰来,笑着骂道:“杀千刀的死老头,你舒舒服服的睡着装死,姑奶奶又烧菜、又做饭,直忙了大半天,你嘴上再敢不千不净的讨我便宜,看我饶了你才怪?” 奇怪她连苍老发颤的声音,全都变了,忽然间声音变得又娇又脆! 不!就在她说话之时,连人也变啦!只见她伸手一扯,满头白发随手扯了下来,再朝脸上一抹,揭下一张又丑又老的人皮面具。一个鸡皮鹤发颤巍巍的丑老大婆,转眼变成了一头青丝,眉眼盈盈,花信年华的妖艳少妇! 竹榻上躺着装死的老头,也在此时一跃而起,顺手拿过旱烟管,朝花信少妇连连拱手,呵呵笑道:“卓姑娘,恕小老儿失言。” 花信少妇格格娇笑道:“好啦,这里没我的事了,这些人都交给你了!” 说完,身形扭动,翩然朝门外出去。好快的身手,一闪就不见了! 丁之江瞧到这里,不由暗“哦”了一声:“敢情又是天杀门的人!” 瘦小老头敲去烟筒里的烟灰,装了一筒烟,“擦”“擦”两声,打着火绒,猛吸了两口,脚下迎着丁之江走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丁朋友方才蹲在草堆里,想是找着老朽的烟丝了,但奇怪的老朽明明把烟管挂在竹榻旁,丁朋友却会想不起老朽来,嘿嘿,不但是丁朋友,连黄山麻冠、部阳老龙,都会瞎了眼睛……” 丁之江睁大眼睛,沉思片刻,脸上突然泛现出惊愕神情,问道:“尊驾莫非是昔年号称……” 话声未落,瘦小老头口中哼了一声,早烟管轻轻一敲,丁之江昏穴被点,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韦宗方醒来,只觉眼前景物已是大变。自己好像靠壁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睁眼望去,但见一片黑暗,如在深夜,心中暗暗感到惊奇! 他竭立思索,也只是记起自己和丁大哥离开上饶,赶来石人殿……中午时分,在山下农家歇脚,那人家只有两老夫妻,男的卧病在床,由那位弓腰的老妪替自己两人张罗午餐,以后…… 以后就想不起来了! 总之,自己两人好像没有离开那间茅屋……这是什么地方呢?自己怎会到这里来了? 他暗自提气一试,只觉真气难以运行,似乎被人闭了几处经穴,如不强行运气,却又毫无感觉。试一伸展手脚,却仍可活动,心中不觉疑虑丛生,这人不知是谁?他何以要闭住自己经穴? 啊,丁大哥呢? 韦宗方闭了闭眼睛,凝足目力,朝四周一阵打量!这回已可隐约看到四周景物,但这一瞧,顿叫他看得惊疑不止!暗暗忖道:“这是牢房,自己竟然被关在牢房之中!” 他虽然从没见过关囚犯的牢房,但这里却明明就是一间牢房! 方圆不足六尺,除了自己靠背坐的地方,是一堵墙壁之外,其它三面都是铁栅,正面是一扇铁栅门,门闩上有一把大铁锁锁着。铁栅牢房,还不止一间,这一排,少说也有七人间之多,每间都关有囚犯。这倒底是什么地方,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法? 他倏地站起身来,几乎要大声嚷叫,但目光一转之际,忽然瞧到囚在自己右首的那人,正是安远镖局见过的毒孩儿,他敢情伤得不轻,神色萎顿,正在闭目调息。 “会是毒孩儿?他也被囚在这里? 韦宗方心里有些明白,这么看来,这里不会是官府的囚房,自己可能是被天杀娘擒来的。他无暇多想,奔近铁栅,双手拉着铁柱,凑头叫道:“丁大哥……” 他这一奔近,发现丁之江闭目坐在那里,敢情也和自己一样,被闭了几处经穴!此刻正在努力运气冲穴,脸上一颗颗汗水,直往下滚。 丁之江听到韦宗方的喊声,缓缓睁开眼来,就道:“韦兄弟,你醒过来了么?” 韦宗方大声道:“丁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会……” 话声未落,突然听到有人喝道:“安静些,这里不准大声说话。” 韦宗方抗声道:“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他说话之时,循声瞧去,原来这一排铁栅囚房,还有一个管理囚犯的禁子。那是一个黑衣人,坐在尽头处,因相隔极远,瞧不清那人面貌衣着。 只听黑衣人浓哼一声道:“小子,你这般大叫大嚷,想是不要命了?” 韦宗方还待再说,丁之江隔着铁栅,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角,低声道:“韦兄弟,你问他没用,只有暂时忍耐,静以观变,好在关在这里的人,不止我们两个。” 韦宗方对丁之江极为信服,忍着气,轻声道:“丁大哥,你知道关在我右首的那人是谁?就是那个毒孩儿!” 丁之江点点头道:“不止毒孩儿一个,连麻冠道人、铁罗汉、秃尾者龙他们,也全在这里。” 韦宗方听得一惊,他昨天目睹他们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算是一流高手,居然也会囚在这里!由此更可证明,果然是被天杀娘擒来的了。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丁大哥,我们是被天杀娘擒来的了?” 丁之江沉吟着低声道:“也有可能,只是目前还弄不清楚……” 话声未落,瞥见走廊尽头,火光一闪,那里好像有一道门户,一个人手上提着一盏油纸灯笼,及门而止,低低和黑衣人说了几句。固相隔过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那黑衣人应了声“是”,转身就朝里面走来。 丁之江暗暗嘱咐韦宗方坐下。 黑衣人走到丁之江那间铁栅前面,便自停步,从身边摸出一大把锁匙,打开铁锁,开启栅门,沉声道:“咱们秦总管请丁朋友前去谈话。” 丁之江起身走到铁栅门口,问道:“你们秦总管是谁?” 黑衣人冷冷的道:“在下恕难奉告。” 丁之江道:“他既要丁某前去,丁某怎能不问问他是谁?” 黑衣人脸上肌肉僵硬,脸上毫无半点表情,依然冷漠的说道:“我只知道替你们打开铁门,旁的一概不知。” 丁之江大笑道:“你不肯说,我也知道,你们秦总管就是昔年人称搜魂鬼手的秦大成……” 黑衣人脸上微微一变。 只听走廊尽头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不耐的道:“姜老四,你怎么啦,还不快叫丁之江出来,秦总管等着呢!” 黑衣人连声应“是”,一面催促着道:“丁朋友快请吧,秦总管正在等着你老……” 这当真是前倨后恭,他竟然连话声都起了颤抖! 丁之江做然一笑,回过头来,以传音入密,朝韦宗方说道:“韦兄弟,咱们眼下处境,十分复杂,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什么事都宜暂时忍耐。” 韦宗方点了点头,丁之江已大步朝走廊上走去,等他们跨出门户,尽头处灯火一灭,重又回复了黑暗,敢情那道门户,又关起来。 韦宗方目送大哥走后,正待回身坐下,忽听有人轻轻“嘘”了一声,回头瞧去,只见毒孩儿蹲在铁栅旁边,向自己招了招手。 韦宗方走了过去,隔着铁栅问道:“你叫我么?” 毒孩儿伸出一个指头,竖在嘴唇上,嘘道:“你说得轻一些!” 韦宗方听他说话声音,低沉之中略带沙哑,果然内伤不轻,这就问道:“可有什么事么?” 毒孩儿点点头道:“我想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韦宗方道:“你托我什么事?” 毒孩儿低声道:“我伤得很重,决难逃走,如果你能够逃得出去,就请你给我捎个口信。” 韦宗方道:“我连怎么被人关在这里的,都弄不清楚,想逃出去,只怕很难。” 毒孩儿喘息道:“我相信你逃得出去的,你一定会比我先出去,我才托你。” 韦宗方道:“好吧,我如果比你先出去,就给你捎口信去,只不知道口信要捎到哪里?” 毒孩儿闭目吸了口气,脸色郑重,声音放得更低,缓缓说道:“你伸过手来,我写信给你看。” 韦宗方从铁栅中伸过手去,毒孩儿在他掌心写道:“上饶南门外报恩方丈。” 韦宗方间道:“不知要告诉他什么?” 毒孩儿写道:“剑门阶下,穴上入木。” 韦宗方道:“就是这八个字了?” 毒孩儿口中起了一阵喘息,点点头,又在他手上写道:“此事关系着一个人的性命,你务必在十日之内,替我捎到口信。” 韦宗方道:“万一我十日之内,还逃不出去呢?” 毒孩儿想了想,低声道:“真是如此,那就只好到时再说了。” 他重伤之后,敢情多说了几句话,真气有些不继,缓缓合上眼皮,不再说话。 韦宗方也因丁大哥去了一会,还不见回来,出现的依然是一盏油纸灯笼,有人低低和看守囚房的黑衣人说了几句。 那黑衣人弓腰应“是”,接着就朝走廊来上。这情形和方才完全一样,韦宗方心中暗想:“丁大哥敢情已经说完了,现在又不知要叫谁去谈话了?” 心中想着,那黑衣人已经走到韦宗方的铁栅前面,忽然停了下来。 韦宗方心头一阵紧张,忖道:“原来是叫我去谈话了,丁大哥没有回来,想是等着自己前去。” 黑衣人伸手掏出铁匙,开启铁锁,随手拉开铁门,问道:“你是韦宗方么?” 韦宗方道:“不错,就是在下。” 黑衣人道:“你跟我出去。” 韦宗方道:“可是你们秦总管请我去谈话么?” 黑衣人冷冷的道:“不知道。” 韦宗方道:“不是你们秦总管来请我前去,还有什么人?” 黑衣人不耐道:“出去就知道了,你问我,我去问谁?” 韦宗方听他口气冷漠,心中不禁有火,正待发作,想起了丁大哥要自己遇事忍耐的话来,只好隐忍下去,跨出铁栅门,就大步朝走廊行去。 黑衣人也不再说话,关上铁门,随着韦宗方身后走来。走廊尽头,一座门户外面,站着一个手提油纸灯笼的青衣女婢。 瞧到韦宗方出来,立即高举起手上灯笼,朝韦宗方脸上照了照,问道:“他就是韦宗方么?” 韦宗方藉着灯光朝青衣女婢看去,这一瞧,心头不禁一怔。 原来此女说话的声音,甚是娇脆,但她一张脸,却又生得又冷又丑,塌鼻子,厚嘴唇,惟有两只眼睛,却是盈盈如水! 他正在打量之际,只听身后的黑衣人连声应“是”道:“是,是,他就是韦宗方。” 青衣女婢又道:“不会错了吧?” 黑衣人陪笑道:“错不了,小的管理这几个人,那会弄错?” 青衣女婢目光一转,移注到韦宗方脸上,只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你叫韦宗方?” 韦宗方见她一再询问,心头感到不耐,也冷冷的答道:“除了在下,没有第二个韦宗方了。” 青衣女婢哼了一声,道:“我自然要问问清楚。” 韦宗方道:“姑娘现在问清楚了吧?” 黑衣人怒嘿道:“小子,你胆敢顶撞起红姑娘来了?” 韦宗方道:“有何不敢?” 青衣女婢朝黑衣人叱道:“不用你多嘴。”一面朝韦宗方冷冷道:“你可以出来了。” 韦宗方觉得这青农女婢,虽是一名使女,但身份似乎高过黑衣人,这就依言跨出门去。 黑衣人躬身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青衣女婢道:“没有你的事了。” 黑衣人应了声“是”,砰然关上室门。 韦宗方从他关门的声音听来,这道门竟然还是铁板做成的,心中怔得一怔,目光转动,发觉门外是一条黝黑的甬道,灯光只能照射到五六尺远,看不清远处,只觉这条甬道,看去极长。 青衣女婢停身不动,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冷声道:“你要跟我出去必须蒙上双目,你站着别动,我替你缚上了再走。” 韦宗方道:“这是什么规矩?” 青衣女婢厚嘴唇一列,却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笑道:“你好像不愿出去呢!” 韦宗方道:“姑娘可是领我见秦总管去的?” 青衣女婢摇摇头道:“你不用再去见秦总管了。” 韦宗方奇道:“那么姑娘领我到那里去?” 青衣女婢道:“你真噜嗦,快缚上眼睛,我带你出去,不就知道了么?我没时间和你多说。” 韦宗方略一沉吟,想起丁之江一再叮嘱要自己暂时忍耐,这就点点头道:“好,姑娘请缚吧!” 青衣女婢替他在眼睛上缚好黑布,娇声笑道:“好啦,你跟我走吧!” 说着牵了韦宗方衣袖,往前走去。 韦宗方任她牵着,走了一阵,忍不住问道:“姑娘到底把在下领到那里去?” 青衣女婢嗤的笑道:“烦死啦,不告诉你,好像会把你吃了似的,有人把你保出去了。” “有人把我保出去了?”韦宗方越听越奇,追问道:“姑娘是说你们释放在下了?” 青衣女婢边走边道:“你问得好不奇怪?有人保你出去,不是释放,还是什么?” 韦宗方道:“那人不知是谁?” 青衣女婢道:“那自然是你朋友了。” “是我朋友?”韦宗方心中暗暗称奇,自己那有什么朋友?一面又道:“不知那人现在那里?”—— 第八章 保释外出 说话之间,韦宗方发觉自己脚下好像踏在石级上,正在一步步往上走去。 韦宗方心中却在想,这保释自己的人,可能是丁大哥的朋友,丁大哥想来必定已经在上面了?心念转动,忍不住又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姑娘,在下丁大哥,不知出去了没有?” 青衣女婢冷哼道:“你是说丁之江?这人真是该死!” 韦宗方道:“丁大哥怎么了?” 青衣女婢道:“没什么,他还有事。” 这石阶少说也有百级之多,前面的青衣女婢忽然停步,她好像掀开了一块石头,然后又上三级,说道:“好了,你可以跨出来了。” 韦宗方跟着跨出,才算踏上了平地,他虽然被蒙着双眼,但迎面吹来的凉风,已是十分清新。 青衣女婢还是拉着他衣袖,东转西转的又走了盏茶光景,才行停下步来。 她飞快的转到韦宗方身后,解去蒙面黑布,随手一掌,击上韦宗方背脊! 韦宗方只觉身子猛然一震,被封经穴,立告畅通,同时眼前一亮,看清自己站在一处树林之间。 耳中听到青衣女婢说道:“你朋友就在树林外等你,快去吧!” 青影一闪而逝,飞快的朝林中投去,瞬即不见! 韦宗方瞧着她后形,暗暗一怔,付道:“此女不过是一个女婢身份,但这份轻功身法已是大非寻常,想来她的主人,自然更厉害了。天杀娘,这除了天杀娘,还有什么人?心念转动,人已大踏步朝林外走去! 这时已是傍晚时光,夕阳衔山,照得山野间一片金黄色彩!就在松林外面,站着一个人,那人头戴红珊瑚顶的瓜皮帽,身穿团花天青长袍,足登粉靴,负手望着远处,状极悠闲! 韦宗方瞧得一呆,此人一派绅士模样,自己和他从不相识,怎会知道盲己被天杀娘捉来,赶来保释自己? 那人耳朵好灵,韦宗方才一走出松林,他就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很快转过身,含笑点头道,“韦兄弟来了?咱们就走吧!” 他倒像是老朋友了,一见面就打招呼! 韦宗方这才看清这人紫膛脸,浓眉大眼,约摸三十出头,自己真是第一次见面,不过看去似乎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略一迟疑,就朝前走上两步,拱拱手道:“这位兄台……” 那人敢情看出韦宗方脸露迟疑,不待他说完,呵呵大笑道:“韦兄弟想是记不起我来了?哈哈,三天前早晨,你还破费请我和老三喝过酒呢!” 韦宗方经他一提,突然想起来!难怪看来十分面熟,原来他竟是三天前那个弄蛇的化子,口中不觉“哦”了一声,连忙抱拳道:“兄台原来是……” 原来是“弄蛇的化子”,这话总说不出口! 差幸那人没待韦宗方说下去,就打了哈哈,接着笑道:“你想起来了?没错,兄弟正是甘瘤子。” 这三个字钻进韦宗方耳朵,不禁又是一怔!甘瘤子不就是天杀娘门下吗,那天独斗麻冠道人、铁罗汉、秃尾老龙三大高手,功力奇高的黑衣人? 心念闪电掠过,愕然抬目道:“兄台原来是天杀门下,在下失敬。” 甘瘤子道:“不错,兄弟正是天杀门下,今天早晨,兄弟才知道你落到万剑会的人手里,特地赶来讨个交情,他们没欺负你吧?” 韦宗方奇道:“万剑会,在下不是被天杀娘擒来的?” 甘瘤子微笑道:“师傅早就走了,她老人家那天就是冲着你韦兄弟,才放过了他们,怎会再把你擒来?” 韦宗方想起人家赶来搭救自己,还没向他道谢,这就作了个长揖道:“多蒙兄台赶来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甘瘤子大笑道:“咱们既是朋友,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韦宗方道:“在下有一不明之处,不知甘兄能否赐告,万剑会的人,无缘无故把许多人都囚禁起来不知为了什么?” 甘瘤子晒道:“还不是为了一支镂文犀是什么?” 韦宗方好奇的道:“镂文犀是什么?” 甘瘤子瞧了他一眼,才道:“韦兄弟,这挡事你不知道最好,目前江湖上已经闹开了,说不定会引起许多纠纷,这原本和你无关,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韦宗方见他不肯多说,自己也不便再问。 甘瘤子目光一转,道:“韦兄弟,此地多凶险,咱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韦宗方忽然发觉自己那柄纯剑,被万剑会的人解下了没还给自己,这就“啊”了一声,道:“在下一柄宝剑,被他们解下还没还我。” 甘瘤子大笑道:“一柄宝剑,算得了什么?几时我送你一口上好的,也就是了。” 韦宗方道:“不成,那剑是我叔叔昔年之物,也是唯一留给我作纪念的,我不能丢,兄台请稍等,我向他们去讨还宝剑。” 说完,转向朝林中走去。 甘瘤子道:“韦兄弟,你去了也找不到的,这时候天快黑了,咱们找个歇脚的地方,我去给你要回来就是了。” 韦宗方心中一动,忙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甘瘤子道:“什么事?” 韦宗方道:“家师曾和万剑会的人很熟么?” 甘瘤子道:“家师曾和他们上一代的剑主相识,只是谈不上什么交情。” 韦宗方道:“在下承蒙甘兄保释,只是在下还有一个同伴……” 甘瘤子道:“你是说铁笔帮的丁之江?” 韦宗方忙道:“正是丁大哥。” 甘瘤子问道:“你们相交甚熟?” 韦宗方道:“在下和他虽是初交,但丁大哥为人豪爽,是个血性朋友,在下和他结伴而来,我蒙甘兄出面保释出来了,丁大哥仍留在万剑会的人手里。” 甘瘤子道:“你想救他脱险?” 韦宗方道:“在下自知无此能耐,因此想恳请甘兄,能否把丁大哥保释出来?” 甘瘤子面有难色,道:“丁之江和你不同,万剑会只怕不肯轻易释放于他呢!” 韦宗方听他口气,似有允意,忙道:“一切全仗甘兄大力。 甘瘤子沉吟道:“此事大难……”他望了韦宗方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道:“韦兄弟,我忘了你身边带着修罗律令?” 韦宗方膛目道:“修罗律令?修罗律令是……” 甘瘤子认真的道:“你认为保释丁之江是件小事情吗?如果不出示修罗律令,万剑会只怕不肯放人呢!” 韦宗方道:“在下不知甘兄说的修罗律令,究系何物?” 甘瘤子怔道:“修罗律令不是就在你身边?” 韦宗方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甘瘤子道:“说就奇了,那天你不是向家师出示了修罗律令?” 韦宗方突然想起那面铁牌来,急忙问道:“甘兄说的是那块铁牌了?” 甘瘤子道:“不错,不错,修罗律令正是一面铁牌,那是昔年修罗真君的令符,持符之人,即是奉真君差遣,万剑会主这个账是非卖不可。” 韦宗方真没想到不知名叔叔放在木箱里的这块烂铁牌,竞会有这么大的用处,难怪他老人家要自己“慎藏勿失”! 这就对了,那天天杀娘也是看了这块铁牌,才离去的,心中想着,急忙伸手入怀,一阵掏摸,取了出来,道:“甘兄说的修罗律令,就是此物了?” 他因把铁牌放在贴身之处,才没被铁罗汉搜到。 甘瘤子目光一瞥,连忙点头道:“就是这个,好,咱们这就去!” 说完,转身朝山脚走去。 韦宗方道:“甘兄,在下方才是从林中出来的,他们不是就在这里吗?” 甘瘤子头也不回,大笑道:“这是他们故弄玄虚,叫我在樟树岭下等你,其实他们一伙人,还在前面呢!” 韦宗方想起方才那青衣女婢牵着自己,果然高高低低的走了许多路,这就跟在甘瘤子后面,沿山脚奔去。不消一会工夫,便已奔到一座石山脚下,山势不算太高,却是岩石峻拔,当前一片杂林,横拦去路。 甘瘤子才一停步,只听林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一名面目冷做的黑衣佩剑汉子,从林中大步走出,目光瞥了两人一眼,凝立不动。 甘瘤子抱拳道:“朋友请通报一声,天杀门下甘瘤子,要见你们秦总管。” 那黑衣汉子一声不作,转身一跃,直向林中掠去。 甘瘤子目送黑衣人闪入林去,低哼一声道:“万剑会这些黑穗剑士,武功已是大为可观!”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既似赞叹,又似略带不屑。 韦宗方不好答话,站在他身侧,只是打量着山上景色。 两人等了一会,还不见有人出来,甘瘤子已是等的不耐。 韦宗方间道:“甘兄,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甘瘤子随口道:“姨姆山。”他一面说话,一面目注林中,回头道:“咱们进去!” 话声一落,大步朝林中走去。 韦宗方此行,自然以甘瘤子的马首是瞻,瞧他朝林中走去,也紧随他身后而行。 两人刚一入林,瞥见人影一闪,又是一个黑衣佩剑汉子挡住去路,冷声道:“两位止步。” 甘瘤子哼道:“我是找你们秦总管来的。” 那黑衣汉子冷冷道:“已经有人通报进去了,在总管还没允许两位进去之前,两位最好到林外去等着。” 甘瘤子浓眉一轩,双目紫棱暴射,正待发作。 只见先前那名黑衣汉子已飞驰而来,口中说道:“秦总管请两位进去。” 拦在前面的黑衣汉子不再说话,立时朝一株大树后闪去。 甘瘤子冷哼了声道:“你们秦总管架子倒是不小!” 林中小径一直通到一所茅屋前面,这时只听茅屋中传出一个洪亮声音,笑道:“甘大侠去而复返,必有见教,老朽正巧有点琐事,不克迎迓。” 人随声出,只见一个瘦小的黑衣老头,手上提着一根旱烟管,快步从茅屋中走了出来。 韦宗方心中暗想:“此人敢情就是万剑会的秦总管,当真人不可貌相,要不是在这里遇上,不把他当作乡巴佬才怪!” 甘瘤子大笑道:“秦老哥好说,兄弟确实还有些小事,要烦读老哥。” 那秦总管瞧了韦宗方一眼,就把两人让进屋去,抬手道:“甘大侠请坐。” 甘瘤子拱拱手道:“承蒙秦老哥赏了兄弟一个薄面,释放韦老弟,兄弟这里谢了。” 秦总管呵呵笑道:“凭甘大侠的金面,些许小事,老朽敢不从命?”说得真好听!” 甘瘤子又道:“只是这位韦兄弟,据说还有一柄随身长剑,留在贵处,未蒙发还……” 秦总管没待他说完,就接口道:“小事情,小事情,也许他们临时忘了,老朽这就查问一下。” 说完,双掌一拍,立时从后屋走出一个黑衣童子,垂手肃立。 秦总管吩咐道:“你去查问一下红姑娘,韦宗方韦少侠还有一柄长剑,留在这里,赶快取来。” 那黑衣童子应了声“是”,返身退下。不多一会,手上捧着一柄长剑出来,恭敬呈上。 秦总管朝韦宗方一指,道:“快送给韦少侠。”一面朝韦宗方道:“韦少侠瞧瞧,可是这口?” 韦宗方从黑衣童子手上接过长剑,说道:“正是在下之物,多谢秦总管了。” 秦总管没加理会,却转过脸朝甘瘤子拱拱手道:“真是抱歉,底下人一时疏忽,倒叫甘大侠亲劳玉趾,老朽实感歉疚。” 甘瘤子大笑道:“秦老哥好说,兄弟还有一件事,想和秦老哥商量。” 秦总管微微一怔,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知甘大侠还有什么见教?” 甘瘤子抬目道:“韦兄弟还有一位同伴,仍被留在贵处……”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说下去。 秦总管吸着旱烟,仰天喷了口烟雾,目注甘瘤子,徐徐说道甘大侠只管请说。” 他已明知甘瘤子说的是丁之江,却故作不解。 甘瘤子笑了笑,续道:“兄弟说的是铁笔帮的丁之江。” 秦总管脸上一无表情,点点头道:“甘大侠的意思……” 甘瘤子打了个哈哈,道:“我们来意,是请秦老哥放了丁之江。” 秦总管淡淡一笑,道:“甘大侠吩咐,兄弟本该遵命……” 甘瘤子拱手道:“兄弟蒙秦老哥瞧得起,已经卖了一次交情,这次可不敢再向秦老哥说项了。” 秦总管微怔道:“不知这是谁的意思了?” 甘瘤子朝韦宗方一指,道:“这位韦兄弟,是武当天元子道长门下,他想请秦老哥卖个交情。” 秦总管瞥了韦宗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干嘿了两声,才道:“韦少侠的交情,老朽自然要卖,只是这位丁朋友和韦少侠不同,嘿嘿,说得明白一点,韦少侠只是因和丁朋友同行,才被请到敝处来的,所以凭甘大侠一句话,老朽作得了主的,就立时释放了。至于丁之江,乃是敝上交待的人,恕老朽难以应命。” 甘瘤子道:“这么说来,秦老哥是不肯卖韦兄弟的面子了。” 语气咄咄逼人! 秦总管道:“这个老朽实在难以作主,还望甘大侠多多原谅。” 他不向韦宗方说出乞谅的话,显然除了甘瘤子,根本没把韦宗方瞧到眼里。 甘瘤子耸耸肩道:“这倒和兄弟无关,兄弟方才早已声明过,这次不敢再向起老哥说项了,只不知韦兄弟答应不答应了?” 秦总管多年老江湖了,那会听不出甘瘤子话中之意,只是心头暗暗奇怪,这姓韦的少年,原是自己碍着天杀门,才释放他的,自己并未把他放在眼里;但听甘瘤子的口气,好像他还大有来历? 不,甘瘤子方才也曾说过,他只是武当天元子门下,万剑会不会把武当派放在心上,这一点,甘瘤子自然清楚,何以他此刻要把事情全推到姓韦的少年身上? 秦总管已经老得成精,但这会听了的话,也弄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了,心头一阵狐疑,转头朝韦宗方干笑道:“不知韦少侠有何见教?” 甘瘤子暗暗递了一个眼色,笑道:“韦兄弟,秦老哥说得不错,铁笔帮丁之江,是他们剑主交待之事,秦老哥自然不便作主……” 秦总管越听越奇。 甘瘤子微微一笑,续道:“你还是把令符请出来,让秦老哥瞧瞧,对剑主也好有个交待。 韦宗方早有准备,答应一声,迅速从怀中摸出铁牌,身子起立,左手掌心一推,露出一面黑黝黝的铁牌。 秦总管见多识广,目光和铁牌一接,不禁脸色大变,勉强拱手道:“韦少侠持有修罗律令,老朽失敬之至!” 甘瘤子以传音入密说道:“韦兄弟可以收起来了。” 韦宗方依言收回铁牌,只听秦总管续道:“修罗律令,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出现,韦少侠既以律令相示,敝上自当遵命,只不知韦少侠可否宽限一日,容老朽驰报敝上之后,再行释放?” 韦宗方道:“秦总管要几时才放人?” 秦总管道:“明日午后,只要韦少侠留下住址,丁朋友自会找你去的。” 韦宗方想了想道:“好,在下就在上饶城中高升客栈等候好了。” 秦总管道:“一言为定”甘瘤子道:“韦兄弟,时光不少了,咱们走吧!哈哈,秦老哥,多多打扰了。” 韦宗方也自拱了拱手,紧跟着甘瘤子,跨出茅屋。 秦总管嘴角上隐隐飞起一丝阴笑,但却跟在两人身后,送出茅屋,才高声道:“两位慢走,恕老朽不送了。” 片刻之间,两人已走出林外,甘瘤子边走边道:“韦兄弟,方才你既然取出令符来了,怎不要他当场放人?” 韦宗方楞道:“甘兄怎不早说?” 甘瘤子道:“你手持令符,自然该由你说,修罗律令,符到令到,除非他拒不接受又当别论,否则岂容他故意拖延?” 韦宗方道:“不知他明天会不会放人?” 甘瘤子道:“这倒不必耽心,秦大成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他既然答应你明日午后放人,说出的话,自可算数,我的原意是要他先放人,再驰报他们剑主,如今不过是他先驰报剑主,后放人而已!” 韦宗方吁了口气,道:“只要他说话算数,放了丁大哥,迟上一天,也就算了。” 甘瘤子微微一笑,道:“江湖上人心险恶,就是转眼之间,都会发生变故,行走江湖,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说到这里,瞧瞧天色,道:“天色已黑,韦兄弟要赶去上饶,就得快走了。” 韦宗方道:“甘兄不去上饶了?” 甘瘤子道:“我另有要事,不克耽搁,咱们萍水论交,我有一句逆耳良言,分别在即,不得不说,韦兄弟初出江湖,不宜置身这场是非之中,明日事了,及早离开上饶才好。” 韦宗方肃然道:“甘兄临别赠言,小弟自当谨记,多蒙相救,小弟不敢言谢,不知今日一别,何日再能和甘兄见面?” 甘瘤子大笑道:“行走江湖,随时都有见面的机会,韦兄弟前途珍重!” 转身一跃,直向大路奔去,一眨眼间,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韦宗方目送他远去,不禁暗暗付道:“自己当日原是无心邂遁,交了他这个朋友,其实连交朋友都谈不上,只是被他讹去了十几两银子,没想到他会在危难之时,赶来保释自己,尤其难得的是他为人豪爽,颇够义气,也是一位性情中人! 一时之间,他只觉江湖上善善恶恶,弄不清天杀门到底是好是坏?不,他弄不清的事情大多了,包括自己身世,不知名的叔叔,和最近遇上的一连串的事故。 天色已经黑了一会,韦宗方也无暇多想,就洒开大步,朝上饶城赶去。 正在奔行之间,瞥见前面路上,依稀似有条人影,纵跃如飞,朝前赶路,敢情也是到上饶去的。 韦宗方没防到他会突然停步,挡住去路,心下一怔,连忙刹住去势,已经到了那人面前,相距不足一丈。 惜着星月微望去,那是一个蓝衫少年,右手拿着一柄摺扇,最多不过二十左右,剑眉朗目,生得十分俊雅。 只见那蓝衫少年眉字之间隐泛怒容,冷然说道:“你这般跟踪方法,不觉太愚蠢了么?” 韦宗方怔得一怔,拱手道:“兄台误会了,在上只是赶路,并非……” 蓝衫少年剑眉一扬,喝道:“住口,谁和你称兄道弟?” 韦宗方听得又是一怔,暗想:“此人好不冷做?自己以兄台相称,原是客气。” 蓝衫少年冷冷的道:“你一路跟踪,自然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老实说出,我还可从轻发落。” 韦宗方听他出言不逊,心头不觉有气,他冷冷的回道:“朋友这话……” 蓝衫少年没待他再说下去,叱道:“谁和你朋友?我只是问你,是什么人叫你跟踪我的?” 韦宗方被他两次叱喝,再也忍耐不住,目注对方,问道:“你是到那里去?” 蓝衫少年哼道,“你也配问我到那里去?” 韦宗方俊目放光,朗笑道:“这就是了,我不配问你,你可知道你也不配问我吗?” 蓝衫少年似是听得一怔,目光不禁重又打量了韦宗方一眼,不屑的道:“阁下胆子倒是不小!” 韦宗方道:“阁下口气也是不小。” 蓝衫少年做然道:“你大概不屑知道我是谁?” 韦宗方冷然道:“官道大路,你可以走,我也可以走,我用不着知道你是谁?你也用不着知道我是谁。” 蓝衫少年一双星目之中,隐含杀气,冷笑道:“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肯说的了?” 韦宗方笑道:“如果是我这般拦着,无中生有,硬说你一路跟踪了我,你肯不肯说?” 蓝衫少年仰天哈哈一笑,道:“不见棺材不流泪,你不肯实说,那是自行讨死了。” 韦宗方心中暗想:“怎这江湖上会了一点武功的人,都有这般狂傲自大,动不动就要和人动手?”一面笑道:“听你口气,好像是要和我动手了?” 蓝衫少年嘿然一哂,道:“凭你也配和我动手?” 韦宗方少年气盛,对方这句话,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不觉大声道:“有何不配?” 蓝衫少年下巴一抬,仰首望天,冷冷道:“蓝衫银扇,手下无活口,如你要和我动手,你就死得极惨,你想通了么?” 韦宗方道:“想通什么?” 蓝衫少年道:“你想自己死呢?还是要我动手?” 韦宗方听他口气越说越大,好像只要他一动手,自己就必死无疑,不觉心中火起,暗想:“纵然你武功再高,今天也非和你较量不可!”心念一转,朗笑道:“就算在下找死吧,阁下何不露一手让我瞧瞧?” “很好!”蓝衫少年“好”字出口,突然欺身过来,右腕一抬,手中银扇疾快无伦向韦宗方胸口点到,喝道:“躺下去?” 韦宗方因他口气托大,心中早有准备。一眼瞧到他双肩一晃,直欺而来,人已跟着向左闪出,右手“青龙探爪”,竖掌朝他扇上拍去!口中应道:“未必见得!” 话声出口,突觉“嘶”的一声,一缕劲风,从自己胸前擦过。 差幸躲闪得快,不然对方这出手一击,如被他打中穴道,当真就非躺下不可! 韦宗方心头不禁大感凛骇,暗道:“此人年纪不大,随手一招,就能从扇上发出如此强劲暗劲,难怪他口气这般狂法!” 蓝衫少年一击未中,似乎也微微一楞,冷嘿道:“你能躲开我银扇一击,倒是难得的很!” 韦宗方大笑道:“阁下现在相信了吧?” 蓝衫少年道:“你说什么?” 韦宗方道:“我未必是自己找死。” 蓝衫少年冷笑一声,银扇点动,连攻三招他虽然只攻了三招,但扇头点动之间,竟然幻出一片银光好像有无数柄银扇,朝向身前飘洒而来。 韦宗方被他幻起的一片扇影,逼的朝后退,双手连圈,连环劈出五掌,才算把蓝衫少年一轮急攻挡开。 蓝衫少年哼道:“原来你是武当门下。” 韦宗方心头暗暗想:“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见识也是极广,居然一眼就认出自己使的掌法来历来了。”他脚下连退,一面说道:“在下不是武当门下。” 蓝衫少年冷哼道:“就是武当派也未必唬得住人!” 口中说着,人却跟踪而上,手中银扇,刷刷划出,他出手奇快,快的韦宗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刹那间,已被蓝衫少年圈入在一片呼啸如山的扇影之中。 韦宗方初出江湖,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但觉对方扇头所指,无一不是身前大穴,自己一套“两仪掌”,大有抵挡不住对方凌厉攻势之感。 眼看重重扇带,从四面八方袭到,心头一急。右手迅速划了一个圆圈,一记“气肇一元”,手掌直竖,暗含“裁云手”,缓缓朝前切出! 他根本连对方扇影都没有看清,这一招只不过想掩护后退,那知掌势才出,陡觉体内一股内劲,缘臂直上,突然透掌而出,“拍”的一声,无巧不巧砍斫在蓝衫少年的银扇之上! 漫天扇影,倏然而没,对方点来的银扇,居然一被自己一掌震开,朝左侧歪去! 要知蓝衫少年划出的一片扇影,虚实相生,但银扇终究只有一柄,因他出手快速,才使入觉得有无数扇影,漫天挥洒,如今被韦宗方一掌撞了开去,所有的幻影,自然消失了。 韦宗方不觉一怔,他记得自己那天练习掌法之时,也是在这“裁云手”上,有过这等情形—— 第九章 绿衣之恋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韦宗方虽然缺乏和人动手的经验,虽自幼得他不知名叔叔的倾囊传授,练武之人,讲究眼快手快,他一掌撞歪蓝衫少年的扇头,眼看幻影倏没,对方一柄银扇,朝自己左首荡开。好不容易有了这个破绽,那肯轻易放过?左手五指轻轻朝外一翻,一把抓住了扇头。 蓝衫少年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一掌,会有这般威势,居然把自己这招“百鸟朝王”一齐撞歪,居然一把抓住了自己招扇!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反应自然极快,他手上银扇堪堪被韦宗方抓住,口中沉哼一声,左掌如刀,已决逾电闪,顺着银扇削出。 韦宗方见他一掌削来,右掌一立,迎掌出去。 两掌接实,但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人各自被震处血气浮动,身不由已的后退了半步,但两人另一只手,却依然紧握着银扇,谁也不肯放手。这一掌可说是半斤八两,铢两悉称!两人心头各自明白,对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蓝衫少年一张俊脸,白中泛青,望了韦宗方一眼,暗中运气,立时把全身功力贯注右腕,一股强烈的暗劲,直向银扇上冲去。 韦宗方发觉紧握着的扇头,微微一震,对方劲力突然增强,那肯松手?暗运内劲,五指也同时更加握紧。彼此互运内力,一较暗劲,依然是平分秋色,谁也胜不了谁。 蓝衫少年铁青着脸,冷冷说道:“阁下武功果然高强的很!” 韦宗方道:“阁下过奖!” 蓝衫少年面含怒色,喝道:“你还不松手?” 韦宗方被他一喝,不觉依言松手。 蓝衫少年疾退了三步,目光冷厉,说道:“阁下如何称呼?” 韦宗方心中暗想:“此人这般冷傲,他突然问我姓名,这场梁子想是结定了!” 一面昂然答道:“在下韦宗方。” “很好!”蓝衫少年冷笑一声,突然转身,一连几掠,如飞而去。 韦宗方暗暗摇头,自己无缘无故和他打了一架,还平白结上嫌怨,想来真是不划算,心中想着,正待举步,突听一声轻微的冷笑,随着夜风飘入耳际!这笑声虽然极轻,但可以分辨的出那发声之人,定然是个女子,只是声音显得有些冷峻!” 韦宗方听的不期一怔,忍不住回头瞧去。星月朦胧之下,只见一个苗条人影,款款从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 苗条人影渐渐走近,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少女,她有一双剪水般的眼睛,眼角上膘,瞧人的时候,天生的存有鄙夷之色。 她有一张红菱似的嘴唇,但嘴角下撇,好像遇上了一件不惬意的事儿。容貌姣美,虽非绝色,但也楚楚动人! 那绿衣少女柳腰轻摆,莲步款款的直走过来,右手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秀发,抬眼间道:“你就想走了么?” 她话声清脆,神情也并不冷做,但听到耳中,却有一种冷淡和轻蔑之感! 韦宗方暗暗皱了下眉,心想:“今晚怎么搞的,老是碰到这些说话冷冰冰的人?在这荒凉的野,昏黑的夜晚,这口气冷漠的绿衣少女,看来也决非常人!” 绿衣少女看他只是望着自己,没有作声,冷冷道:“我问你的话听到了么?” 韦宗方“哦”了一声,“姑娘可是和在下说话吗?” 绿衣少女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不和你说话在,难道是和鬼说话?” 韦宗方心中暗想:“这位姑娘容貌美好,怎么说话如此粗野?”但却只好答道:“在下是赶往上饶城去的。” 绿衣少女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条路自然是到上饶城去的。” 韦宗方付道:“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干么?” 绿衣少女见他没有答话,接着道:“我是说,你这样就走,难道不要命了?” 韦宗方听得一怔,心想“这倒好,看来这位姑娘,和蓝衫少年一样,敢情也想和我打一架了?”心中想着,不由目注对方,问道:“姑娘之意……?” 绿衣少女泛着一双亮晶的眼睛,她此刻才瞧清楚对面这个少年,竟然生得甚是英俊,尤其他那双朗若晨星的眼睛,正瞪在自己脸上,好像从他眼中方有一丝暖气透过来,自己脸颊上有些暖烘烘的感觉。 她轻轻的淬了一声,忽然觉到自己的头不自主的低了下去,这是自己从来未有过的,于是她又抬起头来,声音故意说得冷冷的道:“你方才不是和他对了一掌么?” 韦宗方道:“姑娘原来也看到了?” 绿衣少女轻哼道:“我自然看到了,只怕你自己还没看到呢!”这话怎么说法? 韦宗方张口结舌,几乎答不上话去,自己和蓝衫少年对的掌,自己怎会还没看到? 绿衣少女道:“你以为我说的不对?” 韦宗方觉得肚中一阵饥饿,心想:“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是赶路要紧,别再和她缠夹不休,顺着她口气敷衍上两句,也就是了。”这就点点头道:“姑娘说得是,旁观者清……” 绿农少女道:“不用旁观,我也知道。” 这话越说越奇! 韦宗方心急赶路,连忙拱拱手道:“是,是,在下……” 绿衣少女没待他说下去,披披嘴道:“你知道什么?” 韦宗方当真不知云。 绿衣少女道:“我说你自己还没看到,你难道看到了?” 韦宗方不知她说自己还没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绿衣少女瞧他一直没有作声,哼道:“聪明面孔笨肚肠,我说得这么清楚了,不看不知道,活像一只呆头鹅!” 她忽然笑了,脸上冷淡神情,宛如春风解冻,笑得极甜!但她只笑得一笑,马上又板下脸孔,冷声道:“你不会瞧瞧你的手掌?” 韦宗方被她说得满腹狐疑,果然举起左手,低头瞧去。 绿衣少女哼道:“真是笨得变不转的,你和他对了一掌的,是这只手么?” 韦宗方连忙换了一只手掌。 绿衣少女道:“你掌心有没有针尖大小的一点血痕,此时血已经凝住了,只有很小一点黑血。” 韦宗方经她一说,果然发现自己掌心有这么一点极小的血痕,不知是什么时候刺破了皮? 绿衣少女道:“这就是你和他对掌之时,被他“蓝家毒针”刺伤的。” 韦宗方心中登时明白过来,心想:“难怪蓝衫少年和自己对了一掌,就冷笑而去,原来他掌心暗藏毒针。”心念一动,立即问道:“他针上想是淬过剧毒的了?” 绿衣少女道:“这还用问,他使的“蓝家毒针”,虽然不像见血封喉,发作得快,但毒性可比见血封喉还要厉害,子不见午,除了他独门解药,天下只有……” 韦宗方怒形于色道:“在下和他无怨无仇,他居然暗中施毒!” 绿衣少女道:“施毒还要告诉人吗?” 韦宗方听她口气,这“蓝家毒针”好像毒性甚烈,而且经她一说果然觉得一条右臂隐隐发麻!心想:“趁目前尚未发作,不如赶去上饶,找个治疗毒的大夫及早医治才好!” 他初出江湖,那里知道这种独门练制的毒药暗器,岂是寻常大夫所能治疗的?当下朝绿衣少女拱拱手道:“在下承蒙姑娘赐告,在下告辞了。” 绿衣少女冷冷的道:“且慢,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韦宗方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绿衣少女嘴角泛起一丝笑道:“我看不惯他那种目中无人的狂态,你教训的很好。” 韦宗方道:“姑娘如果别无见教……” 绿衣少女道:“你要走了,是么?” 韦宗方道:“在下既蒙姑娘赐告,想趁毒性未发,赶去上饶就医。” 绿衣少女目光一闪,道:“你认识横山逸士?” 韦宗方道:“不认识。” 绿衣少女冷笑道:“蓝家毒针剧毒无比,岂是普通医生都能解救得的?你今天差幸遇上了我……” 她从衣袖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手上托着一个扁形的白玉小瓶,递了过去,冷冷道: “这瓶中有三粒解药,每隔一个时辰一粒,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三个时辰之后,你这条命,就算保住了,在三个时辰之内,不得妄运真气,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韦宗方接过玉瓶,拱手道:“姑娘赐药之德,在下感激不尽,不知姑娘……” 他想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但话到嘴边,觉得在这荒郊黑夜,孤男寡女,怎好再问人家姑娘姓名?不禁脸上一热,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绿衣少女淡淡的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有心救你的,我只是要让他知道,“蓝家毒针”并不值得狂傲。” 她边说边走,夜风吹着她罗襦,体态轻盈,飘飘欲仙! 韦宗方手上拿着玉瓶,直到她身形在夜色中消失,陡然想起这位绿衣少女姑娘口中似乎对那蓝衫少年深感不满,又好像他们之间,甚是熟悉。 自己纵然不好意思问她的姓名,但总可以问问她蓝衫少年到底是何来历? 时光已是不早,他把玉瓶塞入怀中,就放腿朝上饶城奔去。赶到城下,城门自然早已关上,他找了一个僻静之处,纵上城墙。 陡然他发现了七八丈外,也有一条人影,越过城墙,宛如流星一般,疾向正东方向投落。 夜行人身法竟然奇快无比,眨眼之间,已去得无影无踪。 韦宗方心头暗暗赞叹:“此人去得好快,光是这份轻功,自己就不如人家远甚!” 跃落城垣,勿勿朝大街走去。 这时华灯初上,街道上还是相当热闹,赶到高升,刚一跨进大门,就看到那个熟识的店伙含笑迎了过来,说过:“客官才到?你老那天住的房间,今天赶巧还空着,你老快请。” 他巴结着领了韦宗方直上上房,打开房门,一面又道:“你老想是在街上用过饭了,小的替你沏壶茶来。” 韦宗方道:“且慢,我还没吃饭,你叫厨下弄一份吃的送来。 店伙唯唯应是,迅速退出。 韦宗方经过一阵奔跑,一条右臂已是沉重得提不起来,头脑也昏胀欲睡,心知毒伤已渐渐发作。 这就取出绿衣少女所赠玉瓶,倾出一颗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药丸,分作两半,半粒投入口中,另外半粒用水调开,敷在伤口。正待把玉瓶收起,目光一瞥,只见玉瓶中间,刻着一个方形印章,好像是“束氏练制”四个古篆。 再看玉瓶的下角,还有一个正楷“蕙”字,笔画细如发丝,心中暗付:“这名字刻得笔画极嫩,似是女子手笔,敢情就是那绿衣少女的名字了。” 想到这里,眼前不觉浮现出绿衣少女苗条的傅影,和她娇美的脸孔上那种天生的冷淡神情,一时不觉对这个羊脂玉瓶,摩挲不释。 房门外,一阵脚步声,才把韦宗方从沉思中惊觉过来,迅速收起玉瓶。 晚饭之后,他依照绿衣少女所说,把两颗红丸,按时敷服,才收起玉瓶。熄灯就寝。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试一活动手臂,果然伸缩自如,已无麻木之感,再运气一试,也丝毫不觉有异,心知剧毒已去。 这就在床上盘膝坐好,调息行去,他连日都没有做个功夫,这一行动,但觉身气升腾,直上十二重楼,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待得醒转,已然日影潇窗,着衣起床,打开房门。 店伙打着脸水进来,陪笑道:“你老睡得真好,小的已经来过几次,看你老没开房门,不敢惊动,这时候近响午啦!” 韦宗方一面盥洗,一面说道:“伙计,待会有位丁爷前来找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外面响起一个清朗声音说道:“伙计,这上房可有一个韦爷……” 这真是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韦宗方听出那说话的声音,正是丁之江,不觉大喜,放下面中,一个箭步,掠到门口,迎着叫道:“丁大哥,小弟就住在这里。” 丁之江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一脚跨了进来,笑道:“韦兄弟,真难为你了。” 韦宗方道:“丁大哥,快请坐下来休息。” 店伙不待吩咐,沏了一壶热茶送来,替两人面前倒了盅茶,才行退去。 韦宗方道:“丁大哥这时候才来,把小弟急坏了!” 丁之江道:“那倒没有什么,小兄弟听他口气,好像兄弟持了修罗律令,硬把小弟保出来的,修罗律令,乃昔年修罗真君的令符,可是天杀门甘瘤子借给你的?” 韦宗方道:“不是,那是小弟一位不知名的叔叔,留给小弟的东西,小弟先也不知它竟会有这么大的权力,还是甘瘤子说的,那天天杀娘,也就看到了修罗律令,才肯退去。 丁之江似乎十分注意韦宗方口中的“不知名的叔叔”,随口问道:“你不知名的叔叔是谁?” 韦宗方抬目道:“那天小弟不是告诉过大哥了?小弟就是他老人家一手扶养长大,小弟一直把他当作是我的生身父亲,后来才知他是叔叔,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告诉小弟姓名……” 丁之江目光一闪,口中连“哦”了两声,道:“是了,小兄想起来了,那天兄弟果然说过。”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韦兄弟,夭杀门下的甘瘤子,你如何认识的?” 韦宗方笑道:“说来也算是巧遇,小弟当时也不知道他会是天杀门下的甘瘤子,更没想到他会来保释于我……” 接着就把那天自己一早起来,准备前去安远镖局,在路上瞧到一大圈人围着看热闹,自己因时光还早,也挤了进去,原来是一个赤膊化子,在喂蛇喝酒,后来那化子要自己出些酒资,讹去了十几两银子,说是交个朋友,详细说了一遍。 丁之江听得脸上神色释然一松,接着呵呵大笑道:“这样交的朋友,倒真是难得,也只有你韦兄弟会上他的当。” 韦宗方道:“小弟觉得甘瘤子虽是天杀门下,但他为人豪爽,不失是个够义气的朋友。” 丁之江点点头道:“兄弟说的不错,我只是说江湖上讹骗财物的人多,像甘瘤子这样,能在你危难之时,赶来救你,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韦宗方道:“丁大哥,那万剑会究竟是什么组织?” 丁之江神色微微有异,淡淡的道:“这个小兄也弄不清楚。” 韦宗方道:“我听甘瘤子说,好像他们也是为镂文犀来的。” 丁之江举起茶碗,正待就唇呷去,闻言不由注目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韦宗方自然不会去注意丁之江的神色,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我间他镂文犀是什么?他都不肯说。” 丁之江哼一声道:“天杀门就是在打镂文犀的主意,你问他,自然不肯说的了?” 韦宗方好奇的道:“丁大哥,你可知道那镂文犀到底是什么东西?” 丁之江脸上飞过一丝微笑,说道:“小兄听人传说,虽然知道一点,但也并不十分详细,韦兄弟你总该记得,前天你我同去石人殿,就是为了寻找此物!” 韦宗方惊奇的道:“大哥不是查究万里镖局一行人遇害之事去的么?” 丁之江道:“那当然也是其中线索之一,但主要徽结还是在镂文犀的下落之上。”他说到这里,忽然目注韦宗方,问道:“韦兄弟,你还记得那天我说过什么话吗?” 韦宗方里被问得一怔,膛目道:“没有啊,丁大哥你说过了什么?” 丁之江微笑道:“你再想想看?” 韦宗方想了想,道:“啊……小弟想起来了……” 丁之江目光一亮,道:“你倒说说,我告诉你什么?” 韦宗方道:“大哥那天蹲在草丛中,发现……” 丁之江不待他说完,急急问道:“不错,草丛中怎样?” 韦宗方道:“大哥在草丛发现了一小堆淡巴菰烟灰,大哥曾说,这人年纪当在五十左右,他躲在草丛里,必然已经有了一会,可能和万里镖局命案有关。” 丁之江吁了口气,道:“兄弟只说了这句话么?” 韦宗方道:“以后我们不是就离开那里,到那农家去了?” 丁之江点点头道:“那也许是我真的没说什么了,唉,其实我心里千头万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韦宗方心知大哥因找不到丝毫线索,心头极烦,这就劝道:“大哥虽然答应了武当派,但也不用急在一时,迟早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口中说着,但心里却始终没忘了镂文犀之事,忍不住问道:“丁大哥,你还没说出镂文犀,究竟是什么呢?” 丁之江淡淡一笑道:“那镂文犀据说是一支玉笔。” “玉笔?韦宗方道:“那有什么希奇?” 丁之江望了他一眼,笑道:“光是一支王笔,那也算不得是宝物了。” 韦宗方道:“可是另有什么妙用么?” 丁之江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自然是江湖上传说,得到这支玉笔,即可无敌于天下。” 韦宗方不觉听出兴趣来了,睁目道:“有这等事?” 丁之江续道:“那镂文犀也曾掀起了一场风波,形成你争我夺的局面。” 他目光朝上,似在回忆着当年往事,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我义父愤于当时正邪各派,群起觊视,终于当众把那支玉笔砸成粉碎,大家才知那镂文犀原来只是一支赝品……” 韦宗方道:“那真的呢?” 丁之江道:“据说镂文犀共有三件,两伪一真,义父得到的只是一件赝品。” 韦宗方道:“后来呢?” 丁之江道:“义父在气愤之下,就创立了铁笔帮,他老人家所以要手创铁笔帮,就是告诉大家,他就凭一支铁笔,照样可以纵横江湖,用不着什么镂文犀。” 韦宗方肃然道:“大哥这位义父,当真豪气凌云,不愧是英雄人物!” 丁之江道:“韦兄弟好说,我义父手创铁笔帮,并还立下了一条禁条。” 韦宗方道:“那是什么禁条?” 丁之江道:“铁笔帮的人,永远不准再觊视镂文犀。” 韦宗方道:“大哥义父立下这条禁条,自然是为了避免后人再卷入争夺玉笔的是非之中。” 丁之江目光一闪,大笑道:“但在三十年之后,铁笔帮依然免不了卷入在这场是非之中。” 韦宗方道:“那么万里镖局这趟保的镖,就是镂文犀了?” 丁之江冷笑道:“万里镖局原是武当派开的,不过由乾坤手邵明山出个面罢了,你真当他这次保的是镖货?江湖上的传说,他不知从那里得来了镂文犀,兼程赶返武当山去,静玄、静仁就是奉命接应他师弟来的。” 韦宗方道:“那麻冠道人、铁罗汉,秃尾老龙,不是也落在万剑会手里么?他们自然也是为镂文犀来的了,真想不到区区一支玉笔,竟会有这许多人看了眼红?” 丁之江漫不经意的“唔”了一声,起身道:“韦兄弟,时光已近正午,咱们出去吃点酒饭,小兄还有事和你商量。” 韦宗方道:“丁大哥还有什么事么?” 丁之江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咱们边吃边说好了。” 两人出了客店,并肩朝大街上走去。 丁之江目光流动,不时注意着街上行人。 一会工夫,便已走近会宾楼,一阵刀构之声,和堂棺的尖声吃喝,老远就可听到。 丁之江道:“上饶城中,要算这家会宾楼最是出名,食客也最多,我们就上这家去吧!” 韦宗方道:“小弟得能和丁大哥结交,就在这会宾楼上,今天自然非到这里来不可。” 丁之江“哦”了一声,笑道:“不错,不错,旧地重游,咱们兄弟应该多喝一点才是。” 两人走上楼梯,果然已是食客满座,早有堂棺过来招呼,把两人领到一张空桌边上。 丁之江目光徐徐瞥过全堂食客,才行坐下,要过酒菜,等堂棺退去,才悄悄朝韦宗方道:“这几天上饶城中,随时都可能遇上武林人物,你说话须得留神。” 韦宗方道:“丁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人么?” 丁之江道:“茶楼酒肆龙蛇杂处,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罢了。” 韦宗方道:“小弟记住了。”话声出口,忽然“哦”道:“小弟方才忘了告诉大哥,昨晚差点中了人家暗算!” 丁之江注目间道:“那是什么人暗算于你?” 韦宗方就把昨晚遇上蓝衫少年,大概说了一遍。 丁之江浓眉一皱,冷声道:“云南蓝家的人,也赶来了……”接着目光一抬又道:“蓝家毒针,歹毒无比,中了暗算的人,不出一个时辰,就周身麻木形同瘫痪,而且子不见午,天杀门也未必能解,韦兄弟怎会平安无事?” 韦宗方心中暗道:“原来蓝家毒针,真有这般厉害,那绿衣少女果然没骗自己。”想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红,答道:“那蓝衫少年走后不久,随后又赶来了一个绿衣姑娘,她送了小弟三粒药丸,曾说三个时辰之后,小弟的性命就算保住。” 他因那玉瓶之上,刻有绿衣少女的名字,他年轻脸嫩,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丁大哥瞧。 丁之江对他口中的绿衣少女,似极注意,问道:“你当时可曾看清她有多大年纪了,是何模样?” 韦宗方脸上一红,道:“那姑娘一身绿衣,看去只有十七、八岁,长得……很美……” 丁之江瞧他面红耳赤的神情,不觉笑了一笑道:“她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韦宗方被他这一笑,笑得更是尴尬,那还说得出话来,连连摇头道:“没有,那姑娘给了我三颗药丸,掉头就走。” 丁之江面露惊奇,沉吟道:“这绿衣女子又是什么人呢?蓝家毒针,除了他们独门解药,还有谁能解?” 说话之时,堂倌送上酒菜,两人也就不再多说。 韦宗方拿过酒壶,替丁之江斟了一盅,举杯让道:“丁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丁之江大笑道:“今天该是敬小兄弟的。” 两人相互于了一杯。 韦宗方问道:“丁大哥,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和小弟说吗?” 丁之江道:“那也没有什么,小兄想回去料理一些帮中琐事,意欲邀请兄弟到敝帮盘桓几日,唉,今后小兄还要借重你兄弟协助呢!” 韦宗方想起甘瘤子临别叮嘱自己,不宜置身这场是非之中,但丁大哥乃是自己在江湖上第一个结交的朋友,为人又极正派,他既然说出要自己协助话来,自己怎好推辞?想到这里,就抬头说道:“丁大哥说那里话来,小弟初出江湖,和你大哥一见如故,只要用得着小弟之处,大哥只管吩咐。” 丁之江脸露感激之色道:“丁某交了你这样一位兄弟,真是难得。”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又道:“韦兄弟,我已经出来多日,急于回去,咱们饭后就走如何?”—— 第十章 听者有心 韦宗方忽然想起毒孩儿托自己带的口信,忙道:“丁大哥,我们明天再走可好?” 丁之江道:“你还有事?” 韦宗方道:“小弟还要替人捎一个口信去。” 丁之江奇道:“捎一个口信,那是什么人托你的?” 韦宗方放低声音道:“毒孩儿。” “毒孩儿?”丁之江身躯微微一震,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韦宗方,间道:“他要你捎口信给谁?” 韦宗方道:“南门外报恩寺方丈。” 丁之江脸现诧异,沉吟道:“报恩寺方丈乃是少林弟子,毒孩儿会托你捎口信给少林寺的人?”接着问道:“他对你怎么说的?” 韦宗方道:“他要我传递的只有八个字。” “八个字?”丁之江正待追问。 韦宗方手指已经点着杯中水酒,在桌上写了“剑门阶下,穴上入木”八字。 丁之江目光凝注,口中低低念了一遍,皱皱眉道:“就是这八个字?这是一种暗号?” 韦宗方道:“大概是的,小弟也猜详不出他言中之意。” 丁之江笑道:“如果什么人都猜详得出,那就不算是暗号了。唔……这句“剑门阶下”,自然是说他身为万剑会阶下之囚……那么下面的“穴土入木”呢,这该作何解释?” 他只是沉吟不语,韦宗方见他停杯思索,也没有作声。 沉默有顷,丁之江忽然抬起头来,望着韦宗方道:“韦兄弟是一定要替他把口信捎去的了?” 韦宗方道:“这个自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弟答应了他,自然要替他捎到。” 丁之江道:“毒沙峡的人,无一不毒……”他似是要说什么,但忽然改口道:“兄弟说得也对,既然答应了他,这口信自然要给他捎到……最使人不解的是那悟明法师,明明是少林出身,怎会和毒沙峡的人沆瀣一气?” 最后这几句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韦宗方一时也答不上话去。 丁之江目光一转问道:“韦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到报恩寺去?” 韦宗方道:“毒孩儿曾说此事十分重要,关系一个人的性命,托小弟务必在十日之内,替他捎到口信,小弟想饭后就去,不知丁大哥是否和小弟同去。” 丁之江冷笑道:“他作了阶下囚,托你捎信求援,自然和性命有关,这句暗号,我虽想不出其中道理,也许另有隐秘,江湖上有许多事情,不愿外人知道,毒孩儿只托你代捎口信,小兄自是不便同去,韦兄弟不妨先行一步,待会我在寺外等你,免得启人疑窦。” 韦宗方道:“大哥说得极是,这一点,小弟倒是没有想到。” 两人吃过了饭,韦宗方先行起身,朝楼下走去。 丁之江望着他后影,微微一笑,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右侧一张桌上瞥了一眼,站起身子,缓缓向楼梯的账柜走去,掏银会账。 那右侧桌上是一个商卖模样的汉子,他酒还没喝完,忽然间好像心血来潮,忙不迭地一推酒杯,跟着起身,勿勿朝账柜走了过去。 两人几乎同时走近柜台。 丁之江没有开口,但却转过脸去,和那商卖打扮的汉子打了个照面,便自付账下楼。 那商卖汉子会了酒资,也自扬长而去。 在茶馆酒肆上,几个人同时会账,也是常有之事,并不值得注意;但却有人注意了! 那是临近窗口的一张桌上,正在吃喝的兄妹两人,这两兄妹两人,好像是进城探亲来的,哥哥脸色焦黄,穿一件蓝布长衫,像个不第秀才,妹子也脸有菜色,一身布衣荆钗,这时低着头吃面的妹子,忽然眨眨眼睛,放低声音道:“大哥,你看到没有?” 不第秀才喝了口酒,停杯道:“看到什么?” 那妹子轻声道:“看情形,万剑会对他还不肯放过呢!” 不第秀才漫不经意的道:“自然不肯放过。” 那妹子道:“那你……” 不第秀才笑道:“咱们开了镖行?” 那妹子道:“大哥不管了?” 不第秀才皱皱眉道:“咱们已经劝过他,及早离开上饶,别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那妹子道:“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么?” 不第秀才笑道:“这点距离,还听不到,除非天耳通修到石头人身上去了。” 那妹子问道:“大哥你快说咯,他们是到那里去的?” 不第秀才道:“城南报恩寺。” 那妹子道:“我想去瞧瞧!” 不第秀才道:“好,好,你要去就去,我可没时间奉陪。” 那妹子道:“我去就我去。” 不第秀才耸耸肩笑道:“三妹,我看你对人从没这样热心过。” 那妹子脸上没红,但耳根却红了,轻啤一口,不依道:“大哥我不来了!” 不第秀才道:“要去,快去吧:事情只怕复杂呢!” 那妹子已经站起身来了,忽然停住,扭头道:“你究竟还听到了什么?” 不第秀才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干,砸砸嘴唇道:“让我想想,回头再说吧!” 那妹子一跺脚,嘴上没说,肚里可暗暗骂了声:“酒鬼!” 再说韦宗方离开会宾楼,出了南门,但见山岭重重,树木藉郁,溪流淙淙,景物幽绝! 在山陵谷道上走了不到里许光景,报恩寺一簇黄墙,业已在望。 参天松柏之间,一座古刹,依山而起,远远望去,就有庄严之概! 韦宗方脚下加紧,越过一片平台,迎面就看到“敕建报恩禅寺”六个黑黝黝的金字匾额,心想:“看来这报恩寺规模真还不小,听丁大哥的口气,这里方丈悟明法师,还是少林寺出身,毒孩儿要自己捎口信给这里方丈,当真事有蹊跷。” 心中想着,人已进入山门,转过弥勒殿,是一片青石铺成的大天井,跨上石阶,迎面一座高敞宽广的大雄宝殿,香烟绩绕,宝相庄严。 正在流目四顾之际,只听一声低沉的佛号,起自身侧:“阿弥陀佛,旋主进香还是随喜?” 韦宗方听到有人招呼,立即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灰袍憎人,双手合十,缓缓朝自己走来,这灰衲僧人虽是脸含微笑,但眼神闪烁,生得一脸浮猾。 韦宗方拱拱手答道:“不是,在下是找贵寺方丈来的。” 中年僧人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韦宗方身边那柄铁锈斑剥的长剑,脸上笑容一收,冷冷的道:“旋主找方丈有什么事么?” 好个势利和尚,他因韦宗方身上只穿了一件青布长衫,连一柄随身宝剑都已经快烂成么铁了,脸色也就立即冷淡下来。 韦宗方倒并没感觉,依然含笑答道:“在下受人之托,要面见贵寺方丈。” 中年偕人目光一闪,忙道:“方丈很少见客,旋主有话和贫僧说也是一样。” 韦宗方略现迟疑。 那中年僧人道:“贫僧悟通,方丈乃是贫僧师兄,旋主总该相信了吧?旋主请随贫僧到客室奉茶。” 韦宗方心头不觉起了疑念,脚下不动,淡淡一笑道:“在下自然相信得过大师父,只是在下受人之托,必须面见贵寺方丈,才能说出。” 中年僧人目光转动,面露诡笑道:“旋主既然坚持要见方丈,也望赐告究系受了何人之托,贫僧好替施主进去通报。” 韦宗方心中暗暗想道:“此话不错,他进去通报,自然该告诉他自己受了何人之托而来才对!” 思忖之间,只见从殿后人影一闪,走出一个眉目清秀,年约十五、六岁的小沙弥来,合掌说道:“这位施主,可是要见家师么?小偕替你带路。” 中年僧人脸上微现怒意,但瞬即消失,随着笑道:“师兄醒来了么?旋主要见方丈,就请随他进去吧!” 韦宗方虽然无丝毫江湖经验,但敢情瞧得暗暗奇怪,感到这报恩寺似乎暗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氛。当下就拱拱手道:“如此有劳小师父带路了。” 小沙弥没有作声,转身领着韦宗方朝后院走去。 穿过两重院落,跨出圆洞门,小沙弥忽然回头问道:“方才师叔和施主说了什么?” 韦宗方道:“没有,那位大师父只是问在下何事要见方丈?” 小沙弥哼了一声,道:“他就是没安着好心!” 韦宗方不便直答,那小沙弥道:“施主解药带来了么?” 韦宗方楞得一楞道:“在下受人之托,有事要见贵寺方丈,小师父也许认错了人?” 小沙弥也微微一怔,回身望了韦宗方一眼,道:“你不是姓沙的道士叫你来的?” 韦宗方道:“不是。” 小沙弥似乎感到失望,自言自语的道:“十天之内,他说会有人来的,那不是你了?” 韦宗方听他说出“十天之内”的话,想起毒孩儿也有十天之内务必带到口信之言,似是不谋而合,但因自己不明内情,不好多说。 这一阵工夫,已经到了一座幽静的跨院之中。 小沙弥问道:“施主上姓贵名如何称呼?小僧好进去通报家师。” 韦宗方道:“在下韦宗方。” 小沙弥道:“施主请稍等。” 说罢;身形一闪,很快朝精舍中掠入。 一会工夫,只见静室垂帘掀起,小沙弥躬身说道:“家师请韦施主人内相见。” 韦宗方跨人静室,只见一张木塌上,盘膝坐着一个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老和尚,双目微阖,状似入定。听到韦宗方的脚步声,启动双目,打量了韦宗方一眼,双手合十,徐徐说道:“韦施主请恕老衲行动不便未能迎迂。” 韦宗方连忙抱拳道:“老师父请了,在下冒昧干扰。” 老和尚伸手指指榻边一张木椅,道:“施主请坐。” 韦宗方依言坐下,小沙弥倒了一杯茶送上。 老和尚道:“韦施主请喝茶,老衲听小徒说了,施主受人之托,要见老衲,不知有何见教?” 韦宗方道:“在下受人之托,捎来一个口信……” 话声未落,老和尚突然抬头,双目精光一闪,沉喝道:“外面是什么人。” 韦宗方不由一怔,暗想:“这老和尚形容枯槁,内功倒是已有相当火候!” 只听门外答道:“小弟悟通,师兄病体好些了么?” 老和尚脸色瞬即恢复,徐徐道:“是师弟么?愚兄稍微好了一些,师弟可有事么?” 只听门外答道:“没有,小弟只是问候师兄来的。” 一阵轻微的步履声,渐渐远去。 韦宗方心中暗想:“那悟通明明是窃听自己说话来的了。” 老和尚道:“韦施主捎的口信,自然是给老衲的了,不知那人是谁?” 韦宗方道:“他叫毒孩儿。” 老和尚沉吟道:“毒孩儿?老衲认识的人中,并无毒孩儿其人……” 韦宗方不觉一怔,毒孩儿明明托自己带口信给报恩寺方丈,那会有错? 小沙弥接口道:“师傅,毒孩儿也许和姓沙的道士是一路的?” 老和尚颔首道:“也许是的,他曾说过十天之内,会着人前来……”说到这里,抬目道:“韦施主请说,他托你捎的口信,不知说些什么?” 韦宗方瞧了小沙弥一眼道:“他是写在在下手上的,据说此事关系重大,除了老师父,不能让人知道。” 老和尚口中“唔”了一声,回头朝小沙弥,吩咐道:“你守在门外,不准有人偷听。” 小沙弥怒目瞪了韦宗方一眼,悻悻退出。 老和尚道:“韦施主请说吧。” 韦宗方用手点着茶水,写道:“剑门阶下,穴土入木。” 老和尚道:“只有这八个字么?” 韦宗方点头道:“就是这八个字。” 老和尚抬目道:“他没告诉施主,要老衲转告什么人吗?” 韦宗方道:“没有。” 老和尚又道:“韦施主可记得他还说什么吗?” 韦宗方道:“他要在下务必在十日之内,把口信捎到。” 老和尚点点头道:“不错了,是姓沙的道士要听的回信了!唉,老衲正不知道他要听的回信,究是什么”” 韦宗方不知他口中说的姓沙的道士是谁,自己信已捎到,正待起身告辞! 老和尚突然目注韦宗方,问道:“施主和毒孩儿可是素识?” 韦宗方道:“在下和他只见过一面,并非素识。” 老和尚沉吟道:“那么他怎会托施主替他代捎口信呢?” 韦宗方道:“两天之前,在下被人劫持,恰巧和毒孩儿囚在一处,后来在下幸获释放,他就托我代捎口信给老师父的。” 老和尚皱皱眉道:“他当真在你手掌上写了字么?” 韦宗方听得暗暗称奇,方才自己告诉你毒孩儿在我手上写的字,这难道还有假不成?口中应道:“正是。” 老和尚又道:“他可曾告诉你要是十天之内,施主没把口信捎到,该是如何?” 韦宗方忖道:“这是他托我的事,就是没捎到口信,又会如何?”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这个倒没有说。”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诵佛号,道:“此人心思入毒,当真比沙道士还要毒辣!”接着抬目道:“韦施主可曾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么?” 韦宗方奇道:“在下并无感觉。”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最少也要过了五日,才会稍微觉得有异,目前韦施主只有一日时光,自然还觉不出来。” 韦宗方道:“老师父此话怎说?” 老和尚道:“毒孩儿在施主掌心写字之际,定然已下了剧毒,他们这种毒药,名为“十日散”,无色无臭,使人无所觉,十日毒发,无药可救。” 韦宗方听得疑信参半,问道:“老师父如何会知道的呢?” 老和尚轻轻叹息一声,道:“五日之前,有一位自称姓沙的道士,指名求见老衲,他也是说有一件十分机密之事,要托付老衲,而且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老衲深信不疑,他要老衲伸出手去,他就在老衲掌心写了八个字,那就是“十日之内,来听回音”。临行才说出他在老衲手上,下了“十日散,”剧毒无比,十日之后,就无药可救;但他自会在十日之内,把解药送到,只是要听个回音。” 韦宗方心中暗想:“那姓沙的道士,想是利用报恩寺方丈替他传递消息了!” 老和尚续道:“当时老衲不知他说的回音,究竟是指什么?如今经施主一说,才知就是施主捎来口信。而且毒孩儿也在施主掌心写了字,因此,推想施主也被毒孩儿下了“十日散”无疑了。” 韦宗方道:“有这等事?” 老和尚道:“江湖上人心叵测,险诈难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衲残病之躯,即使他不把解药送来,也是来日无多,施主正当英年有为,真要中了他们“十日散”,倒是辣手之毒……” 韦宗方道:“在下怎会一无感觉?” 老和尚道:“等到剧毒发作,那是已经迟了!”说到这里,闭目沉思有顷,徐徐说道: “据老衲所知,出上饶北门,隐居着一位奇人,此人不仅精擅歧黄之术,而且善解天下奇毒,施主能听老衲相劝,不论是否中毒,最好趁毒性未发之前,请他瞧瞧才是妥当。” 韦宗方听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禁想起昨晚误中“蓝家毒针”之事,一经发作当真厉害,这就问道:“老师父说的这位奇人,不知姓甚名谁?如何找法?” 老和尚道:“这位奇人谁也不知他的名字,因为他住在横山脚下,自号横山逸士,门前修竹千竿,草屋三槛,十分好找。” 韦宗方听他说出横山逸士之名,顿时想起昨晚那绿衣少女,好像也曾说过,看来这横山逸士,果然是个大大有名的人!想到这里,就起身说道:“多蒙老师父指点,在下告辞了。” 老和尚道:“施主远道替老衲捎信而来,老衲至深感谢,,五日之后,韦施主务请在驾敝寺一行,老衲恭候侠驾。” 韦宗方自然听得出老和尚口中之意,他是因自己替他捎信中毒,万一横山逸士对“十日散”无法治疗,他本佛家舍已救人的宏旨,要把解药转赠自己无疑。心中不觉对这位和尚肃然起敬,抱拳道:“老师父可还有事见教么?” 老和尚道:“韦施主届时如能赶来,老衲确有一事奉托。” 韦宗方道:“老师父既然如此说法,在下自当准时赶来。” 老和尚道:“老衲行动不便恕不送了。” 韦宗方拱手道:“不敢有劳。” 转身走出精舍,直向寺前奔去。 他因丁大哥约在寺外相候,出了报恩寺,举目四顾,不见丁大哥的踪影,看来他还没赶来。心中想着老和尚适才之言,一路低头疾走,脚下不觉渐渐放慢。 正走之间,忽听一声:“阿弥陀佛。”前面一棵大树之后,转出一个灰袖憎人,合掌迎立,说道:“韦施主请留步。” 韦宗方抬头瞧去,正是报恩寺的那个知客僧悟通,脚下一停,拱手问道:“大师父有什么事吗?” 悟通缓缓走近,阴笑道:“贫道想知道的,就是施主和我师兄密谈之事。” 韦宗方后退一步,冷冷道:“大师父何不回去问问贵师兄?” 悟通跟着跨前一步,阴笑道:“既然在这里和施主遇上了,问问施主也是一样。” 韦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你分明是故意在寺外等候着我的。”这就昂首哼道:“大师父只怕是有意在此等候在下的?” 悟通笑道:“韦施主不愧是个明白人。” 韦宗方道:“在下不明白。” 悟通阴恻恻说道:“不明白也没关系,韦施主只要实言相告,不就没事了吗?” 韦宗方道:“听大师的口气,好像在下不告诉大师父,就会有事?” 悟通双手合十,耸耸肩道:“施主知道就好。”说到这里,伸手朝左侧一指,又道: “施主可还随贫憎到谷中去一谈。” 韦宗方随着他手指处瞧去,那是一道婉蜒深入群山的幽谷,两边杂林深密,地势幽僻,正待说出:“在下不去。” 瞥见悟通面露诡笑,右手朝左一指之际,突然化指为抓,迅速无伦朝自己肩头抓来! 韦宗方终究是身负绝学之人,眼快手快,左手起处,朝前格出,口中喝道:“你这干什么?” 悟通没想到韦宗方小小年纪,内功极深,双方手臂一格之势。他不由自主的上身倾颂,朝右跨出了一步。回过头来,双目凝注着韦宗方,冷笑道:“施主身手不凡,贫僧倒是看走眼了!” 突然欺身而进,一掌劈来。 韦宗方上身微微一侧避过掌势,手臂一圈,同时攻出一掌,人却向后跃退,剑眉陡竖,大声喝道:“大师父再不住手,莫怪在下无礼。” 悟通早已激起杀机,狞笑道:“施主有多少能耐,尽管使来!” 话声中,身形疾扑,拳掌交错,连攻了七八招。 韦宗方双掌挥舞,拆解开悟通一轮快攻之后,悟通攻势稍缓,韦宗方趁机还击,劈出三掌,攻出四拳,把悟通迫的向后连退两步。 韦宗方迫退悟通,并没追击过去,双掌一收,站在当地,冷冷的道:“大师父别无见教,在下要失陪了。” 悟通真没想到韦宗方武功会有如此高强,不禁呆得一呆!心中暗自忖道:“这小子极似武当门下,身手不凡,凭自己一人,只怕真还截不住他。” 就在此时,山径上一条人影,疾驰而来,转眼之间,已到两人面前! 悟通瞧到来人,心头不期一震。 韦宗方却是心中一喜,急忙叫道:“丁大哥。” 来人正是铁笔帮主丁之江,他目光一瞥,问道:“韦兄弟,你和这位大师父怎么动起手来了?” 说话之时,两道炯炯眼神,朝悟通投去,右手有意无意朝后挥了一下。 悟通已经瞧清他右手一挥之际,掌心捏着一个剑诀,心中更是惊奇。不禁后退一步,双手合十,放下脸,陪笑道:“贫道只是想请教这位韦施主一件事,不料韦施主对贫僧动了怀疑,实在是场误会,贫僧这里谢罪。” 丁之江道:“既是误会,大师父请吧!” 悟通连连应是道:“是,是、贫僧这就告退。” 说完,又朝两人躬身合十,转身飞驰而去。 丁之江道:“韦兄弟,到底为了什么事和他打起来的?” 韦宗方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述说了一遍。 丁之江冷哼一声,道:“他们果然想利用报恩寺方丈,传递消息,这么看来,那姓沙的道士,定是毒沙峡的无疑。”—— 第十一章 横山逸士 韦宗方曾听不知名叔叔说过“行走江湖,同毒沙峡的人不可接近”之言,如今又听丁大哥提到“毒沙峡”,不禁问道:“丁大哥,毒沙峡到底是什么地方?” 丁之江道:“毒沙峡么,他们里面的人,个个都擅于用毒,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行动,小兄也不太详细。” 韦宗方心中起了一种感觉,丁大哥原是个性豪爽的人,怎么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方才问他万剑会,他推说不知道,这会问他毒沙峡,他又说不详细,但自己从他口气中听来,他分明知道得很多,只是不肯说而已! 丁之江见他没有作声,忽然间流露出十分关切之色,认真说地道:“悟明法师说得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毒沙峡的人,险诈难防,毒孩儿极可能在你兄弟身上,暗施“十日散”,走,咱们这就到横山去。” 韦宗方道:“丁大哥认识横山逸士么?” 丁之江道:“不认识,听人传说,横山逸士在江湖上名气极响,不但医道极精,对解救各种剧毒,也有独到之处,大家因他不问黑白两道,不论善恶之分,只要上门求他,无不悉心治疗,江湖上就以赛华陀相称。”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极快,一会工夫,由南门穿越北门,直向横山奔去。 横山,顾名思义,自然是山如横置,这一带山势不高,山岭相连,确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之趣! 两人赶到横山脚下,老和尚说的不假,横山逸士的住处,修篁千竿,茅屋三楹,果然并不难找。 板桥流水,清溪瀑缓,一条黄泥小径,直通竹篱木门前面,沿路飞鸟啁啾,愈显得景物清幽,凡虑尽涤! 韦宗方不禁想起自幼长大的故居怀玉山那间茅屋,也正是这般光影!自幼相依为命的慈父,一下变成不知名的叔叔,身世成谜,前途茫茫,这种恬淡无争的山居生活,从此只余回忆,他心头起了无限感触,眼眶也有些湿润。 丁之江发觉他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不禁回过头来,望了韦宗方一眼,吃惊的道:“韦兄弟,你神色不对,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吗?” 韦宗方摇摇头道:“没有,小弟看到这里景物,不觉想起从前住的地方。” 丁之江道,“韦兄弟是想家了?” 韦宗方道:“我……我……没有家。” 丁之江大笑道:“你兄弟到底年纪还轻,哈哈,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老守田园?有没有家,何足索怀?” 韦宗方被他一说,不觉心胸一宽,点头道:“大哥说得极是。 几句话的工夫,便已走到篱前,丁之江举手敲了两下,不见有人答应。 竹篱里面,是一块小小的药圃,中间起了三间茅屋,但茅屋的两扇木门,此刻也关得紧紧的,是以瞧不到里面有人在? 丁之江又重重的敲了两下,大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只听一个粗大喉咙在里面问道:“什么人?” 这答话人的口气,大有不耐烦之感! 丁之江皱皱眉,心想:“此人口气粗鲁,自然不会是横山逸士本人,莫非横山逸士不在家?”一面答道:“在下丁之江,求见逸士来的?” 茅屋里面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接着那个粗大声音又道:“尊驾莫非是铁笔帮主丁大侠吗?” 丁之江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那粗大声音道:“请丁大侠稍等,我就来开门。”过了一会,茅屋木门开处,一个黑衣汉子大步走出,随手打开柴扉,拱拱手道:“两位请进。” 丁之江打量黑衣汉子一眼,觉得此人步履矫捷,看去身手不弱,心中不觉暗暗动疑,一面连忙抱拳问道:“逸土在家吗?” 黑衣汉子道:“我家主人正在练药,两位请到里面坐。” 丁之江听他称呼,心中疑念不觉消了许多。试想横山逸士在江湖上颇负盛名,自然精通武功,那么替他看门的人,身怀武功,就并不值得惊奇,就是方才的窃窃细语,想来也是他向横山逸士请示,要不要开门了。 心念转动之际,已和韦宗方两人,随着黑衣汉子进入茅屋。这中间一间,就是客室了,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桌椅之外,别无他物,但却打扫得点尘不染,另有一种山居隐逸古朴之风! 他把茶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 过了一会,才听左首厢房起了一阵步履之声,接着房门开处,从里面闪出一个头发花白,颏留山羊胡子的老者!此人当然就是赛华陀之名的横山逸士了! 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蓝布长袍,连下摆扭扣都没扣上,一脚跨出厢房,就很快的掩上房门,生似怕人瞧到他房中秘密一般。这也难怪,他精擅医道,房中自然放着不能让外人偷觑的家传秘方和秘制丹药。 他掩上了门,才慢条斯理的抬了抬下巴,一手捻着山羊胡子,缓步行来,目光略微朝两人一转,瘦削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拱了拱手,笑道:“老朽正在练制一些药丸,有劳两位久候了,不知那一位是丁大侠?” 两人同时站起,丁之江还礼道:“在下丁之江,这是义弟韦宗方,慕名而来,打扰老丈清修,实在冒昧得很。” 横山逸士忙道:“好说,好说,两位快快请坐。”他自己也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接着说道:“丁大侠难得到上饶来,宠临寒舍,必有赐教。” 丁之江道:“老丈岐黄之术,名满武林,在下兄弟正有一事请教。” 横山逸士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道:“不敢,老朽只略通医道,丁大侠有什么疑难,老朽知无不言。” 丁之江指指韦宗方道:“在下这位兄弟,极可能被人暗下了剧毒,想请老丈瞧瞧。” 横山逸士吃惊道:“不知是什么剧毒?” 丁之江道:“老丈可曾听过江湖上有一种“十日散”的毒药么?” 横山逸士身躯微微一震,诧异的道:“十日散,老朽从没听到过这个名称?哦,哦,韦少侠身上,不知有何感觉?” 丁之江代答道:“据说“十日散”无色无臭,中毒之人一无感觉,但十日之后,就无药可救了。” 横山逸士目光闪动问道:“有这等事?韦少侠如何会中毒的,可不可说给老朽听听?” 韦宗方道:“在下两日前,受人之托,代捎一个口信,那人曾在在下掌心写了几个字……” 横山逸士道:“这人是谁?” 韦宗方道:“他叫毒孩儿。” 横山逸士摇摇头道:“毒孩儿,老朽没听说过。” 丁之江道:“这毒孩儿似是毒沙峡的人。” 横山逸士又是一震,忙道:“韦少侠这就中了毒么?” 韦宗方道:“他托在下捎口信给报恩寺方丈,在下是听老方丈说的。” 横山逸士张目道:“老方丈说了什么?” 韦宗方道:“据老方丈说,五日之前,也有人托他一件事,曾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后来那人临走时告诉他已中了“十日散”之毒,因此推想在下也极可能被毒孩儿暗中下了毒药,才嘱在下前来,请教老丈。” 横山逸士笑了笑,道:“这真是闻所未闻之事!”说到这里,一手捻着山羊胡子,口中“唔”了一声,点点头道:“照这情形说来,韦少侠是可能中毒,也可能没有中毒了?” 丁之江接口道:“正是如此。” 横山逸士又“哈”了一声,道:“韦少侠先让老朽切切脉再说。” 韦宗方伸过手去,横山逸士右手三个手指头落在他腕脉之上,缓缓地闭上双目,过了有一盏热茶时光,才微微睁目道:“换过手腕。” 韦宗方依言换了一只手。 横山逸士又闭起眼睛,专心一意的切起脉来,但他瘦削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一片严肃。 又过了一盏热茶时光,突然睁目道:“张口,让老朽瞧瞧舌苔。” 韦宗方依言张大了口,横山逸士右手伸出一个食指,轻轻压着韦宗方舌头,凝目瞧了一会。又翻起韦宗方的眼皮,瞧了瞧,放下右手,闭目向天,一声不作。 丁之江问道:“老丈,韦兄弟可曾中了毒么?” 横山逸士长长吁了口气,目光缓缓转向丁之江道:“老朽细查韦少侠脉象,果然中了奇毒,只是此种奇毒,似是潜伏内腑,在毒性未发之前,老朽也说不出来……” 韦宗方道:“在下曾听老方丈说过,这种毒药,最少也要过了五日,才会稍微觉得有异。” 横山逸士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那你最好过了五日再来。” 丁之江道:“老丈是说目前还无法用药么?” 横山逸士道:“老朽医道,虽然不敢自诩高明,但也治疗过不少疑难杂症,但这等既已中毒,似又潜伏不发,深藏内腑的奇毒,老朽却还是第一次是遇上,用药之道,贵在对症,老朽还不知毒性如何,自然无法用药了。” 他话声一落,朝丁之江瞧一眼,似乎张口欲言,但却没有说出。 丁之江道:“老丈有话但请明说。” 横山逸士道:“老朽觉得丁大侠一身武功大非寻常,眼中神光,似乎不应昏而不清,而且准头也略带灰黯,照说是中毒之象,丁大侠可有什么感觉吗?” 这真是惊人之言,丁之江自问并没和人接触过,再试一运气,也丝毫不觉得有异;但横山逸士精干疗伤治毒,江湖上素负盛名,说出来的话,自然必有所本。心中微微一怔,抬目道:“在下并无感觉,老丈……” 横山逸士一手摸着山羊胡子,徐徐说道:“老朽如果没有看走眼的话,丁大侠所中的毒,毒性发作的较快……。”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过手去,翻动了一下丁之江的眼眶,续道:“不错。” 毒性已经渗入血液,不出六位个时辰,就会发作,这种剧毒,倒是江湖上常见的……” 话声未落,一个女子娇脆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先生在家么?” 横山逸士皱皱眉,自言自语的道:“又有人找我来了。”提高声音道:“什么人,进来吧!” 竹篱木门被人砰然推开,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很快冲了进来,目光朝三人一转,急急问道:“那一位是先生?快给我看病。” 这少女蓬着一头黄发,面色焦黄,还长着一脸麻子,奇丑无比,但她身材,却生得十分苗条,说话声音,也娇脆悦耳,和她这付尊容,简直是大不相称! 韦宗方一瞥之下,只觉那奇丑少女,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 横山逸士两道目光缓缓朝奇丑少女投去,口中徐声道:“老朽就是,姑娘是什么病?” 那奇丑少女道:“我……是中了人家剧毒。” 丁之江因横山逸士说自己中毒之象,如今听奇丑少女说出她也是中了人家剧毒,不禁暗暗一怔,忖道:“不知她又是怎样中的毒?” 横山逸士道:“姑娘坐下来,老朽替你切切脉看。” 那奇丑少女依言在一张木桌边上坐下,一手靠着桌子,仰起手腕,等待横山逸士切脉。 横山逸士缓缓伸出三个指头,朝她脉上按去! 那奇丑少女仰着的手腕,突然翻起,一记“赤手缚龙”,朝横山逸士右腕抓去!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横山逸士怎么也未料到奇丑少女会突施袭击,反腕抓来,要想闪避都嫌不及,右腕脉穴一紧,已被奇丑少女扣住。 这一下,当真事起仓猝,连坐在边上的丁之江和韦宗方也不及抢救,但两人却不约而同霍地站起身来。 奇丑少女动作奇快,左手一把扣住横山逸士右腕,右手扬起,已然点上了横山逸士的“期门”穴,目光一抬,朝两人冷笑道:“你们真当他是横山逸士吗?” 丁之江、韦宗方听得方自一怔。 那奇丑少女更不打话,右手一拉,却把横山逸士的一把山羊胡子扯了下来,再往他脸上轻轻一掀,随手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韦宗方举目瞧去,只见这假冒横山逸士的人,看去不过三十出头,生得面型瘦削,此刻瞪着一双鼠目,已是面无人色。 “嘶……”突然三缕疾劲的蓝影,从屋后射出,朝奇丑少女身后袭来! 那是三支淬过剧毒的细小暗器,来势如电,轻微的嘶风之声,才一入耳,已然品字形射到奇丑少女身后,一取“凤眼”,左右各取“凤尾”,不但势劲力急,而且认穴奇准! 丁之江敢情不愿多事,明明看到了,却依然袖手旁观,视若无见。 韦宗方瞧得一惊,不由脱口叫道:“姑娘小心!” 其实不用他喊,奇丑少女早察觉了。只听她口中轻哼一声,连头也没回,举起手上的人皮面具,朝后挥去,同时还侧过脸来,朝韦宗方笑了笑! 莫看她面貌生得奇丑无比,但这一笑,厚厚嘴唇皮里却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贝齿。射到她身后的三支淬毒暗器,经她轻轻一拂,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丁之江脸色似乎微微一变。 韦宗方也呆得一呆,暗暗忖道:“这是什么手法?既不见她伸手去接,三枚暗器不知消失到那里去?” 奇丑少女冷冷一笑,道:“你们既是找横山逸士来的,还不快去把他放了,呆在这里作甚?” 丁之江道:“姑娘不是也找横山逸士来的么?” 奇丑少女回眼哼道:“我已经擒住了一个,叫你们……” “呃……”就在她回头说话略一分神之际,只听那假冒横山逸士的汉子,突然“呃”了一声,身躯往后倒去! 这自然是那个偷袭奇丑少女的人,怕同伴泄漏了机密,才暗中出手,杀以灭口。 “好贼子!”奇丑少女娇叱一声,双脚一顿,身形朝屋后掠去。在她扑起之时,回头怒声道:“你们再不去救人,只怕连横山逸士都要遭人暗算了……” 丁之江敢情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着,不待奇丑少女说完,双肩一晃,迅速朝左厢扑去。 韦宗方急忙跟着进去。 这左厢房想是横山逸士的卧室了,靠壁处放着一张木床,四面壁架上,尽是大大小小的各式药瓶。 丁之江已经接近床前,举手掀开棉被,果见躺欧着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者。 此人当然是如假包换的横山逸士了。瞧他清癯瘦削的脸型,和额下一把花白山羊胡子,和假扮他的人,倒也却有几分相似! 韦宗方轻声问道:“丁大哥,他怎么了?” 丁之江道:“他只是被人点了穴道。” 说着,伸出手拍开横山逸士被掣穴道。 横山逸士双目一睁,舒展了一下手足,才缓缓从床上坐起。 韦宗方瞧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对襟夹衣,和一条扎脚夹裤,不由想起假冒他的人,穿的那件极不合身的长袍,正是从他身上剥下来的,难怪连下摆钮扣,都没扣好。 丁之江也不觉一怔,暗想:“原来名满江湖的横山逸士,竟然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横山逸士跨下木床,朝两人拱拱手道:“老朽多蒙援手,两位想来就是丁大侠、韦少侠了?” 丁之江抱拳还礼道:“原来老丈都听到了?” 横山逸士道:“老朽穴道受掣,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诸位方才说的话,却是都听到了。” 丁之江道:“老丈可知这人是何来历?” 横山逸士道:“他们说是奉命而来,要老朽跟他们去,老朽不肯答应,正好丁大侠赶来了,他们怕老朽出声,出手点了穴道,老朽也不知他们是何来历?” 丁之江听他口气,似是不愿多说,这就拱手道:“我们还是到外面坐吧!” 三人退出厢房,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奇丑少女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业已浑身发黑,他身上好像已经被人搜过了,连射在肩头的暗器,也已被人起下取走,只剩一个小小创口,还在淌着黑血。 丁之江暗暗哼了一声,忖道:“这丑丫头,好快的手脚,不知又是什么路数?” 横山逸士俯下身去,仔细察看着尸体伤口,吃惊道:“见血封喉,好烈性的毒药暗器!” 韦宗方目光一瞥,忽然瞧到桌上多了一个小小磁瓶,过去一瞧,桌面上还有字迹,写着:“瓶中解药,留赠两位。” 字迹纤秀,极似“金刚指”一类功夫写的,入木三分,指间宛然,笔划极匀,敢情就是奇丑少女所留。 横山逸士取起磁瓶,瞧了瞧道:“这是那位姑娘留下的了?两位莫非被人做了手脚?” 丁之江想起方才那假冒横山逸士的人,曾用指头探看韦宗方的舌苔,又翻着自己眼眶,不由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在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连人家暗做手脚,还一无所觉。”这就说道:“韦兄弟,你先请老丈看看,是否中了“十日散”之毒?” 横山逸土道:“老朽从没听说过“十日散”之名,是否中毒,要切过脉才会知道。” 于是他又替韦宗方切了左右两手腕脉,这情形,倒和方才假冒的人一模一样,也是闭着双目凝神不语,过了约有盏茶光景,睁开眼睛,口中低低说道:“奇怪呀!奇怪!” 韦宗方听他连说两声“奇怪”,心中也觉奇怪,正待讯问。 横山逸士突然目光炯炯,盯在韦宗方脸上,百露惊奇,说道:“韦少侠方才确是无意之中吞服了一种毒药,但却被你体内另一种极强的解毒药力,化解无遗……” 韦宗方张了张口,又想问话。 横山逸士又道:“据老朽从脉象上察看,韦少侠两日之间,已经中过两次罕见奇毒,第一次当在两日前,由左掌心手厥阴“劳宫”穴渗入心包络,这是一种性道极缓,奇毒无比的毒药……” 丁之江道:“那是“十日散”无疑了。” 横山逸士又道:“另一种奇毒,却是由右掌手少阴“神门”穴循臂而上……” 丁之江听到这里,不由大笑道:“老丈脉理精通,在下佩服已极,韦兄弟昨晚确实被“蓝家毒针”刺中右掌。” “蓝家毒针?”横山逸士听到“蓝家毒针”也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即点点头道:“不错,除了“蓝家毒针”,确实找不出再毒的东西了。” 语气一顿,接着又对韦宗方道:“韦少侠所中的这两种奇毒,只要遇上一种,也是必死无疑,但韦少侠却服了令人难以直信的解毒奇药。唉!老朽也素以精通医理,善解剧毒自负,想不到临老之际,竟会遇上这等配合神奇的解毒药物。不但把韦少侠体内剧毒,悉数化解,而且这种解毒药性留在血液之中,至少可保持一个短时期,不受毒物侵袭。哈哈,韦少侠,误服下去的毒药要和前面两种奇毒相较,那简直是微不足道了,不知这解毒奇药,韦少侠从那里得来的?” 丁之江朝韦宗方微微一笑道:“老丈说的,想来是那位绿衣姑娘相赠之药了。” 横山逸士追问道:“绿衣姑娘,那绿衣姑娘是谁?” 韦宗方脸上一红,接道:“在下也不知道,昨晚在下中了蓝家毒针,幸蒙那位绿衣姑娘赐了三粒药丸。” 横山逸士脸露惋惜道:“可惜,可惜,不知这位姑娘,究是什么人?” 正说之间,丁之江突然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韦宗方慌忙把他扶住,吃惊道:“丁大哥,你怎么了?” 丁之江道:“只是有些头昏。” 横山逸士“唔”了一声,道:“丁大侠果然被人做了手脚,毒性发作,老朽只顾说话,此事早该想到了。一说着抓起了丁之江左腕,切了切脉,道:“还好,毒性才发,还并不严重。”伸手取过桌上磁瓶,拔开瓶塞,凑着鼻孔闻了闻,点头道:“不错,正是解药。” 倒出少许,吹入了丁之江鼻孔。 丁之江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果然立时觉得精神一爽。 横山逸士把磁瓶递到了丁之江手上,笑道:“这瓶解药,似是一种专解以指甲弹入口鼻毒药的解药,丁大侠行走江湖,大是有用。” 丁之江伸手接过,揣入怀中,一面拱手道:“多谢老丈,在下兄弟告辞了。” 横山逸士歉然道:“老朽也有些琐事,急待料理,不送两位了。” 丁之江、韦宗方别过横山逸士,赶到城中,已是上灯时分。 匆匆回转客店,丁之江走在前面,经过东廊,瞥见一间房门边上,插着一朵黑纸剪成的玫瑰花,微微一怔之际,脸不由微露笑意。 两人进入房中,店伙送上脸水,伺候着道:“两位客官可要些什么吗?” 丁之江洗了把脸,回头道:“我们还没吃饭,你要厨下替我们做两份饭菜送来。” 店伙退出之后,丁之江道:“韦兄弟,你在房中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韦宗方不知他有什么事,正待讯问,丁之江已经很快闪出身去。 接着店伙送茶进来,陪笑道:“小的方才忘记告诉两位了” 韦宗方道:“什么事?” 店伙道:“下午有位女客人问起丁客官?小的想到你老早晨吩咐过,这位客官正是姓丁,小的问她找丁客官可有什么事?那女客官说没甚么?只是随便问问。” 韦宗方道:“那女客人是何模样?后来就走了么?” 店伙回了头,压低声音才道:“没有,她就住在东厢五号房里,啊,那女客人模样可真不错,穿着一身玄色衣裙,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还有身材也很苗条……” 他还想再说,只听隔壁房中有人叫着伙计,只好匆匆出去。 韦宗方暗想那女客也许是丁大哥的熟人,也未便追问,起身倒了杯茶,回到椅上,慢慢喝着。 过了一会,店伙送上酒菜,恰好丁之江也及时回来。 店伙朝韦宗方笑了笑,随手掩上房门。 两人就在房中吃喝起来。韦宗方抬头道:“大丁哥,方才店伙说,下午有人找你。” 丁之江急急问道:“他可曾说是什么人?” 韦宗方道:“是一位女客人,住在东厢五号房里。” 丁之江身子微微一震,脸露诧异,接着淡淡笑道:“女客人?小兄那有女客人找我?客店中五方杂处,姓丁的不止我一个,也许是找错了人。” 韦宗方看他言词闪烁,心中虽觉可疑,但也不好多说。 吃过晚餐,丁之江忽然低声道:“韦兄弟,咱们先休息一会,今晚还有事呢!” 韦宗方奇道:“什么事?” 丁之江道:“时候还早,过了二更,咱们到安远镖局去。” 韦宗方吃惊道:“可是安远镖局出了什么事吗?” 丁之江道:“不是,孟老哥的安远镖局,早已收歇,他那房子,也已换了主人!” 韦宗方愈听愈奇,问道:“那我们还干什么去?” 丁之江道:“我方才出去也就是为了此事,只是目前还弄不清楚,咱们到了那里看情形再说。” 韦宗方不知他要去看什么情形?心中总觉了大哥好像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只是不肯和自己明说,暗想:“自己跟你同去,你就是不说,我也会知道的。”一面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弟跟大哥去瞧瞧也好。” 丁之江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举手熄去灯火,各自在床上运功调息。 时间快近二鼓!丁之江一跃下庆,轻声道:“韦兄弟,是时候了!” 韦宗方应了一阵,也自床上跃下。 丁之江悄悄推开后窗,手掌一按窗沿,人已穿窗而出,等韦宗方纵出窗外,才轻轻掩上窗户,长身纵起,一路朝东掠去。 此时二更不到,大街上华灯高挑,夜市未散,两人翻越过几重屋面就悄悄跃落,穿行了几条街道,东横街已在前面—— 第十二章 梁上君子 这一带距大街闹市已远,地势僻静,附近人家,只是蔬蔬落落有些灯火射出。 两人走近安远镖局门首,韦宗方举目瞧去,只见门前那对石狮子还静静的蹲在那里,但安远镖局的白铜招牌,果然已经不见。 两扇黑漆大门,紧紧的闭着,瞧不见一丝灯光,偌大一座院落,望去黑沉沉的,敢情院中的人,早已熄灯就寝,心中不觉暗暗起疑,不知丁大哥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丁之江突然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舍了大门,绕到围墙右侧,隐入暗处,伸手入怀,取出两方黑色绢帕,把一方递到韦宗方手上,压低声音道:“韦兄弟,把脸蒙起来。” 说话之时,已迅速包了半个脸孔,只露双目在外。 韦宗方因丁大哥平日为人,本极正派,但今晚行径,似乎大有溪跷,自己既已同来,也只好接过绢帕,依样葫芦的蒙上了脸。 丁之江目光向四周迅速一扫,低声道:“韦兄弟随我来。” 双脚一点,人已随声拔起,宛如夜鸟凌空,轻轻落到墙头,一闪而没。 韦宗方略为迟疑了一下,也一提真气,跟踪跃起,越过围墙,飞落天井。 举目瞧去,只见丁之江已停在阶前,朝自己招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这就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跟在丁之江身后,进入大厅,但觉空荡荡的只是一座空厅,连什么摆设也没有。心中暗想:“敢情这里主人,还没搬来。” 正想之间,丁之江俯在身边低低的道:“韦兄弟,时间还早,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待会不论见到什么,如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出声。” 韦宗方奇道:“待会还有什么人来么?” 丁之江道:“我想可能会有人来,因此咱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好。”韦宗方凝聚目力朝四下打量一眼,觉得大厅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忽然目光一抬,望着离地二丈来高的朱漆大梁,低声道:“丁大哥,我们躲到梁上去可好?” 丁之江笑了笑道:“只是你想得到的地方,别人自然也想得到。” 韦宗方心中暗暗忖道:“是啊,那天毒孩儿就是躲在梁上。”心念转动,不觉怔道: “那就没有地方可躲了。” 丁之江道:“好吧,咱们就躲到梁上去,只是上面地方狭厌,尤其一般夜行人,如果隐身大梁,必在中间,咱们应躲到东西两侧,靠墙之处,才不易被人发觉。” 韦宗方听得暗暗佩服,点头道:“小弟记住了。” 丁之江微微一笑,道:“我到西首去,咱们快上去吧!” 韦宗方不再说话,一提真气,双臂一划,腾身跃起两丈来高,一手攀住大梁,身形一弓,便已翻了上去。 依言靠着墙壁,蹲坐下去,堪堪坐定! 只听丁之江的声音以传音入密从对面传来:“韦兄弟,你坐好了吧!咱们现在可以休息了,哦,你会不会传音人密,否则就不可出声了。” 韦宗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蹲在梁上,过了一会,突然听到厅外走廊靠墙之处,隐隐起了一阵极其轻微脚步声。听声音,少说有七八个人,心中不觉暗暗惊奇,果然有人来了! 光以这些人的脚步声听来,分明武功全非弱手;但再一细听,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已经突然隐去,好像这些人到了厅外,便自停住。 他身在梁上,自然看不到厅外动静,足足等了一盏热茶工夫,依然没有半点声息,忍不住以传音入密,朝丁之江说道:“丁大哥,厅外来了人呢!” 丁之江听得一惊,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你瞧见了?” 韦宗方道:“不是,小弟方才听到外边走廊上,好像有人走动,而且人数至少也有七八个人,只是一下就听不到了,好像就在廊上。” 丁之江心头大感惊凛,大厅和走廊之间,隔着一重厚墙,韦兄弟如何会听到的?耳目灵异,内功必然已极深厚。但论他年龄,比自己要小得多,不知何以竟有这等越超武学常规的成就?同时想起他身上的“修罗律令”,此人来历,实在叫人弄不清楚,只是从他言行举动,却又十足是个初出茅芦的人!心念电转,只是微微笑道:“也许韦兄弟听错了。” 韦宗方道:“错不了,小弟听的十分清楚,只怕他们就埋伏在走廊之上,要不是隔着这堵厚墙,几丈之内,就是他们的呼吸也可以听到了。” 丁之江不禁对他提高了几分警觉之心,一面惊欢道:“韦兄弟耳目敏异,小兄十分佩服。” 两人说到这里,又停下来。 韦宗方只是凝神谛听着走廊上的动静,但除了方才一阵脚步声之外,不再有丝毫声音。 夜风吹来,厅上门窗,不时发出细碎的声响,但整座院落之中,却是一片幽暗,沉寂如死。 这样足足过了一个更次之久,时光已是三更天气,仍然不见有何动静? 韦宗方蹲坐在梁上,正自等的不耐,突然听到“嘶”“嘶”几声细微破空之声。 人影倏现,阶前登时多了四个瘦小黑影! 韦宗方头一凛,暗想:“好快的身法!” 丁之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韦兄弟,有人来了!” 韦宗方在这一瞬之间,藉着陵陇星月,业已看清这四个瘦小黑影,竟是四个一般年龄,一般高矮的黑衣童子。 看去眉目清秀,最多不过十四五岁,这就朝丁之江答道:“不错,来的是四个十四五岁的童子。” 丁之江吃了一惊,问道:“这么黑暗,韦兄弟你还能看清他们面目么?” 韦宗方道:“小弟叨星月之光,大致还可以看到,只是不如白天清楚罢了!” 丁之江听得心头大感惊凛,一面忙道:“他们已经进来了,你看他们有何举动?” 四个黑衣童子敢情因偌大一座庭院,像死了一般,不见有人阻拦,也不闻一点声息,略为踌躇了一下,终于举步进入大厅。 四人身形闪电一旋,已迅速散开,两左两右,站在四方形的位置,各自凝立不动。 韦宗方凝目瞧了一阵,才道:“他们就在下面站了四方形的位置,没有动过。 “四方形的位置?”丁之江敢情因大厅上太黑了,看不真切,闻言沉吟了一下,说道: “他们也许在等人!” “嘶……”一道淡烟般影子,挟着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疾然在四人中间泻落! 这人实在来的太快了,快得几乎一闪而至! 韦宗方还没来得及瞧清他的形状,黑暗中已经响起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没遇上人么?” 四个黑衣童子一齐躬身应“是”。 丁之江急急的问道:“韦兄弟,可看清这人是谁?” 韦宗方凝目瞧去,落在四重中间的似是一个瘦小的老道人,居高临下,瞧不清对方面貌,抬头道:“好像是个瘦小道人……” 语声未落,只听好瘦小道人突然喝道:“什么人?” 丁之江心头大骇,暗想:自己和韦宗方以传音入密交谈,决不可能被对方听到,那么他听到的可能是自己两人的呼吸,心念一动,立即传音说道:“韦兄弟快闭住呼吸,不可说话了。” 四个黑衣童子躬身道:“弟子进来之时,已经搜索过了,大厅上并没有人。” 好不厉害,他方才入厅之时,闪电旋了一转,已把大厅搜遍了! 瘦小道人冷哼一声道:“老夫明明听到有人在黑暗之中换气,唔,声音好像出自西首!” 丁之江暗暗叫了声惭愧,方才吸气的正是自己。 瘦小道人负手卓立,黑暗之中,只见他目中精光闪动,缓缓掠过大厅,抬目喝道:“进去,搜!” 话声方落,厅后忽然有人沉声发问道:“什么人,深更半夜,在此大呼大叫?” 这是个苍老声音,说话声中,还夹着几声咳呛。 瘦小道人冷哼了道:“尊驾何人?还不替老夫出来?” 厅后那个苍老声音“哦”道:“你们是找安远镖局来的?镖局早在几天前收歇了,这里已经换了主人,咱们是安份良民,从不与武林人物来往,你们找错了。” 瘦小道人道:“安远镖局业已收歇,老夫还用你说?” 厅后苍老声音奇道:“那么你是找谁来的?” 瘦小道人怒哼道:“找谁?老夫来不得么?” 厅后苍老声音道:“咱们主人还没搬来,你没瞧屋子都还空着?” 瘦小道人目光紧注厅后,问道:“尊驾是谁?” 厅后苍老声音咳呛着道:“你怎么又找我了?” 瘦小道人怒声道:“老夫没工夫和你扯谈。” 厅后苍老声音轻笑道:“我可没有请你们来,是你在和我扯谈……” 瘦小道人阴嘿一声,突然黑暗中寒光一闪,直向厅后发话处,电射而去! “叮……”厅后响起一声极轻的金属激撞之音,从这声音听去,瘦小道人打出的暗器定是细小之物无疑。 韦宗方暗暗一怔,心想:“原来躲在厅后的,也是一位好手,自己真还把他当作看屋子的人呢!” 那苍老声音吃惊的道:“好家伙,小老儿差点在你手下送了老命!” 瘦小道人突然大笑道:“朋友有这份能耐,自非等闲之辈,不用躲在暗处了,何不现身来,让老夫瞧瞧?” 那苍老声音道:“我是这里的管家,你一定要我出来,看来是非出来不行了?” 语声甫毕,厅后突然亮起灯光,一个头盘小辫,身穿一套蓝布衫裤的老人,一手棠着烛台,由屏后缓步而出。 韦宗方凝目瞧去,只见那老者脸上,从眼睛以下蒙着一块黑布,想起自己脸上也包着黑帕,心中不禁一动。 再朝瘦小道人看去,这会有烛光映照,也看清楚了。 这老道人面目阴沉,瘦狭脸,长眉,细目,双颧耸突,目光阴骛,额留苍须,身穿一袭深灰道袍,腰间插着一柄拂尘。 此刻他一双阴骛目光,紧紧地望着蓝布衫老头,冷嘿道:“朋友既然出来?那也不用再遮掩本来面目了。” 蓝布衫老头笑道:“我是怕不小心中了毒。” 瘦小道人道:“你认识老夫?” 蓝衫者头大笑道:“我虽没见过当年的四毒天王,总也听人说过,沙朋友就是换上了道装,声音面貌可不会变的,天下有谁不识?” 这道人姓沙,韦宗方心头又是一动,那报恩寺老方丈说的姓沙的道士,莫非就是他? 心念方转,只听瘦小道人仰天打了个沙哑的哈哈道:“秦兄过奖了,万剑会黑穗总管,兄弟久仰的很!” 韦宗方听得心头猛凛,原来这蓝布衫老头,就是万剑会的秦总管! 秦总管拱拱手道:“好说,好说,兄弟滥竿充数,和沙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因对方武功极高,又善于用毒,心中不无顾忌,话声一落,接着又道:“沙兄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沙道士目光一转,缓缓说道:“兄弟据报,小徒毒孩儿不知何事,冒犯了贵会,为贵会所擒,特地赶来上饶,准备找秦兄陪罪。正好安远镖局已成空宅,打算在此歇脚,不想倒和秦兄遇上了。” 韦宗方听到这里,暗暗“哦”了一声:“他原来是毒孩儿的师傅,听口气自己带的口信,他已经接到了。” 秦总管故作恍然大悟,连忙抱拳道:“兄弟不知毒孩儿会是沙兄门下,多多失礼,这点小事,沙兄只须关照一声,兄弟敢不立即释放?哈哈,沙兄远来,兄弟自该稍尽地主之谊,这里一无所有,歉难招待,兄弟就陪沙兄到客店安歇,一切都由兄弟东道。” 他好像是遇上了老朋友,江湖上人就是这么豪爽,一见如故! 沙道士说道:“这倒不劳秦兄费心,兄弟一向随便惯了,在这里住就好,秦兄答应释放小徒,兄弟已是十分感激,秦兄请便吧!” 秦总管听得一呆,千咳了两声,抱拳道:“令徒之事,原出误会,兄弟自然立时释放,只是沙兄要住在这里,实有未便……”。 沙道士脸色一沉道:“这是一所空屋,兄弟住上一晚,有何不便?” 秦总管道:“沙兄有所未知,安远镖局收歇之后,这所房屋,已由敝会买下来了。” 沙道士阴笑道:“我当为了什么,安远镖局的房子,原来由贵会买下来了,这就更好,秦兄方才不是说要招待兄弟略尽地主之谊么?哈哈!兄弟在这里住上一晚,秦兄的地主之谊,不就尽到了吗?” 秦总管总是多年老江湖,但一时也为之语塞!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冷冰冰的娇笑,传了过来,道:“那不成,咱们今晚就要搬进来了。” 随着话声,从屏后悄生生走出一个黑衣女子来! 韦宗方低头瞧去,那女子一身玄色衣裙,年约二十三四,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身材苗条……” 不由心中猛然一动,不禁想起晚饭前店伙说过,那探问丁大哥的女客人,就是这般模样! 沙道士脸色一变,冷冷问道:“这姑娘是谁?恕沙某眼拙。” 秦总管忙道:“这位是敝会会主驾前四侍之一,黑文君卓九妹卓姑娘。 沙道士冷漠的道:“好是万剑会主的侍姬了!兄弟从没听人说过。” 黑文君卓九妹道:“你现在不是听到了么?”说到此处,忽然抬目朝秦总管道:“秦总管,你可以叫他走了。” 秦总管还没开口,沙道士脸现怒色,冷笑道:“老夫为何要走?” 黑文君卓九妹冷冷说道:“江湖一帮一会各有秘密,咱们今晚就要搬来了,不能有外人混杂其中。” 沙道士仰天大笑道:“哈哈,你们并非本宅主人,兄弟有权先住进来。” 秦总管道:“沙兄此话怎说?” 沙道士摸着他额下一小把苍髯,笑道:“兄弟听说,安远镖局只是把此宅退还给房主,并未听说卖给了你们万剑会。” 卓九妹道:“我们就是向原来屋主买下来的?” 沙道士诡笑道:“你知道这屋主是谁?哈哈,东城董百万,半个上饶城都是他的产业,屋宇毗连。岂会独独把这所房子卖给你们?老夫不妨实言相告,老夫已从董家账房手里,把此宅租下来了?应该退出去的,总不是老夫吧?” 韦宗方听他们只是争论着此屋主权,心中暗暗觉得可笑! 只听黑文君卓九妹冷冷的道:“那你是不走了?” 沙道士目光闪烁,嘿然道:“老夫已经租下来的房子,总不至于让人吧?” 黑文君卓九妹格的笑出声来,柳眉一扬,带笑道:“很好,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好了!” 忽然回头朝秦总管道:“秦总管,你叫他们出来吧!” 秦总管干笑一声,举掌击了三下。 突然间,但见火光连闪,黝黑的大厅之外,登时亮起数十支火把,照得厅上厅外一片通明! 四周廊上,同时现出一二十名一式黑色劲装,半个脸孔蒙着黑布,腰悬黑色剑穗的汉子。 这下瞧得韦宗方暗暗一凛,心想:“原来四周廊上,果然早已埋伏了人!” 沙道士好像丝毫不感意外,他阴森森的面上露出一丝诡笑,点点头道:“十八名黑穗剑士,就是这点阵仗么?” 举手朝黑文君一指,那四个黑衣童子,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拂尘,身形闪动,奇快无比朝黑文君围了上去。 秦总管高声道:“卓姑娘小心他们佛尘上有毒!” 黑文君卓九妹这一瞬间,已经取出一块黑布,蒙在口鼻之上,娇笑道:“我还会上他们的当吗?” 这位卓姑娘当真不愧为万剑会主的驾前四侍,她动作极快,从她取出黑布,蒙上嘴脸,然后刷的一声,再从身边抽出一柄淡黄色剑穗的长剑,也恰好是四个黑衣童子围住她身子挥拂攻上。 卓九妹长剑一挥,银虹如电,绕身一匝,登时幻起一片晶光,飞洒而出,分向攻来的四个黑衣童子泼去, 这一着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 那四个黑衣童子本是分四个方向朝她攻去,但却被卓九妹一招反击之势,迫的弃攻为守,向后连退。 沙道士朝她长剑上的淡黄色剑穗看了一眼,心中暗暗一惊。 要知万剑会素以剑法奇诡恶毒著称,他们这一派的人,剑术高下,即以剑穗的颜色分等。 一般剑士,分为青、红、白、黑四色,各设总管一人,而以金黄色为最高。据说只有会主一人的剑穗是金黄色的,但江湖上很少有人见过万剑会主。 眼前这黑文君卓九妹的剑穗,居然色呈淡黄,足见她在万剑会的身份,仅次于会主,剑术造诣自然极深! 心念一转动,立即大喝一声:“退下!” 四个黑衣童子闻言后退,沙道士手上拂尘一挥。嘿然笑道:“老夫听说万剑会主是唯一使用金黄剑穗的人,姑娘能使用淡黄剑穗,想来剑上必有独到之处?” 卓九妹手腕微震,剑身荡起了一丝嗡然轻响,她目光瞧着剑锋,左手在剑脊上轻拭,柳眉挑动,冷声道:“你是否要想试试?” 沙道士瞧她神色倔做,手上长剑似极轻柔,功力确实不弱,不由狂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卓九妹冷哼一声,道:“你仔细了!” 话声出口,既无起手式,也不亮开门户,皓腕轻轻一送,一剑直向沙道士刺来! 出手一剑,居然使得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厉惊人! 沙道士右手拂尘陡然翻起,幻起一片玄光,封住了黑文君的剑势,同时嘶的一声,一缕拂尖却向对方执剑右掌缠去。 卓九妹身形轻巧一侧,长剑如灵蛇出穴,连变三招,巧快绝伦,连取沙道士三处大穴。 沙道士纵声笑道:“果然好剑法!” 拂尘一圈,一招“风云四合”把三剑一齐封开。 卓九妹冷哼一声,剑势一紧,突然间,冷芒电旋,幻起了重重剑影,两丈方圆,尽都是森林剑气。 躲在梁上的韦宗方瞧得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剑招,如此凌厉恶毒……” 再看沙道士全身宛如裹上了一片玄雾,但闻嘶嘶细响,拂尘上的招法,同样快得使人看不清楚。 韦宗方不觉瞧得出神,双手支持着身子,半俯半跪,凝神提气,只是注视着两人手上宝剑和拂尘的变化。 正当他全神贯注,俯首凝视之际,忽然觉得自己左手指尖,好像按在一件凉冰冰的东西上面! 此刻底下两人,已力搏了二三十回合,正在各显神通,抢掣先机,奇招突出,变化万千! 他瞧得目不稍睫,心无旁骛,自然不会注意这冰凉的东西,但他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朝这件凉冰冰的东西,摸着、挖着! 这东西好像嵌在梁上,入木三分,摸上去光滑滑的休想挖得起来。 激战之中,突听卓九妹娇叱一声,点点寒芒,错落剑花、陡然化作一缕劲急银箭,疾向一片玄影中投去! 这一击,不但变化莫测,而且劲急无俦,锐不可挡。 沙道士及时警觉,要待封解,已是不及,匆匆忙间,猛然一吸丹田真气,硬把心胸向后缩退一尺。寒锋直落,但听嘶的一声,沙道士身上一袭道袍,由胸前垂直而下,已被剑锋划开,只要他稍微慢上一步,就得剖胸开腹,尸横当场。 韦宗方瞧得大吃一惊,他左手原在漫不经心的挖着那件凉冰的东西,此刻蓦然一惊之下,手指不觉微一用力,竟然硬把那件东西挖了起来,但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因为此刻底下两人,已经有了极大变化! 沙道士惊出一身冷汗,疾忙向后飘退了两步,沙着喉咙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姑娘剑法,老夫领教了。”目光迅速一扫,接着喝道:“哈哈,孩子们走吧!” 卓九妹一剑划破了沙道士胸前道袍之后,忽然晃了两晃,脚下一软,身子往后倒去! 沙道士喝声出口,人已随声飞起,四个黑衣童子也丝毫不慢,刷、刷、刷、刷四点黑影,同时紧随着师傅身后,朝厅外掠去!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般事,连那位万剑会的黑穗总管搜魂鬼手秦大成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眼看着黑文君卓九妹昏倒地上,沙道士和四个黑衣道童纵身朝厅外冲去,不觉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截住他!” 双手扬处,呼呼两掌,疾劈而出,同时脚尖一点,迫纵扑起! “哈哈!”沙道士刚到厅外,突然转身,大笑道:“秦兄,不用送了!” 左手一扬,一篷尺许见方的灰色烟雾,直向秦总管洒了过来。 秦总管自然识得厉害,他追出之时,原也早已有备,见状立时身向后仰,摒住呼吸,借着双足脚跟之力,一个鲤鱼翻身,闪电横移八尺。 这一耽搁,沙道士早已冲出大厅去了。 厅外火炬照耀,十八名黑穗剑士,剑光闪闪,早已等候多时,此刻那容沙道士突围,但听喝吃乍起,一片交叉剑光迎着五条黑影,像网署般张开。 但剑网只像昙花一现,就倏然尽没。 十八名黑穗剑士,武功剑术全非庸手,就在迎截敌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前面几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其余的人,怔得一怔,还没来得及出手拦截,沙道士早已带着他四个门人,像一阵风似朝墙外投去。 韦宗方瞧得又是一惊,暗想:“这沙道士不知使的什么毒药,竟有这么厉害?” 心中想着,忽然发觉自己手上,好像多了一件东西,不觉低头瞧去。这一瞧,他几乎惊叫出声,原来自己手,握着的竟是一支五寸来长,晶莹如玉,色呈紫碧的玉笔! 镂文犀!难道这就是镂文犀?它怎会嵌在梁上的? 哦!自己此刻存身之处,就是那天毒孩儿隐伏的地方,那么是他藏在这里的了!不错,他要自己捎的口信,不是有“穴土入木”之言! 心念闪电转动,一时不敢招呼丁之江,迅速把玉笔揣入怀里。 这不过是一瞬工夫,只听远远传来沙道士沙哑的声音,道:“秦兄放心,兄弟手下,极有分寸,只要秦兄等人退出此屋,释放小徒,兄弟自会派人奉上解药……” 话声渐渐远去,自然业已去远。 等搜魂鬼手秦大成追到厅口,对方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这下可真把这位黑穗总管气得发疯,双目寒芒暴射,脚下一蹬,地上的清水方砖,被他蹬得碎屑四飞,回身朝梁上望了一眼,抱起卓九妹,沉喝一声:“走!” 厅外剑士,也各自抱起中毒之人,火光乍灭,十来条人影,刹那间,走得一个不剩。 韦宗方眼看所有的人,全都走了,急忙叫道:“丁大哥……” 丁之江一下跃落,勿忙的道:“韦兄弟,咱们快走。” 韦宗方跟纵飞落,兴奋的道:“丁大哥,我……” 正待伸手人怀,取出玉笔来。 丁之江神色凝重,一摆手,道,“有话回去再说不迟,咱们立时得离开此地。” 话声一落,人已当先朝厅外掠去。 韦宗方无暇多说,跟在他身后,匆匆纵起,两条人影,一路疾奔,赶回客店,依然从后窗相继飞落房中。 韦宗方已经迫不及待,低声道:“丁大哥,你快点灯好不,小弟有话和你说。” 丁之江一面点燃油灯,一面舒了口气,问道:“韦兄弟有什么事么?” 韦宗方已从怀中摸出那支玉笔,兴奋的道:“丁大哥你瞧,这是不是镂文犀?” “镂文犀?”丁之江突然目射奇光,很快的从韦宗方手上接了过去,问道:“你从那里得来的?” 韦宗方道:“小弟无意中,在梁上摸来的,它就嵌在梁上……” 丁之江自言自语的道:“果然在安远镖局……” 韦宗方抬头问道:“丁大哥,这果然是镂文犀?” 了之江目光一闪,突然诡笑道:“不错!” 扬手一指,朝韦宗方“中庭”穴点来! 这真是太突然了!—— 第十三章 丑女多情 韦宗方做梦也没想到丁大哥会向自己下手,但觉两眼一黑,应指朝地上跌坐下去,颤声道:“丁大哥你……怎么……向小弟下手……” 丁之江迅速收起玉笔,目光阴森,脸露狞笑,缓缓举起手掌,正待朝韦宗方当头击落! 就在此时,只听窗外有人脆声笑道:“这叫做怀壁其罪!” “嘶……”一缕指风,破窗而入,闪电般朝丁之江举起的右手袭到,房门砰然大开,一条人影一闪而入! 丁之江只觉右掌和对方指风一接之下,奇痛彻骨,心头大骇,连人影都没瞧清,双足一顿,身如箭射,已向后窗穿出。 闪入房来的那人,似乎无暇追赶,一下掠到韦宗方身边。 这一瞬工夫,韦宗方已是面色惨白,睁着双目,呆呆的跌坐地上,一语不发! 那人低头一瞧,不禁怒哼道:“好歹毒的手法,我只要迟来一步,你就是不死在他掌下,也要落个终身残废了!” 举手轻轻在韦宗方背心上拍了一掌。 韦宗方眼珠转动了两下,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黑血,神智顿时清醒过来,但觉胸口隐隐作痛,正待挣扎着站起。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清脆声音道:“你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即使救治得法,也需三五日才能够复元,我帮你先行运气调息,快坐着别动。” 韦宗方听出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举目一瞧,房中已不见丁之江的踪影,心下大奇,不觉间道:“姑娘是谁?丁大哥呢?” 要知他被丁之江点中的“中庭”穴,乃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如不及时急救,可得不治血症,他方才话声出口,以已昏厥过去,是以还不知道丁之江穿窗逃走。 背后那个女子声音哼了一声,道:“你还口口声声叫他丁大哥?人家点了你死穴,早已走了,哼,他跑不了的,你快别说话了!” 韦宗方只觉一只手掌,在说话之时,已经缓缓按上了自己后心“灵台”穴,阿时有一股暖气,透穴而入,就依言凝神澄尘,运气行功。 约摸过了顿饭时光,行功一周,背后那只手掌便自收了回去,说道:“好了,你再静养三五日,就可复元了,我替你把东西追回来吧!” 话声方落,一条娇小的人影,掠过身边,朝后窗飞去! 韦宗方急忙一跃而起,口中叫道:“姑娘请留步。” 那娇小人影已到窗口,倏然停步,回头道:“我迫丁之江去咯!” 她这一回头,韦宗方才瞧清楚了,这位救自己性命的姑娘,正是上次在横山逸士那里见过的奇丑少女。 心中不觉一怔,连忙抱拳道:“在下蒙姑娘两次相救,感激不尽,只是姑娘不用去迫。” 奇丑少女道:“那为什么,你让他把东西抢走,就算了不成?” 韦宗方只觉自己初出江湖,结识了丁大哥,只当他是个肝胆相照的朋友,谁料为了一支玉笔,就向自己骤下杀手,由此看来,江湖上当真人心叵测,知人知面不知心!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感慨,摇摇头黯然道:“那支玉笔只是在下无意捡来之物,就是追回来,对在下也一无用处,他既然取去,让他取走吧,在下交错朋友,总算换来一次经验,也是值得。” 奇丑少女听得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你到很大方,镂文犀江湖上人把它视为奇珍,你真的不要了。” 韦宗方道:“镂文犀纵然是奇珍异宝,也只是身外之物,但在下却觉得人生在世,最珍贵的应该是友情,古人曾说,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 他原是因为自己把丁之江当作大哥看待,但了之江却见利忘义,才有感而发!那知这一番话听到奇丑少女耳里,她脸倒是不红,但耳根即骤然红了起来! 奇丑少女的披披嘴道:“这个姓丁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你还不知道他暗中和万剑会勾结了呢,哼,谁叫你不肯听我相劝,早日离开上饶……” 她似是说漏了嘴,再想收口,已是不及。 韦宗方听她说出劝自己早日离开上饶之言,不禁陡然想起那晚客店中留的字条,在城门口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在怀中发现的纸团,当时回头瞧到后形,正是一个瘦小影子,那么都是她了?” 不觉目光一抬,望着奇丑少女,道:“原来两次留了示警,都是姑娘?” 奇丑少女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和韦宗方一对,忽然避了开去,厚嘴唇一咧,嫣然笑道:“你知道就好。” 声音娇婉,还带着三分娇稚情态,只是她这付尊容生得大丑了,说她笑得嫣然,实在不称! 韦宗方作了个揖道:“姑娘一再暗中示警,在下衷心感激不尽。” 他因对方生得丑陋,心中倒是毫无拘束。 奇丑少女噗啼一笑道:“又是感激不尽,我就是为了要你感激,才一再示警么?” 韦宗方被问得一呆,奇丑少女又道:“其实我只是看你像个初出江湖的人,才劝你及早离开,免得惹上是非。”说道这里,窗外已经传来鸡声,忙道:“天快亮了,你伤势还未大好,赶快运功吧,我也要走了。” 韦宗方听她说出要走,想起人家一再相救,理该问问人家姓氏才对,这就抬目道:“在下蒙姑娘一再相救,不揣冒昧,想请教姑娘贵姓芳名,如何称呼?” 他话是说出来了,她纵然生得丑陋,终究是姑娘家,于是他脸红了。 奇丑少女也从耳根直红到头颈,羞涩的道:“明天再告诉你,我要走啦!” 双脚一跺,很快的闪出房去。 韦宗方送她走后,只觉这奇丑少女人虽生得极丑,心地却是十分纯洁。 他呆呆的出了会神,才上床坐好,继续运气行功,疗治伤势,他虽然想尽力排除心中杂念,但近日所见所遇,一幕幕的索绕脑际! 尤其自己好心替毒孩儿代捎口信,他却暗中下毒,要把自己置之死地。 那蓝衫少年自己和他陌不相识,无怨无仇,他在掌中暗藏毒针。 自己把丁之江看作大哥,他最后也露出了狰狞面目,骤下辣手,点了自己死穴,难道这就是江湖,江湖上难道个个都是人心险恶之辈! 不,是他眼前又浮起那个送自己解药的绿衣少女的情影,浮起奇丑少女列着厚嘴唇的丑笑,使他再也无法静得下心来。 好不容易才澄清心中杂念,天色已然大亮! 他得了奇丑少女度入的真气之助,内伤已然好了许多,这一次行功运气,心头杂念一清,便自气聚丹田,缓缓分布百狐,畅疏四肢,不到一会工夫,已入浑然忘我之境。 待他行功醒来,天色已是中午时分,睁开眼来,只见奇丑少女一手支颐,坐在靠窗一把椅子上,两道清澈眼神,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流露出一片关注之色! 当她一眼瞧到韦宗方醒转,立即盈盈站起,走到床前,笑道:“你醒过来啦,这一次调息,时间不少,现在快午时了,我已经叫店伙替你准备好午餐,快起来吃吧!” 说来深情款款,神态无限温柔。 韦宗方举目瞧去,只见桌上果然摆着四五盘菜肴,和一大桶白饭,不觉呆了一呆,问道:“姑娘早就来了么?” 奇丑少女声道:“眼下上饶城里,赶来了不少武林人物,高手云集,这些人大都是为了镂文犀来的,丁之江又和万剑会勾结了,你一个人在店中运功疗伤,没有人替你护法,难保不被敌人所乘。我昨晚就一直站在你房门口,直到天色大亮,才从店门进来,看你还没醒转,方才我叫店伙送来饭菜,你都毫无所觉。” 她这番话,直听得韦宗方十分感动! 他从小到大,从未有一个女孩子对他这般关心过,只觉眼前这个奇丑少女虽然面貌丑陋,但她对待自己实在太好了。 他本是情感极易冲动的人,不觉冲口说道:“姑娘这般对待于我,实叫在下感恩难忘……” 奇丑少女婉然一笑道:“别说啦!我又没有照顾你什么?岂能算对你有恩?你这人就喜欢胡思乱想,所以昨晚我看你一直定不下心去……” 忽然想到自己说的太以露骨,倏而住口,眨眨眼道:“好了,快吃饭吧!别饿坏了身体,你伤势纵已好转,还是疗伤运功要紧。” 话至此处,转身走到桌边,替他装好了饭。 韦宗方一跃下床,感激的道:“怎好有劳姑娘?” 奇丑少女列着嘴唇,对他笑了笑,忽然低声道:“方才我对店伙说,你……是我的…… 表哥,待会你别忘了,就叫我表妹好啦!” 这几句话,说得她脖子耳根又红了起来。 韦宗方暗暗忖道:“这倒好,自己连她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就变了表妹!”但他想到孤男寡女,守在一起,纵然她相貌丑陋,终究是个姑娘家,确实会引起店伙注意,这就点点头道:“是,是,在下记得了。” 奇丑少女嗅道:“又是在下,人家一听,咱们就是外人。” 原来已经不是外人了! 韦宗方瞧她人虽丑陋,却掩不住少女的天真娇稚神态,不觉笑道:“表妹说的极是。” 他就是因她丑,在心理上才减少不少男女之间的拘束。 奇丑少女听他果然叫自己表妹,心中甜甜的,低声道:“表哥……饭快凉了,你快吃吧!” 她初次对人这般亲热称呼,表哥两个字出口,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热辣辣的,连心头小鹿,都跳了起来。 韦宗方平白捡了个表妹,心中也自高兴,说实在,他一点也不嫌她丑,一个人只要心地好,丑有么关系?他含笑坐下,端起饭碗,忽然抬头问道:“你呢?也没吃饭吧?” 奇丑少女道:“我早就吃过了,这是给你准备的。” 韦宗方一边吃饭,一边说道:“表妹,你现在可以……” 奇丑少女没待他说出,伸出手掠着她一头黄发,嗤的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了?你别急,我先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说。” 韦宗方道:“不知你要间我什么?” 奇丑少女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道:“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韦宗方点点头道:“你只管请说,只要我知道的,自然老实答复你。” 奇丑少女逼视着韦宗方脸上道:“好,我问你,我是不是生得很丑?” 这还用问?黄头毛,满脸麻子,再加上焦黄的脸色,不会去自己照照镜子? 韦宗方没防到她会有如此一问,不由微微一怔,心中觉得为难。 奇丑少女瞧着他,催道:“你怎么不说,可是嫌我生得丑,不好意思说:?”说到这里,忽然哼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有许多人看到我,就好像遇上鬼怪似的。” 韦宗方知道一个人生得丑陋的人,必然有着极重的自尊,她看自己没回答他,自然生气了!这就点点头道:“不,人生美丑不齐,相貌只是一个人的外表,姑娘生性纯洁,心地善良,岂可以貌论人?” “又是姑娘的来了。”奇丑少女披着厚嘴唇,轻哼一声,恨恨的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说我生的丑!” 韦宗方对她早已存下容让之心,是以对她嗔怒刁蛮之态,也不放在心上,闻言正容道: “在下并无此意,说实在,我举目世间,没有一个亲人,能把你认作表妹,我心里高兴的很。” 奇丑少女目光一闪,喜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么?” 韦宗方道:“我说的句句是实。” 奇丑少女轻声道:“看来你说的果然不像假话,哼,其实现在还不知道呢!” 她心中充满了喜悦,但也有些差涩,说话之间,很快的别过身去。 韦宗方瞧得暗暗好笑,可见女孩子家,都喜欢有人赞美的,自己说她好,她果然高兴了。 心中想着,便自低头吃饭。 奇丑少女忽然格的娇笑一声,很快转过身来,叫道:“表哥,你再瞧瞧,我是不是生得很丑?” 韦宗方目光一抬,骤觉眼前一亮,一时不由得楞住了!原来奇丑少女一张丑陋无比的脸孔,在刹那之间,登时换上一副柳眉、秀目、瑶鼻、樱唇宜嗔的面貌! 只见她伸手从头上迅速扯下一个乱蓬蓬的黄发,同时扬了扬手中人皮面具,展颜一笑,说道:“表哥,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真面目的,我在江湖上走动,这劳什子从没取下来过,其实这面具既可防毒,又不畏刀剑,丑又有什么要紧,我又不给人看的?” 韦宗方并不感到惊奇,因为自己曾跟不知名的叔叔也学过易容之术只是奇丑少女忽然变了一个绝色少女,笑盈盈站在面前,感到手触无措,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望着她,张口结舌的说不话来。 绝色少女瞧他楞楞的看着自己,粉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娇嗔道:“你怎么不说话,老瞧着我干什么?早知道你也不老实,我就不取下来了。” 说话之时,又把人皮面具,朝脸上蒙好,很快覆上假发,她双手动作迅疾熟练,眨眼之间,又由美变丑,站在面前的依然是奇丑少女: 韦宗方啊了一声,如梦初醒,一张俊脸,胀得通红,道:“姑娘……”叫了半天,慌忙改口道:“表妹你美极了。” 奇丑少女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快吃吧,别姑娘、表妹的乱喊了,我叫做陆绮。” 韦宗方笑道:“果然人如其名,风华绝俗……” 陆绮站在韦宗方身边,眉角眼梢之间,娇羞盈盈,似喜非喜,嗤笑道:“看不出你还有替人家戴高帽子的本领呢!” 韦宗方心头微微一凛,吃了两碗饭,便自停筷,恰好店伙进来,在壶中沏了开水。 韦宗方忽然想起昨晚见到黑文君卓九妹,和那个找了之江的女客十分相似,不觉问道: “伙计,东厢五号房那女客走了没有?” 店伙哦了一声,笑道:“那位女客人么,昨晚天黑没多一会,就会账走了。” 韦宗方点点头,没再多说,店伙走后,陆绮睁大眼睛道:“你说的女客是谁?” 韦宗方道:“这人准是万剑会的黑文君。” 当下就把昨天有人问起丁之江的事,说了出来。 陆缔哼道:“我早就说过,丁之江已经和万剑会勾结上了。啊,那支镂文犀,你到底在安远镖局那里找到的?” 韦宗方道:“梁上。” 接着又把昨晚无意触到玉笔,以及自己隐身之处,正好就是那天毒孩儿藏身之处,大略说了一遍。梁上的,你替他捎的口信,也没错!” 韦宗方听得大奇,心想:“毒孩儿托自己捎的口信,自己只曾告诉过丁之江和报恩寺老方丈两人,当时因毒孩儿曾说此事关系重大,自己为了怕人听到,两次都是用手指沾水写的,不知她是如何也会知道?”心中想着,这就间道:“你怎会知道的?” 陆绮笑道:“前天你在酒楼上和丁之江说的话,我大哥都听到了,你在桌上沾酒写的字,自然也瞒不过我大哥。” 韦宗方奇道:“你大哥是谁?” 陆绩笑了笑道:“看到了,你就会认识。”接着又道:“那天,我大哥还和我抬杠呢? 我说,毒孩儿这两句话,第一句“剑门阶下”是说他被万剑会捉去了,成了阶下囚,第二句“穴土入木”,穴土,是安远两字的头,入木,极可能是把东西放在木箱或者什么木器里面,我大哥硬说他被万剑会擒去,东西就埋在万剑会阶下土穴之中。因为师傅对这件事,已经放弃,我和大哥说过也就算了。哼,照你这么说来,东西是你得到的,该是归你所有,等你伤势好了,我陪你找丁之江去,非向他要回来不可。” 突听身后有人问道:“你们说的丁之江,可是万剑会的人?” 陆绮吃了一惊,回身叱道:“什么人?”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胖的老人,当门而立这人宽袍大袖,面露笑容,看去十分和蔼。 陆绮不觉心头大凛,这矮胖老人不知何时进入房中,自己竟会一无所觉?这就冷哼一声,道:“我们不认识你,你快出去!” 身形一动,快速无伦的欺到门口,左手向老人推去。 她这一掌,看去只是伸手一挥,其实掌影疏动,笼罩数尺见方,在这等狭窄的房间中,来人除了立即退出房门,极难闪避得开。 矮胖老人轻咳一声,身子微微一侧,不退反进,滑溜无比的从掌影中闪入,而这一侧的身法,竟然奇奥绝伦,一下就让开了陆绮的掌势,捻须笑道:“你们两个娃儿,自然不会认识老夫是谁?老夫只要问你们说的丁之江可是万剑会的人?” 说来虽是老气横秋,但却充满着和蔼之色。 陆绮一掌出手,没有沾到对方衣角,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两只眼睛睁得滚圆,哼道: “不知道,你练成护身罡气,我们就怕你了吧?” 话声出口,还待朝他扑去! 矮胖老人脸色微微一沉,道:“你们不肯说,老夫也找得到他!”突然一长身,疾如电光石火,一闪而逝! 韦宗方望着他后影,怔怔说道:“好快的身法!” 陆绮道:“这老头的护身罡气已有六七成火候,方才我推了他一掌,就被他用罡气震开来的,哼,我早要防到,也不会被他震回来了。” 韦宗方道:“我听叔叔说过,当今之世,会护身罡气人,已是不多,而且大都已经息隐甚久了,这人不知是谁?” 陆绮道:“这还不容易,他生得又矮又胖,还留了一把山羊胡子,就是特微,我去问问大哥,就知道了。” 话声才落,人已闪身朝门外奔去。 韦宗方见她说走就走,去得极快,不知她大哥是谁?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但仔细想来,人家不但暗中示警,还两次现身相救,自然不会有什么恶意。 过不一会,只见门口人影一闪,陆绮翩然进来,噘着嘴道:“大哥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他说原是为了不放心我,才留在上饶的,万剑会的人昨晚夤夜走了,毒沙峡的人今天也全走了,所以他也走了。” 韦宗方问道:“你大哥到底是谁?” 陆绮道:“大哥,就是我大哥咯,你将来自会认识的。”接着,婉然一笑,又道:“我已经叫店伙在隔壁开了一个房间,有我在这里替你护法,你可安心运功疗伤啦!” 一连三天,匆匆而过,韦宗方经过三日来运气行功,内伤很快痊愈。 这三日工夫,果然平静无事,陆绮除了替他护法之外,当真照顾得无微不至。 第四天早晨,韦宗方运息醒来,已觉真气凝固,百穴畅通,已达运行自如之境,起身下床,开出门去,只听隔房陆绮娇声叫道:“表哥,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房门开处,陆绮早已盥洗完毕,走将出来。 韦宗方含笑道:“我已经完全好了,这三日夜来,承蒙表妹照顾……” 陆绮没待他说完,盈盈一笑,接道:“叫人感激不尽,哼,你说来说去,就是这句话。” 韦宗方被她抢先说了出来,只得朝她笑笑。 陆绮忽然眨眨眼睛,又道:“表哥伤势真的好了,我们今天就可以动身了。” 韦宗方道:“动身,我们到那里去?” 陆绮道:“找丁之江去呀,他对你绝情绝义,骤下毒手,难道任由他把东西抢走就算了不成。” 韦宗方道:“算了,镂文犀对我也并无用处,我交友不慎,得到了一次经验,不用去找他了。” 陆绮道:“你不去,我去,这种人我非教训教训他不可,他纵然勾结了万剑会,看他从我手里逃得出去不?” 韦宗方和她相处几天,知她十分任性此刻劝她不但不会听从,反将弄巧成拙。心头正感为难,突然想到那天报恩寺老方丈约自己五天之后再去,曾说有事相托,今天正好已是第五天了,自己答应了他,自然非去不可,这就朝陆绮道:“今天我还有些事去。” 陆绮听得一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韦宗方道:“那天报恩寺老丈约我五天之后再去,算来正好是今天,我答应了他,自然非不可了。” 陆绮道:“报恩寺老方丈悟明禅师?他是少林派的人,约你有什么事?” 韦宗方道:“不知道,他说有一件事情要托我。” 陆绮诧异的道:“他有事情托你,哼,你就是喜欢多管闲事!”说到这里,忽然仰头问道:“你要不要我一起去?” 韦宗方道:“你想去,就一起去,那边风景很好。” 陆绮喜得咧开厚嘴唇,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笑道:“表哥,你真好,我大哥就是把我当作小孩看待,东也不让我跟去,西也不让我跟去,其实我不怕谁?” 她说来天真娇稚,可以想见得到,在她那张人皮面具后面,一定泛起了十分欢愉的笑容。 韦宗方心中不禁想起那晚送自己解毒灵药的绿衣少女,娇柔婉约之中,使人有一种冷淡之感,和陆绮的热情娇憨,又自不同…… 陆绮看他瞧着自己怔怔出神,不觉面上一热,扭头道:“你还不认识我?这劳什子罩在脸上,丑死啦!”双手轻轻一推,憨笑道:“表哥,你快去洗脸吧,吃了早饭,我们就好去了。” 韦宗方回到房中,洗了把脸,两人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直向南门奔去。 两人脚下都快,不消片刻,便已到达报恩寺。 陆绮突然放缓脚步,低声道:“表哥,老和尚有事托你,他看我和你同去,会不会不肯说?” 韦宗方心中原也想到老方丈约自己前来,必有事故,自己和陆绮同去,可能他不愿当着她的面说,正想说出,待会到了寺中,叫她在殿上等候自己,此刻听她提了起来,这就沉吟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万一老丈……” 陆绮没待他说出,哼道:“我是有心试试你的,看你是不是真心把我当表妹?其实这有什么关系,是他托你的事,又不是你来求他的,你不会告诉他,我是你的表妹,有话但说无妨。” 韦宗方瞧她说得认真,不觉暗暗好笑,她倒一本正经把自己当作表哥了,一面含笑道: “你也大多心了,待会老方丈如果觉得当着你不便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陆绮眨动清澈的大眼,嫣然笑道:“我还当你在人面前,嫌我这样太丑陋了,没有面子,不肯承认我是你的表妹,这几天,我一直想把它揭下来,不要戴了。” 韦宗方忙道:“你快别揭下来,还是这样好。” 陆绮幽幽的道:“是啊,这是师傅要我戴的,她老人家说,我年纪还小,江湖上人心好恶,坏的人多,如果有人不嫌我丑陋,真心对我好……” 小姑娘情窦初开,一颗芳心早属情郎,她年龄还小,对男女间事,知道的不多,何况又是自幼跟随她师傅长大,凡俗之礼,羞泥之感,也较一般少女来的淡漠,但她说到这里,却也感到一阵碍口,羞的再也说不下去。 韦宗方听得心头微微一凛,赶忙道:“有人出来了,我们过去吧!” 庙门前站着一个双手合十的灰衲僧人,瞧到两人走近,立即躬身合十道:“两位施主可是进香来的么?” 韦宗方看到这个知客僧人不是悟通,就拱拱手道:“在下是找贵寺方丈来的。” 那僧人打量了两人一眼,道:“两位施主找敝寺方丈,不知有何贵干?” 韦宗方道:“在下五日之前,曾见过贵寺方丈,约在下今天再来,烦请大师父入内通报一声。” 那僧人哦了一声,眼珠一转重又瞥了两人一眼,堆笑道:“施主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韦宗方道:“在下韦宗方,这是我表妹。” 那僧人合十道:“原来是韦施主,两位请到殿上稍候,贫僧立时进去通报。” 说着连连肃客,引着两人进入大殿,匆匆朝后进走去。 陆绮走到神龛前面,盈盈跪拜下去,口中好像还在低低祝祷着什么,女孩儿家,就是喜欢在佛前许愿。 韦宗方只是双手背着,站在拜台前面。 陆绮站起身子,瞧着韦宗方羞喜的道:“表哥,你也来拜拜咯!” 话声方落,殿后已经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灰衲僧人回到殿上,朝两人合十道: “方丈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说完,转身在前领路。 韦宗方、陆绮跟在他身后,进入后院静室。 灰衲僧人停步道:“方丈就在里面恭候了,两位施主请进。” 韦宗方朝他道谢一声,就带着陆绮跨入静室。 但觉这间方丈室中,陈设和五天前已大不相同,一堂崭新的紫檀椅几,披着大红绣金椅披,布置得十分考究。 此时从一把交椅上站起一个黄衣僧人,合掌当胸,迎了出来,呵呵笑道:“韦施主宠临,贫僧失迎了。”—— 第十四章 舍利为饵 这黄衣偕人并非老方丈,竟然是悟通和尚! 韦宗方不由瞧得一怔,还没开口,悟通和尚含笑招呼道:“两位施主请坐。” 韦宗方心里有些明白,拱拱手道:“大师父请了,五天前老方丈约在下今日前来,不知……” 悟通和尚没待他说完,连连合十道:“大师兄既然约韦施主前来,两位快请坐了好说话。” 一面回头喝道:“倒茶”! 一名沙弥应声端上茶来。 韦宗方回头一瞧,果然也不是从前那小沙弥了。 悟通和尚抬手道:“两位请用茶,大师兄已在两天之前圆寂了,韦施主有何见教,和贫僧说也是一样。” 韦宗方看情形早就料到了,想起那天小和尚说的话,他们师兄弟之间,似有隐情,心中虽觉可疑,但这是他们寺内之事,和自己无关,这就拱拱手道:“在下原是应老方丈之约而来,老方丈即已西登极乐,在下并无他事,这就告辞了。” 悟通和尚微微一怔,立即笑道:“五天之前贫僧容有冒犯之处,韦施主幸勿介意,两位既然来了,纵不吃了素斋再走,也该喝杯茶水,聊尽贫僧敬意。” 韦宗方道:“大师父不用客气了。”说到这里一面回头道:“妹子,我们走吧!” 悟通和尚脸上闪过一丝阴笑,又道:“韦施主急于要走,贫僧也不好挽留,只是韦施主既是应大师兄之约而来,可算是大师兄生前方外故友,大师兄捏盘西归,韦施主似乎该到大师兄藏骨之所,一瞻舍利佛骨,也算尽了此来心意,不知韦施主以为如何?” 韦宗方道:“老方丈佛骨放在何处?” 悟通和尚诡笑道:“就在敝寺后方,贫僧这就带韦施主前去。” 韦宗方点点头道:“有劳大师父带路。” 悟通和尚合十道:“施主言重,两位请随贫僧来。” 转身向静室外走去。 韦宗方、陆绮紧随在悟通和尚身后,离开方丈室,直向后山走去。 一会工夫,业已到了报恩寺后山,但见一片石崖之间,有一道宽阔石级,走了二十来级,使已登上平台。 迎面又是一座殿字,上面横匾上写着“祖师堂”三字,两扇朱红殿门,锁着一把大铁锁。 悟通和尚开启铁锁,双手推开殿门,举手肃客道:“两位施主请。” 韦宗方因悟通和尚把自己引来此地,心中早已暗暗生疑,此时一见这座祖师堂竟然建造在石壁之内更觉可疑,正待开口。 陆绮突然伸手一拦,说道:“表哥,请大师父先走咯!” 悟通和尚目光一闪,笑道:“贫僧自当先行,两位请进。” 合十一礼,果然当先走了进去。 这座祖师殿地势较高,三间大殿足有十丈来宽,虽建在山腹之中,却也十分光亮。 正中供着一人来高一座铁佛,方面大耳,貌相雄伟,塑得栩栩如生! 悟通和尚神色恭敬,走近铁佛面前,合掌礼拜了几拜,才道:“两位施主,这是先师一灯大师,肉身成佛,所以供在正殿,大师兄的佛骨,就在左首配殿。” 说话之间,人已朝左首一座神龛走去。 韦宗方目光一抬,看到神龛中,放着一个瓦缸,那自然是老方丈悟明禅师的骨灰子,这就跟着走了过去。 悟通和尚行到龛前,点了三支香插到炉中,合十道:“大师兄,韦施主应约而来,可惜迟来两天,只能赡仰你的舍利佛骨了。”接着伸手朝案上一指道:“韦施主请看,这玉盘之中,放着就是大师兄的舍利子了。” 说完,退到边上。 韦宗方随着他手指看去,果见案上一个玉盘之中,放着大大小小数十粒不同颜色的舍利子,晶莹有光,不觉对这位西去的老禅师肃然起敬! 陆绮走到韦宗方身边,低声间道:“表哥,什么叫舍利子?” 就在此时,那悟通和尚阴笑一声,身形突起,闪电朝殿外掠去! 陆绮应变也不算慢,娇叱一声:“那里走?” 身形凌空飞起,如影随形,急追过去,右手一探,飞攫悟通和尚后领! 但终究迟了一步,悟通和尚身子一仆,箭般窜出殿外,两扇殿门就砰然合拢来! 陆绮一抓落空,凌空飞掠而来的身子,几乎撞上殿门,慌忙刹住身形,落到地上,双掌一抖,朝殿门上击去,但听“啪”一声,双腕震得隐隐作痛,两扇殿门,却是纹风不动。 韦宗方也适时掠到,举手一掌劈了过去,又是砰的一声,殿门还是丝毫无损,不觉脸色一变,猛吸一口真气,功运双掌,奋力击出。 陆绮伸手一拦,摇摇头道:“不用多费力气了,这两扇石门,坚厚得很。” 韦宗方气愤的道:“这个和尚果然不怀好意!” 陆绮道:“我方才看他一再要留我们,后来又拿话激你,早就猜他居心不良,所以才要他先进来,唉,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被他逃了出去,表哥,你知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对我们不利吗?” 韦宗方道:“我想他一定有什么秘密,怕人知道,啊!对了,那老方丈八成是他害死的,怕我知道内情,才想杀我灭口。” 陆绮道:“你就是喜欢多管闲事,现在好了,被他关在这里,岂不要活活饿死?” 韦宗方道:“我们想法子破门出去!” 陆绮摇摇头道:“不可能,这石门坚厚得很,他把我们引来,一定早已计算好了,那有这么容易,让我们破门出去?” 韦宗方呆得一呆,道:“那么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 陆绮想了想道:“我看两扇石门,既有这么坚厚,一定也十分沉重,凡是沉重的东西,关起来自然不会很快,但他方才逃出去的时候,这两扇石门很快的合了起来,可见这石门另有启闭的机关,他计算好时光,故意引我们去看舍利子,他就按上了机关,等两扇石门快要关闭,他才纵身窜了出去,我们迟了他一步,追到门口,石门也刚好合上。” 韦宗方道:“是了,这两扇石门,准是有机关操纵。” 陆绮笑了笑道:“我们只要找到开闭石门的机关就好。” 韦宗方道:“那么我们就快找……哦,不对,这机关不可能会在这里。” 陆绮道:“为什么?” 韦宗方道:“开闭石门的机关,要是就在里面,他把我们关在这里面,岂不是白关了?” 陆绮笑道:“我说,它一定在里面。” 韦宗方道:“你说出来听听?” 陆绮低笑道:“我自然有理由,你没看到,悟通贼秃进来的时候,是用少林派大力金刚掌力推动两扇殿门,但他出去,并没有用力去推,而殿门自动合起来的,由此可以证明启闭石门的机关在里面,不在外面。” 韦宗方听得暗暗佩服,她虽然是稚气未脱,但心思细密,江湖经验比自己要多得多,自己方才只看悟通和尚,双掌推门,十分吃力,并看不出他使的是“大力金刚掌”,原来她却早已看出来了。心中想着,不觉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快找吧!” 陆绮见他立即放弃自己的意见,称赞着自己,嫣然一笑,道:“我听大哥说过,江湖上所有机关消息,都是装的十分隐秘,不知内情的人,决难发现,我们纵然知道它在殿上,要找起来,只怕也不容易找!” 说话之间,两人已分头在殿上找寻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偌大一座宽敞大殿,已经被两人找遍了,但依然找不到启闭殿门的机关。 陆绮忽然直起腰,掠掠她一头黄发,娇声叫道:“表哥,快不用找了。” 韦宗方道:“你找到了?” 陆绮道:“没有,我现在才想起来,就是找到开关,也没有用。” 韦宗方道:“那为什么?” 陆绮道:“你方才没看到殿门外面还有一把大铁锁么?” 这话不错,外面锁上了,就是找到开关,又有何用? 韦宋方哦了一声,默然不语。 陆绮缓缓走了过来,柔声道:“看来我们真要在这里活活饿死了。”韦宗方坚决的道: “不,我非破门出去不可,我不能饿死在这里。” 陆绮星目一睁,道:“你一定还有很重大的事,是么?” 韦宗方仰脸望着殿顶上,漆得金碧辉煌的铁梁,点点头喃喃的道:“不错我父亲十五年前,死在仇人手里,父仇未报,我母亲虽还健在,但我找不到她老人家,甚至连我身世姓名,至今未明。” 陆绮轻轻叹息一声,眼中流疏露出无比温柔之色,缓缓伸出手,握住韦宗方的手,焦的的道:“那怎么好呢,我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破门出去。”她眨眨眼睛,问道:“哦,韦哥哥,一个人不知饿上几天,就是饿死了?” 韦宗方道:“只怕两三天下来,就是不饿死,也没有力气了” 陆绮忽然伸手揭下面具,扯下假发,一齐丢到地上,把娇躯缓缓向韦宗方身上偎了过去,仰脸道:“方哥哥,如果过了两三天,还出不去,你就把我吃了吧!”她说来认真,情意绵绵! 韦宗方听得不期一怔,本想推开她偎上来的娇躯,但瞧到她脸上娇羞盈盈,睁着两只大眼睛,瞧着自己,缓缓偎来,神态自然,好像自己决不会把她推开一般。心头一动,暗想: “她娇稚天真,胸中无邪,我若把她推开,只怕会大伤她的自尊!”心念转动,只好轻轻张开双臂,抱着她偎来的娇躯,微笑道:“天下那有人吃人的?” 陆绮仰脸笑道:“我们两个人,都洁生生的饿死,倒不如我让你吃了,也许那秃贼过了二三天,启殿门,进来瞧瞧,那时你就可以冲出去了。” 韦宗方被她说得大为感动,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的一紧,说道:“快别说这些话了,我们总可以想出办法来的。” 陆绮幽幽的道:“所有的办法,我都想过了……” 她回过头去,瞥见正中莲座上跌坐着的那尊铁佛,好像正在对着她微笑! 她先前也并没注意,这座大殿,建在山壁里面,殿门关上了,应该是一片漆黑,那里还有光亮? 原来穹窿似的殿顶上,嵌着不少径寸明珠,珠光辉映之下,竟然把这不见天日的山腹,照得祥气隐隐,不带半点阴森之气!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这座大殿上,光是这些明珠就价值连城,和尚庙里,那有如此考究?不觉理理散乱的秀发,说道:“方哥哥,这地方有些奇怪!” 韦宗方松开抱着她的手臂,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绮道:“我想,这地方平日连悟通秃贼都很少进来的,你看光是殿顶上这些明珠,就价值不货,普通和尚庙里,那会有这般豪华?” 韦宗方抬目望道:“不错,这座大殿建造十分华丽,和前面的殿宇不同,好像后来改成祖师殿的。” 陆绮道:“就是咯,如果建造的时候,就是租师殿,开启殿门的机关就该装在外面,但开关明明装在里面。那就是说这里原先有人居住,平时就不准什么人进来,后来虽然改了祖师殿,依然殿门常锁着,所以连悟通贼秃都不大清楚。” 韦宗方点点头道:“说的有理,这人不知是谁?” 陆绮道:“这座报恩寺,已经有几百年了,这人能在寺后山腹中,建造美仑美矣的殿宇,那自然是寺里极具威权的人,除了方丈,还有谁?” “哦……”她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哦了一声,又道:“方哥哥,我时常听大哥说,江湖上有许多寺院,表面上是出家修行的和尚,暗地里就是江洋大盗。他们在寺院里建造了机关密室,到外面去抢掳良家妇女,关在室里寻欢作乐,有时候连进香拜佛的妇女,只要稍具姿色,也会无缘无故失踪。我看这里就是不好的寺院咯!” 她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是以说来毫无顾忌。 韦宗方终究比她大一、二岁,听她言词直率,但又不好阻拦,等她说完,微微摇头道: “江湖上,这种寺院,自然也有,但这报恩寺,乃是少林寺的分院,少林寺清规素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陆绮披披嘴哼道:“照你说,少林寺就没有坏人了?那悟通贼秃呢?他要是不是坏人,会把我们关到这里来?” 韦宗方沉吟道:“我想悟通和尚早已和毒沙峡的人有了勾结,害死老方丈,可能是阴谋。” 陆绮道:“谁管这些?嗯,方哥哥,你猜这座殴宇,是谁建造的?” 韦宗方问道:“你说是谁?” 陆绮用手一指,道:“就是这尊铁佛!” 韦宗方回头瞧了室相庄严的铁佛一眼,道:“一灯大师?我以前曾听叔叔说过,一灯大师是少林有道高憎。据说,数十年前,少林上代方丈,原要把衣钵传授给他,命他继承少林掌门,他却薄掌门面不为,甘愿让与师弟,后来就到这里当了住持。” 陆绮接口道:“后来就在这里建了这宫丽堂皇的山腹密室。” 韦宗方道:“你如何知道的?” 陆绮道:“这还不简单,不是他生前往的地方,怎么替他铸造一座铁像?” 韦宗方笑道:“一灯大师是肉身成佛的,所以替他浇上了铁去,才能保持千百年不坏。” 陆绮问道:“什么叫肉身成佛?” 韦宗方道:“那就是他道行高深,死了之后,尸骨不腐,依然像平时人定一样,他门人弟子,就替他在肉身外面,铸上了铁。” 陆绮听得好奇,口中啊了一声道:“难怪塑得栩栩如生,方哥哥,我们快去瞧瞧咯!” 说着,转身就朝铁佛走去。 韦宗方瞧她这一阵工夫,似是已把被困在山腹之事,全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但也不忍佛逆,只好跟着她走了过去。 陆绮童心未涡,觉得一灯大师“肉身成佛”,甚是好奇,不觉用指叩着佛像,侧耳细听。忽然目光一转,发现这座铁佛,全身黝黑,只有右手握着一串十六粒念珠,大如龙眼,色若亮银,宝光闪闪,不由叫道:“方哥哥你瞧,这串念珠还是白金的呢?咦,念珠该有十八颗,他这里只有十七颗呢?方哥哥,你猜怎么少了一颗。” 韦宗方道:“也许这是一灯大师昔年的暗器,其中一颗,打出去了,没收回来,” 陆绮嫣然笑道:“是啊,我也这样想。” 说话之时,不禁伸出手去,摸着念珠,轻轻拉了一下! 原来白金念珠,竟然是活动的,这一拉,经由铁佛掌心拉过了一粒,只听“笃落”一声轻响,好像有一颗石子从铁佛肚中,落入莲座! 陆绮吃了一惊,接着喜道:“方哥哥,这大概是殿门的开关了?” 急忙回头瞧去,两扇殴门,依然是好好的,一动没动。 “难道不是么?”陆绮口中说着,手上又轻轻拉了一下,只听又是“笃落”一声,从铁佛肚中落了下去! 陆绮愈觉奇怪,手上不由一下一下的拉去,白金念珠一颗颗从铁佛掌心抡过,每拉一颗,就发出“笃落”一声,朝下落了下去。 她一口气连拉了十六记,也同时响了十六声“笃落”,等他拉到十八记的时候,铁佛肚中“笃落”之声,已不再响了,但两扇殴门还是紧合如故。再拉了几下,也不再听到声音,不由失望的道:“我还当找到了机关,原来不是的。” 韦宗方道:“妹子,别拉了,你说的不错,纵然找到了开关,殿门外面还锁着一把大铁锁,也是打不开的。” 陆绮气愤的重重拉了一下,才行放手。一面却伸手向铁佛边上挂着一支粗逾鹅卵的精钢禅仗摸去,口中说道:“方哥哥,这敢情是一灯大师昔年的兵器了,光瞧这禅仗,可见他臂力惊人,只怕有百斤以上呢?” 手握杖身,轻轻朝上提了一下,那知这禅杖,竟像生了根似的,动也没动。 陆绮原是生性好强的人,当着方哥哥面前,连人家一支禅杖都提不起来,不禁粉脸一红,气道:“我提不起你才怪呢!” 韦宗方吕待劝阻,她已经吸了一口真气,功运右腕,娇喝一声“起!” 猛力朝上一提,这下,她用出全身力气,提是给她提出来了,但只提起一尺来高,好修地下有着一股极大吸力,一起即落,发出“砰”然巨震! 这一声巨震,居然震得整座殿宇,都起了震憾,隐隐发出隆隆之声! 陆绮也吃了一惊,但她只提起一尺来高,就提不动落了下去,自然心有未甘,冷笑一声,握着禅杖待用力再提! 那知就在这一阵隆隆震撼之中,一灯大师的一座铁佛像,竟然缓缓地侧过身来,朝左移去! 陆绮不防铁佛会转过身来,心头猛然一惊,“啊哟”一声,娇躯疾向后退,一下扑入韦宗方怀中。 韦宗方也吃了一惊,慌忙伸手抱住陆绮扑来的娇躯,脚下连退了几步,道:“你……怎么了?” 陆绮偎在他怀中,羞泥的道:“吓死我了……” 韦宗方这回把她抱了一个满怀,胸脯上感到软绵绵的,两颗心,隔着衣衫,都在剧烈的跳动。 他有些迷迷糊糊,她也有,于是两个人紧紧地互相拥抱着,谁也不想分开。 隆隆之声,停下来了。 两人偎依着定神瞧去,那尊铁佛已经移到左边坐着,正面石壁上,却开了一个圆洞门,远望进去,但见里面金碧辉煌,又是一座殿宇! 陆绮缓缓的离开韦宗方怀抱,迅速的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银色圆球,挣的一声,一道银光,挣得笔直,原来是一柄狭长缅刀,顺手一掂,说道:“方哥哥,我们进去!” 她现在“方哥哥”已经叫顺口了,不再觉得忸怩。 韦宗方也听惯了,不再感到拘谨,此时听她一叫,立即跟着朝里走去。 这是一条南道,两旁壁上光滑如镜,每隔一丈来远,都嵌有一粒径寸大小的明珠,珠光柔和。 甬道并不太长,两人并肩而行,人还未到,迎面一座殿宇中,已有一片辉煌祥光,洒了过来。 这是一间宫殿式的石室,约有数丈来宽,看去像是客厅,布置穷极奢侈,豪华得几如王侯宅第,但却静寂如死! 韦宗方、陆绮两人,几曾见过这般华丽的陈设,不禁瞧得呆了,再看客厅左右两边各有两道圆门,竟然是白玉为门,门上雕刻着许多佛像,雕工精细。 韦宗方惊疑的道:“这到底是什么人住的?” 陆绮收起面刀,笑了笑道:“自然是和尚住的了,嗯,我说那悟通秃贼,都没有进来过,不然他就住在这里了。” 韦宗方点点头,沉思道:“我想他也许知道一点,唔,对了,那老方丈一定知道,不然悟通和尚就不会勾结外人,谋害他师兄了。” 陆绮道:“别想东想西了,我们再进去瞧瞧才是正经,这两间屋子里,也许会发现什么?” 她当先朝左首一个洞门走去,伸手一推,那圆形玉门,随手而启! 这间石室,地方不大,敢情是一间卧室,布置得甚是华丽,中间放着一张紫檀雕花卧榻。 卧榻左侧靠壁处,还有一具高大木橱,橱上衔着一把小小金锁,并没有锁上,陆绮觉得好奇,取下金锁,打开橱门。 这一开,不禁把两人瞧得一呆! 原来橱内分为上下四层,每层上,都摆着一二十件奇珍异宝,珍珠、玛瑙、珊瑚,灿烂夺目,每一件珍宝都是价值连城的罕见之物! 陆绮瞧得目不暇接,惊喜道:“方哥哥,这一灯大师不知从那里弄来了这许多珍宝?” 韦宗方道:“想来他是个有收藏癖的人。” 陆绮嗤的笑道:“收藏癖,你倒说的好听,这些东西分明来路不明……” 她说话之时,眼光瞧着架上一个小小锦盒中,放着的一对翡翠玉块这对玉块不但翡色奇佳,隐隐泛着碧绿光华,一龙一凤雕刻精细,上面刻着四个绳头细篆,那是“鸾凤和鸣”四字。陆绮忽然取了起来,说道:“我们既然来了,入宝山,总不能空手而返,就取他一件,留作纪念也好。” 她自己留了一件,把另一件迅速塞到韦宗方手上。 韦宗方原想说:“你既然喜欢,就收起来吧!” 但这一回头,发现陆绮粉脸发红,垂下眼帘,似乎不胜娇羞,心中不禁恍然大悟,一张俊脸也登时红了起来。 陆绮早已转身,朝外走去,一面说道:“这里没什么了?我们到对面那间去瞧瞧。” 韦宗方低头瞧了手中玉块一眼,随手收入怀中,跟着陆骑退出石室,朝右首圆洞走去。 这间石室,大小和左首一问相同,敢情这是一间书室,书架上放着许多佛经典籍,桌上摆有文房四宝等物,中间还有一个红木扁盒。 陆绮目光一转,就直向书桌走去,一手打开木盒,娇声叫道:“方哥哥,你快来瞧!” 韦宗方不知她发现了什么,立即跟着过去,只见木盒里面放了一张写满字的笺纸,字迹端正,纸张已呈黄色,想见年代甚久! 陆绮轻声道:“这时一灯大师的笔迹了?” 韦宗方点点头,两人并肩看去,大意是说:“他自幼在少林寺出家,深得师尊爱护,二十年勤修若练,未曾踏出寺门一步。因为他是少林“一”字辈的首席大弟子,该是未来掌门的继承人,按寺规矩必须下了山历练,托钵行脚三年,始准回寺……” 陆绮道,“这口气果然是一灯大师了。” 韦宗方没有说话,依然只点了点头,继续朝下看去。 “他从没出过门,自然不知江湖险诈,终因交友不慎,被人引诱投入一个秘密帮会,万剑会——” 韦宗方看到这里,不禁哦了一声,奇道:“万剑会?原来那时候已经有万剑会了?” 陆绮道:“我听师傅说,万剑会早在百年前就有了,据说:他们上代剑主,武功高得出奇,尤其在剑术上,武林罕有敌手。”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继续朝下看去。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万剑会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他们笼络、结纳,主要是为了少林寺历代相传,只有继承掌门人的大弟子,才能蒙师尊传授的一套剑法——达摩慧剑。 万剑会主精擅剑术,广搜天下各派剑法,少林“达摩慧剑”创自达摩祖师,为少林七十二艺之冠,他自然志在必得。 “自己在对方威力利诱之下,终于献出了少林不传之秘,同时也当上了万剑会八大护法之一。 “他因自己投入了万剑会之故,心存内疚,同时生怕一旦当上少林掌门,会对师门不利,才坚决不接受掌门人职务,情愿到这报恩寺当住持。 “左首石室中的许多珍宝,就是这数十年聚敛之物。 “万剑会的崛起江湖,使四大剑派都凛然失色,昆仑、武当、峨嵋、华山四派掌门,先后都败在一个蒙面剑客手下。此人是谁?正是手创万剑会的剑主,但谁也没见过万剑会主的真面目,就是身为八大护法的自己,也不例外。” 陆绮看到这里,不禁口头说道:“方哥哥,你猜得出他说的八大护法是谁么?” 韦宗方摇摇头道:“不知道。” 陆绮轻笑道:“我想这八个人,一定都是当时很有名头的人,不然,凭万剑会主的武功,那会请他们当护法。” 韦宗方点点头道:“妹子说的极是,我想这八个人,恐怕都是各大门派的高手了。” 陆绮扭扭头:“就是咯,我也这么想!? 两人靠得极近,她这一转过头来说话,吹气如阑,幽香微度,韦宗方不觉心神一荡,急忙低头往下看去。 “万剑会主以剑术纵横江湖,所向无敌,但他不知从那里得到的消息,听得南海门有一颗宝珠,叫做引剑珠,是天下唯一克制他的东西……” “引剑珠?”陆绮看出兴趣来了,好奇的道:“方哥哥,不知引剑珠是什么东西?” 韦宗方道:“你别打岔,快看下去就知道了。” “引剑珠出于南海铜椰岛,该岛山石,均为磁铁,据云磁石落入海中,为巨蚌所吞,孵而成珠,能避兵刃……” 陆绮道:“有这等事,嗯,我如果得到了引剑珠,就把它镶成戒指,戴在手上,什么兵器都伤不了我,这该多好?” 她说话之时,伸出纤纤玉手,在面前轻轻摆动了一下,忽然目光一转,瞧到韦宗方两只手上,无名指都套着一枚黑黝黝的指环,不觉奇道:“方哥哥,你手上戴的是什么指环?” 韦宗方瞧了自己手上一眼,答道:“这是乌金做的两仪环,原是防身暗器。”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不知名的叔叔,曾经一再告诫自己,这两枚“两仪环”,不到危急不准使用,而且只准使用右手的一枚,左手的一枚,戴上了,就不准脱下来的。 陆绮喜道:“对了,指环当暗器,这该多好,几时我也去打上几个,戴在手上,啊,方哥哥,我想起来了,你是武当天元子门下,我曾听师傅说过,天元子从前是修罗门出身,他有没有教你修罗门的武功?”—— 第十五章 妍丑之争 韦宗方连天元子的影子都没见过,闻言连忙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快看下去,一灯大师后来如何了?” 陆绮果然不再说话,看完了第一页,再看第二页…… “南海门素以武功奇诡著称,门下弟子很少涉足江湖,武林中人,也只闻其名,从没去过南海。 “万剑会主既然知道引剑珠是他唯一克制之物,那肯轻易放过,不久就挑选了百名剑士,亲率八大护法,远去南海。 “这一仗,双方死伤惨重,万剑会主带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三数人,负伤回来,万剑会主也中了对方“天雷掌”,不久伤重致死。 “真正能够幸得不死的,屈指算来,仅除自己和陶百里,姜南山三人而已,但自己也在这一次中,伤了左腿,行动成残……” 陆绮看到这里,不觉抬头道:“方哥哥,陶百里不就是手创铁笔帮的铁笔定乾坤?他是丁之江的义父,原来他也是万剑会的护法,这姜南山又不知又是什么人?” “经过这一役之后,他已大彻大悟,痛觉前非,贪嗔一除,灵台空明,他把这座石窟,加以封闭。 “他之所以留下这一段自身经过,就是让后人看看,纵然聚敛了无数珍宝,依然撒手西归,正是给本门弟子,心存贪嗔者,最好的殷鉴。” 下面具名果然是“释一灯手书”等字样。 陆绮随手阎上盒盖,侧脸说道:“一灯大师在江湖上名气很好,大家都说他是少林高僧,没有一人知道他加入万剑会的事,干么他要写下这段经过,让人家知道?” 韦宗方想了想道:“大概他在解脱之前,内疚神明,不把它写出来,不能表示他的仟侮吧?” 陆绮突然哦道:“方哥哥,这就对了,那老方丈一定知道这里的秘密,悟通秃贼要谋夺方丈位置,只怕就是为了这些藏宝呢!” 韦宗方剑眉一轩,沉声道:“不错,悟通秃贼勾结毒沙峡,老方丈准是他害死的!” 陆绮轻笑道:“瞧你,他们师兄弟自相残杀,管你什么事?也值得生这大的气?”忽然秀眉一皱,低声道:“方哥哥,这时候只怕已经天黑了呢,我肚子饿得很,你饿不饿?” 她不说,韦宗方倒也忘了,此时经她这一提起,果然觉得腹中饥饿,不由望了陆绮一眼,歉然道:“我们还是出去,想想办法吧! 陆绮缓缓偎了过去,仰着脸,柔顺的道:“方哥哥,我从小到大,直到今天,才知道饥饿是最难忍受的了,我想如果饿到明天,一定比今天更难受,你用剑杀了我,然后把我吃了,我们两人,就合成一个人了,我不会恨你的……” “哈哈……”韦宗方突然一把推开陆绮娇躯,朗声大笑道:“我真是迟钝愚笨极了……” 陆绮骤不及防,被他推得跟跄后退了两步,愕然道:“方哥哥,你不喜欢我了么?” 韦宗方把她推开之后,才发觉自己喜极忘形,不觉脸上一红,忙道:“妹子,对不起,我想到高兴几乎把你推了一跤!” 陆绮睁大双目,问道:“方哥哥,什么事令你这样高兴?” 韦宗方大笑道:“不是你提起剑来,我竟然忘了我身边这柄宝剑!” 右手“呛”的一声;抽出一柄毫无锋芒的钝剑,随手朝地上插,光滑如镜,坚硬无比的山石,果然毫无声息的应手刺入! 韦宗方目注陆绮,朗笑道:“你瞧到了吧?我这柄剑,看去极钝,其实锋利无比,试问石门虽厚,它能挡得住这柄宝剑吗?” 陆绮喜形于色道:“是啊,我也忘了,那天你就是用这柄剑,破了师……回……回风刀。” 她无意漏出一个“师”字,那该是“师傅的回风刀”,但很快就改了过来。 原来陆绮正是天杀娘门下,她还不想让韦宗方知道自己来历,其实韦宗方这时候心头一高兴,那会去注意她的口气? 他拔出长剑,立即说道:“妹子,我们快出去吧!” 两人离开后殿,刚一走出南道,只听一阵轧轧轻震,一灯大师的那尊铁佛,又已缓缓移动,恢复了原来位置,这机关果然极尽巧思,只要进去的人,退回大殴,铁佛就会自动复原! 韦宗方早已手仗长剑,朝殿门奔去! 陆绮俯身从地上拾起假发,和人皮面具,一面急叫道:“方哥哥,你等一等,让我戴好了,再去斫门咯!” 她一边说话,一边迅速戴上面具,覆好假发,款款朝韦宗方走去。 但就在此时,殿门外隐隐传入一阵开启铁闩的声音! 陆绮忙道:“方哥哥,且慢,好像有人开门呢?” 这声音,韦宗方自然也听到了,他朝后退了两步,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拔启铁闩的声音!” 陆绮回头笑道:“悟通秃贼,总不会给我们送饭来吧?” 两扇石门,砰然大开,当门站着一个蓝衫汉子,掳着袖管冷哼道:“我当里面按着什么机关,原来只是两扇笨重的石门……” 他大袖一拂,目光落到韦宗方身上,似是呆得一呆,接着冷峻的道:“你还没有死?” 韦宗方这一瞬之间,也已看清来人,正是那晚在上饶城外遇上的蓝衫少年——自称蓝衫银扇的那个人!心中不觉有气,冷哼一声道:“蓝家毒针……”他原想说:“蓝家毒针,能奈我何?” 但才说了一半,瞥见蓝衫少年身后不远,俏生生站着一人,那正是送自己解毒灵药的绿衣女郎。不由怔得一怔,自己要是没有她适时赠药,早就毒发身死,这句“能奈我何”,当着她的面,怎好意思出口,语声略微一顿,接着道:“在下没中你暗算,你是否觉得意外?” 蓝衫少年昂首道:“那天没死,今天再补你一针,也就是了” 陆绮身形一闪,问道:“那天用蓝家毒针暗算方哥哥的,就是你么?” 蓝衫少年瞧到忽然闪出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不觉微微一楞,问道:“你是什么人?” 陆绮哼道:“你管我是谁?我是他表妹。” 蓝衫少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陆绮怒哼道:“你笑什么?” 蓝衫少年笑声一落,星目含光,朝绿衣少女叫道:“表妹……” 绿衣少女神情冷淡,站在那里,连理也没有理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陆绮打量了几眼,闪电朝韦宗方投了一眼,转身朝外就走。 蓝衫少年慌忙转过身去,咦道:“表妹……你……” 陆绮娇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蓝衫少年道:“你要怎的?” 陆绮道:“你方才笑些什么?不说说清楚,你就想走?” 蓝衫少年朗笑道:“我笑什么,你也管得着?” 陆绮哼道:“你有一个漂亮表妹,就笑我生得丑么?你这油头粉脸的轻薄浪子,姑娘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当江湖上都怕你们云南蓝家了?” 话声出口,突然扬手一掌,朝蓝衫少年脸上掴去! 那绿衣少女走出了几步,听到陆绮的话,脚下不由停了下来。 蓝衫少年没防到陆绮说动手,就动手,来势会有这么快法,身形向侧出,避开陆绮一掌,剑眉一剔,怒嘿道:“丫头,你是……” 他“找死”两字,还没出口! 陆绮身如电转,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掴了过去,口中轻笑道:“你躲不开的!” “啪”的一声脆响,掴个正着! 蓝衫少年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个奇丑少女,身法快得出奇,身不由已的朝左跨出半步。 这下,不由激起杀机,大喝一声,从袖中撤出银扇,正待扑去! 绿衣少女叫道:“表哥且慢!” 蓝衫少年愕然停步,回头问道:“什么事?” 绿衣少女道:“我有话问她。” 蓝衫少年道:“愚兄把她拿下了,你再间她不迟。” 陆绮早已回到韦宗方身边,闻言冷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想把我拿下?” 绿衣少女恨声道:“我就要问她,不用你管。” 一边说话,一边款款的朝陆绮走来。 陆绮眨眨眼睛,冷声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 绿衣少女目光盯在陆绮脸上,问道:“你是不是戴了面具?” 陆绮扭头道:“我天生成的,干么要戴面具?” 绿衣少女瞧瞧韦宗方,又瞧瞧陆绮,她不信一个玉面朱唇的美少年,会有这么一个丑八怪的表妹?不觉哼道:“我不相信。” 陆绮也哼道:“谁要你相信?” 绿衣少女道:“我要看看你的本来面目。” 陆绮道:“就算我戴了面具,管你什么事?” 绿衣少女冷声道:“我说过要看,就是要看。” 陆绮道:“你如何看法?” 绿衣少女不屑的道:“你当我不会揭下你的面具来么?” 陆绮厚嘴唇一披,指指自己脸上,哼道:“你来试试看?” 绿衣少女道:“你当我不敢?” 猛然一挫柳腰,随着话声,疾向陆绮欺来,身法怪异,疾逾飘风,绿影一闪,人已欺以,右手闪电般朝陆绮脸上抓去。 陆绮哼道:“你是不要命了!” 右掌如刀,直向绿衣少女当脸击去! 两位姑娘出手都快,绿衣少女的手指,快要触到陆绮面上,陆绮的手掌,也同时快要划上绿衣少女的前胸。 这下可把韦宗方瞧得吃了一惊,慌忙伸手拉了陆绮一把,急急叫道:“妹子不可伤她……” 其实不用他拉,绿衣少女欺近陆绮身前的一刹那间,右手直抓未变,左手奇快无比,早已轻轻格开了陆绮右掌。 陆绮也同时左手一翻,疾向绿衣少女抓来的右腕抓去,但被韦宗方一拉之势,两人的手势,都落了空。 绿衣少女一抓落空,两道清澈眼神,不由自主的瞟了韦宗方一眼,娇躯晃动,接着朝陆绮欺去,右手一挥,幻起一片指影,分袭陆绮身前要穴。 韦宗方看得暗暗皱眉,心中不由赞道:“这位姑娘,身手大是不凡!” 陆绮这回没再出手,只是纵身一跃,闪避了开去。 绿衣少女似是极为气恼,冷笑一声,双手齐出,飞起重重掌影,有如天女散花一般,飘洒而出! 但见陆绮双肩一晃,身躯连闪两闪,竟又把绿衣少女的重重掌影避开。 绿衣少女眨眼间,连攻了三招,一招比一招凌厉,但都被对方避过,心知遇上了对手,不觉停下手来,口中冷冷说道:“你为何不肯还手?” 陆绮道:“你没听到我表哥叫我不可伤你?” 绿衣少女哼道:“你倒很听他的话?” 陆绮笑道:“难道你不听你表哥的?” 绿衣少女脸上一红,一双明亮的双目中,浮出忿怒的光芒,跺跺小蛮靴,冷声道:“我非把你脸皮揭下来不可!” 飞身而起,一掌拍了过来。 陆绮也怒声道:“不识好歹,你当我怕了你。” 右手扬起,迎着击出。 两只纤纤玉掌,一下接实,但听“啪”的一声脆响,裙据飘飞,香风轻扬,两人各自震的后退了一步。这一掌硬接,两人竟是都变了脸色,显然两人的内力,也在伯仲之间。 韦宗方眼看两人都是犯了小性,谁也不肯退让,心中正感为难,目光一瞥,急忙叫道: “表妹快住手,有人来了!” 陆绮和绿衣少女听说“有人来了”,果然一齐回头朝门外望去。 蓝衫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银扇,原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两女,此刻也迅速转过身去。 殿外正有两个人朝阶上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青罗夹衫的中年文士,约有三十来岁,修眉朗目,白面无须,看去温文洒脱。跟在后面的,堆着一脸好笑,状极恭敬,正是本寺新任方丈悟通和尚! 陆绮一眼瞧到悟通,不由气道:“好啊,这秃贼自己送死来了,我去把他抓来。” 说完,正待冲去! 韦宗方连忙拦道:“妹子,且慢!” 陆绮道:“那为什么?” 韦宗方低声道:“等他们进来了再说。” 两句话的工夫,殿前两人已经越过平台,跨进殿门,走在前面的青衫文士目光一扫,回头问道:“就是这四个人?” 悟通和尚连忙躬下身去,朝蓝衫少年、绿衣少女指了指,低声下气的道:“是他们两个。” 蓝衫少年剑眉一扬,朗声应道:“不错,找上门来的就是区区在下、又待如何?” 青衫文士只望了他一眼,并没理会,又向悟通问道:“那两个呢?” 他这句话间的自然是韦宗方和陆绮两人了。 悟通和尚道:“他们找敝师兄来的,是小僧把他们关在里面……” 青衫文士没待悟通说完,目光又投到蓝衫少年身上,问道:“你连伤寺中多人,是从那里来的?” 蓝衫少年做然冷笑道:“区区也正想请教,尊驾是从那里来的?”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道:“你找一灯大师埋骨之处,自然是有为而来。” 韦宗方暗暗哦了一声,目光不期朝陆绮望去,意思是说:“对不,他们果然另有事端,这和咱们无关。” 蓝衫少年哼道:“有为无为,尊驾似乎还管不到!”这话不错,你是报恩寺什么人? 青衫文士依然微笑道:“其实我也用不着问你。” 这话意思又何在?陆绮听得不耐,扭头道:“表哥,他们说他们的,我把这秃贼打发了,咱们吃饭去。” 韦宗方要待阻止,已见她晃肩作势,直向悟通和尚扑去。 陆绮这一跃起飞扑之势,迅速如雷奔电射一般,一掠之下,已到悟通面前,脚下没有落地,探手朝他肩头抓去! 青衫文士连看也没看,右手衣袖扑拂,沉声道:“女娃儿稍安毋躁!” 陆绮一身武功出于天杀娘亲传,自非庸手,扑到临近,虽已发觉青衫文士举袖拂来,但因势道极缓自然不肯闪避?那知就在此时,陡觉一股无形潜力,悄无声息的撞上身来!不无形潜力一卷之势,托起身子,呼的朝后倒退回去,依然落到了自己原来站立之处! 这一着,当真神妙无比,外人看来,好像是陆绮自己中途退回去的。 陆绮猛然一惊,立停身子,急忙暗自运气,略一检查,幸好并没受伤,心头不禁暗暗凛骇:“这人是谁?一身功力,竟有这般高深,看来不在大师哥之下!” 她心中尽管凛骇,但一时那肯服气?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我找秃贼算账,关你什么?你想挡横,姑娘先领教领教你的高招,也是一样。” 青衫文士沉声道:“你们两个,替我站在边上,等我问完他们,自然也要问问你们。” 他年纪不老,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口气极大! 蓝衫少年嘿了一声,屈指轻弹,三缕细若发丝的蓝线,应手飞出,闪电朝青衫文士胸前射去! 青衫文士好像一无所觉,三支蓝汪汪的飞针,品字形射他胸前“璇玑”和左右“将台” 三处穴道,只是刺在他青衫上面,并没有打得进去。 但见他胸前长衫,起了轻微的波动,三枚毒针,便自震落地上。 青衫文士微微一哂,目光电射,冷笑道:“你们两个是蓝莘夫的什么人?就凭你几支蓝家毒针,如何能伤得了我?” 绿衣少女冷哼道:“你不过仗着身上穿了一件皮衣罢了,这有什么值得希罕的?” 蓝衫少年手上银扇倏然一展,朗笑道:“区区云南蓝君壁,尊驾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 青衫文士双目精芒一闪,指着他们两人,微笑道:“你们如能接下我三招,今晚就放过你们。” 绿衣少女道:“你先接我三招再说!” 娇躯一扭,直欺而上,左手一挥,人还未到,纤纤玉指舒展如阑,袭向青衫文士三处大穴。 青衫文士脸色一变,右肩微微一侧,足不跨步,膝不打弯,便已经让开了绿衣少女闪电一击,目光一注,沉喝道:“突穴斩脉锁龙手,你是南海门下了?” 陆绮听他喝出绿衣少女是南海门下,心中不期怔得一怔,暗想:“难怪她方才和自己动手之时,手法十分怪异,自己要不是仗着师门的玄阴九转身法,真还躲闪不开!” 心思转动,不由回眼朝韦宗方望去,只见韦宗方两只眼睛,只是盯着绿衣少女出神,心中不觉有气,暗哼道:“你瞧她美是不是?哼,小狐狸精!” 绿衣少女一击不中,纵身直欺而上,口中冷冷说道:“你管我是谁门下?” 双手漾处,幻起了一片指影,波翻浪涌般直罩过去,她手法奇诡,掌指运转之间,着着指向青衫文士穴道,轻快灵巧,世所罕见! 青衫文士右手轻轻一划,发出一股股暗劲,逼得绿衣少女向后退出了一步,大笑道: “你们两人真要是南海门下,今晚倒是放过不得了!” 绿衣少女自幼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半点委曲,这下被人家一招震退,真还是破题儿第一遭,不禁眼圈一红,突然一声不发,纵身扑起,双手齐发,急攻过去。 蓝衫少年蓝君壁看出青衫文士武功奇高,怕表妹有失,也自朗笑一声:“你就是放过我们,只怕我们也放不过呢!” 银扇一指,欺身直上,右手疾挥一圈,但见一圈银虹,电掣飞射而出,攻势猛恶绝伦! 绿衣少女也因有她表哥加入助战,精神一振,掌指翻飞,施展出奇奥招数,突穴斩脉,极尽诡异! 再看青衫文士却是面露冷笑,出手封解,手法平实,偶而随意一挥,使的也是普通招数,但在他手上使来,却是威力惊人,不论两人联手猛攻,变化如何奇奥,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开去。 眨眼工夫,绿衣少女和蓝衫少年已经抢攻了二十余招,但青衫文士却只使了四五招平凡手法。 韦宗方瞧三人动手相搏情形,发觉青衫文士始终没有挥手反击,似是存心诱使两人尽量施展手法,不觉回头朝陆绮低声道:“妹子,你看出来了没有,他……” 陆绮气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绿衣少女,不待他说完,冷冷的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要看就留在这里,尽情的看个饱,我可要走了!” 说完,一扭头,转身朝殴外走去! 韦宗方听得一楞,他原因绿衣少女对自己有赠药之惠,心中暗自打算,万一他们不是青衫文士对手的时候,就准备出手相助,此时陆绮这么一说,正待叫住她说明原委,口中刚叫出:“妹子,你等一等……” 纵身朝陆绮迫去。 陆绮理也没有理他,只是低着头,急急朝前走去,刚到大殿门口,猛听青衫文士朗笑道:“我叫你稍安毋躁,你急什么?” 左掌虚空一挥,随手击出一股潜力,直向陆绮撞击过来。 陆绮虽然为人机警,但因青衫文士正在和两人动手之时,自然没防到他还会向自己出手,喝声入耳只觉一股潜力,已经逼到身前,她方才吃过暗亏,如何再肯硬接他击来之势? 身躯疾快的向旁一转,飘让开去! 但韦宗方跟着陆绮身后追来,陆绮这一向侧闪开,青衫文士拍来的一股暗劲,自然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陆绮心头一急,急忙叫道:“方哥哥小心……” 韦宗方堪堪纵落,突觉一股无形潜力,直逼过来,心头不禁吃了一惊,百忙之中,无暇多想,右臂一横,右掌直竖,使了一记“裁云手”,向前硬格出去。 但觉对方劲力,撞击在自己掌上,势道强猛无比,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青衫文士这一掌,虽没用上全力,但在他想来,两人决不敢出手硬接,因为自己发出潜力,只要不出手硬接,最多只不过被震飞回去,尚不致负伤,但若要逞强硬接,震力反弹,必然会震昏倒地。 那知双方掌力一接,韦宗方虽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却硬把这一掌接了下来。 这一下不禁把青衫文士瞧得大为惊凛,心中暗想:“这几个少年男女,武功竟然一个强似一个,他这一手,极似武当“裁云手”,又像“修罗刀”……。心念一动,不由朗笑道: “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内力倒是不弱,再接我一掌试试!” 他在蓝衫少年和绿衣少女抢攻之下,左手使了一招“排风荡云”,逼住两人攻势,右手隔着一丈来远,一掌向韦宗方劈空击来! 韦宗方但觉对方一掌出手,丝毫不带风声,只是一股无形潜力逼人而来,他少年气盛,哼了声道:“当得奉陪!” 右臂一圈,立掌迎击出去。 陆绮知道这青衫文士武功极高,急忙喊道:“方哥哥,不可和他硬对。” 韦宗方使的仍是一记“裁云手”,和对方乍然一接,陡觉青衫文士的无形潜力,一震之下,陡然大壮,暗劲汹涌,扩及寻丈,重如山岳,震得自己血气翻腾,几乎承受不住! 不,自己奋掌而出的内劲,嘶的一声,当真像“裁云”一般,把对方逼来的雄浑内力,齐中剖开,分作两股洪流,一左一右,从身边两旁涌去! 青衫文士口中“咦”了一声,向后疾退半步,举手一招,收回掌力,目光电射,惊奇的道:“果然是修罗刀!” 韦宗方接是接下来了,身子晃了两晃,向后连退几步,喷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一瞬工夫,绿衣少女和蓝衫少年也随着停了下来,绿衣少女惊啊出声,道: “他……负了伤……” 陆绮更是芳心一震,顾不得男女之嫌,口中叫了声:“方哥哥……”疾扑过去,玉腕一伸,扶住了韦宗方身躯,低声问道:“你受了伤么?” 韦宗方舒了口气,微微一笑,道:“不要紧,我只是硬接他强劲内力,自己用力过度,等一会就好了。” 陆绮看他说话神情,似无大碍,心中略觉放心,不由埋怨道:“我叫你不可和他硬对,谁叫你要在人前逞强?” 话声一落,突然右腕一探,“铮”的一声,从掌心射出一柄雪亮狭长缅刀,随手一挥,恨恨的道:“你在这里站着,我去会会他……” 正待朝青衫文士扑去。 但闻一声怪啸,划空而来,一条人影疾如流星,从殿门外飞入,落到青衫文士面前! 绿衣少女和蓝衫少年各自后退了两步。 陆绮也不觉停住身形,横着缅刀,挡在韦宗方身前。 大家都不知来的是敌是友,全都全神戒备,凝目瞧去,只见来人一身黑衣,面如淡金,除了炯炯双目,脸上木无表情,僵直挺立,一语不发! 他不但装束神情,显得古怪,而且来的迅速绝伦! 此时此地,骤然闯进来这么一位怪客,连青衫文士也暗暗吃惊,微一怔神,立时镇静下来,双拳一抱,朗笑道:“朋友何方高人,兄弟幸会。” 那怪人站立在面前,恍如不闻,紧闭嘴唇,一语不发,但从他立身的位置看去,身后留出一大片空地,分明是有意挡住了青衫文士,好让大家退出殿门去。 但殿上的这四个少年男女,可说都是初生之犊,此刻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也自然瞧得出对方有心相助,至少是青衫文士的一个劲敌,四个人抱着同样想法,都想瞧个究竟,还有谁肯走? 青衫文士眼看对方只是木立不动,对自己问话,不理不睬,不觉仰夭打了个哈哈,道: “兄弟浪迹江湖,各式各样的人物,也看得多了,朋友似乎用不着在兄弟面前装神扮鬼?” 那怪人依然静立如故,不言不动。 青衫文士剑眉一扬,冷笑道:“朋友再不作声,莫怪兄弟无礼了!” 两人距离不到五尺,青衫文士这一掌出手极快,眼看掌势快及怪人前胸,怪人却依然视若无见,不闪不避,凝立不支。这下不禁瞧的青衫文士暗暗一愕,心中也不觉起了莫测高深之感,掌势突然加快,掌心一吐,猛向对方心膛按去! 在场四人,同时瞧得心头一凛,他们都知道青衫文士功力极高,这一掌如被击中,武功再高,也非伤在他掌下不可。 蓝衫少年手上扣了三支毒针,正待打出! 陆绮手上缅刀,也不自禁的动了一动。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忽听怪人口中嘿的一声,右手一抬,已和青衫文士接个正着! 此人出手之快,简直令人看都看不清楚,但听“啪”的一声,双掌接着,两人身躯,各自晃动了一下,竟然功力悉敌! 青衫文士和怪人对了一掌,心知遇上生平劲敌,不觉满腹狐疑,自动后退了两退,皱皱眉,喝道:“尊驾到底是谁?” 那知那怪人和他硬对了一掌之后,依然凝目相对,既不答话,也不出手,只是木立不动—— 第十六章 抱剑书生 青衫文士瞧他相应不理,不觉大怒,朗笑一声,道:“慕容修会过多少高人,还未必把阁下放在眼里?” 陡然跨前一步,双掌倏扬,连续劈出三掌! 他这一含怒出手,果然非同小可,不但出手极快,而且每一掌,都是含蕴内力,发如奔雷,威势极猛! 在场四人谁都没听说过慕容修三字,大家心中暗暗奇怪,照说凭他的武功,该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何以亮出万儿来,会名不见经传? 大家心中想着,但目光却盯着两人,丝毫不肯错过。 青衫文士这三掌凌厉攻势,堪堪出手,那怪人不退不让,口中又是一声冷嘿,突然跨步迎上,双掌合击,硬接过去。 但听“砰”“砰”“砰”接连三声巨震,青衫文士攻来的三掌,又被怪人同时接了下去! 这两人功力悉敌,一出手就连续硬打硬拼,只看得殿上四人个个心头大震,江湖上动手过招,要像这般蛮打硬接,实是少见! 那悟通和尚站在青衫文士身后,他本来仗着青衫文士作靠山,面有喜容,这回凭空来了一个怪人,武功不在青衫文士之下,他忖并双方情势,不禁流露出不安之色。 这连续三招硬拼硬接,使得青衫文士和怪人都显然有点真气浮动,衣袂猎猎狂飞,各自都后退了三步。 就在此时,那怪人突然回过头来,瞪目沉喝道:“你们有什么好瞧的?” 这话明明是催大家快走,再不走,老子不管了! 青衫文士退后三步,正在暗自凝神调息,闻言不禁双目一睁,大笑道:“朋友是南海高人?还是修罗奇士?” 他从绿衣少女的突穴斩脉手法,认出是南海门的“锁龙手”。 后来又发现韦宗方的“裁云手”中,暗藏“修罗刀”,认为这怪人必和这两门有关,姓蓝的少年则是云南蓝家后人,只是他还不知道陆绮是天杀门下! 那怪人嘿然晒道:“你瞧不出来?” 突然疾冲过去,左手一探,迅如雷光石火,向青衫文士左肩抓去! 这是一记变化奇奥的擒拿手法,青衫文士暗暗一凛,侧身微闪,喝道:“少林大摔碑手:” 随手一记“惊涛拍岸”,向怪人抓来左腕拍出。 怪人抓去之势,异常迅速,变化更是诡异。 青衫文士一掌后出,他已化抓为拂,一圈之势反推而来,左手突然骄指如戟,朝青衫文士“天突穴点去!” 青衫文士一仰身,退后了三步,喝道:“武当太极掌,峨嵋穿云指,哈哈,阁下果然技艺精博!” 喝声出口,右手幄住剑柄,从身边抽出一柄青稳长剑,双目湛然,缓缓投注到怪人身上,含笑道:“慕容修难得遇上高人,想在兵刃上讨教。” 他举止洒脱,虽已抽出长剑,但看来依然文质彬彬,神情安详。 那怪人见他掣出剑来,也立即后退一步,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柄还不到两尺长的短剑,当胸直竖回头沉喝道:“你们请出去,别碍了我手脚。” 韦宗方看出两人手上的宝剑都非凡品,青衫文士的一柄青光湛然,宛如一激秋水,怪人的短剑也光华流动,剑身上七颗金星,灿然夺目! 青衫本上虽然脸含微笑,但他投注在怪人身上的双目,神光已渐见强烈,直似两道冷电,左手暗掏剑诀,也缓缓举了起来。 怪人喝声出口,当胸直竖的短剑,剑尖也渐渐指向对方。 韦宗方瞧得暗暗吃惊,心想:这两个人似是都在凝蓄真气,这等上乘剑术,一发之势,必然凌厉无比,看来怪人说得不错,自己等人站在这里,确实碍了他手脚。 心念方动,陆绮轻轻扭了他一下衣袖,说道:“方哥哥,我们走吧!” 韦宗方点点头,两人相皆走出殴门,蓝衫少年和绿衣少女也不再停留,跟着走出。 就在四人堪堪离开祖师殿的当儿,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龙吟般长啸,紧接着就是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震,“锵”“锵”不绝! 韦宗方不由自主的脚下一停,正待转过身去,看看这场搏斗,胜负谁瞩? 陆绮拉着他衣袖急道:“方哥哥,不用看啦,我们快走咯!”脚下不停,朝前奔去。 韦宗方和她相处几日,知道这位妹子武功高出自己甚多,而且是个不肯服输的人,这回何以一味的催自己快走? 心中虽觉奇怪,人却跟着陆绮,急步飞掠而去” 只听远处传来青衫文士的朗声长笑:“哈哈,阁下原来是修罗侍者……” 纵出围墙,韦宗方回头瞧去,已不见蓝衫少年、绿衣少女跟来,暗想:“也许他们不和自己同路。” 陆绮没说话,只是低头赶路。 韦宗方看她依然朝上饶城奔去,不由问道:“妹子,我们仍然回上饶去?” 陆绮回头道:“时间这么晚了,不回城里去,找得到吃的住的?” 这话不错,这一带地势荒凉,连人家都没有?自然找不宿头,姑娘一天没吃东西此刻敢情饿急了! 两人翻越城墙,依然回到了高升客栈。 这时差不多已有初便。店伙瞧到两人早晨已经结账出门,这时候又回来了,连忙堆笑迎了上来,说道:“韦爷这时候才回来,小的还当两位已经走了。” 那店伙道:“房间是有,只是韦爷住的那间,已经有人住了,后院还有一排厢房,不知……” 陆绮不耐的道:“快领我们去,别噜嗦了。” 店伙连连应是,领着两人进入后院厢房,那是一明两暗,两边为卧室,中间是一间小客室。 韦宗方跨进客室,立即吩咐道:“伙计,你快去给我们弄点吃的来,越快越好。” 店伙道:“两位要些什么,小的好吩咐下去?” 陆绮挥挥手道:“什么都好,要快。” 店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一会工夫,端着两碗面和一笼包子走进来,又替两人冲上茶水,才行退去。 陆绮朝韦宗方低笑道:“方哥哥,再饿上一会,只怕我连路都走不动了呢!” 韦宗方起身掩上门,回头道:“那你快吃吧!” 两人匆匆吃毕,各自洗了把脸。 韦宗方忍不住问道:“妹子,你方才只顾催我快走,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绮低笑道:“你就是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了,你知道那个慕容修是谁?” 韦宗方道:“他是谁?” 陆绮道:“万剑会的青穗总管抱剑书生,我以前听大哥说过,据说江湖上能够在他剑下,走得出十招的人,已是不多……” 韦宗方道:“抱剑书生,我好像也听叔叔说过。” 陆绮道:“我先前听他自报姓名,不知道他就是抱剑书生,你猜,我后来怎么会知道的?” 韦宗方摇摇头道:“猜不着。” 陆绮嘟嘴道:“还没有猜,当然猜不着,你得猜呀!” 韦宗方道:“可是你后来想起来了?” 陆绮道:“不错,我只听大哥说过抱剑书生,不知道他的姓名,你呢,你不是也听你叔叔说过,怎么也不知道?” 韦宗方道:“是啊!我也只听叔叔说过抱剑书生的名字。” 陆绮笑了笑才道:“我是听那怪人说的。” 韦宗方深感意外,张目道:“就是和抱剑书生动手的那个怪人说的?” 陆绮道:“不是他,还有第二个怪人?” 韦宗方道:“他说了什么?” 陆绮道:“他初次现身的时候,我还当他是我大哥呢,那时我肚子早饿了,因为把他当作大哥,才留了下来。他和抱剑书生接连硬对了几掌,我越发相信除了我大哥,别人那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韦宗方道:“他是你大哥?” 陆绮白了他一眼,嗤的笑道:“你这人怎么连话都听不出来?他是我大哥,我还会走?” 韦宗方道:“那是什么人?” 陆绮续道:“一直等到他亮出那柄七星短剑,要我们出来,别碍他手脚,我才知道他不是大哥了,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用传音入密要我和你赶快离开,现在想来,他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来的?”韦宗听得奇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陆绮道:“他说‘姑娘还不叫他快走?万剑会青穗管抱剑书生剑上造诣,非同小可,只要一动上手,我就无法照顾你们了“这不是冲着你吗,我又不认识他?” 韦宗方道:“我也不认识他。” “哦……”陆绮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口中哦了一声,凝眸盯着韦宗方问道:“方哥哥,刚才那绿衣少女,你好像认识她?” 韦宗方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怔了一怔才道:“她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上次我中了蓝家毒针,就是她赠的解药。” 陆绮眨眨眼睛,问道:“她为什么要送你解药呢?” 韦宗方又被她问得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词答覆,嗫嚅的道:“这个…… 我就不知道……” 陆绮抢着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她没待韦宗方开口,接着说道:“她不喜欢她表哥。” 韦宗方想起绿衣少女那晚赠药之时,确实说过看不惯蓝衫少年那种狂态,不由暗暗觉得自己这位“表妹”,心细如发,观察入微。 陆绮看他低头不语,忽然娇笑了一声,目光朝韦宗方一溜,又道:“你知道不?她喜欢的就是我表哥!” 韦宗方脸上一红,尴尬的道:“你别乱说。” 陆绮哼道:“难道我说错了?方才她就一直脉脉含情的朝你望来。” 韦宗方没有作答,陆绮更气,扭扭头道:“你也别装傻,哼,你自然也有意思咯,不然,为什么叫我不可伤她?” 她一句紧逼一句,女孩儿家,就是在这件事上,不肯放松。 韦宗方脸上更红,正容道:“那是为了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陆绮忽然眨动星目,滚下两滴泪水,披嘴道:“她狠狠的向我出手,你为什么不叫她住手?你明明就是偏心!” 韦宗方着慌道:“妹子,这是你大多心了,我和她不熟,怎好出声叫她住手?” 陆绮倏地转过身去,道:“一朝生,两朝热,你还怕和她不熟?” 说完,急足朝房里奔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韦宗方手足无措,慌忙低声叫道:“妹子……妹子……。” 陆绮只是不理,韦宗方在她房门口站了一会,再也听不到什么声息,敢情姑娘家赌气睡了,只好摇摇头,回房睡觉。 陆绮匆匆冲进房去,只是一时赌气,女孩儿家犯了小性,弯上个扭,原也是常有之事。 越是闹一次误会,越容易增进双方的情感,只要韦宗方赔上个小心,也就没事啦,她还不照样的开出门来了?但就在陆绮冲进房门,尽力关上房门的刹那之间,蓦地瞧到正有一个人坐在床沿上。那是一个脸蒙黑纱的黑衣女子,此刻俏生生的站起身来! 黑衣女子缓缓从头上取下黑纱,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孔,嘘道:“三妹,轻声些!” 陆绮道:“二师姐几时来的,差点吓我一跳。”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大师哥说三妹有了心上人,我还有些不信,想不到确有其事,姊姊向你恭喜啦!” 陆绮脸上一红,不依道:“二师姐不来啦,你是笑我……” 黑衣女子低笑道:“这有什么害羞的,不但姊姊替你高兴,连师傅她老人家也是替你高兴,大师哥称赞他人品好,果然不错。” 陆绮掩着耳朵,把头摇得博浪鼓似的道:“二师姐,你尽说这些,我不要听。” 其实她心里可暗暗喜不自胜。 黑衣女子轻笑道:“咱们师姐妹情同骨肉,你干么还瞒着我?好,不说,就不说。” 陆绮抬头问道:“二师姐突然在这里出现,有什么事吗?” 黑衣女子道:“自然有,师傅听说镂文犀被万剑会夺走,气得痛骂了大师哥一顿,师傅说,咱们纵然放弃了,但也不能落到万剑会手里,所以要责令你去讨回来。” 陆绮身子一震,吃惊道:“要小妹去讨回来?” 黑衣女子淡淡一笑道:“是啊,目前只有你可以去讨。” 陆绮张口欲言,黑衣女子笑道:“三师妹,你也糊涂了,他身边不是有修罗律令?” 陆绮疑虑的道:“师傅的意思……” 黑衣女子柔声道:“别怕,师傅要大师哥和我暗中在路上保护,不论讨得回,讨不回,都没关系,只要走上一趟就好。” 陆绮道:“那为什么呢?” 黑衣女子微笑道:“你日后自知。”说到这里,格的轻笑道:“我要走啦,最好明天就动身,啊,师傅还说,你的事,她老人家也同意……” 人随声起,去得像一缕轻烟,朝窗外飘逝! 第二天一早,韦宗方还在睡梦之中,就被拍门的声音惊醒,翻身坐起,正想问话。 只听陆绮娇声叫道:“方哥哥,快起来啦!” 韦宗方一跃下床,说道:“妹子,可有什么事吗?” 陆绮道:“还有什么事,我们该上路啦!” 韦宗方怔道:“我们上那里去?” 陆绮道:“剑门山。” 韦宗方越听越奇,问道:“到剑门山去千什么?” 陆绮不耐道:“你不去就算,那我一个人去好了。” 说着转身欲走。 韦宗方忙道:“妹子,你还在生我的气?要去,我们自然一起去,我只是问问罢了。” 陆绮厚嘴唇一列,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嗤的笑道:“我还当你要去找人家南海来的姑娘,不愿和我同行呢!” 韦宗方脸上一红,正容道:“妹子,咱说正经的,到剑门山究竟去做什么?” 陆绮道:“找万剑会去呀!” 韦宗方吃惊道:“那是为了什么?” 陆绮道:“丁之江投入万剑会,你知不知道?” 韦宗方摇头道:“不知道。” 陆绮哼了一声,道:“你和丁之江一同被万剑会的人掳去,后来大哥把你保出来,你又用修罗律令要万剑会释放丁之江,是不是?” 违示方听她说“大哥把你保出来了”,不觉猛地跳了起来,道:“甘兄是你大哥,你怎不早说?” 陆绮笑了笑道:“你现在知道也是一样,他是我大师哥,嗯,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韦宗方听说她是夭杀娘门下,心中一时说不出有何感想。 甘瘤子对自己有恩,陆绮也一再救过自己,天杀娘该是江湖上人不眨眼的邪恶魔头,但对自己却并不坏,他只顾想着心事,一面点了点头。 陆绮又道:“其实了之江那天和万剑会黑穗总管秦大成谈过话之后,早就投入万剑会,你用修罗律令保他出来,就中了他们的计。” 韦宗方愕然道:“这不可能。” 陆绮哼道:“就是你不知道罢了,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那天丁之江释放出来之后,你们不是在会宾楼吃酒,我和大哥就在你们不远。” 韦宗方奇道:“我怎么没看到你们?” 陆绮没有理他,接着说道:“后来你不是要替毒孩儿捎口信先走了,丁之江起身会账的时候,就把消息递了出去,那人扮作商卖模样,其实就是万剑会的人,” 韦宗方奇道:“他有什么消息,在递给万剑会的人?” 陆绮道:“就是毒孩儿要你捎的口信咯,这两句话,后面的一句,就关系着镂文犀的下落,所以丁之江从你手上夺去镂文犀,正是万剑会的主使,咱们自然有理由向万剑会讨回来。” 韦宗方道:“讨得回来?” 陆绮道:“你身边不是有修罗律令?万剑会纵然厉害,应该他们也不敢违拗修罗真君的信符。” 韦宗方不知修罗律令在江湖上究有多大威力?但想起那天天杀娘看到律令,立即退走,和甘瘤子要自己持符向秦总管要人,可见这面铁牌,确实非同小可。 但他还是摇摇头道:“我早已说过,镂文犀只是我无意中捡来的,就是追回来,对我也一无用处,算了,让他们取去吧!” 陆绮气道:“不成,就是镂文犀一无用处,也非讨回来不可,如果只是丁之江见宝起意,从你手上夺走,那么你和他总算相交一场,认识了一个人,也还说得过去。但劫走你镂文犀的明明是万剑会,他们早有阴谋,设计劫夺,而且明知你身上有修罗律令,明知我大哥是你朋友,还要对你不利,这不是瞧不起人?咱们纵然不要,宁可讨回来了,当场摔个稀烂,也不能让万剑会捡了便宜去。” 韦宗方知她脾气,只是沉吟道:“这个……” 陆绮道:“别这个那个了,人家抢了你东西,讨总可以去讨吧?你要是怕了万剑会,那就算了。” 韦宗方经她一激,不觉豪气顿生,大笑道:“谁怕了万剑会?” 陆绮“咭”的笑道:“不怕就好。” 伸手推了韦宗方一把,道:“快去洗脸,咱们这就走!” 韦宗方拗不过她,洗了把脸,两人匆匆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 那店伙瞧着两人又要出门,连忙跟了出来,陪笑道:“韦爷两位的房间,可要留着么?” 韦宗方笑道:“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去。” 两人离开高升客栈,刚走了两条大街 突闻身后有人叫道:“韦少侠…… 韦宗方怔了一怔,回头看去,只见两个蓝衣大汉,一路奔了过来。 韦宗方并不认识两人,只见他们跑得满头大汗,似有什么急事,追赶自己来的,心中觉得奇怪,缓缓问说:“两位有何见教?” 两个蓝衣大汉齐齐躬身作礼,道:“小的是铁笔帮门下,曾在安远镖局见过韦少侠,方才高升客栈的人说韦少侠已经离开,小的分头急赶,总算找到韦少侠了。” 陆绮侧脸问道:“方哥哥,你可认识他们?” 韦宗方摇摇头,朝两人道:“两位找我何事?” 左首一个答道:“小的奉命请韦少侠来的。” 韦宗方道:“你们奉了何人之命?” 左首一个道:“敝帮单、顾两位护法,有十分重大之事,奉请韦少侠。” 韦宗方心中暗道:“他们单、顾两位护法,和我素不相识,找我作甚?”一面说道: “在下和贵帮单、顾两位,并不相识。” 右首一个忙道:“单护法人称铁判单世哗,顾护法人称角兽顾长顺,一直坐镇帮中,很少在江湖走动。” 韦宗方道:“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左首一个躬身道:“小的不知道,只听单护法说,此事十分重要,务请韦少侠屈驾一行。” 陆绮道:“十分重要,也是你们的事,与咱们何干?方哥哥咱们走!” 左首一个听得大急,忙道:“韦少侠看和帮主结交的情份,万望……” 陆绮冷哼道:“丁之江这种朋友,还有……” 她底下的话自然是“还有什么交情可言”,但还没说出。 韦宗方因两个蓝衣大汉一脸都是惶急之色,心知其中必有缘故,这就拦道:“妹子,也许确有重大之事,等问问清楚再说。”一面抬目道:“你们两位护法,现在那里?” 左首一个答道:“顾护法还留在石人殿,单护法亲自赶来,现在高升客栈恭候韦少侠大驾。” 韦宗方道:“妹子,我们回去看看如何?” 陆绮披披嘴唇道:“你又爱多管闲事!”话声出口,忽然心中一动,暗想:“这事也许和镂文犀有关!”接着低声道:“方哥哥,那就走咯!’’两人跟着两名蓝衣汉子,重又回转高升客栈。 那店伙瞧到韦宗方和陆绮两人,才行出门,又回店来了,不觉笑逐颜开的迎着说道: “韦爷,你老才出门,就有人找来了,现在就在后院。” 韦宗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两名蓝衣汉子领着两人,直入后院,在厢房门口停下来,齐齐躬身道:“单护法就在里面候驾,两位请进。” 这三间厢房,正是自己两人住过的房间,韦宗方点点头,就和陆绮举步朝里走去。 只见客厅上坐着一个白哲无须身穿青衫的汉子,双眉紧蹙,似有极大心事一般,瞧到两人,立即站起身来,趋前拱手道:“这位想是韦大侠了,兄弟单世骅。” 韦宗方连忙抱拳还礼,道:“在下正是韦宗方,这是舍表妹陆绮,单兄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铁判单世骅又向陆绮抱抱拳道:“原来是陆女侠,两位请坐。” 说话之时,随手把客堂两扇雕花长门关了起来。 韦宗方眼看门外已有两名蓝衣大汉守着,铁判又把长门掩上,心中暗想:方才两名蓝衣大汉曾说有十分重大之事,如今瞧他这般慎重,生似怕人偷听一般,不知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这就和陆绮两人,在椅上坐下。 铁判单世哗转过身来,忽然神色恭敬朝韦宗方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单世哗参见帮主?” 参见帮主,这话来得太以突兀!韦宗方听得一怔,陆绮也同样听得一怔! 两人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锗了,但眼前这位掌管铁笔帮纪律的执法护法铁判单世驿却躬着身子,还没直起腰来。 韦宗方慌忙闪身侧避开,目注单世骅惊疑的道:“单兄你是认错了人?” 铁判单世驿依然躬着身道:“从现在起,韦大侠已是铁笔帮的帮主了。” 这事当真使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 韦宗方道:“单兄快不可如此,你约我来此,到底有什么事?” 铁判单世骅直起身来,恭敬的道:“本帮前任帮主留下遗命,本帮帮主一职,由韦大侠继任,属下奉命前来迎驾。” 韦宗方越听越奇,心头不禁疑云重重,不知究是怎么一回事? 陆绮也自狐疑不止,冷声问道:“丁之江死啦?” 铁判单世驿面有凄色,答道:“女侠说得是,丁帮主已经遇害……” 韦宗方听得一呆,问道:“他几时遇害的?” 铁判单世驿道:“可能在三天之前,只是无法确定。” 韦宗方生性忠厚,丁之江和他兄弟论交,虽然他为了一支镂文犀骤下杀手,总觉相交一场,如今听到他的死讯,不禁心头一黯,问道:“丁大哥被什么人害死的?” 铁判单世驴道:“丁帮主头部中人毒掌,陈尸石人殿,属下和顾护法得讯赶来,丁帮主少说已经死了两天,凶手是谁,目前还查不出来。” “又在石人股,石人殿一再出事,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的安排?”韦宗方心中想着,还没有开口! 铁判单世驿又道:“丁帮主在遇害之前,似已早知将遭不测,在他衣襟上面留下了遗言。” 韦宗方道:“有这等事?” 铁判单世骅神色黯然低头道:“丁帮主写的血书,说他万一遇害,铁笔令交由韦大侠保管。” 韦宗方问道:“丁大哥要我保管的铁笔令,是什么?” 铁判单世驿道:“铁笔令就是本帮帮主的信物,丁帮主遗命,就是要韦大侠充任本帮帮主。” 韦宗方道:“就是照丁大哥的血书遗命,也只是要我保管铁笔令,并非要我充当贵帮帮主。” 铁判单世哗道:“韦大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帮掌管铁笔令的,就是帮主,了帮主要韦大侠保管,自是接任帮主了。” 陆绮冷笑一声,侧脸道:“丁之江点了你死穴,没把你害死,临死却又想到你啦?谁希罕他什么帮主不帮主,方哥哥,咱们走吧!” 铁判单世哗听陆绮出言不逊,但碍着韦宗方,又不好顶撞于她,望着韦宗方道:“顾护法还在石人殿候驾,属下特地赶来恭迓,韦大侠就是对铁笔帮不屑一顾,也看在和丁帮主相交一场份上,前往石人殿一行。”—— 第十七章 移交铁笔 陆绮哼道:“我表哥和丁之江并无交谊可言。” 铁判单世骅这可作难了! 丁帮主的遗命,指定义弟韦宗方接任铁笔帮帮主,但从陆绮的口气听来,好像韦宗方却和丁帮主有着极深的误会。 他轻轻咳了一声,又道:“韦大侠也许和丁帮主小有误会,但丁帮主已经遇害……” 陆绮哼道:“误会,那可不是误会,我表哥差点把性命送在丁之江手上,哼,你知道丁之江为什么遇害的?” 铁判单世骅身子一震,张目道:“女侠知道?” 陆绮道:“我自然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四夭前,我表哥无意之中,得到镂文犀,满怀高兴的告诉丁之江,就在这客店里,那知丁之江见宝起意,骤下毒手,点了我表哥死穴,匆匆从后窗逃走,想来被人发觉,才在石人殿遇害。” 铁判单世骅道:“兄弟迫随帮主甚久,丁帮主为人,义重如山,见宝起意,兄弟死也不敢相信。” 陆绮哼道:“难道还是我捏造的不成,告诉你,我表哥把他从万剑会保释出来,其实乃是上了他的当,丁之江早就投入万剑会了。” 铁判单世骅道:“丁帮主铮铮铁汉,威武不屈,决不会投入万剑会去!” 陆绮披披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和咱们无关。” 韦宗方和丁之江结认虽然不久,但丁之江给他的印象极深,总觉他是个性格豪爽,道义为重的人,当日曾向自己骤然下毒手,实在意外。此时听两人争辩,心中不禁引起重重疑云! 想到丁大哥从万剑会释放出来之后,自己心里早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总觉丁大哥在举止言行上,有许多地方,和自己跟他初识之时,有些不一样,当时也并不在意,但如今想来,却是大有可疑!心念一转,就朝陆绮说道:“妹子,我们到石人殿。” 陆绮听他口气坚决,不由望了他一眼,道:“你想去看看丁之江是什么毒掌伤的,要替他报仇?” 韦宗方道:“我想到了一件事,要去证实一下。” 陆绮道:“你想到了什么?” 韦宗方道:“目前我也只是假想,要到了那里才能知道。” 陆绮想到师傅因镂文犀落在万剑会手里,要自己和他上剑门山讨取,但如今丁之江已在半途遇害,镂文犀当然已被劫走,剑门山就用不着去了,方哥哥要到石人殿去,也许可以查出镂文犀的下落,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说。 铁判单世骅听韦宗方答应同去,立时吩咐备马,三人离开客店,纵马急驰,半个时辰之后,便已赶到石人殿。 但见这间平日无人的小庙前面,站着数十名一式蓝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一望而知是铁笔帮的人。 他们每人腰间都围了一条白布腰带,自然是替帮主带的孝了。 三匹马才一驰近,这些人立时纷纷躬身施礼,状极恭敬。 马匹在殿前停下,韦宗方还没下马。只见从庙中急步迎出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抢到马前,一躬到地,口中说道:“属下顾长顺参见帮主。” 单世骅忙道:“韦大侠,这位就是顾护法。” 韦宗方慌忙跳下马背,抱拳道:“顾兄不可多礼,兄弟奉召而来,有话到里面再说。” 说话之间,举目略一打量,只见他生得浓眉大眼,生相威猛,果然不愧独角兽之号! 铁判单世骅接着又替陆绮引见,顾长顺连说“久仰”,然后陪同韦宗方、陆绮两人进入庙门。 这石人殿,原是山脚下一间小庙,此刻正中停放着一口黑漆棺材,前面设起了香案灵幛。 韦宗方想起自己和丁之江结交一场,目睹棺木,忍不住心头一黯,双目含泪,走到幛前,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陆绮站在他身后,只作不见。 独角兽顾长顺等韦宗方拜完站起,立即躬身道:“帮主先请休息,属下有事奉陈。”说罢,朝殿左摆了摆手。原来那里放了几把木椅,小几上也沏了茶。 韦宗方听他口口声声的叫自己“帮主”,不禁皱皱眉,抱拳道:“顾兄千万不要再以帮主相称,兄弟愧不敢当。” 独角兽顾长顺愕然道:“这是丁帮主的遗命,本帮兄弟一体拥戴,帮主推辞不得!” 韦宗方苦笑道:“兄弟初出江湖,怎能担当重任,而且兄弟此来,只是为了想证实几点胸中疑窦,顾兄再要这般称呼,兄弟只好告辞了。” 铁判单世骅暗暗向独角兽顾长顺递了一个眼色,道:“顾兄,你把丁帮主遗书,取出来让韦大侠过目,一切再从长计议。”说完引着两人到殿左椅上坐下,亲自倒了两盅茶水,放到两人面前。韦宗方连忙起身道谢。 独角兽顾长顺转身从案上取过一个黄绫包袱,脸色郑重,走到韦宗方右首,打开黄绩,取出一只檀木锦盒,双手递给了铁判单世骅。 单世骅接过之后,伸手揭开盒盖,然后送到韦宗方面前,神色恭敬的道:“韦大侠,这就是丁帮主亲笔血书和托大侠代为保管的铁笔令,请大侠过目。” 韦宗方眼看两人站在自己一左一右,神色郑重,慌忙站起身来,正待伸手去接! 只听陆绮哼了一声,叫道:“方哥哥接不得,他们这是移交帮主的信符了!” 韦宗方听得一怔,抬目道:“单兄、顾兄,贵帮帮主职务,兄弟万万不能接受。” 独角兽顾长顺望望单世骅,说道:“这是本帮已故帮主的遗命,韦大侠再要推辞,那只有立时解散本帮了。” 铁判单世骅接口道:“韦大侠纵然不顾屈就,但丁帮主临危之时,以本帮相托,韦大侠总不能眼看本帮……” 韦宗方没待他说完,坚决的道:“此事兄弟断难从命。” 独角兽顾长顺为难的道:“单兄……” 铁判单世骅捧着木盒,轻轻咳了一声,道:“韦大侠既然坚决不肯接受,兄弟倒有一个变通办法,不知韦大侠意下如何?” 韦宗方道:“单兄请说。” 铁判单世骅望望独角兽,才道:“韦大侠不肯接受的,自是本帮帮主一职了?” 韦宗方道:“不错,兄弟初出江湖,不克担当贵帮重任,而且兄弟本身也有许多事待办,两位多多原谅。” 铁判单世骅又道:“方才兄弟听陆女侠说出,韦大侠和丁帮主之间,似有误会,如今丁帮主已经故世,韦大侠英雄肝胆,想来纵有误会,也已过去,韦大侠认为兄弟说得可对?” 韦宗方点点头道:“单兄说得不错,兄弟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独角顾长顺忍不住问道:“单兄,丁帮主和韦大侠究有什么误会?” 铁判单世骅向他眨眨眼睛,又道:“这就是了,丁帮主和韦大侠终究兄弟论交,江湖上道义为先,丁帮主临危以本帮铁笔令托韦大侠保管,韦大侠纵然不肯接受本帮帮主,但保管之责,韦大侠总不能再推辞了吧?” 韦宗方道:“这个……” 铁判单世骅不待他说出,接口笑道:“因此兄弟之意,就照丁帮主遗书行事,请韦大侠暂时收下铁笔令,算是替本帮代为保管,不知韦大侠以为如何?”独角兽听到这里,已知单世骅心意,也就不再插口。韦宗方迟疑了一下,终于慨然点头道:“好,兄弟答应暂时保管。” 陆绮道:“方哥哥,铁笔令是他们帮主信物,怎好由你保管?” 韦宗方道:“我只是替他们暂时保管,等他们决定了新帮主人选,我的保管责任也就终止了。” 陆绮披披嘴道:“你就爱多管闲事!” 铁判单世骅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兄弟正是此意。”说到这里,接着又道:“韦大侠既已答应,那就请接过去吧!”一面就把木盒,递到韦宗方手上。 韦宗方因话已说明,也就但然接了下来,一面说道:“单兄,顾兄请坐下来好谈。” 单世骅朝顾长顺微微一笑,两人各自在下首坐下。 韦宗方把木盒放到几上,只见盒中端端正正放着一支八寸来长,比拇指还粗的铁笔,笔管上端,刻有“铁笔令尹”四个恭楷。 韦宗方瞧得奇怪,心想:“铁笔令,怎么底下还加上一个尹字?” 铁判单骅笑道:“这铁笔令原是本帮老帮主昔年仗以成名的兵器,老帮主当年曾做过一任潼关令尹,所以有铁笔令尹之称,老帮主过世之后,本帮就以此笔,作为帮主信符,称做铁笔令了。” 韦宗方道:“原来如此。”伸手取过铁笔,一面说道:“兄弟就暂时替贵帮保管,但望贵帮帮主人选,早日决定才好。” 说着,就把铁笔收入怀中,但觉这支铁笔,份量极重,比起一般同样大小的铁器,几乎重了一倍。 心中暗想:此笔既是铁笔镇乾坤陶百里昔年的兵器,可能是百练精钢铸制而成,当下也并不在意。 铁笔下面,是一块招叠整齐的青绸,上面血迹斑斑,自然是从丁之江穿的夹衫上截下来的衣襟了,当下伸手取过,打了开来。 只见下面写着:“余如遇害,铁笔令可由义弟韦宗方保管,之江。 这敢情是用手指写的,字体潦划,血迹浓淡不匀,但却不脱豪迈之气,正如丁之江的为人一般! 韦宗方看了这几个字,眼前不觉浮现起丁之江的豪迈本色,同时也想起那晚他一指朝自己点来时的那种诡诱笑容,不觉仰首忖道:“难道不是他?” 铁判单世骅,独角兽顾长顺见他手中拿着血书,仰首出神,只当他见物思人,怀念故友,一时未便惊动。过了半晌,韦宗方突然叫道:“单兄、顾兄……”两人齐声道:“韦大侠有何吩咐?” 韦宗方道:“这衣襟上的血字,两位认得出真是丁大哥的笔迹?” 铁判单世骅愕了一愕,道:“错不了,丁帮主的笔迹,兄弟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 独角兽顾长顺也自点头道:“丁帮主的字虽然不能说好,但却另有一种豪放之气,这是别人无法摹仿得像的。” 韦宗方又道:“这血书既然不错,那么他的尸体呢?两位看清楚确是丁大哥本人么?” 铁判单世骅和独角兽顾长顺听得同时一震,呆了半晌,铁判单世骅道:“韦大侠怀疑死的不是丁帮主吗?” 独角兽顾长顺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丁帮主的身材面貌,如何能瞒得咱们兄弟?” 铁判单世骅沉吟道:“顾兄,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独角兽顾长顺吃惊道:“单兄是说丁帮主面目浮肿……” 铁判单世骅点了点头道:“就是面目浮肿,使人难辨真假,韦大侠不间,兄弟自然不会想到这上面去,韦大侠这一问,兄弟才感到其中不无可疑。” 独角兽顾长顺道:“丁帮主伤在后脑,头颅依然完好,只是毒发身死,面目浮肿;但轮廓犹在,面貌身材,都是一模一样,如说不是丁帮主,那会生得如此相像。 铁判单世骅道:“兄弟感到不解的,也就在此……”他说到这里,忽然转脸朝韦宗方问道:“韦大侠心有所疑,才有此问,不知有何高见?” 韦宗方道:“兄弟和丁大哥论交,为时不久,但仔细想来,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好像……” 铁判单世骅神情激动,说道:“韦大侠只管明说。” 韦宗方道:“这只是可能,兄弟回忆当时情形,似乎是他在无意之间露出了几点令人动疑的破绽,要不是方才看到了丁大哥遗留血书,也不致引起兄弟的怀疑了。” 独角兽顾长顺道:“不知韦大侠怀疑的究是什么?” 韦宗方道:“兄弟感觉到好像遇上了两个人一般!” 这句话宛如铁锤下击,听得铁判单世骅、独角兽顾长顺神情一震,异口同声道:“有这等事?” 陆绮也睁大眼睛问道:“方哥哥,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韦宗方道:“我从前也没想到,方才听单兄、顾兄都说丁大哥是个肝胆相照的英豪,我仔细回忆当初和丁大哥相识的时候,他确是豪迈重义,和后来几乎判若两人,才发现了几点疑窦。这话该从万剑会释放丁大哥说起,我自幼由一位叔叔扶养长大,至今身世成谜,甚至连这位叔叔是谁,都不知道,这事丁大哥早已知道的,但是那天他就间起我叔叔是谁?修罗律令是叔叔留给我的,他同样也问我律令的来历。” 铁判目中闪过一丝异芒,道:“韦大侠,还有么?” 韦宗方道:“还有一点,我和丁大哥初次相识,就在上饶会宾楼上,那天我们经过会宾楼,他向我说:“会宾楼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酒菜很好,我们就上这家去吧。“短短两三天时光,他不可能忘了会宾楼是咱们萍水相交之地……” 独角兽道:“果然不对!” 铁判单世骅道:“韦大侠当时没有想到?” 韦宗方摇摇头道:“没有。”接着又道:“还有一点,就是我和丁大哥一同到石人殿来,那是因为了大哥答应武当派,万里镖局一行人在石人殿遇害,发现了丁大哥的一支铁笔,丁大哥一力承担,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定当查出此人,对武当派作个交待。所以丁大哥到石人殿是查勘来的,并不是为找寻镂文犀而来,但后来他却一再盘问,他和我说过什么话?他自己说过的话,怎会问我?而且他口气之间,似乎特别关心到镂文犀上面。” 铁判单世骅不住的点头,问道:“还有么?” 韦宗方道:“兄弟所说的这几点,如今想来,都成了破绽,尤其在那天晚上,我无意之中得到镂文犀,他向我骤下毒手,脸上不但流露得意之色,而且那种阴阴笑容,也决不会出于一个生性豪迈的人的脸上……” 独角兽顾长顺望着铁判单世骅道:“这么说来,确实有人假冒丁帮主了?” 韦宗方道:“兄弟看到这份血书,好像就看到了丁大哥一般,觉得每一个字,都有丁大哥的豪迈气概,而且他在临死之前,依然把我看作他的义弟……” 他声音有些咽哽,接着说道:“假如他就是劫夺镂文犀的人,出手点我死穴,自然早已没有兄弟之义,那会再称我义弟,那会再托我保管铁笔令,因此兄弟就想到其中可能有假。” 独角兽顾长顺道:“那么死的确实不是丁帮主?” 铁判单世骅沉吟道:“也许死的不是丁帮主,此人从韦大侠手上夺得镂文犀,怕有人找他,才假托丁帮主遭了毒手,藉此脱身。” 独角兽道:“不对,此人和丁帮主生得一模一样,可能是夺了镂文犀之后,被人一路跟踪,真的遭了毒手,也不对,那么丁帮主呢?” 陆绮忍不住接道:“如果有人假冒丁之江,那么这人准是万剑会手下,万剑会根本就没有释放丁之江,也许早就被万剑会害死了,他们交不出人来,只好派人假冒,然后又杀了假冒之人灭口。” 触角兽顾长顺双目圆睁,精芒闪动,望着铁判道:“卑兄,陆女侠这话不错!” 铁判单世骅道:“丁帮主尸体面目浮肿,实在难以使人辨认真假!”说到这里,突然目注独角兽,问道:“顾兄,记得本帮主身上,可有什么记号么?” 独角兽顾长顺吃惊道:“单兄是想启棺查看?” 铁判单世骅道:“目前除了启棺查看,别无善策,咱们先得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丁帮主,然后再作计议。” 独角兽顾长顺道:“单兄说得也对,兄弟记得那年地头上出了一件采花杀人的无头公案……” 铁判单世骅连连点头道:“兄弟记得,那是鄱阳帮的人干的,丁帮主亲自追到江西边界,才把那人制服,左肩还中了那厮一枚子千钉,伤及筋骨,还留下了一个伤疤……” 他说话之时,人已转身朝那口棺木走去。 独角兽顾长顺道:“单兄且慢!” 一个箭步,掠到门口,沉声向殿外喝道:“不论何人,不得本座允许,不准入内。” 门外铁笔帮弟兄轰应了声。独角兽顾长顺已经掩上了两扇木门。韦宗方、陆绮也起身走了过去。 铁判单世骅不再说话,走到棺木前面,伸出右手,运力向上一抬,只听“喀”的一声,棺盖陡然错开。 韦宗方低头瞧去,只见棺中静静躺着的人,不是丁之江还有谁来? 不但身形一模一样,十分眼熟,就是他脸上,虽因中了毒掌,略呈浮肿,色现青紫,但眉目轮廓,仍可看得出正是丁之江的面貌,不会有错。 不觉低低的向陆绮问道:“妹子,你看是不是他本人?” 陆绮挑着双眉,轻声答道:“这很难说,我听大哥说,江湖上有一种易容之术,和天生一般,不用特制药物,根本洗都洗不掉……” 就在她说话之间,铁判单世骅已经嗤的一扭,撕开了丁之江左肩衣衫,但见肩头上赫然露出一个疤斑! 独角兽顾长顺脸色一黯,失声道:“丁帮主,遇害的果然是丁帮主……” 韦宗方证实死的果然是丁大哥,不觉心头一酸,俊目之中,忍不住热泪盈眶! 铁判单世骅瞧到了丁之江肩头伤疤,也自怔得一怔,口中冷笑一声,很快退下一步,伸手抓起丁之江右脚,脱下薄底快靴,撕去布袜。这一撕,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韦宗方方自一怔。 独角兽顾长顺瞠目道:“单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铁判单世骅怒容满面,目光凌凌,大声道:“这厮不是丁帮主!” 独角兽身躯一颤,急急问道:“那会是谁?” 铁判单世骅道:“不是丁帮主,自然是夺取韦大侠的镂文犀之人了?” 独角兽顾长顺道:“单兄从那里看出不是丁帮主?” 铁判单世骅冷嘿道:“这厮既要假扮,自然不会不注意这种真假之分的小地方,丁帮主肩头伤疤,本帮之中就有许多人知道,算不得秘密。但兄弟曾亲眼看到过丁帮主右足心有颗黑痣,如果不脱鞋袜,谁也不会想到,正好留下破绽。” 独角兽顾长顺骇异的道:“他不是丁帮主,但铁笔令在他身上,血书笔迹不假。” 铁判单世骅道:“陆女侠方才说的不错,丁帮主可能遇害,也可能仍在万剑会手里!” 突然只听一声清亮的笑声响处,有人说道:“总算证实了!” 殿上四人不觉大吃一惊,急忙举目瞧去。 只见人影一闪,从两座石人身后,飞落一个宽袍大袖的矮胖人! 独角兽顾长顺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铁判单世骅身形倏退,一下守住了殿门,右手同时取出一对判管笔,大喝道:“顾兄,今日不能放过此人!”矮胖老人微笑道:“老夫只想证实死的是不是丁之江?如今既已证实,老夫不愿和你等为敌,还不快快让开。” 铁判单世骅冷笑道:“尊驾如是江湖上人,总该知道窃听人家隐秘,该如何了断的了?” 矮胖老人依然微笑道:“老夫一向来去自如,有什么了断不了断的?” 铁判单世骅嘿然道:“尊驾有本领就闯出去。” 矮胖老人淡淡一笑道:“江湖上还没有人留得住老夫!”随着话声,举步直走过来。韦宗方认出这老人正是那天在客店中出现,问自己“丁之江是不是万剑会的人”的那个老头! 那天曾目睹他身法奇奥,武功极高,记得陆绮还说他已练成了护身罡气,一时怕铁判单世骅不是他的对手,脚下不由缓缓走了过去。 陆绮也因那天被老人震退了一步,心有未甘,暗想:“今天好歹也要斗你一斗!” 眼看这座小庙,除了大门,别无出路,方哥哥朝铁判走去,也自跟了过去。 那矮胖老人一手抚着山羊胡子,脸含微笑,缓缓朝铁判走近! 铁判单世骅右臂一抬,判官笔划起森森寒锋,喝道:“尊驾再过来一步。可别怪单某兵刃无眼”! 矮胖老人视若无睹,仍然缓步朝门口走去,根本理也不理。铁判单世骅冷笑一声,暗运功力,手腕一振,撒出一片笔影,疾向矮胖老人身前洒去。这招辛辣无比,错落寒星,笼罩了数尺见方一片。 双方相距极近,铁判一发之势,迅疾如电,如想闪避这等长短不齐的流动笔影,实非易事。 但矮胖老人竟然视若无睹,脸含微笑,抚须右手,轻轻一抬,立时有一股强劲潜力,随着涌出,把铁判单世骅的笔势逼住! 铁判单世骅但觉手中判官笔有如被一股强大吸力吸住了一般,别说伤人,就是要想移动一下,也不大容易,心头不期大感震惊: 陆绮冷哼道:“你就是卖弄护身罡气,这也算不得什么惊人之艺!” 举手一掌,直向那老人推去。 矮胖老人瞧了她一眼,嘿然笑道:“小女娃,你戴着人皮面罩?” 身形微微一侧,让开陆绮的掌势,人从铁判单世骅身边,滑溜无比的擦了过去。 这一侧的身法,当真奇奥绝伦,但见他身子轻晃,人已到了门口,伸手去拉大门。 韦宗方见他意图夺门而出,立时一个箭步,掠了过去。 陆绮一掌落空,回身如风,抢在韦宗方前面,朝老人疾扑过去,纤纤左掌,闪电挥出,右手同时探怀取一个银球,呛的一声,一道银虹,挣得笔直,人到刀到,一刀斜削而出。 矮胖老人身子朝右一倾,让开刀锋,右手一探,突然向陆绮左腕抓去。 这一抓,出手神速,逼的陆绮不得不横移两尺,闪避开去。 矮胖老人趁机跨进一步,欺近韦宗方身边。 韦宗方早已看出此人身负上乘武功,此时见他突然向自己欺来,正待举掌劈出。 但就在矮胖老人掠近身边之时,只听他轻轻说道:“小娃儿,快住手,老夫告诉你一个秘密。” 韦宗方方自一怔之际,陆绮冷哼一声,娇躯一转,手中缅刀,奇招突出,一片错落刀影,像急风骤雨般袭到,点点寒芒,笼罩住矮胖老人背后一十八处大穴! 矮胖老人朝前一钻,一下躲到韦宗方身后,急急喝道:“小娃儿,还不快叫你表妹停手?” 韦宵方不知他要和自己说什么秘密,只好叫道:“妹子住手!” 陆绮怔得一怔,果然收住刀势,抬眼问道:“方哥哥,什么事?” 矮胖老人躲在韦宗方身后,低声道:“小娃儿,你叫他们退开些,我要说的秘密,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韦宗方点点头,才朝陆绮说道:“妹子,你退后几步。” 陆绮心头大争,问道:“方哥哥,你被贼老头制住了?” 矮胖老人从韦宗方身侧探出头来,口中“咄”了一声,道:“女娃儿,没大没小,贼老头也是你叫的?” 韦宗方朝陆绮道:“没有,他只是有话和我说,叫你退后几步。” 陆绮将信将疑的退了几步。 矮胖老人又道:“你叫那姓单、姓顾的也退后些。” 韦宗方回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矮胖老人低声道:“老夫要说的,事关机密,爱不爱听随你。” 韦宗方只好抬脸道:“单兄、顾兄,也请后退几步如何?” 铁判单世骅,独角兽顾长顺因铁笔令已由韦宗方接下,早已把他视作帮主,闻言也自向后退。 韦宗方转身道:“老丈有话可以说了。” 矮胖老人朝他微微一笑,问道:“铁笔帮的铁笔令,不是在你身上么?” 韦宗方道:“不错,铁笔令就在在下身上。” 矮胖老人点头道:“很好,你去打开大门,恭送老夫出去。” 韦宗方冷笑道:“老丈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么?” 矮胖老人脸上,始终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他目光瞧了韦宗方一眼,微露不悦,道: “你当老夫骗你?其实老夫要走,你们几个人,谁也拦不住我,这点,你相信不?” 韦宗方想到他身法奇诡,武功极高,不觉点点头道:“也许是。” 矮胖老人轻嘿了一声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了?小娃儿,你认为拦得住老夫?嘿嘿,老夫也无暇和你多说,快去打开大门,恭送老夫出门,老夫只有一句话,说完就走,要是不信,那么老夫就不说了,但老夫一样立时要走,看你们是否拦得住我?” 韦宗方道:“老丈既然认为我们拦不住,何用要在下开门相送?” 矮胖老人抚须微笑道:“问得好,第一,以老夫的身份,既然来了,出去总该有人恭送,铁笔令在你手上,至少也是铁笔帮代理帮主的身份,由你恭送老夫出去,原来只是想自抬身价!” 矮胖老人续道:“第二、你恭送老夫出去,到了门口,老夫这句话,一经说出,你转过身子,就得发号施令,在你来说,能够挡住大门,自然更好。”—— 第十八章 奇峰突起 韦宗方越听越奇,正待开口。 矮胖老人又道:“老夫话已说完,你可以去开大门了。” 韦宗方望着他,终于点头道:“好,在下相信老丈。” 矮胖老人喜道:“你娃儿有点眼光!” 韦宗方转身去,伸手拔开门闩。 矮胖老人大摇大摆的跟在韦宗方身后,走了过去。 陆绮叫道:“方哥哥,究竟他和你说了什么,你要放他了?” 矮胖老人咄道:“老夫岂要他放,这是恭送老夫出去。” 陆绮身形一闪,抢了过来,说道:“方哥哥,别上他的当!” 韦宗方道:“妹子,不可无礼。” 一面打开大门,说道:“老夫请吧!” 矮胖老人回头一笑,没说话,一脚跨出大门,但刚一出门,忽然转过头来,在韦宗方耳边,低声说话道:“石人后面,还藏着一个人!” 韦宗方心头一震,矮胖老人已经飘然走去!不,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别忘了,关上大门,取出铁笔令,吩咐姓单的把人提出来,以后的事,你看着办吧!” 陆绮眼睁睁瞧着矮胖老人远去,忍不住气道:“方哥哥,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铁判单世骅、独角兽顾长顺虽没开口,心中同样觉得奇怪,这时也跟了出来。 顾长顺突然啊一声,道:“单兄,你陪韦大侠坐一会,兄弟去去就来。” 说完,举步朝外就走。 韦宗方心头闪过矮胖老人说的“别忘了关上大门”之言,眼看独角兽顾长顺匆匆走去,心中不觉一动,忙道:“顾兄请留步。” 独角兽已经走出七八步外,闻声停步,间道:“韦大侠可有什么事么?” 韦宗方江湖经验虽然不足,但武功一道,可并不含糊,目光一瞥之间,发现顾长顺双手停在面前,分明对自己怀了戒心,心中更是有数,连忙微微一笑,拱手道:“兄弟另有要事,立刻要走,只是还有几句话,想和单兄、顾兄说明。” 这话,独角兽听了,自然非回来不可。 于是大家重又回进石人殿去,韦宗方返身关上大门。 独角兽顾长顺忍不住问道:“韦大侠有话请说。” 铁判单世骅道:“顾兄,咱们让韦大侠坐了再说。” 韦宗方转过身,背门而立,说道:“不用了,这样说,也是一样。” 陆绮瞧着方哥哥神情有异,心中觉得奇怪,问道:“那老头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韦宗方汉有回答,抬目朝单世骅道:“单兄,你去把石人后面藏着的人提出来!” 这话来得兀突,原来石人后面,还藏着一个人! 独角兽顾长顺听得脸色大变! 铁判单世骅身躯一震! 陆绮也睁大了眼睛!单世骅答应一声,立即转身朝里奔去。 顾长顺目光闪动,一脸惊奇,大声喝道:“那是什么人?敢躲到后面!” 话声中身形一旋,三缕蓝芒,一袭韦宗方前胸,一袭陆绮太阳穴,(陆绮站在侧面),一袭单世骅背心! 这三缕蓝芒,无声无息,出如电射,已经够快。却不料韦宗方早已留上了心,蓝芒才现,他朗笑一声,呼的一掌,凌空拍出,把三枚毒蒺藜一起击落! 陆绮更快,不见她身形晃动,一下欺到顾长顺面前,冷哼道:“原来你没安着好心!” 纤纤玉指,突然向他身上点去。 她出手奇快,独角兽顾长顺但觉眼前人影一晃,根本来不及闪避,“肩井”穴上骤然一麻,全身力道顿时失去,一屁股朝地上跌坐下去。 陆绮回过头来,气道:“方哥哥,这人饶不得。” 韦宗方道:“等单兄出来了再说。” 话声方落,只见单世骅手上提着一个人,从神龛上跃下,一眼瞧到顾长顺神情木然的坐在地上,不由吃惊道:“顾兄怎么了?” 陆绮抢着道:“他用淬毒暗器偷袭我们三人,被我点了穴道。” 铁判单世骅几乎不敢相信,瞧瞧顾长顺,又瞧瞧地上被击落的三枚毒蒺藜,口中说道: “顾兄怎会如此?” 韦宗方想到顾长顺的偷袭自己三人,似乎是为了石人后面藏着的人被自己揭破,才骤下杀手,那么此人准和他有关?心念一动,不由抬目问道:“单兄,你可认识此人?” 铁判单世骅把手中提着的人放到地上,打量了一眼,摇头道:“兄弟不识。” 韦宗方朝地上望去,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面色黝黑,双目紧闭,心想:“敢情他也是觑探虚实来的,躲在石人后面,不料又来了矮胖老人,把他点了穴道。” 陆绮问道:“方哥哥,石人后面,藏着这人,就是那老头告诉你的了?” 韦宗方点点头,一面朝单世骅道:“方才兄弟要单兄到龛后去提人,顾兄就向咱们突下毒手,兄弟想来,这人定和顾兄有关。” 铁判点头道:“顾兄此举,实在太出人意外了,据兄弟所知,顾兄好像从没有用过暗器……” 陆绮道:“你们顾护法说不定暗中已和万剑会有了勾结,那人准是万剑会派来的奸细。” 铁判单世骅望了地上汉子一眼,才道:“此人穴道受制,我们问问他,就可知道了。” 说完,回身抓起躺在地上的汉子,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那汉子缓缓睁开双目,望了几人一眼,突然一跃而起! 铁判单世骅早有准备,冷笑一声,出手如电,一把扣住那人右手脉腕,沉声道:“朋友看清楚了你眼下的处境么?” 那汉子被铁判一下扣住手腕,不觉楞了一楞,大声道:“老单,快放手,你怎么了?” 这句话,听到铁判单世骅身躯陡然一震。 这声音他最熟悉也没有了,不明明就是独角兽顾长顺,但顾长顺明明已被陆绮点了穴道,坐在上。 他不禁瞧瞧顾长顺,再瞧瞧这声音和顾长顺相似的汉子,只觉他像貌轮廓,依稀和顾长顺相似,只是面色不同,眉目之间,稍微有异。心头不禁大奇,膛目问道:“尊驾到底是谁?” 那汉子怒笑道:“这狗娘养的假扮兄弟,单兄就是认不出来,难道兄弟的声音你也会听不出来?” 这下可把足智多谋的单世骅弄糊涂了! 被制住的顾长顺不仅面貌是顾长顺,连口音也是顾长顺,自然不会有假,眼前这位仁兄,至多只有口音相似。一时那肯放手,一面皱皱眉道:“尊驾叫兄弟如何能信?” 铁判单世骅都分不出来,韦宗方和陆绮,自然更分不清。 那汉子急得跳脚道:“老单,你真是糊涂虫,你放开手,兄弟有法子,叫他说出实话来。” 铁判单世骅道:“要兄弟放手不难,你先该说说明白。” 那汉子道:“你到上饶去迎接韦帮主,兄弟冷不防被那厮从背后点了穴道,拖到石人后面,换了我的衣服,还在我脸上涂抹了一阵,后来兄弟就不知道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举起左手,拼命的擦着脸孔,脸都擦红了,还是那付模样。 单世骅瞧瞧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一面问道:“就算你是顾兄吧!你倒说话,咱们接到了帮主噩耗的时候,是何情形?” 那汉子道:“你还不相信?” 单世骅道:“你说对了,我自然相信。” 那汉子道:“咱们得到了丁帮主噩耗的时候,是在晚上戌未亥初,你光着脚板冲了出来,右手还在扣着衣襟,第一句话,对我说的:“顾兄,这消息未必可靠吧?”兄弟说: “消息是咱们帮里兄弟的紧急传书,不会有假。”你说:“这怎么得了!”对不对?” 单世骅似乎有些相信?抬目道:“我放开你之前,先有一句话警告,就是在真伪未判之前,你不能向那个假冒你的出手。” 那汉子道:“这个自然,咱们不妨对对质,这狗娘养的,多半是毒沙峡的人!” 单世骅听他日气,已经有几分相信,尤其这句“狗娘养的”,正是独角兽平日的口头禅。 而那个坐在地上的顾长顺,今天就没有冲口而出说过,却此一点,已足使人可疑,心中想着,正待放手。 陆绮忽然闪了过来,道:“在真假未分之前,你也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说着,一下点了他的穴道,那汉子应指朝地上坐了下去。 韦宗方道:“妹子,你干什么?让他们当面对质不好吗?” 陆绮娇笑道:“这样你说你是,他说他是,谁弄得清?我已经有了法子了,先把他们真假弄清了,再问话不好吗?” 韦宗方间道:“你有什么法子?” 陆绮道:“方才他不是说被那个假扮顾护法的人在脸上涂抹么?但他自己用衣袖擦了一阵,并没擦去,可见这种易容药物,非用他们的特制的药,不易洗去,他身边既有易容药,自然也有洗脸药了,单护法到那人身上去搜一搜,就可分晓。” 铁判单世骅一拍脑袋,大笑道:“不是陆女侠提醒,兄弟也想不起来!” 说着,就走到独角兽顾长顺身边,伸过手去,在他怀中摸出一只精致小木盒,和两个小磁瓶来。 陆绮一见磁瓶,和那天从假冒横山逸士的人身上搜出来的磁瓶,式样大小完全一样,不由哼一声,道:“这人果然是毒沙峡来的!” 铁判打开木盒,只见盒中放着十来颗颜色不同的药丸,每颗都有龙眼般大小心知就是易容药物,无疑,只是自己不知用法,这就抬目道:“陆女侠可知用法么?” 陆绮摇摇头:“我虽听大哥说过,却没见过这种药丸” 韦宗方道:“江湖上易容之术,各门不同,有的用药水,有的用药丸,也有用颜料先画在人皮面具上的,其法虽异,其理则一,洗脸药剂,当是这颗蜜色的了,单兄一试就知。” 伸手在木盒取出一颗蜜色药丸,递到单世骅手上。 陆绮听韦宗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易容之道概括说出,不由眨眨眼睛,奇道:“方哥哥,你会易容术?” 韦宗方道:“我叔叔精擅此道,我从小听他老人家说过。” 陆绮喜道:“我师傅,我大哥都会,他们都不肯教我,说学了没有多大用处,你几时教我好吗?” 韦宗方笑道:“我也没有学过,只是听叔叔说了些皮毛而已!” 单世骅拿着那颗药丸,问道:“韦大侠可知用法吗?” 韦宗方道:“兄弟曾听家叔说过,凡是易容药丸,必须先涂在掌心,再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敷到脸上,洗脸剂,大概也是如此了!” 单世骅点着道:“兄弟这就试试。” 单世骅当下就把药丸,涂在掌心,然后用食指点了少许,朝独角兽脸颊上抹去,这一抹,果然立时见效。 顾长顺的枣红脸上,顿被抹去了一层。 单世骅怒嘿一声,道:“这厮果然是假冒之人。” 手指一阵抹试,顾长顺的浓眉、粗目、枣红脸,全走了样,露出来的是他的本来面目,断眉、三角眼、脸色黄中透白。 他穴道受制,动弹不得,人却仍然清醒,此时睁着眼,任由单世骅在脸上抹来抹去,一双凶睛,几乎冒出火来。 单世骅接着又替那个自称是顾长顺的汉子,洗去脸上易容药剂。 这一洗,同样洗去黝黑的一层,露出浓眉、粗目、枣红脸,那不是独角兽顾长顺,又是谁来? 单世骅大笑一声道:“果然是顾兄!” 急忙伸手替他拍开穴道,一面连连拱手道:“方才兄弟开罪之处,顾兄多多原谅!” 顾长顺一跃而起,呵呵大笑道:“兄弟被那厮抹了易容药物,改头换面,怎能怪得单兄?” 一面朝韦宗方两人一指问道:“这两位是谁?” 单世骅道:“这就是丁帮主的结义兄弟韦大侠。” 顾长顺连忙躬身道:“原来是韦帮主,恕属下不知不罪。” 韦宗方连忙还礼:“顾兄不可如此称呼,兄弟只是遵奉丁帮主遗书,暂代贵帮保管铁笔令罢了。” 顾长顺朝单世骅道:“老单,这怎么成,丁帮主的意思,就是……咦,老单,丁帮主的棺木,怎会开启了的?” 铁判单世骅就把方才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顾长顺听得惊喜道:“原来这不是丁帮主的尸体,那么丁帮主没有死了……”他突然双目一瞪,道:“不错,这狗娘养的,既能扮得像兄弟,自然也可以扮得像丁帮主,咱们去问问他!” 大踏步走到断眉汉子身边,伸出毛茸茸的手掌,猛力击了一掌。 断眉汉子双目一翻,冷冷的望了顾长顺一眼,闭目不语。 独角兽顾长顺洪声笑道:“狗娘养的,你落在咱们手里,想装蒜,可没这么简单。” 断眉汉子冷笑一声,仍不言语。 独角兽顾长顺沉声喝道:“你可是毒沙峡派来的?为何要假冒我姓顾的?” 断眉汉子转过头去,一脸据傲不驯之色。 顾长顺勃然大怒道:“朋友真要不识好歹,那可怪不得顾某……” 那断眉汉子只是冷笑,对独角兽顾长顺说的话,恍如未闻。 顾长顺一张紫膛脸,气得色呈猪肝,回头道:“老单,这狗娘养的,我不信他是铁打金刚,不让他吃点苦头,他还当咱们都是吃素念佛的人呢!” 这话,听得陆绮忍不住掩口笑出声来。 铁判单世骅也因对方只是不肯开口,也已忍耐不住,点点头道:“不错,丁帮主生死未卜,他们既然不择手段,自然也怪不得咱们手下不留情了!”说到这里,沉声道:“朋友依单某相劝,只要你肯回答我等相询之言,单某保证决不伤你一根毫发。” 断眉汉子冷笑一声,双目倏睁道:“你当我是怕死的人么?” 顾长顺冷冷的道:“放心,你虽然不怕死,咱们可不会让你痛痛快快的死的!” 断眉汉子突然大笑道:“这个我倒不怕,但在下此行,确实知道了很多隐秘。” 单世骅道:“朋友如肯坦诚相告,回答了兄弟的问话,咱们自可立刻释放于你。” 断眉汉子冷冷的道:“在下并无求你们释放之意。” 顾长顺提着手掌,嘿然道:“那你是不肯说了?” 断眉汉子脸露诡笑道:“自然要说,我胸中知道的内情,确实不吐不快!” 顾长顺道:“你胸中知道些什么内情?” 断眉汉子倔做道:“那要看你们想不想知道了?” 单世骅道:“只要朋友肯说就行。” 断眉汉子目注单世骅,道:“问吧!” 单世骅道:“朋友先说说你的身份。” 断眉汉子道:“在下身份,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顾长顺道:“你是毒沙峡的人?” 断眉汉子道:“不错,毒时迁孙敖就是区区!” 毒时迁孙敖,大家全没听说过! 单世骅道:“原来是孙兄,第一件兄弟想知道的,是敝帮丁帮主可是落在你们手中。” 毒时迁道:“这个在下不知道。” 顾长顺怒笑道:“老单,我就知道这狗娘养的,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不肯实话实说的。” 单世骅拦道:“顾兄勿急,兄弟相信这位孙兄也许真是不知道了。” 毒时迁冷笑道:“在下此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贵帮主是真死,还是假死?这一点,方才还是阁下开启棺木,从他脚心没有黑痣,才获证实,贵帮主要是落在咱们手里,在下何用再来?” 单世骅听得一怔,但瞧他神色,却又不像有假,不禁沉吟道:“那当真是落在万剑会手上了?” 陆绮道:“我早就说过,万剑会根本就没有释放他。” 单世骅问道:“孙兄此来,就是为了探听丁帮主的生死?还有别的任务么?” 毒时迁道:“江湖传言,镂文犀已经落在你们丁帮主手里,事隔不久,却又传出丁帮主的死讯,贵帮帮主的生死,原和咱们无关,但因关系到镂文犀的下落,咱们就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难道这还不够么?” 单世骅道:“孙兄文方才曾说知道很多隐秘,不知那是指的什么?” 断眉汉子仰天道:“在下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这隐秘说出来让你们听听也好。” 顾长顺冷笑道:“你想自绝,可没这般容易!” 单世骅忙道:“孙兄幸勿误会,敝帮和毒沙峡并无过节可言,也无害你孙兄之意。” 毒时迁淡淡一笑道:“毒沙峡的人,只要失手被擒,那就没有再回去的机会了。”说到这里,忽然抬目道:“你们可知最先得到镂文犀的是谁吗?” 韦宗方心中一动,接口道:“那是毒孩儿了。” 毒时迁大笑接道:“在下和毒孩儿,也是从别人手上得来的,最先得到镂文犀的,该说是铁笔帮的人!” 这话听得韦宗方大出意外。 顾长顺怒叱道:“你胡说!” 毒时迁冷冷一笑,又道:“当时在下也深感奇怪,铁笔帮的人,怎会替万剑会卖力,可惜那人迟了一步,终于被咱们截获,直到如今,才知道原来铁笔帮出了内奸……” 顾长顺身躯陡然一震,瞪目道:“你说卢护法?” 毒时迁冷笑道:“死无对证,就算是铁爪螳螂卢兆骏吧,他原是捡的便宜,趁万里镖局的人,一个个躺下去之后,取走镂文犀……” 韦宗方心中又是一动,暗想:“万里镖局的人,怎会一个个倒下去的?莫非……”这就抬头道:“邵明山一行人可是中了你们的毒?” 毒时迁道:“他们全是踩了撒在地上的无形之毒,哈哈,就是铁爪螳螂,也不例外……” 顾长顺大怒道:“原来卢护法是你们害死的!” 毒时迁冷冷的道:“他自己甘愿受万剑会利用,那又怪得谁来?嘿嘿,在下是说有人瞧到铁爪螳螂忽然倒地死去,就匆匆逸去,向黑穗总管秦大成去报信的人……” 顾长顺双目圆瞪,怒喝道:“这厮满口胡说!” 呼的一掌,直向毒时迁当头劈去! 单世骅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毒时迁早有准备,口中冷笑一声,身形轻闪,避开了顾长顺的掌风,伸手从靴统中掏出一块铜牌,厉喝道:“此人是谁,你心里明白,这是在下从朋友身上摸来的,总不会有……” 他“假”字还没说出,因为身子一移动,陡然一个跟斗,跌了下去,手中的铜牌也叮的一声落到地上。 这一下,事情来得太以儿突。 韦宗方很快目光一瞥,已看清那块铜牌上,锈着一支长剑,剑下是一个黑色圆圈,中间有“十六”两字。 一望而知是万剑会的信物无疑,不禁拿眼朝陆绮望去,陆绮点点头,裂嘴一笑。 铁判单世骅急急伸手把毒时迁扶住,口中叫道:“孙兄,你说的究是怎么回事?” 毒时迁眼皮缓缓垂下,嘴角间也已经流出黑血,业已毒发身死! 单世骅放下尸体,轻轻一叹,道:“好歹毒的药物,对待自己人尚且如此……” 独角兽顾长顺一下抢起那块铜牌,口中大喝一声道:“狗娘养的黑穗十六号!” 奋力把铜牌朝地上摔去! 铜牌经他全力一掷,叮的一声,竟然硬生生的插入地上,足有三分来深。 铁判单世骅呆了一呆,目光不期朝独角兽投去,还没开口。 顾长顺双手掩面,厉叫道:“我顾长顺对不起铁笔帮……” 一手朝天灵盖上击去! 单世骅其实也早已听出毒时迁的口气,见状大惊,急急喝道:“顾兄……” 陆绮比他的喝声还快,早已一闪而至,伸手点了顾长顺“臂儒穴”,冷冷的道:“现在该听听你的了。” 顾长顺还没击上头颅,手臂一麻,动弹不得,但他突然大吼一声,口中血如泉涌,双眼翻了几翻,一个高大身子,砰的往后倒去! 陆绮已经点了他臂上穴道,不防他还会嚼舌自绝,方自一惊。 单世骅也已掠到面前,顾长顺满地翻滚了几下,就昏死过去。 单世骅拨开他牙关,但见鲜血从口中汨汨涌出,舌根已断,再也无法救治,不觉黯然道:“顾兄,你这是何苦?” 一指点了他心经穴道,免得死前痛苦。 这一瞬之间,连死了两个人,单世骅心头自然十分沉重。 韦宗方眼看自己已经没事,这就朝陆绮道:“妹子,我们也该走了。” 陆绮随手取过毒时迁的那盒易容药丸,揣入怀中,一面道:“是啊,单护法,我们要走了。” 铁判单世骅忙道:“韦大侠,陆女侠请坐,兄弟要他们把尸体埋了,还有一事奉告。” 说完,转身先把棺木盖好,开门出去吩咐帮丁把殿上顾长顺、毒时迁两人尸体,抬了出去。然后从供案上取过一个小小立轴,神色郑重,说道:“咱们目前虽知死的不是丁帮主,但丁帮主落在万剑会的手中,生死未卜,韦大侠受丁帮主血书重托,保管铁笔令,自然是本帮代理帮主身份……” 铁判革世骅道:“目前敝帮丁帮主下落未明,生死未卜,四位护法已剩下兄弟一个,韦大侠英雄肝胆,又是丁帮主的义弟,总不能眼看铁笔帮就此解体,就算帮个忙吧,暂代帮主,以安本帮人心,韦大侠不可再推辞了。” 韦宗方为难的道:“兄弟实在一点都不懂,怎好……” 铁判单世骅笑道:“韦大侠以丁帮主义弟的身份,暂代帮主,让帮中弟兄,不致人心痪散,至于帮中琐事,自有兄弟料理,不劳韦大侠费心。” 韦宗方道:“兄弟之意,还是救人要紧,丁大哥定然仍在万剑会手中。” 单世骅道:“万剑会声势浩大,高手如云,丁帮主就是未死,要想从他们手上救出,只怕也难如登天……” 韦宗方道:“救人之事,由兄弟负责,至于代理帮主一节,兄弟实在不敢应命,但如为了安定贵帮人心,兄弟暂时挂名,自无不可。” 单世骅大喜道:“如此甚好……” 话才说到一半,只见一名帮了,气急败坏的从殿外跑了进来,向单世骅行礼道:“报告护法,那个尸首突然逃跑了。” 单世骅听他说得没头没脑,不觉问道:“是那一个尸首?” 那帮了道:“就是那个黄脸汉子,属下两人把他抬到林边,他忽然坐了起来,跑得比飞还快,属下几个人追不上他,只好来向护法领罪。” 陆绮道:“那是毒时迁了!” 单世骅道:“这厮原来只是假死,这是兄弟疏忽,只当他真的中毒死了……”一面朝帮了挥挥手道:“没你们的事,下去好了。” 那帮丁行了一礼,匆匆退出。 单世骅手上拿着立轴,又道:“韦大侠英雄肝胆,一诺千金,兄弟代表本帮谨此致谢,从现在起,韦大侠已是本帮代替帮主了,本帮帮主,相传有一招暗号,招式虽极普通,却是老帮主手订的规则,而且也是老帮主亲手绘制的,还请韦大侠过目。” 说完,缓缓打开立轴,一手提着,竖挂起来,好让韦宗方观看—— 第十九章 泌姆山窟 韦宗方举目瞧去,但见画上画着一个人像,身形略向前俯,左手微扬,捏了一个印诀,右臂半竖,金笔作点击状。 上首题着四句诗,那是: “凤凰三点头, 锋敛神自收; 挥洒存心意; 毫端自可求。” 下题“铁笔令尹手书。” 那是一招极平常的“凤凰三点头”。 题的诗句,也是解释这式招法,必须敛神守气,以意使气,这也是练任何武功的基本要求,并无新奇可言。 韦宗方默默念了一遍,倒觉得铁笔帮老帮铁笔定乾坤陶百里这手字,笔势苍劲,当真铁画银钩,不愧“铁笔”,不由多看了两眼。 单世骅收起立轴,帮丁们已送上饭菜来。 三人就在殿上匆匆吃了。 韦宗方起身道: “单兄如别无见教,兄弟要告辞了。” 单世骅同时站起,问道: “韦大侠要到那里去么?” 韦宗方道: “丁大哥既然是有人假冒,自然还在万剑会手里,兄弟这就向他们要人去。” “他仗着自己身边有一枚“修罗律令”,万剑会自然非放人不可。 陆绮也想到丁之江既是万剑会的人顶名代死,那么镂文犀自然仍在他们手中,师傅要自己陪同方哥哥前去索讨,不觉喜道: “对了,我们这就找万剑会主去!” 单世骅感激的道: “韦大侠义薄云天,为了丁帮主之事,要上万剑会去,兑弟愿意追随两位,以供驱策,蹈汤赴火……” 韦宗方摇手道: “兄弟此去,只是找他们论理,人去多了,反而不便,目前丁大哥生死未明,贵帮全仗单兄主持,咱们分头行事才好。” 单世骅还待再说,韦宗方拱拱手道: “事不宜迟,兄弟要先走。” 说罢,便皆同陆绮起身作别,双双走出殿门。 单世骅吩咐帮丁牵过马匹,恭送两人上马,直到人影渐远,才吩咐把棺木埋葬,率同帮丁赶回帮去。 再说韦宗方、陆绮两人,离开石人殿,纵马急驰,奔了一段路,韦宗方忽然一勒缰绳,带转马头,朝东首一条小径上驰去。 陆绮问道: “方哥哥,你到那里去?” 韦宗方道: “泌姆山。” 陆绮奇道: “泌姆山,那是什么地方?” 韦宗方道: “泌姆山是万剑会黑穗总管的巢穴,上次我和丁大哥、毒孩儿等人,就是被他们关在那里。” 陆绮“啊”了一声道: “我知道了,那次我要跟大哥来,大哥不让我跟来,说什么他也不大清楚秦总管住在那里,还要找起来才知道,你就是找姓秦的去?” 韦宗方道: “我们要问丁大哥的下落,自然找秦总管去。” 陆绮道: “那么我们不去剑门山了么?” 韦宗方道: “这里如果得不到眉目,再上剑门山去不迟。” 陆绮想了想,道: “也好。” 两人策马疾行,奔了半个时辰,韦宗方不时举目四望,但觉前面一片松林,正是当日甘瘤子等候自己的地方——樟树岭,心知离泌姆山已是不远。 他近来经历过不少事故,江湖经验,也增长了许多,奔到林前,便自停身下马。 陆绮跟着跃下马背,低声问道: “到了么?” 韦宗方道: “还有一段路,我们先把马匹藏到松林里去,免得引人注意。” 陆绮点点头,两人牵了马匹,在松林中拴好,然后沿着山脚奔去。 韦宗方心知已到地头,那天和甘瘤子同来,就在这里,遇上黑穗剑士,拦路盘问,自己此来,既是以礼求见秦总管,自然不能乱闯,脚下不觉一停。 陆绮跟在他身后,间道: “方哥哥,就在这里么?” 韦宗方道: “我们找人通报,免得引起误会。” 陆绮朝四下瞥了一眼,问道: “他们人呢?” 韦宗方在林外等了一阵,果然不见有人喝问,心想: “也许黑穗剑士还在里面。”这就回头道: “我们进去瞧瞧。” 说完,大步朝林中走去,依然不见有人阻拦,心中不禁渐渐起疑。 朝着林中径,一路寻去,又走了一段路,记得上次和甘瘤子同来,这里已该到茅屋前面,但眼前却连茅屋的影子也没有。 陆绮瞧他只是打量,没有作声,忍不住问道: “你可是记不得路了?” 韦宗方道: “没有,就是这条路,一点没错,那所茅屋明明就在这里,怎会不见了呢?” 陆绮道: “也许这里只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早就不在这里了。” 韦宗方道: “那么茅屋呢?” 陆绮嗤的笑道: “他们走的时候,把茅屋拆了。” 韦宗方听得微微一怔,这一路上,都没遇到黑穗剑士,看来当真不在此地了!心念方动,忽然摇头道: “不对,这里决不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陆绮道: “何以见得?” 韦宗方道: “我们被关的地方,好像是在山腹之中,里面地方极大,不可能是临时落脚之处。” 陆绮道: “那你还说是一所茅屋?” 韦宗方道: “那天我和甘大哥同来,秦总管就住在茅屋里。” 陆绮道: “他们地底下既然有很大的地方,还要住在茅屋里干么?那是故意掩人耳目的罢了!” 他们镂文犀到手,又故意假扮丁之江,陈尸石人殿,让大家怀疑丁之江夺到的镂文犀,又被人中途夺走。这消息传出江湖之后,自然有许多人会赶到石人殿来查勘真相,这里离石人殿不远,假如万剑会黑穗剑士巢穴,就在这里,岂不是不打自招,就是他们干的了?所以连茅屋都拆了,好像他们早已撤走,让大家不再疑心到他们。” 韦宗方连连点头,一面为难的道: “那么我们又到那里找他们去呢?” 陆绮冷哼道: “黑穗剑士纵然做了缩头乌龟,难道我们就找不到了?茅屋既在这里,出入的门户,也不会离得太远,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韦宗方心中暗想: “那天秦总管双掌一拍,立时从后屋走出一个童子,秦总管吩咐他去向红姑娘查问自己的宝剑,那童子去了不多一会,就捧着宝剑出来,如果出入门户,不在附近,那有这般快去?” 这片杂林,就在山脚一带,山是石山,到了杂林尽头,树木稀少,到处都是零乱成堆的石块,石缝中长满了荒草。 韦宗方瞧来瞧去,确不定那所茅屋究竟盖在那里?照说茅屋纵然拆去了,多少也会留下些痕迹。 但怪就怪在这里,两人找遍了所有的石堆草丛,竟然连半点影子都没找到,还想找人家什么进出的门户? 陆绮越找越觉气愤,冷冷的哼道: “一所烂茅屋,又有什么了不起?哼,连一灯大师设计得那样精巧的机关,都被我打开了!” 这倒不是吹的,一灯大师的铁佛莲座,确是姑娘触动机关打开来的;“但那是碰巧,碰巧的事儿,可一而不可再,那里算得上真本领? 陆姑娘是犯了小性,说话的当儿,猛地莲足一蹴,把一块碎石,踢出老远!也幸巧她这一脚,贼起了一块碎石,“笃落”一声,把正在低着头在地上找寻的韦宗方,吓了一跳。 抬起头来,瞥见远处正有两条人影,朝林中奔来,急忙低喝一声道: “妹子,有人来了!” 陆绮咭的笑道: “那就不用我们费心了!” 目光朝四下一掠,拉了韦宗方道: “决来!” 身形闪动,一下躲到一块大石后面,蹲下身去。 韦宗方跟着躲到石后,两人挤着身子,蹲在一起,堪堪藏好,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四五丈外! 陆绮从草堆中偷偷的探头出去,只见前面是一个瘦小的黑衣童子,正是毒孩儿。 另外一个是瘦削脸,身上穿着一件宽大蓝布长衫,陆绮一眼认出那件蓝布长衫,正时毒时迁假冒顾长顺,从顾长顺身上剥下来的,穿在身上,细看起来,就可能看出有些不大合身。 这就慌忙缩回头去,在韦宗方身边,轻轻的道: “方哥哥,快瞧,和毒孩儿同来的那人,是不是装死的毒时迁?” 韦宗方被她凑着耳朵说话,只觉耳孔中痒痒的,连忙避开了些,侧脸朝外看了一眼,摇头道: “不像,毒时迁是断眉毛,三角眼,脸型略圆,身材高大,此人是个瘦削脸。” 陆绮道: “他身上穿的那件蓝布长衫,明明就是顾长顺的,你再瞧瞧,多不合身?” 韦宗方道: “决别说话,他们过来了。” 陆绮哼道: “凭这两个人,咱们根本用不着躲躲藏藏。” 韦宗方道: “不,我们且听他们说些什么,也许他们知道秘径。” 这时两人已在两丈来远停了下来,只听那瘦削脸开口道: “就在这里了么?” 他这一开口,陆绮不禁暗暗扯了韦宗方一下,意思是说: “你听,他不是毒时迁是谁,连口音都一模一样的!” 毒孩儿道: “泌姆山,就是这么一点地方,难道还会走错?” 毒时迁的声音说道: “你说那天是从一所茅屋里走出来的,这里那有什么茅屋?” 原来他们也是找茅屋来的!陆绮暗暗撞了韦宗方一下。 韦宗主点点头,心中暗想: “由此看来,毒时迁说的倒不是假话,他证实死的不是丁之江,那自然是万剑会使的手法,镂文犀当然仍在万剑会手上,敢情他赶回去通报之后,才和毒孩儿找上这里来的。” 毒孩儿似乎怔了一怔,才道: “是啊,这所劳什子的茅屋呢?会到那里去了?” 毒时迁笑道: “自然是他们拆了。” 毒孩儿怒哼道: “拆了茅屋,有什么用?哼,除非他们把泌姆山一起搬走。” 毒时迁道: “不错,他们拆了茅屋,就可证明他们的人,仍在这里。” 毒孩儿道: “我们快找,我记得那天走了许多石级,他们巢穴纵然隐秘,总有个进出的地方。” 毒时迁道: “让你随便就找得到,那还算得什么学问?这里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一堆堆的乱石,咱们总不能把乱石都搬开来。” 毒孩儿道: “你也不懂?” 不错,毒时迁,既号时迁,自然是位妙手空空,当偷儿的人,多少总懂得一点机关消息。 毒时迁赫的笑道: “普通的,我自然懂一点,遇到稍微深奥的,那只好干瞪眼了。” 毒孩儿不服气道: “你把他们看的如此高明?” 毒时迁道: “这还用说,我听师傅说,万剑会的机关埋伏,许多图样,原是从南海门得来的,其中道理,可着实深奥呢,咱们不如坐下来休息休息,等鲁师哥来了,他自会找得出来。” 毒孩儿道: “等鲁师哥?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来?” 毒时迁道: “你没听沙师叔说,鲁师哥今天准可赶到,再说咱们不过是奉命监视他们行动来的,鲁师哥到了,自会找来。” 毒孩儿气愤的道: “好,等就等吧,咱们捉到了秦大成,我先要他尝尝毒螫啮骨的滋味。” 韦宗方心中暗想: “毒孩儿说的毒螫啮骨,不知又是什么,他们毒沙峡的人,手段歹毒,想来不会是好东西。” 只听毒时迁低笑道: “捉到了人,还不听任咱们摆布?”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朝西走去,接着就没听到声音,敢情两人已经找了块石坐下来了。 陆绮轻声道: “方哥哥,他们说的鲁师哥,不知是谁?听口气,好像是精通土木的人,这样就好,等他开启门户,咱们正好跟着进去。” 韦宗方道: “你倒说得好,毒沙峡的人,开启了门户,会让我们跟进去?再说这么一来,咱们岂不要应付两方面的人?” 陆绮嗤的笑道: “我们要应付两方面的人,他们不是也同样要应付两方面的人?” 说话之间,韦宗方只觉陆绮紧紧的捱着自己,接近得几乎脸碰着脸,连呼吸都在一起。 她那吹气如阑的气息,和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幽香,都隐约可闻,他感到心中有些飘荡!身上一阵热烘烘的,额上已经绽出汗珠来。 陆绮听他呼吸忽然粗了起来,不禁回头望去,问道: “方哥哥,你可是很热吗?” 这一转脸,她那奇丑无比、满脸麻子的人皮面具,正好碰在韦宗主的脸颊上。 韦宗方但觉撞着了一件又厚又粗的东西。 几乎擦得自己脸皮隐隐生痛。 陆绮眨眨眼道: “对不住,你擦痛了没有,我这面具,连刀剑都刺不透的。” 说着,突然伸手揭了下来。 韦宗方惊道: “你揭下来干么?” 陆绮脸上红馥馥的,嫣然笑道: “等一等再戴,也是一样,这样你碰到了就不会再擦痛啦!” 她说来情意绵绵,当真把一张吹弹得破的脸颊,缓缓贴了过来。 韦宗方心头大窘,但又不好推拒,只得让她很着自己。 正当两人意乱情迷的当儿,只听“浙沥”一声细响,一粒细小的砂子,从两人头上落了下来。 韦宗方猛然一惊,回目四顾,不见有人,心中方自奇怪! 陆绮迅速戴好人皮面具,掠掠鬓发,轻声问道: “方哥哥,可是有人发现了咱们?” 韦宗方摇摇头道: “奇怪,这数丈之内,并没有人……” 话声未落,只听毒时迁低声喝道: “老四,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素孩儿哼了一声,道: “来的三人,像是万剑会的人!” 一阵悉嗦之声响处,两人敢情也躲到石堆草丛中去了。 陆绮忽然轻啐了声,道: “我知道啦,这投砂示警的人,准是我二师姐了,捉狭鬼!” 韦宗方听得奇道: “你二师姐?她人在那里?” 陆绮不依道: “谁知道,都是你,给二师姐瞧了去,多不好意思?” 一会工夫,山坡下果然有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好像还在边走边说。 陆绮忍不住探出头去瞧了一眼,问道: “方哥哥,你道来的是谁:不能偷瞧,我要你猜猜看。” 韦宗方侧耳一听,几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七八丈外。 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冷晒道: “他们自然料不到释放了贫道,贫道还会再来,那秦大成就住在林中一所茅屋里面。” 另一个人洪声笑道: “道兄果然高明,说来惭愧,贫僧当时被他们蒙着眼睛,心中只是默默计算着步数,那知算来算去,只是在前面樟树岭下一片松树之中,和这里少说差上了一二里路。” 他们说话得不响,但清晰可闻。 韦宗方想起那天青衣女婢牵着自己走了大半天的情形,正和这人说的一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一面朝陆绮道: “这是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和尚。” 陆绮道: “你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自然知道了,这不算,唔,还有一个呢?” 韦宗方笑道: “两个猜对了,还有一个,不用说是秃尾老龙屠三省了。” 话声方落,只听秃尾老龙屠三省接口道: “兄弟早就说过,这是他们故布疑阵,其实进出的道路,只有一条,广明大师数的石级,三折九十六级,和兄弟默记的数目,完全相同,即可证明了。” 广明和尚道: “屠兄要是再进入地道,可还记得清楚么?” 秃尾老龙嘿然笑道: “兄弟旁的不敢说,凡是兄弟走过的地方,都曾留下了记号。” 韦宗方听得暗暗点头付道: “姜终究是老的辣,他们被囚在里面,还没释放,走过的地方,就已经暗暗留下记号。” 广明和尚道: “这样就好!” 麻冠道人道: “咱们找到人口,就由屠老哥领路,只要制住秦大成,他手下的黑穗剑士纵然厉害,也就不足为虑了。” 广明和尚道: “黑文君卓九妹不在此地,光是对付秦大成,有道兄和贫僧两人,也足够对付了。” 秃尾老龙屠三省道: “得到东西,归咱们三人共有,只要练成那东西上的武功,万剑之主也奈何咱们不得了。” 广明和尚道“岂止万剑之主,就是毒沙峡、天杀娘又算得什么?”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陆绮披披嘴哼道: “他们居然对镂文犀还没死心,真是不知死活!” 麻冠道人阴声道: “两位且慢得意,如果贫道料得不错,只怕找上泌姆山来的,还大有人在。” 秃尾老龙屠三省道: “大家听说那东西落到了万剑会手里,不少人已经知难而退,有的也赶上剑门山去了,这里会有谁来?” 麻冠道人阴恻恻笑道: “咱们想得到的,别人自然也想得到,咱们能来,别人自然也能来了。”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 “黄山麻冠和铁佛寺广明大师、郡阳老龙在此,朋友也不用隐藏了。” 陆绮低声道: “方哥哥咱们出去,谁还怕了他们?” 韦宗方慌忙拉了她一把道: “且慢……” 话声未落只听毒孩儿哼道: “就凭你们三位的金字招牌,还唬不倒人,谁隐藏了?” “刷”“刷”!两条人影已从石后掠了出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一眼瞧到毒孩儿,不禁身躯移动,站到了上风头,手捋短须,呵呵笑道: “原来你找来了。” 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跟着走了过去,同样占到上风,那是怕毒孩儿施毒。 毒孩儿冷冷一哼: “方才老道士不是说过,你们能来,别人自然也能来。” 麻冠道人走前一步,稽首道: “善哉,善哉,小施主来了,不知沙道兄是否也会赶来?” 毒孩儿冷做的道: “你问这个干么?” 麻冠道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贫道昔年和沙道兄有过数面之缘,已有多年不见,贫道想念故人,颇思一晤为快。” 黄山麻冠,在江颇上颇负盛名,说出和沙天佑相识,自然不会有假。 毒孩儿听到倒也有些相信,目光一抬正待开口,瞥见麻冠道人面露橘笑,他人小鬼大,为人机警,心头一动,立时飘身后退,口中喝道: “你待……” 麻冠道人没待他跃退,双肩一晃,早已跟着欺近,阴恻恻道: “沙道兄没有来,你先留下来也是一样。” 大袖忽展,一只枯瘦无肉,色呈灰白的手掌,已经闪电般拍去! 原来他在和毒儿说话之时,早已凝聚“白骨掌”功,目的在于一击毙敌。 毒孩儿论武功自然不如麻冠道人远甚,何况一个早已蓄意,一个临时警觉,时间上也凑手不及,眼看毒孩儿就要伤在“白骨掌”下,只见他身形一滚。他自然想竭力让开,但仍在麻冠道人白骨掌的笼罩之下,毒孩儿忽然大笑一声,左手扬起,轻轻弹了几下。 这屈指轻弹,既没半点风声,也不见弹出什么来? 麻冠道人正待劈落的手掌,突然一收,忙不迭的闪了开去。 毒孩儿身形一滚,让出去了七八尺远,等他一跃而起,手上多了一条乌黑有光,似索非索,似鞭非鞭的兵器,口中大笑道: “老道士,我手上其实什么也没有,你何用怕成这个样子?怕中毒,就别惹毒沙峡的人,惹上了,管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原来他方才情急生智,根本只是空弹了几下手指。 麻冠道人因对毒沙峡的人心存顾忌,才上了他大当,一时不禁又气又怒,阴笑一声: “小子,你敢在黄山麻冠面前卖狂叶 突然飞掠过去,双掌倏扬,急攻而出。 毒孩儿哼道: “老贼毛,你当我真的怕你?” 软索一抡,飞洒出一片索影,像急风骤雨般施展开来。 就在麻冠道人出手的同时,铁罗汉广明肥胖身躯,轻轻一晃,疾快无匹的一下欺到毒时迁身后,喝道: “施主也该留下!” 出掌如风,突向毒时迁背心击去。 毒时迁江湖经验比毒孩儿老到得多,他眼看对方三人先行占了上风,自然没安着好心。 麻冠道人又藉着说话朝毒孩儿走去,正待出声喝破,麻冠道人已经突然出手,同时身后风声飒然,广明和尚的黑煞手,也横腰斫到。 毒时迁双脚不动,一弯腰,上身突然朝下俯去。 铁罗汉广明身躯欺近,掌势极快,没防他会上身下俯,劲急掌风,呼的一声,从毒时迁身上划过,打了个空。 心中方自一惊,急忙住足,低头看去,只见毒时迁两手攀脚,一颗头从他裤裆底下翻了过来,仰脸望着自己,微微一笑! 这倒像在戏台上表演软功夫,临阵对敌,那有这副模样? 铁罗汉广明会过了多少高手,瞧到毒时迁弯腰俯身的怪样,心头不由一怔! 铁罗汉广明和尚又不是千娇百媚的美姣娘,人家无声无息的欺来,一记“黑煞掌”要取你性命,毒时迁当然不会对他微笑。 这笑就大有文章! 原来就在铁罗汉掌横扫落空,低头瞧去的一瞬之间,说时迟,那地快,毒时迁列口一笑,从他嘴中,突然飞出一缕极细的蓝芒,闪电般朝铁罗汉咽喉射来! 那是淬了剧毒的飞针,一缕当然不止一支,从他口中连续飞出,少说也有十七、八支! 铁罗汉看得真切,心头大惊,双袖一挥,急急向后倒跃出去。 “哈哈!”毒时迁大笑一声,双掌在地上一拍,一个跟斗,飞跃而起,身子一挺,砰的一声,双脚蹬在铁罗汉广明凸出的大肚皮之上,人像箭一般平射出去。 铁罗汉广明不料对方还会出此怪招,自然被他蹬个正着! 这下要是换了旁人,少说也得身负重伤,好在他是出了名的铁罗汉,一身横练工夫,已有十二成火候,蹬上一脚倒也不在乎。 但他一个肥胖身躯,正当朝后跃退之际,暮地被人重重蹬了一脚,一时身不由已,真像肉球般,被蹬得飞震出去一丈来远。 这段话,说来较长,其实有如电光石火,倏合乍分,在旁人看来,两人好像是同时飞起,一个朝前窜出,一个仰后飞退而已。 铁罗汉广明凶名久著,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没想到只遇上毒沙峡一个门人,就连遭挫折。 不禁凶心大发,弹出去的身子,一个肉球,快若飘风般呼的飞了回来,呛嘟嘟一声响,从一双大袖中,抽出两柄尺许长的戒刀,狞笑道: “小子,佛爷就超渡了你吧!” 霍霍刀光,一闪而至,朝毒时迁砍了过去。 毒时迁身子灵活,一下躲了开去,笑道: “原来你也用刀,这倒正好!” 他一面施展小巧功夫,左右闪避,右手翻起衣襟从腰间摸出一把两尺来长的绿鞘刀,左手握刀鞘刷的一声,抽出刀来。 刀一出鞘,登时露出了蓝光耀目的刀锋。一看就知那是一柄经过剧毒淬炼之物! 毒时迁左手刀鞘,居然也当作了兵刃使用,轻轻一拨,右手毒刀,划起了一道蓝芒,大笑道: “大和尚小心了,我这柄化血刀,可不是玩的,划破了皮,半个时辰,就会化成一滩脓血,我佛如来都救你不得了!” 铁罗汉广明久闻毒沙峡之名,当真被他这两句话唬住了,心下暗自警惕: “这家伙功力显然不如自己,但方才两手怪招,招术奇诡,如今加上了这柄毒刀,倒是不可不防。” 他武功原比毒时迁要高,一双戒刀,本来使的十分凌厉,但这么一来,只是注意对方毒刀,分去了不少心神。 毒进迁受到的攻击,也减轻了许多,左鞘右刀,加上他的小巧功夫,却也和铁罗汉打成了平手。 韦宗方和陆绮两人,从草丛中瞧着四人捉对厮杀。 毒孩儿自然不是麻冠道人的对手,但他每到危急的时候,就扬扬左手,有时也从他手上,飞出些黄烟,黑烟之类的东西,有时却只是空手作势。 麻冠道人生性多疑,每逢毒孩儿扬手作势,他都急急引退,因此毒孩儿也可勉强支持。 陆绮低笑道: “方哥哥,这毒孩儿当真刁钻极了,麻冠道人要是换了我,就把他一掌劈了再说。” 韦宗方道: “那就中了毒。” 陆绮“咕”的笑道: “我这面具不怕毒的咯!” 她这声轻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秃尾老龙屠三省突然大喝一声: “什么人?” “老子!”呼的一声,一条人影,从树上飞扑而下,手上一条黑黝黝的兵器,好像是一支铁尺,朝秃尾老龙当头砸下! 这人来势极快,敢情大家只注意着地上,他是踏着林梢来的,光是这份轻功,就已不同寻常。 陆绮朝韦宗方伸伸舌头,轻笑道: “这倒好,还不用我们出去……”—— 第二十章 各不相让 秃尾老龙吃了一惊,他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疾风压顶,铁尺临头,已不到三尺。 只见他沉嘿一声,右手大袖朝上一扬,手上已多了一柄似爪非爪的兵刃,朝上迎去! “当……”一声金铁大震,双方各自凝立不动。 秃尾老龙一架之势,发觉对方铁尺沉重,内力不在自己之下。 正待收爪再发,不料手臂一缩,自己的成名兵器精钢黑龙爪竟给对方铁尺牢牢吸住,收不回来。 秃尾老龙不禁大惊,运劲一夺,这才硬把黑龙爪和铁尺分开,冷喝道: “原来你铁尺是磁铁做的。” 那人道: “我尺上有毒,你小心了!” 又是毒沙峡的人,他们倒是个个都会以毒唬人! 毒孩儿大笑道: “鲁师哥来了,你快放无形之毒,把这三个人放倒了再说!” 麻冠道人阴声道: “屠兄,快截住他。” 秃尾老龙也怕对方真个放毒,沉声应声道: “放心,兄弟不会让他有施毒的机会的。” 挥爪如风,朝那人疾攻过去,他一支黑爪,越打越快,幻起了漫天爪影,只是不敢再和对方铁尺相碰。 毒孩儿这一阵工夫早已落尽下风,闹得手忙脚乱,一支软索给麻冠道人的掌风,震的不成章法。 他左手已经不知扬了多少次,也扬不出名堂来了,显然他身上毒粉,已经撒完,黔驴技穷。 麻冠道人面带狞笑,早已存了杀机,掌势也一记比一记沉重。 毒孩儿汗流满面,左手突然一扬,大喝道: “老道士,倒下去!” 又是一记空手,什么也没有 麻冠道人阴笑道: “小鬼头,你还有什么花样?” 呼呼两掌,排山而出! 毒孩儿身子朝地上一滚,大叫道: “师叔快来救我!” 避过了掌风,软索一收,纵身跃起,脸露笑容,朝麻冠道人身后望去。 麻冠道人心头一惊,很快转头瞧去。 毒孩儿大笑道: “老道士,你上当了!” 右手倏扬,一篷尺许见方的灰色烟雾,直向麻冠道人洒了过去。 麻冠道人只当他几次都是空手虚扬,毒药已尽,骤见一篷灰烟,向自己迎面洒来,不禁大惊,急忙身向后仰,摒住呼吸,朝后倒飞出去。 那知就在此时,只听毒孩儿大喝道: “老道士,躺下!” 麻冠道人堪堪飞起,喝声人耳,陡觉脚下一绊,被毒孩儿软索摔了一个跟斗,此刻那敢耽搁,摒紧呼吸,脚尖就地一点,闪电向横里射出。 毒孩儿大笑道: “老道士,慢一点不要紧!? 麻冠道人纵横江湖数十年,会在乳臭未干的毒孩儿手下,栽上一个跟斗,真应了八十岁老娘倒崩孩儿,站停身子,他平日原已够阴沉的脸上,早已气得更加惨白森寒,正待朝毒孩儿逼去! 那知就在抬目之际,瞥见一条人影有如闪电流星般疾奔而来!来人身法之快,迅捷已极,眨眼间,已到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空着双手,身穿一套褐色短衫裤的老头,颚下留着半尺长花白胡子,腰背微驼。 毒孩儿一手圈着软索,忽然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举动,显然是把麻冠道人让给来人打发的意思。 麻冠道人方才曾听毒孩儿叫过师叔,这时眼看来人身手极高,但江湖上又从没见过,想来定是毒沙峡的人无疑。 他成名多年,自无退缩之理,脸上神色不动,其实早已暗暗凝聚功力,朝毒孩儿阴沉笑道: “他就是你师叔了?” 毒孩儿道: “他才是你的师叔呢!” 那褐衣老者奔到近前,一眼之下,便看到毒孩儿退了开去,只有麻冠道人依然挡在面前,不由喝了声: “滚开。” 左手反手就是一掌,向麻冠道人推了过去。 麻冠道人真没想到他连江湖过节都毫不理会,说打就打,一掌朝自己推来。 他唯一顾忌的就是毒沙峡的人,浑身都是剧毒,那肯硬接?身躯向旁一闪,避开掌势。 不料褐衣老者左手一掌,并没使老,才到中途,突然化推为抓,手法奇突,一把抓住了麻冠道人后领,说道: “叫你滚开!” 一抖手,把麻冠道人随手丢了出去。 陆绮瞧到褐衣老者一招之间,就把麻冠道人制住,丢了开去,心中不由一惊,低声道: “方哥哥这人手法古怪,不知是谁?” 韦宗方自然更不知道,摇摇头,还没开口。 毒孩儿拍手笑道: “老道士,碰上你师叔,怎么连半点劲也没有了?” 褐衣老者朝毒孩儿望了一眼,突然回头向右首乱石堆间还在缠斗的四人大声喝道: “你们还不给我住手?” 铁罗汉广明、秃尾者龙屠三省、毒时迁和使铁尺的汉子,被他一喝,果然全都停下手来。 褐衣老者的目光忽然又转到了韦宗方、陆绮两人藏身之处,喝道: “你们也给我出来。” 这老儿当真厉害得紧,居然谁也瞒不过他。 场中所有的人,不期全向这边看来。 陆绮冷笑一声,道: “方哥哥,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了他不成?” 两人双双从石后一跃而出。 大家不知褐衣老者的来历,自然更不知他的来意?此刻动手的已经停手,出来的也出来了。 一片乱石堆上,三三两两的站着,大家全没说话。 所有的目光,又从韦宗方,陆绮身上,转到了褐衣老者身上。 褐衣老者徐徐瞥过众人,问道。 “你们这些人,大概已经来了一回了,可曾瞧到咱们大小姐来过没有?” 毒孩儿反问道: “你们大小姐是谁?” 褐衣老者瞪目道: “咱们大小姐,自然是束大小姐。” “束大小姐!”韦宗方突然心中一动,想起那绿衣少女送自己解毒药丸的玉瓶,不是刻有“束氏练制”的印章,那么此人口中的束大小姐,敢情就是绿衣少女了! 陆绮厚嘴一披,冷笑道: “你问我们,我们又去问谁?” 褐衣老者似是专为找寻束大小姐来的,对陆绮的出言顶撞,却也并不在意,只是皱皱眉,独自沉吟道: “大小姐那是没朝这里来了?” 麻冠道人被他一招之间,受制于人,心中满不是滋味,凭自己黄山麻冠在江湖上的威名,竟然如此不济,传了出去,今后还能见人? 这时阴沉一笑,缓步迎了过去,稽首道: “老施主身手非凡,贫道斗胆,想请教施主的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说话之时,暗暗凝聚全力,借着稽首,逼出一股暗劲,直向对方身上撞去。 这一击,可说是尽他数十年修为的功力全力一击,虽然无声无形,听不到半点风声;但力道之强,足可裂石开砖,伤人无形。 褐衣老者望了他一眼,道: “你还不甘心么?” 说了这句话,就不再理他,突然仰脸向天,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宛若龙吟,直冲云霄,划破长空,向四外传播开去,袅袅不绝! 麻冠道人原以为这一击,对方纵然功力深厚,在毫无戒备之下,至少也得震退出一两步。 然后借机下台,就是赔上个罪,也总算挽回了颜面,那知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再理会。 不,自己撞出去的暗劲,既没遇上抗力,也不见有任何阻挡,竟尔突然消失,心头不觉大惊,急忙纵身跃退。 褐衣老者浑如未觉,根本没有把这当一回事,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就在此时,但听四下里长啸应和,此起彼落,遥遥传来! 显然这褐衣老者方才那一声长啸,是在召集高手! 麻冠道人听得不禁大感凛骇,心头惊疑不定,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也是神色大变。 三人互望了一眼,便自退到一起。 毒时迁、毒孩儿和那个使铁尺的汉子自然也觉出情势不利,各自全神戒备。 陆绮早已取出球状面刀,握在掌心,人却紧依着韦宗方俏悄的道: “方哥哥,我们好像落在人家包围之中了呢!” 韦宗方点点头道: “他们像是南海门的人。” 说话之间,只听四周啸声,愈来愈近,四条灰影像浮矢划空而来,转眼落到褐衣老者的身前。 那是四名身穿褐衣的劲装大汉,背上各负奇形兵刃,在距褐衣老者丈余左右,使一字排开,垂手肃立,神色极是恭敬。 褐衣老者朝他们略微点了点头,道: “大小姐不在此地,咱们走!” 话声一落,挥挥手,五道人影,同时纵身掠起,去势奇快。 在场诸人,没想到他会突然撤走,大家都空自紧张了一阵。 麻冠道人今天连番受挫,褐衣老者一走,一股怒气,全落在毒孩儿头上,目光闪动,撇着嘴唇,绽出一丝冷峻的笑容,阴声道: “你师叔怎么就走了?” 人已随着话声,缓缓朝毒孩儿走去。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也不约而同的跟了过去。 毒孩儿横目哼道: “怎样?你是不是还想再打上一场?” 麻冠道人狞笑道: “贫道要是再让你走出十招,就不叫黄山麻冠。” 毒孩儿大笑道: “放心,这回我也不会让你走出三招了。” 使铁尺的汉子皱皱眉向毒时迁道: “咱们没工夫和他们多缠,这三人究是什么路数?” 毒时迁指点道: “他是黄山麻冠道人,他是铁和尚广明,他是鄱阳秃尾老龙屠三省。” 使铁尺的汉子问道: “算不算有名的人物?” 毒时迁道: “当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使铁尺的汉子点点头道:“那是也为镂文犀来的了?” 毒孩儿道: “这还用说。” 使铁尺的汉子道: “既然如此,倒真是放过他们不得!” 毒孩儿笑道: “自然放过不得!” 麻冠道人生性多疑,听他们一问一答,好像根本就没把自己三人放在眼里,不觉停下步来,道: “你们知道咱们就放得过你们吗?” 使铁尺的汉子点点头,冷笑道: “很好,那就大家试试吧,三招之内,三位自问能把咱们杀死,那也不用说了,如果三招之内,杀不死咱们,嘿嘿,那么三位可能连逃走的机会都错过了!” 秃尾老龙屠三省突然浓眉一掀,大喝道: “老夫从不信邪!” 麻冠道人阴笑道: “不错,他们也不过仗着使些毒粉罢了!” 铁罗汉广明洪声道: “于就干,多说无益。” 右手握着两柄小巧戒刀,身躯骤然欺近,左手一掌,朝对面使铁尺的汉子劈了过去。 铁罗汉的掌力何等雄浑?一掌出手,但闻“呼”的一声,一团劲风,排空呼啸迅如奔雷! 使铁尺的汉子不敢硬接,身子一侧,避开掌势,铁尺骤扬,随手向铁罗汉手肘敲击过来。 两人这一动手,麻冠道人、秃尾老龙也立即发动,各各劈出一掌,身随掌进,分向毒时迁,毒孩儿两人飞扑过去。 六条人影,一散即合,鞭影、刀光同时漾起! 双方为了争取时间,这第一招上,便自发挥了威力。 陆绮冷哼一声,偏头道: “他们好像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韦宗方笑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又没来惹上我们,难道还不好?” 陆绮披披嘴道:“你当他们都是好人?哼?他们急于解决对方,大半就是为了我们。” 韦宗方道: “这话怎说?” 陆绮道: “你连这点都没想到?他们不管那一方,只要解决了对方,就好全力对付我们了。” 韦宗方忍不住摇头道: “这些人连镂文犀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先拼个你死我活,真是愚不可及!” 陆绮道: “他们两方的人,其实对我们都有用,我去叫他们先停下手来。” 韦宗方奇道:“你说他们对我们有用?” “陆绮道: “自然有用。”说到这里,立即仰脸喊道: “喂,你们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喊的声音娇脆,场中六人自然都听到了;但他们此刻,正想速战速决,先解决了对方,有谁肯听她的? 陆绮喊了一声,眼看他们并没停下来,不觉气道: “你们真没把我放在眼里了!方哥哥,你在这里等着!” 双足一顿,一条人影随声纵起,直向捉对厮拼的六人投去! 人还未到,“呛”的一声,半空中亮起一道耀目银虹,当真是身剑合一,去势奇快。 但听一阵“呛”“呛”轻震,她已快若闪电,从六人中间,横掠而过! 韦宗方虽知陆绮武功极高,但从没看到过她真正出手,不禁瞧得一呆,暗暗赞道: “天杀娘门下果然不同凡俗!” 银虹倏然敛去,陆绮面刀一收,悄生生的落到地上,一手叉腰,冷哼道: “我叫你们停手,你们听到了没有?” 场中六人原是分作三处拼斗,正当他们激战方殷,但觉眼前银光大亮,被人抢攻一招了。 一时只当对方来了帮手,忙不迭的向后跃退。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六个人各自被逼的后退了一步,霎那之间,全都停下手来。 当他们定睛瞧清来人,不觉又是齐齐一怔! 麻冠道人、铁罗汉、秃尾老龙三人,曾在安远镖局亲眼看到过韦宗方一举破去天杀娘飞刀,身手不弱,没想到韦宗方身边这个瞧不起眼的丑陋女子,武功竟然也如此高明! 使铁尺的汉子微微一怔,低声问道: “这两人是谁?” 毒孩儿道: “那男的就是韦宗方,女的不知道是谁?” 毒时迁假扮独角兽顾长顺,自然认识两人,连忙接口道: “那韦宗方就是铁笔帮的代理帮主,女的是他表妹,叫做陆绮。” 麻冠道人打了个稽首道: “女施主身手不凡,要咱们停手必有见教,贫道洗耳恭听。” 陆绮依然叉着手道: “我要问问你们,我和表哥站在这里,你们都看到了没有?” 口气自负已极! 麻冠道人被她问得一呆,但立时呵呵一笑,又打了个稽首,才道: “韦少侠和女施主同时现身,贫道等人,自然都看到了,只是大敌当前,没向两位招呼,贫道当真失礼得很!” 秃尾老龙接口笑道: “韦老弟前在安远镖局,对老朽等人有解围之德……” 陆绮没待他说完,冷笑道: “凭你秃尾老龙,也配和我表哥称兄道弟?” 秃尾老龙屠三省脸色微微一变,但却忍了下去。 毒孩儿大笑道: “骂得好,你姓屠的算得什么东西?” 秃尾老龙目射精芒,正待发作! 陆绮回头朝毒孩儿哼道: “你也不是好东西!” 毒孩儿道: “你要不要和我单独比划比划?” 陆绮不屑的道: “我可不怕你使毒,我也没工夫和你动手,老实说,你也不配和我动手。” 使铁尺的汉子道: “姑娘口气不小,不知你叫住咱们,究有何事?” 陆绮望了他一眼道:“你可是姓鲁?” 使铁尺的汉子大笑道: “在下并不姓鲁,但外号倒是姓鲁。” 陆绮道: “我不管你外号内号,只要姓鲁就好。” 使铁尺的汉子道: “区区毒鲁班,姑娘找我有事?” 陆绮暗暗“哦”了一声,哼道: “谁找你?我是要问问你们,拼死拼活的那是为了什么?” 毒鲁班怔道: “姑娘这话问得奇怪,难道两位不是找万剑会来的?” 陆绮笑道: “自然是,你们找到万剑会了?” 毒鲁班道: “在下刚来,还没仔细勘测。” 陆绮哼道: “你们要找万剑会,不问可知,都是为镂文犀来的,你们镂文犀到手了吗?哼,连影子还没看到,就拼上了命?” 麻冠道人道: “依姑娘高见,该当如何?” 陆绮道: “你们三个,方才找了半天,连人家灯户开在那里?都不知道,对不对?” 麻冠道人道: “贫道等人方才说的话,姑娘都听到了?” 陆绮道: “这还用说?”一面回头朝毒鲁班道: “你叫毒鲁班,想来是找得到门户了?” 毒鲁班道: “这个在下还不敢说,大概总可以找得到吧!” 陆绮哼道: “万剑会的机关布置,图样虽然出于南海,但经过这多年来,其中不无改进之处,你纵能找出门户,也未必能通行无阻?” 毒鲁班星然道: “姑娘说得极是,在下原无十分把握。” 陆绮扫了他们一眼,冷笑道: “这就是了,你们门户还没有找到,进入里面又没把握通行,还没和万剑会的人交手,没把握制得住黑穗总管要他们交出镂文犀来,就先拼个你死我活,当真可笑已极!” 麻冠道人目光闪动,和秃尾老龙互望一眼,大笑道: “姑娘之意,是要咱们通力合作了?” 陆绮冷冷道: “总比你们拼个两败俱伤,要好得多。” 铁罗汉广明笑道: “这办法不错,等找到镂文犀,咱们三批人,再公平决胜,以定宝物谁属?” 韦宗方拱拱手道: “诸位误会了,在下和表妹两人并非为镂文犀来的。” 毒孩儿睁大眼睛不信道: “那么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韦宗方正容道: “在下找万剑会黑穗总管,只是要他释放丁之江大哥。” 铁罗汉广明大笑道: “这个容易,咱们制住了秦总管,还怕他不放人?” 秃尾老龙连连点头道: “只要找出他们出人门户,兄弟曾留下许多记号,自信可以通行无阻。” 陆绮瞧着毒鲁班道: “你们呢?” 毒鲁班道: “这个在下一人不能作主,咱们要商量商量,才能答复。” 当下毒鲁班就和毒时迁、毒孩儿两人,走到一边,交头接耳,低低说了一阵,才由毒鲁班说道: “咱们同意了。” 秃尾老龙冷笑道: “是不是想暗中下毒?” 毒鲁班佛然道: “咱们既然答应合作,在合作之中,还不至于言而无信。” 陆绮道: “就是言而无信,也不要紧,我有解药。” 说着从身边掏出两个小瓶,随手扬了一扬。 毒时迁道: “你们尽可放心,陆女侠的解药,正是区区之物。” 麻冠道人道: “咱们自然信得过女施主。” 陆绮道: “好啦,咱们都谈好了,现在该瞧你毒鲁班的了!” 毒鲁班点点头,手执铁尺一连后退了几步,只见他四下打量了一阵,突然一纵身,跃上一株大树,一手攀着树枝,只是凝眸四顾。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光景,才摇摇头,跳了下来。 毒孩儿忍不住间道: “鲁师哥,瞧出来了没有?” 毒鲁班没有作声,一步一步的朝东数去,走了百来步,又回身向南,向南是一片杂林,他走没多远又摇摇头,走了回来。 略一凝思,笔直朝韦宗方两人隐身的大石走去,一言不发的用铁尺在大石周围,量了又量,接着又向那大树走去。 韦宗方瞧他只是不停的数着步数,心中暗暗奇怪,想道: “机关门户,开在那里,就凭你这么数数脚步,就会数得出来?” 毒孩儿不耐道: “鲁师哥,到底怎么了?” 毒时迁拦道: “他正在计算,别扰他心思。” 毒鲁班又从大树走了回头,铁尺朝一堆乱石指了指道: “你们谁把这堆乱石搬开来瞧瞧,底下可有铁环?” 铁罗汉广明道: “贫僧来试试!” 说着掳起大袖,蹲下身去,双掌离地不远,缓缓朝前推去! 他掌上功力,果然大是惊人,只见一大堆大小不同的乱石,随着他手势,缓缓移动,推了出去,地上顿时露出一大片岩石。 大家目光全都注在这片岩石之上,这是整块的山岩,那有什么铁环? 毒鲁班自言自语道: “难道不对?明明该在这里。” 他用铁尺在岩石四周,仔细量了一阵,摇摇头走开,到了那棵大树边上,铁尺敲着树身,又道: “你们谁把这树拔起来瞧瞧?” 秃尾老龙道: “树下可是有铁环么?” 毒鲁班道: “那要看了才知。” 秃尾老龙道: “好,老夫拔起来瞧瞧!” 这株大树,树身足有尺许见方,他双手捧着树身,连摇两摇,口中喝了声“起”,偌大一株大树,竟被他连根拔了起来。 毒鲁班立即用铁尺朝土穴中探了一探,直起身来,摇头道: “他们出入门户,并不在此。” 毒孩儿失望的道: “那就不对了,我那天明明是从他们茅屋里走出来的。” 毒鲁班瞪目道: “茅屋?这里原先有一所茅屋?” 毒孩儿道: “茅屋就在这里附近,只是被他们拆了,找不出痕迹来了。” 毒鲁班道: “你怎不早说?” 毒孩儿道: “茅屋早已拆得干干净净,说了又有屁用?” 毒鲁班道: “自然有用。” 话声一落一路量了过去,口中默默数着数目,一直量到杂林之中,才行停住,伸手从怀是取出一个罗盘,摆在地上,仔细瞧了半天,突然大笑道: “茅屋该在这里了!你们快一齐动手,把后面的两排树都拔起来试试!” 他说的后面两排树,足有二三十棵之多。 毒孩儿说道: “鲁师哥,这回你不会算错了吧?” 毒鲁班道: “不信你去拔一株试试!” 毒孩儿摇摇头道: “我可没有这么大的牛力。” 毒鲁班道: “你试试就知道了。” 毒孩儿道: “好吧,我去试试看。” 说完,走近左首一株大树,双手运起功力,猛力朝上一拔。 那知这株大树,根本不需用力,就拔了起来,他这一用力过猛,几乎朝后仰跌出去! 慌忙沉气站椿,低头瞧去,原来这株大树,根部连着一大块泥土,分明是从别处移植来的。心下不禁大奇,抬头问道: “鲁师哥,这树才种了不久?” 毒鲁班冷笑道: “我差点就上了他们的当,这两排二十七株树,都是最近才移来的,你说的茅屋,也就在这里了。” 毒孩儿恍然道: “难怪找不到茅屋所在,原来都种了树,唉,这到底和他们出入的门户,有什么关连呢?” 毒鲁班不再理他,抬目朝众人道: “时光不早,诸位最好快些动手,把这两排树一起拔起,在下方能算得了茅屋的位置来。” 大家听他这般说法,立刻纷纷动手,把两排树都拔了起来。 毒鲁班一手拿了罗盘,不住的对着方向,一面用铁尺从这个坑,量到那个坑,足足忙了顿饭时光。 在地上画了一座茅屋图样,问道: “你们瞧瞧,茅屋可是这个样子么?” 韦宗方瞧他画的茅屋不论位置大小,都和自己看到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暗暗钦佩,连忙点头道: “兄弟看到的茅屋,就是这样,一点没错!” 麻冠道人也脸露惊奇,接口道: “不错,贫道那晚回来查勘,就在这里。” 毒鲁班大笑道: “那就是了!”—— 第二十一章 死门 毒鲁班大步走到一个土坑边上,伸手往下摸去,那知手才伸下,突然惊叫一声,慌忙缩了回来。 大家目光注处,但见毒鲁班左手食指上,带了一件东西出来! 那是一只土褐色的小乌龟,紧紧咬住了他手指,头尾四肢,全已缩入壳内。 毒时迁惊叫道: “赤练毒龟!” 毒鲁班痛得脸上变色,迅速一脚踏住龟壳,左手用力朝外拉出。那小乌龟狠命的咬住手指,虽已被他拉了出来,两颗发红的小眼珠,瞪得滚圆,依然死也不肯放口。 毒鲁班动作迅速,左手忍痛朝外拉出龟头,右手铁尺闪电朝拉得长长的龟颈上所落,鲜血四溅,龟头被硬生生切断,但咬住毒鲁班手指的一颗龟头,依然抵死不放。 毒鲁班从身上取出一把小刀,才把它咬着的利齿拨开,这一瞬工夫,他伤口已呈一片乌黑,手指也渐渐粗大起来。 毒鲁班连说话都来不及,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瓶,一口咬开瓶塞,把一瓶药粉,全数吞下去,才冷哼了声道: “好歹毒的心机,他们是早已算定了我会找到此处,才把赤练毒龟,放在树底洞穴中,嘿,区区赤练毒龟,又能奈我何?” 毒沙峡出来的人,当然不怕毒物,但瞧得麻冠道人和韦宗方等人,无不凛然变色。 毒孩儿道: “鲁师哥,到底下面有没有铁环?” 毒鲁班道: “你想,还会有么?” 毒孩儿道: “那是找不到他们出入的门户了?” 毒鲁班没有作声,他只是沉思不语。 忽听身后有人冷冷的道: “左跨七步,后退十三,上纵丸尺,可得铁环。” 声音虽冷,听来却是十分娇脆,分明出于女子之口! 大家都在瞧着毒鲁班,谁也没去注意身后,此刻突闻有人发话,急忙旋身瞧去,但见两丈外一株树下,裙据轻飘,俏立着一个绿衣少女! 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三人全都心头一凛。 毒鲁班睁大眼睛,盯着对方直瞧。 陆绮却低哼一声,别过头去。 绿衣少女的出现,使人并不惊奇,因为镂文犀落在万剑会主手里的消息,传出江湖,自然会有人找到此地来。 但使人惊奇的是绿衣少女到了身后两丈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这份轻功委实非同小可! 毒孩儿道: “你说的可是开启门户的铁环?” 绿衣少女哼道: “你们难道不是在找铁环?” 毒孩儿道: “鲁师哥,我去找找看,瞧她说的对不对?” 毒鲁班没有出声,一手拿着罗盘,对了一阵方向,骇然道: “铁环如在那里,该是死门了!” 绿衣少女冷冷说道: “你当留给你们走的,还会是生门?” 毒孩儿早已按着绿衣少女所说,左跨七步,后退十三,正好退到一株合抱大树之下,大声问道: “你说铁环是在树上?” 绿衣少冷冷的道: “这还用问?” 毒孩儿纵身一跃,那九尺高处,正是大树枝权,枝干极密。 毒孩儿低头钻了进去,立时大声叫了起来,道: “鲁师哥,这里果然有个铁环!” 毒鲁班仰头道: “右三转,景惊开,左五转,休生伤杜死。” 毒孩儿道: “鲁师哥你说什么?” 毒鲁班道: “你朝右转三转,再朝左转五转。” “好!”毒孩儿应了一声,立时依言转动,突然间,只听西北角七八丈外,发出了轧轧之声! 这轧轧之声,甚是轻微,好像起自地底。 但麻冠道人,毒鲁班等人的耳力,何等灵异,一闻异声,眼光同时就朝发声之处投去! 只见那声音来处,是杂草丛生,高低不等的乱石堆,这时中间一堆乱石,竟然缓缓的向后移动,露出一块大石板来! 韦宗方瞧得暗暗惊佩,心中忖道: “这个山腹入口,当真巧妙已极,如果没有绿衣少女喝破,只怕毒鲁班也不易找到…… 哦,自己那天被人家蒙着眼睛,从地穴中走出,莫非就是此处?” 秃尾老龙屠三省大笑道: “对了,对了,兄弟记忆不错,那晚该就是从此处出来的了?” 说着,举步走了过去。 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也跟着过去,但他们走到离石板还有两丈来远,便自停步。 毒孩儿跃下大树,生怕落后,双肩一晃,抢在秃尾老龙前面,正待朝前奔去! 毒鲁班喝道: “快站住!” 毒孩儿一愕之下,毒鲁班跟踪掠到,一把拉开,然后从地上捧起一块磨盘大的山石,对准石板,轻轻滚了过去。 大石滚动,发出辘辘轻响,毒鲁班计算得极准,堪堪滚到石板前面,力道已竭,便自停了下来。 毒孩儿只当他鲁师哥要用大石撞门,眼看大石及门而止,不由叫道: “鲁师哥,我来……” 话声未落,只听又是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过去,那大石板忽然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洞穴! 说时迟,那时快,洞穴才露,但听嗤嗤连响,一大逢劲急毒弩,从洞口连珠般激射而出,足有一丈五六尺远。如若有人鲁莽奔近,这篷毒箭,又快又多,决难幸免。 毒孩儿惊得跳后了几步,口中惊道: “他奶奶的,难怪这是死门!” 陆绮眼看麻冠道人等三人走到离石板两丈来远,便自停步,生似早知洞穴中会有毒箭射出一般。 心中不禁动疑,低低的道: “方哥哥,那老杂毛等人,好像早就知道机关埋伏呢!” 韦宗方道: “也许他们看到石板还没开启,不敢妄动。” 毒鲁班当先走去,一路用铁尺拨开地上毒箭,在洞穴左右仔细量了一回,才直起腰来,回头说道: “现在可以进去了,你们那一位方才不是说沿路都留有记号吗?” 秃尾老龙屠三省接口道: “不错,兄弟出来之时,暗中做了记号,兄弟替诸位带路。” 说完朝麻冠道人、铁罗汉望了一眼,毫不犹豫的举步朝洞穴走去。 麻冠道人和铁罗汉立即跟在他身后,鱼贯入洞。 毒孩儿脸上,忽然飞过一丝笑容,毒鲁班瞪了他一眼,跟着拾级而下。 陆绮眼看大家都进去了,急忙道: “方哥哥,我们快走。” 韦宗方还没举步,只听绿衣少女忽然叫道: “慢着!” 韦宗方不觉停住,问道: “姑娘有什么见教么?” 绿衣少女脉脉含情的望着韦宗方展齿一笑,道: “让他们先走好了,稍待我也要进去,我替你们领路。” 陆绮厚嘴唇一披,哼道: “方哥哥,人家叫你留着陪她,我可要先走了。” 说完,一阵风也似的朝洞窟奔去。 韦宗方心知绿衣少女叫住自己,必有缘故,急忙叫道: “妹子,你等一等。” 陆绮奔到洞口,眼看韦宗方迟疑着没有跟来,心中更气,恨恨的道: “我走开,才合你们的心意,我……我不用你管……” 随着话声,很快朝洞窟中闪入。 韦宗方朝绿衣少女歉然道: “舍表妹是个任性的人,姑娘多多原谅。” 说完,正待转身追去。 绿衣少女双颊飞红,冷冷喝道: “慢点!” 韦宗方眼看陆绮已进去,心下甚急,但绿衣少女一喝,不得不停下步来,道: “姑娘……” 绿衣少女款款行来,没待他说话,嫣然一笑,抬眼道: “我知道你心里很急,是么?” 韦宗方道: “舍表妹涉险深入,在下自非跟去不可。” 绿衣少女笑容一敛,幽幽的道: “你这表哥不错啊!”语气一顿,脸上忽然一片冷峻,绿影轻晃,翩若惊鸿,从韦宗方身边闪过,掠到洞窟前面,冷声道: “随我来。” 一手轻轻撩起据裙,很快朝洞窟中拾级而下。 韦宗方瞧她一会儿果然情笑,一会儿又冷若冰霜,暗暗摇头,心想: “这位姑娘性情善变,看来难惹得紧!” 这一怔神,绿衣少女已经走下了十来级,从洞口传出她冷漠的声音,道: “你怎么不下来了?” 韦宗方慌忙俯身跨入,只见绿衣少女像一朵云絮,轻盈的下降。 如果说她像一朵轻云,那该是香雪了,她飞过之处,就留下一阵香喷喷的味儿,淡淡的,幽幽的。 越淡,越幽,越使人闻得陶醉! 绿衣少女边走边问,冷声道: “你表妹叫什么名字?” 韦宗方道: “陆绮,水陆的陆,绮年的绮。” 绿衣少女依然冷漠的道: “你知道我叫什么?” 韦宗方道: “在下还没请教?” 绿衣少女道: “束小蕙……嗯,我给你的那个药瓶上,就有我的名字,你有没有看到?” 冷漠的语声,随着这声轻“嗯”,忽然变得十分柔和,软软的,幽幽的! 韦宗方没想到她会问起玉瓶,问起瓶上刻着的字儿,不觉脸上一红,道: “在下看是看到了。” 束小蕙道:“不知道是我的名字是么?但你该知道我姓束了……哼……” 正在幽幽说话的当儿,突然冷哼一声,道:“该死!” 韦宗方听她说得好好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冷哼,心头不觉一怔! 束小蕙一手托着明珠,朝石壁上一指,说道: “你瞧,这不是姓屠的老头留的记号么?” 韦宗方随着他手指瞧去,果然看到石壁上划着一条极细的指甲痕,随手弯曲了几下,但仔细瞧去,恰似一条飞龙,伸屈作势,十分神似。 屠三省外号秃尾老龙,自然是他的记号无疑! 只听束小蕙又道:“如果不是他故意把大家引入陷井入伏,那是别人有意让他留下了记号,自投罗网……” 韦宗方吃了一惊,道:“这是陷井,那么毒鲁班也上当了?” 束小蕙冷哼道:“你说那个拿着铁尺东量西量的人?哼,他焉知其中变化?” 韦宗方想起毒时迁曾说万剑会的机关布置,图样出自南海门之言,那么她自然懂得机关布置之学。 束小蕙又道:“我方才不是说过,这是死门?他按照死门的走法,从这里去,自然不错,但机关布置,正反相乘,互有虚实,岂可拘泥图样,人家有意引你入伏,就是要你朝明知走不通的地方走去,才会进入他们圈套。” 韦宗方急道:“我们是否还迫得上他们?” 束小蕙哼了一声,道:“随我来。” 这是一条宽仅数尺的夹道,曲折前行,束小惠托着明珠走得极快,韦宗方跟在她身后,运足目力,向前看去也只能见到两丈左右。 夹道中幽寂得像一条死巷,并没岔道。 两人脚下极快,奔行了一回,依然不见前面一行人的踪影,韦宗方心头禁不住暗暗焦急: 正在奔行之间,束小惠突然停下来。 韦宗方一个收势不住,几乎撞到她身上。 束小蕙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快往这边来。” 闪身一侧,业已从一处壁缝中闪入。 韦宗方怔得一怔,急忙跟踪闪入,原来夹道转弯处有一条极为狭厌的歧道,若非柬小蕙当先闪入,真还瞧不出来。 就在此时,只听前面不远,传出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 一条人影,拦在路中,黑暗中划起一点剑芒,已急疾奔到束小惠胸前。 韦宗方急忙叫道:“姑娘小心!” 束小意回头轻笑道:“不要紧,我早就料到这里会有人拦路……” 话声未落,左手轻轻一弹,“铮”的一声,敢情正好弹在那人剑脊之上,剑尖一歪,被她弹开了尺许。 韦宗方瞧的暗暗惊凛,心道: “这是什么手法,她在回头和自己说话之际,这一弹居然又快又准,看来南海门的武学,果然奇诡莫测!” 拦在夹道上的是个身躯短小的黑衣人,他被束小蕙屈指轻弹,便将他刺出的剑尖撞歪,微一怔神,嘿的冷笑一声,手腕一振,第二剑又已快速刺出。三点寒芒,一闪而至! 此人出手之快,在江湖上,已可算得是一流高手! 束小蕙不屑的道:“原来只是一名黑穗剑手。” 左手舒展,迎着他剑势拂去!这一着,连韦宗方都没看清,探手之间,已经把黑衣人的长剑夺了下来!不,她剑柄一送,闪电击中了对方穴道,只听那人闷哼一声,朝地上坐去。 束小惠笑道:“快走。” 话落,人已款款朝夹道中走去。 韦宗方道:“姑娘身手非凡,在下无比钦佩!” 束小蕙娇哼了声,回眸笑道: “你表妹的武功,也不错呀,钦佩不钦佩她?” 韦宗方被她问得一呆,这话叫他如何回答? 束小蕙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来了,口中轻嗯一声,回过身来,问道: “我问你,你表妹是不是戴着人皮面具?” 她敢情对陆绮是否戴着面具,十分关心! 韦宗方略微迟疑,道:“姑娘见询,在下也不好隐瞒,舍表妹确是戴着面具。” 束小惠嫣然一笑,说道:“你倒回答得老实,我早就猜到她一定戴着面具了!”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幽幽的道:“她生得很美是么?” 韦宗方慑懦的道:“这个……” 束小蕙冷冷道:“美就是美,你不说我也知道!” 转身朝前奔去,她行动之间,宛如行云流水,十分轻快,一个转弯,便已不见。 韦宗方急步跟去,只听又有一个冷峻的声音传了过来,问道: “什么人?” 束小蕙道:“是我!” 那人惊道:“来的是红姑娘么?” 束小蕙冷冷的道:“我就是我。” “你是……” 等韦宗方转过弯去,那人已经“咕咚”朝地上跌坐下去。 束小蕙冷哼道:“就凭这些黑稳剑手,也想拦得住我?” 韦宗方跟在她身后,心中暗暗惊凛:此女出手好快。一面忍不住问道:“束姑娘,他们也是从这条路来的么?”束小惠摇头道:“不是,他们走的是死门,我们快转到休门了。” 韦宗方道:“我们不和他们走一条路,还追得上他们?” 柬小蕙突然冷冷的道:“我知道你一心只是惦记着表妹!”语气一顿,哼道:“从死门进去,还想迫得上他们?” 说话之间,这条狭窄岔道,已到尽头,侧身闪出壁缝,顿觉眼前一亮,前面又是一条宽敞的夹道。 而且夹道两边,点着壁灯,照得如同白昼。 如果进来时的那条夹道是直路,那么方才的岔道该是横的,眼前这条夹道,又是直路了。 两人刚闪出转角,只见两个劲装汉子,手仗长剑,急奔而来,口中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还不站住?” 束小蕙口中轻咦一声,口头道:“来的会是青穗剑士,你可要小心!” 韦宗方听说过万剑会主的剑士,共分青、红、白、黑四等,来的既是青穗剑士,自然不同寻常,右手不自禁地暗暗摸了摸剑柄。 束小蕙脸上一片冷漠,缓步迎了过去,冷声道: “我要见秦大成。” 左边一个剑士挥手叱道:“秦总管不在此地,你们退出去。” 束小蕙道:“你凶什么,我偏要从这里走。” 那剑士喝道:“找死!” 剑光一闪,映着壁灯,闪起一道青芒,斜斜向束小蕙身前划来卜韦宗方早有准备,立时抢前一步,健腕一抬。钝剑出匣,迅疾间洒出三朵剑花,朝对方剑上迎去,口中说道:“姑娘请退,让在下来对付他。” 青芒剑花,一接而错,彼此都各自后退了一步。 束小蕙看他挡在自己前面,春花般脸上,飞起一抹甜笑,果然持剑后退。 那剑土和韦宗方一招交接,冷哼道:“好剑法!” 疾然一剑,急刺而出! 此人果然不愧是万剑会的一流剑士,一剑甫出,立时幻作无数星花,洒将开来。 这无数星花,当然全是剑尖,几乎笼罩了韦宗方身前所有大穴。 韦宗方心头一凛,长剑疾变,连出三招,但听“叮”“叮”“叮”三声轻震,两人各自震得后退了两步。 韦宗方和他一招硬接,被震的右腕酸麻,尤其自己手上长剑,看去虽钝,其实却是一柄断金切玉,削铁如泥的宝剑,居然没把对方长剑削断,可见对方手上也是一把名剑。 那青穗剑士退出两步,疾忙低头瞧去,只见自己剑锋,已被韦宗方磕了三个缺口。心头不期一惊,脸上神色大变,厉喝道: “小子就凭你仙霞门下三招‘乾三震”还没放在老子眼里!看剑!” “剑”字出口,剑如匹练,一片清光中,青芒流动,席卷而上! 韦宗方但觉电光石火之间,自己左右前面三方,已尽为对方剑光所笼罩。 一时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瞧清,就是要想封架。也无从封架起,心头不禁大骇! 突然间,他想到方才夸口说由自己来对付他,叫束小蕙退后,她笑盈盈的依言后退,对自己似乎十分信赖,足可对付得了。 如今自己只接了对方二剑,第三招上,就接不下来,岂不被她耻笑? 一念及此,陡觉雄心勃发,大喝一声,左手剑诀扬起,右手长剑一圈,也不管封得开,封不开,一招“浮云出蛐”奋力迎击出去! 女人的魔力,当真大得出奇! 韦宗方明明无从封解对方剑势,就是为了束小蕙退下去时那么甜甜一笑,引起他强烈的逞强之念,也爆出了武林中从未有过的奇迹! 但见随着他长剑一圈之间,青穗剑士席涌而来的点点寒芒,刹那尽敛,一支毫无光芒的剑影,已排阀直入,直刺过去。 那剑士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凌厉一击,会被韦宗方突然破去,身前门户大开,心头猛凛,再想闪避已是不及。 但他终究是精擅剑术的高手,眼看韦宗方的剑影直刺而来,自知难以避过这一剑之危。 匆忙间,上身硬向右扭左手一翻,突然反臂疾劈而出。 一声轻微的闷哼,血雨飞溅、那剑士朝右跃出,向夹道中疾奔而去,但他一条左臂已被韦宗方齐时削断,跌落地上。 另一个剑士,眼看同伴受创,立时横剑后退,从怀中摸出一枚银哨,正待吹去。 束小蕙娇笑一声,腰肢一扭,翩然欺去,说道:“你也带点记号回去!” 纤手轻扬,向他当胸拂去。 那剑士见她徒手进招,不禁冷嘿一声,不避不让,长剑斜削玉腕。 束小蕙拂去的手掌才到中途,忽然缩了回去,冷笑道:“丢下长剑,你替我乖乖的坐在这里吧!” 说来奇怪,那剑士真也听话,长剑一丢,当真乖乖的坐了下去。 韦宗方瞧得大奇,仔细一看,原来他左右“肩井穴”上,不知何时,已各刺了一枚寸许长的银针,跌坐地上,朝自己两人怒目而视。 束小蕙美目流转,嫣然笑道:“我们走吧!” 脉脉含情的挑着双眉,口气亲切已极! 这条夹道,不仅宽有丈许,而且并无弯曲,简直是康庄大道。 两边石壁上,又有壁灯照耀,平坦无阻,自然走得极快,不消一会,便已到了尽头。 迎面已有一堵石壁挡住去路,再也无路可通! 束小蕙本来笑上眉梢的粉脸,至此渐渐变色,道: “咦,这明明是休门,怎会变成杜门呢?” 韦宗方听出她口气不对,敢情地道布置有了变化,连她也走错了路,不觉问道: “姑娘,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么?” 束小蕙冷冷哼道:“我就不信,他们颠倒奇门,就能困得住我?” 她口里虽是不肯服输,人却站在石壁前面,显出踌躇模样! 韦宗方瞧她只是攒着柳眉,苦苦思索,脚尖不住的在地上划着,一时不敢惊动于她。 只是站在一旁,望着她出神。 要知韦宗方虽和束小蕙见过几次,但他始终没有仔细的瞧过她,脑际之中,也只留着一个模糊的情影,只知她长得极美,也极冷漠;,但究竟美到如何?因为他不敢对她多看,自然也不大清楚。 这时束小蕙正在苦苦思索,韦宗方急于想知道夹道如何通行,抬目朝她望去,这是极自然的举动。 两人近在咫尺,这一望,脸对着脸,瞧得够清楚。 他几乎被她冷艳娇柔的容色,吸引了心神,楞楞的望着她发呆。 束小蕙似有所觉,粉脸微晕,轻轻呻了一口,举手在石壁上一阵摸索,但听一阵轧轧轻震,石壁间缓缓移动,露出了一道门户。 束小蕙喜道:“果然给我找到门户了,还不和我一起进去?” 两人并肩跨进石门,但闻一阵脂粉幽香,迎面扑袭而来! 那好像是一间宽敞的起居室,四壁间,各嵌着四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屋顶挂一盏琉璃灯,灯光明亮。四壁明珠,吃那灯光一照,映射出一片乳白的柔和光辉,锦墩玉案,金丕翠盏,陈设更是富丽堂皇,豪华已极! 室中纤尘不染,纤声不闻,但两人却凛然一惊,愕然止步! 原来室中一张紫檀雕花的绣披锦椅上,静静的斜倚着一个锦袍汉子! 此人脸如淡金,生得剑眉凤眼,年约二十四五,一手端着一只羊脂白玉的茶盅,斜倚在靠椅上,朝两人微微一笑,神态甚是安详! 韦宗方瞧得心头一凛,暗想:“这是什么人?” 就在这一瞬之间,但听两声清叱,复壁中人影一闪,香风拂面,两道银虹,一左一右,像交剪般电掣射到,森森寒气,砭人肌肤!这两支交叉攻到的长剑,来得奇快无比,韦示方当真连拔剑都来不及。 柬小蕙也似乎吃了一惊,匆忙间,一手挽住韦宗方臂膀,疾退出门外。 只听坐在椅上的金面人低沉喝道:“不要伤了他们!” 剑光倏然敛去,同时呛呛两声轻响,敢情两支长剑,已经返剑入匣,剑收的好快! 不,这两人的身法同样快极,等韦宗方定睛瞧去,只见两名宫装佩剑女子已经站在金面人身后垂手待立两侧。 束小惠依然挽着韦宗方臂胳,并没放开,冷冷的道: “你当她们伤得了我?” 金面人湛湛目光,瞧着两人亲蜜模样,微微一笑,道: “两位能闯入此地,就是我的佳宾,里面请坐。” 束小蕙冷哼道:“进来就进来,谁还怕了不成?” 她一手挽着韦宗方,当真亲密的像一对情侣,款款朝里走去。 韦宗方被她挽着手臂,她既不曾放开,自己又不好把她推开,一时只觉十分尴尬,一张俊脸已热烘烘的红了起来。 金面人朝他望了一眼,抬手道:“两位请坐。” 韦宗方目光一转,看到他身后待立的两名宫装女子,佩剑上垂着一色淡黄剑穗,不觉心头一惊,想起黑文君卓九妹,佩的也是淡黄剑穗,当时曾听秦总管介绍,说她是万剑会主驾前四侍之一,心念闪电一转,不觉抬目问道: “尊驾可是万剑会主么?” “万剑会主”这四个字听得束小蕙也悚然一震,放开了挽着韦宗方的手腕,偏头问道: “你认识他吗?” 韦宗方道: “不认识,在下听说万剑会以剑穗分等,只有万剑会主驾前四侍,用的是淡黄色剑穗,从这两位姑娘的剑穗颜色看来,这位尊兄想是万剑会主无疑。 束小蕙轻哈了声,道: “这就难怪,方才出手一剑,果然颇有可观! 颇有可观,就是说还未臻尽善,存有轻视之意! 金面人身后站着的两名宫装女子,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金面人只是淡淡一笑,道: “这位兄台说得不错,兄弟正是万剑之主。” 束小蕙冷冷哼道:“万剑会主,也差不多了,万剑之主,不嫌太狂了些么?” 万剑会主目光流动,轻笑一声,道:“万剑之主,就是万剑会主,难道这也有分别?” 束小蕙道:“自然大有区别。”—— 第二十二章 陷井 万剑会主道:“兄弟愿闻高论,哈哈,两位怎不坐下来再谈?” 伸手朝对面两把锦椅一指,惫似肃客。 韦宗方瞧他手指纤细,莹白如玉简直和女子差不多。 束小蕙大大方方的在椅上坐下,说道:“万剑会主,是万剑会的一会之主,姑不论你是不是统率着一万名剑手,既称万剑会,自然该有个会主,所以你称为万剑会主,别人也无可厚非。至于万剑之主,那就不同了,因为万剑两字,已是泛指江湖武林所有使剑之人,万剑之主,那就成了武林中所有使剑的人,数你第一了。” 万剑会主听得轩眉笑道:“姑娘说的一点不错,万剑之主,正是这个意思!” 束小蕙晒道:“你不觉得狂么?” 万剑会主大笑道:“一点也不狂,放眼武林,在剑术上,还有谁能胜得过万剑之主的?” 束小蕙道:“我就想领教领教你的剑术。” 万剑会主笑道:“姑娘能在兄弟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自非常人,只是今日赶来泌姆山的高人为数不少,兄弟也是刚到的,稍待到前厅再说如何?” 说到这里,又爽朗笑道:“今日赶来泌姆山的高人虽多,但能进入我此室的,却只有两位,今日两位就是我万剑会的佳宾……” 话声未落,只听有人重重哼了一声! 万剑会主神色一变,抬头问道:“还有那一位高人?” 那人只哼了一声,便趋寂然! 万剑会主朝身后吩咐道:“你们去看看,那是什么人?” 身后两个宫装女侍,答应一声,身形一晃,便自闪了出去。 一会工夫,那两个侍女,已经袅袅进来,朝万剑会主躬身道:“婢子奉命出去,四下并无人影? 万剑会主冷冷一哼,道:“此人不仅身法极快,居然还熟诸此中路径,你们自然迫不上他了。” 说完,挥了挥手,两个侍女一齐退了出去。 万剑会主笑盈盈的瞧着两人拱手道:“兄弟还没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韦宗方道:“在下韦宗方。” 万剑会主微微一怔,清澈眼神睁大了些,盯着韦宗方瞧了几眼,点点头,道:“原来是韦兄,这位想是陆姑娘了?” 他居然会知道韦宗方的名字,还知道陆绮;但却把束小蕙当作了陆绮! 束小蕙面色一寒,冷冷的道:“我才不是他表妹,我叫束小蕙。” 万剑会主道:“束姑娘是南海来的了?” 束小蕙道:“不错,我是南海来的,又怎么样?” 万剑会主淡淡一笑道:“目前两位是我佳宾,上代的恩怨,暂时不用说了。”话锋一顿,接着道:“两位前来泌姆山,自然是为镂文犀来的了,兄弟也是为了此事,特地赶来……” 韦宗方只觉这位万剑会主,为人甚是爽直,早已对他存了几分好感,没待他说完,摇头道:“在下并非为镂文犀而来。” 束小蕙接口道:“我也不是,哼,镂文犀纵然是我家之物,我也并不稀罕。” 万剑会主这回也感到意外,望着两人奇道:“那么两位是为什么来的?” 柬小蕙粉脸骤然一红,敢情有些说不出口? 韦宗方抱抱拳,接口道:“在下正有一事,想请会主赏个薄面。” 万剑会主爽朗的道:“只要兄弟能够辨到的,无不遵命。” 万剑会在江湖上,大家一直视为神秘帮会,没想到他们会主,却竟然爽直过人,大有英雄气概! 韦宗方感激的道:“如此在下先行谢了。” 万剑会主瞧着韦宗方道:“韦兄究有何事,只管请说。” 韦宗方道:“在下义兄铁笔帮主丁之江,月前为贵会所擒,当时在下曾以修罗律令,请秦总管放人,不想秦总管诿称要报陈会主之后,才能释放,第二天放出来的,只是个假扮丁大哥的人,并从在下手里夺去镂文犀,此事在下始终不知真伪,直到今日,因丁大哥被人所害,陈尸石人殴,经他们帮中护法证明,死的并不是丁大哥,因此丁大哥想必仍在贵会手中,在下斗胆,想请会主赐允,放了丁大哥。” 万剑会主两道清澈目光,只是盯着韦宗方直瞧,等他说完,才道:“不瞒韦兄说,敝会之事,向由五位总管作主,兄弟很少过问……” 韦宗方听得暗暗哼了一声,心想:“好啊,我当你真的答应放人,原来只是随口敷衍!” 万剑会主口气微微一顿,续道:“这次秦总管派人送呈‘镂文犀’,同时因此已引起各方高人注目,铁笔帮主丁之江,如在敝会,兄弟自当命他释放,韦兄幸勿介意。” 韦宗方见他语气诚恳,似是不像有假,心中暗自纳罕:“万剑会主,自然是一会之主了,不知他说的奉命赶来,又是奉谁之命?” “啊,陆绮……”他刚想到陆绮,只见左道门帘一动,走进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女子,她一眼瞧到屋中还有韦宗方,束小蕙两人在座,似乎怔得一怔! 韦宗方认出这玄衣女子,正是黑文君卓九妹! 万剑会主抬目间道:“你查得如何了。”黑文君躬身道:“婢子奉命……” 她拖长语气,目光似向万剑会主请示那自然是因有外人的缘故。” 万剑会主微笑道:“没关系,你说好了。” 黑文君道:“婢子在前山发现了几批敌踪,其中有毒沙峡的沙天佑、武当派天寄子、少林罗汉堂住持十住和尚,好像南海门也有人来了。” 万剑会主含笑朝柬小蕙望了一眼,道:“这位束姑娘,就是南海来的。”接着点头道: “咱们赶来此地的目的,原是为了会会各方高人,你要他们去打开前山正门,由慕容总管代我迎客。” 黑文君躬身领命,堪堪退出。 只见又是一名宫装侍女,闪身而入,躬身说道:“秦总管晋见。” 万剑会主道:“好,我马上出去。”站起身,朝韦宗方两人拱拱手道:“两位请在此稍待,兄弟去去就来。” 原来这间石室,是万剑会主临时的休息室,他接见属下,还在外面一间,由此看来这里除了驾前四侍之外,就是总管,也不能随便进来的。 韦宗方跟着站起,道:“在下还有一事……” 万剑会主亮晶的眸子一转,笑道:“韦兄还有什么事?” 韦宗方道:“舍表妹从死门进入,此刻可能已经入伏……” 万剑会主没待他说完,轻笑道:“韦兄放心,方才兄弟已经关照过他们,今日到泌姆山来的人,一例都以客礼相待,我会叫秦总管把她请到这里来的。”说话之时,人已缓缓踱了出去。 却说陆绮负气进入石窟,拾级而下,走了一半,只觉洞中一片黝黑,从身后透进来的天光,跨下一级,就微弱一级,越是黑暗! 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心头不禁起了一丝寒意,深悔不该和方哥哥赌气,一个人进来! 不,他明明被那个南海来的妖女迷住了,不然他早就跟着下来了。 她是个生性倔强的人,这时心中虽觉害怕,但对韦宗方又气又恨,不觉朝洞中放腿疾奔,好在这条夹道有数人来宽,地下极为平坦,虽有转折之处,但还并不难行,奔了一段路,忽然发觉身后一条人影,同样疾奔而来! 陆绮只当来的是韦宗方,心头虽然气恼,却也暗暗高兴,脚下不禁稍微一停,等他快到身后,冷笑一声道:“你还来作甚?”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刷地往后跃退,喝道:“你是什么人?” 他不是方哥哥,声音不对,他是那个姓蓝的臭男人! 陆绮又气又恼,听声辩位,突然双肩一晃,直欺过去,扬手一掌,朝那人脸颊上就掴,她一身武功已得天杀娘真传,这一掌又准又快,石洞中又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蓝君壁等到发觉有人欺近,再要闪避,已是不及。 “拍”的一声,脸上热辣辣的被人掴了一掌,心头不觉大怒,口中厉喝一声,扬手打出了两支“蓝家毒针”。 陆绮已经知道他是谁,自然早有准备,蓝君壁一扬左手,已是警觉,右手同时一挥,铮的一声,寒光疾闪,把两支毒针一齐击落,扭头朝洞中奔去。 蓝君壁平白被人掴了一掌,这时发现对方回身逃去,如何肯舍?朗声喝道:“往那里逃?”纵身掠起,急急追扑而来。 陆绮只是为了要追上前面的人,可并不是怕了蓝君壁,这一阵走得极快,夹道朝右弯去,她刚转过弯,突然见前面火光一闪,亮起了一支火招子,幽暗的山腹石洞,骤见火光,更觉明亮。 陆绮举目望去,只见前面几人,距自己已不过四五丈远。 走在最前面的是秃尾老龙屠三省,其次是铁罗汉广明、黄山麻冠道人、毒鲁班紧跟在三人身后,手中一支铁尺,不住的东量西量,接着是毒孩儿、毒时迁。 他们立身之处,夹道已经一分为二,一左一右,朝黑暗中通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亮起火招子,沙着喉咙说道:“如果兄弟记意不错,这里是第二十四折七百二十步,该有个记号了。” 毒鲁班接口道:“咱们已入死门腹地,眼下处境,凶险异常,随时随地,都有遇伏可能,老哥既然一路都留下记号,快快查看,免蹈危机。” 秃尾老龙大笑道:“咱们方才经过二十四个转折,每一转折,都有兄弟的记号,那会有错?” 他高举火摺子,照着石基,指点这:“诸位请看兄弟的记号就在这里,那天兄弟是姓秦的问明我来历,便自释放,所以从这条路前去,正是直通姓秦的住的那间石室……” 毒鲁班在两条分歧的夹道上量了量,道:“死、休分歧,左首该是休门,那姓秦的该住在杜门方位上。” 秃尾老龙惊喜的道:“一点不错,咱们就是该朝左首去了,这段路并没转折拐弯,共有二百二十一步,兄弟又该媳火了。” 敢情众人身上,火招带的不多,是以要珍惜使用。 就在这时,那蓝君壁也已赶来,他瘦削脸上,满含杀机,目注陆绮,冷哼道:“方才出手偷袭本公子的,就是你这个丑丫头么?” 陆绮本来已憋着一肚子气,这“丑丫头”三个字,听到她耳里,无异火上加油,冷哼道:“姑娘只打了你一个耳光,还是最客气的,哼,你可是还不服气?” 蓝君壁少年英俊,平日原极自负,当着这许多人面前,被一个丑陋的女子说出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是可忍,孰不可忍?脸色铁青,怒喝道:“丑丫头,本公子今日饶你不得!” 右手一挥,银扇倏张,映着火光,划起一片银影,斜向陆绮迎面泼来。 陆绮冷哼道:“不错,今日饶你不得。” “铮”!掌心刀光突射,手中登时多了一柄锋利软刀,刀身一振,荡起一朵刀花,直朝蓝君壁扇影中点去!但听“叮”的一声轻震,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 秃尾老龙屠三省手上火摺子一闪而灭,夹道上立时变得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秃尾老龙大声道:“快别动手了,时光宝贵,大家请随兄弟来。” 随着话声,一阵步履之声,朝前走去。 这夹道中幽寂如死,秃尾老龙落足虽轻,仍可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铁罗汉广明,黄山麻冠和毒鲁班等三人也相继跟了过去。 陆绮哼道:“姓蓝的小贼,姑娘暂且饶你一命。” 说完,身形一扭,急忙跟了下去。 蓝君壁为人城府极深,先前只当陆绮和自己一样,单身犯险,此刻,眼看还有六七个人走在一起,而且前面有人领路,自然不愿放过机会,也自悄悄跟在众人身后,往里走去。 黝黑的甬道上,但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向前疾走,大家谁也没有开口!但每个人心头,都止不住暗暗奇怪,自己一行人已经深入腹地,这里既是万剑会黑穗剑士的巢穴所在,何以始终不见有人拦阻?又行了数十丈! 只听毒鲁班突然喝道:“大家快停步!” 大家正在黑暗之中行进,突然听到他这声大喝,果然全都停了下来。 麻冠道人阴恻恻问道:“鲁施主可是有什么惊人发现了么?” 毒鲁班道:“孙师弟,快亮火种!” 毒时迁立即从怀中摸出千里火筒,随手晃亮,他手上火筒,似是特制之物,式样小巧,火光极亮,照得数丈之内,清晰明亮。 秃尾老龙嘿然笑道:“原来你们也带着火筒!” 毒时迁道:“自然带了,方才一路上你已经先亮了火摺子,就用不着我的,再说咱们进入万剑巢穴,敌暗我明,能不点燃火筒,最好还是不点。” 他外号毒时迁,身上那会不带千里火筒, 这话自是经验之谈,身入虎穴,如果一路用火筒照路,岂不目标明显,引人注意? 大家以他火筒一照,只见立身之处,已由尺宽的夹道,突呈开阔,成了四五丈宽的一片平地。 毒鲁班迅速从毒时迁手上,接过火筒,一声不作的数着步数。 秃尾老龙屠三省和铁汉广明、麻冠道人三人方才一路领先,走在前面,这时停身在这片平地的尽头处。 敢情是在火筒亮起之时,散开了身形,三人相距各有七八尺远,品字形成为犄角之势。 毒时迁握着一柄蓝汪汪的化血刀,毒孩儿手上也圈着那条软索,两人目光,紧盯着对方三人,显然这两拨人虽是在一路,还各怀戒心,互不信任。 麻冠道人脸上阴睛不定,瞧着毒鲁班只是一声不作的数着脚步,阴声说道:“咱们身入虎穴,此刻的处境,是生死与共,祸福同当的局面,鲁施主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理该及早说出来才是!” 毒鲁班脸色沉重,吸了口气,抬头道:“咱们从开启石门,进入石窟,算来此刻已进入他们腹地之中,照说石门一经开启,对方自应立时发觉,但这一路上,竟会不见有人拦击,任由咱们如人无人境,已是大悻常情……。” 毒时迁脸色一变,凛然道:“对了,除非这是他们预先布置好的陷井,才不用阻拦,让咱们自投罗网。 毒鲁班续道:“我方才计算,咱们从左首岔道进来,该是休门,岂知咱们走的,却是真正的死门,此刻存身之地,只怕已在陷井之中了……” 毒孩儿变色道:“鲁师哥,那么咱们赶快退出去!” 他曾被万剑会的黑总管擒来,囚禁石室,若非他师傅毒倒了黑文君卓九妹,以解药换入,此刻还囚在里面,是以听到陷井两字,自然谈虎色变。 秃尾老龙道:“不可能,这一路都有兄弟留下的记号,那会走错?” 他口中说着,左手捧着一支精钢黑龙爪,却不期而然的动了动,虽没立时交到右手,但这情形,分明已有随时动手之意! 陆绮陡然想起那南海门的绿衣少女,方才曾叫自己和方哥哥不要跟他们进来,还说过她也要进来,替自己领路之言。 莫非真是万剑会布好的陷井? 她自幼跟天杀娘长大,纵然缺乏江湖经验,听也听得多了,心念一动,不觉深悔自己不该负气,独自冲了进来!不,我偏不要她领路,就算是死门,瞧他们能奈我何?姑娘家犯了小心眼,那管什么陷井,不陷井,口中冷哼一声,道:“我偏不信邪,你们不去,就留在这里好了!” 话声出口,双肩一晃,当先朝甬道入口掠去! 秃尾老龙突然横身一挡,喝道:“姑娘不可鲁莽!” 嘴上说的好听,右手一样,呼的一掌,一股强劲暗劲,却向陆绮直逼过来。 陆绮没想到他会出手阻拦,身形一停,含怒道:“你待怎的?” 毒鲁班大笑道:“我早怀疑这厮不怀好意,果然是他……” 陆绮听得一楞,回头问道:“他怎么了?” 毒鲁班铁尺一指,道:“没有他的记号,咱们还不至于轻易入伏……快截住他!” 毒时迁、毒孩儿经毒鲁班一喝,双双急扑而起! 秃尾老龙大笑道:“你在称毒鲁班,可惜发觉得迟了,此刻已成瓦中之鳖……” 突然身子一仰,朝甬道中隐去! 陆绮听得大怒,娇叱一声:“该死的东西!” 她身发如风,比毒时迁、毒孩儿还快,人随声到,右手一扬,挣的一声,一支软刀从掌心激射而出!但是终究迟了一步,只听“喀”的一声,甬道入口,石壁顿阎,陆绮的利刀尖,划上石壁,飞出一串火花! 那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原和秃尾老龙品字形站在一起,只是他们两人一左一右,背朝石壁而立。此刻秃尾老龙突然抢入上甬道,阎起石门,把两人关在门外。 这一着,似乎大出两人意外,同时对望了一眼,依然静立不动。 另外一个是蓝衫银扇蓝君壁,他弄不清这些人来历,虽然目观甬道入口,阖上了石门,但因眼前还有不少人在场,是以只是手握银扇,静以观变。 陆绮顿足道:“这老贼狡阴已极,可惜被他逃去了!” 毒鲁班道:“在下竟然忘了他这一着,其实他挡住了甬道入口,我早该想到了……” 毒孩儿道:“咱们迫……” 毒鲁班摇摇头道:“死门之中,机关重重,咱们迫不到的。”说到这里,突然大笑起来! 麻冠道人生性阴沉,一手摸着长髯,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鲁施主可是已想出办法来了?” 毒鲁班道:“这里布置的机关,虚实变化,正反互易,不懂机关布置的人,反而比懂的人好,在下算是栽了。” 麻冠道人道:“那么鲁施主何故大笑?” 毒鲁班道:“兄弟进入石窟之前,早已在门口撤了一把毒粉,那厮休想逃得过一个时辰……” 铁罗汉双目乍睁,喝道:“你在咱们身上,下了毒?” 毒鲁班微笑道:“不错,在下此种毒粉,飘浮空中,肉眼不易看到,吸入鼻孔,一个时辰,毒发无救,因此。在下想请两位带路……” 陆绮听他口气,顿时暗哦一声:“敢情毒鲁班已经看出黄山麻冠和铁罗汉也是万剑会一党!” 麻冠道人阴笑道:“鲁施主怎的怀疑起贫道来了?” 毒鲁班冷笑道:“难道在下说错了。” 铁罗汉双目精光电射,怒喝道:“你解药呢?” 麻冠道人摇摇手阴笑道:“大师毋须性急,只要鲁施主这句话就够了,咱们不妨杀鸡取卵。” 说到这里,大袖一挥,劈空一掌,朝毒鲁班近面击来。 铁罗汉广明大笑道:“道兄说得不错!”同时劈出一掌。 这两人功力深厚,这一联手发掌,两团强猛绝伦的劲气,呼啸有声,汇成一道狂飚,直向众人汹涌撞来! 毒鲁班自然不敢硬接,一吸真气,身子朝后倒飞出去。 毒时迁、毒孩儿也跟着身形一闪,向两旁跃退。 陆绮听麻冠道人口气,说出“杀鸡取卵”,自然是为了夺取解药,招呼铁罗汉同时向毒鲁班下手,以期一击成功,一时不觉感到犹豫不决,自己该不该出手? 这在她这一犹豫之际,转脸望去,发觉情形不对!—— 第二十三章 少长咸集 照说麻冠道人为了夺取解药,出手一掌,势道虽猛,被毒鲁班倒飞避开,此际杀机已动,自然是闪电欺进,发若奔雷,不容对方还手。 这一点,凭麻冠道人和铁罗汉的身手,自可办到。但麻冠道人却并没如此,他劈出一掌,逼退毒鲁班之后,身子忽然往石壁上靠去! 陆绮突然心中一动,娇喝道:“老杂毛你想怎么?”剑先人后,一道银虹,疾劈过去! 麻冠道人朝石壁上这一靠,只听“喀”的一声,石壁顿开,但陆绮的一道剑光,也及时掣电劈到! 麻冠道人阴笑道:“女娃儿,回去!” 大袖翻飞,拂出一股凌厉罡风,身子乘势后跃,朝石壁中倒飞进去。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比起方才逼退毒孩儿的一掌,还要凌厉的多。 陆绮早已料到自己这一追去,麻冠道人定会突起发难,全力一击,她那会把麻冠道人放在眼里。双肩连摇,使出师门“玄阴九转身法”迎着掌风,宛如逆水游鱼一般直欺过去!剑光直落,“嘶”的一声,削落了麻冠道人一片衣袖! 这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陆绮发觉并不慢,只是为了要破解麻冠道人劈来的掌风,施展“九转身法”,身子连闪,卸去对方势道,等到欺近,石门虽没完全阎拢,也只剩了一条仅容侧身而过的窄缝。 石壁还在迅速阖来,如想侧身闪人,若稍微慢上半步,势非被它夹在石壁缝中不可。陆绮只好及时刹住身形,眼睁睁的看着它阖起来。 右首麻冠道人闪入石壁的同时,左首的铁罗汉广明同样身子朝壁上一靠;以快速身法闪了进去。 毒鲁班等三人被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合力一掌,遥退了出去,再待抢来,自是不及! 毒孩儿愤然道:“这三个老家伙,果然没安着好心!” 毒鲁班急急说道:“大家注意,他们这一逃走,只怕埋伏就要发动了……” 喝声未落,只听地底起了一阵“轧轧”轻震,大家只觉两脚向下一沉,身子直往下面落去! 陆绮暗叫一声:“不好!” 百忙之中,立即一提真气,朝上腾跃而起,她这一提气上跃,几乎用出了全身力气,身子悬空上升。 耳中只听毒孩儿等人惊呼叱喝,朝下疾落,下面好像是一间间的铁笼,这几个人就朝铁笼中落去。 陆绮拼命的提吸真气,不让身子下坠,自己果然在半空中停顿住了! 这是奇迹!不可能的奇迹。 一个人提气上跃,就譬如跳高,可以往上跳起;但不可能跳上去之后、悬空停在那里,纵使他提吸真气,也不可能。 因为提吸真气,只能使人减轻重量,轻如鸿毛,但就是轻得像鸿毛一样,也会落下来,不可能一直停在空中。 但陆绮停住了!她先前只顾提气,并没去想它,自然也并没发觉有异。此刻眼看毒鲁班,蓝君壁等人,自然也提气上跃,但都一个个的往下落去,只有自己还悬空停着,并没下坠! 心中不觉大感惊奇,难道这是师傅的独门功夫,只要提吸真气,就可以在半空中停身? 不!她很快就发觉自己不提吸真气,身子一样没落下去。那是自己背上,好像有一根极细的绳子,把自己悬空吊起来了! 她惊疑的挣扎了一下,觉得背上那根绳子依然钩得紧紧的,人在半空丝毫用不上力,心中暗想:“他们都一齐坠了下去,敢情自己腾身跃起之时,纵得太高了,才触动机关,被悬空吊起来了。哼,区区机关埋伏,还困不住姑娘。”蓦地吸气扭腰,半空中一侧身,右手缅刀,反手朝背后削去! 这一刀,正好所上了绳子。只听“绷”的一声,缅刀一震,右手震得微微一麻,身子悬空起了一阵荡动,那想所得断它? 陆绮不觉吃了一惊,自己这柄缅刀乃是百炼缅铁铸制,就算普通刀剑,也经不起它一削,这绳似乎极细,怎会如此坚韧? 就在此时,只听自己头上,有人“咄”了一声,说道:“女娃儿,快别乱动,我……老夫拉不住你,咱们全得跌下牢笼里去!” 陆绮听得大吃一惊,喝道:“你是什么人?” 头上那人又道:“老夫就是老夫,还会是谁?” 陆绮听他口音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来?不觉扭头朝上瞧去,这一扭头,身子又荡动起来,只是她头脸朝下,背上被人钩住,虽想扭头,依然看不到上面。 只听头上那人急道:“女娃儿,老夫叫你别动,你就安静一点,老夫无处着力,你再晃动起来,会把老夫一起拉下去,那就落到铁笼里去了,以老夫的身份,要是被他们关了起来,叫老夫这张老脸,往那里放?” 陆绮问道:“你不是万剑会的人。” 头上那人又“咄”了一声道:“老夫是万剑会的人,还会救你?” 陆绮问道:“那你到底是谁?” 头上那人喜道:“好了,底下石板合拢来了,唔,再等一等,咱们就可以下去了。唔,女娃儿,你知道你那表哥,现在在什么地方?” 陆绮听他提起韦宗方,不觉气道:“我才不管他呢!”口中说着,其实心里何尝不想知道方哥哥现在那里?一面问道:“你知道他在那里?” 头上那人呵呵笑道:“老夫自然知道,告诉你,只管放心,那娃儿此刻正在万剑会主那里作客。”说到这里,一面又道:“好了,这死门也不过如此!” 陆绮只觉身子缓缓上升,好像有人在上面收着绳子,转眼升到了洞顶,离地已有两丈来高。 只听那人在耳边又道:“女娃儿,你可以下去了!” 陆绮往下一瞧,果然地上已经恢复原状,这就双臂一划,轻轻飘落地面,忙抬头瞧去! 原来洞顶石壁上,平平稳稳贴往了一个人,他正是在石人殿要方哥哥开启殿门,恭送他出门的矮胖老头。此刻他一手拿了一支七尺来长的钓竿,一手正在收着一根又细又亮的钩丝。 敢情他方才就是用钧丝,粑自己当作大鱼,钓在空中。 陆绮瞧得暗暗吃惊,这老头明明是用壁虎功,吸住身子,贴在上面,居然还能把自己提了上去,此人一身武功,当真非同小可! 矮胖老人一面收着钩丝,一面笑嘻嘻的道:“老夫方才就是从万剑会主那里来的,咳,女娃儿,你可知道和你表哥一起在万剑会主那里作客的是谁?” 陆绮心想:“那自然是南海来的那个妖女了!”想到妖女不禁冷冷一哼扭头道:“我不知道。” 矮胖老人身子一挺,落到地上,两颗眼珠瞧着陆绮,忽然若有所悟,呵呵笑道:“不错,不错,老夫说漏了嘴,难怪你娃儿生气。” 陆绮道:“我才不气呢!” 矮胖老头收好钧丝,再把一支七尺来长的钓竿,一节一节的招了拢来,一起收入袖中,才拍拍长衫下摆,笑道:“好啦,女娃儿,老夫陪你去,哈,这颗夜光珠,老夫是从万剑会主那里顺手取来的,你拿着照路,” 说着,掌心一摊,递过一颗莹莹发光的宝珠。 陆绮这才想起,难怪黝黑的洞窟窟中,会有光亮,原来是老头手上拿着一颗明珠,当下伸手接过,一面眨动眼睛,问道:“老伯伯,你如何称呼呢?” 矮胖老头捻着山羊胡子,笑道:“你叫我老伯怕就好,还要什么称呼?” 陆绮道:“不,我是问你姓名,我看你武功很高,一定是有来历的人!” 矮胖老人呵呵大笑道:“来历,唔、唔,老夫果然有些来历,女娃儿,你想不想拜我做师傅?” 陆绮披嘴道:“我师傅武功可高呢!” 矮胖老人目中精光一闪,问道:“你师傅是谁,说给老夫听听?” 陆绮念道:“大自现西方,江湖多杀伤,借问谁主宰?老太天杀娘。” 矮胖老人道:“天杀娘?老夫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咳,天杀娘,这名字多难听?” 陆绮气道:“哼,你好听,凭你的武功,只配给我师傅提鞋子!” 她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咕”的笑了出来。 矮胖老人咄道:“女娃儿,没大没小,老夫是何等身份的人?” 陆绮道:“你有什么身份?” 矮胖老人道:“你当老夫是谁?” 陆绮暗暗好笑,一面问道:“你是什么人?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矮胖老人道:“女娃儿,你听到过天山上面,有个天池么?” 陆绮“啊”的一声,道:“我听大哥说过,我知道了,你就是天山遁叟!” 矮胖老人“咄”道:“鹿建时?他是老夫师侄!” 天山派掌门人天山遁更鹿建时,是他师侄? 陆绮听得吃了一惊,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矮胖老人道:“你自然不知道,固去问问你师傅,就会知道老夫是谁?好了,咱们可以走了,前面还有一场盛会,再迟就赶不上啦!” 陆绮脚下不动,说道:“我叫你老怕伯,你得先告诉我是谁?” 矮胖老人摇摇头,道:“老夫方才不是用钓钩把你钓了起来,你猜猜老夫是谁!” 陆绮偏头想了想道:“你有一根钓竿,方才问我知道不知道天池,你是在天池钧鱼的,对不对?” 矮胖老人连连点头道:“对极,对极,老夫就是钓鱼钓出了名,哈哈,女娃儿,有意思,你现在知道老夫的来历了,可愿意拜老夫为师?” 陆绮心中暗付道:“鬼才知道你来历?”一面说道:“我又没看到过你的武功,哦,你比万剑会的秦总管如何?” 矮胖老人咄道:“秦大成?他在老夫眼里,只是一尾小鱼。” 陆绮听得好笑,他把秦大成比成了小鱼,又道:“那未青穗总管抱剑书生呢?” 她亲眼看到抱剑书生慕容修的武功,不在甘师哥之下,看他如何回答? 矮胖老人依然不屑的道:“这些后生小辈。老夫一钧竿就把他丢出老远。” 陆绮道:“我才不信!” 矮胖老人生气道:“不信,随老夫走,老夫就钩给你看。” 陆绮瞧他一大把年纪,还是十分好强,经不起自己一激,他就气得老脸胀红了,不由暗暗好笑,觉得这老头十分好玩,这就笑道:“你钧给我看,我自然相信了。” 矮胖老人认真的道:“老夫说出来的,自然有本领办得到,老夫要是把他们像钧鱼般钓了起来!你如何说法?” 陆绮笑道:“那你就把钓鱼的那套本领,教给我咯。” 矮胖老人双目一睁道:“你就拜老夫为师?” 陆绮道:“你肯不肯教我?” 矮胖老人喜形于色,道:“一言为定。” 陆绮暗好笑道:“我只是学你的本领,谁拜你做师傅?”但口中却连忙接着说道:“自然一言为定,老伯怕,你说的话可要算数,咱们来击个掌。” 矮胖老人道:“要击掌干什么?” 陆绮道:“击了掌,就不赖了。” 矮胖老人点头道:“对,击掌,击掌!” 陆绮伸出手去,和矮胖老人互击了一掌。 矮胖老人兴匆匆的领着陆绮朝夹道中走去。 陆绮奇道:“老伯伯你好像对这里的路径很熟?” 矮胖老人道:“老夫自然极熟。” 陆绮道:“你来过?” 矮胖老人赫然笑道:“岂止来过?” 陆绮道:“岂止来过,那是来了不止一次,对不?” 矮胖老人道:“对,对,自然不止一次,唔,女娃儿,你不知道这里原是万剑会的发祥之地?” 陆绮道:“他们巢穴不是在剑门山?” 矮胖老人笑道:“老夫说的是几十年以前的事,当初万剑会就设在这里,后来因为找到了剑门山,那里当然比这里大得多,而且剑门两字,也和万剑会的名称相合,就搬到剑门山去了。把这里拨给黑穗剑上居住,万剑会只有黑穗剑士在外面走动,这里地方适中,自然最适合也没有了。” 陆绮心头渐渐起疑,停步道:“老怕伯,你对万剑会好像知道得很多?” 矮胖老人笑了笑道:“老夫自然知道得很多,嘿,就是万剑会主,只怕也没我知道的多呢!咳,女娃儿,别尽说话,快走!” 泌姆山北麓,有一座泌姆宫,俗呼土地公庙。 这庙不知建于何年?建于何人?把的是何方尊神?只怕谁也说不上来。 这倒并不是年代久远,无从查考,而是这泌姆山北麓,实在大荒僻了,除了樵子,很少有人经过。 这座庙宇,共有前后两进,前进一排三间,中间是观音殿,左边是文武殿,右边三官殿。 后进却是三问打通,成了一座宽敞大殿,殿上供奉的只是一尊皓首黄衣神像。大家都把他当作了土地公,因此也就以土地公庙呼之,反而是没有人叫它泌姆宫。 这天上地公庙后进大殿上,那座本来紧靠墙壁,供奉土地公庙的神龛,忽然往前移开了三尺光景。 这座大殿,甚是宽敞,神龛移前三尺,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些,所以要特别表明的原因,是它比平时不一样了,也就是说,这座土地公的神龛,是可以移动的。 话可不是这样,神龛尽管可以移动:但你不得要领,就是上来百名孔武有力的大汉,也休想移动得开分毫,那么这座土地公神龛,是有机关操纵的了?这且不去说它。 却说这天土地公的神龛,虽然前移了三尺,但如果在外人看来,神龛应该在这个地方,丝毫看不出前移的迹象,这时神龛前面,宽敞的大殿上,摆了许多座位,好像是要开什么会议一般。 正中是一把黄缕绣披的高背大师椅,椅前放一张覆有黄缕的矮几,几上一只古铜的香炉,瑞兽吐烟,香烟氖氢,气氛显得宁静而庄严。 香案两侧,一左一右,也是两把太师椅,但不同的是没有高背,而且椅子也稍微偏了一些,椅上披的是大红绣披,这是上首正面。左右两边,也各自放了八把椅几,一色的大红绣披。 土地公庙,大门敞开,门前分两排站着八名身穿黑色劲装,腰悬黑穗长剑的武士,每个人神态肃穆,目不斜视! 从每人高高隆起的太阳穴,和神光湛然的眼神看去,他们八个人分明已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但他们只够资格站在大门外边,他们是谁?自然是万剑会的黑稳剑士! 土地公庙,不知开的什么会议?竟有如此重要?那么与会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君不见山前小径上已经陆续有人来了么?所有来人,分明都赶到前山去了,著非有人接引,只怕谁也找不到此地来。接引宾客的人,却是一式身穿青色长杉,腰悬青穗长剑的人。 他们步履安详,走在山林之间,当真轻快得有如行云流水,光凭这份身手,已使来宾怵日心惊,自愧勿如,但他们也仅仅是万剑会的青穗剑士而已! 最先抵达庙前的,是武当天寄子,青袍椎譬,背负宝剑,胸前飘着三络花白长髯,貌相清赐,望之如图画中人。稍后,是武当首徒黑髯蓝袍的静玄道人。第三个面貌白哲的中年汉子,神态略带居做,是梅花剑张君恺。最后一名是位红衣姑娘,长得很美,瓜子脸,丹凤眼,黛眉微挑,樱唇微翘,她是武当唯一的女弟子辣手云英张曼! 张家姑娘在江猢是出了名的玫瑰花儿,又香又美,可惜是朵有刺的花,谁也不敢碰她。 奇怪,张姑娘平日里挑眉瞪眼,一股骄气,今天跟在她哥哥身后,却是柳眉轻掣,骄气没有了,还带点儿娇怯怯的模样,好像怀着极大心事一般,连人也消瘦了许多。 姑娘家究竟有着什么心事呢?只有她自己知道,当然做哥哥的梅花剑张君恺,大概也知道一点。 一行人由青穗剑士领路,堪堪行近土地公庙。 只见庙门内快步迎出一名身穿青罗夹衫的中年文士,连连拱手,朗笑道:“道长仙驾光临,兄弟恭近来迟,还望恕罪。” 天寄子身为武当三子之一,平日对武林中的人物纵然没有见过,多少也有个耳闻;但万剑会的人,很少在江湖走动,江湖上可说十分隔阂。 这时眼看对方这个青衫文士生得修眉朗目,年纪不大,气字非凡,尤其两道眼神湛如寒星,分明身怀上乘武学,心头不觉微微一怔,一时不知对方身份,只好打了个稽首道:“贫道一行,来得冒昧,承蒙宠召,施主想来就是万剑会主了?” 青衫文士温文一笑,忙道:“兄弟慕容修,敝会会主此刻尚有要事,不克分身,特命兄弟代近高宾,道长请到里面奉茶。” 天寄子那里听到过慕容修其人?只得连连稽首道:“原来是慕容施主,贫道久仰了。” 慕容修举手肃客,进入后殿,把天寄予让到左首一排椅子上落坐,静玄道人和张氏兄妹三人,自然只有站的份儿,侍立在天寄子身后。 天寄子坐定之后,目光一瞥,眼见殿上放着不少椅子,想来还有不少人应约而来。自己一行,算是到的最早的一批,心头不觉暗暗怀疑,不知万剑会主要把自己等人引来,究竟有何企图?这就含笑间道:“贫道蒙贵会会主宠召,不知有何见教?慕容施主能否赐告一二?”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敝会会主风闻有不少高人莅临泌姆山,因此特地在此间略备茶水,供诸位来宾歇足,同时敝会主也想趁这一机会,和诸位一叙,并无他意。” 这诸显然是言不由衷,万剑会主如是别无花样,怎会在大殿上如此隆重摆下许多坐位,形似会议一般? 就在他话声方落,只见一名黑穗剑士匆匆进来,向慕容修躬身道:“启禀总管,少林十住大师和胜字旗孟大侠驾到。” 慕容修起身拱手道:“道长请坐,兄弟去去就来。” 说完不待天寄子回答,转身往外走去,一会工夫,陪着十住大师、胜字旗孟坚和、和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 十住大师一眼瞧到天寄子,连忙合十道:“阿弥陀佛,道长仙驾,原来已经先到了。” 天寄子起身还礼,笑道:“大师、孟大侠请了。” 孟坚和朝天寄子拱拱手,一面又向静玄道人,张君恺兄妹招呼。大家相继落坐,便有两名黑衣汉子,端上茶水,放在茶几上。 慕容修略为周旋,又起身朝外走去。 十住大师目光一瞥,眼看除了殿外檐下站着四名青衫佩青穗的剑士之外,殿上只有自己等人在座,不觉低声问道:“道长可知今日此会,究是何事?” 天寄子微一怔神,道:“大师也不知道?” 十住大师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道长原来也不知情?” 天寄子手捻长髯,沉吟了一下才道:“不瞒大师说,贫道一行,原是前来石人殿有事,方才遇上万剑会的人,在途中相迎,说是奉他们会主之命,坚邀贫道等来此,贫道刚到不久,大师和孟大侠也进来了。” 十住大师望了孟坚和一眼,点头道:“这就是了,贫衲和孟师弟在报恩寺听到铁笔帮丁帮主又在石人殿遇害方才赶去,就遇上万剑会的人邀约来此,和道长说的一般无二,只是临时见邀,但照这里的情形看来,万剑会分明早有安排……” 天寄子目光左右一掠,低声道:“大师说得不错,据贫道所知,万剑会已有数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他们老巢似在剑门山中,此次万剑会主突然在此出现,自是不同寻常!,十住大师声音更低,说道:“此地据说是万剑会老巢,目前是黑穗剑士的大本营,据贫衲所知,万剑会虽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现,但他们的黑穗剑士,却始终在江湖上暗中活动,而且各大门派,也有少数不肖弟子,参与其间……” 天寄子猛然一震,瞠目道:“有这等事?” 正说之间,只见慕容修又领着一个身材瘦小身穿深灰道袍的者道,朝殿上走来。那道人身后,紧随着四名黑衣道童,每人腰间,都插了一柄马尾拂壁,敢情是他们兵器! 黑衣道人生成的瘦狭脸,双颧耸突,脸色阴沉。此刻由慕容修陪同,大模大样的跨上大殿,目光一转,突然大笑道:“高朋满座,少林、武当的人都到了,兄弟倒是迟来了一步。” 说话之时,朝天寄子、十住大师等人,拱了拱手。 天寄子,十住大师齐齐一怔。此人声音宏亮,眼神如电,内功修为,显然已致上乘,只是不识其人,但人家既已出声招呼,也就同时起身相迎。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这位沙兄,已有数十年未曾露面,如今换了道装,只怕诸位认不出来了,他是……” 黑衣道人没待他说完,拱手笑道:“兄弟沙无佑……” “沙天佑”这三个字,听得天寄子,十住大师全都暗暗一震,原来他是当年四毒天王的黑星君,天寄子和十住大师,连说久仰! 沙夭佑目光一转,朝中间神龛望了一眼,大模大样的在椅上落坐,抬目笑道:“不知贵会会主还邀约了些什么高人?” 在他眼中少林、武当敢情算不了什么。 慕容修道:“兄弟只是奉命迎宾,还有些什么人,兄弟也不大清楚。” 沙天佑嘿然笑道:“慕容兄是贵会首席总管,慕容兄不清楚,兄弟有些不敢置信。” 慕容修朗笑道:“沙兄不信,兄弟就难以回答了。” 沙天佑接道:“兄弟才到前山,就有慕容兄贵属青穗剑士出面相邀,即此一点,显见慕容兄早有成竹。” 慕容修淡淡一笑道:“这是沙兄误会,今日适值敝会主在此,凡是赶来泌姆山的各方高人,全在邀请之列,兄弟也只知来的高人不在少数,究竟是些什么人,那只有到了才会知道。” 沙天佑摸着苍须,阴笑道:“这么说,倒是兄弟错怪了慕容总管。”伸手取茶碗,喝了一口,又道:“兄弟还有一事,要向慕容兄请教。” 慕容修道:“沙兄请说。” 抄天佑皮笑肉不笑的道:“兄弟方才有些事耽搁,迟来了一步,在兄弟未来之前,原要小徒们在前山等候,贵属青穗剑士,四出迎宾,哈哈,想来小徒们全是被慕容兄手下请来了?” 这哈哈打得更妙极,尤其是“请”字,说得更妙! 慕容修听得一怔,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沙兄高足如被邀请,自然会引来此地。” 沙天佑阴笑道:“慕容兄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推托?小徒们如果不是被贵属请了进去,怎会平空失踪?” 慕容修这回听出来了,口中哦了一声,笑道:“这事容兄弟问问秦总管……” 沙天佑双目精光一闪,道:“秦大成人呢?” 天寄子和十住大师听沙天佑喝出秦大成三字,不禁又是一怔! 搜魂鬼手秦大成早在二十年前,已是黑道上的顶尖人物,这二十年,久已没有此人消息,原来当上了万剑会总管。 就在此时,只听神龛后面有人咳了一声,应声笑道:“沙兄来了,兄弟失迎得很!” 一个头盘小辫,身穿蓝布衫衬的老人,一手提着旱烟管,从神龛后面,闪了出来。此人正是万剑会的黑穗总管搜魂鬼手秦大成,他脸上满堆笑容,朝大家连连抱拳。 沙天佑阴嘿一声,道:“小徒们可是又落在你秦兄手里?” 秦大成道:“沙兄请坐,方才确实有几拨人硬从死门闯了进去,其中有三位是贵峡的人……” 沙天佑脸色一沉,间道:“他们人呢?” 秦大成依然陪笑道:“沙兄放心,兄弟方才奉敝会主吩咐,今天凡是到泌姆山来的人,全是敝会的客人,兄弟已着人去请,立时可以出来,只是兄弟有一不情之请……” 沙天佑道:“什么事?” 秦大成陪笑道:“兄弟手下有不少人中毒,据说那是浮尘毒沙,兄弟想向沙兄讨些解药。” 沙天佑道:“秦兄既无敌意,已经着人把他们领来,小徒身上都有解药。” 秦大成道:“沙兄还不知道,令高徒误蹈机关,跌入陷阱,就把身上的解药,一齐吞下肚去。” 沙天佑哈哈大笑道:“吞得好,浮尘毒沙,一经吸入,一个时辰,毒发无救,秦兄手下剑士,从各门各派,物色不易,兄弟可吝解药,等小徒们出来,自当奉赠。” 神龛后面,适时传出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接着由一名黑穗剑士领着一个神情居傲,面含怒容的蓝衫少年,缓步走了出来。 黑穗剑士停步抬手道:“朋友请到殿上奉茶。” 说完,返身退去。 蓝衫少年冷哼一声,星目含光,朝殿上一瞥,落到慕容修身上,手中银扇一指,道: “尊驾就是黑稷总管秦大成么?” 秦大成千笑道:“老朽秦大成,这位是敝会育穗总管慕容先生。” 慕容修微笑道:“蓝朋友请坐。” 蓝君壁冷冷的道:“很好!” 举步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天寄子和十住大师对望了一眼,似在互询:“这少年人是谁?好大的架子!” 辣手云英在师傅身后,也低低的朝她哥哥讯问,梅花剑张君恺微微摇了摇头。 神龛后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只听一个童子声音不耐的道:“咱们走都走出来了,还东量西量,有个屁用?” 另一个声音道:“都是你,说什么门户准在前面,结果放着开门不定,弄个死门走走,才上了人家大当……” 那童子声音大笑道:“小弟可没学过劳什子的机关埋伏……” 又是一个人低声道:“两位请小声一些,前面大殴上,已经来了不少宾客。” 此人敢情是领路的。 那童子声音更大,喝道:“什么宾客不宾客,我管他龟儿子是谁?” 嗖的一声,从龛后跳了出来!这一纵出,毒孩儿可傻了,脸色一黄,慌忙垂下手去,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傅。” 毒鲁班、毒时迁瞧到沙天佑,也赶紧躬身叫着“师叔”。 沙天佑双目一瞪,朝毒孩儿喝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口没遮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毒孩儿不敢多说,胀红了脸,跟在毒鲁班,毒时迁身后,走到沙天佑身侧站定。 秦大成低笑道:“沙兄,现在该可以赐些解药了吧?” 沙天佑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磁瓶,递了过去,说道:“中毒之人,只须鼻孔里抹上一些就好。” 秦大成道:“多谢沙兄。” 接过解药,举掌击了两下,神龛后面奔出一个童子,秦大成递过磁瓶,一面说了用法,童子匆匆退走。 过了盏茶光景,沙天佑忍不住道:“该来的只怕已经来了,怎么?老叫客人坐等,贵会会主呢?” 秦大成朝慕容修望了一眼,道:“时光差不多了,只怕没人来了,慕容兄是否可以请剑主了?” 慕容修略为沉吟了下,点点头,朝大家拱手道:“诸位务请宽坐,兄弟这就去请敝会会主出来。” 原来万剑会主还要人去请,架子当真搭得十足! 慕容修话声一落,再向在座诸人连连拱手,才转身快步朝龛后走去,秦大成紧跟着慕容修身后,相继闪入。 沙天佑目送两人入内,阴笑一声,朝十住大师和孟坚和说道:“大师和孟老哥两位,自然是为了贵派记名弟子铁笔帮主丁之江的死讯来了?两位可知死的不是丁之江么?” 十住大师和孟坚和听得一怔,丁之江是少林记名弟子,江湖上从无人知,居然被沙天佑一口说了出来。尤其是后面一句死的不是丁之江,更是惊人之言。 十住大师连忙合十道:“阿弥陀佛,沙施主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的?” 沙天佑干笑道:“兄弟已经查清楚,死在石人殿的丁之江,其实是万剑会黑穗副总管朱文蔚。” 胜字旗孟坚和与了之江交情深厚,闻言张目道:“那么丁老弟呢?” 沙天佑目光闪动,呶呶嘴,阴声道:“只怕还在他们手里……” 十往大师怔道:“落在万剑会手里?” 证之方才毒沙峡的人,尚且落在万剑会手里,丁之江被他们擒住,实是可信。 沙天佑阴笑道:“大概是不会错了……” 话声未落,神龛底下,起了一阵轧轧轻震,神龛缓缓向左移开! 龛后幔以黄绫,当然就是入口了,但此刻左右两边,各站一名红衣使女,分左右撩起黄绫。 那是一个圆形洞门,里面是一条宽阔的甬道,洞顶悬挂着一排宫灯,照得十分光亮,远望进去,深迭无比!此刻,宽阔的甭道上,正有一族人影,由远而近! 走在最前面的,是黑穗总管秦大成,青穗总管慕容修,他们两人身后,是一个青衫少年和一个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虽然生得娇美动人,还没人认识:但厅上的人,瞧到青衫少年,不禁全都凛然失色,暗暗忖道:“他投到万剑会去了!”—— 第二十四章 土地开口 静玄道人躬身朝天寄子低声说道:“师叔,那青衫少年就是大师伯门下的韦宗方。” 胜字旗孟坚和皱皱浓眉,心想:“这姓韦的原来是万剑会的人,难怪丁老弟会落在他们手里。” 辣手云英张曼姑娘不管这些,她一双俏目只是盯着跟在韦宗方身后的绿衣少女身上,直是打量! 绿衣少女太美了,使她感到不自在,也放不下心。 正当厅上诸人瞧到韦宗方的出现,纷纷猜测之际,这谜立时解开了! 只见青穗总管慕容修微微抬手,含笑说道:“韦少侠、束姑娘、请到来宾席坐。” 原来他们是来宾,大家心头暗暗“哦”了一声。但张曼姑娘的脸色可变了,他们果然是一路的,她娇躯起了一阵颤动,几乎站立不住! 韦宗方、束小蕙双双走了下来。 韦宗方和胜字旗孟坚和、静玄道人等人、拱手为礼,刚打了个招呼,圆洞中已经陆续有人走出。 这时慕容修、秦大成两人,已在上首分左右站定。接着缓步走出四名宫装女子,风目蛾眉,冷艳逼人,腰间一式悬着淡黄剑穗的长剑。 万剑会虽然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但万剑会以青、红、白、黑四色穗分等,只有会主一人的剑是金黄色的,江湖上谁都知道。 如今这四个宫装女子,一式淡黄剑穗,不禁使在座之人,齐齐一楞! 沙夭佑瞧得暗暗嘀咕:“万剑会主这四名侍姬,居然个个年轻貌美!” 当然大殿上也只有他知道,她们是万剑会主的驾前四侍。 四名官装女子,走到中间那把高背太师椅后面,便一字排开,垂手肃立。 这时又从圆洞门中出现了一个淡金脸的锦袍汉子,只见他龙行虎步,大模大样的朝中间走来! 这锦袍汉子年约三十四五,生得剑眉风目,英俊潇洒,只要看他腰间悬着一柄金黄色剑穗的长剑,已可知道此人就是万剑会主了! 这下可把殿上所有的人,全都瞧得一怔,谁也没想到名震武林的万剑会主,竟有这般年轻! 韦宗方走近左首一排来宾席,在胜字旗孟坚和下首坐下。 来宾席共分左右两排,左首八把交椅上,坐着的是武当天寄子,少林十住大师和胜字旗孟坚和等三位。 右首八把交椅上,坐的是沙天佑、蓝君壁两人。 蓝君壁瞧到束小蕙跟着韦宗方身后走来,连忙叫道:“表妹。” “嗯!”束小蕙神情落漠,回头应了他一声,却在韦宗方身傍位于上坐了下来。 蓝君壁一张俊脸,刹那之间由红变白,由惨白变得铁青,双目尽赤,直冒妒火! 束小蕙坐下之后,也没再望他一眼,此刻正当万剑会主出场,殿上的人自然也不会去注意到他的脸色。有,那是一直盯着韦宗方的辣手云英张曼姑娘,只有她瞧出端倪来了! 万剑会主一直走到中间那把高背黄披的太师椅前面,才行站定。 青穗总管慕容修、黑穗总管秦大成也跟着各自站到左右两侧两把红披交椅前。 看情形,这两把红披交椅,就是为这两位总管所设! 万剑会当真自大得很,没把天下武林放在眼里了,不然那有主人高高上坐,来宾反而屈居下首之理? 青穗总管慕容修双手抱拳,向大家拱了拱,朗声道:“诸位来宾,敝会会主久仰高贤,无缘识荆,今日正好诸位莅临泌姆山,特地奉邀诸位来此一叙,兄弟现在先替诸位介绍。” 说到这里,左手一摆,面向万剑会主续道:“这位是武当三子天寄子道长、这位是少林罗汉堂住持十住大师、这位是上饶安远镖局胜字旗孟坚和孟大侠,这两位剑主已经认识,一位是江南铁笔帮代理帮主韦宗方韦大侠,一位是南海门的束姑娘……” 韦宗方听他一口叫出自己代理铁笔帮帮主,心头不禁怔得一怔,暗想:“自己答应暂代帮主,他如何会知道的?” 殿上群贤毕集,听慕容修介绍到韦宗方、束小蕙两人,也不禁同时一怔,尤其这位绿衣姑娘,大家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原来是南海来的! 只见慕容修右手一摆,继续说道:“这位是毒沙峡四毒天王黑煞君沙天佑沙道长,这位是云南蓝君壁蓝大侠。” 左右两排来宾,这时全部站了起来。 万剑会主脸含微笑,清澈目光,随着缓缓朝众人面上掠过,双手抱拳,连连说道:“久仰,久仰,诸位请坐……” 话声未落,只听殿外传来一声宏亮敞笑:“哈哈,兄弟到得还算时候……” 大家急忙回头瞧去,只见随着笑声,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个是浓眉大眼,紫膛脸的汉子,头上戴着红珊瑚顶瓜皮帽,身穿团花天青缎长袍,足登粉靴,既像商贾人打扮,也带些绅士模样,一边说话,一边朝殿上连连拱手。 此人身后跟着一个一身玄色衣裙的女子,脸上罩一层薄薄黑纱,身材苗条,从她蒙面黑纱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张秀丽的瓜子脸,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一男一女,突如其来、除了韦宗方,大家谁都没有见过。 青穗总管慕容修微微一怔,拱手笑道:“两位光临,慕容修深感失迎,不知……”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站在右首的黑穗总管秦大成千咳一声,接道:“诸位想是没见过甘大侠,这位就是名满天下,最近在江湖上出现的天杀门下甘大侠甘瘤子……” 好说,名满天下,捧得好,但底下的“最近在江湖出现”,却不无轻视之意。敢情他认识的,只是甘瘤子,对那位玄衣女子也说不出来! 天杀门这三个字,无疑是个焦雷,听得在座之人,心头又是暗暗一震!看来今日此会,虽是万剑会主临时邀约;但来的当真个个都是大有来历的人!不是吗?除了少林、武当之外,南海门、毒沙峡、云南蓝家、天杀门,全到场了! 大殿上静得坠针可闻,大家还是站着没有坐下。 万剑会主拱手一笑,道:“欢迎,欢迎,甘兄驾临,使得今日之会增光不少,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甘瘤子洪声笑道:“会主好说,这是二师妹柳凌波,” 万剑会主拱拱手道:“原来是柳姑娘,兄弟失敬,只是兄弟有一不情之请,既蒙柳姑娘劳趾宠临,能否除下面纱,让与会来宾,一瞻玉容?” 他举止温文,说来极为婉转。 胜字旗孟坚和、静玄道人等人,曾在安远镖局目睹天杀门下一位黑衣蒙面女子,手托银盘,遥掷飞刀,想来就是此女,自然也想看看她的真面目。 玄衣罗刹柳凌波冷冷一笑,道:“会主自己呢?何不也让与会来宾,一睹丰采?” 原来万剑会主也不是真面目,这倒真是一语惊人! 万剑会主不期而然的伸手摸摸脸颊,清声朗笑道:“抱歉,兄弟天生如此,面对高人,怎敢有假,哈哈,姑娘既然不愿除下面纱,那就算了!”一面又向大家连连拱手道:“诸位来宾,快请坐下,兄弟奉邀诸位,正有一事,要向大家奉陈。” 话声一落,当先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慕容修,秦大成也自落坐,大家相继坐下,甘瘤子师兄妹在蓝君壁下首的空位上坐下。 甘瘤子目光一抬,朝韦宗方微笑点头,然后又道:“甘某也有一不情之请。” 万剑会主道:“甘兄请说。” 甘瘤子道:“甘某三师妹,方才曾由宝山死门入内,想是冒犯了会主,甘某深致歉意……” 万剑会主面露诧异问道:“甘兄令师妹是谁?” 韦宗方脸上一红,正想开口! 甘瘤子道:“她叫陆绮……” 万剑会主轻哦一声,目光溜过韦宗方,笑道:“方才韦兄也曾问及,兄弟查讯秦总管,进入死门的诸位,已经全在殿上,只是令师妹芳踪,始终不见,据秦总管推测,可能已经退出去了。” 黑穗总管秦大成连忙站起道:“正是如此,兄弟命人找遍敝处所有通路,并无陆姑娘芳踪,想来已由原路退出去了。” 玄衣罗刹柳凌波冷哼一声道:“这话有谁能相信?” 秦大成拱手道:“兄弟说的,全是实情,甘大侠两位要是不信,兄弟也莫可如何?” 玄衣罗刹冷冷的道:“秦大成,你少在姑娘面前耍什么花样,上次韦少侠传下修罗律令,你尚且敢叫人假冒丁之江,这回又把三师妹怎样了?告诉你,得罪天杀门,姑娘就叫你横尸当场,你信不信?” 语气咄咄逼人! 搜魂鬼手秦大成脸色微微一变,但依然忍了下去,道:“柳姑娘,这是误会……” 玄衣罗刹截着他的话头,哼道:“泌姆山前前后后,都有你手下黑穗剑士的暗椿,三师妹要是退出去了,你会不知道?” 这话可把秦大成问住了。 她说得不错,泌姆山方圆十里,都在自己手下黑穗剑士监视之下,自己并没听到报告,有人从死门逃了出去;但整座山腹,找不到陆绮的影子,也确是事实。 万剑会主皱皱眉,道:“柳姑娘歇怒,秦总管说的确是实情,兄弟也在奇怪……” 话声未落,突然有人接口道:“这有什么奇怪?老夫看看时光还早,带她游历全洞,只怪你手下都是些瞎了眼的蠢材……” 这是个苍老声音! 大家全听清楚了,话声竟然是从神龛中坐着的土地公口中发出来的! 万剑会主听得一怔!青穗总管,黑穗总管也给怔住了! 这座土地公神像,可不是真正的土地公,是手创万剑会的第一代剑主! 神像是铁铸的,自然不会说话?那是有什么高人隐身龛中?也不是,话声明明从神像口中说出来的! 万剑会主陡然想起方才韦宗方、束小蕙进入自己密室之时,也曾听到过有人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自己吩咐驾前四侍搜索的结果,连一点影子也没有。由此看来,确有一位绝顶高人,隐身暗处无疑!心念一动,立即拱拱手道:“尊驾是谁,何不请出一见?” 那苍老声音笑道:“你知道老夫现在何处?哈哈,你们一个也不知道?喂,女娃儿,你也来说上几句!” 一点没错,声音确是从神像口中说出来的! 神像口中,传出“咕”的一声轻笑,接着一个少女声音说道:“甘师哥、二师姐,你们没看到我,我可看到你们了呢,真好玩!” 是陆绮的声音,一点没错! 韦宗方听到陆绮的声音,总算放下了心,甘瘤子、玄衣罗刹,面上也有了笑容,万剑会主和两位总管却是凛然变色!这分明另有机关,但这机关,万剑会的人,竟然一无所知! 苍老声音又道:“喂,女娃儿,咱们可以出去了。” 陆绮的声音道:“等一等,我再看看!” 苍老声音“咄”道:“多看还不是一样,你不走,老夫可要走了!” 殿上静静的,只是听着神像口中,老少两人在说话。 就在他们话声方落,只听一阵囊囊履声,已由甬道中传了出来!这时圆洞口的黄绫,早已放了下来,是以大家只闻其声,看不出里面。 囊囊履声,及门而止,只听苍老声音喝道:“丫头,还不替老夫打起布幔?” 这是举手之劳,他居然搭着架子! 两名红衣待女只好替他打起黄绫,这下大家都看到了!那是一个宽袍大袖矮胖老人,脸露笑容,缓步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陆绮! 韦宗方一眼瞧到矮胖老人不由暗暗哦了一声:“原来又是他!” 万剑会主霍然起立,抱拳道:“尊驾何方高人?在下失敬之至。” 矮胖老人笑嘻嘻的道:“你不认识老夫,不妨回去问问你家大人。” 青穗总管慕容修剑眉一剔,朗笑道:“尊驾好狂的口气?” 矮胖老人道:“这也算狂?” 陆绮眨眨眼睛,道:“老伯怕,咱们不是要钓鱼么?” 矮胖老人连连点头道:“不错,咱们约好了来钧鱼的,自然要钓!” 大家听得奇怪,钓鱼,这里钓什么鱼? 矮胖老人话声一落,从怀中取出一根七八尺长的细竹竿,一节一节接了起来,又从怀中摸出一圈丝线,随手按上钓竿顶端。 说实在殴上所有的人,包括少林、武当、南海、天杀门、毒沙峡,以及万剑会,没有一个人知道矮胖老人的来历;但在座的全是江湖上人,自然看得出矮胖老人接着的钓竿,可能就是他的武器! 青穗总管慕容修冷冷说道:“尊驾雅兴不浅!” 矮胖老人朝他嘻的笑道:“你看出老夫兴致很好?” 慕容修何等人物,早已瞧出此人来意不善,冷冷一笑,道:“尊驾要钓鱼,该到外面去钓。” 矮胖老人道:“不,老夫今天兴致很好,就在这里钓,也是一样。” 慕容修剑眉一轩,道:“明人眼里……” 矮胖老人没待他说完,笑嘻嘻摇头道:“没什么明人,嘻嘻,你当老夫要钓的是谁?老夫和女娃儿早已商量好了,第一个要钓的,就是慕容修,你可叫慕容修?,” 慕容修敞笑道:“在下就是……,, 矮胖老人点点头道:“那很好/ 话声出口,右手钓竿忽然一扬,竿上丝线,带着一枚鱼钩,“嘶”的一声,朝慕容修丢来! 他手法完全和渔翁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但奇特的事情,毕竟出现了!万剑会青穗总管抱剑书生慕容修何等身手,但却居然会躲闪不开,鱼钩不知如何,一下就钩上了他的后领,一个人凭空被人家钓了起来! 矮胖老人回头笑道:“老夫不是说过,这小子该丢出老远?” 钓竿一挥,慕容修一个身子,“呼”的一声,凭空向殴外飞去! 这可连陆绮也大吃一惊,她亲眼看到过慕容修的武功,当今武林已是罕有对手,居然真会被他一下钓起,丢了出去,而且会半点挣扎都没有! 矮胖老人连瞧也没瞧,迈起大步,一屁股朝慕容修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抱剑书生慕容修确实不愧是万剑会的青穗总管,武功奇高,虽然一时被制,丢出去三丈开外。但身子还没落到地上,双臂悬空一划,身形斜落,呛然一声,长剑出鞘,脚尖迅速一点,口中一声大笑,身化一道青虹,闪电朝矮胖老人当头射落! 矮胖老人挥挥手,叱道:“老夫坐了,那有你小子坐的地方?退开去/说也奇怪?慕容修剑先人后,这一击,何等凌厉,但矮胖老人这轻轻挥了挥手,耀眼剑光,竟然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倏然落到一丈开外,再也冲不过来! 这下直把在场之人,全都瞧得凛骇无比,“这老人原来练成了无形罡气!” 矮胖老人回头朝陆绮笑了笑道:“可以了吧/陆绮举手伸出一个小指,勾了勾道:“老伯怕,还有一尾小鱼呢?” 矮胖老人哈道:“不错,不错,果然还有一尾小鱼,老夫坐下来了,你是老夫的徒弟,也该有个坐位,老夫把那尾小鱼钓起来,你也去坐着!” 大家不知他们说的小鱼是谁?但大家心里明白,矮胖老人又要出手! 陆绮急道:“谁是你徒弟?” 矮胖老人笑笑道:“现在还不是,等老夫钓了小鱼就是了。”抬头朝黑穗总管秦大成道:“喂,老夫说的小鱼,就是你这小子,愿者上钩!” 搜魂鬼手秦大成已经五十多了,还被他叫做小子,还要把他当做小鱼钓是可忍孰不可忍,口中怒嘿一声,手上旱烟管一紧,霍地站起身来! 这当真是愿者上钩,他这一站起,好像真是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大家连看也没看清楚,只见他站起的身子,就笔直朝上被钩丝提了起来。 这也许是太快了,搜魂鬼手秦大成直被提到半空,才怒吼一声,双脚一翻,身子一个斜斗,朝上翻起,右手旱烟管迅疾向又细又亮的钧丝上敲去! 只听“绷”的一声弦响,被拉得笔直的钓丝,只轻轻弹动了一下,那想挣得断它,钓丝弹动,秦大成一个身子,就在空中荡漾,真像一尾上了钓的小鱼,在泼刺刺挣扎。 矮胖老人微微一笑道:“小鱼儿,够了,够了,你可以下来了!”说到这里回头朝陆绮道:“女娃儿,你坐到他位子上去,这两把椅子请咱们师徒坐,已经委屈了呢!” 高举着的钓竿轻轻一抖,钓着秦大成后领的鱼钓一松,秦大成平空摔了下来! 陆绮答应一声,笑孜孜的朝师哥甘瘤子,师姊柳凌波扮了个鬼脸,转过脸去,冲着束小蕙披披嘴,走到秦大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黑穗总管秦大成被他当着众人如此戏侮,一张老脸色若猪肝,双目尽赤,厉吼一声,纵身扑起,旱烟管划出一片玄影,朝矮胖老人急袭而至! 矮胖老人踞坐在左侧一把太师椅上,把秦大成当小鱼般钓了起来的同时,抱剑书生慕容修连续发剑抢攻,并没停过,只是大家注意到秦大成,就没人注意到他。 慕容修俊脸通红,这一阵工夫,已经连续攻出了十余剑之多,但他每发一剑,都被矮胖老人虚抬左手发出的无形罡气拦住,兀自无法逼进,当然秦大成的抢攻急扑,也同样被矮胖老人拦在右侧,冲不到他身边。 万剑会这两位总管,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此刻两人左右夹攻,依然被人家阻在五尺之外,无法欺近,直瞧得在场群雄,莫不凛骇不止! 矮胖老人尽管踞坐在椅上,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其实也并不轻松!只要看他左手虚空一抬,逼退了左侧的慕容修,但右侧的秦大成就乘机逼进,等他的右手再抬,逼退秦大成,左侧的慕容修也同样乘机逼进,左右两人,都已动了杀机,也同样拼上了命,两人一言下发,一柄长剑和一支旱烟管,犹如风雷交击,进进退退,各出绝招。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慕容修的被丢出去和秦大成被钓起来,前后也不过仅是盏茶光景之事。 矮胖老人忽然呵呵一笑,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两个后生怎么搞的,再不住手,真要惹我老夫生气,可没这般便宜了!” 这倒不假,在场众人谁都瞧得出来,矮胖老人并没真的动手,否则慕容修、秦大成两人那能是他的对手? 万剑会主身后四名宫装女子,早已一手按着剑柄,凝神戒备。 万剑会主巍然坐在中间,自始至终,既没出声阻拦,也没任何表示,一张淡金脸上,谁也瞧不出他的神色,但他一双清澈有光的眼神,只是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矮胖老人,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矮胖老人喝声出口,慕容修和秦大成自然谁也不肯停手,适时万剑会主也开口了,只听他淡淡轻喝了声:“两位总管请住手!” 抱剑书生慕容修、搜魂鬼手秦大成听到剑主的喝声,立时收式后退。 矮胖老人耸耸肩,依然大模大样的坐了下去。 万剑会主却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朝矮胖老人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老前辈法驾莅临,请恕晚辈不知不罪!” 矮胖老人踞坐不动,迷着细长双目,嘻的笑道:“小娃儿,你想起老夫是谁来了?” 当今之世把万剑会主称做小娃儿的,只怕已是绝无仅有!不,他把慕容修、秦大成都视若后生小辈,称万剑会主小娃儿,那也并不稀奇了! 万剑会主果然丝毫不以为忤,恭敬的答道:“晚辈虽然想到一位前辈,只是不知对也不对?” 矮胖老人点点头,摸着山羊胡子,笑道:“你不妨说出来听听,哈,只怕在座之人,没一个人会知道老夫是谁了?” 他这话说得一点没惜!少林十住大师、武当天寄子不识其人,就是连昔年号称四毒天王的黑煞星沙天佑,和见多识广的甘瘤子都说不出他的来历,逞论其他的人? 青穗总管慕容修、黑穗总管秦大成眼看剑主对他执礼甚恭,不觉飞快的互望了一眼,深感惊奇! 只见万剑会主躬身道:“晚辈如果猜想不错,老前辈当是昔年天字堂八大供奉之一。” 天字堂八大供奉,外人知道的虽是不多;但听到万剑会的人耳中,不觉全都凛然震惊。 天字堂八大供奉,就是当年万剑会全盛时代的八大护法! 当今少林方丈的大师怕一灯大师,和手创铁笔帮的铁笔定乾坤陶百里,都是当年万剑会八大护法之一,如论年岁,少说也在百龄以上。 矮胖老人突然呵呵大笑,道:“小娃儿,算你有点眼光,哈哈,其实要不是老夫钓了两尾小鱼,老夫的天山铁竹九节钓竿,被你认了出来,谁还想得到天池钓叟居然还老而不死?” “天池钓叟”他自己报出名号来,在座之人,还是没有听说过;但大家已可猜测得到,此老准和天山派有关,而且还是万剑会前一辈的人物! 天池钓叟目光一转,朝慕容修、秦大成列嘴笑道:“怎么样,老夫师徒占你们两个位于坐坐,不算冤枉吧?八十年前,老夫堂而皇之坐在太师椅上的时候,你们还没投胎呢!” 慕容修、秦大成既知对方来历,不由地一齐躬身道:“属下该死,不知是老护法的法驾,请老护法恕罪。” 天池钓臾笑嘻嘻的道:“没你们的事,老夫只是说着玩的。”一面回过头去,朝万剑会主道:“言归正传,你娃儿召了他们这些人来,有事请说,老夫坐坐就走。” 万剑会主依然恭恭敬敬的站着,说道:“今日之会,晚辈原有一件重大之事,要向与会来宾宣布,老前辈年高德劭,适时莅临,那是再好不过,因此晚辈之意,拟请由老前辈主持,以昭郑重。” 万剑会主果然有一件重大之事,要当众宣布! 天池钓叟连连摇摇手道:“不成,老夫除了钓钓鱼,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如今连鱼都懒得钓了,只想找个人,把钓竿一起送走,还管什么事儿,你只管说你的正经,就当老犬没在这里好了。” 万剑会主躬身道:“老前辈既然如此吩咐,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说到这里,回头道: “你们把东西取来。” 他身后一名宫装侍女,立即捧上一只锦盒,放到万剑会主面前几上。与会群雄不知那锦盒,放的究系何物,大家目光不期而然的全朝锦盒投去。 万剑会主抬头卓立,朝群雄抱抱拳,说道:“诸位来宾,驾临泌姆山,毋庸讳言,当系风闻江湖传言,镂文犀已为敝会所得,才赶来此地……” 陆绮没待他说下去,起身道:“这话不对,这是事实,不是风闻,镂文犀明明是你手下人乔装丁之江从韦大哥手上夺去的。” 万剑会主道:“陆女侠请听在下说完了再说不迟。”一面接着说道:“在下并不讳言,镂文犀是敝会志在必得之物,此次为了镂文犀,敝会容有得罪韦大侠之处,在下敬向韦大侠深致歉意……” 陆绮朝韦宗方狠狠的盯了一眼,披嘴哼道:“说得好听,差点没把人害死,光致歉有什么用?” 万剑会主并没理她,续道:“敝会追查镂文犀下落,已非一日,镂文犀既在江湖上出现,秦总管自然要全力以赴,至于秦总管如何得来的,在下今日赶到此地,才听秦总管报告,在下向韦大侠要致歉的也在于此。” 那青穗总管慕容修,黑穗总管秦大成两个坐位,被天池钓叟和陆绮坐了,两人已经退到万剑会主两侧。 秦大成听会主一再提起自己,脸上大有得意之色。 只听万剑会主又道:“秦总管在三天以前,派人护送镂文犀,回转敝会,敝会剑门山附近,就发现有不少高人,在暗中窥伺。消息之快,几乎轰传江湖,其中自然是敝会对头,派人四出宣扬所致,这就是方才说的,诸位当系风闻江湖传言而来,风闻和传言,是指此而言。在下接到秦总管送来的镂文犀之后,因不愿有人扰及家父清修,才特地赶来此地,谋和武林同道一叙……” 原来万剑会主还有一位父亲,听他口气,敢情他尊翁潜心静修,久已不问俗事。这就是了,今日这里只有青穗、黑穗两位总管在此,还有红穗总管,白穗总管没有随驾而来,自然是在剑门山留守了。 “无量寿佛!”武当天寄子忽然口宣道号,站起身来稽首道:“会主可容贫道插口,声明贫道来意么?” 万剑会主目光一动,颔首道:“道长请说。” 天寄子稽首道:“多谢会主,贫道必须声明,敝派并无觊觎镂文犀之意,众所周知,镂文犀在江南出现,最初为贫道门下邵明山所得,邵明山深知此物久为武林中人目为奇珍,群相攘夺,他不敢息秘,意欲送返师门。不料一行十八人全在石人殿遇害,敝派对镂文犀纵无觊觎之心;但敝派门下,多人遇害,就不得不问,贫道来意在此,既奉会主宠召,贫道还请会主有以教之。” 这是武当派向万剑会正式问罪了! 万剑会主回首道:“秦总管,你向天寄道长说明经过,免伤两家和气。” 黑穗总管秦大成躬身领命,朝天寄子拱了拱手道:“兄弟不敢相瞒,当时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铁笔帮护法铁爪螳螂卢兆骏、独角兽顾长顺,这两人均是敝会黑穗堂门下。据说镂文犀落在万里镖局邵明山手中,邵明山尽出万里镖局高手,护送前去武当,兄弟就命他们而人就近监视。不料邵明山一行,经过石人殿,就突然倒毙,铁爪螳螂卢兆骏和他们距离较近,也同时倒地死去,至于死因如何,那就非兄弟所知,但兄弟郑重声明,绝非敝会所杀。” 韦宗方听他说的,和自己听到的情形相同,这就起身道:“秦总管说的不错,晚辈听到的,也是如此,万里镖局一行,实是中了毒沙峡撤在地上的无形剧毒致死。” 沙天佑双目精光一闪,呵呵大笑道:“争夺镂文犀,江湖上大家都不择手段,毒沙峡也不伯得罪了那一门派,自然也不用赖帐。不错,万里镖局的人,正是中毒致死,但咱们到手的镂文犀,却又落到万剑会手里。” 四毒天王黑煞星君,原以出手歹毒著名,毒杀几个武当门人,那会在他心上?一口承认,正如他说的毒沙峡不怕得罪那一门派。 天寄子没想到沙天佑会一口承认,而且语气之间、根本没把武当派瞧在眼里,不禁微微一怔,口诵道号,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此事既有道兄出面,咱们日后再说不迟。” 他这几句话,说的不卑不亢,甚为得体。 因为此刻在万剑会作客,以他的身份,自是不能和沙天佑翻脸成仇,同时也表示武当派决不放弃追究门下弟子被杀之事。 沙天佑当然听得出天寄子的口气,淡淡一笑道:“道兄说的极是,兄弟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就是随时候教的意思。 听得站在天寄子身后的三位武当门人,莫不脸色大变;但天寄子却是毫不动气,含笑坐下。 武当的天寄子堪堪坐下,少林十住大师却站了起来,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也必须向会主声明一点,出家人首戒贪嗔,镂文犀纵被武林中人,视为奇珍异宝,贫衲也不敢稍存觊觎之心。贫衲和孟师弟只是为了铁笔帮丁帮主在石人殿杀害,才行赶来。但据贫衲在途中听到的消息,死的并不是丁帮主本人,仅系一名顶替之人。丁帮主和敝寺颇有渊源,此事又发生在贵会黑穗堂附近,贫衲斗胆,颇想听听会主的高见。” 这下是少林寺的人,替丁之江出面了!—— 第二十五章 犀辩 万剑会主脸上微露不耐之色,似是因武当、少林的人,相继责难,感到不快,目视黑穗总管,微一点头。 黑穗总管秦大成连忙抱拳道:“关于铁笔帮主丁大侠一事,方才韦大侠亦曾询及,当日韦大侠传下修罗律令,命兄弟释放丁大侠,兄弟当时怀疑镂文犀已落在铁笔帮手中,自然不能轻易放人。只好要敝堂副总管朱文蔚暂饰丁大侠,当初兄弟之意,原是只要查询出镂文犀下落,即可释放,这一点,方才已获得韦大侠谅解。” 天池钓皇不耐的道:“该,该,老夫就是为了听这件消息来的,早该谈谈正文了!” 万剑会主不再说话,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条金练,练中串着一枚小小金钥,轻轻开启了锦盒上锁着的小金锁,随手打开盒盖。 殿上群雄虽不知这锦盒放的什么?但只要瞧万剑会主从怀中取出的一条金练上,只有一小枚金钥,而金钥又正是开启盒上金锁之用,就可想见锦盒中放的东西,定是极为贵重之物! 每个人不期而然都生出了一股好奇之心,虽仍坐着不动,但两道目光,都已投到了锦盒之上! 万剑会主微微一笑,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指,从锦盒中取起一支六寸来长,色呈紫碧的玉笔! 这刹那之间,所有的人全都目光一亮,心中暗暗喊着:“镂文犀!” 不错,万剑会主手上拿着的,正是武林中几次引起争端,群相觊觎的“镂文犀”! 万剑会主笑吟吟的擎着“镂文犀”,朝大家扬了一扬,说道:“这支玉笔,在座诸位,想必谁都知道,它是镂文犀 话声未落,突然间,只听“嘶”的一声,一道灰影疾逾闪电,从殿外掠人,飞过众人头顶,朝万剑会主身前扑落! 这当真来得奇快无比,殿上这许多高手,但觉风声飒然,连人家影子部没瞧清! “慢来!”那是天池钓叟的声音! 紧接着只听空中响起了“蓬”然轻震,劲气四卷,潜力逼人! 一个苍老声音沉哼一声,道:“好家伙!” “呛!”四道亮银剑光,同时在万剑会主身前划起! 万剑会主身后四名侍女发剑不能说她们不快,但已经成了马后炮,至少比人家慢了一步! 不,何止一步?人家和天池钓叟悬空对了一掌,此刻已经落到一丈开外去了! 人影倏落,现出一个腰背微弯的褐衣老头,双目精光四射,望着天池钓叟嘿然笑道: “想不到中原武林,还有你老儿这样的人物!” 天池钧要“咄”了一声,道:“有老夫在座,岂容你出手抢掠?” 这话说得不错,万剑会主在是称雄武林,剑术第一!殿上枉自坐着少林、武当一代高手,和天杀门下甘瘤子师兄妹,四毒天王之一的沙天佑,也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今天要不是天池钓叟在座,“镂文犀”早已到了人家手上,大家纵然立时警觉,是不是截得住他? 褐衣老头道:“这是咱们老主人的东西,怎能说是抢掠?” “刷”、“刷”、“刷”!又是四条人影,飞落殿前,现出四名褐衣劲装汉子! 但因有褐衣老头飞身抢夺“镂文犀”在前,站在殿前的四名青穗剑士立时以极快手法,拔出长剑阻截来人。 就在此时,坐在韦宗方下首的束小蕙突然站了起来,叫道:“欲伯伯,快别和他们吵了。” 褐衣老头走近束小蕙身边,笑道:“大小姐,你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害得老奴到处乱找。” 束小蕙退下身子,拍拍身边椅子,道:“欧怕怕,你也坐下来。” 褐衣老头依声道:“大小姐在坐,那有老奴坐的地方。”他目光一抬,瞧到了对面椅上坐着的蓝君壁,连忙躬身道:“原来表少爷也在这里。” 别看蓝君壁居傲成性,看到这位褐衣老头,却也连忙拱手还礼,道:“欧老人家好。” 束小蕙抬脸朝万剑会主笑了笑道:“没事啦,会主请不要见怪!” 大殿上静了下来,殿前四名青穗剑士也自收起长剑,退回原位。 四名褐衣汉子鱼贯走上大殿,垂手站到褐衣老头身后。 万剑会主朝束小意含笑点头,道:“久闻南海门武功卓绝,在下今日总算开了眼界!” 褐衣老头站在束小宫身边,一手摸着颊下花白胡子,老气横秋的道:“论你出手,也自不慢,那一记指风,已有三四分剑气火候,换了个人,也自禁受不起!” 大家只当天池钓叟和他对了一掌,原来万剑会主也出了手! 束小蕙轻声道:“欧伯伯,快别说话了,我是万剑会主的来宾,听万剑会主说吧!” 大家目光重又向万剑会主投去。 青穗总管慕容修一张俊脸之上,似有愧色,黑穗总管秦大成却是一片阴沉。 万剑会主重又取过“镂文犀”清声说道:“这支镂文犀,是三天之前,秦总管专人送呈敝会,在下呈请家父过目之后,就锁在锦盒之中,没有第三个人看过,现在在下想请两位证人,前来检验,以便证明它确是原物……” 大家不知他说的两位证人是谁?因此谁也没有出声。 万剑会主语气一顿,抬目又道:“据在下所知,此笔最先是武当门下邵明山在江南发现的,但因邵明山业已身死,究竟他从何处得来,只怕已经无人知道了。” 他说话之时,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天寄子投来,话声也随着停了一停,这意思自然是想天寄子开口。 当然,邵明山得到“镂文犀”,亲自护送回山,同时武当门下的静玄、静仁也在此时下山,一路迎了上来,这不能说是巧合,可能邵明山早已暗中派人回山报信,那么天寄子不会不知邵明山从何处得来的,但天寄子只是瞑目而坐,没有作声,他是不愿说! 万剑会主续道:“邵明山一行在石人殿遇害,因为地上撒有无形之毒,中人立毙,谁也不敢接近,于是这支‘镂文犀’就到了沙道长门下的毒孩儿手上,但毒孩儿堪堪到手,就被两名武功奇高的蒙面人追逐,哈哈,如今想来,这两位蒙面人,当是天杀门下的甘大侠和柳姑娘了。” 甘瘤子大笑道:“会主果然高明!” 万剑会主续道:“毒孩儿躲入上饶城安远镖局,在甘大侠监视之下,他也不敢露面,就把它留在梁上……” 胜字旗孟坚和暗暗“哦”了一下,心想:“原来如此!” 万剑会主又道:“后来被韦大侠无意所得;但韦大侠胸襟磊落,立时告诉他盟兄丁之江,在下方才已经向大侠深致歉意,毋庸讳言,这丁之江正是敝会朱副总管乔装的。因此这支玉笔,就落到敝会手中。以上是这支‘搂文犀’辗转过手的大概情形,在座诸位,不是亲自经历,想来全都早有耳闻。在下述说这段话的目的,就是想请毒孩儿和韦大侠加以鉴定,现在就请两位上来,先看看这支玉笔是否就是两位所得到的东西?” 韦宗方闻言,果然站起身来。 毒孩儿因有师傅在座,不敢贸然上去,沙天佑朝他点点头,于是毒孩儿也跟着上去。 万剑会主先把“镂文犀”递给韦宗方,说道:“韦大侠请过目。” 韦宗方接到手上,看了看,抬头道:“在下据闻,此物共有三件,两伪一真……” 万剑会主轻笑道:“韦大侠说的不错,镂文犀确有两伪一真,形状完全相同,谁也难分真假,在下并没要韦大侠证明它是真是假,只是请韦大侠瞧瞧,那天你得到的,是不是它?” 韦宗方又低头瞧了瞧,实在瞧不出什么来,就道:“在下也无法确定,如论形状,倒是不错!” 万剑会主道:“好,韦大侠请回座。” 韦宗方交还王笔,返身退下。 万剑会主又把玉笔交到了毒孩儿手上,说道:“韦大侠,不能确定,现在该你看了。” 毒孩儿接到手上,只瞧了一眼,便道:“不错了,确是此笔!” 沙夭佑道:“你看仔细了?” 毒孩儿得意的笑道:“弟子看清楚了,那天弟子在这笔身刻着的‘天下第一’四个字的‘一’字上面,抹了些泥土,如今还有些泥巴沾在里面,不会看错。” 万剑会主爽朗一笑,点点头道:“你能证实确是此笔,那是再好不过,在下至表感谢。” 毒孩儿道:“谢有什么用?”放下玉笔,依然退到沙天佑身后。 万剑会主一手举起“镂文犀”,说道:“方才经沙道长门下毒孩儿证实,说他得到的确是此笔,那么就证明后来由韦大侠手上,再落到敝会的也是此笔,并不是敝会仿造的赝品……” 沙天佑道:“莫非这是一件赝品?” 万剑会主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沙天佑望了束小蕙一眼,道:“这位姑娘,既是南海来的,想必知道此笔真伪?” 束小蕙冷冷的道:“方才韦少侠不是说过了,‘镂文犀’共有三件,两伪一真,我又没见过,又没试,怎会知道?” 沙天佑碰了她一个钉子,干笑两声,没加理会。 韦宗方道:“据在下所知,铁笔帮陶老帮主在三十年前,曾经得到过一支,当时也曾掀起了一场风波,形成你争我夺的局面,陶老帮主愤于当时正邪各派群起觊觎,就当场把那支玉笔砸成粉碎,大家才知那是一支赝品,如今剩下的,应该只有一真一伪了。” 沙天佑冷嘿了两声,阴笑道:“江湖上传说,当年万剑会突袭南海,三支‘镂文犀’,全被陶老头一人所得……” 他似乎存心挑拨南海门和万剑会的仇恨,阴森目光瞧了束小蕙一眼,又道:“据说万剑会那次突袭南海,双方死伤惨重,万剑会主带去的高手,能够全身而退的不过三数人。这三数人知道陶老头顺手牵羊得了‘镂文犀’,自然不肯让他独吞,好在三支‘镂文犀’形式相同,谁也分不出真假来,终于各人分得了一支。此事自然十分隐秘,直到三十年前,江湖上传出‘镂文犀’的消息,有许多人找上他去,他才不得不把那支玉笔砸碎,其实他早该知道那支是赝品了。” 天池钓叟道:“这话有些出入,老夫和陶老儿论交几十年,最是清楚不过,陶老儿确实从南海得来一支‘镂文犀’,可并没得到三支,也没人要他分,因为这支‘镂文犀’,根本是支赝品。依陶老儿的脾气,早就丢弃了,他之留在身边,还是老夫劝的,因为‘镂文犀’玉质却是上佳精品,这就是后来砸碎的一支,但直到三十年后才把它砸碎,那就是你说的有人听信传言,觊觎他这支赝品。” 沙天佑淡淡一笑道:“兄弟只是听人传说。” 天池钓叟口中“咄”了一声,瞪目道:“你也和老夫称兄道弟?你老子还差不多!” 陆绮听得“咕”的笑出声来。 沙天佑目睹对方武功奇高,怕惹上了他,当着大家也把自己当作鱼钓,一手摸着苍髯,别过头去,连嘿都不敢嘿上一声。 万剑会主道:“在下奉邀诸位来此,第一件事,是想鉴定此笔真伪,第二件事,是想揭开此笔流传江湖,近乎玄妙的传说。” 沙天佑阴笑道:“会主只怕言不由衷吧?” 万剑会主淡淡一笑道:“镂文犀就放在诸位面前,而且已经令高徒证明确是原物,在下有何言不由衷?沙道长莅止泌姆山,自然冲着镂文犀来的,那么就请沙道长宽坐片刻,但等鉴定此笔真伪,揭开其中奥秘,咱们再商讨用什么方法,在公平竞赛之下,决定此笔谁属? 沙道长认为如何?” 沙天佑大笑道:“好!好!咱们就这么办。” “无量寿佛!” 天寄于低喧一声道号,道:“会主此意甚善,百年来武林中盛传着镂文犀种种传说,大家以讹传讹,说得到此笔的人,即可无敌于天下。因此武林同道,莫不想把此笔据为已有,也因此引起你争我夺的局面,会主如能揭开此笔隐秘,消敉争端,善莫大焉!” 万剑会主笑道:“道长好说,江湖上有两处传说,一是镂文犀笔身上刻着一套奇异武学,学会了就是夭下第一,这一点,诸位现已看清,这笔身上除了‘天下第一’四个字,什么也没有,所以第一种传说已是不攻自破。二是镂文犀中,藏有一页武功,这一点,倒是难说,不过此笔浑成天生,纵然里面藏有秘密,不得其法,也休想取得出来。” 沙天佑阴笑了声,道:“兄弟听说,此笔中空,藏的一页武学,其实只有一招剑法,这招剑法,博奥精深,集天下剑术之大成,贵会号称剑法第一,因此怕这招剑法,落到外人手里,会主怎的不附加说明?” 万剑会主哂道:“江湖上确也有此一说,只是以讹传讹,未必可信,不过在下也听说镂文犀能解天下剧毒,是你们毒沙峡惟一克星,所以你们也志在必得了!” 大家听两人针锋相对的一说,才明白难怪他们双方,谋夺镂文犀,都势在必得,原来与他们本身利害有关。 沙天佑哈哈大笑道:“会主也大小视毒沙峡了,镂文犀纵能解毒,也未必就是毒沙峡的克星。” 万剑会主道:“所以咱们不必多费无谓的争执,在下之意,咱们如何才能先证实此笔真伪,然后再探讨笔中妙用,才是正经……” 束小蕙冷冷说道:“能试出真伪,也就知道此笔妙用了。” 万剑会主突然啊了一声,抱拳笑道:“在下忘了束姑娘是南海来的,自然知道镂文犀的隐秘,不知束姑娘能否赐教?” 束小蕙道:“我自然知道。” 站在他身边的褐衣老人低声道:“大小姐,镂文犀原是咱们的东西,何用告诉他们?” 束小蕙道:“不,这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告诉了他们,也好试试此笔真伪。”她说到这里,抬眼朝万剑会主问道:“你想不想试?” 万剑会主道:“姑娘如肯赐告,自然要当众试验,以辨真伪。” 束小蕙道:“据书上所载,镂文犀坚逾精钢,可以断金截玉,辟火法毒,所在半里之内,毒蛇毒虫尽皆敛迹。” 万剑会主道:“原来有这许多妙用!” 陆绮披嘴道:“所以大家要尔虞我诈,不择手段,非攘为己有不可了。” 万剑会主目光掠过群雄,徐徐说道:“镂文犀能断金截玉,辟火法毒,咱们是否要一一加以试验?在下想请诸位来宾之中,推选两位代表,主持试验,不知大家意见如何?” 胜字旗孟坚和道:“老朽之意,就请韦老弟和束姑娘两位,代表咱们兴会之人,试验镂文犀。” 他话声一落,立时获得大家支持。 刹那之间,大家的目光,不期而然,都朝束小蕙投去! 万剑会主含笑拱手道:“大家既推举了两位,现在就请两位到上面来。” 韦宗方和束小蕙双双站了起来,朝上面走去。 陆绮披披嘴,铁青着脸,别过头去。 韦宗方拱拱手道:“不知会主要如何试验?” 万剑会主轻笑道:“这个还是由束姑娘作主吧!” 束小蕙和韦宗方在一起,就会感到心情愉快,她本来落寞的脸上,也一直含着甜甜的笑容,闻言膘了韦宗方一眼,含笑道:“镂文犀断金截玉,就是百练精钢的刀剑,都经不住它轻轻一划,咱们就拿刀剑试试,也是一样。” 青穗总管慕容修一招手,立时有一名青穗剑士送上一柄长剑。 束小惠指指韦宗方道:“送给他!” 陆绮听她口气亲密,气得脸色发黄,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韦宗方从青穗剑士手上,接过长剑,抬目道:“姑娘要怎样试法?” 束小蕙轻盈一笑,取过镂文犀,然后递到韦宗方手上,娇声道:“你只要用它在剑身上轻轻划一下就知道了。” 韦宗方依言用镂文犀往剑身上轻轻划了一下。 所有的目光,此刻全已凝注在剑身之上,大家都急于想知道这支玉笔的真伪,但笔尖划上剑身,一滑而过,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韦宗方抬头望望束小蕙,正想开口。 沙天佑已忍不住问道:“束姑娘试出来了么?” 束小蕙道:“自然试出来了?” 万剑会主道:“是真是假?” 束小蕙望了他一眼,道:“自然是真的。” 万剑会主神情一震,道:“是真的?” 束小蕙冷冷一笑,道:“镂文犀真假,会主早该知道了!” 万剑会主道:“在下如果知道,也不敢有劳两位了。” 束小蕙冷哼道:“会主应该说有劳大家才对!”说到这里,瞧着韦宗方道:“韦少侠,咱们该下去了。” 韦宗方听她口气,这镂文犀不像是真的,心中方感疑惑。眼看束小蕙话声一落,就转身朝下走去,当下也就把长剑和镂文犀放到几上,随着退下。 沙天佑干笑道:“那是假的了,嘿嘿,兄弟早就想到万剑会弄到手的东西,那会这么大方?” 束小蕙道:“咱们今天总算帮了万剑会一个大忙。” 甘瘤子哈哈大笑道:“不错,江湖上盛传着镂文犀已落到万剑会手里,万剑会主郑重其事的把咱们邀来,是要咱们兴会之人,替万剑会辟谣了。” 事实当然如此,但万剑会主此刻那肯承认,拱拱手道:“诸位要如此说法,在下真是有口莫辩。” 天池钓叟哈哈一笑,道:“三十年前,老夫应陶老儿之邀,明知他得到的是一支赝品,还是参加了他的镂文犀大会,三十年后又上了一次恶当,遇上另一支赝品,老夫其实又没有攘夺之心,只是为了好奇,要瞧瞧镂文犀到底是什么罢了!来、来、这假东西拿给老夫瞧瞧!” 伸手一招,说也奇怪,放在几上的一支玉笔,突然凌空飞起,朝他手中飞去。 天池钓皇接到手,仔细摩掌了一阵,摇摇头道:“真是和三十年前陶老儿那支一模一样,这东西真害人不浅,老夫把它毁了吧!” 他敢情还不相信镂文犀是假的,想亲手试试,话声一落,两个指头一弹,只听“拍”的一声,一支色呈紫碧的玉笔,登时被震成粉碎。 天池钓叟叹了口气道:“果然假的,这样也好,两支赝品全毁了,下次江湖上再有发现,那准是真的了!唉,老夫只怕是无缘再睹了!”说完,站了起来,朝陆绮招招手道: “徒儿,咱们可以走了。” 陆绮道:“谁是你徒儿,哦,你这时候不能走,先得教我钓鱼的本领。” 天池钧曼双目一瞪,道:“女娃儿,你说什么?你还不是我老夫的徒儿?” 陆绮道言“自然不是。” 天池钓畏道:“你说了不算,咱们击过掌。” 陆绮道:“你才说了不算,是啊,击掌还是我说的呢,当时我就为了怕你耍赖,现在你果然赖了,哼,不要鼻子。” 天池钓叟脸上笑容不见了,口中“咄”了一声,生气的说道:“谁耍赖?女娃儿,当时咱们怎么说的?” 陆绮咕的笑道:“你说呢,我们怎么说的?” 天池钓叟道:“不许赖皮,让老夫想想、唔,老夫说,把他们两个后生小辈像钓鱼般钓了起来,你如何说法……” 陆绮抢着道:“我说‘那你就把钓鱼的本领传给我,对不?” 天池钓臾点头道:“老夫就说:“那你就拜我为师,?” 陆绮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有承认?” 天池钓叟弓着腰,瞪道:“你还说没承认?” 陆绮瞧着他好玩,笑道:“自然咯我当时只说了句:“你肯不肯教?,你就说:“一言为定。’我说:“老伯伯你说的话,可要算数,咱们来击个掌。’你说:“击掌干吗?’我说:“击了掌就不赖了。’你说:“对,对,击,击?’我没少说一句吧?” 天池钓更道:“这样还不够?” 陆绮笑道:“你再想想,咱们说好击掌为凭的,只是由你传我钓鱼的本领,几时提到过拜师了?” 天池钧叟细细的念了一遍,突然脸色一变,怒嘿道:“好,小丫头,你这是存心欺骗老夫!” 陆绮道:“你自己同意了才击的掌,谁欺骗了你?你一大把白胡子,又不是三岁小孩?” 天池钓叟怒嘿道:“老夫不管,你非拜老夫为师不可。” 陆绮道:“赖了就算,谁稀罕你什么钓鱼手法?哼,要我拜你为师,凭你这点本领,给我师傅提鞋子还不够。” 天池钓更怒形于色,咄道:“小丫头,你敢对老夫无礼……” 话声未落,但听殿上突然响起一阵呷呷怪笑,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尖声道:“绮儿,不许放肆,张老前辈瞧得上你,是你天大的福缘。” 陆绮惊喜的叫道:“啊!师傅……” 坐在来宾席上的甘瘤子、柳凌波,也迅即站了起来。 天池钓叟身子一震,张目道:“她就是天杀娘?你……如何知道老夫姓名?” 只听天杀娘的声音呷呷笑道:“老身自然知道,你张老儿想抢老身的徒儿,老身索性卖个人情,把绮儿让给你就是了。” 陆绮急叫道:“师傅,不,不,徒儿不要拜他做师傅。” 天杀娘的声音道:“乖孩子,张老儿本领可大着呢,他肯收你做徒儿,这是你的造化,听老身的话,还不快去叩头。” 天池钓叟“咄”了一声,道:“好哇!你们师徒两个这不是串通好了骗人吗?老夫可不上你们的当。” 陆绮哼道:“咱们击掌为凭,早已讲好了,就是不拜你为师,你也一样要传我本领,我师傅只是给你面子罢了,不然,你叫我师傅,我还不答应呢,你要不要我拜你师傅?” 天杀娘的声音喝道:“绮儿,不得无礼,还不快去叩头?” 陆绮咂着嘴,走了过去,说道:“叩头就叩头,你坐好了!” 说着,果然拜了下去。 天池钓叟喜得跳了起来,一把捉住陆绮手臂,迷着一双细目,问道:“你真的拜老夫做师傅了?” 陆绮道:“这回自然是真的了。” 天池钓叟目光朝大家一瞥,呵呵大笑道:“你们大家都听到了,这娃儿从现在起,就是老夫的徒儿了。” 万剑会主道:“恭喜老前辈收了一位衣钵传人。” 天池钓叟双拳一抱,向空拱手道:“天杀娘,承让,承让。” 天杀娘呷呷笑道:“张老儿,你话可要说清楚,老身让的是徒儿,武功上,老身可从不让人的。” 天池钓臾道:“正是,正是,哈哈,徒儿,跟老夫走吧!” 陆绮道:“慢着,我拜你做师傅,学会了钓鱼的本领,是不是也能把他们钓起来?” 她说话之时,朝黑穗总管和青穗总管呶呶嘴。 天池钓要赫的笑道:“你学了老夫的本领,保证你要钓谁,都可以钓得起来,钓不起来,那还是老夫的徒儿?只是要钧起来并不难,难在你不会处理罢了!” 陆绮唁的笑道:“你知道我第一个要钓的是谁?” 天池钓臾道:“这个老夫不管,咱们快走。” 说完,大踏步朝殴外走去。 陆绮跟在他身后,走到甘瘤子、柳凌波面前,福了福道:“大师哥,二师姊,小妹走了。” 甘瘤子道:“师妹得蒙这位老前辈垂青,福缘不浅,只是不可太顽皮了。” 天池钓叟回过头来,咄了一声,道:“老夫就是因为她顽皮,才对胃口,不然,老夫还不要呢!” 陆绮朝大师哥笑了笑,忽然嘴唇一撇,望着韦宗方道:“你已经另外有了表妹,我可不稀罕做你表妹。” 说完低着头,飞快的朝殿外奔去—— 第二十六章 情仇 她这两句话,说得虽不甚响,但在座的人,谁都听到了。 韦宗方被她说的脸上一红,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奔了出去。 蓝君壁脸色铁青,突然站了起来,手中银扇一指,扬眉喝道:“韦宗方,你给我站出来!” 韦宗方愕了一愕,起身抱拳道:“蓝兄有何指教?” 蓝君壁切齿道:“本公子和你势不两立,当着天下英雄,咱们好好比划比划。” 韦宗方皱皱眉道:“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君壁目射杀机,口中狞笑道:“没什么,咱们两人之中,今天反正只许有一个人走出门去,你懂了么?” 说话之时,手握银扇,举步朝韦宗方逼来。 韦宗方不自主的向旁退了一步,道:“你这是干什么?” 蓝君壁逼前一步,喝道:“站住,姓韦的,你有本领,就和本公子拼个死生存亡!” 韦宗方脸有忿色,但依然退后了一步,正容道:“咱们学武的人,志在行侠仗义,锄暴安良,像阁下这样好勇斗狠,逞一时意气,恕韦某没兴趣奉陪。” 蓝君壁目光闪动,大笑一声,银扇朝他鼻尖上一指,冷冷说道:“懦夫,凭你这几句话,本公子就会放过你么?再不亮剑,莫怪本公子扇下无情。” 韦宗方给他这声“懦夫”,叫得心头冒火,剑眉一轩,朗声道:“姓蓝的,你当韦某怕了你吗?” 蓝君壁冷哼道:“不怕最好,咱们各凭本领,以定胜负,谁先倒下去,只怪谁学艺不精!” 韦宗方只觉蓝君壁句句逼人,狂做已极,他终究少年气盛,当着这许多人,如何忍得下去,不由朗笑一声道:“很好,韦某一定奉陪就是,只是尊驾总该说出和韦某舍命一拼的缘由何在?” 蓝君壁瘦削脸上,肌肉一阵痉挛,厉笑道:“本公子就是瞧着你不顺眼……”手上银扇,倏地一划,直欺到韦宗方身前三四尺处,喝道:“你现在就知道了么?” 束小蕙面情冷落,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站在天寄子身后的辣手云英张曼冲口叫道:“韦大哥,快拔剑呀!” 韦宗方被对方一再相逼,只觉一般愤怒之气直冲上来,呛的一声,抽出一柄毫无锋芒的钝剑,正待挥剑出手,但在这一瞬之间,忽然回过头去,朝大家问道:“在场那一位,请赐借宝剑一用。” 辣手云英张曼很快抽出背上长剑,递了过去,口中说道:“韦大哥,用我这柄好了!” 蓝君壁瞧了张曼一眼,冷笑道:“不错,咱们是一场生死搏斗,自然要换一柄利剑才行!” 韦宗方接过长剑微笑道:“姓蓝的,你看走眼了!” 蓝君壁道:“我什么地方说错了?” 韦宗方没有理他,把长剑送还给张曼道:“姑娘请把此剑收张曼妙目凝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韦宗方道:“此剑是姑娘随身之物,在下不好把它毁了,所以要找一把无用的长剑!” 张曼道:“一把剑值得了什么?毁就毁了,有什么要紧?” 韦宗方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先向姑娘谢了。” 辣手云英脸上一红,轻声道:“这还用谢?” 蓝君壁不耐的道:“你们说完了么?” 韦宗方剑眉扬动,左手执着张曼的长剑,右手提着自己那柄钝剑,霍地转过身来! 大家看他双手握剑,只当他要使双剑。 蓝君壁神色居做冷冷的道:“你纵是双剑同使,又能在本公子扇下,走得出几招?” 韦宗方星目放光,喝:“你瞧清楚了!” 右手钝剑忽然朝张曼那柄寒光闪闪的百练精钢长剑剑尖上削去!但听“刷”的一声,手起剑落,左手那柄长剑,剑尖立被削下了一片! 这下瞧得大家全都一怔,原来他手上这柄瞧不起眼的钝剑,竟然会是削铁如泥的宝刃! 韦宗方大笑一声,道:“你现在看清楚了,在下因不愿在兵刃上占你便宜,才要换上一柄长剑!”他说到这里,“呛”的一声,钝剑回匣,左手长剑,交到右手,卓然而立,目注蓝君壁喝道:“你现在可以进招了!” 蓝君壁被他气势所慑,微微一楞,突然脸露杀气,举手一扇直点过去,口中喝道:“你不要口出狂言,先接本公子三十招试试再说!” 他武功本极高强,此刻杀机已动,点出的一扇,更是强烈,一缕银光,带起轻啸之声! 韦宗方曾在上饶城外,和他动过手,知道对方武功极高,不愿和他硬砸,长剑一竖,一招“天道中和”,划出一圈银虹,身随剑走,巧妙绝伦地避开了蓝君壁一击,以守为攻,浑朴自然! 这一剑使的正是武当“两仪剑法”,天寄子早已听静玄道人说过,韦宗方是大师兄的门下,因此也特别注意! 蓝君壁冷冷一“哼,银扇上挑,猛削韦宗方的腕脉,他出手奇快,明明扇头上挑,斜削韦宗方脉门;但一到中途,突然幻化出三朵银花,一闪而至,改袭肋骨间三处大穴,当真狠辣已极,橘诡已极! 韦宗方身随剑走,连换了三个方位,震腕发剑,使了一招“一元复始”,剑尖朝上一振,漾起金钱大一个小小圆圈,急疾朝蓝君壁银扇撞去,这一剑,他在闪避对方袭击之下使出,看去就显得快速无比。 但听“呛”的一声,剑扇交击,蓝君壁似乎骤不及防,震得他一个身子突然跳了起来,飞快的后跃了一步。 天寄子目光一霎不霎盯着韦宗方,长眉微微皱了一下,心想:“这一式‘一元复始’,如论身法步法,原也不错,但在剑势上和原式就大大的走了样,大师兄怎会把好好一招包罗万象的‘一元复始’,改得如此火辣辣凌厉惊人!” 要知这招“一元复始”原是武当“两仪剑法”的精髓,剑发如画太极,一个圆圈应该剑在身外,但如今韦宗方划的圆圈,只有金钱大小,而且震力奇强,难怪天寄子瞧得暗暗皱眉了。 蓝君壁在第二招上,就被韦宗方震得身不由主的跳起三尺来高,手中摺扇几乎把持不住,心头不期一惊,急忙后跃“一步,心想:“这小子,手底下果然不弱!”轻敌之念,登时消灭了不少,口中冷冷喝道:“好剑法!” 人随声发,长身抖腕,直欺而上,手中摺扇银光乱闪,暴出满天扇影,朝韦宗方飞洒过来。 韦宗方一剑把对方震退,不觉精神大振,眼看蓝君壁扇影错落,急攻过来,同样大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盘空一旋,啸如龙吟,一振腕,剑尖连摆,直向蓝君壁扇影迎去! 但见一片清光银影,顿时交织在一处!片刻间,韦宗方和蓝君壁抢制先机,力搏了二十余回合。 韦宗方使的是一套武当“两仪剑法”,剑走弧形,大开大阖,确有正宗剑法的气概!蓝君壁一柄银扇狠辣诡异,专走偏锋,却是奇招迭出,霸道绝伦! 几轮疾攻之下,韦宗方就大有防不胜防,顾此失彼之感! 三十招过后,蓝君壁心头已是不耐,陡然大喝一声,扇势陡变,刹那间只见他愈打愈快,手不停挥,一柄招扇,银光如轮,人扇几乎连成一体,排空扇影,有如汹涌波涛,绵绵攻上,凌厉无匹。 韦宗方原已落了下风,此刻更是相形见拙,他斜退了半步,却一反刚才以快打快之势,长剑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去势极缓,一剑连一剑的悠悠推出。 说也奇快,他这种剑势,看去出剑缓慢,有气无力,毫无惊人之处,但蓝君壁的凌厉攻势,却被他剑剑截住,势道反而稳了下来! 武当天寄子手捻长髯,清癯的脸上开始有了微笑,他自然看得出韦宗方在这突然间,已由浮躁中冷静了下来,聚气凝神,抱中守一,正是武当“两仪剑法”的精奥之处! 蓝君壁突感眼前一花,耳中只听“当”的一声,右腕剧震,身子随着飞来之势,被人挑起,“呼”的斜飞而起,笔直冲了出去!等到他发觉不对,急忙深吸了一口长气,已经直飞出两三丈远,直向东首一堵墙壁撞去! 要知云南蓝家的“云里斜斗”,和昆仑派的“云龙八式”,都是以腾空扑击为主,蓝君壁武功造诣,已臻上乘,此时眼看自己快要撞上墙壁,收势已是不及,不觉急中生智,陡然倒转身子,双脚在墙上一顿,身如电射,像一支离弦之箭,招扇倏张,带着数尺长一片银光,三度向韦宗方平射击来! 这一着,当真来势如电,快到无以复加! 韦宗方堪堪把他震出,连长剑也是才行收回,蓝君壁已挟着凌厉风声,扑到面前,一时无暇多想,长剑疾挥,飞起三朵银花,同样以迅雷手法,迎击出去! “三花现顶”,又是一记“两仪剑法”变了质的招数! 天寄子直是皱眉,他虽然亲眼目睹韦宗方两次把蓝君壁震出,好像其中含有极大震力;但只是想不出其中道理。 “当”,“当”,“当”! 接连三声金铁大震,发如连珠!蓝君壁被震得朝上连跳了三跳,银扇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银光,“夺”的一声,钉在石墙之上,他人也同时踉跄后退出七八步,才行站停,脸色惨白,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似在调息运功! 韦宗方并没追击,只是横剑而立,他敢情也没把握取胜,因此对蓝君壁的银扇脱手,人被震伤也深感意外! 武当派的门人一个个喜形于色,天寄予也耸然动容! 坐在上首的万剑会主,口中轻“咦”了声,低低的道:“乾三震,他会是仙霞剑客的传人?” 仙霞剑客姜南山,正是武当出身,昔年万剑会的八大护法之一,也是南海之役,能够保住性命回来的三人之一。 (这三人,就是一灯大师,手创铁笔帮的陶百里、和仙霞剑客姜南山,但现在又多出一个矮胖老人天池钓叟,那么当年从南海逃回来的该有四人了。) 蓝君壁闭目调息,过了半晌,突然双目一睁,目光之中,满是怨毒之色,狠狠的注视着韦宗方,点头道:“姓韦的,你真以为胜过本公子么?” 他并没返身去取下银扇,双手箕张,一步步朝韦宗方逼来。 韦宗方瞧他脸色狞厉,大有和自己拼命之意。不觉怒哼道:“咱们胜负已分,难道你不承认?” 蓝君壁目射凶光,狞笑道:“本公子早已说过,咱们两人之中,今天只许有一个人活着出去!” 张曼冷哼道:“什么公子,不要脸!” 蓝君壁理也没理,依然双手当胸,一步步的朝韦宗方身前逼来! 双方相距,越来越近,韦宗方手横长剑,喝道:“站住,你是要和我在拳掌上分个高低了?” 蓝君壁厉声道:“我是要你的命!” 喝声出口,右手倏扬,一道蓝光,从他袖中飞射而出,那是一柄尺许长的短剑,剑锋一片暗蓝,分明淬过剧毒,直向韦宗方当胸射到! 韦宗方举剑一格,只听“嗒”的一声,手上长剑,立被对方毒剑削断了三寸来长一截,心头一惊,赶快一吸真气,身子向后疾退一步。 蓝君壁大笑一声,一招手,收回短剑,身形突发,振腕一剑,疾向韦宗方猛刺过去! 原来他这柄淬毒短剑,剑柄上系着一条极细银练,才能把发出去的剑招手收回,但因这一着实在太快了,大家谁也没有看得清楚,蓝君壁已经连剑带人,扑了过去! 韦宗方一剑未能封开对方剑势,自己手上的剑尖,反被削去了一截,已知不对,虽然向后疾退了一步,但疾欺而来的蓝君壁,却如影随形,紧随而上,手中淬毒短剑,遥遥持向韦宗方前胸。 韦宗方一面疾退,一面身躯不停的转动,似想闪让蓝君壁的剑势,那知蓝君壁双目发赤,觑定了韦宗方,紧紧相随不舍,一柄短剑,始终不离他前胸要害。 韦宗方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右手一挥,又是一记“一元复始”,疾向蓝君壁剑上撞去! 他原是试出自己这招“一元复始”,剑上震力极强,此刻发招,自然希望在这一撞之下,如能侥幸震飞对方短剑,自己才能扳回劣势,不然,今天势必非伤在对方剑下不可! 一剑出手,韦宗方立即向左边闪出!“嗒”,蓝芒一闪,韦宗方但觉手上一轻,自己一柄长剑,又被对方削去了三寸来长一截,落足未稳,蓝君壁的淬毒短剑,又已逼到前胸。 韦宗方大骇之下,右手长剑当胸,左手一挥,“呼”的劈出一掌,身躯又向左边急闪而出。 蓝君壁身形一侧,轻巧避开韦宗方劈出掌力的正面,手中短剑却丝毫不肯放松,依然指着韦宗方前胸。 韦宗方目光紧紧的觑定对方剑尖,左掌连续劈出,身躯随着劈出的掌势,不住左右挪移,倏忽之间,他已劈出一十二掌,脚下同时闪移了八个位置。 蓝君壁一身蓝衣,在韦宗方凌厉的掌风中,飘飘飞动,他身法奇诡,每次都能巧妙的闪开韦宗方掌势,但手中短剑,却始终在对方前胸,有如附骨之蛆,随形之影,任你韦宗方如何躲闪,挥之不去。 这是武林间极为罕见的拼斗场面,两人都以上乘轻功,互相追逐,闪来闪去,有如捉迷藏一般。 蓝君壁一柄短剑,虽然一直维持在韦宗方前胸,但始终和韦宗方有着两尺距离,再难逼近一步,因此也始终无法把剑势递出。 韦宗方在对方淬毒短剑紧紧持逼之下,只要移闪之势稍微慢上一步,被对方逼进就得溅血剑下。 双方已成了无法罢手之局,尤其两人的轻功造诣,也是半斤八两,这一阵互相闪避追逐,始终保持着这点距离。 韦宗方连劈了十几掌,仍然无法把蓝君壁逼退开去,此刻已不再轻易出手,右手长剑,当胸直竖,双目凝注对方短剑,似有乘机反击之势。 蓝君壁也在这一阵闪动之际,业已发觉韦宗方掌风如刀,锐利无比,自己虽占上风,但只要稍微大意,也同样会伤在对方掌力之下。 厅上众人,瞧的只是暗暗替两人捏着冷汗。 万剑会主两道冷电般眼神,只是注视着蓝君壁的短剑,在两人之间,他显然是偏向于韦宗方的。 甘瘤子,柳凌波如此,武当天寄子、胜字旗孟坚和也是如此,最紧张的当然是束小蕙和辣手云英张曼,两位姑娘的粉脸上,都已有了汗水。 两条人影还在一进一退,闪避游走,但已有许久不见双方出手互攻! 韦宗方身边纵有不怕被对方短剑削断的长剑,但没有可以丢去手中断剑再掣长剑的时间,甚至连分心去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一张冠玉似的脸上,汗水滚滚而下,当然没有拭汗的工夫了。 蓝君壁同样汗水直淌,铁青着脸,满布杀机! “姓韦的你拿命来吧!”突然蓝君壁喝声出口,猛吸一口真气,脚下运劲,身似离弦之箭,右腕一挺,蓝芒一闪而至,疾向韦宗方心窝刺去! 韦宗方无法再闪避对方剑势,不觉心头大怒,沉哼一声,左手剑诀一引,当胸直竖的半截断剑,同样以极快手法,朝蓝君壁剑上点去! 这一下瞧得在场之人,无不凛然失色,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眼看两人就得同时伤在对方剑下! 辣手云英张曼忍不住惊叫一声,以手掩面!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时,场中突然起了变化!这可并不是有人出手拦阻,而是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怪招! 韦宗方在情急之下,左手一引,右手点出一剑,这是“两仪剑法”的第一招起手式,“玉笏朝天”!照说并非厉害杀着!这是情势所逼,一时使不出旁的剑招来,只好用当胸直竖的长剑,点击对方剑势。 但怪招也就在此,他左手一引,蓝君壁挺刺来的短剑,突然间似被一份奇大无比的吸力,向右引开,执剑右腕不由自主的跟着韦宗方左手剑诀,朝外漾了开去! 出剑制敌,却反而变成了门户大开,双方来势都急,韦宗方一柄断剑,已迅疾点出,一下刺上了蓝君壁左肩!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韦宗方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忽然撤招,心头一怔,急忙沉腕收剑,但是已经慢了一步,断剑剑头,一划而过,蓝君壁左肩,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突然的变化,谁也没有瞧清,等到瞧清,蓝君壁已是负创后退,左手衣袖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蓝君壁脸色由青发白,突然转身,一手起下钉在墙上的银扇,目光狠毒,冷冷道:“姓韦的,蓝某承你剑下留情,他日相遇,蓝某也饶你一次不死!” 说完,掉头朝外就走,臂上鲜血还在一滴一滴的直流,他也毫不一顾。 韦宗方连自己也弄不清险中取胜的道理,听蓝君壁的口气,好像还是自己剑下留情,心中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 他瞧着蓝君壁说完就走,一时竟答不上话去,只是怔怔的望着他,身形一闪而逝! 辣手云英张曼披披嘴道:“亏他还口出大言!” 韦宗方丢下手上断剑,朝张曼拱拱手道:“在下毁了姑娘宝剑,心实不安。” 张曼妙目凝注,嫣然道:“一柄长剑能值多少?还说它作甚?” 沙天佑目中精芒一闪,沙声笑道:“韦少侠好一招‘当门拂柳’,暗寓‘导阴接阳神功’,兄弟总算开了眼界! 天寄子正因韦宗方使出一招“两仪剑法”的起手式“玉笛朝天”,居然能引开蓝君壁刺来的短剑,心头感到无比惊异,此刻经沙天佑一言喝破,不禁暗暗“哦”了一声,自己怎么忘了大师兄出身修罗门,这“导阴接阳神功”。正是修罗门不传之秘,想到这里,心中疑窦立感释然! 韦宗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导阴接阳神功”,给沙天佑当面称誉,不觉脸上一红,抱抱拳道:“沙道长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束小蕙脸上微有讶容,转过头去,朝她身后的欧伯伯低低说了两句,那欧伯伯只是点点头,并没说话。 甘瘤子脸露微笑,坐在那里,没有作声。 青穗总管慕容修,却在此时,有意无意的抬头望了万剑会主一眼,万剑会主微微颔首。 慕容修突然朗声一笑,朝韦宗方拱手道:“韦少侠剑术非凡,兄弟不揣愚劣,颇想讨教几招。” 韦宗方听得一怔,连忙抱拳道:“慕容总管休得取笑,在下微未之技,怎是总管对手?” 他说的原是实情,慕容修外号抱剑书生,剑上造诣,非同小可,江湖上能够在他剑下,走得出十招的人,已是不多。 韦宗方只学了一套“两仪剑法”,说什么也不是人家对手。 慕容修滞洒一笑,说道:“韦少侠何须太谦?方才这一场比试,有目共睹,兄弟存心讨教,韦少侠再要推辞,岂不显得矫情了?” 韦宗方尴尬的道:“在下实非慕容总管之敌。” 端坐在上首的万剑会主开口了,他目飞寒星,微笑道:“慕容总管既然提出来了,韦兄就随意和他走上几招,武林中以武会友,原也是常有之事。” 甘瘤子皱皱眉,朝柳凌波望了一眼,柳凌波面上垂着黑纱,似乎微微撇了下嘴唇。 抱剑书生慕容修朗朗一笑,道:“会主说得极是,兄弟请韦少侠随意赐正几招,大家旨在印证,点到为止,这样韦少侠总可俯允了吧?” 韦宗方听他这般说法,已经无法再推,少年人那肯过份示弱?这就不假思索点点头道: “慕容总管既然这么说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在下微未之技,只怕在慕容总管剑下难以走得出十招,总管手下留情才好。” 这倒不是谦虚,如论武功,韦宗方想在慕容修剑下走出十招,确也不易! 慕容修双目神光湛湛,豁然大笑道:“韦少侠虚怀若谷,兄弟何以克当,请亮剑吧!” 韦宗方迟疑了下,道:“在下此剑,外表虽钝,其实……” 他为了表明自己佩着的是柄宝刃,方才和蓝君壁动手,都不愿取用,此刻只是印证,自然更不好取用。 那知慕容修没待他说完,点点头:“韦少侠身边佩带的七修剑,乃是修罗门三柄名剑之一,外形似钝,实为神物,兄弟不才,还认得出来,韦少侠心地光明,兄弟尤所钦迟,咱们这一场,印证武学,点到为止,着重在招式变化,和力拼猛搏有异,韦少侠只管取用,不必顾虑。” 说到这里,右手握住剑柄,轻轻从身边抽出一柄青穗长剑,万剑会青穗总管用的长剑,自然也非凡品,这一抽出剑身,宛如一泓秋水,青光晶莹! 韦宗方连自己这柄外形极钝,锋利切玉的宝剑,究竟是何来历,都一无所知,如今听慕容修一口道了出来,此剑名为七修,还是修罗门三柄名剑之一! 修罗门,这三个字,不禁引起他许多怀疑! 不知名叔叔交给自己的一块铁牌,是武林中极具威力的“修罗律令”,这柄剑又是修罗门三柄名剑中的七修剑,还有自己两次施展”裁云手”,都被人看成“修罗刀”。 自己身世,至今未明,不知名的叔叔,又一别无踪,看来不找到叔叔,就无法揭开身世之谜:但由种种迹象推测,这位从小扶养自己的不知名叔叔,定然和修罗门有关。 不知修罗门在什么地方,自己要找叔叔,看来只有找上修罗门去…… 慕容修已经抽出长剑来了,但韦宗方却只是一手握着剑柄,一语不发的站在那里,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怔怔出神! 这情形瞧得大家深感奇怪,这少年人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竟有这般神不守舍的模样! 慕容修湛然目光,微微一抬,注着韦宗方,道:“韦少侠请亮剑。” 韦宗方从沉思中惊觉,脸上不禁一红,拱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遵命。” 一按吞口,呛的一声,抽出一柄毫无锋芒的钝剑来!这回大家都听到慕容修说过,这柄看不起眼的钝剑,乃是修罗门三柄名剑之一的七修剑,因此所有目光,不期全都朝韦宗方手上投来。 韦宗方长剑一抱,亮开门户,右手剑身直竖,左手剑诀当胸,正身直立,道:“慕容总管请。” 这是“两仪剑法”的第一式“玉笛朝天”! “玉笏朝天”原是向对方抱剑行礼,存有揖让之意,必须等对方同样亮开剑式,然后剑诀外引,剑尖前指,才算展开剑法,这是礼数,江湖各大门派的起手式,莫不如此。 慕容修同样一抱长剑,含笑道:“宾主有别,韦少侠不必客气。” 韦宗方微微躬身道:“那么在下有僭了!” 左脚前跨半步,左字剑诀方引,右手长剑斜指,还没发招…… 慕容修轻咳一声道:“韦少侠小心了!” 长剑一送,一点寒星,挟着轻啸之声,已向韦宗方当胸点来! 他口中还说什么“宾主有别”,让韦宗方先发,其实他这一招,出手虽然稍后,但剑势奇快,无异抢在韦宗方前面! 韦宗方眼看对方剑势来得如此快法,那敢怠慢,左手剑诀一引,斜竖长剑,立即使了一招“急风偃草”,迅用剑脊,朝右拍下。 韦宗方这一剑,也使的相当迅速,但他剑脊还没拍上对方剑尖,慕容修的长剑突然一歪,朝右撇了开去! 慕容修的长剑直点而来,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在中途撇了开去,这不但不成招法,也好像并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当然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中的大行家,一眼就可以看的出来,这情形和方才蓝君壁一样,同是被韦宗方这式“玉笏朝天”中,左手剑诀,暗藏“导阴接阳”所引开的。 慕容修不愧是剑术名家,身法轻灵已极,剑势才被韦宗方引开,他身若轻絮,同时飘浮而起,身随剑走,跟着飘到了韦宗方左首,微微一笑剑尖一偏,斜削而至!—— 第二十七章 有珠引剑 韦宗方根本想也役想到自己第一招上,就会把慕容修长剑引开,心中微微一怔,此时眼看对方长剑忽然斜削而来,也立时身形差旋,剑走弧形,朝左封出。 慕容修剑若游龙,瞬倏之间,一柄长剑,由一而二,由二而四,漾起了七八条光影,迎面洒来,韦宗方那敢大意,也立即全神贯注,专心运剑。 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了六七招,竟然是谁也未能占到便宜。 慕容修高声赞道:“韦少侠两仪剑法,果然纯熟无比!” 剑法倏变,刹那间,寒芒飞旋,剑气漫天,直把韦宗方圈在一片剑光之中。 韦宗方但觉四周有无数剑影一齐攻来,剑风森森,压力奇重,逼得自己一柄长剑,几乎施展不开!不!他根本不知如何封解才好?心头一急,不觉奋起全力,左手剑诀连扬,长剑圈动,绕身一匝,急挥而出,这一招“闭户诵经”,原是护身剑式,他因四周剑影压力奇重,才奋力朝外推出! 照说剑光缀绕身外,向外扩张,就该和对方剑影接触,发生一阵绵密的剑剑相击,才能挡开急骤攻来的无数剑影,那知就在他剑诀连扬之际,一片耀眼剑影倏然尽没,只有一支雪亮的剑光,剑头一昂,随着自己剑诀,朝左上方扬起! 这一着,韦宗方也体会出来了,对方的剑势,果然是被自己左手剑诀引开的!显而易见,自己果然在不知不觉之间,使出了“导阴接阳神功”,这和自己几次劈空发出的“裁云手”中,暗含“修罗力”一样,完全出于自动,并不是自己有意施为。 因为这一次,自己在剑诀连扬之际,就发觉慕容修攻来的无数支剑影,每一支上都含蕴了奇重力道,但剑诀才一扬起,这无数支重大力道,就被剑诀吸引,汇成一股洪流,跟着自己左手奔来,势道汹涌,自己一条左臂,几乎被震得发麻,但觉心神震动,难以承受。 这原是电光石火,一闪而过,就在自己剑诀朝左上方扬起的一刹那,这股力道也跟着激射而起,像排山倒海般一涌而上,射向天空,这就是许多剑影,倏合为一,自己看到的一支剑光,剑头昂起,随着自己左手,劈向上空的道理。 韦宗方这一证实自己确实具有“导阴接阳神功”的能耐,心头这份惊喜,当真不可言宣! 慕容修一轮急骤攻势,悉被韦宗方引开,他脸上丝毫没有惊奇之容,好像这一着,早在他意料之中一般,含着微笑,点点头,意似赞赏,身形斜斜飘退了一步,剑术名家,果然风度不凡,要是换了一个人,自己剑法,被人破去,岂不早就恼羞成怒了? 慕容修青衫飘忽,身随剑走,长剑左右摇挥,一片青光,宛如风起云涌,转瞬之间,已把两人身形一齐掩去! 两条人影,被一片青光莹幕所包,能看到的只是两个游走中的模糊影子。在场的人,都发党慕容修出手的剑势,似是比方才更加凌厉了许多! 辣手云英张曼直看得双目圆睁,紧张无比,向她哥哥张君恺问道:“二哥,这是什么剑法?” 梅花剑张君恺摇摇头,低声道:“慕容修出剑奇快,才会有此幻景。” 张曼道:“你看他有没有危险?” 这“他”,自然是指的韦宗方。 张君恺道:“他们说好了点到为止,想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正说之间,突听慕容修的声音说道:“韦少侠小心了!” 剑光青影突然敛去,慕容修一条人影,已随声飞出一丈之外,手中长剑一挥,登时暴长起一道寻丈青光,直向韦宗方身前射去! 这一下连甘瘤子也突地站了起来,吃惊道:“驭剑术……” 韦宗方仅凭一套“两仪剑法”,和剑术已臻上乘的抱剑书生慕容修交手,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差得不可以道里计;但慕容修果然言而有信,严守印证武功,点到为止的规定,剑势出手,只要一遇上韦宗方稍有封架不及之时,立即撤招,自行收剑。 韦宗方心头既是感佩,又是惊奇,暗想:“你既要相让,又何必坚要和我比试?” 此刻慕容修缭绕身外的剑光,突然撤去,双肩一晃,人已飞射出一丈开外,韦宗方见他无缘无故的退了出去,心中方觉奇怪。 就在这微微一怔神之间,只见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宛如匹练横空,直向自己投射而来! 剑光未到,一股森森寒气,已直逼而来,凛烈得砭人肌肤! 耳中也同时听到慕容修“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韦少侠快用左手剑诀接引!” 这真比电光石火还炔,声音入耳,青蒙蒙的光华已到眼前,强烈的剑气,已笼罩了韦宗方前后一丈方圆,韦宗方根本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只好一扬左手,捏了个剑诀,迎着匹练般剑光,向左引出。说也奇怪,本来扩及一丈方圆的森森剑气,在韦宗方剑诀一引之下,倏然消失!连那道青蒙蒙的光华,也在此时,突然敛去,恢复原状,依然只是一柄青光湛然的长剑。 青光一敛,原来慕容修不知何时,已到了韦宗方身前三尺左右,但他手上的一柄长剑,已被韦宗方引开,剑尖随着他左手的剑诀,朝左首上方歪去。 这一歪不打紧,但听“嘶”的一声,一股劲急剑锋,经过遏制引导,随着剑尖所指,突然冲剑而出,向左上方射去,但听一阵哗啦啦巨响,三支殿椽,剑光一扫,立被削断,大片檐瓦,纷纷泻落!这份声势,瞧得在场之人,无不暗暗凛骇。 慕容修果然不愧是万剑会的首席总管,光是这一剑,武林中已很少有人能挡!当然大家更凛骇的还是韦宗方,他小小年纪,竟然练成了绝世神功,连剑术中最难抵挡的驭剑术,都被他引导开去了! 慕容修忽然长剑一收,飘退数尺迅疾回过头去,目光朝上首万剑会主掠去,微微点头,接着朗朗笑道:“韦少侠果然高明,兄弟认输!” 这话从万剑会青穗总管抱剑书生口中说出来,当真令人吃惊! 一个成名多年的剑术大家,肯当着各派高手面前,自承落败! 输、他当然是输了。在座的都是高手谁都看的出来,他使出了三种不同剑术,都被韦宗方以“导阴接阳”手法所引开,这是韦宗方的“导阴接阳神功”使他技无所使,但如论剑术上的成就,韦宗方是难望他项背的。 武当天寄子、少林十住大师,都感到大出意外。 尤其是武当的门人,静玄道人,张君恺、张曼三人,脸上不期都绽出了笑容,因为韦宗方是以武当派的剑法,连胜了蓝君壁、慕容修两人。 这对武当派来说,该是一件十分光荣之事! 在座的人中,只有甘瘤子一个人看到了慕容修向万剑会主使的眼色,和微微点头,他两道浓眉,不禁微微一皱,心中暗自思索:“青穗总管慕容修此举,必有深意。” 韦宗方依照慕容修“传音入密”的指点才引开他匹练般剑光,此刻突然听到慕容修公开宣布认输,不觉愕然抬头,脸上一红,连忙返剑入鞘抱拳道:“在下多蒙慕容修总管一再相让,才能勉强支持,不然在下早就抵挡不住了,输的应该是在下才对。” 慕容修双目神光湛湛,掠过在座群雄,哈哈大笑道:“韦少侠胜而不骄,虚怀若谷,这份胸襟,兄弟至表钦忱,韦少侠说的原也不错,如论剑术,兄弟练剑多年,在招式变化,和对敌经验上,兄弟自是略占优势,但韦少侠精擅‘导阴接阳’神功,兄弟的凌厉剑势,悉被引开,无法伤到韦少侠,也是事实,因此这场印证,胜方自然是韦少侠了。” 韦宗方不安的道:“慕容总管谬誉,在下实在汗颜无地,愧不敢当……” 万剑会主起身道:“慕容总管说的,确是实情,韦兄也无须太谦……”他说到这里,缓缓离座走出,含笑道:“兄弟久闻。导阴接阳神功,乃是修罗门不传之秘,方才韦兄引开慕容总管驭剑之术,使兄弟大开眼界,蔚为奇观……” 口气一顿,目光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又道:“敝会以万剑为名,剑术一道,不敢自诩天下第一,但和武林各大门派,敢说也并无多让…… 万剑会主这还算说的十分客气,但在座的少林十住大师和武当天子脸上,已经有了异容! 那是因为少林“达摩剑法”和武当“两仪剑法”,都是武林中的正宗剑术,万剑会主口里这句“并无多让”,已经隐然有凌驾两派剑术之上之意。 十住大师和天寄子虽是有道之人,但这话听到耳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万剑会主可没去理会他们,也许根本没把少林、武当放在眼里,只听他继续说道:“因此也引起了兄弟好奇之心,颇想跟韦兄讨教几招,不知韦兄意下如何?” 韦宗方神色一凛,暗暗忖道:“万剑会主自号万剑之主,剑术上的成就,自然又高过青穗总管甚多,自己‘导阴接阳’之术,虽然屡试屡验,能够引导开敌人长剑,但对方终究是一门之主,自己如果败在他剑下,还不要紧,万一胜了他,岂不使他难堪?”心念闪电一转,立即惶恐的道:“会主剑术,岂是在下能企及?这个在下万万不敢。” 万剑会主傲然说道:“韦兄何须太谦。” 话声一落,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出长剑来,长剑出匣,大家才瞧清原来万剑会主这柄长剑,竟然是黄金铸成,金光烁然,耀日生霞! 万剑会主似乎十分珍视他这柄金剑,长剑出匣,伸出他白嫩的左手,轻轻拂拭着剑脊,缓缓抬起头来,说道:“韦兄请亮剑!” 韦宗方后退一步,连连抱拳道:“会主原谅,在下实在不敢应命。” 万剑会主冷冷一哼,手中金剑,轻轻一漾,嗡然有声,抬目道:“兄弟剑已经拔出来了,怎能收得回去?印证武功,志在切磋,韦兄再要坚拒,就是瞧不起兄弟了!” 韦宗方面有难色,嗫嚅道:“会主这般说法,岂非强人所难?在下微未之技,怎好和会主相较?这个在下……” 万剑会主晶莹双目,神光闪动,轻笑道:“韦兄不必推辞,你不亮剑,兄弟要发招了!” 韦宗方给他一再相逼,心中暗想:“自己只是试出‘导阴接阳’之术,能够引开敌人剑势,一再推辞,只是为了胜了你,怕你万剑会主面子上不好看而已,难道是我怕你会成?” 年轻人谁不好强,心念转动,不觉剑眉一轩,朗笑道:“会主既然坚欲赐教,在下再要推辞,倒是显得小气了!” 万剑会主淡金脸微微一动,笑道:“韦兄答应了么?” 韦宗方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当得奉陪。” 随着话声,右腕一抬,七修剑呛然出鞘。 万剑会主赞道:“这才是英雄本色!” 韦宗方正身卓立,左手缓缓举起,暗掐剑诀,抬目道:“会主请赐招。” 万剑会主长剑斜横,一双清澈的眼睛,此时神光渐渐强烈,直似两道冷电,投注在韦宗方身上,徐徐说道:“也许兄弟这柄金剑,不受内功导引,韦兄可得小心!” 说完右腕一举,金剑平胸推出。 甘瘤子听了他这句话,突然想到先前青穗总管慕容修在出场之时,似是万剑会主所授意的,再证以方才慕容修向他暗暗点头,心头不觉恍然大悟,忖道:“原来他们果然是存心试他的了!” 韦宗方长剑抱胸,目注万剑会主,静候对方发剑,此时听他说出金剑不受“导阴接阳” 神功吸引之言,心中立时生出反感!暗想:“蓝君壁的淬毒短剑,和慕容修的长剑,都被自己毫不费力的吸引开去,难道你的金剑,就会吸引不开?” 他原先因对方身为万剑会主,自己和他动手过招,不能大使对方难堪,打算不到万不得已,尽量避免左手引他的剑。但经他这么一说,不由引起逞强之心,他说引不开,我就偏要引给你看! 他“两仪剑法”的起手式“玉笏朝天”,原是剑诀先引,长剑后发,心念一动,就故意把剑诀朝前一扬,徐徐向左引去,这真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 韦宗方方才和蓝君壁,慕容修两人动手之际,无意使来,几乎一引就开,百发百中,这回存心要想引开对方长剑,“导阴接阳”神功,就突然失灵了! 万剑会主的剑势,去得虽缓,但韦宗方剑诀一引,没有引开他的金剑,剑势纵然不快,一点金影也快已接近胸前要穴! 韦宗方心头一惊,脸上登时胀得通红,不待对方剑势刺到,右腕一振,七修剑疾翻而起,向万剑会主金剑上砸去! 万剑会主手腕一缩,金剑突然收了回去,轻笑一声道:“我说如何?” 韦宗方听他出言相笑,不觉心头火发,长剑同时很快一收,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疾推而出。 万剑会主喝了声:“好……” 手腕振处,幻起朵朵金花,剑光闪动中,身子忽然轻轻一转,拨开韦宗方刺去的剑锋,立时还手追击。他由缓缓刺出的剑势,刹那间变的快速绝伦,一下连出五剑,剑风嘶嘶,凌厉无匹。 韦宗方没想到他在第二剑上,出手就变得如此快速,心头一凛,不由自主的被逼后退了两步,长剑急圈,一记“一元复始”急急朝前推出! “当……”双剑交击,韦宗方被震得脚下浮动,后退了半步。 万剑会主不退反进,倏地逼进一步,剑势略低问道:“韦兄尊师是谁?” 韦宗方见他忽然停剑问起自己师傅来,自己是不知名叔叔传的武功,那有师傅?一面不暇思索答道:“在下蒙武当天元道长赐传剑法,只是并无师徒之名。” 万剑会主冷哂道:“只怕不是吧!” 韦宗方怒声道:“会主不信,何用垂询?” 万剑会主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金剑一送,人剑俱到,连绵攻出。 (幻想时代之‘所有网络小说更新’一页浏览所有网络上的小说更新一目了然) 韦宗方再度动手,更是不敢大意,七修剑一摆,暗吐内劲,直迎上去,他只会一套“两仪剑法”,对方剑势,绵绵攻来,他只是身随剑走,一剑又一剑的划着圆圈。 万剑会主的剑势愈攻愈快,韦宗方单凭一套“两仪剑法”,实在已难封架对方接二连三的剑影!举剑封架之中,但觉对方滚滚剑影之中,隐挟动人心魄的风雷之声,但从外表看去,却又不甚刚猛,只是绵密无间,使人无从封架。心中不觉暗暗惊骇,忖道:“这样绵密的剑光,时间一长,自己决难支持,不如冒险和他硬拼几招试试……” 心念一转,立即暗运真力,振腕之间,剑尖向空连划了两个圆圈,口中大喝一声,直向万剑会主绵密剑光中撞去!这是“两仪剑法”中的一招“抱阴负阳!” “当,当……”一片剑幕中,登时响起急骤的两声金铁大震! 韦宗方被震的后退了两步,这下万剑会主也被震退了一步。 但他还是一退倏进,欺到了韦宗方身前,笑道:“韦兄明明是仙霞剑客的门下,何以不肯承认?” 韦宗方道:“仙霞剑客?在下根本没听到过仙霞剑客的名字。” 万剑会主道:“你使的‘乾三震’,还有一震没使出来吧?” 长身抖腕,剑光如闪,暴出满天剑花,直向韦宗方当头罩落! 韦宗方从没听说过什么“乾三震”但从他口气听来,好像方才自己已经使出二震来了? 方才两次和他以剑硬砸,第一次使的是“一元复始”,第二次使的是“抱阴负阳”。还有一招“三花聚顶”,也是震人兵刃的剑招!心念电旋,那还怠慢,手腕一振,七修剑剑尖上迎,向空连划出三个圆圈! “当……”他划到第三个圆圈上,猛觉一下巨震,耳中狂鸣,手腕骤麻,长剑脱手飞出……心头不觉大惊,急忙向后退! 在他想来,这是印证武功,讲好了点到为止,自己长剑被震脱手,万剑会主总该停手了?那知目光一抬,只见万剑会主金剑向空连点,人随剑进,直向自己欺来!他手上金剑这一向空连点,就如百缕金线,划空飞洒而来! 韦宗方长剑被震脱手,只剩了一双空手,没料到万剑会主依然会追袭而来,心头既凛又怒,眼看金线来势,如此快速,脚下连续后退,左手不自觉的剑诀一领,向外引去,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呼的一声,疾推出去! 万剑会主看他又用剑诀相引,不觉低笑道:“我这金龙剑,引剑珠是引不开的……” 话声出口,陡觉一股锐厉如刀的劲风,直劈过来,居然逼住自己剑势,在中途突然滞了一下,心头不禁一凛,暗想:“此人出手一掌,竟能逼住自己剑势,这是什么掌力?” 暗中一提真气,金剑连连向空急点,他这一提真气,已把全身真力,贯注到剑尖之上,但见千百缕劲道金线,突然发出嘶嘶强烈剑风,像离弦之箭,像风挟骤雨,急洒而出! 韦宗方身躯连连后退,奋力劈出两掌,想阻拦对方的剑势,人却向后疾退!他那里知道万剑会主就是因他掌风如刀,逼得住剑势,已经尽力施为,剑剑都贯注上了万剑独门的剑气功夫,岂是掌力所能遏阻? 但见千百缕金线,劲直如矢,直逼而来,心头不觉大骇,左手一圈,又是一记“五丁开山”直劈过去!掌势才出,但觉丝丝寒锋,几乎碰上掌心,每缕金线都锋利如剑,劈出去的左掌,赶忙缩手收了回来!这一迟延。千百道金线,光芒刺目,业已涌到身前! 韦宗方前后左右,已尽为剑光所笼罩!在场之人,都被万剑会主这一招练剑成丝的“万剑凝辉”吸引住目光,凝神屏息,注视着千百缕金芒! 韦宗方被逼得连连后退,心头已是怒不可遏,眼前错落金芒,迎面洒来,自己手无寸铁,不敢和剑芒接触,蓦地想起怀中还有一支铁笔,(铁笔帮帮主的信物铁笔令)一时无暇多想,迅速探手入怀,掏了出来!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他握笔在手,脑中登时浮起立轴上铁笔帮老帮主手绘的一招“凤凰三点头”,此刻根本没有时间思索,左手作势捏了一个印诀,上身前俯,右手铁笔起处,就迎着飞洒而来的金芒,凌空点击出去! 万剑会主只是因韦宗方无意之中发出一记“修罗刀”力,逼得他剑势中途停滞,在惊凛之下,才催动真气,全力发剑,原也并无伤他之意。 此刻眼看韦宗方节节后退,正待收剑……陡见韦宗方右腕倏扬,手上多了一支铁笔,挥手飞出三点笔影! “叮”,“叮”!锵……前面“叮”“叮”两声,敢情是笔尖砸上剑脊所发出的声音,但后面“锵”的一声,却金铁大震,一缕余音,颤动不已…… “当啷”!又是一声金铁坠地之声!剑气金芒,刹那尽敛,万剑会主疾退两步,低头朝手上一瞧,口中不禁惊咦出声!原来他手上一柄精金铸制,锋利无匹的宝刃——金龙剑,此刻已被韦宗方铁笔齐中截断,只剩下了半支断剑! 这一下,不但万剑会主惊骇失色,他对面的韦宗方也同样惊楞得不知所云!在场之人,莫不感到事出意外,险露惊诧! 万剑会主睁大双目,一眨不眨的望着韦宗方手上,过了半晌才骇然道:“镂文犀?你手上会是镂文犀?” 韦宗方摇摇头道:“不是,在下此笔,乃是铁笔帮信物铁笔令。” 口中说着,不觉举起手来,这一举手,大家都看清楚了。 韦宗方手上铁笔,笔尖头上,敢情是被金龙剑锋削去了一截,另外露出一支色呈纣碧的笔尖! 沙天佑目光一转,沙声大笑道:“哈哈,果然是镂文犀了!” 韦宗方头瞧着铁笔,朝万剑会主拱拱手道:“在下实在毫不知情,以致毁了会主宝剑。” 万剑会主伸出一只白嫩手掌,徐徐说道:“拿来让我瞧瞧!” 韦宗方心头虽觉为难,但依然递了过去。 万剑会主接到手,仔细瞧了瞧,冷哼道:“铁笔令,伪装得好,镂文犀外面居然包上了一层百炼精钢的铁皮……” 说到这里,突然举起手中断剑,朝铁笔上削去! 韦宗方吃惊道:“会主这干什么?” 万剑会主冷冷的道:“我要把这层铁皮削去。” 韦宗方道:“此笔乃是铁笔帮历代相传之物,在下不过是替他们暂时保管……” 万剑会会主道:“铁笔之中,既然藏着镂文犀,自然要让大家瞧瞧了?” 他一边说话,手上丝毫不停,别看他只是一支断剑,确实削铁如泥,一连几剑,已把包在外面的铁皮削了下来,露出一支晶莹如玉,色呈钳碧的玉笔来! 果然是镂文犀,色泽形状,和方才那支假的完全一样! 万剑会主一手丢下断剑,三个手指擎着玉笔,说道:“今日之会,诸位总算并没白来,方才张老护法毁了一支假的,如今真的也出现了。由此可以证明镂文犀二伪一真,当年全被陶百里所得,他在三十年前当众毁去了一支假的,却把真的一支包上了铁皮,成为他帮中传帮信物。然后又把另一支假的,故意流出江湖,一手造成三十年后江湖上另一场风波…… 沙天佑阴沉目光,流露出贪婪之色,只是盯在镂文犀之上,说道:“咱们蒙会主相邀,原是为镂文犀而来,此笔既然出世,可否让兄弟赏鉴赏鉴!” 万剑会主冷冷说道:“此笔不是在下所有,碍难应命,诸位不是都已看清楚了,真笔和假笔完全一样,笔管上刻的也是‘天下第一’四字,沙道长关心的只怕是笔中藏的一页武学了!” 沙天佑一手持须,嘿然笑道:“江湖传言,镂文犀中藏有一招剑法博奥精深,集天下剑术之大成,难道会主不想瞧瞧吗?” 万剑会主冷笑一声,忽然把玉笔倒了过来,说道:“笔管中间,昔年也许藏有一页武学,要是有,只怕也早已被人取出来了,如今只剩了一支空管,不信,诸位请瞧!” 大家凝目瞧去,果然笔管中空,里面已一无所有。 韦宗方突然脑中灵光一动,暗想:“他们说的一招武学,莫非就是立轴上画的那招‘凤凰三点头’不成?” 试想方才万剑会主从剑上发出来的千百缕金线,劲直如矢,剑气急锐,何等凌厉:普通招式,别说把它破去,就是封架也休想封架得住,但方才他那式凌厉剑招,明明是被自己在无意中破去的! 就这一点,万剑会主和所有的人敢情因金龙剑被自己截断,大家都注意到铁笔上去,才忽略了自己使出的招法…… 心中想着,只见万剑会主一手把镂文犀递了过来,说道:“镂文犀武林瑰宝,韦兄要好好保管它才好!” 韦宗方接到手上,立即收入怀中,一面淡淡说道:“此笔原是铁笔帮所有,在下不过暂时代为保管罢了。” 万剑会主微微一笑,轻声道:“韦兄身上,除了镂文犀,还有一颗引剑珠,大家口中虽没说出来,但只怕瞒不过在场之人,韦兄如无要事,兄弟想邀你同往剑门山盘桓数日,对韦兄也许小有帮助,不知韦兄意下如何?” 他这话说得极轻,除了韦宗方,别人自然无法听到。 韦宗方微微一楞,除了镂文犀,还有引剑珠?自己身上,几时有什么引剑珠?一面抱拳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会主好意,在下心领。” 大家和两人相隔较远,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但韦宗方连连抱拳,大家可以看到,那自然是因截断了万剑会主宝剑,说着抱歉的话了。 万剑会主两道清撤目光,瞧着韦宗方,似有惋惜之色,徐徐说道:“韦兄既然身有要事,兄弟就不好勉强挽留了。” 这时只见一名使女,从地上拾起韦宗方的七修剑,双手送上,韦宗方拱手称谢,接过长剑,返剑入鞘。 沙天佑忽然站起身来,拱手道:“镂文犀假的已毁,真的已出,今日之会,到此想来已告结束了,会主如果别无见教,兄弟先要告辞了。” 万剑会主还了一礼,笑道:“多承沙道长贲临指教,兄弟敬致谢忱。” 沙天佑目光阴沉,瞥了众人一眼,拱手道:“诸位道兄,请恕兄弟先走一步了。” 话声一落,率同门人,大踏步朝殿外而去。 韦宗方因七修剑联想到自己身世,急于去找修罗门探听不知名叔叔的下落,一见沙夭佑离去,立即也朝万剑会主拱拱手道:“在下身有要事,也要先走一步了。” 万剑会主目光一转,说道:“沙天佑走的匆忙,显然不怀好意,韦兄路上,小心为宜。” 韦宗方道:“多谢会主关爱,在下还不是怕事的人!” 束小蕙盈盈站起,凝目问道:“不知韦少侠要去那里?” 韦宗方给他拦着一问,在场都是熟人,不觉脸上一红,道:“在下另有要事,急于赶去……” 那辣手云英张曼瞧得心头一急,连忙暗暗拉了他哥哥一下衣袖,张君恺知他妹妹的心意,忙道:“韦兄,咱们一起走可好?” 韦宗方还没回答,站在束小蕙身边的欧老头突然沉哼一声道:“怀壁其罪,凭你们几个人,能替他挡得了什么强敌?” 张君恺原是性情极做之人,看他目光掠着自己几人说话,分明瞧不起武当派,不觉怒哼道:“你是对谁说话?” 欧老头冷声道:“老夫自然说你们了,这娃儿身上怀着武林中人人觊觎的引剑珠,镂文犀,除了和咱们大小姐一路,有老夫保护他,还有什么人能保他无事呢?” 甘瘤子狂笑一声道:“老丈口气大得也未免离谱了些呢?” 欧老头望了甘瘤子师兄妹两人一眼,道:“你是天杀门下,哈哈,这句话从你师傅嘴里说出来还差不多。” 柳凌波轻哼一声,冰冷道:“你可想试试?” 韦宗方眼看大家为了自己,立时会引起冲突,这就连连拱手道:“束姑娘、甘兄、张兄、千万不可因兄弟之事,生出误会,不瞒诸位说,兄弟身世,至今未明,此刻急于去找一手扶养兄弟成人的叔叔,因此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又朝天寄子、十住大师、胜字旗孟坚和等人拱拱手,道:“请恕在下先走了……” 话声一落,转身朝殿外奔去,他有意离开众人,去势极快,眨眼之间,人已到了七八丈外,头也不回的疾奔而去。 却说韦宗方出了土地庙,放腿疾奔,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前面到了一处十字路口,不觉停下步来,分辨了一下方向,正待奔去! 只见左侧林中,忽然急步迎出三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青袍白髯老人,后面跟着两个灰衣老人,垂着双手,似是青袍老人的随从。 为首的青袍老人脸堆微笑,一双深沉目光,朝韦宗方上下一阵打量,拱拱手道:“来的可是韦宗方韦少侠吗?” 韦宗方从没见过这位青袍白髯老人,自然不识其人,微微一愕,抱拳道:“在下正是韦宗方,老丈有何见教?”—— 第二十八章 霹雳三剑 青袍老人道:“敝上颇想和你韦少侠见面一晤,特命老朽在此候驾。” 韦宗方讶道:“贵上是谁,在下和他素不相识,怎会要老朽在此相候?” 青袍老人道:“也许敝上知道韦少侠,不然就不会要老朽前来迎接了。” 韦宗方心中暗想:“不知这青袍老人的主人,是何来历,自己先得问问清楚才好。”心念一转,抬目问道:“贵上是谁,老丈能否赐告?” 青袍老人道:“敝上没有交代,老朽不便多说。” 韦宗方冷笑道:“老丈连贵上是谁,都不肯见告,既然素昧生平,又有何事要见在下?” 青袍老人道:“敝上要见韦少侠,那自然是有事的了。” 韦宗方道:“烦请老丈覆上贵上,在下身有要事,不克赴约。” 说完抱抱拳,正待举步。那站在青袍老人身后的两个灰衣老人,突然身形一闪,挡住了韦宗方的去路。 韦宗方心中暗暗一怔,心想:“两个老人身法极快,看来武功不弱!”不觉剑眉一轩,道:“两位待怎的?” 青袍老人拱手笑道:“敝上就在前面恭候,韦少侠务请屈驾一行。” 韦宗方冷笑道:“要见在下,是贵上的事,愿不愿和贵上相见,是在下的事,三位岂能相强?” 青袍老人道:“老朽奉命迎驾,并无相强之意。” 韦宗方道:“那很好,要在下前去,除非先让在下弄清楚贵上是谁,邀约在下,究有何事,在下始可考虑……” 左面灰袍老人冷冷的道:“令主,此人请酒不吃、想是要吃罚酒了?” 右面一个接口道:“不错,咱们没有很多时间,把他拿去也就是了。” 这两个语气冷漠,字字冰冷,托大已极! 韦宗方听他们称青袍老人“令主”,不知是什么“令主”,是何来路? 青袍老人始终脸含微笑,看去还不类歹人,但这两个随从却决非什么好相与。 青袍老人并没理会两人,皱皱眉道:“韦少侠原谅,敝上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承询名号,老朽确有未便奉告之处,但老朽方才似听敝上说起,少侠一身武功,极似敝上一位故人之子,是以亟欲和少侠一见。” 韦宗方正因身世不明,大感苦恼,闻言不觉精神一振,追问道:“贵上还说了些什么?” 青袍老人道:“老朽只是听敝上如此说,详细情形,老朽也弄不清楚,少侠最好是去问敝上了。” 这话果然有效。 韦宗方道:“贵上现在何处?” 青袍老人用手一指道:“就在前面不远。” 韦宗方道:“在下愿意一见贵上了。”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好,韦少侠请随老朽来。” 韦宗方抬手说了声“请”,就跟在青袍老人身后走出,两个灰衣老人则紧跟在韦宗方身后。行约顿饭光景,到了一处山下小村。 青袍老人引着韦宗方行近临溪一座茅屋的前面,突然趋前了几步,躬身道:“属下已把韦少侠请来了。” 茅屋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请他进来。” 青袍老人应了声“是”,回身道:“敝上请韦少侠进去。” 韦宗方举步跨入茅舍,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夏阳衔山,屋外还不觉黑暗,但屋中即已甚是幽暗,只见左首靠壁处一把竹椅上,巍然坐着一个宽袍大袖,白髯飘胸的老人,黑暗之中,那老人一双精光炯炯的目光,像电一般直向韦宗方脸上射来,但并没起身相让。 韦宗方目能夜视,这一瞬间也已瞧清这老人身穿墨绿长袍,一张白惨惨的脸上,肌肉僵硬,看去不像生人! 他目前经历过不少事情,江湖经验,自然也增进了不少,只觉这老人分明戴了一付人皮面具,看来透着几分诡谲,不像是个正派人物,心头暗暗起了警惕! 那绿袍老人眼看韦宗方站在屋中,只当他由明到黑,看不清楚,这就沉声笑道:“小兄弟请坐,你身侧右边,就有一张竹椅。” 韦宗方拱手道:“在下蒙老丈见召,不知老丈如何称呼?有何见教?” 绿袍老人阴沉目光,始终在韦宗方脸上,滚来滚去的打转,一面呵呵笑道:“老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小兄弟既以老丈相称,那也一样。” 韦宗方道:“老丈有什么事,还请明白见告。” 绿袍老人道:“老夫相请,确有一事奉询,小兄弟先请坐下来再谈。” 韦宗方依言在对面的竹椅上坐下。 绿袍老人经过一阵打量,缓缓说道:“小兄弟就是韦宗方么?” 韦宗方道:“不错,在下正是韦宗方。” “韦宗方……方?”绿袍老人意味深长的咯咯怪笑了两声,才道:“小兄弟只怕不是姓韦吧?” 韦宗方心头蓦然一震,迅速想起不知名叔叔当日留的信上,有一段话:“你并不姓韦,但在目前,必须仍然用韦宗方这三个字,来作你的名字。” 不知名叔叔信中每一句话,他都念得会背,这老人说的不错,自己果然并不姓韦,他怎么会知道的呢?但韦宗方目前稍具江湖经验,因对这老人有了先人之见,总觉对方不类正派人物,因此微微一怔之后,立即拱手道:“老丈何所据而言?” 绿袍老人眼中陡地射出两道阴森森的寒光,迅速瞟了韦宗方一眼,呵呵笑道:“小兄弟容貌,极像老夫一位故人……” 韦宗方心头不由地又是一动,淡淡说道:“天下容貌相似的人,也不止在下一个,老丈也许是认错了人?” 绿袍老人平静的道:“老夫当然不会把小兄弟认作了老夫故人,哈哈,老夫这位故人,今年少说也有四十五六,老夫是说小兄弟也许就是者夫故人之子,因为……” 他“因为”底下,忽然住口不言。 韦宗方道:“老丈何故不说下去了?” 绿袍老人道:“因为老夫这位故人,和他亲生之子已有十五年不通音讯了!” “十五年”这三个字,钻进韦宗方耳朵,几乎直跳起来!不知名叔叔的信上,一开始就说:“十五年来,你一直把我当作你的父亲,但其实我不是你的父亲,算起来,你应叫我叔叔……” 十五年,难道他——绿袍老人说的就是自己?不,不对,他说他那位故人已有十五年没和亲生之子通讯了,那么他的故人,显然并没有死,但自己父亲,据不知名叔叔信上说,十五年前已死在仇人手下了…… 他沉思之际,只觉绿袍老人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这就抬脸道:“在下先父,弃养已久。” 绿袍老人闻言接道:“据老夫所知,老夫那位故人曾有一粒宝珠,而这粒宝珠,目前就在小兄弟身上……” 韦宗方心中暗暗忖道:“他说的宝珠,想来就是引剑珠了?自己曾听万剑会主说,引剑珠在自己身上,后来那南海门的欧老头也是如此说,镂文犀确实在自己身上,但引剑珠呢? 心念转动,冷冷一笑问道:“老丈说的,可是引剑珠?” 绿袍老人被他这率直一问,似乎大感意外,微微一楞,阴笑道:“不错,老夫说的,正是此珠!” 韦宗方恍然大悟,这老人虽没在土地庙现身,但他很可能就隐身附近,听了万剑会主和南海门欧老头的话,只当自己身上,果然藏着引剑珠,才故意使人把自己引来。 那么他假冒自己父执,志在觊觑引剑珠而已!想到这里,不禁朗笑一声,道:“轰传武林的镂文犀,倒是的确在在下身上,可惜在下身上并无引剑珠。” 绿袍老人也大笑道:“小兄弟当老夫觊觑引剑珠吗?” 韦守方道:“难道不是?” 绿袍老人阴睛闪烁,嘿然笑道:“错了,老夫只想证实小兄弟是不是老夫故友方天仁的儿子,别无他意。” “方天仁?”韦宗方沉吟了,道:“在下不识其人。” 绿袍老人两道目光,盯着韦宗方恻恻间道:“那么小兄弟总听人说过仙霞剑客姜南山吧?” “仙霞剑客姜南山?” 韦宗方想起万剑会主也曾把自己认作是仙霞剑客门下,一面依然摇摇头:“在下曾听万剑会主提起过仙霞剑客之名,但在这以前,并没听人说过,老丈能否明白见示?” 绿袍老人棱棱目光望着韦宗方,瞧他不像有假,心中似也感到诧异,缓缓说道:“姜南山出身武当派,算起来还是当今武当掌门天衍子的师叔,但他后来投入万剑门,当上了八大护法之一。” 韦宗方暗想:“昔年万剑门的八大护法,自己目前知道的已有一灯大师、铁笔帮主陶晨里、和天山钓叟,这些人个个都是杰出之士!” 绿袍老人续道:“当年万剑会主因传闻南海门有一颗引剑珠,能破解剑招,是万剑门唯一克星,于是尽出高手,袭击南海,当然他是志在夺珠。但焉知南海门武功橘诡,高手如云,这一役,双方死亡惨重,据说当时突围而出的,除了万剑会主,随行高手,也只不过寥寥数人。” 韦宗方点头道:“这个在下听人说过。” 绿袍老人并不理他,续道:“万剑会主统率百名高手,结果全军尽覆,引剑珠也并没到手,锻羽而归,万剑门也从此消声匿迹了几十年……” 他语气微微一顿,又道:“当日的八大高手,突围归来,也各自星散,姜南山据说在突袭南海门之时,抢到了一页残缺不全的剑法,就隐姓埋名,卜居仙霞岭,大家也就以仙霞剑客相称,他的成名绝技‘霹雳三震’,专震敌人兵刃,这就是那页残缺不全的三招剑法!” 韦宗方心头不禁一动,暗想:“万剑会主看了自己的‘一元复始’、‘抱阴负阳’和‘三花聚顶’,误认为就是仙霞剑客的‘乾三震’,大概也是他口中的‘霹雳三震’了? 啊,仙霞剑客当初原来也是武当出身,那么自己这三招剑法,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呢?” 只听绿袍老人接着咯咯大笑,说道:“万剑会主劳师动众,结果没有到手的引剑珠,你道落在何人之手?” 韦宗方不暇思索,问道:“听老丈口气,难道会是仙霞剑客?” 绿袍老人阴恻恻点头道:“不错,这是隔了几十年之后,江湖上才传出引剑珠落在仙霞剑客手里,但那时仙霞剑客已经死了!” 韦宗方只是静静的听他说着,并未作声。 绿袍老人目光从韦宗方脸上溜过,阴笑道:“仙霞剑客死后,引剑珠自然落到他门人方天仁手里,事隔十五年,这引剑珠却在小兄弟身上出现,而小兄弟的容貌却又和方天仁长得一般无二……” 韦宗方听他这一大段话,心中已渐渐感到可信,暗想:“莫非方天仁真是自己父亲不成?”心中想着,不觉抬目道:“在下身上确无引剑珠。” 绿袍老人目光盯在他左手之上,阴恻恻笑道:“小兄弟左手中指,戴的是什么?” 韦宗方道:“这是两仪环。” 绿袍老人呵呵笑道:“两仪环是武当派的暗器,原也不错,小兄弟左手环上,何以镶嵌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铁珠?” 韦宗方道:“在下右手环上,也同样镶嵌了铁珠。” 绿袍老人怪笑道:“引剑珠就镶在你左手的指环上,至于右手环上也同样有一颗铁珠,那只是陪衬罢了,你懂得老夫的意思吗?” 韦宗方虽有几分相信,只是沉吟不语。 绿袍老人道:“小兄弟是否还不相信你是老夫故人之子?” 韦宗方道:“这个在下……” 绿袍老人阴笑道:“小兄弟不用为难,老夫还有一个可以证明之策。” 韦宗方道:“愿闻高见?” 绿袍老人道:“老夫方才说过,仙霞剑客三招绝学‘霹雳三震’,你自然会使了?” 韦宗方道:“在下只会‘两仪剑法’,不知有‘霹雳三震’,但在‘两仪剑法’中,确有三招震人兵刃的剑法,是否暗寓‘霹雳三震’,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绿袍老人阴沉目光,只是瞧着韦宗方,等他说完,微笑道:“这个容易,老夫和你过上几招,你只要施展出来,老夫就可认得。”说到这里缓缓站了起来,道:“走,咱们就到门外去试试。” 话声出口,没待韦宗方回答,人影一晃,宛如一缕轻烟,微风不惊,擦过韦宗方身边,一闪而逝! 韦宗方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忖想:“此人身法奇快,自己几乎看不真切,即此一点,可见内功已臻上乘……” 急忙回头瞧去,绿袍老人宽袍大袖,已站在门外三丈处,徐徐道:“小兄弟快出来吧!” 韦宗方跟着走出茅舍,但见暮色苍茫之中,茅舍左右,鹄立着四个青袍白髯老人,每一青袍老人身后,都有两名灰衣老人,垂手而立。 韦宗方瞧得奇怪,这四个青袍白髯老人,面貌形状,几乎完全相同,分不清方才引自己前来的,究是那一个? 这四个青袍白髯老人和八名灰衣老人,虽然神色恭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韦宗方心头,不禁暗生警惕,到底绿袍老人对自己有何企图? 绿袍老人面露微笑,抬目道:“小兄弟请亮剑!” 韦宗方迟疑的道:“老丈和在下过招,就是为了想证实在下使的,是否‘霹雳三剑’么?” 绿袍老人点头道:“正是如此。” 韦宗方道:“那么何须老丈出手,只要在下演练一遍,请老丈过目,也就是了。” 绿袍老人微微摇首道:“不同,‘霹雳三震’,力量全在一个震字上,光看招式,不亲身体验,极难看得出来?” 韦宗方道:“原来如此,老丈要在下亮剑,不知老丈使不使兵刃” 绿袍老人道:“老夫自然要使兵刃?”说完,右手一抖,从腰间解下一条腰带,但在他一抖之势,那条腰带,竟然挣得笔直,抬目道:“老夫就以这条腰带,和小兄弟过上几招。” (你觉得此书还可以的话,请访问‘幻想时代’,因为那样你将得到最快的续章) 韦宗方自然知道,一条束腰丝绦,在他轻轻一抖,就像钢鞭一般,挣得笔直,若非内功已臻化境,决难办到。当下也就不再多说,后退一步,从身边抽出七修剑来。 绿袍老人骤睹韦宗方掣出来的是一柄不带锋芒的铁剑,陡然间目光森寒,直注在韦宗方手上,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狂笑,点头道:“好剑!” 韦宗方只觉他这声狂笑,震慑心神,不由得胸臆之间,油生怖意! 只听绿袍老人阴声道:“小兄弟,老夫要出手了!” 喝声出口,大踏步走了过来,手中腰带,盘空一抡,带起了呼啸之声,立时飞洒出一片玄影,当头罩来,他身躯高大,这挥带一击,来的虽缓,但威势依然十分凌厉。 韦宗方一看对方仅仅是一条束腰丝绦,就有这等威力,心头甚感凛骇,左手剑诀斜扬,人随剑起,横里移步,人避鞭势,剑诀上挑,一记“天道中和”,反击过去。 禄袍老人沉声喝道:“这是,武当剑法!” 右手圈动,鞭势倏然一变,刹那间,带如软鞭,鞭势大盛,但见满天都是带影,从四方八面滚滚而来!鞭影中,响起绿袍老人阴沉的声音喝道:“小兄弟,那三招剑法,还不尽快施展?” 韦宗方正感绿袍老人这一片鞭影难以封架,听到喝声,不觉精神一振,身形斜退半步,长剑急圈,振腕发剑!他心头也急于想证实自己所学“两仪剑法”中三招能震敌人的剑法,究竟是不是老人口中所说的“霹雳三震”,如果是,那么自己的身世之谜,也将立即揭晓! 心念疾转之间,“一元复始”,“抱阴负阳”,“三花聚顶”,三招剑法,接连出手! 这三招剑法,连环出手,但见一圈又一圈的剑影,从剑尖涌出,同时朝漫天鞭影中投去!长剑和腰带交接,应该没有半点声音,但韦宗方的长剑,砸上腰带,却发出了三声“锵”“锵”剑鸣!当然,腰带是没有声音的,这是长剑受到震弹而发出来的声音! 三声轻震,在韦宗方的感觉上,对方手上,已经不像腰带了,像碰上了一条坚如精钢,弹力奇强的东西上面,被震的半身骤麻,执剑右腕,几乎全废,一个人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三步! 奇怪,自己手上这柄削铁如泥的修罗名剑——七修剑,竟然连一条束腰丝绦都削不动它分毫!漫天鞭影,倏然收去! 绿袍老人双手一抡,又把丝绦叩上腰间,双目绿光磷磷,望着韦宗方,一阵咯咯怪笑道:“你小小年纪,有此成就,那也大非易事了! 韦宗方慌忙长剑一收,问道:“老丈可曾看出在下使的,是不是‘霹雳三剑’?” 绿袍老人脸上笑容一敛,阴森的道:“难说的很……” 韦宗方心头微感失望,道:“那就是不是了!” 绿袍老人皮笑肉不笑,阴声道:“那也不一定,从小兄弟出手剑式看来,并非‘霹雳三震’,但内劲含蕴,震在剑身中央,又明明是‘霹雳三震’的心法……”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沉静地注视着韦宗方,似在等候他的反应。 韦宗方听绿袍老人也无法确定,自然信以为真。 绿袍老人一顿之后,接着说道:“不过据老夫判断,传授小兄弟这三招剑法的人,显然精通武当剑术,经过他镇密设想,有意掩去了本来面目,不知小兄弟剑法,出于何人传授?” 韦宗方正待说出自己从小由不知名叔叔扶养长大,传授武功,但突然心头一动,想起不知名叔叔曾在信上,再三告诫。有人问自己师承宗派,只能说是武当天元子门下,江湖险恶,不可向人轻易透露来历。对方这绿袍老人,神情诡橘,使他顿起戒心,话到口边不觉又忍了下去,一面答道:“在下恩师,上天下元,剑法自然是跟恩师学的了。” 他这张口欲言,又忍了下去的情形,如何瞒得过绿袍老人的双目,口中阴笑一声,自言自语的道:“仙霞剑客姜南山,当年原是武当门下,他的门人,自然也精通武当剑术的了!” 他这话,虽然只是自言自语,但已暗暗点明韦宗方说的,并非实话。 忽然目光一闪,阴森眼神,又向韦宗方投来,平静说道:“老夫只是怀念故友,并无他意,小兄弟也许另有隐衷,这事待会等小兄弟明嚎了老夫的来历,再作详谈不迟。” 韦宗方被他一语道破,脸上不禁一红。 禄袍老人又道:“天元子出身修罗门,身兼正邪两派之长,小兄弟既是天元子门下,想必也会‘修罗刀’了。” 韦宗方暗暗哦道:“原来他不信自己是天元子门下,故意问我修罗门的武功!”一面躬身答道:“在下功力有限,会而不精。” 绿袍老人道:“无妨,你使出来让老夫瞧瞧!” 韦宗方道:“老丈要在下如何试法?” 绿袍老人阴笑道:“老夫昔年和天元子有过数面之缘,听说‘修罗刀’练成,专破内家罡风掌力,自然要老夫先发掌了。他右手缓缓举起,喝道:“小兄弟准备好了么?” 韦宗方知道他说出口来,自己是非接他一掌不可,只好凝神运气,右掌当胸直竖,神情肃然,道:“在下恭敬不如遵命,准备好了。” 绿袍老人沉声道:“好……” 举起的手掌,轻轻朝韦宗方隔空拍来! 韦宗方和他相距,少说也有一丈,对方这一拍,但觉一团掌风,脱掌而出,朝自己身前涌来,内劲如山,笼罩所及,几乎有七八尺方圆! 韦宗方那敢怠慢,竖胸右掌,立即朝前直劈过去! 绿袍老人内劲似已到了收发由心,缓速随意之境。掌风出手,来势极快,但将到韦宗方身前,势道忽然缓了下来,如山内劲,只是缓缓推进! 韦宗方的掌势,直劈而出,势道自然极快,两股掌风,在韦宗方身前四尺光景,就接触上了!这一接触,登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锐啸,但听“嘘”的一声,接着就变成了“嘶……”一条细长音响。 那绿袍老人笼罩了六七尺见方的掌风,好像裁纸一般,被韦宗方的锐利掌风,齐中剖了开来!刀风笔直过入,终于“砰”的一声,击上了绿袍老人胸前! 绿袍老人的一袭绿袍,无风飘动,突然仰天大笑道:“老夫三成掌力,还抵挡不住,果然是‘修罗刀’……” 韦宗方眼看自己一掌,击上对方胸口,不觉心头一惊,红着脸说道:“在下一时失手,可曾伤了老丈?” 绿袍老人脸上飞过一丝得意之色,笑道:“区区‘修罗刀’,还伤不了老夫……”说话之中,身形陡然欺近,双目绿光暴射,阴笑道:“小兄弟,你是毕志明的传人了……” 左手一探,迅疾朝韦宗方肩头抓来! 韦宗方瞧他突然欺来,目光一瞥,已发现绿袍老人神色狞厉,似乎不怀好意,不觉吃了一惊,身形向后急退,耳中听到“毕志明”三字,正和“不知明”声音相同,心愿更是猛震,暗想:此人莫非和不知名叔叔有仇?避开了对方一抓之势,一面大声道:“老丈这是干什么?” 绿袍老人一抓未中,正待追击,突然目光一动,似有发现,立时停下步来,呵呵笑道: “老夫只是试试小兄弟应变如何罢了!” 话声未落,只听有人接口哼道:“只怕未必!” 一道人影,划空而来,疾如流星,随着话声,在韦宗方身侧泻落! 此人堪堪落到地上,左侧又有两条人影,连袂飞落,随着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 “韦兄弟,甘瘤子来了!” 先到的嘿然笑道:“你们兄妹两个,来的倒是不慢!” 后到的两人中,一个又脆又冷的声音哼道:“你也快不了多少!” 韦宗方定睛瞧去,最先飞泻而来的,乃是个褐衣老人,正是武功奇高的南海门欧老头,落在自己右侧。 后来的两人,则是甘瘤子和柳凌波师兄妹,站在自己左侧。 显然这三个人都是驰援自己来的。 绿袍老人眼光何等厉害,一看泻落场中的欧老头、甘瘤子等人身手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心头暗暗一凛,阴笑了两声,道:“小兄弟,这三位是谁?” 欧老头没待韦宗方回答,嘿然笑道:“朋友最好先说说你自己的来历!” 绿袍老人阴侧侧道:“老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说出来只怕朋友也未必知道。” 欧老头突然双目精光电射,呵呵笑道:“那倒正好,老朽也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朋友可曾听说过南天门金臂神将吗?老朽就是了。” 南天门金臂神将欧桓,是南海门经过万剑会袭击之后,双方高手伤亡殆尽,南海门元气大伤,又怕中原其他门派趁机偷袭,由他扼守通往南海之路,当时就有不少中原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败在他双掌之下,因此才有南天门金臂神将之号。 绿袍老人听到南天门金臂神将之名,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头,但他阴森的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嘿然道:“原来是欧大侠,这两位呢?” 甘瘤子大笑道:“天杀门下甘瘤子、柳凌波,你听到过吗?” 绿袍老人心中暗道:“天杀娘是当前江湖上号称最难缠的人物,南海门的人和天杀门下怎会同时现身呢?”心念一动,喉头发出一阵咯咯怪笑,回头朝韦宗方问道:“小兄弟,他们都是为引剑珠,镂文犀来的了?” “哼!你才是为引剑珠、镂文犀来的!” 一个娇脆的声音响处,左侧一片柳林中,飘然走出一个明眸皓齿冷艳无双的绿衣少女,边走边道:“欧伯伯,这是什么人,他拦着韦少侠,分明不怀好意,这种人还和他多说什么?” 绿衣少女身后,紧跟着四个褐衣汉子,太阳穴鼓得高高的,分明也是身手极高之人。 绿袍老人阴睛闪动,呵呵大笑道:“老夫是他父执,岂会谋夺他的东西,诸位既然怀疑老夫不怀好意,老夫已有多年不问江湖之事,就此别过,诸位总可以放心了吧?” 说完,不待大家回答,一挥手转身飘然而去—— 第二十九章 七里奇毒 就在他离去之时,韦宗方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令尊尚在人世,老夫自会派人通知与你。” 韦宗方蓦然一震,急忙抬头道:“老丈请留步!” 暮色苍茫之中,那里还有绿袍老人的踪影?连方才站在茅舍左右的四个青袍白髯老人和八个灰衣老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韦宗方听他说出父亲尚在人世之言,虽然不知真伪,心头一急,正待纵身追去! 甘瘤子一把拉往,道:“韦兄弟,你追他做甚?” 韦宗方道:“他方才说家父尚在人世,我要问问清楚。” 束小惠盈盈走了过来,问道:“韦少侠你认识他么?” 韦宗方道:“在下不认识。” 甘瘤子大笑道:“韦兄弟既然不识其人,他的话自然不能相信的了。” 束小惠道:“是啊,这人外貌阴险,决不是好人。”接着回头道:“欧伯怕,你知道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路数?” 金臂神将欧桓摇摇头道:“此人从没在江湖上见过。” 甘瘤子道:“不错,在下也不曾见过此人。” 柳凌波道:“据小妹推测,此人极可能是毒沙峡来的。” 韦宗方沉吟道:“听他方才说出来的话,也似有可信之处。” 柳凌波冷哼道:“沙天佑自然已把你的情形,告诉了他,要编造一番话,还不容易?” 束小惠望着韦宗方道:“韦少侠到底要去那里?” 韦宗方给绿袍老人这一说,心头更是急于要去找不知名叔叔,这就说道:“在下身世未明,急于去找一位叔叔,多蒙束姑娘、欧老丈和甘兄诸位赶来相助,内心至为感激,在下就此别过。” 说完,向大家拱手作了个长揖,转身急奔而去。 束小惠望着他身形,一脸幽怨,跺跺脚道:“欧伯伯,我们也走吧!” 说罢,缓缓朝柳林走去。 夜风吹着她飘曳的衣裙,她只是低头徐行,袭上她心头的幽怨愁思,从她离去的神态上,已经表露无遗。 欧老头弯着腰,跟在她身后,四名褐衣大汉,又跟在欧老头身后,谁也没有作声。 一行人渐渐远去,柳凌波轻轻叹息了一声,回目道:“三妹遇上了劲敌啦!” 甘瘤子豁然笑道:“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她的忙。” 柳凌波哼道:“师傅要三妹跟着天池钓叟去,根本就是失着!” 韦宗方别过束小惠,甘瘤子等人,一路疾奔,一口气奔出六七里路,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跤跌在地上。 就在韦宗方刚刚倒下,他身后不远有十几条黑影,疾如浮矢,飞掠而来!黑影泻落韦宗方身边,一共是十六名身穿青色劲装的佩剑汉子,他们落到地上立即分四面散布开去,各自按剑而立。 其中一人却蹲下身去,在韦宗方身上,仔细看了一阵,才轻吁口气,直起身来,垂手肃立,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这时又有一名青衫儒中的佩剑文士,步履轻快,潇洒的走了过来,此人非别,正是万剑会的青穗总管抱剑书生慕容修!十六名青穗剑士立时躬身施礼。 慕容修目光一掠,间道:“韦少侠可是负了什么伤么?” 站在韦宗方身边的那名剑士躬身笑道:“韦少侠身上并没有负伤,好像是中了毒,神智昏迷,不省人事。” 慕容修皱皱眉道:“会是中毒?”他目光一抬,挥手道:“你们把他抬到树林中去施救。” 十六名剑士同声应“是”,立时有人抬起韦宗方,退入路边一片树林之中。 抱剑书生慕容修脸含微笑,在林前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但他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向四外扫望了一眼。此时天色已黑,极目荒郊,远山起伏,烟景迷蒙! 慕容修神态安详,徐徐抬头说道:“朋友身份已露,那也不用再隐藏了!” “哈哈……”三丈外一株大树上,突然响起一声略带沙哑的长笑,一道黑影,随着笑声,飞落地上!此人落到地上,接着又有四条瘦小黑影,跟着从另外两株树上,疾飞而下! 慕容修潇洒的站起身来,拱拱手笑道:“兄弟还当是谁,原来沙兄一路缀着兄弟,兴致倒是不浅!” 原来从大树飞落下来的正是黑煞星君沙天佑,他身后一字站着四个手捧拂尘的黑衣道童。 沙天佑阴笑一声,道:“慕容老哥这话不知从何说起?若说一路跟缀兄弟的,只怕是慕容老哥吧?” 慕容修微笑道:“兄弟明明坐在这里,沙兄一来,就隐身上树,能说是兄弟跟缀沙兄么?” 沙天佑嘿嘿干笑道:“青穗总管果然高明,兄弟居然会被你调虎离山,引了开去,终于落后一步,即此一点,就不得不佩服你慕容老哥机智过人。” 慕容修微微一怔道:“沙兄此语怎说?” 沙天佑大笑道:“咱们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慕容老哥要你手下剑士,假扮韦宗方,把兄弟几个蠢徒引入岔道,难道还是假的?” 慕容修道:“沙兄误会了,兄弟手下几时假扮过韦少侠?” 沙天佑目光深沉,阴笑道:“当然不是假扮,只是衣着相同,身材相似,天色昏黑之下,就这样也已够了。” 慕容修淡淡一笑,接着正容道:“沙兄把兄弟手下怎样了?” 沙天佑道:“万剑会的青穗剑士,凭兄弟门下劣徒又能如何,他们发现追错了人,自然算了。” 慕容修冷笑道:“沙兄终于承认迫踪了吧?” 沙天佑豁然笑道:“迫踪韦宗方,兄弟何须抵赖?”说到这里,问道:“难道慕容老哥亲率青穗剑士,不是迫踪韦宗方来的?” 慕容修道:“当然也是。” 沙天佑目光闪动,问道:“慕容老哥略使小计,把兄弟引岔,你们自然追上他了?” 慕容修点头道:“自然追上了。” 沙天佑急急问道:“他人呢?” 慕容修微笑道:“不瞒沙兄说,他已被兄弟手下拿住了。”刚说到这里,只见一青穗剑士匆匆从林中走出,朝慕容修躬身行礼,说道:“禀报总管……” 他目光一掠,敢情瞧到了沙天佑等人,忽然往口不说。 慕容修安详的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青穗剑士低声道:“东西不在他身上。” 慕容修精神一怔,道:“有这等事,你搜过了?” 那青穗剑士道:“属下都搜过了。” 慕容修沉吟道:“这就奇了!” 说到这里,右手轻轻一挥,青穗剑士躬身退下。 沙天佑站在他一丈开外,双目凝注,只是盯在那青穗剑士身上,他内功精湛,青穗剑士说的声音虽低,他自然仍可听的清楚,心中暗暗冷哼一声:“好小子,你又想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了!” 但他却是神色不动,故作没有听到一般,等青穗剑大退下,才抬目道:“慕容老哥总该知道兄弟来意吧?” 慕容修淡淡的道:“兄弟自然知道。” 沙天佑道:“慕容老哥知道就好,兄弟奉命行事,志在必得。” 慕容修仰天朗笑道:“这倒不错,兄弟同样也是奉命行事,志在必得。” 沙天佑怒声道:“慕容老哥总该知道姓韦的是中了咱们‘七晨香’,否则那会轻易被你们截获?” 慕容修道:“但他已落在兄弟手里了。” 沙天佑厉笑道:“慕容老哥这么说法,显然是不顾两家和气了?” 慕容修道:“沙兄这么说,兄弟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沙天佑道:“慕容老哥认为准能胜得了兄弟么?” 慕容修淡淡说道:“兄弟奉命行事,胜负那是另一回事,但沙兄要想从兄弟手中把人夺走,只怕也并非易事。” 沙天佑嘿然道:“很好,这叫骑驴看脚本,走着瞧了!” 慕容修右手一抬,一道青光,呛然出匣,大笑道:“走着瞧,不如现开销,沙兄请亮兵刃。” 沙天佑拱拱手道:“慕容老哥剑法精奇,兄弟自知不是对手。” 慕容修道:“那么沙兄是要使毒了?” 沙天佑依然拱拱手道:“兄弟真要使毒,只怕慕容兄……” 慕容修剑眉陡轩,大笑道:“可是兄弟早就束手就缚了么?哈哈,沙兄但请出手!” 沙天佑摇手道:“慕容老哥歇怒,今日之事,另有主持大局的人,兄弟只是为了毒沙峡和万剑会两家和气,才来向慕容老哥进言。” 慕容修道:“沙兄那是不用说了。” 沙天佑再次拱拱手道:“兄弟暂且告退,请慕容老哥三思。” 说完,忽然向后退去。 慕容修大喝道:“沙天佑,你有何诡计,只管使来,慕容修自然接得下来。” 沙天佑去的极快,一面大笑道:“慕容老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慕容修是何等人物,四外暗影中,早已有人潜伏,如何瞒得过他耳目?闻言冷冷一哼,也并不放在心上,但就在沙佑天率着四个童子,迅速退去的同时,只听“嗤”的一声,一道蓝色火焰,从十余丈外冲夭而起! 慕容修心中微微一哂,忖道:“这大概是他们围攻的信号了!” 心念方动,瞥见七八条灰影,疾奔而来! 慕容修抬手出剑,大喝一声道:“站住!” 那七八条灰影来势极快,瞬息之间,已掠到身前,那是八个身穿灰色长衫,手握铁尺的老人。他们在慕容修喝声之中,四个在他面前停住,另外四人,倏然分开,抢到了慕容修左右两面。 毒沙峡,江湖上只闻其名,实际情形,谁也弄不清楚。 慕容修眼看这八个灰衣老人,身法奇快,眉眼之间,冷漠阴森,心中不期暗暗一怔,暗想:“不知他们在毒沙峡是何等身份之人?”不觉修眉一轩,大笑道:“就凭你们八个,想和慕容修动手?” 那八个灰衣老人并不作答,其中一个突然口中发出一声低啸,八柄铁尺陡然间一齐发动,尺影纵横,合围而上! 慕容修朗笑一声,长剑疾起,一招“千军辟易”,剑光飞卷,护住全身,只闻一阵金钦交鸣,攻到他左右前后的点点尺影,尽数为长剑震荡开去。 但慕容修也同时感到八柄铁尺,竟然沉猛无比!不,八柄铁尺竟然都有一股极强吸引力,差幸是自己,要是换了个人,长剑非被他们吸住不可。心头不期大吃一惊,暗想:“这八人纵然内功精深,也不可能会在出手攻敌的招式上,暗含吸力,莫非他们铁尺是磁铁做的?自己倒确实不可大意!” 他终究见多识广,一下就猜出他们手上是磁尺了。 那八个灰衣老人第一招上,就被慕容修长剑震荡开手中铁尺,各自微微一愕,但他们似是极善合击之术,手上铁尺虽被慕容修荡开,但身形却凝立不动,毫无退让,铁尺一抡,在相互援救之下,不让慕容修还击,再次急攻而来。 这一下,八人之枷乎已分出了四个人专门截击长剑,和慕容修记记硬打硬砸,另外四人却专似主攻,分由左右前后下手。 慕容修身为万剑会青穗总管,剑上造诣纵然精湛,但在这八个灰衣老人分工合击之下,却也感到大受威胁,剑势变化,被他们中途截住,硬打硬砸,自然难以尽展所长。 这一场激战,当真凌厉已极,但听剑尺交击,“锵”“锵”之声发出连珠般暴响!就在慕容修独斗八个灰衣老人的同时,四周呼哨乍起,二三十条矫捷黑影,奇快绝伦,纷向林中扑去。 慕容修手下的青穗剑士个个都是千中挑一的剑术高手,一旦发现强敌来犯,纷纷挥剑迎击!刹那之间,偌大林中,登时响起了一片刀剑击撞之声。 抱剑书生慕容修在八个灰衣老人磁尺环攻之中,剑势不时受到拦截。他终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发现对方八人绵密无间的分工合击,再加上他们手中铁尺,又是特制磁铁所铸,心头登时明白过来! 毒沙峡这些人,分明是针对万剑会设计的,由此可见他们处心积虑,已非一日,那是把万剑会当作了他们称雄武林的唯一强敌。 “今晚自己纵有将计就计之心,但不给你们一个厉害,岂不弱了抱剑书生的威名?” 慕容修在他们一味的反攻之下,自然止不住心头冒火,但他心中早有安排的“将计就计”,究是如何,谁也无法知道。他一面挥腕运剑,一面默察八个灰衣老人的轮番攻势,似有一定变化。 四个和自己硬打硬砸的,虽是阻截自己剑势变化,但主要还是配合四个向自己进攻的人,因为自己剑势受阻,才使他们有隙可乘,话虽如此,这八个灰衣老人武功之高,确也非同小可! 慕容修冷冷一哼,剑势陡然一紧,一记“疏影斜横”,攻向右侧老人!另一个老人一看慕容修挥剑攻来,立即横尺拦出,右侧老人尺头一点,乘隙而入。 慕容修这一剑是有意诱敌,眼看对方一攻一砸,同时袭到,不觉大喝一声,剑势直出,暗运功力,突然加快,身形同时一偏,疾欺过去。他这一偏身欺进,右侧老人攻来的铁尺自然落空,慕容修的身法又是何等快速,那还容他撤招,左手疾落,一把抓住尺身,其他几个老人睹状大惊,急待掩护,已是不及! 右侧那个老人铁尺被人抓住,眼看剑锋如电,直刺而来,不得不放弃铁尺,身向后跃,但还是迟了一步,剑锋划过,肩头顿被划破,血流如注。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慕容修左手铁尺入手,立即猛向砸来的铁尺砸去,但听“当”的一声大震,那灰衣老人只觉手腕一麻,铁尺被直荡开去,身子也不禁斜过了半步。 慕容修一剑得手,朗笑一声,剑随身转,一记“倒撤天罗”,寒光暴长,疾洒而出,左手铁尺同时向身左两支铁尺挥去。他这一借势反击,剑光如轮,光芒大盛,逼的其余几个灰衣老人,纷纷倒退,八个老人,有两个兵刃脱手,六个老人也难挽颓势,立时被逼的次序大乱。 他们敢情没想到慕容修竟能如此快速,就解去了八人合击之势,不禁心头骇然,连连后退!就在此时,只闻远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竹哨之声,旷郊黑夜,这哨声听来份外刺耳。 哨声处,八个灰衣老人突然身形后退,同时攻入林中的二三十名灰衣汉子,也纷纷退出,如飞而去。 慕容修不知他们突然退去,原因何在?同时更关心的是韦宗方是否已在这场激战中,被他们掳去?不觉大喝一声:“还不给我站住?” 八个灰衣老人似是有意掩护那些灰衣汉子退却,是以虽在后退但退得较缓,其中一个忽然阴声道:“阁下剑术虽然厉害,但也莫想留得住老朽等人。” 慕容修朗笑道:“慕容修纵然留不住你们八个,至少也可留下你们几条命来。” 那老人阴嘿道:“慕容总管是否还有再战之力?” 慕容修道:“不信你们再试试看!” 那老人冷冷的道:“我看不用试了!” 话声方落,八条人影突然破空飞起,去势如箭! 慕容修才知他们只是怕自己追击,故意拖延时光,不由瞧得哈哈大笑! 这时他身后一片林中,陆续走出十三名青穗剑士,垂手肃立。 慕容修回过身去,看到自己手下,只有少数几人负了些轻伤,人数一个不少(来时明明有十六名剑士)这就点点头道:“韦少侠呢?可曾被他们掳走了?” 一名领头的剑士躬身道:“属下未得总管命令……” 慕容修目光一瞥之间,业已瞧到韦宗方躺在一株大树之下,依然昏迷不醒,不禁微微皱了下眉,没待那剑士说完,挥手道:“没被他们劫走就行了!” 就在这一回顾,瞥见几条人影,疾奔而来!慕容修剑眉一剔,冷冷哼了一声,左手微扬,暗向身后剑士示意。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听一个沙哑的大笑,传了过来,道:“慕容老哥还没走么?” 慕容修冷笑道:“毒沙峡高手还未必困得住我,沙兄去而复返,有什话说?” 原来来人正是黑煞星君沙天佑,和他门下四个道重! 沙天佑奔到相距一丈来远,便自缓了下来,一面拱手笑道:“兄弟听说咱们老大手下八公,败在慕容老哥剑下,连二十八宿,也全数败在老哥领率的青穗剑士手下,负伤累累,兄弟特来祝贺。” 慕容修暗暗皱了下眉,忖道:“此人狡猾如狐,不知又想使什么花样了。” 心念转动,口中只是沉哼了声。 沙天佑在说话之间,人已走近,但就在此时,十三名青穗剑士突然疾快无比的把沙天佑五人,围了起来!十三柄长剑,剑尖颤动,寒锋闪光,只要慕容修一声令下,沙天佑五人武功再高,也非伤在剑下不可。 沙天佑神色自若,徐徐说道:“慕容老哥何用摆出这等阵仗来?” 慕容修道:“沙兄方才不是也给兄弟看过阵仗了么?” 沙天佑大笑道:“兄弟久闻老哥麾下青穗剑士之名,看不看阵仗,都是一样。” 慕容修冷冷的道:“沙兄身历其境,可要实地试试?” 沙天佑道:“兄弟看是不用试了。” 慕容修道:“那么沙兄此来,究有何事?” 沙天佑橘笑道:“明人面前,也毋须说假,兄弟还不是为了姓韦的,想和老哥商量商量。” 慕容修冷笑道:“姓韦的人已落在万剑会手里,沙兄那是对镂文犀还没死心?” 沙天佑阴笑一声道:“岂止是镂文犀,还有一颗引剑珠,不瞒老哥说,兄弟奉命行事,实在情非得已。” 慕容修点头道:“姓韦的就在这里,沙兄有本领,只管把他带走就是。” 沙夭佑连连拱手道:“承情,承情,老哥既然答应,兄弟就不客气了。” 慕容修见他被自己手下剑士,围在中间,居然说出这等话来,除非他是疯了!不觉微笑道:“沙兄有把握么?” 沙天佑阴笑道:“老哥麾下剑士,此刻已经没有搏斗之力,兄弟自可把人带走了?” 慕容修听得一怔,问道:“沙兄可是暗中使了毒么?” 沙天佑耸肩笑道:“慕容老哥垂询,兄弟不敢隐瞒,诸位早已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如果不运气和人动手,要待三日之后才会发作,到时功力尽失,但诸位经过方才这场激战,此时药性已经行开……” 慕容修暗中运气一试,果然觉得腹中稳稳作痛,不觉怒声道:“我早该防你这一着了!” 沙天佑道:“慕容老哥不可误会,这毒药不是兄弟下的,诸位来时,早已中毒了,不过……” 慕容修道:“不过什么?” 沙天佑阴笑一声道:“不过这种慢性毒药,纵然行开,目前只是不能运气,三日之内,决无性命之忧。” 十三名青穗剑士此刻都已试出身中剧毒,一个个手仗长剑,肃立不动,但二十六道目光,却一齐朝他们总管投来,似是要等他下令。 慕容修目光一掠,徐徐说道:“不错,咱们都中了剧毒。”话声一落,突然目射精光,大笑道:“沙天佑,本座和所属剑士,纵然中毒,但咱们拼着毒发,仍可搏杀于你。” 沙天佑诡笑道:“慕容修老哥可是要兄弟交出解药来么?” 慕容修道:“兄弟正有此意。” 沙天佑阴笑道:“慕容老哥请想,咱们易地相处,老哥会带解药来么?” 慕容修嗔目道:“沙兄那是逼兄弟动手了!” 沙天佑道:“兄弟如无把握,那会涉险?”他语气一转,阴声说道:“诸位已无再战之能,我不愿有伤两家和气,只要把姓韦的带走就好。”一面回头朝四个黑衣童子喝道:“咱们可以走了!” 慕容修急怒交迸,大喝一声,一掌朝沙天佑直劈过去! 抱剑书生慕容修不但精擅剑术,就是内功修为,已臻上乘,这一掌含愤出手,该是何等威力? 沙天佑明知对方身中剧毒,却也不敢硬接,身形一闪,轻巧的避了开去。那知慕容修一掌出手,陡然脸色大变,“砰”的一声朝地上坐下去! 十三名剑士眼看总管出手,同时长剑一挺,朝沙天佑师徒攻来。 沙天佑忌惮的只是抱剑书生一人,眼看抱剑书生已经跌坐了下去,不觉哈哈一笑,右手疾挥,拂尘绕身一匝,但听一阵“呛”“呛”连响,十三名青穗剑士的十三柄百炼精钢长剑,齐皆脱手坠地,闷哼不绝,一个个跌坐地上。 沙天佑瞧了慕容修一眼,拱拱手笑道:“慕容老哥休息一回,就会好的,兄弟失陪了!” 一挥手,四名黑衣童子,立即有两个向大树底下昏迷不省人事的韦宗方奔了过去,正待把韦宗方抬起。 沙天佑道:“且慢,先把他身上的东西取出来。” 一名黑衣童伸手朝韦宗方身上,一阵摸索,起身道:“他身上没有东西。” 沙天佑听得一愕,回头瞧去,果然躺在地上的韦宗方,连长剑都已不见,不觉阴哼一声道:“大概是被他们搜去了,你们快搜搜他们身上。” 慕容修和十三名青穗剑士,方才一经运气,但觉内腑欲裂,真气顿散,此刻正在凝神调息,无暇他顾。 沙天佑亲自动手,在慕容修身上一阵掏摸,四名黑衣童子也分别在十二名剑士身上搜索了一遍,那有镂文犀和引剑珠的下落? 沙天佑暗忖道:“这小子方才只有和南海门及天杀门下的人会过面,莫非东西已被这两拨人取走?哼,南海门那小丫头对这小子暗生情愫。天杀门的人也和这小子早有勾结,那么这两拨人,决不会中途劫去他的东西,说不定是这小子自知引起江湖许多人的觊觎,要他们代为携走。” 想到这里,不禁一声乾嘿,道:“好小子,就算你最狡猾,人落在咱们手里,还怕追不出东西来?”接着挥手道:“带他回去。” 话声一落,身形当先纵起,四名黑衣童子抬起韦宗方,如飞而去。 就在沙天佑离去不久,大路上鸾铃齐鸣,一阵急骤而杂沓的蹄声,由远而近!这一拨人马,少说也有二十来骑,像风驰电卷,急驰而来! 马上人一式黑衣劲装,腰悬黑穗长剑,援兵赶到了,那是万剑会的黑穗剑士! 当前一匹马上是一个头盘小辫,身穿蓝布衫衬的瘦小老人,黑穗总管搜魂鬼手秦大成。 他右臂下垂,单手控绥,黑夜之中,双目炯炯有神,此刻一马当先,驰到近前,目光一扫之下,口中突然“咦”了一声,双肩微晃,人已凭空从马背飞起,一下落到慕容修身前,吃惊的道:“会是慕容总管?啊,慕容兄可是负了伤么?” 他这一停马,身后二十骑黑穗剑士纷纷勒住了马头,飞身下马—— 第三十章 李代桃僵 慕容修和十三名青穗剑士,经过一阵坐息,内腑剧痛已止,只是不能运气,闻言缓缓睁目,道:“是秦兄赶来了?” 秦大成道:“兄弟奉剑主之命,驰援而来,慕容兄伤势怎样了?” 慕容修站起身来,只觉不运气,内腑就并不疼痛,一面摇摇头道:“兄弟和他们都是中了剧毒。” “中毒?”秦大成吃惊道:“慕容兄可是遇上了毒沙峡的人?” 慕容修道:“要是对面施毒,兄弟岂会无备?这极可能是咱们饭菜中,被人做了手脚……” 秦大成暗暗一震,道:“有这等事?”他目光一转,又道:“慕容兄带出来的十六名剑士,可是有了伤亡?” 慕容修道:“不错,方才激战之时,曾有三名弟兄重伤不治。” 秦大成道:“慕容兄可曾迫上韦少侠么?” 慕容修道:“兄弟赶到此地,韦少侠中毒不支,已是昏迷不省人事,奇怪的他身上的引剑珠、镂文犀都已不见。” 秦大成哦了一声道:“他人呢?可是被毒沙峡的人劫走了?” 慕容修道:“说来惭愧,兄弟和他们一场激战,堪堪把他们击退,终于毒发不支,以致韦少侠被那沙天佑劫走。” 秦大成脸上飞过一丝橘笑,怒嘿道:“兄弟迟来一步,至有此失,哦,慕容兄不知还能上马么?” 慕容修道:“兄弟所中剧毒,只要不运气,还无大碍,大概骑马还不妨事。” 秦大成道:“那么慕容兄就请上马,韦少侠既已落在毒沙峡人手中,此事还得立刻禀报剑主,谋求善策才好。” 说话之时,已有一名黑穗剑士牵过马匹,扶着慕容修上马,牵马而行。 十三名青穗剑士,也由黑穗剑士扶持,两人一骑,急急向泌姆山赶去。 初更时分。 泌姆山山腹一间布置华丽的石室中,四周石门紧闭,每一道门外,都有两名手仗长剑的黑穗剑士把守,气氛显得异常严肃,简直如临大敌! 石室中万剑会的几位重要人物,正在紧急秘密议事,室顶那盏琉璃灯,灯光明亮,四周石壁,嵌着的明珠,依然吐着柔和的光辉! 但室中的每一个人,莫不心头沉重! 万剑会主端坐在正中一张紫檀锦椅上,一张淡金脸还看不出有何表情,可是他身后侍立着三个腰佩淡黄穗剑的女子,脸上都有激愤之色。 万剑会主对面两把椅上,左首坐的是青穗剑总管抱剑书生慕容修,右首椅上则是黑穗总管搜魂鬼手秦大成这两位总管,同样面色凝重,似是遇上了极大难题。 石室中的空气,使人感到异常沉闷,沉寂得坠针可闻! 平日万剑会主遇上重大困难的时候,都是如此,这是习惯,他需要思考,静静的坐在椅上没有开口,在座的人,谁敢多说? 过了半晌,万剑会主目光微微抬动,间道:“快初更了吧?"黑穗总管秦大成慌忙答道:“只怕初更已过了。” 万剑会主吁了口气道:“卓九妹这时候还不回来,只怕也出事了!” 秦大成乘机问道:“剑主要卓姑娘去了那里?” 万剑会主有意无意的瞧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本座因韦少侠身怀重宝,一经传出,只怕觊觎的人不在少数,慕容总管走后,本座要卓九妹暗中跟踪南海门的人,看看他们有何举动?” 秦大成嘿然阴笑道:“南海门那丫头,似是对韦少侠暗生情愫,想来还不致对韦少侠下手,只是卓姑娘如被那姓欧的老头发现,这就难说了。” 万剑会主道:“本座耽心的倒并不在此,如论卓九妹武功,纵非那姓欧的对手,要想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试想慕容总管和毒沙峡的人,曾有一场激战,着了人家的道,还情有可说,但本座和所有的人,也会被人家暗施手脚,全体中毒,卓九妹自然也不例外了。” 原来万剑会主和所有万剑会的人,全都中了毒! 慕容修道:“此事确实溪跷,咱们在泌姆山的人,竟会全数中毒,属下想来,只有两种可能,一定是被人混人,在饭菜之中,做下了手脚,另一个,就是咱们这里,出了内奸……” 站在万剑会主身后三名女侍,左首一个接口道:“不错,咱们这里,准是出了内奸,秦总管,你手下的剑士中,可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么?” 黑穗总管秦大成拭拭汗道:“任姑娘下问,兄弟实在难以作答,兄弟手下七十二名剑士,投效万剑会,都在十年以上,兄弟纵然不敢说没有问题,但一时也不易查得出来。” 万剑会主冷冷说道:“纵有内奸,咱们也不怕他飞上天去。” 秦大成垂首道:“属下该死,这等意外之事,会在属下辖下发生,唉,属下连何时中的毒,都会一无所知……” 慕容修暗暗哼道:“看你几时像中了毒?” 秦大成续道:“属下之意、剑主中毒之事、目前似乎不宜声张。” 万剑会主哼道:“假如咱们这里,确有内奸,咱们纵然不声张开去,他既在菜饭之中,下了剧毒,难道不会把消息传递出去?” 秦大成嗫嚅说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万剑会主目光一抬,冷冷的道:“本座倒要听听秦总管的高见。” 秦大成道:“属下之意,咱们这里连剑主在内,一共只有六人,当然不可能会有奸细……” 万剑会主身后一个侍女冷声道:“这很难说。” 秦大成老脸一红,尴尬的道:“咱们全都中了毒,泌姆山是黑穗堂所在,许姑娘要这么说,那么这奸细只有兄弟了。” 许姑娘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万剑会主道:“飞妹不准乱说,听秦总管说下去。” 原来万剑会主驾前四侍,除了黑文君卓九妹之外,目前侍立在万剑会主身后的三人,是任剑妹、许飞妹、林天妹。 这四人各擅“飞龙九式”,每人名字中,合为“九剑飞天”,乃是万剑会仅次于剑主的高手,只是在名义上,乃是万剑会主的侍女。 黑穗总管秦大成经剑主一说,连忙躬身道:“属下之意,方才慕容总管曾听沙天佑说过,三日之内只要不动真气,中毒之人,尚不致发生危险。目前唯一急务,剑主立即飞鸽传书,命樊、宫、陆三位总管火速来援,必须在三日之内,赶来此地。” 万剑会主口中“唔”了一声。 秦大成又道:“至于咱们这里,只要封闭出口,纵有强敌来袭,一二日内,也莫想攻得进来……” 万剑会主微微点头,依然没有作声。 秦大成目光一转,又道:“只要咱们这几个人不声张出去,自然无人得知剑主中毒之事,何况剑主戴有面具,别人也不易瞧得出来……” 原来万剑会主这张淡金脸,果然戴着面具! 秦大成眼看万剑会主没有作声,顿了一顿,续道:“属下认为剑主如能再接见几名剑士,使他们传出剑主并无中毒之象,不但可安人心,假如咱们这里,真有内奸,也可使敌人莫测高深,不知剑主认为是否可行?” 万剑会主淡淡问道:“秦总管要本座召见什么人?” 秦大成道:“属下之意,那黄山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和鄱阳秃尾老龙屠三省三人,在江湖上都是久负盛名之士,投效本会,尚未见过剑主……” 万剑会主道:“你要本座召见他们三人么?” 秦大成道:“属下尚有下情奉陈。” 万剑会主道:“秦总管还有什么事?” 秦大成道:“属下黑穗堂名下,副总管柏文蔚身故之后,尚无适当人选递补,这三人不论武功,机智和在江湖上的名气,都是合适人选,属下想请剑主见过三人之后,就中决定一人,担任黑穗堂副总管之职。” 万剑会主点点头道:“本座都同意了,秦总管速即传下令去,要樊总管他们在三日之内,赶来驰援,至于麻冠道人等三人,可在明晨带来见我。” 秦大成连忙起身道:“属下遵命。” 万剑会主道:“本座需要休息了,两位总管请吧!” 慕容修也同时站起身子,和秦大成两人,退出屋去。 韦宗方醒来时,他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卧房,自己躺卧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布棉被,床边一张木桌上,放一盏灯檠,灯芯结了一个如意似的灯花,灯光并不明亮。 茅屋、板窗,四周蛙鸣,国国如潮,并且还隐隐可以听到犬吠。 够了,就凭眼前这些物事,韦宗方已可猜想的到这是农村人家的一间卧房,自己怎会睡在这里呢?竭力思索,也想不起来。 韦宗方长长吁了口气,准备挺身坐起,那知一挺之间,忽然头脑昏胀,四肢乏力,无法坐起,心头蓦的一怔,立时警觉到自己的头脑昏胀和四肢乏力,并不是一回事情! 这是近来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经验告诉他的头脑昏胀,是自己被人下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醒来之后必有的现象,至于四肢乏力,则是被人点了穴道,四股不能动弹! 于是使他想起在途中遇上自称是自己父执的绿袍老人,后来甘瘤子,和束小惠等人赶到,绿袍老人走了,自己急于找寻不知名的叔叔,别过众人,一路疾奔…… 后来,再也想不起来了。那么,自己的躺在这里,是着了人家的道?就算中人暗算,自己怎会一无所知…… 正在忖思之间,突然门声呀然,一个身材苗条的玄衣女子缓步而入,直向床前行来! 韦宗方睁大双目,侧脸瞧去,那女子一身玄色衣裙,年约二十三四,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还有,她腰间悬着的一柄长剑,垂着淡黄剑穗,她脸上含着笑容,两道秋水般的眼神,正望着自己!韦宗方认识,她正是万剑会主驾前四侍之一的黑文君卓九妹! 于是韦宗方恍然大悟,自己落在万剑会的手里了!无怪会不知不觉的中了蒙汗药,那是自己喝过他们的茶水。 无怪被人点了四肢的穴道,那是他们早已派人守在路中,等自己昏过去了才掳来此地。 匹夫无罪,怀壁甚罪,引剑珠、镂文犀,两者之间,只要有一件,就足以引人觊觎,何况两件东西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这两件宝物,都是克制万剑会的东西,他们自然不肯放过的了。 卓九妹款款行近,两道秋波凝注在韦宗方的脸上,轻声问道:“你醒过来了么?” 话声温柔,不像她平日那样冷冰冰的声音,从这轻柔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她对韦宗方十分关注! 韦宗方心中暗暗一哼,冷声道:“刚刚醒来。”他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语声一顿,接着又道:“卓姑娘奉命行事,这件功劳,倒是不小!” 卓九妹睁大双目,奇道:“你认识我?啊,你说什么?” 韦宗方道:“难道你不是奉万剑会主命来的?” 卓九妹笑道:“自然是了。” 韦宗方道:“卓姑娘擒住了在下,自然是件大大的功劳,在下说错了么?” 卓九妹嗤的笑道:“是我擒住了你?” 韦宗方道:“难道不是?” 卓九妹笑着问道:“我为什么要擒住你呢?” 韦宗方冷哼道:“这还用在下说么?” 卓九妹眨动眼睛道:“你自然要说,不说我怎会知道?” 韦宗方道:“那你是干什么来的?” 卓九妹咕的轻笑了声,道:“我就要听你说说,我是干什么来的?” 韦宗方心头火起,冷笑道:“在下醒来之后,头脑昏胀,四肢不能动弹,自是你们暗施阴谋鬼计,使用迷药,再点我穴道,才把我擒来,目的当然在于引剑珠、镂文犀了。” 卓九妹娇笑道:“你真聪明,全给你猜对了。” 韦宗方怒声道:“用阴谋诡计,擒住了我,也非英雄行径。” 卓九妹眼珠一转,又道:“你是说我奉剑主之命,暗算于你了?” 韦宗方道:“难道不对?” 卓九妹道:“很对,嗯,韦少侠对我们剑主的看法如何呢?” 韦宗方道:“贵会主潇洒不群,为人豪迈,原是可交之友,可惜……” 卓九妹目光一亮,凝注着韦宗方问道:“可惜什么?” 韦宗方道:“可惜当了万剑会主。” 卓九妹柔声道:“你说得明白一点好么?” 韦宗方道:“当了万剑会主,自然是以贵会利益为重。” 卓九妹道:“你是说,本来你们可以做个很好的朋友,就是因为剑主是万剑会主,为了本会利益,才谋夺你的引剑珠、镂文犀,不能顾全朋友,对不对?” 韦宗方道:“不错。”。 卓九妹道:“你真是咱们剑主的知己!” 韦宗方道:“可惜现在已成了敌人。” 卓九妹举掌拍开韦宗方左臂穴道,笑道:“韦少侠瞧瞧引剑珠还在不在你手上?” 她只解开了韦宗方左臂穴道,韦宗方举手一瞧,镶嵌引剑珠的戒指,依然戴在自己手上。 卓九妹又从桌上取起镂文犀,朝韦宗方面前晃了晃道:“镂文犀也在这里,韦少侠看清楚了吧?这就证明咱们并没有劫夺你的宝物了。” 韦宗方冷哼道:“在下落在你们手里,此刻虽没取去,迟早都是你们囊中之物。” 卓九妹道:“你这人怎么老是往坏处想,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咱们剑主,为了你,一路派人接应,才把你救来此地,你却一口咬定咱们是觊觎你的宝物来的,要不是看在你还有良心,说咱们剑主‘是可交之友’,我才不理你呢!” 韦宗方听得不由一怔,疑信参半的道:“姑娘既将在下救来,何以要点我四肢穴道?” 卓九妹瞧着他笑道:“现在还不能替你解开。” 韦宗方道:“那为什么?” 卓九妹轻笑道:“这样你可以老实些!” 这话就是说,解开了韦宗方四肢穴道,韦宗方就会不老实了。 卓九妹话声出口,突然觉得这话有了语病,不禁脸上一红,接着说道:“因为你中毒极深,需要好好的趟着,不能动弹,我才点了你的穴道。” 韦宗方脸上一红,歉然道:“姑娘怎不早说,在下多多开罪了。” 卓九妹白了他一眼,披披嘴道:“你现在明白了?” 韦宗方道:“在下还有许多未明之处,不知姑娘可否赐告?” 卓九妹举手掠掠鬓发,道:“不用问,还是我告诉你吧!你走后不久,剑主料定毒沙峡的人决不会轻易放过于你,就要慕容总管率同十六名青穗剑士,暗中跟在你后面……” 韦宗方听的暗暗惭愧,人家一片好心,自己却误会他觊觎宝物。 只听卓九妹续道:“但暗中跟踪你的,还有南海门和天杀门的人,慕容总管看他们行径,似乎对你并无恶意,也就不露行迹。后来你别过他们,一路疾奔,南海门和天杀门的人敢情跟了你几十里路,认为已可无事,便自回去,但你却在奔出不到十里之处,突然中毒昏倒地上。” 韦宗方忍不住道:“是慕容总管救了在下?” 卓九妹道:“慕容总管早已发现沙天佑一路跟了下来,他就叫一名和你身材相似的剑士,故意把他引开,但就在把沙天佑引开之时,就发现你昏倒路上,慕容总管吩咐两名剑士,偷偷把你送来此地,又叫和你身材相似的那名剑士,扮成了你,假装昏迷不醒,任由毒沙峡的人擒去。” 韦宗方道:“慕容总管救了在下,何用再叫人假扮在下,那假扮在下之人如被识破,岂不因在下之故,送了性命?” 卓九妹笑了笑道:“要人假扮你,其中自然另有缘故,这是咱们剑主授意的,你将来自会知道,至于派去的人,不但身材和你极像,就是易容之术,也极高明,沙天佑纵是老好巨猾,只怕也难以辩识真伪,尤其他武功之高,在青穗剑士中,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此行决可胜任愉快。” 韦宗方道:“在下身中剧毒,想是姑娘解救的了?” 卓九妹低笑道:“说起来,应该是你救了我才对!” 韦宗方道:“姑娘说笑了。” 卓九妹道:“一点也没有说笑,不但是你救了我,还救了两名青穗剑士,而且万剑会还有很多人,要你去救呢!” 韦宗方越听越奇,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卓九妹道:“你中的剧毒,是镂文犀治好的,只是你中毒极深,到这时候才醒过来,我和两名护送你来此的青穗剑士,同样被人暗施手脚,中了慢性之毒,也幸亏你的镂文犀,才行解了,方才接到本会飞鸽传书,才知泌姆山的人,全中了暗算,非镂文犀不解。” 韦宗方道:“贵会主也中了毒么?” 卓九妹斜脱着他含笑道:“韦少侠好像很关心咱们剑主?” 韦宗方道:“在下和贵会主虽是初次见面,但贵会主的风度秀异,谈吐温文,在下至为心折。” 卓九妹目中异彩一闪,低低的道:“这大概就是惺惺相惜吧,咱们剑主对韦少侠也极表倾心。” 韦宗方道:“既然贵会多人中毒,在下已经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赶回泌姆山去。” 卓九妹微微摇头道:“不成,咱们在这里,最少也要住上两天,等到后天才能动身。” 韦宗方道:“那是为了什么?” 卓九妹徐徐说道:“我要在这里等几个人。” 韦宗方道:“贵会不是有很多人中了毒等待救治么?” 卓九妹道:“不要紧,他们中的慢性之毒,三日之内还不会发作,此时赶去也无补大局……”她话声一顿,接着“嗯”了一声,道:“你中毒极深,此时体力未复,还是早些睡吧! 说完,举手拍了韦宗方四肢穴道,转身出去。 韦宗方躺在床上,果然觉得手脚沉重,脑际间昏沉沉的,不觉睡熟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韦宗方缓缓醒来,只听门外有人低声说道:“姑娘,樊总管的回书来了,两日之内,可以赶来。” 卓九妹道:“知道了。” 那人又道:“属下方才在咱们左近,发现有人徘徊不去,此人形迹十分可疑。” 卓九妹道:“咱们都已经改了装束,不会引人注意,别去理会他们也就是了。” 那人应了声“是”,声音便趋寂然。 又过了一回,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缓缓走近,房门开处,只见一个青布包头,身穿花布衫裤的女子,手中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那女子虽是布衣荆钦,一身乡村姑娘打扮,却生得清丽绝尘,白嫩的脸上,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当真是宜喜宜嗔! 韦宗方原当走进来的是黑文君卓九妹,此刻瞧到了这位布衣少女,不由微微一怔,慌忙翻身坐起。 那布衣少女睁着一对圆大的眼睛,含羞道:“是我把相公吵醒了吧?” 声音娇婉,宛如出谷新驾,好听已极! 韦宗方跨下木床,含笑道:“姑娘好说,在下已经醒了一回,早该起来了。” 那布衣少女道:“那是咱们这里乡村地方,一切因陋就简,相公没睡好了,卓姑娘说,相公身子还没复原,该多休息一回才好!” 韦宗方见她谈吐不俗,听口气敢情是此屋主人的儿女,一面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在下已经好了。” 那布衣少女把木盘放到桌上,嫣然笑道:“这是卓姑娘临去时关照我替相公熬的粥,相公将就着吃吧!” 韦宗方道:“卓姑娘走了么?” 布衣少女抿嘴一笑,道:“卓姑娘和两位大叔走了不多一回,她说出去有事,要相公安心休息,在这里等她。” 韦宗方道:“她还说了什么?” 布衣少女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卓姑娘还说,这里离泌姆山只有几十里,相公在一两日内,最好不动真气,就是有人找来,只管在房中休息,不要出去。” 她说到这里,接着笑了笑道:“其实相公住在这里,自然不会动气的了,我就是怕两个哥哥,粗手粗脚的不会做事,才由我来伺候相公,相公总不会动我的气吧?” 韦宗方听她把“不动真气”,当作了生气的动气,心中暗暗好笑,一面忙道:“姑娘言重,在下已经打扰了,怎会动姑娘的气?” 布衣少女柔顺的道:“相公不动我的气就好,哦,粥快凉了,相公趁热吃吧,我还有事去。” 韦宗方道:“姑娘只管请便。” 布衣少女粉脸一红,低低的道:“我叫霜儿,相公叫我霜儿好了。” 说完低着头,很快的走出房去。 韦宗方往桌上一瞧,木盘中放着一锅白粥,和四碟小菜,他一晚没吃东西,腹中早已饥饿,也就不再客气,一口气吃了两碗稀饭。 想起卓九妹昨晚曾说要在这里等几个人,万剑会的人,全体中了人家慢性剧毒,但她却说要等到明天,才能赶回去,想来其中必有重大事故。 她既然留下了话,要自己在此等她,看来只有等她来了再说,心念转动,当下就在床下运功调息,那知这一运气,韦宗方顿时觉察到自己体内气机虽已畅通,但元气确实未复,心中不禁暗暗吃惊:“不知自己中的究是何种剧毒,竟然会有如此厉害?” 他那里知道昨天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人家最厉害的独门奇毒功夫!要知对方暗下毒手,原有两种打算。一是志在手擒于他,那么等你毒发之时,他自会适时赶到,喂你解药。 二是万一被人救去,没有他的独门解药,救走了也是白饶。 韦宗方毒发昏迷,正好遇上慕容修,再由两名青穗剑士护送他走了二三十里路,未能及时解救,中毒已深,纵有善解天下奇毒的镂文犀,等到解去剧毒,内腑受毒物侵蚀,耗损真元,一时自然无法复元了。 却说韦宗方正在运气之时,只听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佛号:“阿弥陀佛!” 声音震耳,恍若沉雷,韦宗方不觉一怔,这声音听来极熟! 就在此时,只听霜儿的声音道:“老师父,你是干什么的?”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贫衲化缘来的。” 韦宗方摹然暗哦一声:“这和尚是铁罗汉广明!”—— 第三十一章 唬住秃尾 只听霜儿道:“你化缘也不能闯到人家家里来呀!” 铁罗汉道:“女施主就是一个人在家么?” 霜儿道:“谁说只有我一个人?我两个哥哥不是就在田里种菜么?” 铁罗汉道:“女施主家还有什么人?” 敢情他说话之时,还在东张西望,霜儿道:“你这老和尚怎么啦,快快出去。” 铁罗汉道:“女施主不用害怕,贫衲自然会走。” 霜儿道:“谁害怕了?一个化缘的老和尚,我才不怕呢!” 铁罗汉问道:“这屋里有人么?” 霜儿气鼓鼓的道:“自然有,那是我哥哥,有些不大舒服,别惊动了他。” 韦宗方忖道:“铁罗汉问的,敢情是自己这间房了。” 铁罗汉道:“不是女的?” 霜儿咕的笑道:“我哥哥是男的还是女的?” 铁罗汉道:“女施主可以让贫衲瞧瞧令兄么?” 霜儿道:“你好像是在找人?” 铁罗汉道:“女施主说对了,贫衲确实是找人来的。” 霜儿道:“你要找我哥哥么?” 铁罗汉道:“贫衲怎会找女施主的令兄?” 霜儿道:“那你就不用看了。” 铁罗汉道:“屋里如若真是令兄,贫衲立时就走,决不打扰女施主。” 霜儿道:“好吧,你瞧了立时要走。” 铁罗汉道:“这个自然。” 韦宗方听得心头大急,暗道:“铁罗汉广明,一身武功已致上乘,自己要是换了平时,倒也并不惧惮,只是此刻体力未复,只拍不是他的对手……” 只听霜儿隔着门叫道:“哥哥,有个老和尚要瞧瞧你,你不用起来,只管睡着好了。” 韦宗方听她这般说法,只得躺到床上,伸手一摸,自己一柄长剑,已不在身边,不知被卓九妹放在那里去了? 正在此时,只见房门呀然开启,铁罗汉广明双手合十,当门而立,但他只朝自己望了一眼,竟似不认识一般,目光朝室中一转,回了出去,口中说道:“阿弥陀佛,贫衲惊扰了。” 韦宗方瞧得大奇,他明明认识自己,怎会浑似不见? 霜儿轻轻关上房门,间道:“老师父,你要我的究是什么人?” 铁罗汉道:“贫衲找的是一位穿黑色衣服的姑娘。” 韦宗方心中暗道:“铁罗汉那是找卓九妹来的了!” 心念方转,只听霜儿口中轻轻“哦”了一声。 铁罗汉原已要走,给霜儿这轻轻一“哦”,不由又停了下来,问道:“女施主见到过穿黑衣的姑娘么?” 霜儿只要说不知道也就是了,但她却偏偏问道:“老师父找穿黑衣姑娘有什么事么?” 铁罗汉道:“要找她的不止贫衲一个,女施主如果看到她朝那里去的,就请明白见告。” 霜儿道:“老师父要找的黑衣姑娘,可是腰里挂着一把宝剑,剑上还垂着鹅黄色丝穗……” 铁罗汉道:“女施主说的一点不错,贫衲要我的就是她了。” 霜儿“咭”的笑道:“那是卓姑娘了!” 铁罗汉道:“她正是卓姑娘,女施主认识她?” 霜儿轻笑道:“卓姑娘就住在我们这里!” 铁罗汉喜道:“她人呢?” 霜儿道:“她出去了,就要回来的,老师父请坐,在这里等一回好了。” 铁罗汉沉哼一声,敢情果然依言坐了下来。 霜儿道:“老师父,不用客气,请椅子上坐,咱们这是泥土地,潮气很重,坐久了会生病。” 敢情她是一番好意:但铁罗汉广明已在地上盘膝打坐,理也没理她,霜儿自言自语的说道:“这胖和尚可真也奇怪,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却要坐到门角落里的泥上上去。” 敢情铁罗汉不怀好意,坐在门角落里,只要卓九妹跨进门来,他就好出其不意,突起发难。 韦宗方发现自己功力未复,只是在床上运功调息。 茅屋中暂时又恢复了宁静。 只有厨房里传出来霜儿在淘米、洗菜的声音,但宁静了只有盏茶光景,屋外又响起一阵步履之声,及门而止!一个苍劲的声音间道:“里面有人么?” 韦宗方心中一动,听出那是秃尾老龙屠三省的声音! 霜儿放下米锣,一双水淋淋的手,都来不及揩抹,匆匆地跑了出去,问道:“老伯怕,你有什么事吗?” 秃尾老龙沉声道:“这屋里就是你一个人么?” 霜儿在布裙上抹抹手,道:“奇怪,你们都是这样问我!嗯,老怕伯,还是我问你吧,你是不是也是找一个穿黑衣的姑娘来的?” 秃尾老龙听得一怔,道:“小姑娘,你如何会知道的?” 霜儿笑道:“我是听那胖和尚说的。” 秃尾老龙道:“广明大师,他往那里去了?” 霜儿道:“他要找卓姑娘,我告诉他,卓姑娘就住在我们这里,这时候出去了,就会回来的,他说要在这里等她。” 秃尾老龙道:“大师人呢?” 霜儿咕的笑出声来,伸手一指,道:“你瞧,那胖师父不是好好的坐在那里?” 秃尾老龙跨进了一步,回头瞧去,只见铁罗汉闭目垂帘,盘膝坐在门角落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依然一动不动,状若入定,心头蓦然一动,走到铁罗汉身边,问道:“大师如何了?” 铁罗汉恍如不闻,依然连眼也没睁一下。 秃尾老龙见多识广,一看铁罗汉的情形,分明是被人制住了穴道,这就立时举手在他身上拍了两下。 霜儿道:“啊,者伯伯,你别拍他呀,这胖师父好像是睡熟了呢!” 秃尾老龙拍了两下,眼看铁罗汉仍然一动不动,心下大奇,手起掌落,接连又拍了他几处大穴,仍然无效,心知铁罗汉遇上高人,被人家用特殊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口中不觉嘿了一声,突然转过身去,目光凌厉,盯着霜儿,沉声喝道:“广明大师被谁制住的?快说!” 韦宗方听出秃尾老龙声音不对,霜儿不会武功,莫要吃了他的亏,心念一动,立即一跃下床,掩到门口,凑着板缝瞧去,只见秃尾老龙扬着双手,逼到霜儿面前。 霜儿畏怯的后退了一步,回头望望自己房中,道:“老怕怕,你干么这么凶,我哥哥身体不大好,需要静养,你别惊动了他。” 秃尾老龙道:“老夫问你,广明大师被什么人制住了?” 霜儿睁大眼睛,摇了摇头道:“没有啊,他不是好好的坐在那里?他是自己坐下去的,谁也没有动他。” 秃尾老龙冷嘿一声道:“老夫走了多年江湖,岂会被你女娃儿骗了?可是卓九妹躲在暗处,点了他穴道?” 说话之间,脸露狞笑,又逼前了一步。 霜儿这回没有后退,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只见她理直气壮的道:“真的没有,方才我告诉他,卓姑娘就要回来的,你要不要在这里等她,我搬了一张椅子给他,胖和尚只哼了一声,就理也没理,朝地上坐去,我说咱们这里泥土地,潮气重,坐久了会生病……” 秃尾老龙没待她说完,突然仰天大笑。 但就在他张口大笑之际,霜儿忽然素手一扬,一颗细小的黑影,朝他口中投了过去! “老夫真……咕……啊……”他话到一半,突然似有一颗药丸,飞入口中,一下滑下喉咙,“咕”的一声,咽下肚去,口中同时“啊”了一声,双目精芒电射,右掌一举,似有朝面前站着的霜儿直劈下去之意! 但他是个老好巨滑之人,自己吞下的不知是什么药丸,岂肯贸然下手?右掌作了个势,厉声喝道:“小丫头,你丢入老夫口中的是什么东西!” 霜儿拍手笑道:“你真的会笑,卓姑娘猜的真准!” 她简直不知厉害,秃尾老龙这一爪真要当头抓下,霜儿这脑袋瓜,不被抓上五个大窟窿才怪! 秃尾老龙脸色狞厉,喝道:“老夫问你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霜儿道:“自然听到了,我投到你嘴里的是颗毒药。” 秃尾者龙大怒道:“小丫头,你可知你的性命,就在老夫手里么?” 霜儿毫无惧色,甜甜一笑道:“你劈死我也没用,解药不在我身上,啊,老伯伯,你知不知道你的老命,在卓姑娘手里么?” 秃尾老龙真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死,但对方说的不错,自己这条老命,已经操在人家手里,这就忍气问道:“小丫头,这是什么毒药?” 霜儿披披嘴道:“你一口一声的叫我小丫头,你想,我会告诉你么?” 秃尾老龙道:“你要老夫叫你什么?” 霜儿咕的笑道:“我又不要你叫老奶奶,但口头上客气些,叫我一声姑娘总可以吧?” 韦宗方听的暗暗好笑,心想:“秃尾老龙为了性命,就是要他叫老奶奶,也照叫不误!” 只听秃尾老龙道:“好,老夫就叫你姑娘好了。” 霜儿又道:“看你可怜,我就告诉你吧,这毒药是卓姑娘留下来的,她算准一个胖和尚,一条秃尾者龙,还有一个阴阳怪气的老道士,都会来找她,她要我在你张大嘴巴大笑的时候,把药丸丢到你嘴里去……” 秃尾老龙道:“老夫问你这是什么毒药?” 霜儿道:“你急什么,反正不会让你马上死的。” 秃尾老龙心内虽是十分忿怒,但脸上却飞过一丝奸笑,道:“卓姑娘可是有什么差遣么?” 此人当真老好巨猾,听出霜儿口气,已知自己纵然服下毒药,已是无碍。 霜儿笑道:“你猜对了,卓姑娘说,她这颗毒药,要过了十二个时辰,才会毒发身死,那时浑身血肉腐烂,连骨头都要化成一滩脓血……嗯,说来叫人恶心,我不说了……” 秃尾老龙不禁脸色微变,说道:“姑娘还没说出卓姑娘要老夫办什么事?” 霜儿道:“是了,我差点忘了,卓姑娘说,她要你做两件事,第一件,要你把那个阴阳怪气的老道士引来……” 秃尾老龙道:“第二件呢?” 霜儿道:“第二件事,我就不知道了,她要你在这里等她。” 秃尾老龙道:“好,老夫遵办。” 霜儿变色道:“慢着,你等一等,我先把东西拿出来了。” 说完,匆匆往屋里奔去。 韦宗方看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居然把秃尾老龙制得服服贴贴,心中暗暗称奇! 这时不知她一下奔入房去,究竟要拿什么东西? 一回工夫,只见霜儿匆匆从房中出来,双手捧着六支锋利短剑,走近木桌把短剑一支支排在桌上,剑柄留在桌外。然后转身朝门口板门作了个手势,就袅袅停停的走了过去,口中好像还在数着步数,回头笑道:“这是卓姑娘临走时教我的,我就耽心管不管用?” 秃尾老龙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紧闭着嘴角,阴沉的望着她。 霜儿回到木桌边上,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叫那个阴阳怪气的老道士来了,只是你要记住,务必要把者道士引到板门边上。” 这下韦宗方明白了! 秃尾老龙也明白了! 她这一举动,就是说,秃老龙把黄山麻冠道人引进来,靠近那扇木板门,她要用六柄短剑朝麻冠道人掷去! 这简直是开玩笑,试想麻冠道人的武功,已臻上乘,就是暗器名家,想在出其不意,猝起发难,一手六剑齐发,也休想伤得了他,何况霜儿又站在木桌边上,桌上又明明放着六支短剑,来人就算比麻冠道人差得多,也不难从容躲闪,何况来的是盛名久著的黄山麻冠?何况霜儿又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卓九妹临时教了她掷剑的手法,又有何用? 秃尾老龙看了六支短剑一眼,阴恻恻问道:“姑娘凭这六支剑,能伤得了道长么?” 霜儿扭头道:“谁说要伤他?我只要吓唬他就好了。” 秃尾老龙嘿然冷笑道:“姑娘这六支剑,只怕只能吓唬三岁孩子!” 这话不错,麻冠道人纵横大江南北,见过多少阵仗,就凭这六支短剑,那会唬得住他? 霜儿粉腮一鼓道:“这个不用你管,你只要把他引来,让他靠近这扇木板门,你的第一件事,就算办完了。” 这话也不错,你又不是存心帮她,只不过服了毒药,替人办事,唬不唬得往黄山麻冠,关你屁事? 秃尾老龙嘿然微哂,走出屋去,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他果然不愧老龙之名,这声长啸,咳亮苍劲,直冲霄汉,当真像老龙长吟! 就在他啸声发出不多一会,只见南首一条小径上,忽然现出四五条人影如飞而来! 前面四个,一式黑色劲装,背负黑穗长剑的武士。四人身后,则是一个麻冠黄衣的老道,手执拂尘,飘然行来! 这老道双目如线,高颧阁嘴,紧闭着嘴唇,唇角微微下垂,一股阴沉样子,正是新任万剑会黑穗堂副总管的黄山麻冠道人! 他老远看到秃尾老龙屠三省站在茅屋檐下,直等他飘然行近,才打了个稽首,阴沉笑道:“屠兄可是有什么发现了么?” 秃尾老龙呶呶嘴道:“卓姑娘就在这里了。” 他肚子里吞了一粒毒药,有苦难言,只好依照霜儿的话,把麻冠道人引进屋去,话声一落,没待麻冠道人发问,就转身朝屋中走去。 麻冠道人等一行,就是奉命来找卓文君的,一听卓九妹原来就在此地,不觉双目一睁,问道:“她人呢?” 那知话声出口,秃尾老龙已经转身朝屋里走去,不觉也举步跟了进去。 堪堪跨进木门,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好了?就叫他停在那里,别动!” 麻冠道人原是生性多疑的人,他跟着秃尾者龙跨进茅屋,只觉秃尾老龙朝左侧闪了开去,心中已是起疑。此刻声音入耳,果然停住身形,举目瞧去! 要知此刻已是快近午牌时光,屋外阳光强烈,茅屋中就显得黝黑,麻冠道人从外面进来,自然要停上一停,方能看得清楚。 他目光一转,只见左首靠壁一张木桌下首,站着一个青布包头的少女,桌沿上一排放了六柄短剑,剑柄留在桌外,此刻那少女两手已经抓起两柄短剑,朝自己比着作势。 麻冠道人那会把霜儿手上朝他比试的两柄短剑,放在眼里?但他却对秃尾老龙的举动,感到奇特,不由皱皱眉道:“屠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秃尾老龙苦笑道:“广明大师受人暗算,咳、咳,兄弟也被这……位姑娘下了毒……” 他“这”了两声,差点又叫出“丫头”来了。 麻冠道人几乎不敢相信,在江湖上闯了几十年的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全会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的道?一双细目,不禁朝霜儿望去,问道:“就是她……” 霜儿叫道:“老道士,我要把你钉在门板上,看剑了!” 她手中比试着的两柄短剑,忽然扬手朝麻冠道人掷来。 瞪着眼睛,在门缝中张望的韦宗方,瞧到霜儿双手掷出的短剑,根本不成手法,暗暗叫了声:“要糟!” 两柄短剑飞出去的势道,虽然还算劲急,但准头根本不准,再看掷出去的短剑,到了中途,忽然一柄左偏,一柄右偏,交叉着飞去。 麻冠道人连瞧也没瞧,口中阴阴一哂,左手大袖一挥,朝两柄短剑上拂去,但就在他一拂出手,久经大敌的黄山麻冠陡然感到不对!两柄交叉而来的短剑,快要接近自己身前,剑身上突然发生嗡然轻嘶,剑光也在这刹那之间,突转强烈! 生似那小姑娘是天下剑术中的第一高手,已能把两柄短剑控制到收发由心,而且在发剑之初,已经计算精确,等到短剑接近敌人之时,贯注在剑上的真力,才突然透剑而出!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这一段话,原是麻冠道人电光石火般的感应,但他发觉得已经迟了!拂出去的衣袖,真气拂拂,何等强劲?但竟然拂不动霜儿掷来的双剑,剑尖“嗤”的一声,刺破了衣袖,剑锋同时也划破了麻冠道人的手腕! 麻冠道人心头一惊,百忙中左手上扬,连身形都来不及躲避,但听“夺”“夺”两声,眼前寒光一闪,两柄交叉飞来的短剑,一左一右,交叉钉上板门! 不,交叉钉在麻冠道人头颈两侧,离他咽喉不过几分之差,麻冠道人伸长脖子,一颗头连转动都不敢转动一下。 这下可把韦宗方和秃尾老龙瞧得目瞪口呆,心头猛凛,黄山麻冠真会被她钉在板门之上! 麻冠道人成名几十年,被人家掷出来的两柄短剑,就钉在板门上,真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遭,他头颈不敢转动,双手迅速上举,正待去拔短剑…… 霜儿咭的笑道:“老道士,就是这样吧,别动了!” 口中喊着,两手已迅速从桌沿上抓起两柄短剑掷了过去,两柄掷出,又迅速抓起两柄,挥手掷出!这四柄短剑,同样两柄一组,交叉而去,只听“夺”“夺”“夺”“夺”四声轻响,麻冠道人堪堪举起要去拔剑的双手,又被四柄短剑,交叉钉在木板门上。这真是一瞬间的事,麻冠道人被剑锋划破的衣袖上,此时才缓缓渗出血来! 秃尾老龙早已被震慑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村姑娘打扮的小姑娘,会有这般近乎神奇的手法,楞在边上,一动不动。 霜儿吁了口气,拍拍手,轻笑道:“这手法真好,真的会把老道士钉在门上,动都不能动了!” 麻冠道人头颈上交叉钉着两柄短剑,双手也被交叉钉住,不敢丝毫挣动,他原是心机极深的人,不怒反笑,低沉的道:“屠兄,这是你们设好了的圈套吧,没想到贫道会上你的当。” 秃尾老龙急忙说道:“道兄,这和兄弟无关。” 霜儿接口道:“我只要他把你引来,他吞了我一颗毒药,自然听我的了。” 麻冠道人阴恻恻说道:“小姑娘,你一手六支飞剑,能把贫道制住,倒是高明得很!” 霜儿挑着眉毛笑道:“这是卓姑娘教我的咯!” 麻冠道人道:“卓姑娘人呢?贫道就是找她来的。” 霜儿道:“你耐心等一会,她就会回来的。” 麻冠道人道:“你要把贫道怎的?” 霜儿道:“等卓姑娘来了,她自会放你。” 却说那守在屋外四周的四名黑穗剑士,眼看麻冠道人进入屋去,过了一回,依然不见出来,忍不住探头往里瞧去。这一瞧,只见他们副总管赫然活生生的钉在板门之上,不觉大吃一惊,四人打了一个手势,呛、呛、呛、呛长剑出鞘,正待朝屋中扑来! 霜儿一手叉腰,大声叱道:“站住,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要干什么?” 四名黑穗剑士但觉她一双大眼睛中,闪着亮晶晶的光彩,竟然使人不敢逼视;四个人不由自主的停下步来。 其中一个剑士说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霜儿反问道:“我有什么意思?” 那剑士道:“姑娘可知被你钉在板门上的是什么人?” 霜儿道:“他是什么人?” 那剑士道:“这位道爷是咱们万剑会黑穗副总管!” 霜儿不信的道:“你们是万剑会的人?” 那剑士道:“咱们自然是万剑会的人,” 霜儿冷笑道:“你们还是万剑会的人么?” 那剑士怒声道:“怎么不是?” 霜儿道:“你们背叛万剑会,暗向剑主下毒,还亏你们敢说是万剑会的人?” 四名剑士相顾愕然,那人道:“你胡说什么?” 霜儿轻哼了声问道:“你们没有中毒?” 那剑士道:“没有。” 霜儿道:“你们黑穗剑士都没有中毒是不是?” 那剑士道:“自然都没有。” 霜儿道:“这就是了,你们黑穗剑士都没中毒,何以青穗总管手下的青穗剑士全中了毒,何以你们剑主和驾前四侍,也会中毒?” 那剑士身躯一震,道:“你听谁说的?” 霜儿道:“你们会里不是有一位黑文君卓九妹姑娘吗,她昨晚就住在这里,这话是她亲口说的,自然不会错了。” 那剑士听得将信将疑,问道:“卓姑娘人呢?” 霜儿道:“她出去了,马上就会回来。” 四名黑穗剑士相互望了一眼,仍由那人说道:“卓姑娘还说了什么?” 霜儿笑道:“卓姑娘说……” 她故意拖长语气,眼珠一转,朝钉在板门上的麻冠道人溜了一眼,才道:“这次你们剑主和青穗剑士,被人暗下剧毒,事出离奇,其中只怕有了奸细,但你们黑穗剑士,投效万剑会,都在十年以上了,平日忠心耿耿,不可能会有人背叛,勾结外人,那就是只有黄山麻冠和铁罗汉、秃尾老龙三人,是新近才加盟的……” 麻冠道人虽被钉在门板上,丝毫不能动弹,但他却在闭着眼睛养神,闻言不觉双目一睁,怒声道:“卓九妹怎好如此武断?” 霜儿披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哼,卓姐姐说,你们三个都是坏人,尤其是你最坏,专门用鬼心思暗算别人,这次向剑主下手,就是你们三人。” 三个人中只有秃尾老龙服下毒药,不禁急道:“这真是夭大的冤枉,兄弟根本不知其事。” 霜儿道:“哼,你会不知道?你们三人当中,只有你会使迷药,是不是?” 秃尾老龙急道:“兄弟虽然会使迷药,但他们中的是慢性毒药,兄弟从不使毒。” 霜儿咕的笑道:“听到没有,他连你们剑主中的是慢性毒药都知道,鬼才相信你不是参与阴谋的人,所以卓姐姐要让你吞服天下最毒的毒药。” 第三十二章 谈笑问供 四名黑穗剑士听得有些相信了,各人都没有作声。 秃尾老龙拭拭汗道:“你不是说卓姑娘要兄弟办两件事,办完了就给解药?” 霜儿笑道:“是啊,第二件事,大概就是要你戴罪立功了。” 秃尾老龙吁了口气道:“兄弟能力所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霜儿道:“卓姑娘让你服下毒药,自然不会要你的命了,她要我钉往老道士就是要亲自处决他,因为他是罪魁祸首。” 麻冠道人道:“她说谁是罪魁祸首?” 霜儿道:“自然是你了,秃尾老龙,你说是不是他?” 秃尾老龙抓抓他脱了顶的头皮,道:“这个么?兄弟就不知道了。” 霜儿道:“你说不知道,那就是他了。” 麻冠道人突然呵呵大笑,但他这一大笑,震动喉咙,就碰上了交叉钉着的剑锋,被剑锋剥破了些表皮,一丝鲜血隐隐渗出,他笑到一半,慌忙停住。 霜儿道:“你笑什么?” 麻冠道人阴声道:“贫道笑那卓九妹估计错误,万剑会主少不更事……” 霜儿睁大眼睛道:“你此话怎说?” 麻冠道人冷嘿道:“黑穗剑士投效万剑门都在十年以上,但可惜十年以上的人,全都受了万剑会已有二十年以上的人的胁迫,身不由主……” 那四名黑穗剑士中,为首的一个突然一跃而起,喝道:“老杂毛,你敢血口喷人?” 剑随人进,一道寒光,疾向麻冠道人当胸刺到! 黑穗剑士个个剑术高强,麻冠道人换在平时,也许可以对付得下,但他此刻身子钉在门板上,丝毫动弹不得,那剑士猝起发难,剑光如电,眼看黄山麻冠,就要丧命剑下。但就在那剑士堪堪纵身跃起,突然闷响一声,“砰”的一声,跌坐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这简直是一窝风,门外三名黑穗剑士,好端端的同时也“砰”“砰”几声,跌了下去,倒地不起! 霜儿站在木桌边上,睁大眼睛,奇道:“他想杀你灭口!哦,秃尾老龙,是你救了老道士?” 秃尾老龙摇摇头道:“奇怪,兄弟简直来不及出手!” 麻冠道人依然迷着两道眼缝,但眼缝中精芒闪动,阴沉的道:“屠兄,他被人打中穴道,你拍开他问问受了何人指使?” 秃尾老龙依言走了过去,仔细一瞧,只见那剑士胸口“玄机穴”上,嵌着一粒小石子,心中暗暗一惊,失声道:“米粒打穴!”伸手轻轻一拍,解开了他穴道,喝道:“快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他伸出去的手才一离开,那剑士突然身子起了一阵颤动,口角流出黑血,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 秃尾老龙道:“他服毒自戕了。” 麻冠道人阴声道:“此人口中早已暗含了毒药。” 霜儿道:“他怕泄漏机密,才要杀你灭口,如今他自己服毒死了,你总可以痛痛快快的说了吧?” 麻冠道人阴笑道:“他们既对贫道下手,贫道自然要说,但黄山麻冠从不受人威胁,要说也要等你起下了短剑再说。” 霜儿披披嘴道:“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又不要你说,你还是留着等卓姐姐来了再说吧,哼,卓姐姐说的不错,你不是主谋,也是从犯,不然人家怎么不杀秃尾老龙灭口,会向你下手?” 麻冠道人阴笑道:“可惜贫道不吃激将这一套,姑娘要问的话,不妨问肚里有颗毒药的人,他知道的不会比贫道少。” 霜儿回头朝秃尾老龙问道:“你真的也知道?” 秃尾老龙抓抓头皮,道:“姑娘一定要问,老朽说就说吧,这完全是秦大成一个人的事。” 霜儿道:“秦大成不是黑穗总管么,他怎会生了异心?” 她好像对万剑会,十分熟悉! 秃尾老龙道:“秦大成当众自废右臂,对万剑会主不无怨隙。” 霜儿奇道:“这关万剑会主什么事?” 秃尾老龙道:“以万剑会的声势,足以称霸江湖,何用再遵奉什么修罗律令,他认为这是万剑会主无能。” 霜儿道:“他对万剑会主怀恨,所以勾结了毒沙峡的人?” 秃尾老龙道:“是毒沙峡的人勾结了他,说毒沙峡有一种毒草。可以帮助他恢复被废右臂。” 霜儿道:“他答应投效毒沙峡,才向他们剑主下毒。” 秃尾老龙道:“不是,他先向黑穗剑士下毒。” 霜儿奇道:“黑穗剑士不是都没有中毒么?” 秃尾老龙道:“他向黑穗剑士下的毒,据说终身无药可解,但每隔半月,必须向他领取一粒解药,就不会发作。” 霜儿道:“这方法果然厉害,不然也控制不了所有黑穗剑士。”说到这里,口中“嗯” 了一声,又道:“他这种毒药,自然出于毒沙峡的人相授,那他为什么对万剑会主和青穗剑士不用这种毒药,要用慢性的呢?” 秃尾老龙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 麻冠道人阴笑道:“这还不简单,他在黑穗剑士身上下毒,志在收归己用,万剑会主和青穗剑士,他自知无能控制。” 霜儿道:“这话不错,那么他在万剑会主等人身上,暗下慢性毒药,又是为了什么呢?” 麻冠道人微晒道:“慢性毒药,三日之后才会发作,他是要万剑会主知道所有的人全已中毒,情势危急,才会向龙门峡求援。” 霜儿道:“这我听不懂,他让万剑会主把龙门峡的高手调来,大援到了,对他只有不利……” 麻冠道人阴哼道:“万剑会的精锐,除了青穗剑士,还有红、白两穗,武功人数,全在黑穗之上,全数赶来,岂不正好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霜儿身子陡然一震,变色道:“啊,这秦大成当真好生毒辣?” 麻冠道人阴声道:“无毒不丈夫,江湖上原是强者为胜,这又算得了什么?” 霜儿道:“难怪卓姐姐要把你们三人留下来了,原来你们果然知道这件阴谋的底细……”她仰脸望望天色,忽然急道:“日头都已经直过了,卓姐姐快口来啦,我还没做饭呢!” 说完,转身就朝厨房跑去。 韦宗方听的清楚,心中暗想:“霜儿问的这些话,想来都是卓九妹授意的了,那么卓九妹也许就隐身在附近,难怪方才四名黑穗剑士全然会被人制住。 他想到卓九妹既在附近,而且麻冠道人等三人,和三名黑穗剑士全已受制,用不着自己操心,也就回到床上,加紧运功。 厨房里的霜儿着实忙得不可开交,刀砧声,下锅声,一阵又一阵的传来。 不多一回,房门开处,霜儿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含笑道:“相公,你肚子一定饿了,快吃饭吧!” 韦宗方一跃下榻,拱手道:“多谢姑娘。” 霜儿脸上一红,低低的道:“只怕我做的不好,不合你口味。” 韦宗方道:“姑娘自己呢,还没吃吧?” 霜儿道:“不要紧,我还要替两个哥哥送饭去,这里要请相公替我照顾了。” 韦宗方道:“姑娘只管前去,在下自会替你照顾的。” 霜儿嫣然一笑道:“那我走啦!”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这回她没再掩上房门,好让韦宗方看到外面,她回进厨房,果然挽了一只竹篮,戴上竹笠,悄生生的朝门外走去。 秃尾老龙道:“姑娘要到那里去?” 他因肚里有一颗毒药,对霜儿的行动,不由他不注意。 霜儿笑笑道:“我替在田里的哥哥送饭去咯,卓姑娘快回来了,你安心在这里等吧!” 口中说着,人已跨出门去。 麻冠道人阴嘿道:“装的真像,这丫头武功分明不在你我之下!” 秃尾老龙憬然道:“道兄说她是万剑会的人乔装的么?” 麻冠道人道:“不错,贫道只是想不出她究竟是何人?” 秃尾老龙道:“会不会是黑文君?” 麻冠道人道:“不像,她脸上并未易容,唉,小小年纪,武功上会有如此造诣,实是令人费解……唔,屠兄该替贫道效效劳吧?” 秃尾老龙道:“道兄是要兄弟替你取下剑来?” 麻冠道人道:“这在屠兄来说,该是举手之劳。” 秃尾老龙干笑一声道:“兄弟替你道兄取下六支短剑,固然只是举手之劳,但谁替兄弟解去腹中毒药?”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接口道:“给你解药不难,那要看你自己表现如何了!” 一条黑影,随着笑声,翩然走进屋来。 秃尾老龙宛似遇上了救星,喜道:“好了,好了,卓姑娘来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她说要看自己表现如何,口中忙不迭的“噢”了两声,连连躬身道:“姑娘吩咐之事,属下第一件已经遵照办理,现在就请姑娘吩咐第二件事吧!” 卓九妹格格一笑,道:“很好,你去放他下来。” 她当然不怕黄山麻冠敢在她面前逃跑,秃尾老龙和她目光一对,忖道:“她不是也中了秦大成暗下的慢性毒药,功力已失,秦大成才要自己三人,追缉她而来,何以她竟然丝毫没有中毒现象?” 如今他肚里已经吞了一颗毒药,就是没有这点要命的顾忌,只要卓九妹功夫未失,凭他们三人只怕也不是她的敌人。 秃尾者龙闻言赌赌连声,立时走近板门,伸手拔下六柄短剑,恭恭敬敬的放到木桌之上。 卓九妹早已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微抬,又道:“再去拍开铁罗汉的穴道。” 秃尾老龙道:“属下方才已经试过,无法解开广明大师受制的穴道。” 卓九妹冷冷说道:“先拍灵台,再点玄机。” 秃尾老龙依言在铁罗汉广明的“灵台穴”上拍了一掌,然后再点了他胸口“玄机穴”,果然手指才落,铁罗汉张口吐出一口浓痰,眼珠转动了两下,站了起来。 卓九妹连眼睛也没有看他一下,目光一招,冷冷的道:“麻冠道人,你知罪么?” 麻冠道人纵横大江南北,素以阴毒出名,但他遇上了这位貌美如花,心狠手辣的剑主驾前女侍,却也不敢得罪!不,他是看出卓九妹一身功力犹在,自然不敢轻视,面容一肃,淡淡的道:“属下不知犯了什么罪?” 卓九妹冷哼道:“你们既然投效万剑会,又蒙剑主不次拔擢,委你担任副总管职务,自该对本会忠心不二,秦大成暗向剑主下毒,你们既知内情,事前何以不向剑主告密?” 铁罗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属下等人全被秦总管下了剧毒,身不由己。” 卓九妹脸情冷漠,说道:“你们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秦大成背叛本会,谅他也逃不出万剑会之手……” 话声甫落,人已霍然站起,伸手抽出她淡黄剑穗的长剑,玉腕轻震,“嗡”的一声,她身前立时漾起了一层薄薄的银虹。 卓九妹目寒如电,突然五指一放,掌心朝前一送,但听剑风嘶然,一道银虹,脱手飞出,剑光快到门口,只见纤纤玉手,忽然凌空一招,那飞出去七尺来远的一柄长剑,居然如斯相应,飞了回来,闪电般投入她手中。 卓九妹接住长剑,朝地上一插,探怀取出两颗黑黝黝的药丸,放到桌上,冷笑道:“你们既然服下了秦大成的毒药,我奉剑主之命,这里有两颗毒药,要你们自己吞服,当然不吞也可以,只要接得下我九剑,你们也可以生离此屋。” 她这一手脱手掷剑,收发自如,虽然火候尚浅,但终究是武林中罕见的驭剑之术。 麻冠道人和铁罗汉没想到对方仅是万剑会主手下一名侍女,竟然练成如此高明的剑术,她说的只要能在她手下走出九招,自非徒托空言,自问合三人之力,也未必能有胜算。 麻冠道人原是城府极深之人,他衡量情势,缓缓走近桌前,伸手取起药丸托在掌心,抬目问道:“姑娘能否赐告此药毒性如何?” 卓九妹冷冷的道:“十二个时辰之后,毒性始残,血肉腐烂,毛发无存。” 铁罗汉听得惊然变色! 麻冠道人一双细缝似的眼睛,神光一闪,举手把药丸吞入口中,“咕”的咽了下去,躬身道:“属下敬遵姑娘吩咐。” 铁罗汉不相信平日生性多疑的麻冠道人,真会把毒药吞了下去,但看他表面上装作得极像,心头不禁大急,一张又白又胖的脸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直绽出来。 卓九妹也没想到麻冠道人会吞得这样快法,但她连正眼也没往麻冠道人瞧上一眼,两道犀利的眼神一下转到了铁罗汉脸上,冷笑道:“大师不愿吞服毒药,那是有意赐教了?” 铁罗汉急得双手合十,连连躬身道:“属……属下不敢。” 卓九妹道:“除了吞下毒药,那就接我九剑,再无第二条路了。” 铁罗汉回头道:“屠兄也服了么?” 秃尾老龙接道:“兄弟早就服了,咳,如是十二个时辰,毒发身死,兄弟就要比两位早死一个时辰了。” 铁罗汉又道:“道兄,你……你真的吞下去了?” 麻冠道人阴笑道:“难道大师没看清楚?” 卓九妹格格一笑,道:“千古艰难惟一死,大师你决定了没有?” 铁罗汉愁眉苦脸的伸出手去,那手指已经颤抖得几乎僵了,口中连连说道:“两位都吞下了,只剩下贫……贫衲一个,自……然也……吞服了……” 他鼓足勇气,从桌上取起那颗毒药,闭着眼睛,送入口中,直起喉咙,咕的一声,吞了下去。 这简直比一场激烈拼斗,还要费力,药丸入口,已经脸如死灰,双脚一软,铁罗汉顿时成了一堆烂泥巴,朝地上瘫了下去,口中有气无力的道:“阿弥陀佛,贫衲这……这下完了……” 麻冠道人直等铁罗汉服下毒丸,才朝卓九妹打了个稽首,道:“属下两人,都已遵命服下毒药,不知姑娘有何差遣?” 这人果然城府极深,铁罗汉没有眼药之前,他却始终忍着没有问出口来! 铁罗汉听到这话,不禁精神为之一振,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卓九妹说道:“你们愿意听我差遣,自然有件事要你们去办,不过我事前声明,只有毒药,没有解药。” 铁罗汉一身肥肉,又委顿下去,哭丧着脸道:“那还不如等他毒发的好?” 秃尾老龙也着起急来,斯声道:“姑娘答应过属下的,怎能说了不算?” 麻冠道人皱皱眉道:“大师、屠兄怎么了?咱们反正已被秦大成下了剧毒,迟早难免毒发身死,既然投效了万剑会,卓姑娘真有差遣,让咱们预先服下了毒药,倒可减少畏死之心,姑娘有何吩咐,但请说吧!” 说话之时,暗暗朝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秃尾老龙立时发觉,点点头道:“道兄说的极是,除死无大事,但凭姑娘吩咐吧!” 铁罗汉道:“两位都是如此说了,贫……衲还有什么话说?” 卓九妹哼了一声,道:“我说过没有解药,那是真的没有解药,但只要事情办得不错,我既要你们服下毒药,自有解毒之能,你们且看看这是什么?” 她缓缓从身边摸出一支色呈绀碧的玉笔,朝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秃尾老龙双目一亮,道:“是镂文犀!” 铁罗汉一跃而起,连连合十道:“我佛慈悲,贫衲有救了!” 卓九妹收起玉笔,道:“镂文犀能解天下奇毒,等办完正事,不仅你们刚才服下的毒药可以无恙,就是秦大成下在你们身下的奇毒,也可以一并解除了。” 麻冠道人稽首道:“属下早已说了,既然投效了万剑会,自然永矢不二,姑娘有事,就请吩咐。” 卓九妹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突然脸色一正,严肃的道:“此举关系本会成败,副总管照我密柬行事,如有呈误,决不轻贷!” 麻冠道人双手接过,道:“属下如有呈误,黄山麻冠当提头来见。” 卓九妹笑了笑道:“万剑会如能转危为安,副总管当居首功,我会向剑主力陈,那时黑穗总管,自非副总管莫属了。” 麻冠道人道:“多谢姑娘关照。” 铁罗汉道:“贫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姑娘准备要贫衲去做什么?” 卓九妹道:“大师和副总管一路,我柬上已经详细说了,你们可以走了。” 麻冠道人收起束帖和铁罗汉两人,躬身领命,回身朝屋外走出,刚到门口,瞥见门外一排站着四名黑穗剑士! 不,边上还站着一个秃头红脸,颏留山羊胡子的者者,这人一眼瞧到麻冠道人和铁罗汉连袂从茅屋走出,立即迎上一步,脸含微笑,拱拱手道:“道兄、大师原来躲在屋里,倒叫兄弟久候了。” 麻冠道人和铁罗汉骤睹此人,不觉齐齐一惊!茅屋里面有一个服下毒药的秃尾老龙屠三省,茅屋外面居然钻出一个秃尾老龙屠三省来了! 这下真把两位经验老到的老江湖给弄糊涂了。到底屋内屋外两个秃尾老龙,孰真孰伪呢?真伪且不去管他,此刻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孰友孰敌? 就在两人一怔住步之际,那秃尾老龙跨上一步,神秘一笑道:“两位是奉卓姑娘之命行事,兄弟暂时拨归副总管麾下,是听两位的了。” 麻冠道人生性多疑,正待回进屋去,向卓九妹请示。 只听卓九妹的声音已从屋中传来,道:“副总管毋须多疑,只管带他们去就是了。” 麻冠道人走后,秃尾老龙屠三省忍不住道:“姑娘,属下……” 卓九妹笑道:“不用多问,你的任务,比他们更加重要的多,我这里也有一封密束,你依束行事就好。” 说完,果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信柬,递了过去。 秃尾老龙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也要告辞了。” 卓九妹道:“不,你这时不能走,先到右边那间房里去,把密柬看完了,立时就要用火焚去。” 秃尾老龙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依言朝右首房中走去…… 韦宗方因房门开着,自然看的清楚,心中暗暗佩服,这位卓姑娘调兵遣将,指挥若定,好像她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卓九妹吩咐完毕,伸手理理鬓发,悄生生朝房中走来,目光一抬问道:“韦少侠,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韦宗方道:“在下已经好了。” 卓九妹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今晚只怕还有事呢,少侠的宝剑,我给你藏在床底下,趁这半天时光,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还有事去。 韦宗方道:“姑娘只管请便。” 卓九妹回眸一笑,转身出去,就在这时候,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一会工夫,已到门前,只见一个身穿青衫,胁下挟着一只描金箱子的瘦小老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朝卓九妹施礼道:“属下奉命之后,兼程赶来,比剑……” 卓九妹抢着道:“程先生能在这时候赶到,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那瘦小老头口中“啊”了一声,笑道:“总算比姑娘规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姑娘究竟有什么急事?” 卓九妹道:“你不是见过黑煞星沙天佑么?” 瘦小老头笑道:“属下见过他何止一次?” 卓九妹道:“还记得?” 瘦小老头耸耸肩道:“属下只要见过一次,那会忘记?” 卓九妹道:“很好,你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右首房中走去。 瘦小老头连忙跟了进去,过了盏茶光景,卓九妹才从右房走出,又匆匆往门外而去。 太阳快下山了,霜儿戴着竹笠挽着竹篮,丛田里回来,她又在厨下忙着淘米煮饭。 天色未黑,霜儿就端着木盘,替韦宗方送来了晚餐,一面说道:“方才卓姑娘关照的,天黑了也许会有事,相公早些吃吧!” 她似乎很忙,放下木盘,就退了出去。 韦宗方独自吃了晚饭,俯身从床下取出长剑,只见剑柄上缀了红色长穗,暗想:这倒好,自己竟然成了他们的红穗剑士了!”忽然心中一动,又想:“卓九妹决不会无缘无故的替自己剑上,加上红穗,其中必有道理。” 当下就把长剑放到床上,倚床而坐,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田野之间,一片苍茫暮霭! 暮霭中,正有一条人影,以最快速的身法,一路朝茅屋奔来,此人身法极快,一口气奔到茅屋檐前,突然脚下一软,咕咚仆倒地上。 霜儿正在厨下洗碗,听到“咕咚”之声,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一眼瞧到那人扑卧地上,不由大吃一惊,咦道:“这人怎么啦,哥哥,你们快来啊!” 韦宗方听到声音,开出门去,人还没有走出。 只听霜儿压低声音焦急的道:“相公不可出来,你出来就坏事啦!” 韦宗方听她这么说法,只好退了进去。 茅屋右首的一条田塍上,正有两个庄稼汉子荷锄回来,他们听到妹子的叫声,脚下加快,急急奔了过来。 霜儿一手探着那人鼻息,抬头道:“他还有气,他没有死。” 两个庄稼汉子奔到屋前,霜儿道:“哥哥,你们快把他抬进屋去,我去做一碗姜汤来。” 说完,急步朝屋中走出,当经过韦宗方房门,忽然低声道:“相公快把房门掩上了,我不叫你,千万不要出来。” 韦宗方知道此女甚是机警,依言掩上房门。两个庄稼汉放下锄头,扛起那人,抬进客堂,把他仰面平放在地上,屋中点起油灯,两个人似乎有点手脚无措,一个揉他胸口,一个替他揉着腿筋,但躺着的那人却兀自昏迷不醒。 韦宗方瞧得暗暗奇怪,不知霜儿叫自己不要出去,究是为了什么? 一回工夫,霜儿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出来。 敢情她瞧着两个哥哥手忙脚乱的情形,不觉“嗤”的笑出声来,道:“这样没用,先替他灌下姜汤看看,要是不对,还要到镇上去请工大夫来才好。”说完,捧着菜汤蹲下身去,口中喊道:“二哥,你快替我拨开他的牙齿呀!” 她身旁的二哥,依言用手指挖了好一回,才算把那人咬紧的牙关,拨了开来。 霜儿蹲着身子,用汤匙舀着菜汤,一匙一匙的朝那人口中灌去,一面说道:“真可怜,这人连咽都咽不下去了,大哥,你去拿一只筷子来,压住他的舌头才行。” 站在她边上的大哥答应一声,三脚两步朝厨房里走去。 就在此时,屋中微风飒然,霜儿姑娘身边,忽然多了一个黑衣瘦小道人,伸手轻轻一拦,道:“你们走开!” 霜儿还不知道身边这人并不是她大哥,连头也不回,左手一伸,道:“你把筷子拿给我就好。” 一把朝他手腕推去。 黑衣瘦小道人嘿然道:“我叫你们走开!” 霜儿听的一惊,推出的手掌,忽的一缩—— 第三十三章 扑朔迷离 这一缩,不是缩回手法,而是五个纤纤手指,顺势一把,抓住了黑衣瘦小道人的右腕,倏然站起身来,回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道人骤不及防,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心头一怔,嘿的一声冷笑,左手扬处,一掌向霜儿劈落。 霜儿紧紧抓住他右腕不放,身子一偏,右手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劈面朝黑衣道人泼了过去,口中叫道:“咦,你是什么人,你敢打人,大哥、二哥快把门关上了,别放他出去!” 韦宗方听的心头蓦然一惊,暗道:“这人会是沙天佑!” 但霜儿方才曾有她不叫自己,千万不要出去之言,心中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出去。 霜儿的大哥、二哥给他妹子一嚷,果然抢着朝门口奔去,只听二哥道:“妹子,门外有四个小道童呢。” 霜儿道:“那就守在门外,别让他们进来。” 大哥、二哥答应一声,果然关上木门,守在门口。 沙天佑劈出的一掌,被霜儿躲开,但霜儿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却泼了沙天佑一身。 沙天佑真没想到一个乡村姑娘,手把子会有如此紧,自己暗运功力,竟然休想挣得动分毫,心头暗暗吃惊,喝道:“你究竟是谁,再不放手,莫怪我掌下无情!” 霜儿一手扣着他右腕,格格笑道:“沙天佑,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呢!” 她笑着花枝乱颠,弯下腰去,但当她直起腰来……” 沙天佑厉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黑文君卓姑娘!” 原来霜儿这一弯腰之际,竟然变了黑文君卓九妹! 黑文君卓九妹原来就是霜儿! 卓九妹目若寒星,冷笑道:“可惜你知道的已经迟了!” 沙天佑阴笑道:“卓姑娘莫要忘了你们万剑会已有多少人中毒,包括你们会主在内。” 卓九妹笑道:“这个不劳你费心。” 沙天佑道:“姑娘是想和兄弟拼个生死存亡了。” 卓九妹娇笑道:“你已没有拼的机会了!” 沙天佑右腕被执,自然吃亏甚多,闻言阴笑道:“沙某倒是不信卓姑娘能奈我何?” 喝声出口,左腕疾扬,骄指如戟,闪电朝卓九妹袭来!凌厉指风,一片指影,几乎笼罩了卓九妹侧面所有大穴。 卓九妹冷冷一笑,右手捏了一个剑诀,一招“寒梅迎春”,斜斜划出,这一划,剑风嘶然,把沙天佑袭来的指影,悉数击散! 沙天佑心中蓦然一惊,暗自付道:“此女徒手发招,居然含蕴剑气,足见她剑上造诣极深,自己当真不可轻敌!” 心念转动,突然化指为掌,连接攻出了八掌。 卓九妹右手迎敌,自然较为顺手,剑诀抡动,封开他八掌,同时还击了三招。 沙天佑右腕被九卓妹紧紧扣住,各人只有一只手掌,相互抢攻,出手之快,使人目不暇接,瞬息间已经打了二十余招! 沙天佑成名多年,乃是毒沙峡四毒天王之一,武功自然极高,但他和卓九妹动手了一阵,发觉卓九妹的武功,竟然愈打愈高,出手招术,也愈打愈奇,剑诀划过,锋利如剑,寒气森森,心头不禁大感凛骇! 卓九妹出手离奇,虽是徒手相搏,她一条右腕宛如一柄长剑,使的轻灵快捷,奇诡莫测打到四十招之后,沙天佑已被逼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卓九妹一面动手,一面娇声笑道:“沙天佑,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我说过你没有拼的机会,就是有……”说到这里,回头朝左右两边厢房叫道:“韦少侠、程先生、你们都可以出来了!” 韦宗方听到她叫声,立即开门出去,只见对面房中,也走出一个胁挟描金小箱的青衫瘦小老人! 就在此时,右厢房突然间冲出一条黑影,直向门外窜去,他敢情连开门都来不及,人到脚到,“砰”的一声,把木门踢得四分五裂,撞开了一个大窟窿身形一弓,嗖的穿了出去。 韦宗方只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身材瘦小,没看清他面貌,人已逃了出去,一时不知那逃走的是谁,正待纵身追去! 只听卓九妹格的笑道:“韦少侠,这人交给你了!” 柳腰一扭,身形一下闪到韦宗主面前,左手一带,把紧握着沙天佑的右腕,朝韦宗方手上递来。 韦宗方见她突然把沙天佑手腕,朝自己递来,不觉吃了一惊,慌忙伸出手去,一把扣住了沙天佑脉腕。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卓九妹一手放开沙天佑,人已像箭一般,跟着朝板门窟窿中追了出去,口中喝道:“沙天佑,你还往那里跑?” 韦宗方听得一怔:“逃出去的是沙天佑,那么她交给自己的是谁?” 心念一转,举目一瞧,只见被自己执着右腕的人不是黑煞星君沙天佑还会是谁?只是他左臂下垂,除了怒目瞪着自己,丝毫没有挣扎,分明已被卓九妹点了穴道,心中还觉不大放心,又伸手点了他两处穴道,才行放开。 这时他才看清楚那躺在地上之人,面貌、身材竟然和自己一般无二,心中不觉又是一怔,想起昨晚卓九妹之言,顿时恍然大悟,此人敢情就是青穗总管慕容修手下假扮自己,任由毒沙峡擒去的那名剑士了,他此刻昏迷不醒,想是中了他们的毒。 只见那名胁下挟着描金箱的青衫老人一言不发,打开破板门,走了出去,只听一阵得得蹄声,渐渐去远,敢情他骑着马走了。 这时门外走进霜儿的大哥、二哥,两个庄稼人打扮的汉子,很快挟起沙天佑,奔入右厢。 韦宗方心中暗想:“卓九妹假扮了霜儿,那么这两人,当是两名青穗剑士改扮的无疑。” 卓九妹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两个庄稼汉也从右厢退去,随手掩上了房门。 卓九妹抬目朝韦宗方问道:“程先生走了么?” 韦宗方知她问的就是那个青衫老人,就点点头道:“走了,姑娘追上了没有?” 卓九妹淡淡一笑,道:“没有,让他去吧!” 韦宗方道:“那逃走的到底是谁?” 卓九妹笑道:“他已经逃走了,说也无用。”边说边走,朝那假扮韦宗方的青穗剑士走了过去,一面回头笑道:“我不是说过,他会自己回来的。” 韦宗方道:“他中了毒?” 卓九妹道:“这个容易。”说着朝两个庄稼汉吩咐道:“你们去倒些水来。” 那扮作三哥的人答应一声,倒了半碗水送上。 卓九妹接过水碗,仔细的把水灌人镂文犀笔管之中,然后俯下身去,竖直镂文犀,笔尖悬空,对准了那昏迷不醒的青穗剑士口上。 一回工夫,只见从笔尖中渐渐渗出一点淡青色的水珠,朝青穗剑士口中滴去,直等滴了三滴,卓九妹站起身倒去笔杆中的水,把镂文犀收入怀中,回头朝韦宗方嫣然笑道:“韦少侠只管放心,等过了明天,我自会还给你的。” 韦宗方根本不知镂文犀的用法,不觉问道:“三滴就够了么?” 卓九妹道:“镂文犀善解天下奇毒,有此三滴,已经足够,而且三数日内,诸毒不侵,多用了岂不暴殓天物?” 韦宗方道:“姑娘把余下的倒了,岂不更是可惜?” 卓九妹格的笑出声来,道:“原来你还不知道镂文犀的妙用,我倒去的只是水罢了,灌入笔管中的水,要从笔尖中滴出来,才有解毒功效。” 韦宗方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间,那青穗剑士忽然睁开眼来,翻身坐起,一眼瞧到卓九妹,正欲张口说话。 卓九妹道:“你剧毒初解,快调息运功,不可说话。” 那青穗剑士点点头,果然阖上眼睛,盘膝运起功来。 卓九妹轻轻舒了口气,望着两名庄稼汉子笑了笑,道:“咱们要办的事,总算全办妥了。” 两名庄稼汉子一齐躬身道:“全仗姑娘妙算。” 韦宗方道:“姑娘精擅易容,化身神妙,在下还当确有霜儿姑娘其人。” 卓九妹笑道:“谁说没有其人?你日后自会遇上。” 韦宗方道:“那就是姑娘了。” 卓九妹正容道:“不,我只是扮成她的模样罢了,霜儿姑娘和卓九妹并不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时光不早,快去收拾收拾,我们该要走了。” 两名庄稼汉子躬身应命,立时朝右厢奔去。 韦宗方道:“姑娘还有事去么?” 卓九妹道:“我们行踪已露,此地不能久留。” 说话之际,人已匆匆往里走去。 等她回出身来,已经换回了一身玄色衣裙,头包黑纱,背上斜背一柄淡黄剑穗的长剑,显得黑中带俏,风情撩人! 那两个庄稼汉子,也同样换上了青穗剑士的装束,两人扛着一个大麻袋,从右厢出来。 韦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声,付道:“那口大麻袋中,装的敢情是黑煞星君沙天佑了!” 此时只听跌坐运功的青穗剑士,吁了口气,站将起来。 卓九妹回头问道:“你已经好了么?” 那青穗剑士躬身道:“属下已经好了。” 卓九妹道:“很好。” 那青穗剑士道:“属下听到一项消息,毒沙峡谷主似已亲来中原……” 卓九妹哦了一声,道:“知道了。”说完,朝韦宗方嫣然一笑,道:“韦少侠,我们先走吧!” 转过身子,俏生生朝门外走去。 韦宗方只觉这位卓姑娘,体态轻盈,炯娜之中,另有一股刚健之气,但她在扮作霜儿之时,却又温婉娇稚,和目前的黑文君,竟然判若两人! 心中转念,人却随着她身后,举步跨出茅屋。 卓九妹走在前面,步履渐渐加快,韦宗方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自然也加快了脚步。 卓九妹身形越来越快,脚尖轻触那些荒草的尖端,玄裙飘曳,宛如御风而行。 韦宗方也只好提足一口真气、施展轻身之术,较之卓九妹也毫不逊色,始终和她保持着数尺距离,相继而行。 这时已是初更时分,东方在际,冉冉升上一轮明月,月光之下,两人一前一后,有若两点流星,贴地低飞! 一回工夫,奔近一座高耸的山峰底下,卓九妹回头娇笑道:“你轻功不错啊!” 说完,腰肢一扭,直向山上奔去。 韦宗方暗道:“好,我还当你有什么急事,奔的这么快法,原来你是有意在和我比赛脚程!” 他少年气盛,岂肯落后,猛吸一口真气,脚尖连点,腾身直上! 这山并不太高,眨眼工夫,便已到达山顶,卓九妹身形堪堪站停,韦宗方也已落到身边。 卓九妹胸脯起伏,似乎有些娇喘,转动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盯在韦宗方脸上,抿抿嘴,低声道:“我们已经到啦!” 韦宗方突然感觉到她眼中柔情如水,心头暗暗一凛,连忙避开她目光,问道:“姑娘赶来此地,想必有事来的了?” 卓九妹举手理了一下鬓发,点头道:“是啊,两位总管今晚可以赶到,我和他们约在这里见面。” 韦宗方道:“那是红穗总管和白穗总管了。” 卓九妹微笑道:“不是,来的是内府总管樊公朴,和白穗总管陆云霖。” 韦宗方道:“在下听说贵会以剑穗颜色分为育、红、白、黑四等,那内府总管,想来就是率领红穗剑士的总管了?” 卓九妹道:“不是,内府总管是会中总理会务的总管,当年秦大成被西北武林同道,联手追缉,被逼的走投无路,就是由樊总管把他引到本会来的,所以樊总管非得赶来不可。红穗总管宫天仇,因为樊总管来了,他就走不开,所以我想请你韦少侠暂时改扮一下宫总管。” 韦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声:“难怪她在自己剑柄上,安了红色剑穗。”一面问道:“在下像么?” 卓九妹格的笑道:“这山后面,有个水池,你不会下去照照看?” 韦宗方道:“这么说来,在下一定有几分和宫总管相似了。” 卓九妹笑道:“本来只有几分,现在可说完全像了。” 韦宗方问道:“姑娘可是替在下易了容么?” 伸手摸摸脸颊,觉得又并无异样。 卓九妹轻轻推了他一把,笑道:“你快到水池去照照看咯,像不像你了?” 韦宗方听的奇怪,果然依言朝后山下去,那口水池,就在半山腰上,此刻经月光照射,清澈如镜,韦宗方面对月光,朝池中望去。 这一望,他发觉自己苍老了许多,鬓发花白,眼角眉稍,也满是皱纹,粗看这付面貌,确有几分和自己相似,但仔细看来,却又不像。 韦宗方知道准是卓九妹早已计算好了,在自己尚未醒转之时,就替自己易了容,不然,自己怎会一无所觉?难怪方才铁罗汉广明和沙天佑,看到了自己,和不认识一样。 回到山顶,卓九妹已在一棵大树底下闭目调息,听到韦宗方的脚步声,星目微睁,低低的道:“时间还早,你也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天亮之后,我们就要上路,也许还有一场厮杀。” 言罢,便自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韦宗方。 韦宗方见她脸色凝重,愁锁眉头,似有很重的心事一般,心知万剑会主等人,全都中了毒沙峡下的慢性毒药,黑穗总管秦大成又心生离叛,她们会主,无异已落在叛徒手里,难怪她忧心如焚了! 心中想着,也就在她不远之处,坐了下来,运功调息,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山顶上传来两声细长的破空之声,微风轻飒,似已有人掠上山顶! 韦宗方及时警觉,只听卓九妹的声音问道:“来的是樊总管、陆总管两位么?” 两人同声答道:“属下樊公朴、陆云霖参见剑主。” 韦宗方急忙睁目瞧去,只见离卓九妹身前不远,恭立着一个皓首长髯,面如重枣的蓝袍老者,和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人,此人面貌白哲,身体瘦弱,简直不像是个练武之人。 卓九妹慌忙检任道:“剑主没来,两位总管辛苦了。” 蓝袍老者口中“哦”了一声,拱手笑道:“有姑娘在这里,那也一样了。” 白衣人接口道:“属下和樊兄接到剑主紧急传令,兼程赶来,详情如何,还请姑娘明示。” 韦宗方眼看两人对卓九妹状极恭敬,心头暗暗觉得奇怪。 记得那天万剑会主会见群雄时,他端坐上首,左右两把交椅,分坐了青穗总管慕容修,和黑穗总管秦大成,四名侍女只有在会主身后站立的份儿。按说总管的身份自然要高过侍女,黑文君卓九妹只是万剑会主驾前的一名侍女,这两位总管对她这般恭维,岂不是有失身份? 卓九妹淡然一笑,道:“樊总管、陆总管我先替两位引见一位少侠……”她伸手指指韦宗方,又道:“这位是韦宗方韦少侠,身兼修罗、武当两派之长,是武当天元子道长的得意高足。”接着又指了指蓝袍老者和白衣人,说道:“这是敝会内府总管樊公朴,人称金手如来。这是白穗总管陆云霖,人称云里飞,江湖上轻功无出其右。” 韦宗方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两人连忙还礼,内府总管樊公朴手拂长髯,大笑道:“姑娘替老朽和陆兄大事吹嘘,岂不让韦少侠见笑?” 卓丸妹娇笑道:“大家全非外人,我替你们介绍得详细一点,不好么?” 樊公朴目光之中,飞过一丝异彩,望了韦宗方一眼,问道:“姑娘是要韦少侠权充宫总管么?” 卓九妹道:“不错,第一、韦少侠目前不宜露出身份,第二是剑主传令,原要三位总管一起来的,宫总管既然没来,只好由韦少侠暂代,表示三位总管都赶来了。”说到这里,抬目问道:“两位总管带了多少人来?” 樊公朴道:“属下遵奉姑娘指示,只带了八名武功较佳的内府剑士同来。” 陆云霖接口道:“白穗堂下三十六名剑士,已遵命全随属下来了。” 卓九妹颔首道:“人数已经够了。” 樊公朴皱皱眉道:“姑娘,此事到底内情如何?” 卓九妹徐徐道:“秦大成暗怀贰心,勾结毒沙峡……” 樊公朴高大身躯陡然一震,膛目道:“会有这等事……”他说话之时,须发根根直竖,双目精光暴射,洪声笑道:“姑娘只管在这里稍息,属下只要随带八名内府剑士,不出一个时辰,就可把这老匹夫擒来。” 卓九妹接道:“樊总管歇怒,此事我已有安排,谅他也逃不上天去,且等天亮之后,咱们一起去才好。” 樊公朴怒形于色道:“姑娘可是认为属下拿不下这老匹夫?” 卓九妹含笑道:“凭樊总管的身手,十个秦大成,也是手到擒来,只是黑穗剑士人数众多,而且全已受了秦大成的控制,纵然拿下了秦大成,这上百名黑穗剑士,万一处理不当,可能就会投奔到毒沙峡去,何况咱们还有很多人,落在他的手上,因此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樊公朴道:“依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卓九妹笑了笑,道:“剑主传下紧急命令,要三位总管兼程赶赴泌姆山,当非剑主本意。” 白穗总管陆云霖怔道:“难道会是秦大成假冒的?” 卓九妹道:“虽非秦大成假冒,但一定是他的主意。” 陆云霖道:“这个属下就不懂了,秦大成既已心怀贰志,而且剑主和青穗总管手下剑士悉数中毒,正是他率众叛变的大好机会,如果咱们一齐赶去,对他只有不利。” 卓九妹笑道:“咱们会中,除了内府总管所属,论人数要算黑穗剑士最多,如论武功,当以青穗剑士最高,不过人数也是青穗剑士最少,目前十六名青穗剑士,只有三名随我在外,其余的人都中了毒,已在他掌握之中,但除了青穗剑士,还有二十四名红穗剑士,三十六名白穗剑士,可说是万剑会的精锐,也是他黑穗堂的最大劲敌,如果不把你们一网打尽,秦大成寝食难安。” 陆云霖变色道:“就凭秦大成,也能把咱们一网打尽?” 卓九妹道:“他叛迹未露,剑主又在他手上,这就是好机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才传令要把三位总管一起召去。”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如果不是我在中途截下了剑主飞鸽传书,二位不用全数赶来,三位总管接到剑主火速驰援的传令,自然会率领所属,赶去泌姆山,秦大成只要重施故技,咱们万剑会的精锐,岂不全步了青穗剑士的后尘?” 樊公朴怒声道:“这老匹夫处心积虑,果然恶毒!” 陆云霖道:“那么咱们该如何呢?” 卓九妹微笑道:“这就是我要韦少侠假扮宫总管的道理,咱们只当不知其事,是接到了剑主急令,兼程驰援去的,大家不动声色,看他如何?再作计较。” 陆云霖道:“属下听说毒沙峡有一种无形之毒……” 卓九妹轻笑道:“这个不劳总管费心,我已经早有准备了!” 陆云霖道:“姑娘机智过人,只是属下还有些不大明白。” 卓九妹娇笑道:“陆总管到时自会知道。” 樊公朴老气横秋的捻须笑道:“姑娘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好,咱们全听你调度就是了。” 卓九妹回眸一笑,道:“两位总管连日赶路,快请坐下来休息一会,等天亮了,咱们就要动身。”说完,就在石上坐了下来,一面朝韦宗方道:“你也坐下来咯,时光还早呢!” 韦宗方、樊公朴、陆云霖三人,依言在山石上坐下。只见一名青穗剑士携着茶具上来,把茶壶茶碗,放到四人中间。 卓九妹一手拿起茶壶,倒了两碗茶,说道:“两位总管一路辛苦,想已口渴了,请喝碗茶水。” 陆云霖慌忙接过,说过:“属下如何敢当?” 樊公朴抬目朝青穗剑士,问道:“你们可曾给山下的人,准备了茶水么?” 青穗剑士躬身道:“属下已奉姑娘吩咐,准备好了茶水,山下有属下两名同伴,在那里招呼。” 樊公朴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举起茶碗,一饮而乾,含笑问道:“姑娘从那里得来的防毒药物?” 卓九妹咕的笑道:“我早就料到瞒不过樊总管神目。” 陆云霖道:“这茶里放了解毒药物,怎的兄弟一点也吃不出来?” 樊公朴笑道:“兄弟也只是推测罢了,第一,这壶茶水,既是给咱们四人休息时饮用,最少也该有四碗,但姑娘只替兄弟和陆兄两人各自倒了一碗,就没有了。这碗茶水虽然凉了,终究只是一碗茶水,但喝到口中,兄弟感到另有一股直沁心脾的凉气,决非普通冷茶所有,因此想到此茶只是姑娘替咱们两人准备的预防剧毒之药了。” 陆云霖也把一碗茶一口饮了下去,点点头道:“不错,这茶中果然有一缕凉气,留在腑脏之间,历久不散,这是什么药物?” 卓九妹笑了笑道:“我向韦少侠借来的镂文犀,秦大成纵想在咱们身上暗下奇毒,只怕也难以得逞了。” 樊公朴瞧了韦宗方一眼,大笑道:“我早就知道姑娘必然胸有成竹。” 第二天午牌时光,泌姆山前面的一条大路上,正有一大队人马,衔枚疾走,朝土地公庙奔驰而来!这群人马,少说也有五十来骑,奔驰虽快,但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最前面三匹马上,中间是一位皓首长髯面如重枣的蓝袍老人。左边是青衫中年人,腰悬红穗长剑。右边是身穿白衣的瘦弱文士,腰悬白穗长剑。这三骑后面,一匹马上,则是身穿玄色玄裙的女子,柳眉风目,黑里带俏,腰间横的可是一柄淡黄剑穗的长剑。 黑衣女子身后,又是三骑,一式青色劲装,背负青穗长剑,稍后是八骑一式天蓝劲装,背负蓝穗长剑,最后共有三十六骑,一式浅灰劲装,白穗长剑。这一群人马,宛如一条灰白色的长龙,在山野间婉蜒游行,来势极快。 土地公庙前,站着的黑穗剑士,远远了望到这条灰白长龙,立即有人转身疾奔进去。 一会工夫,大队人马,堪堪奔到土地公庙前一片草坪上,停下马来。 土地公庙山门大开,黑穗总管搜魂鬼手秦大成,率同副总管麻冠道人、黑穗堂护法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迎了出来。 秦大成一眼看到内府总管樊公朴,赶忙趋上几步,一拱到地,笑道:“三位总管驾莅,属弟迎近来迟,还望多多恕罪。” 原来万剑会的内府,总理会务,青、红、白、黑四堂总管,在名义上,虽然同是总管,职位相等,但事实上却受内府总管的节制。 樊公朴跳下马背,目光如炬,颔首道:“兄弟接到剑主紧急传令,兼程赶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 秦大成道:“樊总管已有二十年没到泌姆山来了,请到里面再说。” 樊公朴目光一转,瞧到了麻冠道人等三人,一面问道:“秦总管,这三位就是报上来新任黑穗堂副总管,和两名护法了?” 秦大成连连应是,陪笑道:“敝堂柏总管身故之后,迄无适当人选,最近才由剑主决定,请麻冠道兄担任,另外敝堂人数较多,管理上每感不足,才由剑主特准,增设两名护法。” 樊公朴回头朝红穗总管陆云霖望了一眼,掀须道:“秦兄的黑穗堂独当一面,声势浩大,咱们就相形见拙了!” 说完一阵呵呵大笑—— 第三十四章 再中奇毒 秦大成连说不敢,一面朝卓九妹拱拱手道:“卓姑娘也回来了,怎会和三位总管成了一路?” 卓九妹眼波流转,笑道:“我是奉剑主之命,暗中缀着韦宗方去的……” 秦大成一怔道:“韦宗方不是已经被毒沙峡的人从青穗剑士手中夺去了么?” 卓九妹格的笑出声来,道:“那是假的!” 秦大成不信的重复了一句道:“假的?” 卓九妹嗯道:“他身上怀着镂文犀、引剑珠两件异宝,自然要防人觊觎,假扮他的人往东走,他却往西走,他自以为得计,但这种金蝉脱壳的老花样,瞒得过旁人,如何瞒得过我卓九妹?” 韦宗方假扮了红穗总管宫天仇,听卓九妹信口胡诌,心中暗暗好笑。 秦大成神色一紧,急急问道:“姑娘发现了他,可曾把他拿来?” 他神色紧张的原故,是韦宗方身上有一支镂文犀,可解天下百毒。 卓九妹道:“拿他?连我和跟去的三名青穗剑士,还都是他救的呢!” “哪,……”秦大成故作吃惊。 卓九妹道:“我们一直跟到湖北交界,突然毒发不支,是韦宗方用镂文犀救了我们。” 秦大成又紧张起来,问道:“他人呢?” 卓九妹道:“走啦!” 秦大成松了口气,故意叹道:“唉!要是卓姑娘能把韦宗方拿来就好,咱们全中了毒!” 卓九妹吃惊的道:“什么,你们全中了毒!” 秦大成苦笑道:“连剑主在内。” 几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入土地公庙。 樊公朴突然停止,双目圆睁,急急问道:“剑主中了毒,那是什么毒,什么人下的毒!” 秦大成道:“泌姆山所有的人,全被人暗中使了手脚,所幸是种慢性毒药,只要不运气,还不至发作。剑主发现中毒,才要三位总管火急赶来驰援,以防敌人突来偷袭,如今总算三位及时赶到了……” 樊公朴怒声道:“那是毒沙峡的人下的毒了,哼,他们真敢和咱们为敌,老夫就要他们试试万剑会的剑锋,利也不利?” 白穗总管陆云霖道:“秦兄,剑主现在那里?” 秦大成道:“兄弟刚才据报,就匆匆出迎,剑主还不知三位总管,已经赶到了,兄弟这就去请。”一面陪笑道:“樊总管三位,一路辛苦,先到后殿休息,大家想必尚未用饭,兄弟立时吩咐他们准备酒食。” 樊公朴点头道:“咱们不知此地竟发生了什么事故,一路兼程赶来,只顾赶路,倘未进食,秦总管要厨下准备饭食就是了,菜肴随便就好。” 秦大成连声应“是”,立即吩咐黑穗剑土传下令去。后殿早已准备好了茶水,樊公朴、韦宗方、陆云霖相继落坐。 秦大成朝卓九妹笑道:“卓姑娘一路辛苦,快请坐下来慈息,喝盅茶水。” 樊公朴道:“秦总管说的不错,姑娘快请坐下来休息,剑主由秦总管去请,也是一样。” 卓九妹乃是万剑会主的驾前待女,回来了,自然该进去向剑主覆命,但她却理理鬓发,居然也坐了下来。 秦大成接着匆匆朝里走去,不多一会,殿上摆开六桌酒饭。 麻冠道人朝樊公朴躬身道:“酒饭已上,樊总管卓姑娘请入席吧!” 樊公朴目光一抬,朝站在边上的三名青穗剑士吩咐道:“你们传下令去,要前殿休息的弟兄,除了在庙前布岗人员之外,全部进来吃饭。” 三名青穗剑士中立有一人领命出去。接着八名蓝穗剑士,二十八名白穗剑士,相继进入大殿,坐了下来,大家都正襟危坐,肃静无哗。 此时南道上传出一阵步履之声,秦大成走在最前面,跨出雨道,立即大声道:“剑主驾到。” 樊公朴、韦宗方、陆云霖、卓九妹立即站了起来,端坐四席的剑士们也迅速起立;秦大成后面是身穿青罗夹衫的青穗总管抱剑书生慕容修,他步履迟缓,显然内腑中了剧毒,但他依然神色从容,面含笑容,目光一转,朝卓九妹、樊公朴等人拱手笑道:“卓姑娘、樊兄、宫兄、陆兄全赶到了,恕兄弟失迎。” 樊公朴等人,一齐拱手答礼。 韦宗方随着大家拱手,心中暗暗纳罕,付道:“樊总管身为万剑会内府总管,身份似在其他四位总管之上,黑文君卓九妹仅是他们会主四名侍女之一,何以大家都对她十分恭敬? 慕容修这声招呼,居然把卓九妹放在樊总管前面,好像卓九妹的身份,还高过内府总管似的!” 心中想着,只见三名一身青绸劲装,背插淡黄剑穗的女子,俏生生从南道走出。 韦宗方已经知道万剑会主驾前四侍,除了黑文君卓九妹,其余三人,是任剑寻、许飞妹、林天妹,武功剑术,全不在卓九妹之下。 这时三个女子才一走出,樊公朴、陆云霖等人立即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参见剑主。” 韦宗方因自己此时的身份是万剑会红穗总管宫天仇,自然也随着躬身如仪。 万剑会主一身锦袍,昂首阔步,从甭道上出现,立时抬手道:“大家路上辛苦,快不用多礼,就请入席吧!” 说完,大模大样的朝中间一席走去。 敢情他内腑中了慢性剧毒之故,韦宗方觉得他语声低沉,举止也没有从前那样洒脱。 万剑会主在上首站定,卓九妹立即走了过去,站到万剑会主左首,樊公朴、慕容修、韦宗方、陆云霖、秦大成也各自跟了过去,依次站停。 只有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三人,因自己职位较低,依然站在下首。 卓九妹目光一转,轻笑道:“今天不是什么正式大典,大家毋须客气,剑主最是随和不过,三位一起坐下来吧!” 万剑会主点头道:“不错,秦总管请副总管和两位护法,一起来好了。” 秦大成似乎比平日拘谨了许多,连声应“是”,一面说道:“剑主吩咐,麻冠道兄三位快请一同入席。” 麻冠道人躬身道:“多谢剑主。” 三人同时走近席前,三名青穗剑土迅疾取起酒过来,替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万剑会主端起面前酒杯,目光扫过全场,缓缓说道:“本座和慕容总管秦总管、暨所有在泌姆山的青穗、黑穗剑士,在三日之前,被好人暗做手脚,误中奇毒。此种毒药性道虽慢,但中毒之人,不能运气,等于武功全失,因此本座传下急令,请樊总管、宫总管、陆总管火速赶来驰援,以防万一……” 他语气微微一顿,但大殿上所有的人,除了肃立恭聆,听不到半点声音。 万剑会主续道:“据说咱们所中之毒,要过了三日,才会发作,那么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当然江湖上以用毒出名的,自然以毒沙峡为首,毒沙峡主只要有称雄江湖的野心,目前江湖上五大门派已趋式微,真正是他们唯一劲敌的就是本会。 他们要对本座下毒,也是有其理由,只是直到此刻,对方还一无动静,当然他们既已下毒,原可以一下就把本座和所有的人毒毙,但他们却只是下了慢性毒药,留了三天时光,这就是说他们并不打算一次毒毙本座,那必然是另有阴谋,也许是有条件的逼咱们就范……” 大家依然没有开口,万剑会主目光一扫,又道:“因此本座认为今天既是三天毒发的最后一天,他们也一定会来,如果本座料的不错,他们必然先以解药为饵,派人向本座提出条件,再以武力为后盾。” 樊公朴忍不住道:“剑主说的极是。” 万剑会主道:“如今三位总管及时赶到,咱们在实力上已可不惧,此刻午牌已过,强敌也随时会来,诸位远来,还没吃饭,应该赶快用饭才好,饭后本座另有分派,好了,本座现在敬诸位水酒一杯。” 下首四桌剑士同声说道:“属下礼该先敬剑主。” 万剑会主一口喝干杯中的酒,说道:“本座已经吃过饭了,大家乾了此杯,就请坐下吃饭吧!” 驾前四侍,五大总管、和麻冠道人等三人,以及所有剑士,大家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纷纷坐下,开始吃饭。 一会工夫,大家饭罢,樊公朴朝八名蓝穗剑士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 白穗剑士吃毕了纷纷退出殿去,接着是十名布岗人员,已由人替了下来,进来吃饭。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白穗剑士匆匆进来,躬身道:“启禀剑主,毒沙峡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呈请剑主过目。” 卓九妹道:“拿过来。” 白穗剑士双手呈上信来。 卓九妹伸手接过,问道:“送信的人呢?” 白穗剑士道:“已经走了。” 卓九妹挥手道:“好,你下去好了。” 那白穗剑士一躬身,退了下去。 卓丸妹正待打开书信,秦大成道:“卓姑娘当心他们信上有毒。” 卓九妹冷哼一声,笑道:“不要紧,我服过镂文犀,这几天什么毒都沾不上我。”说完,一手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道: “万剑会主:你和你手下的青穗剑士、黑穗剑士,中的慢性奇毒,今天已是第三天了,过了子夜,就毒发无救。你认为又赶来三个总管,大援已经到了吗?告诉你,他们喝的茶水中,早已下了毒,这种毒药,只要半个时辰,就会发作,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概也差不多了,只要你肯答应和我们合作,自当派人面洽,并奉上解药,沙天佑顿首。” 卓九妹脸色大变,拿着信笺的一双手,突然起了轻微的颤动,喝道:“该死,这恶贼……是谁在茶水中又做了手脚呢?” 万剑会主急急问道:“你说什么,他信上怎么说?” 卓九妹道:“是沙天佑这恶贼,又派人在咱们茶水中下了剧毒,而且这种剧毒,发作极快……” 说话之间,把信笺递给了万剑会主。 樊公朴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咱们这里,定然出了奸细!” 他这下拍得桌子“砰”然有声,秦大成身躯也陡然一震。 万剑会主道:“樊总管,你快运气试试,有没有中毒?” 樊公朴、韦宗方、陆云霖三人这一运功,顿时脸色大变。 樊公朴双目圆睁,额上汗水,涔涔直下,骇然道:“这毒发作的好快,属下一口真气,无法提聚,强行运气,但觉内脏剧痛欲裂……” 韦宗方道:“属下也是如此。” 樊公朴朝八名蓝穗剑士问道:“你们可曾中毒?” 八名蓝穗剑士躬身道:“属下已经运气试过,全都中了剧毒正在低头吃饭的其余十名白穗剑士,也有一人站了起来,躬身道:“凛告总管,属下等人也全中了毒。” 陆云霖坐在秦大成上首,切齿哼道:“这下毒之人,若要落在我陆某手里,不把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万剑会主叹了口气,颓然道:“这么一来,咱们万剑会是完全栽啦!” 卓九妹道:“那是只有我和三个青穗剑士,没中毒了?” 三名青穗剑士道:“姑娘说的极是,属下并无中毒现象。” 樊公朴道:“大势已去,姑娘四人,纵然没有中毒,那也独木难支了。” 卓九妹道:“我们没有中毒,至少也可以保护剑主,离开此地,设法找解药去。” 青穗总管慕容修道:“卓姑娘说的不错,事不宜迟,剑主还是赶快离开此地才好。” 黑穗总管秦大成阴恻恻道:“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卓九妹道:“怎会来不及?” 秦大成道:“姑娘和三名青穗剑士,纵然未中剧毒,只怕也难冲出重围。” 卓九妹道:“秦总管可是说咱们已被包围了么?” 秦大成道:“正是如此!” 卓九妹道:“秦总管怎会知道的呢?” 秦大成阴笑道:“他们都是属下手下的黑穗剑士,属下岂会不知?” 万剑会主膛目道:“秦总管是说黑穗剑士全已叛变了?” 秦大成霍然站起,举杯往地上一掷,狞笑道:“剑主说对了!” 秦大成这一摔杯而起,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也跟着站了起来! 同时从甬道中,迅速涌出二十名手仗长剑的黑穗剑士! 三名青穗剑士睹状大惊,立时掣出长剑。 卓九妹道:“你们不许妄动。” 三名青穗剑士闻言果然站着不动。 秦大成又道:“卓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里只有四位未中剧毒,就算武功再高,那也无济于事了。” 樊公朴满脸怒容,须发戟张。“砰”的一掌,拍在桌上,大喝道:“秦大成,你这是干什么?” 秦大成拱拱手,好笑道:“樊总管歇怒,兄弟并无恶意,只想请剑主答应和毒沙峡携手合作……” 万剑会主气得浑身颤动,喝道:“秦大成你是反了。” 青穗总管慕容修道:“秦总管,解药可在你身上?” 秦大成道:“只要剑主答应了,他们立时会送来解药。” 卓九妹冷冷的道:“秦大成,你知道背叛本会,该当何罪?” 秦大成大笑道:“兄弟敢作敢当,只是此时此地,万剑会所有的人,已全在兄弟手上,生杀予夺,还谈什么背叛两字?”说到这里,朝万剑会主拱拱手道:“剑主英明果断,想必已有决定了。?” 万剑会主忽然格格笑了起来,道:“这个我可作不了主!” 他这阵笑声,又娇又脆,忽然变成了女子声音! 韦宗方听得大奇,暗想:“这万剑会主,原来是个女子!” 秦大成身子一颤,惊诧的道:“你……不是剑主!” 万剑会主道:“我自然不是剑主!” 举手一揭,从脸上摘下一张人皮面具。 这一揭,万剑会主登时换了一个人,那是一张黑里带俏的鸡蛋脸,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这时樱唇微撇,一股冷峻不屑的神气——她竟然会是黑文君卓九妹! 那么她身边的黑文君卓九妹又会是谁呢? 秦大成急忙朝卓九妹问道:“姑娘究是何人?” 卓九妹冷哼一声,同样举手从脸上轻轻一揭,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他这一揭,也立时变了一个模样,那是一张淡金脸,剑眉星目,神情严肃,另有一股慑人威仪! 韦宗方瞧的暗暗一怔,和自己一路同来的卓九妹,原来竟是万剑会主! 秦大成神色大变,急急后退了两步,惊惶的道:“你……是剑主?” 万剑会主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他没有中毒,凭眼前自己几人,加上二十名黑穗剑士,也不是他对手,难怪秦大成惊惶失措! 万剑会主两道目光宛如利剑一般,盯在秦大成脸上,问道:“秦大成,你知罪么?” 秦大成后退了两步,勉强镇定下来,说道:“剑主纵然没有中毒,但四位总管和所有剑士全都中了剧毒,剑主还请三思!” 樊公朴呼的站了起来,洪声笑道:“秦大成,你真是鬼迷心窍,咱们谁中了毒!” 一面朝八名蓝穗剑士挥挥手道:“别让他跑了!” 八名蓝穗剑士轰应一声,有如像生龙活虎般,倏然跃开,围在四周,十名白穗剑士,同时飞跃出厅,在殴前天井上分两排站开。 这一突变,秦大成如遭雷硕,目光乱转,嘶声道:“你们明明都喝下了茶中剧毒……” 万剑会主从怀中取出一支色呈纣碧的玉笔,朗笑道:“随同本座同来的人,全已预先服过镂文犀,就是慕容总管等人,所中慢性剧毒,也已悉数解去了,万剑会要是如此容易上当,那也不用在江湖上自成一派了。” 秦大成听的魂飞魄散,双脚一顿,急急朝甬道中奔去。 万剑会主没有作声,所有在座的人,谁也没有出手拦阻! 但站在甭道口的二十名黑穗剑士,不但没有掩护他逃走,反而长剑一举,二十支精光雪亮的剑尖,全都对准了秦大成胸口,齐声道:“总管请留步。” 秦大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手下的黑穗剑士会突然倒戈相向,骇然道:“你们怎么了?” 麻冠道人跟了过来,阴恻恻他说道:“总管既然把他们拨归属下,他们自然听属下的了,属下方才告诉过他们,未得属下命令,不准放过任何一人,总管要逃过去,也该先告诉属下一声,再由属下命他们退开。” 秦大成道:“你现在可以叫他们退开了。” 麻冠道人好整以暇的道:“总管可是在属下等人身上,都下了毒药么?” 秦大成道:“你快叫他们让开,我答应给你们解药。” 麻冠道人笑了笑道:“现在解药已经用不着了,总管方才不是也看到属下三人,都喝了一杯酒么,那酒中就有解毒的镂文犀。” 秦大成急出满头大汗,颤声道:“道兄三位,是兄弟在剑主面前力保,才当上了本堂的副总管,道兄怎好恩将仇报?” 麻冠道人道:“二十年前樊总管在剑主面前力保,你才当上了黑穗总管,你不是也反了么?何况剑主答应过贫道,只要除去奸细,论功行赏,贫道还有当总管的希望呢!” 铁罗汉广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真是我佛有灵,贫衲和屠兄这回也可升副总管了!” 秦大成身子起了一阵颤动,目光乱转,但见座上所有的人,都脸露微笑,端坐不动,瞧着自己!甬道口,一字排开了二十名黑穗剑士,殿前天井上,也已有十名白穗剑士把守,远的不说。就说自己四周吧,三名青穗剑士,八名蓝穗剑士,虽然都按剑不动,但却目光炯炯,只待剑主下令! 他脸若死灰,目露惊惧,战栗得几乎使他当场昏厥!突然奔到万剑会主面前,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剑主圣明,小的一时糊涂,但求剑主饶命。” 万剑会主冷笑道:“秦大成,你想本座饶你不死?” 秦大成额角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颤声道:“剑主圣明,小的冤枉,小的只是受人胁逼,小的不是真的秦大成……” “不是真的秦大成”,这句话当真出人意外,语惊四座,听的所有在场的人,莫不一怔! 万剑会主剑眉微皱,问道:“你是什么人?” 假扮秦大成的人早已擦去脸上易容术,叩头道:“小的是黑穗剑士周天年。” 樊公朴问道:“秦大成几时要你假扮他的?” 周大年道:“今天早晨,他就要小的假扮好了,关在一间空室之中,方才他匆匆进来,教了小的一番话,就吩咐小的出来冒充,小的身中剧毒,受他胁迫,这和小的无关。” 樊公朴怒嘿道:“这么说来,方才迎接咱们的,还是真的,咳,方才早就该把他拿下了。” 白穗总管陆云霖道:“他可能还躲在里面,咱们先把他抓出来了再说。” 青穗剑总管慕容修道:“秦总管为人狡黠,他要人假扮于他,原是怕咱们已有准备,他本人自然躲在后面,暗觑动静,但此时好计败露,只怕他早已听到风声,逃出去了。” 樊公朴手掌一拍,说道:“不错,这里山前山后,一共有九道出口……”话声未落,瞥见一名白穗剑士急匆匆奔了进来,躬身道:“启禀总管,方才据四首岗位上传来的报告,发现有二十几名黑穗剑士,向西而去,特来请示。” 白穗总管陆云霖道:“慕容兄说的不错,他果然逃出去了。” 樊公朴呼的站起身来,喝道:“追……” 万剑会主摇摇手,平静的道:“秦大成跑不了的。”话声一顿,接着又道:“如果本座料想不错,强敌也快压境了。” 樊公朴道:“剑主是说毒沙峡的人?” 万剑会主颔首道:“不错,这次他们也许是倾巢来犯……” 樊公朴道:“兵来将挡,咱们难道还怕了毒沙峡不成?” 万剑会主目光徐徐掠过众人,说道:“两雄不并存,万剑会和毒沙峡的冲突,迟早总会爆发的,但今天咱们全都服过镂文犀的解毒水,他们今天来犯,对咱们来说,那真是最有利的一天。”他语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只是今天既是最有利的一天,而且咱们和毒沙峡的人,既已结下不解之仇,那么咱们应该把握机会,予敌重创。” 樊公朴道:“剑主说的极是,咱们不杀他个片甲不留,也不知道万剑会的厉害!” 慕容修微微一笑道:“剑主想必已有破敌之策了?” 万剑会主道:“本座原已想好了一个计划,只是方才想到今天对方必然大举来犯,我原定的计划,只怕已不尽适宜……”突然住口不说,回过头去,朝那假扮秦大成的周大年道: “你不是要我饶你一命么?” 周大年站在边上的人,连忙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剑主开恩!” 万剑会主道:“很好,本座现在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只要办好了,你自可将功赎罪。” 周大年道:“属下但凭剑主吩咐。” 万剑会主道:“你仍去装成秦大成模样,率同二十名黑穗剑士,黄昏时分,到石人殿去把秦大成和二十几名叛徒擒来。” 周大年听的失色道:“秦总管武功高强,属下那是他对手?” 万剑会主微微一笑,道:“这样吧,本座要广明大师和屠三省两位护法,陪你同去就是了。” 周大年脸有难色,还想再说。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已经躬身道:“属下遵命。” 周大年只得躬身道:“有两位护法同行,属下自然听由两位护法差遣。” 万剑会主微微摇头道:“不然,你既然扮了秦大成,仍是黑穗总管身份,两位护法只是去协助你擒人,一切仍以你为主。” 周大年瞧了铁罗汉和秃尾老龙一眼,惶恐的道:“属下怎敢……” 万剑会主道:“这是本座的命令,你奉命行事就是了。” 周大年唯唯应是,退到一旁。 樊公朴、慕容修、陆云霖三位总管,和假扮红穗总管的韦宗方心头都不禁暗暗奇怪。 这里放着不少高手,剑主何以偏偏要派周大年去追缉秦大成? 万剑会主脸含微笑,道:“本会黑穗堂总管秦大成叛离本会,黑穗总管一职,可由麻冠道兄继任,广明大师和屠兄为副。” 麻冠道人连忙稽首道:“剑主明察,属下新投本会,只怕能力有限,不克担当重任。” 万剑会主笑了笑道:“三位在江湖上久负盛名,担任本会黑穗堂正副总管,自然足可胜任,道兄毋须推辞。” 樊公朴呵呵大笑道:“恭喜道兄,剑主既然这么说了,三位也不用再谦让了。” 慕容修等人纷纷拱手道贺。 麻冠道人和铁罗汉,秃尾老龙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万剑会主道:“今晚如有强敌来犯,麻冠道兄可率领所属黑穗剑士,守护本堂,不得有误。” 他说话之时,一手摸着下巴,回头朝麻冠道人看去,嘴皮微微动了一动,敢情最后一句话,十分机密,是以“传音入密”说的—— 第三十五章 指挥若定 麻冠道人立即躬身道:“属下遵命。” 万剑会主转过头,朝白穗总管陆云霖道:“陆总管。” 陆云霖迅速起立,应了一声“是”。 万剑会主道:“你可率领所属白穗剑士,在黄昏前,赶去泌姆山东南板桥待命。” 说话之时,同样用嘴皮动了一动。 陆云霖赶紧躬身道:“属下遵命。” 万剑会主又朝青穗总管慕容修道:“泌姆山西北,地名樟树街,离此约有七八里路,慕容总管可率领所属青穗剑士,黄昏前赶去,在那里待命。” 说完,也同样动着嘴皮。 慕容修也躬身道:“属下遵命。” 万剑会主又道:“如果本座料的不错,咱们东北责邱,地势最为偏僻,毒沙峡的人,大举来犯,受到挫折,极可能以责邱作为退路。” 樊公朴道:“剑主说的极是,那里原是一处坟场。” 万剑会主点点头,朝樊公朴道:“樊总管可率领所属,黄昏之后,前去埋伏,不准放过一人。” 当然他说完之后,同样也动着嘴皮。 樊公朴双目精芒暴射,呵呵大笑道:“属下如若让他们逃脱一人,甘受剑主重罚。” 万剑会主道:“今晚一战,关系重大,此刻虽只申牌时候,但大家都须早作准备。”说到这里,朝边上三名青穗剑士吩咐道:“你们把那东西放在那里?” 其中一名青穗剑士躬身道:“留在前殿,有白穗剑士轮流守护。” 万剑会主道:“很好,现在你们可以把它抬进来了。” 三名青穗剑士答应一声,一齐往前殿而去。一会工夫,一个仗剑押护,另外两人抬着一只大麻袋进来,大家都不知那麻袋中放的究是什么东西?周大年站在边上也只是偷偷的打量着麻袋。 万剑会主没待他们放下,便吩咐道:“把它送到本座休息室去。” 三名青穗剑士果然直向甬道中走去。 万剑会主朝韦宗方道:“宫总管请随本座进去。” 说完,转身朝甬道中走去。 韦宗方躬身领命,跟在万剑会主身后,驾前四侍,却随在韦宗方身后,穿越甬道,进入万剑会主那间布置精雅的客室,三名青穗剑士已把那大麻袋放到地上。 万剑会主抬目吩咐道:“你们可以守在门外,不论何人,未经本座允许,不准擅入。” 青穗剑士躬身领命,立即退了出去。 万剑会主朝韦宗方拱拱手道:“韦兄且请稍坐,容兄弟换过衣服,再来奉陪。” 黑文君卓九妹娇笑道:“属下穿了这身衣服,别扭死了,也要去换下来才好。” 韦宗方真不知道万剑会主究竟是男是女,只觉他当真是一位神秘人物,他扮黑文君卓九妹,就是卓九妹,连那份婀娜刚健之气,也学得维妙维肖。他扮村姑霜儿,就娇婉得像个乡村小姑娘。但他一旦恢复了万剑会主,也立时有了严肃威仪,甚至指挥若定,使群雄臣服,此刻以朋友之礼对待自己,却又风度潇洒,连笑声也爽朗了!心中想着,一时怔怔的瞧着万剑会主,忘了回答。 万剑会主微微一笑,道:“韦兄请坐呀!” 缓步朝房中走去,黑文君卓九妹也很快的跟了进去。 韦宗方脸上一热,在一把绣披椅上坐下。 一名侍女替他倒了杯茶,送到面前,低声说道:“韦少侠请用茶。” 韦宗方慌忙站起,含笑道:“多谢任姑娘,在下如何敢当?” 那任剑妹妙目凝注,诧异的道:“少侠认识我么?” 站在边上的林天妹抿抿嘴道:“是啊,韦少侠早就认识你了。” 任剑妹双颊飞红,轻啐了声。 韦宗方道:“万剑会主驾前四侍,早已名满江湖,在下那会不识?” 说话之间,黑文君卓九妹业已换好了一身玄色衣裙,款款走来。 林天妹问道:“大姐,你什么时候认识韦少侠的?” 卓九妹斜睨了韦宗方一眼,笑道:“我认识他可早呢!” 她这一说,引得任剑妹、许飞妹、林天妹三人都扑啼笑出声来。 卓九妹脸上一红,轻叱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万剑会主换了一身锦袍,步履潇洒,从房中走出,在中间一张锦披交椅上坐了下来,抬手朝大麻袋一指,道:“你们去放他出来。” 卓九妹道:“里面是人!那是什么人?” 许飞妹、林天妹已经走了过去,打开袋口紧扎的麻绳,从袋中拉出一个人来。 卓九妹瞠目道:“会是黑煞星沙天佑,剑主,你把沙天佑擒回来了?” 韦宗方暗暗“哦”了一声,自己早该猜到麻袋里装的是沙天佑,只是那个冲破板门,逃出去的沙天佑会是谁呢?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莫非逃出去的沙天佑,是他改扮的?” 万剑会主取起茶碗,呷了一口,徐徐说道:“解开他穴道。” 许飞妹依言解了沙天佑全身穴道,驾前四侍已迅速退到万剑会主身边两侧站定。 黑煞星君沙天佑伸动了下四肢,睁开双目,挺身坐起,目光四顾,突然打了个哈哈,一跃而起。 万剑会主驾前四侍都知沙天佑是四毒天王之一,武功极高,早已暗作准备,只要他一有反抗举动,立可出手。 沙天佑呵呵一笑,拱手道:“原来兄弟被贵会擒来了,这里昏暗不见天日,想来定是泌姆山山腹无疑。” 韦宗方瞧他才一转醒,就镇定如恒谈笑自若,心中暗暗点头,这老家伙果然厉害! 万剑会主起身拱手道:“沙道长请坐。” 沙天佑也不客气,在韦宗方对面一把椅上坐了下来,林夭妹替他倒了杯茶送上。 沙天佑道:“万剑会主驾前四侍,剑术精奇,艳名满江湖,怎敢劳姑娘替兄弟倒茶?” 林天妹道:“沙道长到了这里,便是剑主嘉宾了”。 沙天佑大笑道:“贵会解开兄弟穴道,那是有诸位在此,不怕兄弟逃走,何况这室外布有奇阵,埋伏重重,沙某纵有逃走之心,也自知没有逃走之能,姑娘美其名为会主嘉宾,其实沙某依然是贵会的阶下囚而已。”说到这里,回头朝卓九妹拱拱手道:“卓姑娘武功惊人,居然把兄弟擒来了,兄弟佩服得很。” 卓九妹格格的笑出声道:“沙道长这回可惜了,我在安远镖局领教过高招,凭我这手功夫,那能赤手空拳把道长请来?” 沙天佑奇道:“不是卓姑娘,还有什么人?” 卓九妹娇笑道:“那是我们剑主!” 沙天佑目露奇光,望了万剑会主一眼,点点头道:“不错,江湖上赤手空拳,能把兄弟擒下的人,错非剑主,那也不多了。” 万剑会主微微一笑道:“沙兄过奖。” 沙天佑道:“会主把兄弟擒来,又解开了兄弟穴道,是想逼问口供,还是另有见教?” 万剑会主淡淡一笑道:“方才毒沙峡派人下书,要兄弟和贵峡合作……” 说到这里,故意住口不言。 卓九妹等人给会主一提,顿时想起方才那封信来,就是沙天佑具名的,心中不觉大奇,一齐拿目朝眼前这位沙天佑瞧去。 只有韦宗方心头明白,脸上微露笑容! 沙天佑目光一闪,阴声笑道:“会主若能和我们毒沙峡精诚合作,那是一件好事,不知会主答应了没有?” 他言词之间,已流露出得意之色! 万剑会主道:“沙兄说的不错,合作原是好事,只是万剑会岂能受人要胁?” 沙天佑故意道:“会主手下,全是天下第一流剑客,怎会受人要胁?” 万剑会主徐徐说道:“贵峡派人暗中下毒,不但在泌姆山的青穗剑士全已中毒,就是赶来驰援的红白剑士,也悉数遭了暗算……” 沙天佑听到这里,忍不住呵呵大笑,道:“会主之意,那是想把兄弟留作人质,交换解药,还是逼兄弟交出解药来?” 万剑会主平静的道:“都不是,兄弟怀疑擒错了人,阁下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沙天佑,所以想问问清楚。” 沙天佑身子一震,道:“会主何出此言?” 万剑会主从身边取过信纸,随手递过,缓缓说道:“因为这封信上,具名的也是沙天佑。” 沙天佑接过信去,看了一遍,掩不住一脸狐疑,自言自语说道:“此人是谁?” 万剑会主微笑道:“兄弟倒不在乎贵峡要胁,因为敝会中毒的人,早已解了剧毒,而且兄弟也清除了会中奸细。” 他说话之间,目光朝沙天佑瞧去。 沙天佑老好巨滑,心中暗暗想道:“你是分明在探我口气,嘿,嘿,沙某岂会上你的当?” 万剑会主没待他开口,又道:“敝会不幸,黑穗总管秦大成暗怀贰志,偷下毒药,兄弟业已把他拿下,至于所中剧毒,那更不在兄弟心上了,沙兄不信,请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镂文犀来,缓缓放到几上。 沙天佑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原来镂文犀已经落在会主手中了。” 万剑会主道:“兄弟这是向沙兄说明敝会不但无人中毒,也清除了奸细,根本不受毒沙峡要胁,兄弟所以请沙兄来,实是想和沙兄谈谈合作。” 沙天佑不安也不信的道:“会主不受胁迫,那是真正想和敝峡合作了?” 万剑会主目中精芒闪动,朗朗一笑道:“毒沙峡倾巢而来,今晚一战,保管他们片甲不回,兄弟何须和他们侈谈合作,兄弟只是想沙兄和咱们合作了。” 沙天佑乾笑道:“会主这般瞧得起沙某,兄弟极感荣宠。” 万剑会主冷冷一笑,道:“沙兄如肯和敝会合作,兄弟自可替你解去内腑所中奇毒。” 沙夭佑突然脸色一变,凛然道:“会主何以知道兄弟内腑中毒?” 万剑会主道:“兄弟听说贵峡中人,都被贵峡主在身上下了奇毒,虽然精干用毒,又善解多种剧毒如沙兄等昔日号称四毒天王的人,都难以自解,不知此说确也不确?” 沙天佑目光掠过镂文犀,黯然一叹,默不作声。 万剑会主道:“沙兄三十年前,就名满武林,怎会甘心受制于人?” 沙天佑神色微沧,苦笑道:“树大招风,兄弟就是因为擅于用毒,才受毒名之累……” 他敢情被万剑会主激起了积压在心头的愤懑,言词之中,隐含满腹牢愁! 万剑会主道:“是了,毒沙峡主,既以毒沙峡作为名号,自是精干用毒,也自然要罗致擅长用毒之人,沙兄可是被他强迫下了毒药?” 沙天佑大笑道:“如论真实武功,兄弟还不致被人强迫服下毒药……” 他忽然想到自己被万剑会主擒住,如是要强迫他服下毒药,也只是举手之劳,是以话到一半,便尔住口。” 万剑会主道:“那是他乘沙兄不备,暗下了毒药!” 沙天佑摇头,接着说道:“兄弟师门,有一种无形之毒,十步之内、使人中毒于无形之中,但中毒之后,必然会在一定时间之内发作。” 万剑会主道:“不错,兄弟听说过无形奇毒之名。” 沙天佑突然脸现愤慨,说道:“毒沙峡主施于兄弟身上的奇毒,同样中人无形,兄弟当年明知已中奇毒,只是查不出毒在何处?而且十年来也从未发过。” 万剑会主道:“沙兄可是觉得奇毒永在身上?” 沙天佑道:“不错,普通剧毒,毒循血行,只要剧毒攻心,也就是毒发身死,兄弟身上之毒,却是和在血液之中,遍及全身,永不发作,但也永难消解……” 卓九妹忍不住插口道:“既然永不发作,那中毒和没有中毒就一样了。” 沙天佑脸现郁怒,沉声道:“自然不一样,此人手段毒辣无比,而且能控制奇毒,发与不发,随心所欲。” 万剑会主道:“有这等事?” 沙天佑道:“会主想必听到过九毒仙童柳七步其人?” 万剑会主颔首道:“兄弟听人说过,此人好像练成一种奇毒指功,七步之内,中指必亡,才有柳七步之名。” 沙天佑道:“他就是沙某同门师弟。” 万剑会主道:“原来他是沙兄同门,但江湖上久已没有柳七步的消息,想来业已金盆洗手了?” 沙天佑切齿道:“柳师弟早在八年前身故,他就是因事触忤了毒沙峡主,当时兄弟亲眼目睹,只听他说了两句话,柳师弟就毒发身死……” 韦宗方一直没有开口,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说两句话,就能引发奇毒,那倒是闻所未闻之事!” 沙天佑目光一转,瞧着韦宗方道:“你是韦少侠?” 韦宗方听他叫出自己名字,心下暗暗一怔! 万剑会主道:“沙兄说的不错,他正是韦兄。” 沙天佑点点头道:“难怪镂文犀会在这里了。” 卓九妹问道:“沙道长,那两句究竟是什么话?” 沙天佑道:“这与引发奇毒无关,他当时因柳师弟激怒了他,而且也是有意在大家面前示威,兄弟见他指着柳师弟道:“姓柳的,你触怒者夫,老夫只要由一数到三,你就会毒发身死’。” 韦宗方道:“他数到三字,令师弟果然毒发身死了么?” 沙天佑道:“不错,他数到二字,柳师弟还神色自若,三字出口,柳师弟突然狂叫一声,口喷黑血而死!” 万剑会主道:“那也许是他在你们身上,下了某种剧毒,必然另有一种剧毒相引,才会毒发身死,而那种剧毒,可能就在他指点之时,暗中发出。” 沙天佑道:“会主果然高明,兄弟当时也是如此想法,但始终想不出究竟是何种剧毒,会有如此厉害?” 万剑会主道:“他罗致天下擅于用毒之人,难道大家都想不出解救之法?” 沙天佑道:“此人心思毒辣,手段之高,比用毒更上一层,他公开承认,曾在咱们身上下了奇毒。而且也公开宣布,咱们可以互相研究,只要有人能解去身上之毒,他立即解散毒沙峡。” 韦宗方道:“那是说除他之外,就无药可解了?” 沙天佑道:“还有一个办法可解。” 韦宗方问道:“什么办法!” 沙天佑道:“镂文犀。” 万剑会主笑道:“这就是了,镂文犀能解天下百毒,自可解去沙兄身上之毒……” 沙天佑哈哈一笑道:“不是。” 万剑会主奇道:“沙兄不是说镂文犀可解么?” 沙天佑道:“毒沙峡当众宣称,谁能取到镂文犀,他就解去谁身上之毒。” 万剑会主道:“毒沙峡主对镂文犀如此重视么?” 沙天佑道:“不错,毒沙峡志在必得!” 万剑会主突然朗朗一笑,道:“如此说来,镂文犀定可解除沙兄身上之毒了。” 沙天佑道:“何以见得?” 万剑会主道:“毒沙峡主以毒驭人,才能称霸江湖,镂文犀能解天下奇毒,是他唯一克星,他才会千方百计,志在必得,如果镂文犀对他并无威胁,他就不会如此重视了。” 沙天佑听得一呆,点头道:“会主说的,也是有理。” 万剑会主道:“沙兄不妨一试,就知道了。” 沙天佑望了万剑会主一眼,道:“会主对兄弟想必另有用心?” 万剑会主道:“兄弟方才说过,只想请沙兄和敝会合作。” 沙夭佑凝神思索了一下,道:“会主之意,是想兄弟投效万剑会了?” 万剑会主拱手道:“投效两字,兄弟愧不敢当,沙兄如肯加盟本会,兄弟竭诚欢迎。” 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又道:“何况毒沙峡主久有争雄武林,统治江湖的野心,不是兄弟夸口,除了敝会,放眼江湖,可说再无其他门派,能和他抗衡,一旦让他阴谋得逞,流毒江湖,不知有多少人身受其害。” 沙天佑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只要他一出毒沙峡,中原武林,只怕谁也逃不过他的茶毒了!” 卓九妹道:“沙道长既然深明大义,那到底肯不肯加盟本会呢?” 沙天佑脸上神色变化不定,显然他心中正有着极大波动,难以遽加决定。 万剑会主微微一笑道:“不管沙兄愿不愿加盟本会,请先服了镂文犀的解毒液再说。” 说完,取过镂文犀,用茶水注入笔管之中,滴在沙天佑面前一碗茶水之中,直等笔管中的水,全数滴入,少说也有八九滴之多。才收过玉笔,说道:“一般剧毒,三滴已够,但沙兄所中奇毒,也许与众不同,兄弟已加了二倍,沙兄请快饮了。” 沙天佑脸露感激之色,一抱拳,毅然道:“镂文犀如能解去兄弟身上之毒,那不用说,兄弟自当追随会主效命,就是镂文犀不能解去兄弟身中奇毒,会主盛德可感,兄弟也终身不与贵会为敌。” 说完,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万剑会主道:“沙兄请盘坐调息,再过盏茶光景,就可知道了。” 沙夭佑果然不再作声,依言坐下,运气调息。 室中诸人大家全听沙天佑把那身中奇毒,说的如此厉害,不知他服下镂文犀,到底能不能解?因此大家目光,都盯着沙天佑直瞧,谁也没有说话。一盏热茶的时光,很快的过去,沙天佑倏然睁开眼来! 万剑会主问道:“沙兄感觉如何了。” 沙天佑长长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兄弟也说不出来,血液中的奇毒,既无消解迹象,但却有一股清凉之气,随血而行……唉,以兄弟看来,只怕镂文犀也难以解除兄弟身中奇毒了!” 万剑会主呆的一呆,道:“沙兄如此说来,镂文犀果然也难解沙兄身上之毒了。” 黑文星君卓九妹不信的道:“镂文犀会解不了他内腑之毒,这个我可不信。” 沙天佑道:“姑娘说的极是,此事不但姑娘不信,就是兄弟也难以相信,镂文犀如无解毒之功,峡主决不会如此重视镂文犀,但兄弟血液中剧毒丝毫未除,也确是事实。” 万剑会主道:“沙兄但告隐秘,所说自是可信,也许镂文犀另有用法,咱们用的不得其法,亦未可知。” 韦宗方突然想起束小惠来,镂文犀出自南海,想来她知道的一定比旁人多!想到这里,忍不住道:“可惜束姑娘不在这里,她可能会知道疗治之法。” 万剑会主点点头道:“韦兄说的不错,外间只知镂文犀中注入清水,可解百毒,但也许另有法门,兄弟既然答应替沙兄解除所受奇毒,迟早必有报命。” 沙天佑道:“会主盛意,兄弟内心感激不尽!” 万剑会主道:“兄弟还有一事,要想沙兄请教。” 沙天佑道:“会主请说,只要沙某知道的,自无不言。” 万剑会主道:“兄弟想请教的是毒沙峡主不知究是何人?” 沙天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来,听得不禁一征,接着摇摇头道:“说出来会主也未必会信,十年来,兄弟不但不知他来历姓名,甚至连他真正面貌,都没有见过。” 万剑会主一皱眉头,道:“嗯,此话若非从沙兄口中说出,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沙天佑道:“岂止是兄弟?凡是毒沙峡的人,只怕谁也弄不清楚他真正身份。” 韦宗方道:“难道连他亲信之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沙天佑摇摇头道:“没有,他独居一室,行踪诡秘,平日很难见得到他,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一个身穿宽大黑衣,手持竹杖,面情冷酷的老人,十年来,一直是这付模样。” 卓九妹道:“难道没有人去暗中窥伺过他?” 沙天佑道:“他以非常手段,罗致天下用毒之人,起初一二年间,自然有人想暗中一窥究竟,但窥伺他的人,别说进去他屋中了,只要踏进他四周的竹林,就突然消失,毛发不存……” 韦宗方道:“他在竹林中,一定布置了什么厉害埋伏?” 沙天佑道:“这事起初也只是传说,因为有两位善于用毒的能手,忽然失踪,照说他们自知身中奇毒,自然不会无故离去,而且卧重中行装俱在,那自然是遭人杀害无疑,于是大家怀疑他们是偷窥峡主机密,为他所杀。” 韦宗方道:“后来呢?” 沙天右道:“这两人原是云贵一带,极负盛名的用毒能手,有几个同门师兄们,得到他们遇害的消息,约在一年之后,他们约了七八个高手,寻上毒沙峡来。” 室中的人,全都凝神听他述说,谁也没有插口。 沙天佑续道:“那知峡主早已得到消息,传下命令,要大家隐身竹林四周,只准放走一人,一面却居然亲自把他们迎入峡中,说明当日原是久慕两人用毒之能,才把他们敦聘而来,共同研究,没想两人会误蹈毒林,他抢救不及,以致尸骨无存。 这些来人个个都是精擅用毒之人,谁也不信天下会有如此厉害的毒林,当下就由峡主陪同他们进入竹林,当然大家进入竹林之时,谁都全神戒备,峡主领着他们一路边谈边走,谁也瞧不出有何异处,等到进入竹林深处,峡主忽然停住身形,回头笑道:“诸位现在可以退出去试试了,不过老夫只允许你们一个人生还。” 韦宗方道:“他可是要你们隐身埋伏四周的人,就在此时突起发难么?” 沙天佑道:“没有,咱们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不准出手拦截,同时大家也想要瞧瞧这片毒林,究竟有些什么厉害埋伏?来人听峡主这么一说,其中一个不禁冷哼一声,首先发难,朝他扑了上去。那知才一移步,陡然惨呼一声,一个人宛如陷入浮沙中一般,双脚突告化烂,但见他迅速矮了下去,由腹而胸,由胸而头,不过睡眼之间,已化成了一滩血水。再一眨眼,连血水也迅速被泥沙吸去,这个人就这样没了踪影。 其余的人睹状大惊,纷纷向后急退,峡主既不迫赶,也没下令要咱们拦截,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朝这几个人,遥遥指点,口中说着:“你莫想逃得出去!’‘你也莫想逃得出去。’‘只有你可以逃得出去。’这些人都是久经大敌,见多识广,既知林中布有剧毒,自然不敢乱闯,只是循着原路退出,那知同样走一条路,经他指点着说逃不出去的人,就一个个先后陷身沙中,化成血水,只有他指点过可以逃得出去的人,却顺利逃出竹林。” 万剑会主微微变色,道:“这真是闻所未闻,神秘莫测之事!” 沙天佑道:“会主可知逃出去的人是谁?” 万剑会主道:“他是什么人?” 沙天佑道:“蓝莘夫!” 韦宗方暗暗忖道:“蓝芋夫是蓝君壁的父亲了。” 万剑会主“哦”了一声道:“云南蓝家,果然也是用毒行家。” 沙天佑又道:“大家这才知道他要咱们隐身四周,其实并非要咱们出手拦击,而是要咱们看看他竹林的厉害。据咱们事后推想,竹林中一片沙地,竟是天下最毒的毒中之毒!” 韦宗方问道:“什么叫做毒中之毒?” 沙天佑道:“毒中之毒,乃是我们用毒之人,对一种无药可解,剧毒无比的毒药的一个代号,也就是谁都说不出那是什么剧毒,只好以毒中毒来形容它了。” 万剑会主轻轻叹息一声道:“毒沙峡之名,想是也因此而来,唉!这样一个手段毒辣的神秘人物,真要被他征服武林,流毒天下,那真是不可收拾了!” 他说到这里,心头似觉十分沉重,双目紧蹩,缓缓低下头去。 韦宗方道:“在下听沙道长这番述说,心中想到了一点,不知对是不对?” 沙天佑望了他一眼,道:“韦少侠有何高见?” 韦宗方道:“道长方才曾说令师弟九毒仙童柳七步就是被他指点着说了两句,就毒发身死,闯入竹林的人,也经过他指点,才二个个中毒而死。会主方才认为毒沙峡主在诸位身上下了某种剧毒,而在他指点之时,又发出了另一种剧毒,这两种剧毒,必须互加起来,才会发作。不过据在下猜想,他在竹林中所布的剧毒,可能和诸位身上的剧毒,是同一种毒药,此人指上,也许练成了某种毒功,两毒相乘,就成了天下奇毒无比的毒中之毒了。” 沙天佑耸然动容道:“韦少侠高见,发人深省,兄弟佩服的很。” 万剑会主道:“沙兄身上剧毒未解,此刻不知有何打算?” 沙天佑短喟一声道:“沙某受制于人,身不由己,要想保命,自然非回去不可了。” 万剑会主点头道:“既然如此,沙兄就请回去吧!” 话声方落,嘴皮微动,敢情又以“传音入密,,向他说话。 沙天佑目光望着万剑会主,脸上流露出愕然之色,微微点头,接着起身拱手,道:“沙某就要告辞了。” 万剑会主微笑道:“沙兄且慢。” 一面朝卓九妹吩咐道:“决把长剑取来,时间不早了,沙兄也该走了。” 卓九妹答应一声,取出一柄黑穗长剑,递给了沙天佑。 沙天佑也没多说,接过长剑,朝腰间一挂,抱拳道:“兄弟走了。”大步朝室外走去。 万剑会主连忙起身拱手,道:“沙兄恕兄弟不送,九妹送沙道长出去,传我命令,放一名黑穗剑士下山。” 卓九妹答应一声,立即随着沙天佑身后,一同朝外走去—— 第三十六章 计中计 时间快接近黄昏。 泌姆山土地公庙内,第一个昂首阔步,走出大门的是假扮黑穗总管秦大成的周大年。 跟在他身后走出的是一个肥胖和尚,一个秃发者者,这两人正是新任黑穗堂副总管的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接着是二十名背负黑穗长剑的劲装汉子——万剑会的黑穗剑士! 这是第一拨人马,目的地是石人殿,万剑会主责令他们追缉秦大成去的。 周大年敢情在万剑会充当黑穗剑士,资格已经很老了,他方才虽是在万剑会主面前叩头如捣蒜,一付求命的可怜相,但此刻一出土地公庙,居然昂首阔步不可一世,丝毫没把新任黑穗堂副总管的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两人,放在眼里! 这也难怪,他扮的是黑穗总管秦大成,不能没有总管的气概。何况这次缉拿秦大成,是以他为首,两位副总管只是从旁协助。 周大年一出庙门,立即巍然住足,等二十名黑穗剑士全数走出,才朝他们挥了挥手,黑穗剑士久经训练,立即以迅速身法,面对土地公庙大门,排成了两排,肃立不动。 周大年目光斜脱,望了铁罗汉、秃尾老龙两人一眼,嘿然阴笑道:“诸位弟兄,咱们这次行动,是去石人殴缉拿叛会逃犯秦大成的,周某奉剑主之命,乔装了秦大成,诸位应该明白,并不是周某冒充秦大成,而是以黑穗总管的身份,统率诸位行事。这一点,诸位想来已听剑主说过,本来毋须周某再说,但周某再向诸位提上一提,就是咱们要缉拿的要犯秦大成,武功高过周某甚多,因此剑主还特别派了两位副总管从旁协助。咱们此行,不但任务重大,而且也十分棘手,周某奉命以黑穗总管身份行事,职责所在,希望诸位弟兄努力以赴,如有违抗命令,一律按本堂规律处罚,决不宽贷。”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相互对望了一眼,各自暗暗忖道:“这倒好,他居然假戏真做,俨然以总管自命!”但这原是万剑会主的意思,两人自无话说。 二十名黑穗剑士也果然一体躬身道:“但凭总管吩咐!” 周大年顾盼得意,嘿然笑道:“这样就好,我们可以走了!”说完,朝铁罗汉,秃尾老龙两人,抬手道:“两位副总管请!” 口中说道:“人已当先朝山下行去。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只好跟在他身后,相继走去,二十名黑穗剑士也立时跟了下去。 石人殿在泌姆山正西,相距不过三数十里路程,这一行人个个身手矫捷,步履轻快,自然不消片刻,便已赶到,远望过去,但见石人殴门前,戒备森严,二十几名叛逃的黑穗剑士全在那里,一个个手仗长剑,布成了岗位。 周大年脚下一停,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果然都在那里了,大家跟我来!” 说完大踏步直向殿前走了过去。 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两人只当他求功心切,脚下虽也跟着过去,心头却是暗暗皱眉。 周大年似乎没把叛变的二十几名黑穗剑士放在眼里,昂首阔步,大模大样的笔直走到众人面前,一手捋着他一把山羊胡子,口中大声喝道:“你们还认识本座吗?” 秃尾老龙直是摇头,暗中只有叹道:“狂人,简直是一个不知死活的狂人,剑主怎会派这种人前来的?” 那知事出意外,那些散布殿前,如临大敌的黑穗剑士一眼瞧到了周大年,居然一齐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属下参见总管。” 这一下,当真把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屠三省两人,瞧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周大年假扮秦大成,对方纵知内情,但这些叛变的黑穗剑士皆是秦大成心腹,随着秦大成逃出泌姆山来的,他们在石人股前,布下岗位,严密戒备,可见秦大成就在里面无疑,他们怎会认错了人? 周大年目光扫过,脸现得意之色,一手摸着他山羊胡子,点头道:“很好,很好!”他说到这里,回过头来,说道:“你们随本座进去。” 他简直是热昏了头,把自己当作真的黑穗总管! 秃尾老龙屠三省忍不往跨前一步,低声道:“周兄,他们只怕有诈。” 周大年目光阴鸷,呵呵大笑道:“本座奉命追缉叛徒而来,何用怕他有诈?两位副总管只管随本座进去,一切自有本座作主。” 这话不错,万剑会主明明派他以总管身份而来,一切自然以他为首! 周大年话声一落,昂头往石人殿走了进去。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被他说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只好跟在他身后,走进殿去。 石人殿地方不大,三人相继跨进大门,只见殿左一把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穿深灰道袍手持拂尘的瘦小老道!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自然认得,这老道正是四毒天王中的黑煞星君沙天佑!在他身后,左右两边侍立着两人一个是毒时迁,一个是毒孩儿。入门处,站着四个手持拂尘的黑衣道童。 秃尾老龙默察情势,自己三人这一跨进大殿,已是进入了虎口! 黑煞星君沙天佑却在瞧到三人进入,立即站了起来,呵呵笑道:“秦兄果然来了,兄弟已经恭候多时了。” 周大年趋前一步,拱手大笑道:“兄弟迟来片刻,有劳沙兄久候。” 两人这两句话,虽是客套,但听得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大感惊诧。 铁罗汉广明因秃尾老龙并不是真的屠三省,乃是万剑会主派人乔装的,因此不禁朝秃尾老龙瞧去。 眼前这位秃尾老龙屠三省,正是由白穗副总管余胜所乔装,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那会知道就里?铁罗汉朝他望来,他只是微微摇头。 黑煞星君沙天佑目光一转,朝两人拱拱手道:“广明大师和屠老哥惠然而来,投入本峡,兄弟代表峡主,至表欢迎。”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发觉情形愈来愈是不对,还没答话。 周大年阴笑道:“他们是万剑主新派的两位副总管,不到黄河心不死,因此兄弟特地带他们上黄河来的。” 周大年这话已说的十分露骨,秃尾老龙屠三省浓眉一皱,沉喝道:“周大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大年并没有理睬,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递给了沙天佑,一面干笑道:“万剑会主接到沙兄派人下书,料定今晚沙兄必然会大举进袭,泌姆山的人,已有镂文犀解去剧毒,这是他今晚调兵遣将的布置……” 铁罗汉听得大惊,喝道:“周大年你是反了!” 他人虽胖得像一团肉球,但出手奇快,身形一晃,闪电欺了过去,一把朝纸上抓去。 铁罗汉这一发动,秃尾老龙也以同样速度,扑了过去。 周大年早有准备,阴嘿一声,反手一掌,朝铁罗汉拍出。 双掌击实,但听“蓬”的一声,周大年脚下横移,站住身子,口中阴嘿道:“两位副总管当真是反了!” 铁罗汉广明真没想到周大年仅是一名黑穗剑士竟会有这等雄浑内力,被他一拳震得连退两步,连呼吸都有点重浊,深深吸了口气,才算站稳! 沙天佑在两人对掌之时,早已迅速接过白纸,纳入袖中,阴笑道:“大师何须这般性急,其实交给兄弟,也是一样。” 秃尾老龙屠三省双目圆睁,大喝道:“周大年,剑主贷尔一死,乃是要你将功赎罪,你敢出卖万剑会?” 周大年喉间发出一阵咯咯好笑,缓缓转过身来,冷嘿道:“屠三省,你当本座是谁?” 这就奇了,他被秦大成威胁,冒充秦大成,后来向万剑会主叩头求命,说出是假扮的,当场拭去易容药,明明就是周大年。万剑会主命他将功赎罪,追缉秦大成,仍然要他扮成秦大成模样,率众赶来石人殿。 秃尾老龙目光逼视着他,沉声喝道:“你不是周大年,是什么人?” 周大年敢情有黑煞星君沙天佑作他靠山,丝毫没把秃尾老龙两人放在眼里,在脸上轻轻拭去易容药物,昂首道:“两位副总管看清楚,本座是谁了吧?”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自然看清楚了,他拭去脸上易容药物,也由秦大成变成了周大年,他自然是周大年了!” 秃尾老龙怒笑道:“你还不是周大年?” 周大年仰脸一阵呵呵大笑,道:“万剑会主黄口竖子,少不更事,本座略施小计,居然把他蒙在鼓里,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都是久在江湖打滚的人,也居然认不出本座是谁来么?” 说话声中,突然伸手从面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原来周大年面上,还戴着面具,这真是大大出人意料之事! 他这一揭下面具,铁罗汉、秃尾老龙全都变了颜色!你当眼前的周大年是谁?周大年赫然正是万剑会主下令要缉拿的黑穗总管秦大成! 原来他在面具上预先划好了周大年的面貌,然后又用易容药涂在外面,再假扮成秦大龙。拭去易容药,他是周大年,揭下面具,又是秦大成,这是真正的秦大成了! 秦大成赫的阴笑一声,说道:“你们现在知道本座是谁了吧,你们是自绝呢?还是要本座亲自动手?” 铁罗汉广明突然从大袖中袖出两柄尺许长的小巧戒刀,大笑道:“秦大成,你要贫憎束手就缚,贫僧总得领教你的烟管打穴,才死而无怨!” 秃尾老龙同时从身边制出长剑,大笑道:“不错,对付叛帮之徒,那也不用谈什么江湖过节了。” 秦大成瞧了秃尾老龙一眼,道:“屠兄以黑龙爪出名,几时改用长剑了?” 秃尾老龙干笑道:“老屠爱用什么兵器,就有什么兵器,你的早烟管呢?快取出来吧人咱们多说无益。” 秦大成眼看沙天佑并无动手之意,自思铁罗汉和秃尾老龙两人,自己也足可应付得了。 探手从腰间取出旱烟管,仰天狂笑一声,道:“兄弟早已说过,两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端坐在椅上的沙天佑脸含微笑,连连摇手道:“大家有话好说,用不着动刀动枪。”说到这里目光一转,笑嘻嘻的望着铁罗汉、秃尾老龙两人,间道:“两位和秦兄同来,怎么? 不是一路的?” 秃尾老龙道:“咱们是奉命追缉秦大成来的,谁和他一路。” 沙天佑道:“人各有志,秦兄愿投效敝峡,贵会会主何用这般认真?” 铁罗汉道:“帮有帮规,会有会章,沙道长也是江湖上人,这话说得好不轻松?” 沙天佑哈哈大笑道:“就凭两位在沙某面前拿人,那也未免太不自量了?但沙某是何许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那种门槛,没有见过?哈哈,万剑会主想在沙某面前,使上黄盖苦肉计,那简直太幼稚了!” 黄盖苦肉计,就是说秦大成诈降了! 秦大成听得一怔,瞪目道:“沙兄何出此言?” 沙天佑拂尘一挥,拱拱手道:“秦兄这戏,不用再演下去了,试想秦兄身为万剑会黑穗总管,在万剑会的地位,可说已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那会投到兄弟这里来?” 秦大成老脸一红,道:“兄弟确是……” 沙天佑不待他说下去,接着笑道:“再说泌姆山所有的人,一日之间,奇毒全解,也是难以令人置信……秦兄又适时送来这张万剑会主的调兵埋伏之图,沙某真要听信你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弄个全军尽覆?哈哈,秦兄三位还是快回去吧,替兄弟覆上剑主,沙某比他痴长几岁,那会上这个大当?” 秦大成脸色连变,气得全身发颤,含怒道:“当日也是你派人游说……” 沙天佑拂尘再挥,起身道:“两位不是要把秦大成擒回去么?还不快拖着他走?” 秦大成原是老好巨滑之人,但沙天佑会在此时此地突然变卦,也使他大感意外,就在这一楞之际,他突然感觉到昏昏欲睡,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呵欠!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一时之间也如坠人五里雾中,给弄糊涂了,到底是秦大成真的背叛万剑会?还是真如沙天佑所说,这是剑主要秦大成使的苦肉计? 突然两人同时听到沙天佑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他已中了兄弟的‘七步迷魂散’,还不快把他扶着出去,更待何时?” 秦大成脚下一个踉跄,目光乍睁,朝沙天佑喝道:“你……”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两人听得一怔,一时那还怠慢,急忙一左一右伸手把秦大成扶住。 秃尾老龙低声道:“秦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还是回去吧!” 秦大成睡眼惺松,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任由两人挽扶着走出门去。 只听沙天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声笑道:“万剑会主这条苦肉计,使到沙某面前,那完全白费了,你们还不快走?” 秃尾老龙跨出石人殿立即双目一瞪,朝二十几名叛变的黑穗剑士大喝道:“快扶住你们总管。”一面低低的道:“咱们计谋已被毒沙峡的人识破,大家快回山再说。” 铁罗汉接口道:“屠兄护送秦总管,只管先行,贫衲替大家断后。” 那二十几岁名叛变的黑穗剑士,原是秦大成的心腹,他们听到沙天佑的话声,再经秃尾老龙和铁罗汉一说,自然认为这次叛离泌姆山,是剑主指示秦总管的苦肉计,一时那还犹豫,抱起秦大成,跟着秃尾老龙身后就走。 铁罗汉手捧双刀,朝跟来的二十几名黑穗剑士挥了挥手,押队后行,大家一路朝泌姆山疾奔而去。 沙天佑目送三人走出石人殿大门,手捻苍须,嘿然冷笑,回头道:“若非为师识破好谋,咱们今晚非坠入了万剑会圈套不可?” 毒孩儿道:“师傅既然识破秦大成的好计,为什么还要放他们离去?” 沙无佑瞪目道:“你有多大本领,秦大成作贼心虚,把黑穗堂名下百名黑穗剑士,带来了一半,这一半自然全是黑穗剑士中的精锐,再加上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凭咱们师徒能接得下来?” 毒孩儿给师傅这一瞪眼,那里还敢多说? 沙天佑倏然起身,道:“为师去瞧瞧他们,是否另有诡计?你们好生守在此地,不准妄动。” 毒时迁、毒孩儿躬身应“是”。 沙天佑大步朝殿外走去,那站在门口的四名黑衣道童,立即跟着过来。 沙天佑回身道“你们也留在此地,为师去去就来。” 四名黑衣道童也躬身领命,果然停步。 沙天佑大模大样的走出石人股,仰脸向天,飞过一丝得意之色,立即身形一闪,施展轻功,像一缕轻烟般,朝铁罗汉等人身后,追了下去。 正在奔行之际,忽然路旁林中,有人低声叫道:“沙兄请留步。” 沙夭佑闻声一惊,急忙停住身形,举目望去! 只见一片树林中,忽然闪出一个穿黑衣、腰悬长剑的瘦小汉子,朝自己拱拱手道:“沙兄才来,兄弟已在林中恭候多时了。” 沙天佑目光如炬,望了那黑衣人一眼,道:“尊驾何人?” 那黑衣人低笑道:“兄弟自然是沙兄极熟的人了,不然怎会在此恭候大驾呢?” 沙天佑身躯微微一震,打量了黑衣人一眼,才道:“尊驾身佩黑穗长剑,那是万剑会主的黑穗剑士了?” 黑衣人道:“沙兄猜对了一半。” 沙天佑道:“此话怎说?” 黑衣人道:“兄弟其实并非万剑会的人。” 沙天佑道:“那你是谁?” 黑衣人低声道:“兄弟的身份么,说起来该和沙兄一样?” 沙天佑心头大疑,沉声道:“尊驾找我何事?” 黑衣人道:“兄弟奉剑主之命,是迎接沙兄来的,也是欢迎老哥回去。” 沙天佑脸色微变,道:“尊驾说的清楚一点。” 黑衣人笑道:“古人有句话,叫做新官上任,老官交印,兄弟是接印来的。” 沙天佑倏地退后一步,双目圆睁,喝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跟上一步低声道:“卓姑娘不是交待过你,拆穿苦肉计就该溜之乎也,当时原没叫人接替,如今特派兄弟来接你老哥,但上任的新官,对这几天的事,一点也不清楚,岂不要露出马脚来,所以嘱咐兄弟在此等候,先向你老哥请教一番,再去走马上任。” 沙天佑笑了,点点头道:“老哥原来……哈哈,你怎不早说?” 黑衣人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咱们到小山顶上去再说。” 沙天佑道:“老哥请!” 黑衣人道:“沙兄请。” 于是两道人影,同时朝小山顶上飞掠而去。 过了约有顿饭光景,小山山脚,出现了一个瘦小灰衣道士,手执拂尘,飘然朝石人殿而去,此人不用说,就是黑煞星君沙天佑。 同时小山东首的山脚下,也出现了一个瘦小老头,这人秃头红脸,腰背微弓,嘴留山羊胡子,这付模样,正是秃尾老龙屠三省,但他身边却多了一口黑穗长剑,一路朝泌姆山疾奔而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不是和铁罗汉广明和尚,胡里胡涂的押解秦大成回泌姆山去了么?不对,那个秃尾老龙是白穗副总管余胜乔装的,那么这个秃尾老龙,该是真的屠三省了。 本来写到这里,已经够明白了,但作者不妨多交待上几句。 原来秃尾老龙在茅屋中奉卓九妹(其实是万剑会主)之命,要他到右厢去看密柬,一面派了万剑会一位易容高手,(手捧描金箱子的老文士)替他改扮成沙夭佑。 等到沙天佑被卓九妹(万剑会主)扣住脉门,秃尾老龙就趁机冲破木门,突围而出,率领了四个黑衣道童,匆匆退去。 直到此刻沙天佑扮了黑穗剑士从泌姆山出来,秃尾老龙才恢复了秃尾老龙,沙天佑也恢复了沙天佑,各自回转。 天色早已黑了一会,山野间一片黝黑,泌姆山石人殿这一带,正当怀玉山脉尾部,群峦起伏,山影空蒙,渐渐天空挂起一钧新月,天空如洗月如钩,这是初秋之夜,轻风吹来,微有凉意! 泌姆山西麓一片石崖,千竿修篁之间,正有两个人清樽临风,坐候明月。 有这份闲情逸趣的人,当是乘兴登临的诗人墨客了,但是并不,他们都是一身劲装,而且还带了兵器。你能说武人没有雅兴?他们一样轻斟浅斟,谈笑生风。 这两人,一个是淡金脸,身穿夭蓝劲装,腰佩金黄穗长剑的青年,光瞧他那份隽异风度,一望而知不是常人,他正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万剑会主! 万剑会主对面,也是一个青年,一身青色劲装,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好不英俊。 身边一支古色斑剥的长剑,配了古铜色剑穗,更显得与众不同,这正是初出江湖,但已名动江湖的韦宗方。 韦宗方原是假扮了红穗总管宫天仇,但他目前任务已毕,当然还我本来面目了。 万剑主替他换上了古铜色剑穗,正是有别于万剑会的青、红、白、黑四色剑穗之外。而且古铜色也和金黄色颇相接近,含有深厚友情之意。 两人身后,伺立着四名劲装女子,各佩淡黄剑穗,衣香缤粉,另有一种婀娜矫健之概! 两人身前,放着一张擅木小儿,四碟佳肴,一壶美酒,此情此景,当真合了“看剑引杯长”! 韦宗方目注远山,只是停杯不语。 万剑会主目光流转,含笑问道:“韦兄好像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么?” 韦宗方收回目光,抬头道:“兄弟这次多蒙剑主相救……” 万剑会主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韦兄怎么如此说法,万剑会要是没有韦兄的镂文犀,后果何堪设想,你我兄弟论交,我都没说感谢的话,韦兄还说这些话则甚?” 韦宗方道:“过了今晚,兄弟就要告辞。” 万剑会主急道:“过了今晚,兄弟就要回转剑门山,想邀韦兄同去,少说也得盘桓上十天半月,那能说走就走,你当我会放你走么?” 卓九妹此时也接口道:“是啊,剑主从小到大,没有一个朋友,难得交上韦少侠,你怎好负了剑主美意?” 这话不错,万剑会主一生出来,就注定了是剑主继承人,他只有属下,没有朋友,一个人如果没有朋友,那该是多孤独? 韦宗方感激的道:“剑主不耻下交,兄弟深感荣宠……” 万剑会主仰首望着韦宗方,低低的道:“你不要说这种话好么?” 韦宗方愕然一怔,他感到万剑会主这句话听来口气有异,接着说道:“剑主盛情,兄弟只好心领,兄弟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万剑会主身躯一震,抬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韦宗方脸上的神色一黯,道:“不瞒剑主说,兄弟父仇未复,身世未明,连我是不是姓韦,都不知道……” 万剑会主奇道:“韦兄真的连身世都不知道?那么怎会姓韦的呢?” 韦宗方道:“兄弟从小由一位不知名叔叔扶养长大,韦宗方是他替我取的名字。” 万剑会主道:“你怎么叫他不知名叔叔?” 韦宗方已经忍不住流下泪来,说道:“我自幼只知道他是我父亲,直到去年中秋,他老人家一去不返,留了一封信,信中才说出他是我叔叔。我父亲十六年前死在仇人之手,我并不姓韦,要等日后母子重逢之日,身世才能大白,那时也就是洗刷血仇之地。”—— 第三十七章 山顶奇遇 万剑会主道:“那么令堂呢?你知道她在那里?” 韦宗方道:“不知道,所以我必须先找到叔叔。” 万剑会主沉吟道:“这就难了,你不知道令叔是谁?又到那里去找呢?” 韦宗方低头道:“我总觉得叔叔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万剑会主突然举目四顾,道:“令叔是否一直跟在你身后?” 韦宗方道:“我只是有此感觉,但又说不出来。” 万剑会主点点头道:“也许令叔想让你在江湖上历练,但又不放心你,所以暗中跟在你身后,也未可知。”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转,又道:“兄弟倒有一个计划,不知韦兄肯不肯听?” 韦宗方道:“剑主有何高见?” 万剑会主笑了笑,道:“兄弟之意,韦兄明日还是先到剑门山去盘桓些时候,因为兄弟想到了三件事,都和韦兄有益。” 韦宗方道:“不知剑主说的是那三件事?” 万剑会主道:“据兄弟推想,令叔不肯告诉你身世,只有两点可能,一是韦兄的仇家,十分厉害,目前告诉了你,对韦兄有害无益,一是令叔也不知仇家到底是谁?这两点,自是先者的可能较大。” 韦宗方动容道:“剑主说的极是。” 万剑会主接道:“兄弟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以韦兄的仇家武功十分厉害而言,你要手刃亲仇,就必须先有惊人的技艺,我们剑门山存有天下各家剑谱,对用剑一道上,可以说集了大成,你如能化上些时间,不难练成剑术。” 韦宗方没有作声。 万剑会主又续道:“第二件事,是关于你的身世了,你前几天不是见到一个手捧描金箱子的老文士么?” 韦宗方点点头。 万剑会主笑道:“这人精擅奇门遁甲,易容之术,和铸剑之术,自号三奇先生,其实他博通今古,何止三奇?他还有一门擅长,那就是对自古迄今的武林人物,门派来历,无不如数家珍。令尊只要是武林中人,十六年前,江湖上发生过什么事故,有何人被害?三奇先生必可知道。” 韦宗方似已被他说动。 万剑会主笑了笑又道:“至于第三件事,就是寻访令堂下落,兄弟乔为万剑会主,手下剑士少说也有三百名左右,如论他们身手,在江湖上也足可当得高手之列。只要三奇先生能够指出韦兄身世来历,兄弟立可派他们分路寻访,不出三月,定可把韦兄令堂,迎上剑门……” 韦宗方感激的道:“兄弟之事,怎好如此麻烦剑主?” 卓九妹接口道:“我们剑主和韦少侠一见如故,兄弟论交,韦少侠的事自然也就是剑主的事了。” 话声方落,陡听竹林外有人喝道:“什么人?” 敢情竹林四周,还布了岗位。 接着只听响起一声洪亮佛号,道:“阿弥陀佛,贫衲广明。” 另一个人接道:“兄弟屠三省。” 先前那人道:“原来是两位副总管,剑主曾有交待,两位来了,立时就请进去。” 几句话的工夫,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两人已大踏步走了过来,朝万剑会主施礼道:“属下参见剑主。” 万剑会主含笑道:“两位副总管辛苦了,秦大成抓回来了么?” 秃尾老龙屠三省躬身道:“秦大成业已收押。” 万剑会主微笑道:“所有叛徒,都抓回来了么?” 屠三省道:“都抓回来了。” 铁罗汉合十道:“阿弥陀佛,人都抓回来了,只是属下实在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屠三省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万剑会主看看天色,微笑道:“你们马上就会懂了!” 正说之间,只听林外又有剑士喝问着:“什么人?” 那人答道:“兄弟屠三省。” 那剑士道:“剑主吩咐,第二位屠副总管来了,就请进来。” 那屠三省呵呵大笑道:“剑主已经来了么?” 那剑士道:“剑主就在林中,副总管请进。” 果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又是一个秃尾者龙屠三省走将进来。 万剑会主笑道“屠副总管辛苦了。” 屠三省躬身道:“属下幸不辱命。” 万剑会主回头指指先来的秃尾老龙屠三省道:“这位是白穗堂余副总管余胜。”接着又向屠三省指了指笑道:“方才你们见到的沙天佑,就是屠副总管,你们现在都明白了吧?” 余胜慌忙擦去脸上的易容药物。 铁罗汉恍然大悟,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剑主早有安排,只是属下一个人糊涂。” 余胜道:“兄弟也不知道沙天佑,会是屠兄改扮的。” 韦宗方坐在边上,不禁对万剑会主的安排,无限折心。 万剑会主道:“好了,现在大家都回来了,我们也可以走了!” 屠三省道:“剑主还有什么差遣?” 万剑会主道:“三位副总管的任务,已经圆满达成,现在可随本座登山观战。” 余胜道:“剑主不要前去策应么?” 万剑会主笑道:“本座已有安排,毋须我们出手了。” 余胜又道:“剑主要登那一座山头观战?” 万剑会主道:“附近数十里,要算这里的泌姆山最高,我们自然要登上最高峰,才能看得清周围形势。”接着冷冷一笑,昂首道:“今晚一战,管教毒沙峡的人片甲不回!” 一面回头朝韦宗方道:“韦兄我们可以走了。” 韦宗方忙道:“剑主请。” 一行人由万剑会主为首,向峰上攀去。 泌姆山虽是不算太高,但馋岩陡峭,到处都是悬崖,这几人轻功造诣均深,不多工夫,已然登上峰顶。这时万里无云,一钧新月,斜挂中天,峰顶上一片静寂! 突然当先登上峰的万剑会主向身后的人,轻轻摆了摆手,往后疾退。 第二个是韦宗方,他瞧到万剑会主手势,心头不期一楞,暗想:“此时此地忽然打起手势,分明山顶上发现了敌踪!” 急忙停住身形,举目瞧去,这一瞧,他登时发现山顶一株高大的孤松下,正有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人一身宽大黑袍,白髯垂胸,一手持着竹杖,一手抚须,状极悠闲! 韦宗方暗暗吃了一惊,此人这身装束,正和沙天佑口中的毒沙峡主一般无二!心念转动,人已随着万剑会主退了下来,当然他身后诸人连山顶上发生了什么情况,都没瞧到,同时纷纷后退。 万剑会主退到一片崖石之下,才行停住,低声说道:“真没想到毒沙峡主,会先我们而至!” 卓九妹吃惊道:“是毒沙峡主?” 万剑会主冷笑道:“他也没想到我们会到山顶上来!” 任剑妹问道:“只有他一个人?” 万剑会主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擒贼擒王,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到这里,目光朝驾前四侍一瞥,徐徐说道:“你们四人分由四个方向登峰,最好不要惊动了他,没有我命令不许轻易出手。” 卓九妹等四人齐声应道:“婢子遵命。” 万剑会主一摆手道:“快去吧!” 驾前四侍躬身领命,立时像四道轻烟,如飞而去。 秃尾老龙望了铁罗汉一眼,道:“属下呢,剑主有何差遣?” 万剑会主道:“等一会,你们随我上去,” 秃尾老龙、铁罗汉、余胜三人自知剑主驾前四恃,武功高强,剑主既然这么说了,大家自无话说。过了一回,万剑会主望望天色道:“她们大概都已上去了,咱们也该去了!” 说完,纵身一跃,飞上崖顶。韦宗方、秃尾老龙、铁罗汉、余胜也相继纵身而上。 这回万剑会主跃上崖顶,已不再隐蔽身形,大模大样的朝山顶中间走去! 这五个人纵然轻功全都不弱,但掠上崖顶,就算轻如落叶,多少也会带起一些衣袂飘风之声!照说毒沙峡主不会毫不察觉,但他却依然一手抚须,目视远方,连头也没回,做视武林,毒霸天下的毒沙峡主,果然有他不可一世的气概! 万剑会主真也不敢小觑了他,缓缓走到相距三丈来远,便自停步,这回走近了,毒沙峡主总该回过头来吧?谁知他依然连动也没动,他会连五个人的脚步声都没听到,那当然不可能,他是没把来人放在心上而已! 毒沙峡主愈是沉静,万剑会主也愈自小心,他两道目光,仔细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只听正南方一株大树上“嘶”的一声,一粒细砂,飞落身前,接着正西、正北、正东,也各有一粒砂石,弹了过来! 万剑会主微微一笑,那是卓九妹她们已经全到峰上,传来的暗号! 毒沙峡主仰首吁了口气,依然目视远方,对身前来了强敌,根本视若无睹,敢情他还不知道来的会是他逞雄江湖的唯一对手万剑会主。 万剑会主再也忍不住了,口中轻咳一声,抬问道:“尊贺就是毒沙峡主了!” 毒沙峡主这回也无法再装下去,缓缓收回目光,转脸朝万剑会主瞧来,口中低沉的道: “你是什么人?” 他这一转过脸来,大家才看清他面貌,果然深沉无比! 韦宗方暗暗忖道:“此人脸上一无表情,只怕是带着人皮面具!” 万剑会主手按着剑柄,突然朗笑一声,道:“兄弟一眼认出峡主的身份来了,峡主看不出兄弟是谁么?” 毒沙峡主朝万剑会主按着的剑柄上望了一眼,阴沉的道:“身佩金黄剑穗,你是万剑会主了?” 万剑会主拱拱手道:“正是兄弟!” 毒沙峡主一无表情的道:“幸会!” 此人当真自大的很,不但手没拱一下,连语气都生硬已极! 白穗副总管余胜瞧得大怒,冷笑道:“好个不识礼数之人,毒沙峡纵然没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须知万剑会也没把毒沙峡放在眼里。” 毒沙峡主冷峻目光,缓缓朝余胜望来,问道:“你此话怎说?” 余胜道:“在下说你连江湖礼节都不懂,难道说惜了!” 毒沙峡主嘿然道:“没有说错,老夫一生,从不和人拱人还礼,你知道为了什么?” 余胜大笑道:“这就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毒沙峡主徐徐说道:“老夫若是拱手还礼,你们万剑会就会群龙无首……” 万剑会主道:“峡主善于用毒,兄弟久闻大名,但兄弟经不起峡主拱手,倒叫兄弟难以置信,峡主何妨一试?” 毒沙峡主道:“要试,老夫还不想对阁下下手。” 余胜道:“在下从不信邪,你就拿在下试试看?” 毒沙峡主目光一抬,朝万剑会主问道:“阁下的意思呢?” 万剑会主见他说的这般认真,想起沙天佑之言,暗想万一真如他所说,自己总不能叫手下之人,平白送死,心头不禁迟疑了一下,才道:“兄弟自当向峡主领教。” 余胜道:“剑主何等身份,岂能以身试毒,有本领,你只管向我使来。” 毒沙峡主冷嘿道:“你要老夫相试,总该让老夫听听你的身份?” 余胜道:“在下白穗堂副总管余胜,够了吧?” 毒沙峡主一无表情的道:“那是人称贯日剑余胜了,久仰!” “久仰”两字才一出口,双手果然遥遥一拱。 余胜也并不怠慢,对方双手堪堪作状拱起,他当胸双掌,也同时疾推出去。 要知余胜既然当上万剑会白穗副总管,一身武功,自非等闲,双手这一推劲,登时内劲如山,潮涌而出,但也就在此时,他身子突然摇了几摇,一声不作,倒了下去! 毒沙峡主这一手,当真把在当场之人全部瞧得大吃一惊。 万剑会主急忙俯下身去,问道:“余副总管怎么了?” 余胜双目紧闭,那里还能说话? 韦宗方慌忙探手从怀中取出镂文犀,山顶上没有水,一时情急,就把镂文犀笔尖,朝余胜的口中插入。 万剑会主站起身,道:“峡主请赐解药。” 毒沙峡主冷冷他说道:“解药虽有,可惜不在老夫身上,此人既是自愿替你以身试毒,那也不用救了。” 万剑会主剑眉一剔,冷笑道:“峡主纵然精干用毒,如若真要惹怒兄弟,只怕你也下不了此山!” 毒沙峡主淡然道:“那倒未必。” 万剑会主道:“峡主可知四周已有兄弟的人守住了么?”说到这里。突然举掌轻轻击了两下!只听四周同时响起“呛”“呛”轻响,四道银虹似的剑光,映月生辉,分由四株大树上划空而下,剑光敛处,现出四名身材苗条,手仗长剑的女子,正好每人各占一个方向,把毒沙峡主围在中间。 万剑会主冷然笑道:“此时只要兄弟一声令下,四剑同发想来普天之下,还没人能破万剑会的连环九剑!” 毒沙峡主道:“老夫听人说过万剑会主驾前四侍,精擅一套合搏剑法,名为‘九剑飞天,就是她们了?” 说话之间,举手朝四人指点了一下。 秃尾老龙屠三省擅用迷药,睹状大惊,急忙喝道:“四位姑娘速向后退!” 迟了!卓九妹等四人突然一声不作,一齐往后就倒。 毒沙峡主一指向屠三省点来,笑道:“你急什么?” 秃尾老龙身形左右闪动,急急后跃,他使的“游龙三折”身法,也正是趋避江湖上迎面撤来毒烟、迷药的一种身法,但他还是慢了,刚到第三折,一个跟斗,跌了下去。 毒沙峡主居然在眨眼工夫,毒翻了五名高手,当真用毒如神! 万剑会主目中精芒电射,手腕一抬,呛然龙吟,一支寒光逼人的长剑,骤然出匣,大喝道:“今晚不是你丧命剑下,便是我中毒身亡!” 喝声出口,长剑平击,目注剑尖,剑尖却遥指着毒沙峡主,步履凝重,缓缓走了过去。 他这一举剑之式,正是剑术中至高无上的以气驳剑,真气一经催动,剑光所至,无坚不摧! 他每一步都跨的极漫,眼中逐渐射出奇寒光芒,剑尖上也开始在黑夜中闪起银星似的光芒…… 但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急闪而出,口中说道:“剑主且慢,还是让在下去会会他!” 他正是韦宗方,他为了要抢在万剑会主前面,右手还握着镂文犀,连拔剑都来不及! 毒沙峡主先前被万剑会主凝重剑势所慑,他毒指也不敢轻易就发,但此刻骤睹韦宗方一下抢到了万剑会主身前,这机会如何肯失?口中喝道:“你给老夫滚开!” 举手一指,朝韦宗方当面点来! 韦宗方没想到他会突施袭击,他抢着掠出去的身形,还未站稳,那想躲闪得开?不,躲闪也不成,秃尾老龙的“游龙三折”一样躲闪不了。 一时不禁大怒,想也没想,蓦地举起手中镂文犀,对准毒沙峡主袭来的指风点去!这一着,倒给他无意中撞对了,毒沙峡主指上毒功,最是厉害,碰上专解奇毒的镂文犀,自然毒无所使。 韦宗方眼看他一指无功,不禁精神陡然一振,朗笑道:“毒沙峡主原来也是徒具虚名!” 人随身进,猛向毒沙峡主扑了过去。 毒沙峡主一指无功,心头也自大骇,身形向后急退一步,手腕一振,连续发出两指,直取韦方宗身前两处大穴。 韦宗方突然想起了铁笔帮主的那招记号“凤凰三点头”来,登时上身微扑,扬腕发出三点笔影,朝前挥出,这三点笔影,两点接住毒沙峡主的指风,另一点笔影,劲直如矢,向毒沙峡主“心坎”飞射过去。 毒沙峡主毒指失灵,真是从未有过之事,待到警觉,韦宗方的一点笔影已闪电般直抵前胸,急急一偏身形,向横里跃开。 韦宗方身子疾转,脚下跟着欺进,左手一记“赤手缚龙”,疾向毒沙峡主执杖左腕扣去。这一着动作迅速无比,毒沙峡主避开笔势,还未来得及还手,韦宗方已欺到他身侧,左手疾出,一把抓住了他胁门。 毒沙峡主身躯一颤,急急挣了两下,但那想挣得脱韦宗方的手指,一时情急,叫道: “你……你还不放手?” 韦宗方一把握住毒沙峡主手腕,但觉他手腕细小,入手柔腻,心中方身一怔:尤其对方这句“你还不放手”,竟然声音娇脆,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复是那阴森冷冰的口气。 他目前江湖经验多了,心头一楞,立即恍然大悟,暗暗忖道:“少峡主原来竟是一个女子,哼,就是女子,我也不能放过你!”心念一动,手上故意用力一带,冷笑道:“要我放你不难,这许多人都被你毒指所伤,我先要搜搜你身上,有没有解药?” 说着,伸手一探,装出要朝他怀里摸去的模样! 毒沙峡主观状大急,颤声道:“你……你……不能……不能……” 韦宗方道:“那么最好是你自己交出解药来。” 毒沙峡主道: “解药真的不在我身上,而且……” 韦宗方道:“而且什么?” 毒沙峡主道:“而且这些人中了我天毒指,此刻只怕早已毒发身死。” 韦宗方听得大怒,手起指落,点了他双臂穴道,一手拖着他胳膊,大步走到万剑会主面前说道: “剑主,此人该如何发落?” 万剑会主含笑道:“韦兄一举擒下了毒沙峡主,今晚咱们可说大获全胜了!” 韦宗方以“传音入密”说道:“此人可能不是毒沙峡主本人。” 万剑会主微微点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此人虽非毒沙峡主,亦将是毒沙峡主身边极为重要的亲信人物。” 韦宗方听的一怔,暗想: “原来他早已看出来了!” 一面望春万剑会主迟疑的道: “她好像是个女子。” 万剑会主双目注视天空,随口说道:“是么?” 韦宗方看的暗暗奇怪,心想: “他不知是想什么事?” 万剑会主过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毒沙峡主妄图称霸江湖,处心积虑,筹划了几十年,今晚该是他第一次行动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韦宗方道:“剑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万剑会主道:“他化装而来,必有阴谋,我越想越觉可疑。” 韦宗方道:“剑主说的,在下难以尽解。” 万剑会主忽然转过头去,朝铁罗汉问道:“大师,他们中毒很深么?” 原来这一阵工夫,铁罗汉已把中毒之人,抢救到一起,闻言连忙躬身道:“四位姑娘和屠兄余兄都昏迷不醒,看来确是中了剧毒。” 韦宗方道:“毒沙峡主曾说他们中了天毒指,很快就会毒发身死。” 万剑会主轻声道:“他们都服过镂文犀的解毒液,纵然中他毒指,暂时可保无虑。” 韦宗方道:“此人身上,必有解药。” 万剑会主摇摇头道:“不会在他身上,唔,韦兄,你去揭下他人皮面具瞧瞧!” 韦宗方已知毒沙峡主是女子所乔装,闻言不觉迟疑了一下。 万剑会主轻笑道:“韦兄真是古之君子,你既然觉得男女有别,那就让我来吧!” 韦宗方道:“些许小事,何用劳动剑主?” 伸手一扯,毒沙峡主一把垂胸白髯,果然应手扯了下来,再朝他脸上一摸,从发际揭下一张人皮面具,这一揭,月光之下,果然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女。 此刻她穴道受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一双俏目,瞪着韦宗方,满是仇怒之色! 韦宗方吁了口气,道:“你果然是女的!” 万剑会主道:“一客不烦二主,韦兄请拍开他的哑穴,兄弟有话问她。” 韦宗方只得依言拍开了她哑穴。 那假扮毒沙峡主的女子,朝韦宗方愤愤的道:“你就是韦宗方?” 韦宗方道:“正是在下。” 那女子怒哼一声道:“很好!总有一夭,你也会落到我手里的。”说完,立时闭上眼睛。 韦宗方朗朗一笑道:“在下落到姑娘手里,又是如何?” 万剑会主轻笑道:“那自然是毒沙峡主招驸马了!” 那女子只作不闻,理也没理,倒是韦宗方觉得脸上一热,未便开口。 铁罗汉合十道:“阿弥陀佛,毒沙峡主会是女的,传出江湖,倒是一大奇闻。” 万剑会主道:“她不是毒沙峡主!” 话声方落,突听耳后飘来一声阴森冷笑,接口道:“她自然不是。” 万剑会主心头猛然一惊,缓缓回过身去,问道:“尊驾何人?” 他藉着缓缓回身之际,立即施展“传音入密”,朝韦宗方道:“韦兄看住此女,咱们可能已落入人家包围之中,在任何情况下,没有兄弟暗号,切不可轻易出手。” 韦宗方听他语气凝重,心头暗暗奇怪,这几天来可说也发生了不少事故,但万剑会主都是从容应付,从没此时这般郑重!心中想着,立即把镂文犀交到左手,右手紧握剑柄,举目四顾,山顶上月色虽然清淡,但那里看得到潜伏有人? 万剑会主两道寒电似的目光,注向对方发话之处,不见有人答话,心头不禁一凛暗道: “此人发言之后,纵然立时闪了开去,自已何以听不到一丝声音?” 但他依然镇定如恒,冷冷喝道:“尊驾怎不现出身来,和兄弟相见?” 只听那阴森声音忽然从右侧七八丈处传了来,道:“在下就在这里,你看不到在下,那怪得谁来?” 韦宗方和铁罗汉广明不禁全都凝目朝右侧望去。 万剑会主凝立不动,冷笑道:“我们已经抓到了毒沙峡主,看不看到你,都已无关重要了!” 那阴森声音大笑道:“你方才还说她不是毒沙峡主,这回又把她视作毒沙峡主,岂不可笑。”—— 第三十八章 一着失算 此人声音飘忽,竟又换了一个方向,从左首传来,但却始终看不到他人影! 万剑会主淡淡说道:“江湖上谁也没见过毒沙峡主,焉知不是她乔装的?兄弟既然把她拿下,昭告天下武林,说万剑会生擒了毒沙峡主,有谁不信?” 那阴森声音道:“这倒确是妙着,可惜明天昭告天下武林的,不是你万剑会主了!” 这几句话,竟然从十余丈外传来,那十余丈已是一片悬崖,壁立百切,他总不可能会腾云驾雾,站在空中说话! 韦宗方,铁罗汉已被他这一阵忽东忽西的话声,听得惊诧无比。 万剑会主依然凝立不动,冷笑道:“兄弟还当你精通魔教中的“木石遁形”之术,原来只是从南海门偷学来的“百步绘声”,尊驾何用在兄弟面前,故弄玄虚?” “哈哈!”那阴森声音大笑一声,道:“万剑会主果然高明!” 这一声大笑,重又回到第一次发话之处。 韦宗方转脸望去,只见就在万剑会主对面数丈远一片嗟峨岩石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韦宗方不觉暗暗佩服万剑会主始终凝立不动,果然大有见地!他仔细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脸上也戴着黑色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眶,闪闪有光,黑夜之中,此人宽袍大袖,看去诡奇无比。 万剑会主只望了他一眼,沉静的道:“你大概就是毒沙峡主了?” 那黑袍人又是一声阴笑,道:“峡主武功通玄,用毒如神,在下何敢比拟?” 万剑会主道:“那么尊驾是谁?既敢出面,怎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袍人道:“在下不过是毒沙峡一个无名小卒,就算取下面具,会主也未必认识。” 万剑会主心中暗暗付道:“此人自称无名小卒,看来倒是毒沙峡主持大局的重要人物无疑!心念转动,朗朗一笑,道:“尊驾既非毒沙峡主,见我何事?” 这一句话,说来虽是平易,却显出他一门之主的气概来! 黑袍人干笑了两声道:“在下想和会主商量一件事。” 万剑会主道:“商量什么?” 黑袍人朝昏迷不醒的卓九妹等五人,指了指道:“会主五位手下,为天毒指所伤,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死,那时就无药可救了。” 万剑会主道:“那是说,现在还有药可救?” 黑袍人道:“会主说的极是。” 万剑会主伸手道:“解药呢?拿来!” 黑袍人阴笑道:“解药就在在下身边,只是在下奉上解药之后,想请会主释放了她。” 他随着话声。又朝假扮毒沙峡主的女子指了一指。 万剑会主心头不禁一动,暗想:“此女莫非真是毒沙峡主?”目光盯着黑袍人,问道: “解药真在你身上么?” 黑袍人道:“在下既来以药换人,解药自然带来了。” 万剑会主冷冷说道:“很好,不过本座不愿以人换药。” 黑袍人道:“以贵会六条性命,换回敝峡一人,会主还觉得不划算么?” 万剑会主问道:“此女在贵峡是何等身份之人?” 黑袍人似乎不防万剑会主会有此一问,呆得一呆,才道:“她是敝峡主的一名侍婢。” 万剑会主冷笑道:“只怕不是吧?” 黑袍人阴笑道:“会主把这丫头看作了什么身份之人?哈哈,会主若是为了留下一个丫头,不顾六人性命,等到毒性发作,那就来不及了!” 万剑会主道:“解药不是在你身上么?本座丝毫没有来不及的感觉!” 黑袍人嘿然笑道:“在下不解会主之意。” 万剑会主道:“你听说过杀鸡取卵么?” 黑袍人微晒道:“杀鸡取卵,万人愚事,智者所不取。” 万剑会主朗声道:“本座既不想以人换药,那只好杀了鸡再取卵了!” 黑袍人道:“会主是把解药比作鸡卵?” 万剑会主两道眼神,射出了逼人寒光,“呛”的一声,掣剑在手,朝黑袍人一指,朗笑道:“本座就是把你比作了鸡?” 黑袍人仰天发出一阵尖笑,道:“天下许多聪明人,偏要做出愚蠢的事来!” 万剑会主喝道:“本座无暇与尔多说,你取出兵器来吧!” 黑袍人道:“会主以剑术冠冕武林,在下倒是不敢不亮兵刃了!”说完,大袖一展,手上登时多了一柄黑黝黝的量天尺,躬身笑道:“会主志在杀鸡,那就请赐招吧!” 万剑会主冷笑道:“本座岂会与毒沙峡一个无名小卒动剑过招?不错,本座志在取卵,取卵必先杀鸡,咱们就以目前四丈距离为限,只要你能躲过本座三剑,就让你把此女带走。” 黑袍人大笑道:“在下久闻万剑会主精擅驭剑之术,在下能以身试剑,深感荣幸之至!” 万剑会主长剑一举,目注黑袍人喝道:“小心了!” 喝声出手,一道银虹脱手飞出,直向黑袍人贯胸射去! 黑袍人那敢丝毫大意,两支精芒毕露的眼睛,早已紧紧盯在万剑会主剑上,此时只见他吸了口气,右手一举,量天尺化作一道玄光,迅疾无侍对准了剑光投去。 这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万剑会主的剑光才到中途,便被黑袍人量天尺截住,一白一黑两道光芒,倏然撞到了一起!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两件兵器,一齐朝地上落去! 万剑会主精于剑术,他这一手脱手飞剑,并不是把长剑当作暗器,投掷出去了,就一去不返。这是剑术中最上乘的驭剑之术,一口真气,贯注剑身,收发由心,一击不中,招手之间,就可把飞射出去的长剑重行收回,自然不该朝地上落去。 万剑会主长剑出手,和对方量天尺一接之下,便觉自己剑光,被一股巨大吸力,紧紧吸住,量天尺落了下去,长剑也跟着下坠,再也收不回来。心头不觉一惊,忍不住朝地上望去。 剑、尺虽已落地,但两件兵器依然紧紧的碰在一起,并没因坠地而分开。 万剑会主心头登时明白,对方使的磁铁尺,看来毒沙峡的人,对万剑会早有准备,连兵器都以磁铁铸制,正好克制长剑。心念转动,不觉怒哼一声,但听呛然龙吟,他手上又多了一柄三尺寒锋,精光如雪的长剑,抖手投了出去! 这一次长剑脱手,射飞出去还不到一丈,万剑会主手掌轻扬斜斜拍了一下!他这一扬一拍,原只遥遥作势,但飞射出去的剑光,甫到一丈左右,突然盘空一翻,改直射为横扫!精光飞旋,匹练席卷,这份声势,端的非同小可! 黑袍人身形疾转,双目凝注剑光,右手迅速一探,从左手大袖中抽出一柄铁尺。这回他并没把铁尺脱手打出,只是斜竖前胸,直等到涌来剑光,席卷而上,他猛地吐气开声,迎着挥出! “当——”一声震夭价的金铁狂鸣,剑、尺乍接,两件兵器,又紧紧吸在一起! 黑袍人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铁尺拼力朝前一推,趁着这一推之力,立即五指一松,身形也快若飘风,弃尺横闪而出!这一下,若非他功力深厚,而且拿捏得准,剑光扫过,纵然躲闪开去,他非重创不可! 黑袍人身法,真也快到无以复加,他闪出去八尺左右,才听到“当”的一声响,一剑一尺方始堕地! 万剑会主两次脱手飞剑,和黑袍人的两次挡住剑光,攻拒的手法,都是上乘武学,真把韦宗方、铁罗汉两人,瞧得暗生凛骇。 万剑会主心头也大是惊凛,他已经发觉黑袍人的武功,尚不止此,对方似是有意深藏不露! “此人到底是何身份?”心念电转,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朗笑一声,洒脱地挥了挥手,道:“尊驾果然高明,你把她带走吧!” 黑袍人阴笑道:“会主还有一剑,尚未出手。” 万剑会主道:“不用了,就凭尊驾方才露的两手,兄弟已可推想得到尊驾是谁了。” 黑袍人身形微震,双拳一抱,大笑道:“会主过奖,在下只是毒沙峡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万剑会主微微一哂,转脸朝韦宗方道:“有劳韦兄,拍开她穴道;放她去吧!” 韦宗方依言拍开了那女子穴道,那女子穴道甫解,突然哼了一声,玉掌扬处,朝韦宗方脸上掴来。韦宗方想也没想到,自然连躲闪也都来不及,“拍”的一声,脸颊上清清脆脆被她掴个正着! 韦宗方方自一怔,那女子早已低着头朝峰下疾奔而去。 黑袍人拱拱手道:“韦少侠幸勿介意,在下替你陪礼了!” 韦宗方摸摸脸颊,碰上了野丫头,只好自认倒霉。 黑袍人话声一落,徐徐自袖中取出一个磁瓶,阴声道:“会主剑下留情,三剑未满,便释放了敝峡之人,这是天毒指解药,服下少许,立可醒转,只要在一个时辰之内,不妄动真气,自可无事,咱们在这一回合上,就两不赊欠了!” 万剑会主迟疑道:“贵峡毒名满江湖,这解药靠得住?” 黑袍人大笑道:“久闻会主雄才大略,怎的如此多疑,在下这解药是奉送给万剑会主的,如果解药不是解药,毒沙峡今后在江湖上,还有谁敢相信?” 万剑会主点点头道:“好,兄弟相信你就是。” 说完,接过磁瓶,交给了铁罗汉。 铁罗汉接过磁瓶,就和韦宗方两人,分别替余胜、屠三省及驾前四侍,服下了解药。这解药倒确实货真价实,不到一盏热茶工夫,昏迷中的六人,果然全都醒了过来。 卓九妹双目一睁,立即一跃而起,手按剑柄,朝黑袍人喝道:“方才暗施毒指的就是你么?” 万剑会主摆摆手道:“你们剧毒初解,一个时辰之内,不可妄动真气。” 黑袍人尖笑道:“他们都醒过来了,会主现在总相信了吧?” 万剑会主道:“兄弟如果不相信尊驾,也不会让他们服下解药了,尊驾请吧!” 黑袍人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怎么?会主下逐客令了。” 万剑会主目光一抬,看他依然站着不走,心中不觉生疑,间道:“尊贺还有什么事么?” 黑袍人耸耸肩道:“在下还有一事,想请会主高抬贵手。” 万剑会主道:“什么事?” 黑袍人朝山下一指,阴声道:“敝峡百余高手,悉数困在贵会奇门大阵之中,四周又有贵总管率领剑士扼守,别说他们此刻已无突围之力,就算他们能破阵而出,也无一幸免之人,因此在下想请会主网开一面,免伤两家和气。” 韦宗方、铁罗汉、屠三省、余胜等人,只知万剑会主调遣人马,内府总管樊公朴去了贲丘,白穗总管陆云霖去了板桥铺,青穗总管慕容修去了樟树街,只有新任黑穗总管麻冠道人留守泌姆山。那来什么“奇门大阵”,各人心中都觉得奇怪,忍不住举目朝下望去!这一望,顿使大家惊疑不止。 原来泌姆山土地公庙前面半里方圆,此刻竟然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烟雾,烟雾之中依稀似有幢幢人影,左冲右突,互相扑斗,除了这一团低笼的烟雾之外,就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左边路口的一族人,穿的是浅灰色衣服,每人都飘着白色剑穗,一望而知乃是陆云霖统率的白穗剑士。右边路口也有一族人,一色青衣,飘着青色剑穗,那正是慕容修统率的青穗剑士了。南首山径狭窄,人数最少,守在那里的敢情是内府总管樊公朴。土地公庙前面,排列了数十名黑衣穗剑士,为首一人道装打扮,正是麻冠道人!不用说,中间半里方圆,烟雾笼罩的,准是什么“奇门大阵”了。 四位总管这一堵,真把所有通道,全扼住了,毒沙峡的人落在包围之中,当真成了瓮中之鳖!只不知这座“奇门大阵”,是什么时候布成的,何以大家全会一点也不知道? 万剑会主听黑袍人一说,不觉朗声笑道:“尊驾总该清楚,今晚之事,是贵峡尽出高手,向敝会寻衅而来?” 黑袍人道:“在下言出至诚,会主如果肯下令放人,我等立刻撤走,彼此互不侵犯。” 万剑会主冷哼一声,并未作答。 黑袍人道:“会主是笑在下么?” 万剑会主道:“不错,我笑贵峡未免一厢情愿!” 黑袍人道:“会主那是不肯放人了?” 万剑会主道:“毒沙峡高手,尽入伏中,自该由你们峡主亲来,和本座谈判解决才是。” 黑袍人道:“如此说来,会主是嫌在下身份不够了?” 万剑会主冷冷笑道:“尊驾身份也许够了,但这等有关你我两派,是敌是友存乎一念,多少人的生命,决乎一言的大事,尊驾自称无名小卒,如何能担当大事?” 黑袍人道:“可惜今晚来人,除了在下,和在下四个助手,八个随从之外,全已被困在贵会阵中。只有在下可以谈判,会主如果坚持非敝峡峡主,不足以和会主谈判,那么只好有劳会主,跟在下去一趟敝峡了。” 万剑会主心中一动,道:“尊驾能勉强本座去么?” 黑袍人阴笑道:“不敢,会主如果不肯放人,那只有跟在下到毒沙峡去了。” 万剑会主昂头道:“不用说了,你有什么阵仗,先让本座瞧瞧?” 黑袍人道:“在下方才说过,敝峡来人,除了在下,和四名助手,八个随从之外,全已陷在贵会奇门大阵之中,那有什么阵仗可言?不过在下四名助手和八个随从,此刻全已到了峰顶,他们手上,都握有最霸道的凶器,倒是事实! 万剑会主冷嘿一声,徐徐朝四周掠了一眼!这一瞧,不禁把万剑会主瞧得暗暗吃了一惊!原来就在这一瞬之间,但见四周岩石后面,忽然出现了四个黑袍白须老人。 这四人面目阴森,嘴角下垂,面貌形状,几乎是一个模样,每人手上托着一颗鹅卵大小,黝黑有光的东西。就在四个青袍白须老人现身之后,他们每人身后,又出现了八个灰衣老人。 这八个灰衣老人也同样的眉目冷森,手上各自拉着一张金色小弓,引弓搭箭,正好对准了山顶上的几人! 四个青袍白须老人手上黝黑发光的东西,想必定是什么霸道暗器无疑,但八个灰袍老人手上的金色小弓呢?难道这种小孩玩具般的小弓小箭,也能伤人?不,他们既在此时此地摆了出来,自然也是厉害凶器了。 万剑会主冷冷一晒道:“就是这点阵仗了么?” 黑袍人耸耸肩,赫然笑道:“难道还不够么?” 万剑会主道:“本座瞧不出来。” 黑袍人倒是有些相信,万剑会主年事太轻,也许对这些东西,不曾见识过,闻言阴恻恻笑道:“会主纵没有见过,但在下提起一位老前辈,会主也许知道,六十年前九大门派集会黄山,这位老前辈抖抖袍袖,就把少林寺摆在山脚下,阻挡异派人士前往的一座小罗汉阵,烧得焦头烂额……” 万剑会主道:“尊驾说的,是毒火神君了?” 秃尾老龙屠三省见多识广,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禁身躯一震,失声道:“他四名助手手上拿着的大概是毒火神君名震寰宇的九天十地毒火神弹了?” 黑袍人阴笑道:“不错,他们手上正是毒火神君扬言江湖,他只要九枚鹅卵,就可把九大门派夷为平地的九天十地毒火神弹。” 万剑会主没有作声。 黑袍人续道:“至于那八张金弓……” 他话声未落,铁罗汉接着道:“可是昔年苗疆一霸金将军的金汁毒弩?” 据说昔年苗疆一霸,金将军的独门暗器金汁毒弩,箭斡中空,内藏金色毒粉,一经射出,箭身受到风力鼓动,立即迎风洒出。不论人畜,只要被洒上一点,立即皮肉溃烂,化成一滩黄水,可说歹毒无比,只是他远处苗疆,从未到过中原,江湖上绝少人知。 黑袍人得意的道:“大师父果然高明,说的一点不错!” 铁罗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些东西,如何会被你们弄来的?” 黑袍人大笑道:“咱们峡主搜罗天下奇毒,这些东西,自然是化重金觅来的了。”说到这里,喉间一阵咯咯阴笑,续道:“会主……” 万剑会主早已打量了四周敌势,心中暗道:“这些人手上各有歹毒暗器,但如能把黑袍人擒住,他们投鼠忌器,就可扭转危局了。” 心念一转,没待黑袍人话声出口,突然双肩一晃,快如电射,直向黑袍人欺去! 黑袍人原也早有准备,眼看万剑会主身形一动,赶快一吸真气,身子立时向后疾退五尺。 万剑会主这一着,蓄势已久,岂容黑袍人后退?身子平飞,如影随形一般紧随而上。他本来算准一下就可以掠到黑袍人面前,但因黑袍人的见机后退,两人一退一进,就是那五尺距离。 黑袍人一面继续疾退,一面身躯左右转动,想把万剑会主抛开,那知万剑会主有如形影相随,紧迫不舍。两人只是在山顶一片平台上,各以上乘轻功,兜着圈子,一退一进,一圈下来,依然保持了五尺距离。 韦宗方一见万剑会主出手,立时朝铁罗汉使了一个眼色,手仗长剑,缓步向黑袍人身后移去。 铁罗汉手捧两柄小巧戒刀,一言不发跟着过去。 余胜、秃尾老龙、卓九妹等六人,眼看形势已迫,也各仗兵刃,纷纷围了上来。 万剑会主叫道:“你们只要守住四周,别让他逃了,本座今晚非亲手把他擒下不可!” 八人听到剑主这么一说,只好停住,果然围成了一个圆圈,把万剑会主和黑袍人围在一丈之内。 这一下,登时成了大圈圈中的小圈圈。三丈开外,四个青衣老人,八个灰衣老人,围成了一个大圆圈,一丈之外,韦宗方等八人又围成了一个小圆圈。万剑会主和黑袍人就在这小圆圈中一退一进,互相追逐! 黑袍人身形迅疾后退,口中说道:“会主不要忘了,只要在下一声令下,立可把这方圆十丈,夷为平地。” 万剑会主冷笑道:“本座从不受人威胁,尊驾如若不要命了,那就不妨下令试试!” 黑袍人道:“在下纵被围在一丈方圆之内,但会主若想生擒在下,那也未必见得?” 万剑会主道:“本座难道不会杀了你么?” 话声出口,突然身子朝前一扑,右腕抬处,只听呛的一声,又是一柄长剑,应手而出,他这往前一扑,再探臂出剑,五尺距离,立时无形缩短,长剑剑尖,正好刺到黑袍人前胸。 黑袍人大笑一声,右手大袖一扬,同时飞起一条细长软鞭,一振腕直向万剑会主迎去! 剑鞭相交,两人脚下也无形之中退下了半步!鞭剑相交,居然听不到丝毫金铁交鸣之声! 万剑会主心头方自一奇,瞥见对方细长软鞭,竟然一下缠住了自己剑身!不,软鞭绕剑三匝,鞭头一昂,沿着剑身,直向自己握剑右手点来! 那不是点,是啄,那不是鞭软,竟然是一条全身为黑有光的细长毒蛇!这一下,直把万剑会主吓出了一声冷汗,惊叫一声,慌忙弃剑后跃! 韦宗方只当万剑会主负伤后退,不觉纵身一掠,拦在万剑会主身前。 万剑会主急叫道:“韦兄小心,他手上是条毒蛇……铁线蛇!” 韦宗方手横长剑,双目如电,盯着黑袍人铁线蛇上,朗笑道:“区区一条铁线蛇,还吓不到人。” 黑袍人站立不动,两道眼神,同样盯在韦宗方那柄毫无锋芒的钝剑之上,徐徐收回毒蛇,抬目道:“老夫无意和你为敌。” 韦宗方冷笑道:“在下早已认出老丈,是那天约我相见的人,” 黑袍人阴声道:“小兄弟知道就好,今晚之局,只有小兄弟是局外之人了。” 韦宗方道:“局外之人,又当如何?” 黑袍人道:“局外之人,正是调停山上、山下两场大规模流血,甚至玉石俱焚最好的调人。” 韦宗方道:“万剑会主方才已经说过,他从不受人胁迫。” 黑袍人道:“老夫实逼处此,小兄弟难道没看到,敝峡已有许多人被困在奇门大阵中么?只要万剑会主答应放人,老夫立时撤走,彼此互不侵犯。” 韦宗方觉得这般互相包围终非了局,今晚最好自然是各自收兵,但自己和万剑会主终究不是深交,不知他肯不肯答应?闻言不觉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在下也无法作主。” 万剑会主接口道:“韦兄尽管替我作主,只是兄弟说过不受人胁逼,他先撤走山顶上的人,我自会下令放人。” 黑袍人大笑道:“会主先放人,在下自会撤走。” 万剑会主怒道:“你信不过本座,本座如何信得过你?” 韦宗方暗暗忖道:“这倒真是难题,双方都要对方先行撤退,也就是谁也不相信谁,自己这调人如何当得成?” 正在思忖之间,只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道:“姓龙的,我劝你,还是先叫手下撤退的好!” 大家仔细辨认,这话声竟然来自山下! 黑袍人神情微动,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低沉声音道:“你别问我是谁,你依了万剑会主,先把手下撤走,他自会下令放人。” 黑袍人大笑道:“朋友原来是万剑会的人。” 那人道:“在下只是提醒你一件事,被困奇门大阵中的人,此刻早已筋疲力竭,昏头转向了,万剑会定在三更下手捉人,那自然是瓮中捉鳖,一个也不会漏网,此刻已经快三更了!” 黑袍人阴笑道:“有万剑会主在此,何愁……” 那人没待说完,就道:“但是贵峡峡主也落在奇门大阵之中。” 黑袍人大笑道:“峡主岂会……” 那人接口道:“你不相信么,贵峡峡主是在下亲自把他送进去的。” 黑袍人怒道:“胡说!” 那人道:“在下一点也不胡说,我认识他,因为他的名字,有一个字和你相同,对不对?” 黑袍人神情陡震,厉喝道:“你……” 那人没等他话声出口,又道:“你不用找了,在下和你们两家,都没丝毫关系,在下也不会和你老哥作难,只是路过此地,不愿看你们落个两败俱伤,如此而已,够了吧?老哥和你手下四令八公,先退下去,在下保证万剑会主释放被困在阵中之人。” 黑袍人道:“朋友如何保证?” 万剑会主道:“本座答应了,岂会出尔反尔?” 黑袍人目光一转,掠过韦宗方道:“好吧,老夫先撤无妨,但韦少侠身是调人,可随老夫同行。” 万剑会主冷笑道:“你是要把韦兄留作人质了?” 黑袍人阴笑道:“难道会主又不同意?” 万剑会主道:“不错,韦兄是敝会佳宾,他和我同来,自该和我一同下山,岂能让人留为人质?” 韦宗方道:“会主不用为在下耽心,我就跟他下去好了。” 万剑会主还待再说,只听那低沉的声音不耐道:“就这样吧,姓韦的又不是三岁小孩,怕人把他拐了,我在山下等他,再婆婆妈妈,在下可没时间久等了。” 万剑会主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坚持。 黑袍人向四个青衣老人挥了挥手,那四个青衣老人和八名灰衣老人,同时退下峰去—— 第三十九章 儿女情长 黑袍人朝韦宗方道:“小兄弟请随老夫下去吧!” 说完,缓步朝山下行去。 韦宗方收起长剑,跟在他身后,才一举步,只听万剑会主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此人老好巨滑、韦兄可得小心!” 韦宗方走下山峰,只见黑袍人站在一株小松之下,阴声笑道:“小兄弟,老夫有一事奉告。” 韦宗方道:“什么事?” 黑袍人道:“老夫上次曾和你提过,不知小兄弟可还记得?” 韦宗方道:“你上次和在下说了什么?” 黑袍人阴笑了两声,才道:“老夫一位故人,和他的亲生之子已有十五年不通音信,他亟欲和你一见。” 韦宗方道:“在下已经告诉过你,先父早已去世。” 黑袍人道:“老夫从种种迹象推断,你是方天仁的儿子,该是千真万确之事,小兄弟难道不想见见他么?” 韦宗方被他说得疑信参半,暗想:“不管此事真假如何,自己得赶紧找到不知名叔叔才好!”心念转动,一面问道:“他人在那里?” 黑袍人道:“十五年前,他伤在蛇鞭之下,身中奇毒……”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韦宗方突然想到黑袍人方才和万剑会主曾以铁线蛇当作兵刃,不禁怒声道:“那是伤在你手下的了?” 黑袍人干笑道:“假如方天仁就是伤在老夫蛇鞭之下,老夫会不会再亲口告诉他儿子?” 这倒不假,天下那有自己伤了他父亲,再告诉他儿子的道理? 韦宗方道:“不是你是谁?” 黑袍人道:“此事老夫一时也无法和你说得清楚,总之,他在毒发之后,赶巧遇上老夫,小兄弟自可相信,老夫要救一个中毒之人,该是不算困难之事。” 韦宗方道:“那是老丈救了他?” 黑袍人道:“不错,老夫替他疗治蛇毒,实是冒了极大凶险。” 韦宗方愈听愈糊涂,问道:“那有什么凶险?” 黑袍人微微叹息一声,道:“小兄弟见到令尊,自会知道。” 韦宗方道:“老丈还没有回答在下,他人在那里?” 黑袍人低声道:“毒沙峡。” 韦宗方身躯一震,道:“毒沙峡?” 黑袍人点点头道:“小兄弟如要去探望令尊,老夫自会在暗中相助。” 刚说到这里,只见两条人影如飞而来,眨眼工夫,已到了两丈开外。 韦宗方看清来的正是黑文君卓九妹和任剑妹二人。 只听卓九妹高声叫道:“韦少侠,剑主已经下令放了毒沙峡被困之人,特命贱妾二人前来迎接大驾。” 黑袍人呵呵笑道:“小兄弟紧记老夫之言,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回头朝卓九妹二人阴笑一声,说道:“两位姑娘剧毒初解,一个时辰不宜妄动真气,姑娘可得小心!” 卓九妹冷哼道:“不劳费心,你可要试试咱们剑法?” 黑袍人大袖一展,腾空跃起,瞬息之间,在夜色中消失。 韦宗方目送黑袍人身形消失,心中只是回想着他方才和自己说的这段话,不知是否可靠? 卓九妹手仗长剑,俏生生走近,问道:“韦少侠怎么了?” 韦宗方忙道:“没什么,在下只是想着他方才说的话。” 卓九妹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任剑妹道:“江湖险诈,人心难测,这老贼说的话,那能相信?” 韦宗方道:“两位姑娘剧毒初解,一个时辰之内,不可运气,两位没事吧?” 卓九妹轻笑道:“咱们也许先前服过镂文犀的解毒液,再服下解药,其实早就好啦!” 纤手一举,只听“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飞起,接着说道:“剑主怕老贼另有阴谋,传令慕容总管和陆总管各率剑士,从两路包抄过来,韦少侠既然无事,那就快回去吧!” 三人脚下加快,片刻工夫,便已回到黑穗堂石室之中。 万剑会主一手支颐,怔怔的坐在绣披绵椅上,好像正在想着什么心事,一眼瞧到韦宗方跨了进来,起身道:“韦兄回来了。” 韦宗方连忙抱拳道:“有劳剑主关心,在下回来了。” 万剑会主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满以为今晚之局,稳操胜算,那知一着失算,闹得满盘皆输,错非令叔暗中相助,今晚真是不堪设想……” 韦宗方听得跳了起来,急急问道:“是我叔叔,剑主怎知我叔叔来了?他……老人家现在那里?” 万剑会主瞧他急不择言,不觉笑了笑道:“你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咯。” 韦宗方急在心里,但只得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万剑会主道:“咱们方才明明擒到了毒沙峡主,却把他轻易放过……” 韦宗方吃惊道:“毒沙峡主就是那个姑娘?这是我叔叔说的么?” 万剑会主嗤的笑道:“这还用说?我们轻轻易易的放了她,幸亏令叔及时又把她截住,送进了奇门大阵,才迫使那黑袍人就范。” 韦宗方道:“剑主认为那在山下说话的人,就是我叔叔?” 万剑会主道:“我先前也猜不出那人是谁?刚才由一名青穗剑士送来了令叔的字条,才知那人就是令叔。”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几上取过一张字条,朝韦宗方递了过来。 韦宗方还没接过字条,就急急问道:“我叔叔人呢?” 万剑会主道:“已经走了!” 韦宗方连字条都来不及看,失望的道:“他老人家又走了?” 万剑会主轻笑道:“你看看字条,就知道了。” 韦宗方被他一说,也觉得自己太以性急,这就低头看去,只见字条上着:“会主既擒毒沙峡主,奈何轻易放之?请转告宗方贤侄,三日后,当在浦江横溪相侯,不知名具” 字迹虽然潦草,但韦宗方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正是自己叔叔笔迹。 自己正苦干找不到叔叔,叔叔却要自己三天之后,到浦江横溪去,只要看到叔叔,自己身世之谜,和杀害父亲的仇家,都可以大白!他心头一阵激动,霍地站起身来,朝万剑会主作了个长揖,道:“剑主珍重,在下就要告辞了。” 万剑会主道:“韦兄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韦宗方道:“大概三更已过,不要紧,天快亮了。” 万剑会主道:“令叔约你三天之后到浦江去,你早去了,令叔还没赶去,也是没用,何况从这里到浦江,最多也不过三百来里路,以你的脚程,一天也可以赶到了。” 韦宗方道:“剑主说的极是,只是在下身世未明,父仇未复,如今一旦有了叔叔消息,恨不得立时赶去。” 万出剑会主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也是人情之常,韦兄既然急于要走,我也不好强留,只是今晚时光不早,你又一晚未睡,且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好么?” 韦宗方见他说的词意恳切,只好点点头道:“剑主这般厚爱,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万剑会主望了他一眼,低低的道:“我们一见如故,兄弟论交,你这般说法,岂不见外了?” 韦宗方只觉万剑会主目光中,好像含着无限惜别之情,心中不禁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只听万剑会主柔声道:“时间不早,韦兄可以去休息了。” 太阳渐渐高升,山野间浓绿新黛,都好像抹上了一片嫩黄之色。 泌姆山东首,通往玉山县的岭脊上,此刻正有两条人影,并肩而行。一个青衫佩剑,脸如冠玉,一个锦袍佩剑,脸如淡金!这两人正是急于赶去浦江的韦宗方和依依惜别的万剑会主。 两人走了一段路,韦宗方脚下一停,回身拱手道:“剑主请回吧,古人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下就此告辞了。” 万剑会主口中“嗯”了一声,低声道:“兄弟和韦兄多日相处,一朝赋别,叫我情何以堪……”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嘶哑,缓缓低下头去。 韦宗方呆的一呆,他真没想到叱嗟江湖的万剑会主,竟然对自己如此多情!心中一阵感动,说道:“剑主和在下一见如故,兄弟论交,在下也一直把剑主视作兄长…… 话声未落,万剑会主突然抬起头来,抢着说:“不,你比我年长,你是我哥哥,韦哥哥,你……不会忘记我吧?” 韦宗方和他目光一对,只觉他眼中隐有泪水,不觉一把握住了万剑会主双手,激动的道:“人非草木,剑主盛情相待,在下如何敢忘?” 万剑会主低声笑道:“你不忘记我就好,韦哥哥,我在剑门山等你,你浦江事了,一定要到剑门山来。” 韦宗方紧握着他双手,点头道:“在下一定去。” 万剑会主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 韦宗方被他问的一怔,一时答不上话来,停了一停,才道:“目前还很难说,在下要见了叔叔,才能知道,也许另外有事。” 万剑会主道:“那就三个月好了,三个月之后,我在剑门山等你。”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最好请令叔也来,他帮了我们一次大忙,我也应该好好谢谢他。” 韦宗方道:“我不知道叔叔肯不肯去?我是一定会去的。” 万剑会主道:“你去了,我爹一定会高兴,哦,韦哥哥,我送你一件东西。” 韦宗方道:“剑主这份友情,已弥足珍贵……” 万剑会主没等他说完,已从怀中取出一个包得长方形的小纸包,很快塞到韦宗方手里,说道:“这是我祖父手著的一册剑谱,对你报仇之事,不无裨益。” 韦宗方道:“那是剑主独门秘笈,在下如何能收?” 万剑会主轻轻一推,道:“我们既是兄弟,还有什么秘笈不秘友?你只管收了,趁这一月时光,多多练习,等一月之后,再还我好了。” 韦宗方迟疑道:“这个……” 万剑会主急道:“别这个那个了,快收起来,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韦宗方感激的道:“在下大仇未复,剑主厚赐,在下拜领了。”说完,正待打开纸包! 万剑会主急忙用手掩住,说道:“这时候不许你看,你先收起来,待回再看不迟。” 韦宗方只好把纸包揣入怀中,一面说道:“剑主现在可以回去了。” 万剑会主仰脸道:“韦哥哥,不要再叫我剑主。” 韦宗方不觉一楞,万剑会主幽幽道:“我叫薛飞霜!” 韦宗方又是一楞,这名字竟然像女孩儿! 万剑会主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韦宗方,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韦宗方哦了一声,道:“是,是薛兄。” 万剑会主道:“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我从小就穿了男装……” 韦宗方心头猛然一跳,道:“你是女的?” 万剑会主点点头,低笑道:“我戴着面具,你又不是没见过?” 韦宗方奇道:“在下几时……” 万剑会主睁大眼睛问道:“你真的忘记了一个人?” 韦宗方道:“谁?” 万剑会主道:“霜儿。” 韦宗方又是一震,恍然道:“你就是霜儿?” 万剑会主幽幽说道:“我爹爹说过,为了万剑会,不许有人知道你是女子,若是有人见到了……” 韦宗方道:“有人见到了,又如何呢?” 万剑会主道:“爹说,你不杀死他,那就嫁他为妻。” 韦宗方心头大震,道:“这……” 万剑会主抬目道:“你就是世上第一个见到我面貌的男子,我自然……自然……” 自然什么,她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她娇羞欲滴模样,但她已经羞得再也说不出口来。 韦宗方一张俊脸也热烘烘的红了起来,他感到手足无措,心中大感为难,这叫自己如何说好? 万剑会主道:“好了,我都说给你听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韦宗方红着脸拱拱手道:“姑娘珍重,在下走了。”回身朝岭下走去。 只听万剑会主在身后叫道:“韦哥哥,不要忘了,三月之后,我在剑门山等你……” 傍晚时分,韦宗方赶到江山,这里已是浙江境界,进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后有一个乡村姑娘,挽扶着一个弯腰弓背的老头同时进城。 落店之后,韦宗方洗了把脸,看看时光还早,走出客店,在大街走了一转,只觉这座古老山城,仅有一条大街,行人也稀稀落落的不算大多,街上只有一两家馆子,生意也并不太好。 他信步跨进一家酒馆,刚叫过酒菜,只见和自己一起进城的弯腰老头,由那乡村姑娘扶着,也走了进来。酒馆食客不多,还空着许多桌子,那姑娘抉了老头,走到韦宗方对面的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 伙计过去,问他们要吃些什么,弯腰老头斤斤计较的问着价钱,结果要了一壶酒,两碟小菜,和两碗面。一回工夫伙计替韦宗方送来酒菜。 那老头似乎嫌伙计只会巴结有钱相公,瞧不起他乡下老,口中只是朝他女儿低声嘀咕。 韦宗方和他们坐得不远,自然全听到了,心中暗暗好笑,忍不住朝父女俩瞧去,那老头盘着一条花白小辫,一张脸晒得又红又黑,是个庄稼人。他女儿约莫二十来岁,皮肤也黑黑的,但一双大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又亮又俏,梳着两条辫子,风致嫣然! 韦宗方朝他们望去,那姑娘也正好朝他望来,还抿嘴笑了笑。 韦宗方急忙避开眼光,自顾自的吃喝。 伙计替他们送上酒菜,和两碗热腾腾的汤面,那老头倒好一杯酒,先沾唇尝了尝,直是摇头,说酒馆太黑心,这酒掺了水,举筷吃了一口菜,又嫌他们盐巴放少了,不够味。他边吃边说,只是跟他女儿咦叨,说城里人做生意,眼睛里只有钱,不顾信用。 韦宗方这一顿饭,听到的几乎都是老头的话,会帐出门,回到客店,天色已经全黑,伙计送了一壶茶来,便自退出。 韦宗方闩上房门,从怀中取出早晨万剑会主交给自己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瞧,纸包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纸包,摸去十分柔软,不知包着何物?小纸包下面是一册手抄剑谱,上面题着“万剑归宗”四个朱字。随手翻了几页,但见有图有文,每式注解,都极为详尽,而且还有许多朱书细字,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 掩上剑谱,取过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纸包中赫然是一绺光滑柔细的头发,香泽微闻,这自然是万剑会主从头上剪下来的了。古时候女孩子把头发看得十分郑重,剪下青丝送人,那就表示了委身相事之意! 韦宗方手上拿着这络青丝,心头不知是喜是愁,正在怔怔出神! 只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店伙的声音道:“老客官,小店只有这间房了,你老看看如何?”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道:“好是好,只是太贵了,一个房间,那有要两钱银子的?我们父女两个只要有个铺就好,又不要这么大?” 店伙道:“老客官,这是上房,上房要两钱银子,可不算贵。” 那老头道:“两钱银子,还不算贵?你知道我要种多少菜,才有两钱银子?” 韦宗方一听就知道正是酒馆里碰上的父女两人。 店伙道:“小店一共只有八九间房,今晚来了几位客人,都住满了,这间上房,客人临时搬到亲戚家去,才空出来的,这里又清静,又清洁……” 那老头勉强道:“好吧,咱们难得到城里来,吃亏上当,也只有一个晚上。” 于是父女俩进去了,店伙替他们送了茶去。 那老头又在埋怨道:“咱们化了两钱银子,这茶叶老得比柴梗还粗。” 韦宗方心中暗想:今晚看来非听他唠叨上一晚不可!事情倒出乎韦宗方意料之外,那老头只唠叨了一阵,就熄灯就寝。 韦宗方包好青丝,和剑谱一起收起,也自熄了灯火,准备床上做一会功夫,再行就寝。 那知他刚盘膝坐定,只听房门起了一丝异响,接着被人轻轻推开,一条纤细人影,很快的闪了进来! 韦宗方艺高胆大,依然坐着不动,他目能夜视,双目微睁,朝那人影望去!这一望,不由使他怔得一怔,这撬开房门,闪进房来的,正是那位唠叨老头的女儿,梳着两条辫子的乡下姑娘,她身法可轻灵已极,一下就闪到了韦宗方床前! 韦宗方暗暗地一哼,双掌早已凝聚了十成功力,但依然丝毫没动,心想:“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有何企图?” 那乡下姑娘一双妙目,在黑夜里居然亮晶晶的发光,她才一掠近床前,立即低声笑道: “韦少侠,快起来吧,别再装了!” 她这一开口,韦宗方心头蓦然一怔,这不是卓九妹的声音?急忙问道:“你是卓姑娘!” “嘘……”卓九妹压低声音道:“快别作声,随我到隔壁房里去。” 韦宗方不知就里,一跃下床,跟着她闪出房门,又闪进了隔壁房间。 卓九妹道:“韦少侠,快把衣服给他。” 韦宗方道:“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卓九妹催道:“没有时间多说,你快和他对换了衣服,我再告诉你不迟。” 韦宗方脱下长衫,和那老头对换衣服,那老头拉下假胡,从脸上轻轻揭下一层人皮面具,递到韦宗方手上。 这一揭,那老头那里还是老头?一变而为剑眉星目的美少年!这少年的面貌,韦宗方再熟悉也没有了。那正是自己? 韦宗方方自一怔,那人已经很快闪出房去,当然他是到自己房里去的。 卓九妹掩上房门,嫣然笑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好好的睡一回了。” 房间中虽然放着两张床,但总究是孤男寡女,同居一室。 韦宗方道:“在下还不想睡,姑娘……” 卓九妹摇摇头道:“不成,来人武功很高,咱们都得睡下来,才不会被人家发觉。” 韦宗方无奈,只得和衣躺下。 卓九妹也在他对面的床上睡下,顺手拉过棉被,盖到身上,才以传音入密说道:“现在,咱们可以说话了。” 韦宗方因两张床铺,距离较远,也以传音入密问道:“今晚到底有什么事么?” 卓九妹道:“自然有了。” 韦宗方道:“姑娘如何会知道的呢?” 卓九妹道:“剑主原是不放心你,才要我和秃尾老龙跟下来作个接应……” 韦宗方道:“那人原来是屠副总管!” 卓九妹道:“剑主因为他的江湖经验较丰,才派他来的,果然,刚过玉山,就发现有人暗中跟踪着你。” 韦宗方奇道:“在下怎会一点也没有察觉?不知这跟踪的是什么人?” 卓九妹道:“跟踪你的,好像不止一人,他们身手极高,可能是毒沙峡的人。” 韦宗方道:“屠副总管假扮了在下,又是如何呢?” 卓九妹笑道:“那是我想出来的,让他假扮了你去引开跟踪的人,你假扮了他,就可以安然上路。好了,现在都告诉你了,可以安心睡了。” 说完,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韦宗方没人说话,只得盖上眼皮假寐,渐渐也真的睡熟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中,突然听到一声轻响,那好像是有人撬开了隔房的窗子。 韦宗方蓦然惊觉,侧耳细听,果然隔壁房中,起了一阵轻微的声息,这两间房,中间只隔了薄薄一层木板。 韦宗方凝神倾听,自然可以听得出进入房中的贼人,似乎还不止一个,但他们却迅速就退了出去。 韦宗方心头暗暗一凛,贼人轻功极高,可见身手大非等闲,秃尾老龙冒充自己,一点声音也没有,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心念转动,立即以“传音入密”和卓九妹问道:“姑娘听到了么?” 卓九妹道:“自然听到了。” 韦宗方道:“屠副总管莫要中了贼人暗算?” 卓九妹笑道:“放心,秃尾者龙是用途药的者手,那会中人暗算?” 韦宗方道:“上次他们三人在石人股,不是被姑娘用迷药擒住的么?” 卓九妹道:“那是他太大意了,才被我施了手脚,今晚他留上了心决不会出事。” 韦宗方道:“那么怎会没有声音?” 卓九妹道:“也许是被人家掳去了。” 韦宗方道:“那我们……” 卓九妹翻身下床,播摇手道:“不要紧,他自会脱身的,天快亮了,我们也该走了。” 韦宗方取过秃尾老龙留下来的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又把假胡贴上,这一瞬间,他已变成了一个老人。 卓九妹笑盈盈的过来,挽扶着他开门去,一面低声说道:“别忘了弯腰呀。” 于是这父女两人,会了店帐,出门而去。 假扮韦宗方的秃尾老龙是假装睡着了,被人在窗前“隔空点穴”制住了穴道。其实他老好巨滑,那会着人家的道?那人一缕指风透窗而入,他早已功运百穴,暗暗把穴道移开了一二分,指风虽然一击未中,但也感到被击之处,隐隐发麻,心中不禁大感凛骇,此人功力之高,似乎远在自己之上,一时那敢大意,闭着双目,一动不动,假装穴道受制! 过了半晌,只听窗户格的一声,业已被人撬开,微风飒然,两条人影,同时飘落床前。 秃尾老龙睁开一条眼缝,偷偷瞧去,只见飞落床前的两人,赫然是两个眉目冷森的灰衣老人!这两人秃尾者龙自然认识,正是昨晚手执金漆小弓的八个灰衣人之中的两个,心头暗暗一哼!“果然是毒沙峡的人。” 两个灰衣老人瞧着躲在床上的秃尾者龙,各人对望了一眼,紧闭着嘴唇,谁也没有作声,右边一个忽然跨前一步,伸手抓起秃尾老龙,往肩上一搭,一个旋身,当先掠出窗去。 秃尾老龙吃了一惊,这家伙身法好快!思忖之间,两个老人业已掠上房屋,奔行如飞,瞬倏越出城墙,一路飞驰而去,约摸奔了顿饭光景,秃尾老龙暗自估计,以两人之脚力,这阵功夫,少说也已奔出二三十里。 秃尾老龙不知他们要把自己送到那里去?暗想:“光凭这两人的武功,自问断非他们敌手,看来要想中途脱身,也办不到了。”—— 第四十章 老龙化身 山岭起伏,地势渐渐荒僻! 两个灰衣老人脚下丝毫没停,一直奔上一座小山山顶,才倏然停步。 秃尾老龙急忙举目瞧去,山顶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人,月光之下,这人一身宽大黑袍,白须垂胸,赫然正是毒沙峡主! 只听他冷冷问道:“人拿来了么?” 两个灰衣老人一齐躬下身去,说道:“拿来了。” 秃尾老龙慌忙闭上眼睛,只觉自己已被放到地上。只听毒沙峡主冷哼道:“韦宗方,你也会落到我手里!”接着向灰衣老人吩咐道:“解开他身上穴道。” 灰衣老人应声跨上一步,轻轻一掌,拍开穴道。秃尾老龙依然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毒沙峡主目光紧盯在秃尾老龙身上,道:“还有穴道未解么?” 灰衣老人躬身道:“属下只点了他左‘将台’穴,已经解开了。” 毒沙峡主道:“你再仔细瞧瞧!” 秃尾老龙只觉那灰衣老人已经俯下身来,急忙把真气凝结在背后‘凤眼’穴上。 灰衣老人伸手在秃尾老龙身上摸索了一回,口中“咦”了一声道:“他背后‘凤眼’穴气不畅,似是穴道受制,这是什么人点了他穴道?” 毒峡沙主道:“替他解开来再说。” 灰衣老人又轻轻拍了一掌,解开受制穴道。 秃尾老龙咯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手脚动了动从地上爬了起来,揉揉眼睛,失声道:“啊,这是什么地方了,我好好的睡在床上,怎会到这里来了?” 声音苍老,还带着浓浊的浙西土音! 毒沙峡主听的一怔,张口问道:“他是什么人?” 灰衣老人道:“他明明就是韦宗方,属下两人看他投店的,一点也不错。” 秃尾老龙一骨碌爬了起来,惊颤的叫道:“我女儿呢?花姑到那里去了……”他一眼望着三人,忽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大……大王,小老儿是种田的,入城探亲,大王饶了小老儿出” 毒沙峡主两道森寒目光,射在秃尾老龙脸上,低沉的道:“他不是韦宗方,他脸上被人易了容。” 秃尾者龙抬着头,伸手朝脸上一摸,突然惊叫道:“小老儿脸上怎么了,这是什么?” 他双手朝脸上一阵乱摸,揭下一张豆腐皮似的东西,心下更慌,颤声道:“小老儿的脸皮……小老儿怎会把脸皮撕下来了。” 他这一撕,登时露出一张又黑又老的脸孔,颏边有一小撮山羊胡子,根本就不是韦宗方。 毒沙峡主心头明白,伸手道:“拿过来。” 秃尾老头满脸惊惶,把软软的一张东西递了上去,一面说道:“大主,小老儿只是一个庄稼汉,可怜我女儿从小就没了娘,我们父女相依为命,求求你大玉,放了我女儿吧!” 他简直把毒沙峡主当作强盗,抢他女儿去做押寨夫人呢! 毒沙峡主理也没理他,随手把那张人皮面具,递给右首一个灰衣老人,说道:“你戴起来,让他瞧瞧。” 右首灰衣老人依言戴上面具,毒沙峡主朝秃尾老龙问道:“你认识他么?” 秃尾老龙随着毒沙峡主手指瞧去,这一瞧他吓了一跳,惊怖的后退几步,定目道: “啊……这是妖精,会变脸的妖精……” 毒沙峡主平静的道:“你不用怕,这是人皮做的面具。” 秃尾老龙听得更惊,嘶声道:“天哪,你们从那年轻人的脸上剥下来的人皮?” 毒沙峡主道:“不是,这是假的,我问你,你见过这个人么?” “假的?这明明就是真的……”秃尾老龙目光散乱,但点点头道:“这年轻人,小老儿认得。” 毒沙峡主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秃尾老龙偷偷的瞧着毒沙峡主,看他似乎并无恶意,心下略微定了定神,才道:“昨天小老儿和女儿一起进城,这年轻人就走在小老儿前面,后来咱们在一家面馆里吃面,他也在面馆里,后来……就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毒沙峡主平静道:“后来呢,你们去了那里。” 秃尾老龙道:“小老儿因投亲不遇,在一家客店里住了下来。” 毒沙峡主道:“你们在客店里有没有再见那年轻人?” 秃尾者龙道:“没有啊,小老儿很早就睡了。” 毒沙峡主回头问道:“他们可是住在同一家客店?” 左首的灰衣老人道:“不错,韦宗方住在他们隔壁房间,” 毒沙峡主冷冷哼道:“你们可是被韦宗方发现了?” 左首灰衣老人急忙躬身道:“属下两人一路和他至少也保持了二三十丈,那小子从没回过头,不可能……” 毒沙峡主哼道:“没用的东西,你们若非给他瞧破踪迹,怎会临时被他掉包?你们若不疏于防范,怎会被做了手脚,还懵无所知?” 两个灰衣老人躬着身,连连应“是”。 毒沙峡主又道:“他这时候,可能假扮了老头,带着他女儿从容离开,你们真是越老越没用了。” 秃尾老龙吃惊道:“那年轻人拐了小老儿女儿逃了?这如何是好?啊,求求大王,快饶了小老儿,可怜小老儿的女儿,还是黄花闺女……” 毒沙峡主已经站起身来,喝道:“追……” 右首灰衣老人举起手掌道:“此人……” 毒沙峡主道:“放了他吧!” 三道人影划空如电,朝山下投去。 秃尾老龙双手指甲缝中,早已暗藏了弹指迷药,但他因为对方并没怀疑自己、也不敢贸然出手,此刻眼看三人匆匆离去,不觉舒了口气,捶胸跌足,仰天号道:“这小子拐跑了我女儿,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去迫回来。 脚下跌跌撞撞的跟着朝山下奔去。 韦宗方别过卓九妹一路奔行,他知道毒沙峡的人,虽然一时被自己摆脱,可能还会暗中迫踪下来。赶到衙州买了一身衣服,脸上也重新易了容。如今,他已经不是庄稼者头,而是一个紫膛脸的汉子,三十开外年纪,身上也换了一身蓝布劲装,背上背了一个长形布囊。这身装束,在江湖上可说是最普通不过,一般镖局伙计,护庄院的,和普通武师,差不多全是如此,只要在热闹一些的茶馆酒肆,都可看到这类人物,翘着二郎腿,天南地北的胡吹。尤其在路上,你跑快一点,也不会引人注意,因为你本来就是武师,武师当然比一般人走得快。 韦宗方一路没停,赶到浦江,才是上灯时候,他不知道横溪在什么地方,好在不知名叔叔和自己约在三天之后,自己第二天就赶来了。 还有整整一天时间,他准备先落了店,明天一早再找到横溪去。于是他在大街找了一家叫聚兴圆的客店落脚,这聚兴圆的前进,是茶园兼卖酒菜,生意着实兴隆。 韦宗方在房内洗了把脸,就步出前进,找了个座头坐下,要过酒菜,举目瞧去,只见整座楼厅,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头。 食客当中,除了一些商卖行旅,竟然有许多人的装束,和自己极相近似,因为江湖上,这般装束,极为普遍,当下也并不在意。酒菜来了,也就独自吃喝起来。 只听左首桌上,有人压低声说道:“老王,你知道贺分舵主要咱们今晚这里集合,究竟有些什么事儿?” 那个被叫老王的道:“我也不大详细,好像是帮主回来了,要召集咱们,另有重大宣布。” 韦宗方心中暗暗忖道:“这又不知是什么帮会?” 思付之间,只听先前那人又道:“帮主?你说韦帮主召集咱们?” 那老王道:“韦帮主只答应暂时兼代,人家堂堂武当派门卜,那肯来干咱们这一行?我说的自然是丁帮主了。” 韦宗方心中不禁一动,暗道:“他们是铁笔帮的人,什么?丁大哥口来了?”不觉更倾心听起来。 只听先前那人又道:“丁帮主?了帮主不是在石人殿被人害死了么?” 那老王道:“死的自然不是了帮主,丁帮主要是死了,还能回来么?” 韦宗方听得不觉大喜,石人殿死的那人,是万剑会黑穗副总管朱文蔚,自己早已知道。 当初还当丁大哥仍在万剑会手里,后来证明不是,猜想可能是被毒沙峡所劫持,如今他安然回来,那也不是毒沙峡劫持的了! 正在思付之间,伙计收过碗筷,却替他沏了一壶香茗上来,韦宗方因时光还早,也就坐着不走。 过了一回,只听邻桌那个叫老王的低声说道:“贺分舵主来了!” 韦宗方转脸瞧去,只见楼梯口上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身穿蓝缎大褂,扎脚裤,足登薄底快靴的汉子。此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汉子,一色青布紧靠。 韦宗方正在打量之际,楼上许多人纷纷站了起来。 那贺分舵主目光向四周一转,抱抱拳含笑道:“兄弟们请坐。” 他已经由四五个人族拥着朝中间一张空桌走去。 韦宗方暗暗付道:“一名分舵主,气派倒是不小。” 贺分舵主才一坐定,茶园中的伙计好像来了上宾,送茶水、送热面中,忙个不停。本来闹烘烘的一座楼厅,此刻也立时静了下来,许多食客,纷纷会帐下楼,只有韦宗方一人,依然坐着没走。 贺分舵主呷了一口茶,目光缓缓掠过全厅,忽然落到韦宗方身上,一阵打量,问道: “这位兄台,眼生得很,香头不在敝舵吧?” 韦宗方道:“在下只是路过贵地……” 贺分舵主没待他说完,冷冷的道:“咱们在这里聚会,兄台也知道了?” 韦宗方抱拳道:“在下事前既没听人说起,自然不知道了。” 贺分舵主冷冷一笑,挥手道:“你现在知道了吧,赶快给我下去?” 韦宗方见他这般无礼,心中甚是怒恼,剑眉一剔,要待发作,但想到自己此刻还是铁笔帮的代理帮主身份,不便和他正面冲突。 听方才那老王的口气,丁大哥已经回来,自己见过叔叔之后,自然也该赶去看看丁大哥,顺便把镂文犀交还与他,同时也好先要单世骅查查这贺分舵主平日为人如何?然后再作计较,想到这里,不觉淡淡一笑道:“贺分舵主就是不说,在下也要走了,咱们也许有机会,会在总舵再见。” 贺分舵主一听总舵再见的话,不禁目光一直,急急站起身抱拳道:“兄台留步,兄台如何称呼?” 韦宗方会过店帐,回头冷冷说道:“在下是谁,你不妨去问问单世骅,或者了哥,就会知道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楼下走去。 只听贺分舵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兄弟有眼无珠,兄台快请留步。” 敢情他还急步迫了下来,但韦宗方的身法,何等快速,等贺分舵主赶下楼梯,那里还有韦宗方的影子? 第二天,韦宗方赶到横溪,这是一个山下小村落,只有十来户人家。 韦宗方因不知名叔叔只说“三日后,当在浦江横溪相侯”,既没说在横溪什么地方等候自己,也没说三日后的什么时候? 横溪已经到了,就是要等叔叔,也不能老站在路口。于是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西首山脚走去,越过小涧,偶一抬头,他呆住了!你道为什么?他看到一棵古松前面,站着一个人! 古松前面,站着一个人,这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又怎么会呆住了呢?因为他一路行来,也曾不时的抬目四顾,创览山色,并没瞧到岭下有人,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举目望去,但见这位悄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身蓝衣,修眉凤目,目光如电,这时正负手朝他微笑。 韦宗方只觉此人一身儒生打扮,潇洒出尘,另有一种温文气度。 正在锗愕之际,那蓝衣文士微笑道:“小哥也是游山来的么?” 这句话,已经说明他是游山来的了! 韦宗方细听对方口音,实在不像是不知名叔叔,一面抱拳道:“在下偶然路过此地,只是随便看看山色。” 蓝衣文士微感失望,哦道:“偶然路过,那不是专程游山来的了?” 韦宗方心中一动,间道:“尊驾那是专程游山来的了?” 蓝衣文士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位朋友,从前就住在岭下,这次来,可说是;日地重游。” 他说话之时,朝山右指了指。 韦宗方顺着他手指看去,果见岭下不远,一片竹林之间,有几间瓦屋,心中暗想:“原来他是找朋友来的,此人光看他眼神,就知他一身功力,非同寻常,那么他的朋友,想来也定非常人!” 蓝衣文士道:“小哥可知这里叫什么地名吗?” 韦宗方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蓝衣文士道:“井研岭。” 韦宗方心想:“井研岭大概是很出名的地方?“蓝衣文士见他没有作声,面上不由微露讶容,道:“小哥难道没听人说过井研岭是白衣大侠的故居么?” 韦宗方道:“在下没听人说过。” 蓝衣文士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小哥年纪不大,也许没听人说过了,哈哈,小哥愿意随我去瞧瞧么?” 韦宗方迟疑道:“在下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蓝衣文士笑接道:“这个无妨,附近三数里内,只要有人来了,一眼就可以看到,小哥还怕会失约么?” 韦宗方心想:“叔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这里既然隐居着一位大侠,自己错过机会,岂不失之交臂?”想到这里,一面抱拳道:“在下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那知这一抬头,原来那蓝衣文士早已飘然朝前走去,回头笑道:“我是白衣大侠的朋友,自然是蓝衣大侠了!” 韦宗方听得好笑,大侠乃是别人对你的尊称,那有自称蓝衣大侠的?心中想着,脚下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从小涧到竹林,相距原是不远,转眼工夫,便已走近屋前。但见竹篱围绕木门半掩,一眼可以望到篱内,种着不少花木,花径打扫得十分清洁,由此可见主人还是一位风雅之士。 蓝衣文士走近篱笆,突然停往。 韦宗方跟在他身后,依稀可以觉到这位蓝衣文士在这刹那之间,步履忽然凝重起来,一袭蓝衫也在拂拂无风自动。 这种凝重,韦宗方自然知道正是练武之人功凝百穴,气布全身的徽候,心中不觉暗暗奇怪,他不是说这是他朋友住的地方,既是朋友,何用如临大敌? 韦宗方如今已不是初出江湖,心中登时警觉,此人莫非和白衣大侠有仇,他邀自己同来,显然没安着好心!“哼,自己岂会上你的当?” 蓝衣文士果然没出他所料,沉嘿一声,一手推开木门,大步走了进去,口中大声喝道: “里面是什么人?” 就在他喝声出口,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开启,一个面蒙黑纱的黑衣人当门而立,冷冷的问道:“你找谁?” 这人声音冷漠,尤其这一身黑衣,看去非男非女,甚是怪异。 韦宗方见他青夭白日,脸上蒙着一块黑纱,似乎是故作神秘。 蓝衣文士双目精芒暴射,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冷声道:“这不是怪事么,我问你是来找谁的?” 蓝衣文士敞笑道:“你住在这里,当知此屋主人是谁了?” 黑衣人道:“此屋主人是谁?自然是我主人了。” 蓝衣文士道:“你主人是谁?” 黑衣人不耐道:“废话,我主人就是此屋主人。” 这话可没锗,但也等于没说,也是废话。 韦宗方站在一旁,听两人说来说去,谁也不肯先说,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蓝衣文士又道:“那你叫你们主人出来。” 黑衣人冷冷道:“我主人不在此地。” 蓝衣文士目注黑衣人,凛然道:“朋友可否掀起脸上的黑纱?” 黑衣人道:“我为什么要掀?” 蓝衣文士道:“在下要瞧瞧你究是那一方的人物?” 黑衣人冷冷一哂道:“量你瞧了也不认识。 蓝衣文士道:“说不定在下认得出你……” 话声未落,右手袍袖倏然扬起,一股潜力直向黑衣人面纱上拂去。 韦宗方瞧的一凛,暗想:“两人相距,少说也有五六尺距离,蓝衣文士这一拂,内劲潮涌,足见他内功如何精湛了!” 黑衣人冷冷一嘿,左手斜斜拍出,呼的一声,掌风飒然,正好把蓝衣文士拂出的潜力挡住。 韦宗方又是一怔,这黑衣人的功力,居然也深厚无比! 蓝衣文士大笑道:“很好!”左手五指,凌空向黑衣人面纱抓去! 韦宗方心中大骇:“这是隔空携物!” 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右手抬处,又是呼的一掌,迎着拍出。两人这一接实,虽是没有半点声响,但韦宗方已可觉得潜力迫人,两人身躯也同时晃了一晃。 蓝衣文士双目寒光如电,大喝道:“你再不自除面纱,莫怪在下出手伤人?” 黑衣人道:“你伤得了我,再夸口不迟。” 蓝衣文士沉吟道:“你擅住此宅,在下就是杀了你,那也不算太过了!”他此话似是心口相商,是以声音不大。 黑衣人道:“我要是随便被人杀得死,就不敢在此替主人看屋了。” 蓝衣文士渐渐提起的右手,又缓缓放了下去,说道:“你既是替你主人看屋,那你只要说出贵主人是谁,在下也不为已甚。” 黑衣人嘿然道:“你胜了再说吧!” 蓝衣文士突然剑眉一轩,长笑道:“在下已经劝告过你了!” 黑衣人道:“这不是废话?” 蓝衣文士一袭长衫,拂拂自动,右手倏举,手掌直竖,嗅目喝道:“只要你接下此掌,在下立时走。” 话声一落,手掌直推而出,这一推不打紧,但听“嘶”的一声细响,宛如锋利刀刃裁纸一般,一股细长的声响,笔直由空中裁了过去。 韦宗方心头猛然一惊,暗暗叫道:“修罗刀!” 急忙举目瞧去,那冷做不可一世的黑衣人,却在此刻,突然一个倒纵,朝屋内闪入。 蓝衣文士低喝一声:“快随我来!” 正待跟踪而入,只听里面黑衣人的声音喝了声“打”,一篷蓝芒,迎面洒来。 蓝衣文士早有准备,大袖一挥,发出一股罡风,把袭来暗器,悉数击落,然后俯身从地上拾起淬毒钢针,看了几眼,目中似有迷惘之色,随手丢弃。蓦地回头来,眼看韦宗方依然站着不动,口中轻轻一叹,道:“孩子,这是你父故居,还不随我一起进去?” 韦宗方悚然一惊,他听出这几句话,正是不知名叔叔的口音,急忙抬目道:“你果然是叔叔……” 蓝衣文士早已在喝声中,长身向屋中掠去,韦宗方这下那还怠慢,急急跟了进去。 蓝衣文士对屋中情形,十分熟悉,穿堂入室,由书房而卧室,而厨房,一间一间的走去,显然他心情沉重已极,除了全神贯注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右掌当胸,随时准备应付突袭之外,任由韦宗方在他身后,始终默默不发一语。 韦宗方即已知道这是父亲的故居,心头不免激动,但因叔叔没有出声,也不敢多问,只觉每一间屋中,都打扫得十分乾净,只是看去已很久无人居住,那黑衣人说他只是看守屋子,倒也似乎不假。 片刻工夫,他们已走遍了每一间屋子,依然看不到半个人影,连方才的黑衣人也走得不知去向? 蓝衣文士顿顿脚,叹息道:“可惜给他逃跑了!” 韦宗方扑的跪了下去,叫道:“叔叔,方儿早该想到是你老人家了。” 话声未落,已经失声哭泣起来。 蓝衣文士把他一把拉起,蔼然笑道:“孩子,别哭了,这些时候,真难为了你,快起来,叔叔有话跟你说?” 韦宗方拭拭眼泪,问道:“叔叔,我爹到底是谁?” 蓝衣文士缓缓说道:“白衣大侠方天仁。” 韦宗方身躯蓦然一震,张目道:“爹真是姓方,那……黑袍人说的不假了!” 蓝衣文士点点头道:“龙在天那晚告诉你的话,叔叔都听到了,所以叔叔要你到这里来……” 韦宗方没待叔叔说完,急急间道:“爸真的没有死么?” 蓝衣文士神色一黯,双目隐含泪光,道:“自然死了,十五年前,大师兄死在谷胤老贼的铁线毒蛇之下,是叔叔亲手替他埋葬的。” 韦宗方更是泪流满面,激动的问道:“叔叔,谷胤老贼是谁?” 蓝衣文士道:“就是从前的毒沙峡主。” 韦宗方目皆欲裂,切齿道:“果然是毒沙峡主!” 蓝衣文士道:“据叔叔所知,谷胤老贼也已死了多年了。” 韦宗方忽然想起那晚黑袍人曾说,自己父亲当年中了蛇毒之后,被他救活,现在毒沙峡之言。不由生出一线希望,抬目道:“叔叔,那晚黑袍老人曾说,我爹中了铁线蛇毒,并没死去,现在毒沙峡中,不知是真是假?” 蓝衣文士点点头道:“这话叔叔自然也听到了,此事其中只怕有诈,叔叔为了怕你轻信人言,才引你来此,准备把十五年前的往事,全盘告诉了你,也好让你知道身世来历。” 说话之时,又回到书房之中,韦宗方紧随入室。 蓝衣文士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师兄遇害一十五年,这间书房,却是一切如旧,这黑衣人何以要守在此屋,而且打扫得这般干净,实在令人费解!”一面回头朝韦宗方道:“孩子,你坐下来,叔叔从头说起。” 他自己也在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 韦宗方依言坐下,突然抬头问道:“叔叔,那龙在天是什么人?” 蓝衣文士道:“他就是青年四毒天王之首的毒手天王。” 韦宗方沉吟道:“如果龙在天说的不假,侄儿身世,已约略听他说过。” 蓝衣文士奇道:“你在那晚之前,已经见过他了?” 韦宗方道:“这是万剑会主邀约少林,武当,和天杀门,毒沙峡等人在泌姆山集会之后,方儿因急于去找叔叔,别过众人,在路上就遇到了他。” 蓝衣文士道:“是了,那天叔叔原先也在泌姆山,只是没有现身罢了,后来天杀娘也赶来了,叔叔一直怀疑天杀娘就是二师姐,才暗中跟了他一段路,那知叔叔竟是猜错了,唔、龙在天和你说了些什么?” 韦宗方就把当日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蓝衣文士点点头道:“他说的确也不错,你师祖姜南山,当年的确是系出武当,也是万剑会八大护法之一,自从南海归来,他老人家就隐居仙霞岭,自号仙霞剑客。那时正好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九毒神君,专和九大门派作对,后来虽被九大门派合力围剿,消灭了他的九毒教,但九大门派的许多杰出高手,也在这一战中中毒而死,直到如今,元气依然未复,你师祖在那时候,虽没自立门户,但武林中人,只要提起仙霞剑客,莫不肃然起敬。” 韦宗方暗想:“原来师祖在江湖上这般受人崇敬!”—— 第四十一章 往事如绘 蓝衣文士顿了一顿道:“你师祖直到晚年,才收了两个门人,大师兄就是你父亲方天仁,三师弟就是你不肖师叔了……” 韦宗方道:“你老人家原来是侄儿的师叔,咦,你不是说师祖只收了两个门人。” 蓝衣文士道:“不错,是你师祖有个女儿,比大师兄小二岁,比叔叔大了一岁,也就是你的生身之母。” 韦宗方道:“是我娘,哦,叔叔,我娘呢?” 蓝衣文士平静的接道:“你先听叔叔说下去,大师兄生性敦厚,为人正直,他是叔叔一生最敬佩的人……”他提到大师兄,不觉神色一黯,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师兄出道江湖,大家因他平时喜穿白衣,就送了他一个美号,叫做白衣剑客,就在大师兄和二师姐结婚那年,我这不肖师叔,却因无心之故,被你师祖逐出了门墙。” 韦宗方不知叔叔为什么会被师祖逐出门墙,自然不好多问。 蓝衣文士见他没有作声,就接着说道:“那时叔叔只有十八岁,因见大师兄白衣剑客得了名,叔叔就决定要做一个蓝衣剑客……” 韦宗方心想:“难怪方才自己问他如何称呼,叔叔回答白衣剑客的朋友,自然是蓝衣剑客。” 只听蓝衣文士续道:“毛病也出在一心想做蓝衣剑客这上头,有一次,叔叔经过云台山附近,遇上一个卸任官吏,被一群强盗拦劫,一家五口全遭杀戮,叔叔激于义愤,追上去把十多个强盗,全都杀了,而且还在一株大树上,削去树皮,写上了诛杀凶徒者蓝衣剑客等字样。” 韦宗方道:“这也没错。” 蓝衣文士道:“错了,那不是强盗,是天地会的弟兄,卸任官吏是个旗人将军,在任上捕杀了天地会的一个首领,他们是替首领报仇,天地会是一个反清复明的帮会,在江湖上深得各方同情和支持的组织,这个纰漏,你说大不大。” 韦宗方道:“但叔叔当时不是不知他们来历,只当是强盗,这也是无心之失。” 蓝衣文士笑道:“这是你在替叔叔说话,杀了十几个人,还是无心之失?你师祖一怒之下,就把叔叔逐出门墙,要知当时天地会势力极大,师傅这一宣布把我逐出门墙,江湖上那里还有叔叔立足余地?差幸遇上武当天元子道兄,他同情叔叔遭遇,指引我投到修罗门下,从此没和大师兄见过面。” 韦宗方道:“后来呢?” 蓝衣文士接道:“直到十五年前,叔叔无意中听到谷胤为了凯觎引剑珠,和大师兄约在仙华山顶见面……” 韦宗方道:“谷胤就是毒沙峡主?” 蓝衣文士道:“毒剑谷胤,也是当年万剑会的八大护法之一,当年南海一役,万剑会罗致的各派高手,逃回中原,就各自星散,谁也不知谁的生死,没想到他却当了毒沙峡主,其实当时江湖上虽有毒沙峡之名,大家根本不知道毒沙峡究在那里,据叔叔后来多方调查,毒沙峡主并不是谷胤,而是谷老贼的女儿……” 韦宗方想起那晚被自己擒住的女郎,原来竟是仇人之女! 蓝衣文土续道:“那谷胤老贼,不知如何会知道引剑珠落在你师祖手里,也许师祖在日,他纵有觊觎之心,也不敢贸然出面,因此等你师祖死后的第三年,找上了大师兄,订了中秋之约。这消息给叔叔无意听来,不禁大吃一惊,大师兄的武功,叔叔是再清楚不过,这多年纵然精进,只怕也不是谷老贼的对手,叔叔左思右想,想出一个计策?” 韦宗方问道:“不知叔叔想了什么计策?” 蓝衣文士道:“修罗门易容之术,在武林上可说无出其右,当时叔叔想到只有釜底抽薪,乔扮大师兄,先赶到仙华山顶去,能把谷老贼打败,那是最好不过,否则也和他拼个两败俱伤……” 韦宗方含泪道:“叔叔,你真好。” 蓝衣文士强忍心中悲痛,继续说道:“那知大师兄是个守信的人,他竟然比叔叔到的还早……” 韦宗方惊啊一声,急急问道:“后来呢?” 蓝衣文士道:“叔叔和大师兄见了面,叔叔劝大师兄离去,大师兄也劝叔叔及早离开……” 韦宗方间道:“爹知不知道你是叔叔?” 蓝衣文士道:“大师兄先前也不知道叔叔是谁,后来他突然欺了过来,叔叔比大师兄要低上半个肩头,他已经发现是叔叔乔装的,但谷老贼这时也赶到了。” 韦宗方忍不往“啊”了一声。 蓝衣文士继道:“当时叔叔既然乔装了大师兄,自是要抢先和老贼动手,而且叔叔自问,如果由叔叔先动手,也许可以胜了谷老贼……” 韦宗方道:“结果是爹先和谷老贼动手么?” 蓝衣文士黯然道:“这是叔叔至今追悔莫及的事,当叔叔抢在大师兄前面,正待和谷老贼动手的时候,结果被大师已喝退下来,唉,这就是叔叔从小对大师兄心存敬畏的缘故,大师兄喝了句‘你退下去’之后,叔叔竟然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韦宗方道:“爹就和谷老贼动上了手?” 蓝衣文士道:“大师兄如论武功,虽和谷老贼要差上一筹,但大师兄的‘乾三震’,三剑回环,威势也非同小可,你师祖仗以成名的这招‘乾三震’,震力极强,原是夺震敌人手上兵刃的剑法,但谷老贼手中是一条活的铁线竹节蛇,蛇被震脱手,却一口咬住了大师兄右腕……” 韦宗方惊的跳了起来,含泪道:“叔叔后来呢?” 蓝衣文士道:“叔叔睹状大惊,向谷老贼索取解药,谷老贼不知我们两人谁真谁假,自然也不肯放过叔叔,他招手收回蛇鞭,就和叔叔打了起来,结果他被叔叔一剑削断……” 韦宗方喜道:“叔叔使的就是七修剑?” 蓝衣文士点点头,又道:“同时谷老贼也被叔叔的‘修罗刀’击中,那知谷老贼功力深厚,竟然被他负创逃走……” 韦宗方心头狂跳,问道:“我爹呢?” 蓝衣文土叹了口气道:“大师兄中毒甚深,此时已经支侍不住,昏倒地上,叔叔喂了大师兄几粒解毒药丸,就抱起大师兄飞奔下山,还没赶到这里,大师兄就毒发身死……” 韦宗方哇的一声,扑入叔叔怀里,失声大哭。 蓝衣文士也悲痛落泪,轻轻拍着韦宗方肩头,道:“孩子,听叔叔说下去,” 韦宗方从他怀中抬起泪眼,问道:“叔叔,我爹真的没有救了?” 蓝衣文士拭拭泪水,道:“叔叔突然想到大师兄和二师姐伉俪情深,如果此时把大师兄突然送回家中,岂不让二师姐悲痛欲绝?” 韦宗方道:“那怎么办?” 蓝衣文士道:“因此叔叔没向这里来,就抱着大师兄向井研岭上跑去,叔叔仔细检查了一遍,大师兄确实蛇毒攻心,不但四肢已冷,心脏也已停止,就是大罗天仙,也救不活了……” “爹……”韦宗方没等他说完,又失声痛哭起来。 蓝衣文士续道:“叔叔眼看大师兄气绝多时,只好把他尸体埋在岭上,然后略为整整衣衫,赶到此地。” 韦宗方含泪问道:“我娘还不知道?” 蓝衣文士道:“叔叔和大师兄自小同门,大师兄的一举一动,自然可以模仿得维妙维肖,二师姐看到叔叔,也不疑有他,那时叔叔早已想好了一番话,诡称今晚赴约,因见谷老贼还约了几个厉害高手,我自知不敌,才悄悄退去,对方如果发现我没去赴约,必然会赶来此地。二师姐听了我的话,果然信以为真,问我如何办好?我就说眼下时机已迫,赶快收拾细软,离开此地,同时为了避免贼人追踪,我们应该分头上路。二师姐问我逃到那里去,我说仙霞岭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地头较熟,我们不如先去仙霞岭暂避,于是议定由二师姐带了细软,单独上路,叔叔带你同行。” 韦宗方道:“我娘还住在仙霞岭么?” 蓝衣文士没有回答,续道:“但叔叔并没有把你送到仙霞岭去,因为叔叔知道谷老贼一日没死,他决不放过你母子两人,你要报父仇,只有留在叔叔身边,你原名叫做方玮,叔叔给你取了韦宗方,就是暗示你是方家的后代……” 韦宗方道:“叔叔,你说了半天,你老人家究竟是谁?” 蓝衣文士笑了笑道:“叔叔信上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不知名就是毕知明。” 韦宗方道:“叔叔信上说过,日后母子重逢,也就是我身世大白,洗刷血仇之时,现在方儿身世已白,我娘究竟在那里?” 毕知明皱皱眉头:“你总记得去年中秋节前,叔叔不是下山去了么?我就是赶到仙霞岭,找二师姐去的,那知二师姐并不在仙霞岭……” 韦宗方心头一急,问道:“我娘去了那里呢?哦,叔叔,我娘一直不知道爹遏害的事么?” 毕知明道:“知道,我带你离开井研岭之后,就把你暂时寄在铁笔帮,那时铁笔帮老帮主陶前辈还没过世,叔叔一个人赶到仙霞岭去,把大师兄遇害之事,但直告诉了二师姐。” 韦宗方眼睛湿润,仰脸道:“我娘一定痛不欲生。” 毕知明道:“二师姐当时沉痛的说:玮儿那就完全拜托师弟了,等他到了二十岁,你再带他上仙霞岭来,父仇不共戴天,我要亲眼看珠儿手刃仇人。”说到这里,日气一顿,又道:“叔叔当时原想让你在江湖上历练上二年,然后再带你上仙霞岭去……” 韦宗方道:“你老人家不是说我娘不在仙霞岭了么?” 毕知明沉吟道:“我想二师姐也许有事离开,你今年才十九岁,等到二十岁,二师姐一定会在仙霞岭等你。” 韦宗方失望道:“那还要一年!啊,叔叔,你说谷老贼已经死了?” 毕知明道:“毒沙峡是个诡秘的地方,毒沙峡主也是极端诡秘的人,他们行事不但外人无法知道,就是毒沙峡的人,也未必清楚。叔叔探听来的消息,也只是零零星星的一些,经叔叔研判的结果,谷老贼该是死了多年了。” 韦宗方道:“叔叔,你说的清楚点好么?” 毕知明道:“叔叔其实也不大清楚,直到目前连毒沙峡究在那里,都还不知道,据叔叔推想……最先的毒沙峡主,应该就是毒剑谷胤,他从南海逃回来,发现了毒沙峡,就在毒沙峡居住下来,自号毒沙峡主,但他何以不以真面目示人,要把毒沙峡主扮成身穿宽大黑袍,白须垂胸,手持竹仗的老人,这就使人费解。” 韦宗方道:“也许是他故作神秘。” 毕知明摇摇头道:“不,其中必有缘故,而且后来据叔叔探听到的一项秘密,原来谷老贼当年并不是毒沙峡主,真正的毒沙峡主是他女儿谷天香,他自己却只当了毒沙峡的最高护法,这是十年前的事,如今他们总护法,换了四大天王中的毒手天玉龙在天,谷老贼已有多年不曾露面,自然已经死了。” 韦宗方道:“龙在天一再跟侄儿说,我爹没死,还说爹就在毒沙峡中。” 毕知明却没有立即开口,停了一会,才缓缓抬头,说道:“龙在天此举,叔叔也想不出他究竟阴谋何在?”突然起身说:“孩子,走!” 韦宗方跟着站起,问道:“叔叔,我们到那里去?” 毕知明道:“叔叔领你到大师兄埋骨的地方去,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叔叔要说的话,也都告诉你了……”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转身朝门外走去。 韦宗方虽然听出叔叔似乎言有未尽,但眼看叔叔走了出去,也就紧跟在他身后,无暇多间,两人匆匆步出竹篱,就向岭上行去。 毕知明走在前面,袍角飞飘,步履从容自然,但速度却是快疾无比。 韦宗方从小由叔叔扶养长大,很少看到叔叔在自己面前展露轻身功夫,不觉脚下垫劲,运步如飞,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跑到叔叔前面去?可是任你如何提吸真气,始终差了一大截,总是追赶不上。 毕知明一直悠然而行,连头也没口,片刻工夫;便已登上岭顶。 韦宗方忽听叔叔轻喝一声:“孩子,快来!” 人随声起,蓝影一闪,业已扑向三丈之外。 韦宗方不禁一楞,急忙抬头瞧去,只见叔叔远远的俯下身去,从地上拾起一张白纸。 韦宗方急忙赶了过去,只见叔叔手上拿着一张白纸,一脸怒容,一袭蓝衫,拂拂自动,不由问道:“叔叔手上拿的是什么?” 毕知明随手把白纸递过来。 韦宗方低头一瞧,只见上面用木炭写着:“汝父尚在人间。” 韦宗方心头“咚”的一跳,抬头道:“叔叔,你怎会知道这里留着这字条?” 毕知明朝地上一指,道:“这里就是大师兄埋骨之处,他们故意把字条留在坟前,那是算准咱们会来的了。”说到这里,接着道:“孩子,把剑给我。” 韦宗方从身边抽出长剑,双手递给叔叔。 毕知明接过长剑,往地上一插,突然拜了下去,含泪道:“大师兄,小弟率同玮儿,谒墓而来,但为了证明你生死之谜,小弟只好发家一看究竟,伏望大师兄在天之灵,幸加谅察。” 韦宗方早已哭拜在地。 毕知明祝毕,回头道:“孩子,快起来,咱们情非得已,只好发家验看了。” 韦宗方含泪道:“但凭叔叔作主,” 毕知明没再说话,举起长剑,审慎的朝地上挖掘下去,韦宗方帮着叔叔,用手扒开石块泥沙。一会工夫,已挖了三尺来深,毕知明更加小心,弃去长剑,和韦宗方两人,只是用手扒着。快到四尺光景,砂土中,赫然发现了一柄铁锈斑剥的长剑。 毕知明取到手上,看了一看,强忍悲痛,黯然道:“孩子,这柄锈蚀长剑,正是大师兄昔年随身之物……” 韦宗方早已泪流满脸,恭敬的接过长剑。两人继续向下挖去,照说长剑既已发现,尸体也该就在附近,但一直挖到五尺来深,依然不见尸骨。 毕知明站起身来,道:“孩子,不用挖了。” 韦宗方拭拭眼泪,心中不觉生出一线希望,仰脸道:“叔叔,这么看来,爹真的没有死了。” 毕知明双目尽赤,暗暗切齿,忖道:“大师兄当日蛇毒攻心,自己替他埋葬之时,明明已气绝多时,人死不能复生,这明明有人盗走大师兄尸体,故布疑阵!”但这话,此刻却又不便和韦宗方明说,沉吟有顷,才道:“孩子,此事目前真假难分,叔叔一时也说不出来,咱们先把土掩了再说。” 说完,依然把那柄长剑,端端正正的放回坑中,两人很快把土盖上。 毕知明神色庄重,一脸悲愤之色,对着土丘,作了个长揖,口中还在喃喃默祷。 韦宗方看得出叔叔没明言,心中却认定自己父亲早已死了,不觉也暗自垂泪。 毕知明默祷了一阵,回身道:“孩子,我们回去吧!” 两人重又回到岭下故宅,差不多已是未牌时候,毕知明取出乾粮,分着吃了,然后把韦宗方叫到书房,问道:“孩子,你对大师兄的生死。看法如何?” 韦宗方道:“侄儿觉得爹当时身中蛇毒,在叔叔看来,认为蛇毒攻心,已无药可救,但龙在天精干用毒,他等叔叔离开之后,把爹救活了,也不无可能。” 毕知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身为人子,自然心存万一之想,但孩子,这也就是你的弱点,江猢上牛鬼蛇神,人心险诈,叔叔有一句话,你必须牢记在心,就是行走江湖,遇上任何事情,都要沉着冷静,千万不可冲动。” 韦宗方点点头。 毕知明又道:“不论你父是生是死,在这一年之内,叔叔要你咬紧牙关,当作不知自己身世一般,不准多问,也不准你轻信人言,轻易涉险。” 他接连说出两个“不准”,和两句“轻易”,脸情严肃,口气像斩钉截铁一般,大有不容韦宗方违拗之意。 韦宗方从未见过叔叔这般疾言厉色,方自一愣。 毕知明叹了口气道:“孩子,叔叔知道你虽然不敢多说,但心中一定想问,这是为了什么?叔叔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一点,你从明天起,依然回到怀玉山茅屋中去,一年之内,好好用功,不准再在江湖上走动,明年今日,叔叔自会回来,带你同去仙霞岭,要是叔叔没赶回去,你可自己前去仙霞岭,你母子重逢之日,大师兄生死之迷,大概也可以揭开了。” 韦宗方听叔叔口气坚决,而且言外十分苍凉,心中不觉一动! 毕知明没等他开口,接着又道:“孩子,你过来,叔叔此刻就要传你一套剑法,你回到怀玉山,这一年之中,务必潜心练剑。这套剑法叫做,‘修罗十三式’,练到最上乘境界,可以在一招之中,十三剑同发,在目前武林中,还无人能解,算是最厉害的剑法了,只是易学难精……” 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韦宗方早已走到叔叔身边,垂身而立。 毕知明望了他一眼,续道:“修罗门的武学,照例不传外人,你虽非修罗弟子,但叔叔一生,没有妻儿,你是叔叔一手扶养长大的,自然也算是叔叔的唯一亲人,我传你剑法,那也算不得有违师门规法了!” 韦宗方眼看叔叔担“修罗十三式”说的这般郑重,忽然想起万剑会主送自己的那册“万剑归宗”,也是万剑会不传之密,当下说道:“叔叔,万剑会主在临行之时,也送了方儿一册剑谱。” 说着,就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递过。 毕知明只看了一眼,不禁动容的道:“万剑归宗!这是万剑会只有他们会主才能练习的秘学,他如何会送与你的?” 韦宗方脸上一红,道:“万剑会主知道方儿身负血仇,身世未明,来日大难,临行之时,才把这册剑谱借给方儿练习,三个月之后,再行还他。” 毕知明点点头道:“万剑会主居然把他门中傲视武林的不传之秘相赠,实是异数,交友如此,委实难得!” 他不知道万剑会主是女儿之身,自然更不知道万剑会主情有所钟,接着说道:“叔叔从前曾听你师祖说过,者万剑会主精干剑术,一生之中,搜罗天下各门派的剑法,晚年融会贯通,创了一套绝世之学,名为‘万剑归宗’,可见他口气之大,但他唯一遗憾,就是普天之下,还有两套剑法他未曾寓目,一套是南海门的‘风雷剑法’,另一套就是修罗门的‘修罗十三式’,当年万剑会主尽起高手,前往南海,虽是起因于南海门有一颗引剑珠,是使剑的人最大克星,但是南海门剑起风雷的一套‘风雷剑法’,也未尝不是万剑会主梦寐以求的主因之一。” 韦宗方听叔叔提起南海门,不禁想到了束小惠,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偶然之感,一面问道:“南海门的‘风雷剑法’,那一定也是十分厉害了?” 毕知明微微一笑道:“据说当年突袭南海,你师祖得到了一页残缺不全的剑法,共有三招,名称叫做‘霹雳三震’,你师租后来把它改称‘乾三震’、当然你师租本身在剑术上原已有了极精深的造诣,但这三招剑法,更是他仗以成名的绝技,试想仅仅三招剑法,就能名震中原,‘风雷剑法’威力如何,已可想见了……”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孩子,你师祖的‘乾三震’,你早就学会了,不过当时叔叔为了怕你一旦出手,被人瞧出来历,才把这三招剑法,隐藏在‘两仪剑法,之中,今后你把它联贯起来,威力自可更强。” 韦宗方道:“叔叔不说,方儿也试出来了,上次和万剑会主比剑,就曾三剑联贯着使过。” 毕知明点点笑道:“这样就好,你学会了‘乾三震’,等于已经学得了南海门‘风雷剑法’的一部份,再由叔叔传你‘修罗十三式’,如果你再练会‘万剑归宗’,哈哈,只要你潜心昔练,一年之后,在剑法一道,孩子,你已可说是举世无匹了!” 说到得意之处,不禁仰天大笑,声泪俱下! 韦宗方也被叔叔的喜极而位,对自己期望之殷,感动得忍不住流下泪来。 毕知明以袖试泪,蔼然笑道:“孩子,叔叔这就传你口诀,你用心听了。” 当下就把“修罗十三式”的口诀,详细说了一遍。 韦宗方用心谛听,默默背诵,毕知明直等韦宗方都记住了,才开始传他剑法,十三式剑法,经毕知明不厌其烦的解释,和在旁点拨教导,也足足化了两个时辰,韦宗方才算勉强学会,许多精微之处还是不曾完全领悟。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毕知明到山下人家去买了些蔬菜柴米回来,两人动手做饭。饭后,毕知明仍旧舍促韦宗方在庭中练剑,自己站在一旁,不时加以指点,纠正他身法手法,这样直练到二更将尽,韦宗方已把十三式差不多都练熟了,才回转书房,各自跌坐运功。 一晚易过,第二天一早。 韦宗方运功醒来,睁眼一瞧,房中已不见叔叔的影子,急忙一跃而起。 瞥见自己身边地上,留着一张纸笺,心中不禁一急,慌忙俯身取起,只见纸上写着叔叔的笔迹:“纬儿,从今天起,你必须立刻回转怀玉山去,埋首练剑,不准再在江湖走动,明年今日,叔叔自会前去带你同赴仙霞岭,万一叔叔赶不回来,你就单独前往五峰尖顶,切切勿忘。” 叔叔又走了,韦宗方拿着纸条,忍不住流下泪来! “叔叔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匆忙呢?”他仰首向天,心中不期浮起昨天叔叔说的许多话来。 蓦地他有了一个预感,叔叔要自己回转怀玉山去,闭门练剑,当作依然不知身世一般,不准多问,不准轻信人言,不准再在江湖走动,而他——叔叔说不定赶去毒沙峡找龙在天去了! 自己该怎么办呢?身为人子岂能把父亲生死之事,置之不问?但叔叔严词告诫,叮嘱自己必须回转怀玉山去……是了,叔叔一定知道毒沙峡在那里,他老人家昨天不肯和自己明说,就是怕自己前去涉险,凭叔叔的武功,当然不会有什么意外,那么自己应该遵奉他老人家的嘱咐,先回怀玉山去。 好在“修罗十三式”自己已经学会了,只要把它练成,“万剑归宗”共有八十一式,练习起来,需要较长的时间,但自问有三月时光,也可以练熟了,叔叔要自己回去练剑,自己只要把剑练熟了,也算不得违拗他老人家之命。 三月之后,自己和万剑会主有约,至少该把这册秘学去还给人家,自己曾听万剑会主说过,万剑会有一位三绝先生,博学多能,熟谙武林掌故,也许他会知道毒沙峡在什么地方? 龙在天说爹在毒沙峡中,不论真假,自己总该去毒沙峡一探,明年见了母亲,也有个确实消息可禀告她老人家了,想到这里,只觉自己想的十分周到,当下关好门户,从天井纵出围墙,瞥见昨天那个面蒙黑纱的黑衣人,施施从山下迎面走来。 韦宗方等他行近,突然拦住去路,冷冷的道:“朋友又来了么?”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看守此屋,自然要来。” 韦宗方道:“你知道此屋主人是谁?” 黑衣人道:“难道你不知道?” 韦宗方道:“在下自然知道,否则怎会问你?” 黑衣人道:“你知道就好了。” 韦宗方道:“那么朋友知道在下是谁?” 黑衣人道:“在下自然知道。” 韦宗方敞笑一声,道:“朋友知道就好。” 黑衣冷嘿道:“知道了又怎么样?若非看在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在下奉命看屋,昨天就不会让你们进去了。” 韦宗方听得一奇,不觉问道:“朋友看守此屋,到底奉谁之命?你主人是谁?” 黑衣人不耐道:“在下只知看屋,旁的一概不知。” 韦宗方突然剑眉一挑,朗笑道:“朋友要不说说清楚……”—— 第四十二章 故园易主 黑衣人没待他说完,嘿嘿道: “你可是不放过我么?” 韦宗方道: “不错,我方家宅园,不容外人占住,除非你说出主人来历。” 黑衣人道: “在下要是不说呢?” 韦宗方道: “在下自有使你说出来的办法,” 左手如钩,迅疾朝黑衣人肩头拿去。 黑衣人冷嘿一声,右肩倏沉,避开韦宗方手势,右手扬处,呼的一声,迎面劈来! 韦宗方一抓落空,身形业已欺到黑衣人面前,对方劈来的一掌,势到极快,只好一扬右手,挥掌硬接,但听“蓬”的一声,双掌接实,黑衣人只是上身晃了晃,韦宗方却被震的后退两步。 只听黑衣人冷声道: “看在你是此屋小主人的份上,我不下手伤你,嘿嘿,换了旁人,此刻早已被我毒掌所伤。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毒掌所伤”,这四个字钻进韦宗方耳朵,心中蓦地一动,嗔目喝道: “你是毒沙峡的人!” 黑衣人冷哂道: “毒沙峡,那些人是什么东西!” 他黑纱蒙面,纵然看不到他神色,但语气之间,似乎对毒沙峡十分轻蔑! 韦宗方暗自一怔,付道: “自己怀疑他是毒沙峡派来的人,但听他口气,竟又不像,那么此人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呢!昨晚叔叔对他已经十分动疑,后来到处找不到他,今天给自己遇上了,倒不可轻易放过了。”心念疾转,不觉目射凌光,喝道: “昨日我爹墓前的纸条,也是你留的了?” 黑衣人道: “你爹没有死!” 韦宗方不由心头激动,大声叫道: “你还说不是毒沙峡的人,在下不给你一点厉害,谅你也不肯承认……” “呛”的一声,随手掣出剑来! 黑衣人冷哼道: “你想和我动手么?” 韦宗方喝道: “不用多说,朋友亮出兵器来!” 黑衣人双手一扬道: “我不过瞧在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真要动手的话,可莫怪我出手伤人?在下从不使用兵器,你只管进招就是了。” 他已经三次提到“看到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了! 韦宗方沉喝道: “既然如此,我要不客气了!” 话声出口,右腕一圈,正待发剑! 只听有人在远处叫道: “方公子快请住手……” 韦宗方不觉停住剑势,转脸望去,只见又是一个身穿黑衣,面蒙黑纱的人,疾奔而来,转眼已到面前。 韦宗方暗暗哼了一声: “来的是他的同党!”心念方动,只见后来的黑衣人朝先前那个黑衣人道: “沈大妈,你怎的和公子动起手来的?” 韦宗方听的一怔,暗想: “原来和自己动手的黑衣人,竟是女的!” 先前那黑衣人冷冷的道: “他要和我动手、难道我就让他宰了?” 后来的黑衣人道: “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先前那黑衣人果然不再作声,正待转身朝屋中走去。 韦宗方大喝一声道: “站住,在下已经说过,方家宅院不准外人占住。” 后来的黑衣人拱了拱手道: “方公子不可误会,沈大妈只是奉家主人之命,来此看守房屋,打扫宅院,并非占住。” 韦宗方道: “你们主人是谁?” 后来的黑衣人道: “家主人听说公子来了,特命在下前来迎迓,务望公子屈驾一行。” 韦宗方心里充满了疑惑,不知他们主人究是什么路数?一面沉声问道: “你们主人何在?” 后来的黑衣人道: “离此不算太远,山下已准备好了马车。” 韦宗方暗想: “不管他们主人是谁,自己自是非去瞧瞧不可。”这就朝后来的黑衣人点点头道: “好,在下答应去了。” 说话之际,回头一瞧,先前那黑衣人,在这一瞬工夫,业已走得不见,敢情在自己和后来的黑衣人说话之时,他就回身进屋去,心想: “他既是奉命看屋来的,那就让他去吧!” 后来的黑衣人躬身道: “方公子请吧!” 韦宗方没有说话,大步朝山下走去,黑衣人跟在他身后,也没作声。 不消片刻,便已到了路口,黑衣人道: “方公子请留步。” 韦宗方道: “什么事?” 黑衣人道: “在下已经替公子准备了马车。”说话之时,招了招手。 韦宗方举目瞧去,果见林边停着一辆黑漆马车,那驾车汉子看到黑衣人招手,立时一带缰绳,把马车驰了过来,在两人身前停住,一跃下车,迅速卷起车帘。 黑衣人道: “方公子请上车。” 韦宗方也不客气,跨入车厢,黑衣人跟着上车,驾车汉子不待吩咐,放下车帘,在外面扣好。这一放下车帘,韦宗方才发觉车中遮得十分严密,竟然不透一丝天光。 他现在事情经过得多了,阅历自然也深了,一看就知对方此举,无非不想让自己认出路径!大凡行动诡秘的人多数都没有安着好心! 自己身上现有镂文犀、引剑珠两件武林中人垂涎的宝物,还有一册万剑会不传之秘的“万剑归宗”剑法。这三件东西,无论如何不能失去,也许他们主人早已打听清楚,心存觊觎,才故意使人把自己引去,看来此行倒是大意不得。 马车开始上路,车轮辗转,发出辘辘巨响,韦宗方坐在车中,根本不辨南北东西,不知他们究竟要把自己带到那里去?车厢中伸手不见五指,但韦宗方目能夜视,依然可以清晰看到黑衣人默默的坐在左首横头,闭着眼睛打盹,他似乎不愿和自己多说,当然他是怕说多了,会泄露什么秘密。 韦宗方也没说话,他知道即使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反正就可以看见他们主人了,又何必多费唇舌? 车行极快,差不多已经驰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车身开始颠,而且颠簸越来越厉害了,显然马车已由大路折入小径,走的路越来越是荒僻! 韦宗方并不在乎,既然来了,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他一闯。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车子又渐渐平稳下来,这情形十分明显,经过很长一段崎岖不平的道路,又趋平稳,那是快到地头了!果然行不多久,车子就停了下来,黑衣人还当韦宗方也在打吨,低声叫道: “方公子,咱们到了。” 韦宗方应道: “到了么?” 黑衣人道: “只是有一件事,要委屈公子。” 韦宗方道: “什么事?” 黑衣人道: “家主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现,不欲人知,因此进出的人,都要面蒙黑布。” 韦宗方道: “可是要在下也蒙上黑布么?” 黑衣人道: 小这是暂时委屈。” 韦宗方心想:他既然说出来了,除非自己不想进入他们巢穴,否则是非答应不可,这就慨然道: “好吧!” 黑衣人喜道: “难得公子如此爽朗,真不愧是白衣大侠的后人!” 说话之时,探怀取出一块黑布,替韦宗方蒙在脸上。驾车汉子很快解开篷上扣子,掀起车篷。 阳光迎面射来,韦宗方只觉眼前一亮,但因有黑布蒙住了眼睛,无法看到四周景物,他让黑衣人蒙上眼睛之时,早已气凝百穴,右手暗暗蓄势,对方如敢出手点自己穴道,立可发出“修罗刀”,把他一掌劈死。 只听黑衣人道: “方公子可以下车了,在下扶你一把。” 韦宗方道: “不用了。” 说罢,一跃下车,竟然和没有蒙住眼睛一般。 黑衣人微微一怔,目光注视着韦宗方脸上,仔细瞧了一瞧,只觉蒙在他脸上的黑布,依然包得好好的,并没动过。 韦宗方道: “朋友还不走么?” 黑衣人略一迟疑,道: “从这里进去,还有一小段路,还是让在下牵着公子的手吧!” 韦宗方道: “你只管在前面领路好了。” 黑衣人见他这般说法,只好走在前面,韦宗方立时举步跟了过去。 黑衣人故意加快脚步,眼看韦宗方依然如影随形一般,跟在自己身后,丝毫不曾落后,心中不觉暗暗佩服。 两人在树林里三转两转,走到一座宅院前面,黑衣人停了下来,由衷的赞道: “方公子听声辨位,好高明的轻功!” 韦宗方道: “已经到了么?” 黑衣人道: “待在下把公子领到里面,自当替你解开黑布,还望再忍耐一下。他不待韦宗方回答,上前扣了几下门,大门开启,黑衣人口身道: “方公子请随我进内。” 韦宗方一手紧按剑柄,昂然走了进去。 越过一座天井,跨上石阶,只听黑衣人道: “好啦,在下可以替公子解开黑布了!” 韦宗方没待他说完,一手撕下黑布,举目瞧去,只见自己站在厅上,随手把黑布交给黑衣人,一面问道: “你们主人呢?” 黑衣人躬身道: “公子请在厅上稍坐,容在下进去通报。” 说完,又躬了躬身,匆匆朝厅后走去。 韦宗方略一打量,只觉这座宅院,屋宇不少,但人手似乎不多,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人声,当下就走到一把椅子前面,坐了下来。 只见另一名黑衣人端着茶盘从厅后走出,把一碗茗茶,放到身边几上,说道: “方公子请用茶。” 此人虽没蒙上黑纱,但面目冷漠,分明戴着面具。 韦宗方心中冷哼,心想: “这家人家处处显得诡秘,看来决非什么好路数!” 望了几上的茶一眼,动也不动它一下。 过了片刻,只见黑衣人回出厅来,躬身笑道: “方公子久候了,家主人请公子到后堂相见。” 韦宗方缓缓站起身道: “朋友请带路吧!”黑衣人再次躬身道: “方公子请随我来。” 韦宗方随他身后行到了后堂,黑衣人闪身一侧,招手道: “方公子请进。” 韦宗方昂首跨进堂中,抬目望去,只见中间一张方桌上,摆了几式佳肴,一壶美酒,和一副杯筷,除此之外,不见一个人影,心中暗自纳罕。 黑衣人跟着韦宗方身后而入,但很快朝屏后走去,片刻之后,只见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约二十四五岁的黑衣使女,朝韦宗方福了福道: “家主人因公子远来,时已过午,想必腹中饥饿,特吩咐厨下做下儿色粗看,公子将就用些酒食。” 韦宗方听她口音正是和自己同来的黑衣人,心中一怔,连忙抱拳道“原来方才就是姑娘,在下失敬了。” 那黑衣使女笑了笑: “方公子不可客气,请自行用饭吧!” 韦宗方暗暗忖道: “此间主人处处透着诡秘,自己别上了他们的当。”想到这里,一面说到: “贵主人邀在下前来,必有见教,酒饭不敢打扰,姑娘还是请贵主人出来吧!” 黑衣使女微微不悦道: “公子可是疑心这酒菜中放了毒药么?” 韦宗方道: “在下和贵主人素昧平生,岂敢有此想法。” 黑衣使女道: “公子心里只怕不是这么想吧?” 话声方落,只听一阵囊囊履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穿宽大黑袍,白髯垂胸的老人,一手持着手杖,缓步从屏后走出。 韦宗方暗暗哼声: “果然是她!” 白髯老人怔的一怔,两道清澈目光,注视着韦宗方,淡淡笑道: “是了,方公子一定把我看作了毒沙峡主了?” 韦宗方道: “你难道不是?” 白髯老人幽幽吁了口气道: “从前是。” 从前是,难道现在不是? 韦宗方暗暗哼道: “你分明就是毒沙峡主,何用故弄玄虚?” 白髯老人见他没有说话,又道: “公子见到毒沙峡主了么?” 韦宗方道: “不错,在下和她见过一面,” 白髯老人道: “他也是这身打扮是不是?” 韦宗方冷冷的道: “正是如此。” 白髯老人朝桌上望了一眼,道: “公子真不饿么?” 韦宗方半天没吃东西,腹中其实早就饿了,但瞧到此间主人,竟是擅于用毒的毒沙峡主,自然更不敢吃了,闻言冷冷道: “在下不饿,你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白髯老人点点道: “这也难怪,江湖上谁都知道毒沙峡擅于用毒,我纵是一片诚心,公子也未必见信……”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道: “公子请随我来。” 原来这后堂还有一间套房,他话声一落,缓缓朝套房走去。 韦宗方跟了进去,只见里面布置精雅,似是一间起居室,门内站着两个黑衣佩剑使女,瞧到白髯老人领着韦宗方进来,立时躬身为礼。 白髯老人回头: “这里不用伺候,你们都出去。” 两个黑衣使女应了声“是”,退出屋去。 白髯老人自己在一把锦椅上坐下,一面指对面椅子,说道: “方公子请坐。” 韦宗方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白髯老人目光一抬,柔声问道: “公子知道我是谁么?” 韦宗方见她举动,心头暗暗感到有些奇怪,但细听他声音,分明是个女的。不觉沉吟了下道: “尊驾如果不是在下见到的毒沙峡主,那是另外一个毒沙峡主了。” 白髯老人道: “我当然不是你见到的毒沙峡主了。” 韦宗方暗想: “那晚曾听龙在天说过,毒沙峡主化身千万,那么她该是化身之一,哼,化来化去,无非都是毒沙峡主一党!” 心中思忖,不觉抬头望去。 原来白髯老人果然是个化身,只是她缓缓举起手来,揭去了面具,也拉下了垂胸白髯,这一下看清楚了,她果然就是女的,但并不是那晚被自己拿住的女郎! 她有一张白净的脸孔,配着匀称的五官,柳眉之间,隐含着一股幽郁色,凤目之中,更带着淡淡的哀怨,这女人另有一种动人风仪,她纵然生得极美,但眉梢眼底,却掩不住岁月的刻划,最少也是三十以外的人了! 韦宗方瞧她由白髯老人变成中年妇人,并不觉得惊奇,因为他早已瞧到毒沙峡主是个女的,心中也早有了谱儿,毒沙峡主化身千万,对方反正是化身之一。 但中年妇人眼看韦宗方丝毫没有惊奇之色,却不觉脸上微露诧容,问道: “你早已知道我是个女的么?” 韦宗方淡淡回道: “毒沙峡主化身极多,那也并不足奇。” 中年妇人道: “我不是说过,我现在不是毒沙峡主了。” 韦宗方冷笑道: “夫人取下面具,当然不是毒沙峡主了。” 中年妇人幽幽的道: “公子似乎还不相信我,唉我引你来此,实在有根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韦宗方道: “在下洗耳恭听。” 中年夫人道: “我要和你说一段在事……” 她眼中突然涌出满眶泪水,脸上一片自苦之色! 韦宗方不觉怔得一怔! 中年妇人道: “在还没和你说这段往事之前,我应该先说说我自己,你一再把我看作毒沙峡主,不错,十五年前,我正是毒沙峡主,但我为了一个人,逃出毒沙峡来……” 韦宗方心头凛然一凛,问道: “你知不知道毒剑谷胤。” 中年妇人道: “那是先父……” 韦宗方突然双目一睁,愤怒的道: “你是谷胤的女儿。” 中年妇人道: “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韦宗方道: “谷老贼是我杀父仇人,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惜他已经死了。” 中年妇人面色微微一变,接着道: “方公子,这是谁告诉你的?先父怎会成了杀你父亲的仇人呢?” 韦宗方道: “你当我不知道?十五年前的中秋之夜,我爹爹就是死在谷老贼铁线竹节蛇之下。” 中年妇人幽幽一叹道: “你错了,令尊当年遇上的根本不是先父,因为先父早已在中秋之前,中毒身死。” 韦宗方颇感意外,方自一愕! 中年妇人接着说道: “至于令尊当时虽中蛇毒,但并没有死……” 韦宗方曾听龙在天说过自己父亲并没有死之言,如今又听中年妇人也说自己父亲没死,心中不禁也有些相信起来!不,她是毒沙峡的人,说的自然和龙在天一般无二的了。 中年妇人瞧他听到自己父亲并没有死,依然镇定如恒,丝毫不见喜容,心中不禁暗暗觉得奇怪,抬目问道: “公子可是不相信么?” 韦宗方道: “夫人说的,在下自然相信。”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 “说的倒是好听,只怕你心里未必会信,这就是我要邀你前来,告诉你的往事。”她抑眉轻颦,续道: “先父从南海回来,一直隐居毒沙峡,自号毒沙峡主,不知那一年,咱们毒沙峡突然寻来许多武林人物,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擅于用毒之人……” 韦宗方心中暗想: “自己正苦干不知毒沙峡的底细,从她口中说出,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觉问道: “毒沙峡究竟在什么地方?” 中年妇人道: “勾漏山。”话声出口,好像突然警觉,注目道: “你问毒沙峡干什么,就是告诉你了,你也不容易找得到毒沙峡的所在。” 韦宗方忖道: “看来她是无意说出来的,哼,既有地名,自己怎会找不到地方?” 思忖之间,只听中年妇人道: “先父为了不愿有人认出他的来历,平日就是这副打扮,当时发现谷中突然来了许多外人,原想把他们赶出谷去也就算了。那知这些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而且又是使毒能手,结果不少人死在先父“天毒指”下,其余没有死的,也全被先父擒下,先父想到谷中只有我们父女两人,既然有人寻上门来,有了一批,自然会有第二批,于是就把擒住的人,都留了下来,这就是毒沙峡出名的由来。” 韦宗方暗想: “这就是了,难怪毒沙峡在江湖,只闻其名,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峡中的情形,敢情进入毒沙峡的人,不是身死,就是被擒,哦,这些江湖中人,何以要找上毒沙峡呢?” 他心中想着,但并没开口。 中年妇人续道: “后来毒沙峡的人数渐渐多了。先父忙得分不开身,只好当众宣布,请他一位老友,前来担任毒沙峡的最高护法,综理峡中大小事物,其实先父这身打扮,要我穿了,充当毒沙峡主,他老人家穿了一身绿袍,以最高护法的身份出现。” 韦宗方暗暗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 中年妇人道: “先父当时曾经说过:咱们毒沙峡十年之后,可以在江湖上独树一帜,和万剑会一争长短,可惜唯一能够克制万剑会的引剑珠,不知下落。” 她似乎思索了下,又道: “这是十五年前的秋天,先父在配制毒方之时,突然中毒身死,那时毒手天王龙在天已经担任了峡中副护法,自然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最高护法。有一天,他对我说,引剑珠的下落,他已经查到了,那是落在仙霞剑客的大弟子白衣剑客方天仁手上,他知道先父和仙霞剑客昔年同为万剑会八大护法之一,自是旧识。” 韦宗方道: “夫人不是说你们来历,从无人知道么?” 中年妇人道: “不错,峡中之人很少知道我父女来历,但毒手天王龙在天担任了毒沙峡护法,先父来历,他自然知道的了。”她口气微顿,接着道: “于是他带着两名亲信,匆匆下山而去。” 韦宗方满腹疑云,虽是听她说着,心中那肯相信?冷淡的道: “据在下所知,十五年前中秋之夜,到九华山顶去的,明明就是令尊!”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 “毒沙峡大小之事,都取决最高护法,峡主只是挂个名的,当时我只知道龙在天带着人出去,目的自然是为了引剑珠。” 韦宗方道: “听夫人口气,当时你不知道,后来又知道了什么?” 中年妇人道: “直到龙在天带了一个人回山……” 中年妇人望了望韦宗方一眼,有气无力的道: “令尊。” 韦宗方一颗心几乎直跳出来,口中想叫: “爹真的没有死?”但他却竭力忍耐,竭力的镇定,暗自警惕: “她说的话未必可靠,自己不可上当。” 中年妇人见他没有作声,继续道: “当时令尊因蛇毒攻心,人已昏迷不醒,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脸如死灰,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 她话声忽然中止,粉脸上飞起两片红云,但凤目之中,却已隐含泪水。 韦宗方虽然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便听到父亲身中蛇毒也禁不住心头一酸,眼眶渐渐湿润,不对!爹中毒身死,是叔叔亲手埋葬的,但自己和叔叔发坟察看,又不见爹的尸体。 他心头充满了悲愤,抬目道: “先父伤在令尊铁线竹节蛇之下,早已气绝,是在下一位叔叔亲手埋葬的,那是你们把先父尸体偷运到毒沙峡去了?” 中年妇人正容道: “令尊确实并未死,公子听我说下去,自会知道,但我必须声明,令尊伤在铁线竹节蛇下,那是没有错,但不是伤在先父手下,那时先父已经故世了一个多月了。” 韦宗方道: “在下如何能信?” 中年妇人幽幽一叹道: “公子要是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但先父外号毒剑,数十年来,从未使过别的兵刃,这柄淬毒长剑,目前还在我手里。第二是先父名列当时万剑会八大护法之一,第三,铁线竹节蛇是毒手天王龙在天的成名兵器,直到现在,他使的兵器,还是一条蛇鞭,就凭这三点,是不是先父,已经很明白了。” 韦宗方想起第一次见到龙在天的时候,他以腰间一条丝涤,和自己过招,使的正是鞭法,心中不觉有些相信,点点头道: “夫人请继续说下去吧!” 中年妇人脸上又是一红,幽幽叹道: “我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在公子面前,那也用不着羞耻,当时龙在天把令尊擒回毒沙峡去,令尊虽已服过解药,但因为时已迟,蛇毒深入脏腑,始终奄奄一息,我看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依然不失他白衣剑客的翩翩风度,内心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爱慕之忧……”—— 第四十三章 真伪莫辩 她当着人家儿子面前,说出爱慕他父亲的话来,总觉得有些碍口,于是说到中途,不自觉又停了下来,凄凉一笑道:“我当时就吩咐他们,把令尊抬到我的屋里去,给他喂了许多解毒灵药,照说令尊体内蛇毒,早该解了,但他一直没有醒来。” 韦宗方道:“难道铁线竹节蛇毒,真的无药可解?” 中年妇人道:“自然有,龙在天身上就有解药,而且我喂他的解药,功效上又胜过龙在天的解药甚多,因此不禁引起我的怀疑……” 韦宗方道:“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中年妇人道:“是啊,我就为了要探求其中缘故,就把跟着龙在天下山的人,叫来问话,先前我也只希望知道令尊中毒经过,但那人一入我住的禁宫之中,只道事机败露,吓得直是叩头。这就更引起我的怀疑,再三盘问之下,才知道龙在天已经练成了极厉害的毒中之毒。” 韦宗方曾听沙天佑解说过“毒中之毒”,是以并没再问。 中年妇人续道:“这毒中之毒,乃是无药可解,剧毒无比的一个名称,这种剧毒,虽说无药可解,但仍有雪莲子可以慢慢消解,只因中毒之人,根本一无所觉,等到毒发,那就来不及了。” 韦宗方道:“我爹可是中了他毒中之毒?” 他口中已不称“先父”自然对中年妇人一再声称“令尊并未死去”已经渐渐相信。 中年妇人并没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说道: “那人供出龙在天练成了毒中之毒,而且也供出了另一件阴谋,那是先父也是龙在天毒死的。” 韦宗方听到这里,不禁暗暗感叹,善于用毒的人,死于剧毒,玩火的人,终于引火自焚,是一个道理! 中年妇人又道:“龙在天的谋害先父,却有两个原因,第一,当然是觊觎毒沙峡的一片基业,他身为副护法,先父死了之后,”他自然顺理成章的登上最高护法宝座,也掌握了毒沙峡的一切。再进一步,他就要向我下手,那时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觉的以他女儿龙香君代替我,当上毒沙峡主。” 韦宗方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作声。 中年妇人又道:“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引剑珠,他那时已知引剑珠的下落,故意秘而不宣,先父死后,他才假扮先父,去找令尊,因为他以先父的身份前去,总算是令尊师傅的故友,开门见山,直接索取引剑珠,不料遭到令尊的峻拒,才约在中秋那天,在九华山顶相见。” 韦宗方暗想:“这段话,自己倒是没听叔叔说过。” 中年妇人又道: “据说在九华山顶上,令尊一剑砍断了龙在天的蛇鞭,但被蛇头咬中手腕,其实龙在天已在那时候,施出了毒中之毒……” 韦宗方不禁剑眉直竖,切齿道。 “这老贼我不会放过他。” 中年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当时据说还有一个扮成令尊模样的人,在山顶上出现,坏就坏在此人身上……” 韦宗方暗暗哼一声,付道:“那是叔叔,你这就是胡说,如何会坏在叔叔身上?”心中想着,不觉脱口问道:“怎会坏在叔叔身上的?” 中年妇人叹了口气道:“毒中之毒,乃是一种无形毒质,使用轻重,全在用毒之人,龙在天志在得珠,用毒份量自然极轻,有三颗雪莲子,足以解毒,一颗即可使人清醒,就是铁线竹节蛇,也有他独门解药,只要不延误时间,更可无虑。” 韦宗方怵然一惊,张目道:“我爹可是耽误了医治时间?” 中年妇人黯然点头道:“不错,令尊虽中奇毒,有龙在天在旁自可无害,不料你那叔叔情急拼命,一记“修罗刀”把龙在天击成重伤。当时他若不见机,势非死在你叔叔剑下不可,但他这一逃走,自然就耽误了令尊的医治时间……” 韦宗方忍不住点了点头。 中年妇人道:“你叔叔修罗门解毒药丸,原也极具灵验,只是你爸身中两种奇毒,自难收效,你叔叔也许惊慌失措,误以为不治身死,才把他掘地掩埋。龙在天身负重伤,等他眼了保命伤药,带着两个手下,把你爸掘出之后,再喂解药,为时已迟,龙在天志在引剑珠上,他此行既没得珠,自然不会死心,这就把你爹带回毒沙峡去……” 韦宗方听她娓娓说来,有条不紊,似乎不假,忍不住问道: “我爹那是在毒沙峡了?” 中年妇人道:“这又须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去,当时我听完龙在天手下的口供,心头不觉大是惊骇。试想一个二十二岁,从没在江湖上走动的女孩子,如何能与老好巨猾的毒手天王龙在天相抗衡?纵然先父在日,曾在他身上下了剧毒,以便控制于他,但他既心怀叵测,毒死先父,自然对他身上之毒,已经得到解药,我虽有几种毒门功夫,但他练成了毒中之毒,就无异小巫见大巫了,差幸他回山不久,伤势复发,一时无暇向我下手。” 她眼看韦宗方虽在谛听,但却毫不关心一般,不觉微微一哼,续道: “当时我和几个心腹使女磋商的结果,就连夜带了你爹逃出毒沙峡……… 说到这里,故意倏然住口。 这下韦宗方果然耸然动容,急急问道: “你什么时候离开毒沙峡的?” 中年妇人道:“那自然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韦宗方听得心头大疑,龙在天明明告诉自己说,爹在毒沙峡中,她却说十五年前,就带着爹逃出毒沙峡来了? 看来两人说的,全都靠不住! 一个用假话骗人的人对你纵无恶意,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韦宗方冷冷间道:“我爹呢,现在那里?” 中年妇人脸上一红,低低的道:“他……就在这房里。” 韦宗方暗暗哼了一声,没有什么表示。 中年妇人瞧他一眼,道:“所以我听到公子来了,就着人把你请来,免得你轻信人言,上了人家的当。” 韦宗方心中想道:“你叫我不要上人家的当,那是要我上你的当!”一面答道: “在下从不轻信人言。”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公子进入此屋,始终也没有相信过我的话,是么?” 韦宗方道:“不错,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何况江湖险诈,夫人说的,在下也自难尽信。”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你倒诚实,也很世故啊!,” 韦宗方道:“在下父仇未复,目前连仇人是谁,都真假难辩,这也是不得已之事。” 中年妇人深表同情的点点头道:“唉,这也怪不得你。”说到这里,偏头道:“我约你到这里来,原想让你瞧瞧你爹,可怜你三岁就父子分离,十五年来,从没见过你一面……” 她声音柔和,说来宛如慈母跟孩子说话一般! 韦宗方忍不住心头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他立时警觉,心中暗暗说道: “方玮啊,你千万莫要相信她,一个人越是说的言词动人,说谎的成份也越多,要是谎话不能动人,天下还有谁因此上当?” 中年妇人自然看得出他脸上神色,一会悲苦,一会又突然冷漠下来,心中暗暗一叹,抬目道: “公子纵然不肯见信,但既然来了,不论你爹是真是假,你总该见上一面才对!” 韦宗方瞿然一怔,暗道:“这话不错啊!”这就拱拱手道:“夫人说的极是。” 中年妇人站起身来,道:“他往在楼上,你随我来!” 韦宗方起身道:“夫人请吧!” 中年妇人忽然凄凉一笑,回头道:“公子不要叫我夫人。” 韦宗方听得一愕,中年妇人眼角间隐含泪珠,缓缓回过身去,低头道: “十五年的岁月,青春已逝,但我仍是未嫁之身,公子称我夫人,不是有欠妥当么?” 韦宗方听得心头猛地一震,她虽未明说,但已经隐约的说出来了,如果她说的全是事实……“啊,听她口气,莫非爹十五年来,还未康复?”一念及此,不觉问道: “我爹莫非……” 中年妇人走在前面,边走边道:“是的,十五年来,他始终不能行动,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多了!” 她说到“好得多了”,口气之中,隐含喜悦!韦宗方虽没看到她的脸色,但可以听得出来,她脸上应该有了笑容。 韦宗方心头更是一紧,他证实了自己的料想不错,于是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不便作声,也不好多问。 宽阔楼梯,中间铺着红毡,走在上面,丝毫不闻声息,才一登楼,只见两名白衣少女迎了出来,一齐躬身为礼。 中年妇人悄声问道:“方大侠醒了么?” 左边一个使女回道:“早就醒来了,婢子扶他坐起,现在正在练剑呢!” 中年妇人面上飞过一丝喜慰之色,点点头,脚步放得轻,朝一间房门走去。 两名使女立即替她打起软廉,中年妇人也不谦让当先跨了进去。 韦宗方跟在她身后,心头不期而然起了一阵激动,房中住着的人,也许是假的,也许真是自己十五年不见的慈父! 自己从小由毕叔叔扶养长大,小时候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纵然父子见面也不会认识了,此刻叫自己如何去辩认呢? 跨入房间,韦宗方只觉这间房布置得相当雅洁,前面一排四扇落地雕花长门,门外是一条迎廊,放着几盆幽兰。 室中靠壁是一张锦榻,绣枕锦被,招叠甚是整齐,室左一张书案上,放着一张焦桐古琴,和一个古铜香烛,正在散着缕缕清香! 绵榻右侧,放一把绣垫摇椅,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白缎夹衫,足登薄底粉靴的中年文士。 此人年纪四旬,一张白中透红的四方脸,生得剑眉朗目,鼻正口方,看去相貌堂堂,敢情是平曰很少活动,身躯稍嫌肥胖。此时他手上拿一把尺许长漆了银粉的木剑,随着摇椅前后摆动,挥舞着木剑,极似小孩玩玩具一般,玩得十分起劲,连房中走进两个人来,都漠视无睹! 显然,这白衣人就是中年妇人口中自己的爹了! 韦宗方从小失父,爹的印象,一点也记不清楚了,何况他对中年妇人的话,根本并未置信,只觉此人脸型,倒确有几分和自己相似之处!心中不禁暗暗冷哼: “不知她从那里弄来的一个面貌和自己相似之人,假冒我爹,哼,我韦宗方要是有这般容易上当,那就不用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中年妇人已经轻盈无比的走了过去,一手扶住摇椅,低下头去,附着白衣人耳朵,柔声说道:“方郎,你怎不多睡一回,就起来了?” 白衣人摇椅被她扶住,身子无法摇动,不觉仰起脸来,两眼怔怔望着中年妇人,但他手中木剑,却是丝毫未停,还在连续划着,他虽是乱划一通,毫无规律,但韦宗方却可看得出,白衣人随手挥舞之间,竟然有一两个圆圈,和“两仪剑法”中的某些招式,颇相近似! 中年妇人含笑道:“你剑舞的真好,只是别太累了,现在该休息了吧!” 她好像哄小孩似的称赞着他。 白衣人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果然停手不舞。 中年妇人柔顺的从他手上,接过木剑,一面又道: “你不是很想念亲人么?” 白衣人似乎被她提起心事,脸上神色立时黯淡下来,两眼注视地板,木然不动。 中年妇人眼中隐包泪水,依然附着他耳朵,勉强笑道: “快别难过,你的亲人已经来了!”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她别过头去,轻轻拭了一下。 白衣人突然目光一抬,只是瞧着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连忙笑道:“你问我来的是谁么?来的是你十五年不见的孩子,你高兴不高兴?” 白衣人依然目不转睛的瞧着中年妇人,似乎有些不信。 中年妇人柔声道:“我几时骗过你了,真的是你的孩子来看你了,你高兴么?那就笑一笑。” 白衣人真的笑了,他只是对着中年妇人笑,依然看也没看韦宗方一眼。 韦宗方暗暗皱眉,心想:“这人是个白痴,他假扮自己父亲,何以要装成这副模样? 啊,莫非自己父亲身中奇毒,真的变成了白痴?” 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只见中年妇人招招手道:“方公子你过来。” 韦宗方依言走了过去。 中年妇人转头道:“你也许还不相信,他就是你生身之父,直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妨说出两个字,看他听了,知不知道。” 韦宗方心想:“你约我前来,自然早已打听清楚了,这有什么稀奇?”不觉抬目问道: “他不会说话么?”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 “我不是和你说,他中毒之后,医治得太迟了,剧毒入骨,影响到脑筋,七八年前,一直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已经好多了,我和他说的话,他都听得懂,还学会了笑和点头,高兴的时候,也会教人练剑。” 韦宗方道:“在下进来了一会,他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中年妇人道:“他自然看到了,只是不愿和生人谈话。” 正说之间,白衣人的摇椅突然动了一下。 中年妇人急忙转过脸去,轻声道: “方郎,你有什么事么?” 白衣人眼光望望韦宗方,又望望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回头道:“他问你是谁?你快说呀,你叫什么名字?” 韦宗方道:“你真的不知道在下名字?”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你化名韦宗方,真名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韦宗方道: “韦宗方是我叔叔取的名字,你只要把这三个字倒过来就是了。”他故意不肯说出真名,看看白衣人的反应。中年妇人哦了一声,果然附着白衣人耳朵,说道: “她就是宗韦啊,你看,他不是长大成人了?” 白衣只望了韦宗方一眼,就朝中年妇人转动着眼睛,这情形连韦宗方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眼中似乎有着怀疑的表示。 中年妇人冷哼道:“公子名字说的不对吧?” 韦宗方道: “在下并没有说假,只是宗字是在下族中的排行,小时候家父也许只叫在下韦儿,这个在下也弄不清了。” 他这番话,早就想好了,说来自然和真的一般! 中年妇人道:“原来如此。”接着又附耳说道:“他是韦儿啊,你怎的忘了?你再看看,他不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么?” 说话之时,伸手拉过韦宗方的手,送到白衣人的手中,一边附耳道: “你想起来了吧,快拉拉韦儿的手。” 韦宗方在这种情形之下,心中虽是并未全信,但也不好太以拒绝,任由中年妇人把手送到白衣人手上,但觉白衣人厚厚的手掌,一把拉住自己,忽然之间,似乎起了一阵颤动! 这是无声的表示,由内心过份悲喜而来! 韦宗方心头也同样起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激动,虽然他还是不相信眼前的白衣人就是父亲。 中年妇人已经附着白衣人耳朵,柔声说道: “骨肉重逢,连我也替你高兴,你怎么不笑呢?” 白衣人脸上果然绽开了笑容,但在笑容中,突然滚落两行泪水! 韦宗方呆得一呆,心头也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凄楚,在他潜意识中,忽然间对白衣人起了无比亲切之感,几乎想要扑到他怀里,叫他“爹爹”了! 他多么需要父爱?他多么想念着父亲?但他竭力的忍耐,不让感情流露出来,因为他实在无法判断眼前的白衣人,究竟是不是爹,他相信毒手天王龙在天说的不假,毒沙峡一定也有一个白衣人,两者之间,一定有一个是自己的爹。于是他下定决定,三个月之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毒沙峡。 中年妇人附在白衣人耳边,说道: “方郎,你们父子重逢,该是高兴的事,你练一趟剑给韦儿瞧瞧吧!” 白衣人点了点头,果然缓缓放开韦宗方的手。 中年妇人把那柄木剑,递到白衣人手上,轻声说道: “你最近不是想起了几招剑法么,就使那几招吧!” 白衣人双目盯在中年妇人脸上,流露出茫然之色,手中握着木剑,只是不动。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怎么忘了,前几天你不是还教了白梅,白兰么?” 白衣人突然神色一动,右腕挥动,木剑连划了几划,又举目朝中年妇人望去。 中年妇人连连点头,轻笑道: “就是这几招了!你快练给韦儿瞧瞧。” 韦宗方脸色倏变,他已经看清楚了! 白衣人木剑连挥,使出来的正是师祖仙霞剑客的名震武林的“乾三震”,他虽是随手挥舞,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剑上纵然没有力道,手法却是十分娴熟,他心头一阵惊愕,暗暗忖道: “这是师祖的独门剑法,外人不可能偷学得到,难道他真是我爹,啊,不,爹真要没死,落在他们手里,那么有人会这三招剑法,也就不算稀奇了。”想到这里,忽然抬目说道: “不用再练了,在下打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中年妇人微微一怔,道:“公子看出他不是令尊了么?” 韦宗方摇摇头,苦笑道: “不瞒你说,在下自小由叔叔扶养长大,对家父一点印象也没有,何能辩真伪?就算他真是家父,在下此刻也无法相认。” 中年妇人道: “你不想多坐一回,看看他的举动,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敢情她还不知道白衣人使的剑法,乃是“乾三震”,而韦宗方已经认出来了。 韦宗方脸色一黯,目含泪光,摇摇头道: “不用了,试想在下身为人子,不论真伪,看了他这副模样,实在徒乱心意。” 中年妇人看他说的诚恳,不觉点点头道: “这话不错,公子要走,我也不便久留。”说到这里,回过身去,凑着白衣人耳朵,说道: “韦儿远来,还没吃饭,现在我领他吃饭去,你也要休息一会了。” 白衣人这回目光却朝韦宗方瞧来,一眨不眨的盯在他脸上,似有希望韦宗方多留一会的神情。 韦宗方和他目光一对,不知怎的,心头一酸,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中年妇人连忙轻声笑道: “他吃了饭,再来看你,你自己坐着养养神吧?” 韦宗方看她像哄小孩一般哄着他,白衣人真要是爹,这十五年来,真是全仗她照顾的了。 中年妇人领着韦宗方回到楼下,关心的道: “公子真的不饿么,可要我吩咐她们替你弄些好吃的东西来?” 韦宗道: “不用了,在下就此告辞。” 中年妇人微微叹道: “公子要如何才能证实他就是令尊呢?” 韦宗方道: “在下也不知道,只有找到家母,她老人家自然认得出来。” 中年妇人道: “令堂现在那里?” 韦宗方黯然道: “十五年来,在下还没见过家母。” 中年妇人道: “你也不知道她在那里?” 韦宗方道: “在下听叔叔说过,家母要等到在下满了二十岁,才肯相见。” 中年妇人道: “你现在几岁了?” 韦宗方道: “十九,明年中秋,就可和家母见面了。” 中年妇人道: “正好还有一年,嗯,也好,公子见了令堂,就请令堂同来,你们一家骨肉,也好团聚了……”她泪水不自禁的流了下来,话声一顿,接着又道: “方公子,你来了半天,当知对你并没恶意吧!” 韦宗方拱拱手道: “这个在下知道。” 中年妇人道: “还有呢?你知不知道我请你来,还有别的事么?” 韦宗方一怔道: “在下不知夫人……”他又叫出“夫人”来,连忙改口道: “不知你还有什么吩咐?” 中年妇人笑笑道: “我请你前来,原也料到你不会贸然相信他就是你爹,但我总算尽了我的心意,你知道你爹这几年恢复了一些知觉,多么想念家人……”她声音有些哽咽,续道: “但最主要的,是我听到了江湖传言,最近有一个叫韦宗方的少年侠士,身边有一颗引剑珠。因此我想到极可能就是白衣大侠的后人,我怕你轻信人言,重蹈你爹昔年的覆辙,我不能不把实情相告。” 韦宗方听他言中之意,似已知道毒沙峡有人假扮自己父亲之事,心中不觉一动。 中年妇人续道: “其次,是毒沙峡的人,江湖露面,可见他们羽毛已丰,我和龙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必须亲自前去找他,算算旧帐,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也许和龙老贼同归于尽,你爹……” 她忽然住口,幽幽一叹,道: “也好,在你和令堂没来之前,我只好再等一年了,说实在你爹也不能没人照料。” 韦宗方虽觉白衣人是不是爹,还未能确定,但她说的词意诚切,心头也不觉甚是感动。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回到庙上,韦宗方转身拱拱手道: “夫人请留步吧!在下告辞了。” 中年妇人果然在庙上止步,道: “我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十五年来,一直深居简出,我不送你了,明年务望你和令堂一起来,我这里是大雁门山。” 韦宗方道: “在下记住了。”说完转身朝庙外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中年妇人一声长长的叹息! 越过天井,一名黑衣人替他开启大门,一面躬身道: “门外已替公子准备好了马匹,公子请吧!” 韦宗方点头稍谢,堪堪跨出大门,那黑衣人已把大门关了起来。 韦宗方心中暗想: “他们这般神秘,看来果然是为了逃避毒沙峡的耳目,那么中年妇人告诉自己的话,倒也确有几分可信了。” 举目瞧去,果见河前拴着一匹健马,就是替自己准备的了,也就不客气的牵过马匹,纵身上马,举目认了四周景物,就顺着山前小径策马行去。这带是乡村小路,直赶了百来里路,黄昏时分,才算到了兰谷。 韦宗方已经足足一天没吃东西,当下先在街上饭馆中,填饱肚子,然后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他因前几天在浦江茶馆中,听到了丁之江丁大哥回帮的消息,急于赶去一晤,好把镂文犀交还于他,自己就好回转怀玉山,专心练剑。 第二天一早会过店账,顺便打听去天目山的路程,才知自己昨天走了许多冤枉路,会帐出门,跃上马背,就一路朝北赶去。天色未黑,就赶到临安,这里离东天目已只有几十里路程了,他准备宿一晚,第二天再上铁笔帮总舵去,就容易得多了。当下就找到街上一家叫做东兴老店的客栈下马,要了一间上房。 店伙替他送上茶水,一面含笑问道: “客官也是逛东天目去的?” 韦宗方听得一怔,铁笔总舵,设在东天目山麓,自己自然是到东天目的了,一面问道: “你如何知道的?” 那店伙笑笑道: “一般游客,多数都游西天目,很少去东天目的,只有这几天赶来的客人,都是上东天目大王庙进香去的,小的只是随便问问。” 要知浙西一带,已是铁笔帮的势力范围之内,天目山附近数十里的方圆,只要走进一个可疑人物,铁笔帮总舵,就会得到报告。 韦宗方可不知道店伙口中,此时已经打上了切口,只当“大王庙”是个地名,不觉问道: “大王庙如何走法,我正想去瞧瞧热闹。” “大玉庙”那里真有什么庙?那不过是铁笔帮总舵的代名词罢了! 店伙脸色倏然一变,勉强笑道: “客官从下村进去,不到三里光景,就是大王庙,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待。” 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韦宗方也并不在意,晚饭后就熄灯就寝,翌日一朝,会过店帐,就纵身上马,一抖缰绳,朝东天目驰去。快马如飞一路疾驰,几十里路程,何消片刻,便已到了下村,正待问问铁笔帮总舵所在!瞥见村中走出三名身穿蓝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大模大样的走来,拦在马前,挡住了去路。 左边的一个汉子冷冷喝道: “下村下马,朋友懂得规矩么?” 韦宗方坐在马上,一望而知这三个蓝衣汉子,正是铁帮的弟兄,人家既有“下村下马” 的规矩,入山随山,自己自该遵守,这就勒住缰绳,一跃下马拱拱手道: “三位想是铁笔帮的弟兄了,在下……” 不料话声未落,站在中间的那个汉子,突然脸色一沉,喝道: “朋友是那一座堂口来的,难道连大王庙都没听人说过?” 韦宗方登时想到自己身上也穿了蓝布劲装,敢情他们把自己作当了帮中弟兄,一边说道: “在下非贵帮中人……”—— 第四十四章 多事之秋 中间那个汉子嘿然道:“朋友那是有意来混充的了,嘿嘿你昨晚是不是在东兴栈投宿,咱们一早就等着你了!” 话声一落,突然挥了挥手,他这一挥手,村中陆续走出了六七名仅子,同时韦宗方身后,也出现了四五个人,刹那间,已把韦宗方围在当中。 韦宗方听他说出东兴客栈投宿,不觉恍然大悟,敢情是那名店伙报的讯,可见铁笔帮组织严密,外人休想混得进去一面含笑道:“这是误会……” 中间的那个汉子拦着喝道:“不用说了,你还是束手就络还是要咱们动手?” 显然他是这些人中间为首之人! 韦宗方三次开口,都被他劈面把话头截断,心中不觉大怒,剑眉一扬,喝道:“在下是看丁帮主来的,你们给我通报进去,就知道我是谁了。” 中间那个汉子冷笑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还敢在咱们面前混充什么字号?”说到这里,回头喝道:“弟兄还不把他拿下?” 十来名汉子,登时掳掳袖管,朝韦宗方逼来! 其中一人拉着破竹般喉咙,喝道:“小子,你还是乖乖的送上双手就缚吧!” 韦宗方已是怒极,但息到自己身为他们代理帮主,何况还碍着丁大哥的面子,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们计较的了,想到这里,不觉抬目望去,只见三丈开外,正好是一排松林,灵机一动,登时仰首向天朗声一笑!突然目射精光沉喝道:“你们都给我站住,谁敢过来一步,有如此树!” 喝声出口,右掌一立,扬手朝三丈外一棵松树劈去。 他这声大喝,恍如春雷,震得十来个大汉耳朵嗡嗡直响! 大家蓦然一惊之际,突听咯的一声,一棵高大松树,被这紫脸汉子悬空一掌,突然齐中折断,倒了下来!碗口粗的树身,宛如利刃削过一般!这一下可把这些大汉全震住了,大家面面相觑,有谁的身子,比树还来得结实, 正当此时,只听一阵急骤的蹄声,从村外驰来,瞬息已到面前,只听有人欢呼道:“好了,好了,单护法到了!” 韦宗方举目瞧去,来人正是铁掌单世骅! 他骑在马上,瞧到十几名帮中弟兄,围聚一起,路旁又倒了一棵松树,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这才一勒马头,喝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韦宗方穿了一身蓝布劲装,脸上又易了容,他自然认不出来。 十来名汉子同时躬下身去,由为首那名汉子答道:“属下昨晚据报,有名形迹可疑的人落脚东兴客栈,打听咱们总舵所在,今天一早,属下就在入口严密检查,果然发现此人……” 单世骅直到此时,才转过头,朝韦宗方望来。 韦宗方拱拱手道:“单兄请了。” 单世骅怔得一怔,问道:“尊驾是谁?恕单某眼拙。” 那为首汉子初时听韦宗方口称单兄,倒是吃了一惊,此刻眼看单护法并不认识对方,胆气一壮,立时插口道:“这位朋友自称是看帮主来的。” 韦宗方哈哈一笑,道:“单兄怎么连在下也不认识了……” 单世骅这下听出是韦宗方的口音,突然翻身下马,惊喜的道:“你是韦大侠!” 韦宗方含笑道:“在下正是韦宗方。” “韦宗方”这三个字钻进为首那名汉子耳中,登时傻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紫脸汉子,竟然会是丁帮主的至交好友,本帮的代理帮主韦宗方。一时胀红着脸,惶恐的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小的该死,不知是代理帮主韦大侠侠驾,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韦大侠恕罪。” 铁掌单世骅喜多于惊,回头叱道:“没长眼睛的东西,你们如何得罪了韦大侠?回头到堂中领罪去吧。” 韦宗方摇手道:“他们不认识在下,不知不罪,说过也就算了,只是以后如有江湖朋友找上天目山来,倒是应该问问清楚才好!” 单世骅喝道:“听到了没有?以后再敢不问清楚,乱得罪人决不宽宥。” 那为首汉子连连应“是。” 单世骅没有理他,回头朝韦宗方拱手道:“韦大侠请上马。” 韦宗方跃上马背,单世骅也跟着上马,两人并辔徐行,朝山道上走去。 约摸走了一箭来路,单世骅目光一转,眼看左右无人,开口说道:“韦大侠来的正巧,兄弟十日前派了帮中五名心腹弟兄,四出找寻韦大侠行踪,至今迄无消息,兄弟正感彷徨无计,韦大侠总算及时赶来了。” 说到这里,不觉仰天松了口气。 韦宗方没有听出单世骅的口气,说道:“在下日前无意之中,听到丁大哥脱险回来的消息,持地抽空赶来……” 单世骅脸上飞过一丝阴玉,道:“原来韦大侠已经知道了?” 韦宗方道:“在下是听贵帮浦江分舵的弟兄说的,当时他们好像接到总舵通知,正在一处茶馆中集会……” 单世骅微微叹息了一声。 韦宗方续道:“在下一来是和丁大哥已有多日不见,正好藉此一叙,二来是在下也该把代为保管的铁笔令,交还贵帮,只是深感遗憾的,是在下不慎,以致铁笔令受了伤损……” 单世骅神色一黯,点了点头道:“老帮主昔日曾有预言,铁笔令受到伤损之日,也就是敝帮覆没之时,看来这句话,倒是应验了!” 韦宗方心头一阵愧作,说道:“单兄可知铁笔令里面,藏着什么吗?” 单世骅道:“兄弟从没有听人说过,不知里面藏着什么?” 韦宗方道:“镂文犀。” 单世骅身躯一震,奇道:“会是镂文犀?” 韦宗方道:“铁笔令外面仅是一层铁皮,包在里面的正是一支镂文犀。” 单世骅张目道:“是真的,还是赝品?” 韦宗方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单世骅点了点头,道:“无怪江湖上盛传着两件武林至宝——镂文犀,引剑珠全都落在你韦大侠手上……”突然目光一转,问道:“韦大侠此来,是要把镂文犀归还敝帮了?” 韦宗方道:“这是贵帮之物,在下自然要交与丁大哥收藏。” 单世骅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兄弟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韦大侠是否同意?” 韦宗方见他言词吞吐,心中觉得奇怪,忙道:“单兄请说。” 单世骅迟疑着道:“兄弟知道韦大侠和丁帮主交谊极深,但为了敝帮,兄弟想请韦大侠见到丁帮主之时,最好暂时不提此事。” 韦宗方听的一怔,道:“那是为什么?” 单世骅苦笑道:“兄弟曾听江湖上传说,镂文犀善解奇毒,因此希望暂时仍由韦大侠保存,也许可解敝帮千百弟兄一次大难……” 韦宗方吃惊的道:“什么,贵帮弟兄都中了毒?” 单世骅道:“目前还不知道,兄弟只希望韦大侠暂时千万不可交与丁帮主之手……” 说到这里,住口不言。 韦宗方心头大疑,他知道铁判单世骅是铁笔帮执法护法,在帮中地位极高,为人忠心耿耿,对丁大哥极为敬重,不似奸诈之徒,不知他今日为何会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抬头望去,只见前面不远正有一队十来名身穿蓝色劲装的巡逻帮丁,敢情见到自己两人,肃立道左,躬身行礼。 单世骅扬鞭一指道:“敝帮总舵,就在前面了,韦大侠请吧!” 两人一紧缰绳,泼刺刺朝前驰去。那一小队帮丁,直等两骑过去,才直起腰来,继续巡逻去了。马行迅速,片刻工夫,已驰到山麓间一座大庄院前面。 但见庄院前面,敞开着两扇黑漆大门,两边站了四名蓝衣跨刀大汉,大门中,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蓝衣汉子,进进出出,看去极为忙碌,门前四名守卫,和许多进出的帮中弟兄,一眼瞧到单世骅,纷纷躬下身去。 单世骅趁着翻身下马之际,突然以“传音入密”朝韦宗方说道:“韦大侠切记弟兄之言,一切详情容夜晚再行奉告。”说完,一手把马经交给了身边一名帮丁,一面吩咐道: “快进去通报帮主,韦大侠来了。” 另一名帮了应了一声是,拔腿往里面跑去。 单世骅等韦宗方下了马,抬手肃客道:“韦大侠请进。” 韦宗方略为谦让,就由单世骅陪同,跨进大门。 走没多远,只见丁之江匆匆从走廊前急步走出、口中呵呵大笑道:“什么风把韦兄弟……” 他敢情一眼瞧到单世骅陪同进来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紫脸汉子,不觉怔得一怔,突然住口。 韦宗方急忙迎了上去,叫道:“丁大哥,小弟就是韦宗方。” 丁之江一把握住韦宗方的手,道:“韦兄弟你易了容,差点叫小兄认不出来了,快到花厅里坐。一面回头问道:“单兄在那里遇到韦兄弟的?” 单世骅跟在两人之后,恭敬的答道:“属下每日清晨,例行巡视,在下村遇上韦大侠,几乎认不出来,还是韦大侠先招呼了属下……” 丁之江没待单世骅说完,已朝韦宗方含笑说道:“小兄回到帮中,听到了兄弟不少传闻,哈哈,咱们兄弟数月不见,韦兄弟已是名动江湖的少年奇侠了。” 说话之间,已绕过大厅口廊,进入一座花厅之中。 丁之江和韦宗方,单世骅分宾主落坐。 丁之江满脸笑容说道:“小兄听单兄说起,敝帮之所以能维持到小兄口来,全仗兄弟维护,这份盛情,帮中弟兄莫不深为感激,小兄不敢言谢,只是代表全帮弟兄,向兄弟致敬。” 说完,拱手作了个长揖。 韦宗方连忙还礼道:“丁大哥怎么如此说法,咱们兄弟论交,义同生死,贵帮之事,全仗单兄独力承当,小弟只是挂了个代理的名,其实连一点微劳都没有尽到。” 说到这里,一面抬目道:“大哥失踪之后,小弟还当仍在万剑会手里,后来遇到万剑会主,和毒沙峡的沙道长,一直未曾查出一点头绪,如今大哥脱险口来,小弟也放下了心,只不知究竟被什么人劫持去的?” 丁之江摇摇头道:“小兄际遇,一言难尽,简单的说说,当日和兄弟一起在万剑会黑穗总管秦大成的手里,秦大成硬说镂文犀已为铁笔帮所得,对小兄严刑逼供,非说出下落不可,小兄自知必死,就在衣襟反面,写下血书,指定由兄弟你继承铁笔帮主……” 韦宗方怒声道:“这姓秦的者贼背叛万剑会,如今已被万剑会主擒获,谅来也没有好死的了。” 丁之江奇道:“什么秦大成背叛万剑会?” 要知秦大成背叛万剑会之事,万剑会秘而不宣,毒沙峡自然也不肯说,因此江湖上仍无人知。 丁之江继续说道:“后来据说你兄弟以修罗律令向秦大成索人,才命他手下副总管柏文蔚假冒小兄从你手中夺取了镂文犀,回转泌姆山,当时他们原想把小兄杀以灭口,那么此事就永远没人知道真相。那时小兄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由他们运去石人殿,准备动手之际,幸蒙一位老前辈仗义出手,击毙析文蔚,把小兄救走,直到伤势复原,小兄才行回来。” 他说的并不十分详细,那当然是因为韦宗方初来,先说个大概罢了。 单世骅坐在一旁,忍不住望了韦宗方一眼。 韦宗方听得十分用心,直等丁之江说完,才长吁一口气,问道:“不知这位救大哥的老前辈又是谁?” 丁之江笑了笑道:“这位前辈已应小兄敦请,移驾天目山卜居,只是他生性喜静,兄弟来了。先住几天,小兄自当替你引见。” 单世骅又向韦宗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韦宗方自然没去注意及此。 说话之间,花厅上已经摆上午餐,三人边谈边吃,午餐之后,单世骅起身出去,片刻工夫,重又回入厅中。 丁之江问道:“单兄,堂里没有什么事吧?” 单世骅道:“长兴,吴兴两处分舵的弟兄,前来报到,属下已把他们安顿下来了。” 丁之江点头道:“很好。” 单世骅回到椅上坐下,丁之江含笑朝韦宗方说道:“一别数月,兄弟在江湖上已是无人不知,我除了替你高兴之外,听到的只是些传闻,经过如何,还是兄弟自己说吧!” 韦宗方择要说了一遍。 丁之江喜道:“兄弟原来是白衣大侠哲嗣,无怪气度襟怀,与众不同,哈哈,如今身世既白,只要伯父确实尚在人世,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兄弟毒沙峡之行,人单势孤,小兄左右无事,帮中有单兄照料,正好和你结伴同行,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韦宗方感激的道:“大哥盛情,小弟心领了。” 他并没有向丁之江说出万剑会主借给自己的剑谱之事,略微一停接着说道:“小弟蒙叔叔临行之时,赐传了一套剑法,要小弟回转怀玉山闭门练剑,而且小弟目前也不知道毒沙,峡究竟在那里?正好三月之后,万剑会主和小弟有约,也许他们会知道毒沙峡所在,因此小弟拟先赴万剑会,再上毒沙峡去。” 丁之江沉吟不语,韦宗方目光一抬,续道:“小弟此来,一来是听大哥脱险回来的消息,急欲和大哥一晤……”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帮了掌上灯,又在厅上摆好酒席。 单世骅乘机朝韦宗方使了个眼色,道:“韦大侠远来,中午为时仓促,不克准备,帮主特命厨下,晚间整治了一席酒菜,替韦大侠洗尘,就请入席吧!” 丁之江原是个性豪迈的人,立时站起身来,大笑道:“对,对,韦兄弟远来不易,咱们痛痛快快喝上几杯。” 韦宗方话到口边,被单世骅拦了过去,心中疑念更炽,想起他方才一再叮嘱,语气之间似乎和丁大哥有甚隔阂,暗想:“反正自己初来,迟上一天把镂文犀交还丁大哥,也是无妨。”当下也就起身道:“小弟不是外人,大哥何用这般客气?” 丁之江大笑道:“兄弟还是第一次来,我这做大哥的稍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事,来,来,别让酒菜凉了。”说罢,拉着韦宗方入席,单世骅在下首相陪。 这一席酒,菜肴羊盛,三人开怀畅饮,直吃到酒醉饭饱,才由帮丁们撤去残席,重又替三人沏上香茗。 三人又谈了片刻,丁之江看看天色,说道:“韦兄弟路上辛苦,也须早些休息了,还是到小兄房中安歇,咱们兄弟,正好抵足长谈。” 单世骅道:“属下已替韦大侠收拾了一间清静客房,韦大侠长途跋涉,不论安歇或是运功调息,一人一间,也方便得多,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丁之江点点头笑道:“不错,兄弟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么就烦单兄送韦兄弟去休息吧。” 单世骅答应一声,含笑道:“韦大侠请随兄弟来。” 韦宗方跟着单世骅步出花厅,穿越回廊,左弯右转,行到一处跨院之中。只见庭院中花木扶疏,从雕花纸窗中透出灯光。 单世骅举手推开房门,含笑道:“这间客房,就是韦大侠的住处,兄弟还有些事,恕不进去了。 韦宗方忙道:“单兄只管请便。” 单世骅抱拳一礼,转身退出,但在他转身之际,突以“传音入密”说道:“兄弟初更之后再来,把详情奉告。” 韦宗方听得一怔,抬头望去,单世骅已经大步走出院去,心中暗想:“看来单世骅是有意把自己安顿到这里来的,他言词吞吐,而且不让自己向丁大哥说出交还镂文犀之事,实是令人费解,不知他初更之时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思忖之间,脚下已经跨进房中,但觉这间客房中,果然陈设雅致,靠壁处一张木床,罗帐绣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左首窗下,一张案,案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放着几部古藉,和一壶新沏的茗茶,一支纯银蜡台,燃了一支红烛,正在透着光焰。 韦宗方眼看时光还早,便在书案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想着近日经过,但觉江湖上的事情,复杂无比,一个人只要人江湖,就永无宁日! 坐了一会,只感心头思潮起伏,十分紊乱,这就缓缓站起。走近床边,和衣躺下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门口出现了一条黑影,有人轻咳一声。 韦宗方蓦然警觉,正待喝问。 只听那人低声道:“韦大侠可曾睡熟了么?” 韦宗方听出是单世骅的声音,连忙一跃来起,道:“是单兄么?请进来吧!” 单世骅站在门口,依然低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韦大侠请随兄弟来。” 韦宗方见他行迹鬼崇,心中更是动疑,不觉问道:“单兄要兄弟到那里去?” 单世骅压低声音道:“此地耳目众多,兄弟想请韦大侠到外面去,才能畅谈。” 韦宗方暗想:“自己和他虽然连这次不过两面,但他为人不似奸诈之徒,何以今日会有这般举动,莫非真有什么重要之事不成?”一面点头道:“好吧!就清单兄在前面引路。” 单世骅不再多说,转身朝外走去。韦宗方跟在他身后,穿越两重屋宇,到了一座围墙之下。 单世骅回身道:“兄弟有僭。”脚下一蹬,人已冲天而起,斜斜飞越出墙外。 韦宗方也跟着腾身而起,翻出围墙,墙外地势略呈斜坡,已是山脚,单世骅当先朝一条山径上走了过去。 韦宗方眼看单世骅行径有异,不觉的摸了一下身边长剑,依然随在他身后,向上行去。 这山上到处都是岩石,山径两边是疏朗朗的毛竹,单世骅只是一路疾行,一会工夫,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崖之上。 单世骅停步回身,朝韦宗方拱拱手道:“到了,韦大侠请随便坐吧!” 韦宗方道:“单兄有话请说吧!” 单世骅笑了笑道:“韦大侠可是觉得兄弟行动奇突么?” 韦宗方道:“不错,兄弟确有此感!” 单世骅叹息一声道:“此事关系铁笔帮安危存亡,兄弟不得不倍加小心,这里居高临下,不虑有人窥听,兄弟可以畅言无忌了。” 韦宗方见他说得这般郑重,心头更觉奇怪,忍不住道:“单兄说的这般严重,不知究是何事?” 单世骅道:“兄弟知道韦大侠心中定有很多怀疑,也许觉得兄弟行动反常,唉!这十日来,兄弟每日都盼望韦大侠赶来,真可说是渡日如年,彷徨无策,差幸韦大侠果然及时赶到,也许这是铁笔帮平日奉行济贫助困,不该沉沦……” 韦宗方越听越疑,也越听越奇,皱皱眉道:“单兄好说,到底是什么事,单兄请明白见告。” 单世骅道:“韦大侠今日和帮主倾谈甚久,可曾发现他有甚可异之处么?” 韦宗方心头一震,张目问道:“单兄此话怎说?” 单世骅平静的道:“兄弟之意,是请韦大侠仔细想想,帮主今日对韦大侠说的话是否有什么不实之处?” 韦宗方道:“这个兄弟并无所觉,” 单世骅道:“譬如帮主说的脱险经过,其中就有令人可疑之处。” 韦宗方道:“单兄是说了大哥说的不够详尽了?” 单世骅点了点头道:“帮主失踪,已逾三月,他只说了一句‘直到伤势复原,才行口来’就轻轻带过,对韦大侠如此,对兄弟说的也是如此。” 韦宗方想起当日秦大成曾以他手下副总管柏文蔚假冒丁大哥之事,心头猛然一惊,脱口问道:“单兄可是说回来的不是丁大哥么?” 单世骅摇摇头道:“他确是帮主,那倒不假。” 韦宗方搔搔头皮道:“丁大哥既然是真的,那么单兄又怀疑什么呢?” 单世骅黯然一叹道:“难就难在这里,丁帮主自幼由敝帮老帮主扶养长大,为人豪迈重义,对帮中弟兄,亲如手足,因此深受兄弟们爱戴。”他说话神情渐渐激动,语声微顿,道:“但帮主这次口来,竟然性格大变,几乎是倒行逆施,存心要一手毁灭本帮弟兄……” 韦宗方皱皱眉道:“单兄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单世骅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帮主回来,到今天已经有十三天了,事情发生在帮主回来的前三天,咱们帮里突然有几位弟兄患了疫病,上吐下泻,几个时辰就不治身死,到了第二天,患病的人突然增多,死了十来名弟兄,第三天更糟,总舵一百多名弟兄,几乎全染上了疫症……” 韦宗方突然双眉一剔,问道:“莫非有人暗中施毒?” 单世骅一拍大腿,道:“韦大侠说的极是,兄弟当时也是这般想法,咱们食水,就是从山上引来的泉水,只要有人在源头偷放毒药,咱们弟兄就得全体中毒……”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接着说道:“差幸第三天中午,帮主回来了,和帮主同来的,就是帮主的救命恩人,一位道貌俨然的老人,和两名道童。帮主听说帮中弟兄全患了疫疡,心中大急,但那位老人却微微一笑,说区区疫疠,叫帮主毋须耽心,当时就命道童取出一个磁瓶,分与患病的人,眼了一粒药丸,说也奇快,他这粒药丸,小得几同芥子,但却神效无比,片刻之间,病者霍然而愈,” 韦宗方道:“单兄可曾服了?” 单世骅道:“兄弟前两天,正好外出有事,第三天早晨才行回来,当日只喝了一杯茶水,却也腹泻不止,只是病况不重,自然也服了药丸。” 韦宗方道:“单兄可觉有异?” 单世骅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当时也并没怀疑,但事后想来,越想越觉可疑,只是兄弟几次运气检查,始终并无异状,这就叫兄弟更是难信。” 韦宗方道:“单兄既无异状,那又有何难信之处?” 单世骅叹了口气道:“也许是兄弟多疑,但兄弟在江湖上多少也混了二十年来,总觉那个老人并没怀着好心。” 韦宗方道:“单兄何所据而言?” 单世骅道:“当日帮主脱险口来,大家又蒙他治愈了疫疠,帮中人人兴奋,莫不把他当作了活神仙看待,过了一天,他忽然告诉帮主,浙西一带,不久将有疫疠流行,劝帮主应未雨绸缪,早为之计。” 韦宗方道:“疫疡流行,乃是天灾人祸,如何未雨绸缪?” 单世骅道:“他劝帮主传令所有分舵弟兄,按日前来领取他的避疫药丸,每人一粒,当场吞服,即可免疫。” 韦宗方心头暗想:“难怪那天浦江分舵的人,要在茶馆中集合,原来是集体领药来的。” 只听单世骅续道:“当时兄弟已觉享有蹊跷,但此话不能向帮主明说,只好传下令去,命各地分舵遵照办理,这十天来,各地分舵弟兄,差不多十之八九,全已服过他的避疫药丸,而且都是由他指派两名道童,按人分与,不准代领,今天韦大侠来时,瞧到三三两两从大门中进出的弟兄,那是在指定日期不克前来的人赶来补领的。”他说到这里,仰首吁了口气,道:“此事虽然已成尾声,但兄弟心中疑窦,始终未能释然,因此曾几次向帮主探问对方来历,帮主只说这位老人不愿人知,未肯吐露,就是连他负伤经过,和这三个月中究在何处疗伤,都含糊其词,避不作答。” 韦宗方道:“此事虽然可疑,但丁大哥素重然诺,也许答应过老人,不向任何人吐露他的来历,是以未便告诉单兄。” 单世骅道:“兄弟也是这般想法,只是这位老人,据兄弟观察,实非隐迹山林,不问尘事的高人,相反的,他是另有图谋而来,也许敝帮倾覆,已迫眉睫……” 韦宗方一怔道:“单兄既然觉得有这等严重,可曾和丁大哥说过?” 单世骅摇摇头,苦笑道:“帮主只伯已被他们药物所制,心神无法自主了!” 韦宗方听得呆了半晌,才道:“兄弟如何看不出来?” 单世骅道:“兄弟痴长帮主十岁,也可以说看他长大的,帮主一举一动,如何瞒得过兄弟,但兄弟也只发现他神情稍微有异,韦大侠自然瞧不出来了。” 韦宗方眼看单世骅面带忧虑,说来中肯,不似虚言,心中也渐渐觉得享有可疑,问道: “单兄又如何会知道对方师徒三人,另有图谋而来?”—— 第四十五章 玲珑山馆 单世骅道:“就是因为兄弟心中,始终觉得那老人,行迹诡秘,使人不无可疑,就派出几名心腹弟兄,暗中监视,这一来,果然给兄弟发现了不少痕迹。” 韦宗方道:“单兄发现了什么?” 单世骅道:“当时帮主因这位老人生性耽静,不愿有人打扰,特地把敝帮玲珑山馆,作为他们师徒三人的住处。那玲珑山半腰上,原是老帮主昔年养静之所,后来老庄主过世了,帮主就把他改为接待宾客之用。老人师徒住进去的时候,帮主曾派了几名帮丁、仆佣作为打扫庭院和炊事杂事,那知第二夭就被老人遣了回来,说他们用不着人伺候。后来又藉口浙西将流行疫疠,为了济人救世,需要炼制丹药,不准任何人惊扰,这样一来,那玲珑山馆无形之中,成了他们师徒三人的禁地。” 韦宗方心想:“这也算不得有什么不对。” 单世骅又道:“那老人若是隐居静修,不愿有人惊扰,原也并无不对,但据兄弟暗中派去监视的弟兄回来报告,每夜二更之后,玲珑山馆都有人进出,而且进出频繁,不止一个,这些人个个身手极高,派去的弟兄,所能看到的,只是几条黑影来去而已……” 韦宗方动容道:“如此说来,倒果然不简单了!” 单世骅叹息一声道:“更有一件使人难于置信的事,就是帮主何必在每晚初更之后,要去玲珑山馆一次。” 韦宗方怔得一怔,道:“有这等事?” 单世骅道:“兄弟据报之后,也觉得难以相信,这是四天之前的晚上,兄弟暗中伺候,果然亲眼目睹,帮主在初更方过,就匆匆赶去,直到二更过后才行回来。帮主走后不久,就有四五条人影,陆续飞驰而来,直到次日清晨,仍未离去,以兄弟的估计,这几人身手之高,远在兄弟之上,那老人武功,自然更高了。” 韦宗方只觉丁大哥是一位豪迈重义的英雄人物,决不可能去勾结外人,来倾覆自己领导的铁笔帮之理。何况他身为帮主,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整个铁笔帮,谁敢不遵,也毋须使用什么手段?这倒真是使人百思不解之事,一时但觉心中一片混乱,说不出所以然来。 单世骅又道:“兄弟这多天来,实感彷徨无计,惟有盼望韦大侠听到帮主回来的消息,能够早日赶来……” 韦宗方沉吟道:“单兄认为这老人究竟有何阴谋?” 单世骅道:“这很难说,也许他觉得铁笔帮在江南一带,还有些实力,志在统治敝帮。 也许他另有图谋,想利用敝帮现有基业,作为他们扩展势力的基础,也许是,他们另有强仇大敌,意图利用敝帮实力,去为他卖命。” 韦宗方听的暗暗佩服,对方这帮神秘人物,如果真有图谋的话,单世骅说的三点,确实已经全包括了。想到这里,不觉点点头道:“单兄说的,果然有理,丁大哥真要被那老人下了什么药物,兄弟自然决不袖手……”话声才落,蓦地抬头问道:“单兄,玲珑山馆在仟么地方?” 单世骅道:“韦大侠可是想去瞧瞧?” 韦宗方点头道:“不错,兄弟想去瞧瞧,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单世骅沉吟道:“兄弟之意,韦大侠最好暂时住上几天,帮主不是说过要替你引见么?” 韦宗方想了一想,道:“兄弟另有要事,实在无法多耽,而且如果由丁大哥引见,也决难看得出他的阴谋行动来,既然他们每晚都有进出,必有重大图谋,兄弟决意前去一探。” 单世骅毅然道:“难得韦大侠如此热心,好,兄弟这就替你带路。”他抬头望望天色道:“此时二更未到,帮主只怕还在那里。” 两人迅速下山,由单世骅领路,展开脚程,朝南奔去,行了约有十里路。 韦宗方奇道:“还没到么?” 单世骅朝前一指,道:“面前那座孤峰独峙的,就是玲珑山了,只是玲珑山馆还在南首,咱们须由北面登山,才不致被人发现。” 说话之间,两人脚下加快,片刻工夫便已赶抵北首山麓。 单世骅提吸真气,领先朝一条羊肠小径上飞纵直上,韦宗方脚尖在山石上连点,毫不费力的跟在他身后,不到盏茶工夫,单世骅当先跃上山顶,身形堪堪落地,陡听刷的一声,一条人影飞落面前! 单世骅只当是韦宗方抢在自己的前面,跃上山顶,不觉含笑道:“韦大侠轻功造诣,远胜……” 话声未落,月光底下,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蒙面汉子,两道炯炯眼神,盯着自己,冷声道:“朋友是什么人!” 单世骅蓦然一惊,正待伸手去取兵刃! 那蒙面汉子冷哼道:“朋友最好别动兵刃。” 一支长剑,已然抵住了单世骅的心口。 就在此时,只听韦宗方的声音,在蒙面人身后,笑道:“朋友也别动兵刃,须知在下只要掌力一吐,震碎朋友心脉,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单世骅根本没看到韦宗方是如何上来的,怎会一下闪到蒙面人身后?闻言不觉大喜过望,说道:“韦大侠,好快的身法!” 蒙面人被人一掌抵住后心,果然不敢再动,只是冷冷的道:“朋友要待如何?” 韦宗方一手点了蒙面人穴道,一手夺下他手上的长剑,含笑道:“放心,在下不会要你性命,只是想和你谈谈。” 蒙面汉子冷冷道:“若要想从我口中讯问什么,那是休相” 韦宗方道:“朋友不说,只怕不成吧!” 那蒙面汉子望了望韦宗方一眼,默不作声。 单世骅问道:“朋友可是那老人门下?” 蒙面汉子冷笑一声,依然没有作声。 单世骅道:“朋友若是不肯回答,那是自我苦吃了。” 蒙面汉子横目冷笑道:“死在临头,还……” 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山下望去。 韦宗方没待那蒙面汉子说完,突然一指,点了他哑穴,低声喝道:“单兄,有人来了,快来换他的衣服。” 单世骅惊然一惊,依言很快的脱下蒙面汉子的长衫,穿到身上,又蒙上了眼,然后把那汉子一把抓起,拖到一块大石之后,匆匆藏好。 只听韦宗方以“传音入密”说道:“单兄快来,站到兄弟前面……” 单世骅一下掠到韦宗方面前,韦宗方向他使了个眼色,笑道:“朋友问我是谁,你最好先说说你是什么人?” 单世骅久走江湖,立时会意,学着蒙面人的口气,冷哼道:“朋友夜闯玲珑山,自然是有为而来的了。” “刷”!一道黑影飞掠而下,又是一个蒙面人落到韦宗方身侧,道:“老五,你和他噜嗦什么,闯上山来的,一律拿下,去见教主。”原来先前那人是叫老五! 单世骅道:“他就是声称要见教主,所以要问问清楚。” 那蒙面人回头过去,打量了韦宗方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要见教主何事?” 韦宗方心中暗暗付道:“不知他们教主,又是何等人物?最好能从他口中,探出些口风来。” 心念疾转,做然仰首道:“你是什么人,在下要见教主,自然有事。” 那蒙面人见他言词倨傲,不觉一怔,抱拳道:“在下玄字三号,朋友报个万儿,在下即须回宫,当替朋友通报。” 韦宗方道:“在下韦宗方。” 玄字三号吃惊道:“你就是韦宗方?”说着回头道:“老五,你在这里陪韦朋友稍待,我这就报告教主去。” 韦宗方含笑道:“且慢,你去通报教主,该带我名刺去才对!” 说完,果然探怀取出一张纸来,随手递去。玄字三号听得一怔,武林中人很少有人使用名刺。但因“韦宗方”这三个字,目前在江湖上可说名气极大,连万剑会主都败在他剑下,一个成名的人,身边带着名刺,那也算不得什么,他想到教主几次提到过韦宗方的名字,自然是亟欲一见的人,一时倒也不敢怠慢,自然也不疑有他,伸手去接名刺。 韦宗方出手如电,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轻笑道:“朋友原来资格也不老。” 玄字三号蓦然一惊,正待运力挣扎。 单世骅已经一指点上他“志堂穴”,说道:“老三,你安静一点。” 玄字三号骇然道:“你不是老五?” 单世骅道:“老五在那里,我是你老子!” 玄字三号突然仰着吸了口气,韦宗方冷哼道:“你想引吭长啸,那是办不到的。”抬手一指,点在他“天突穴”上,笑道:“在下想去看看你们教主,那是不假,只是想借你这身衣服穿穿,朋友总不会拒绝吧?” 说罢,立时动手,脱下玄字三号衣服,穿到自己身上,解下他蒙面黑中,在脸上蒙好。 这一动手,发现他身上还挂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玄三”两字。 韦宗方把自己的七修剑贴身藏好,佩上他的长剑,然后又挂上铜牌,一面抬头问道: “单兄,你快看看,身上铜牌是什么字号?” 单世骅取起铜牌,低头瞧了一瞧道:“宇五,大概是字字五号了。” 韦宗方问道:“单兄是否看出他们来历来了?” 单世骅摇摇头道:“江湖上虽有许多秘密帮会,但还没听人说过有什么教来?” 说话之间,韦宗方已把玄字三号也拖到大石后面,笑道:“两位将就一点,在这里过上一夜吧!”说罢,大步走出,朝单世骅笑了笑道:“单兄,现在可以下去了。” 单世骅道:“咱们这样下去,虽能混入里面,但如何瞒得过他们教主?” 韦宗方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只要随机应变,看看他们究竟有何图谋,也就够了,又不是真想一直混充下去。” 单世骅道:“好,韦大侠要去,兄弟自然奉陪。” 韦宗方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出手,而且咱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玲珑山馆,把他们两个人秘密带回帮去。” 单世骅点点头道:“这个兄弟知道。” 当下仍由单世骅领路,沿着山径,朝山下走去,一回工夫,已下了山腰! 韦宗方举目瞧去,只见一片苍松翠柏,环拥一座屋宇,此刻将近子夜,星光暗淡,夜色深沉,山风劲烈,松涛如啸,这座黑沉沉的玲珑山馆,充满了诡秘阴森之气。 两人还没走近,瞥见前山飞起一道黑影,奔驰而来,身法轻快,眨眼已到玲珑山馆前面,略一住足,立即纵身飞起,越墙而入。 韦宗方在这一瞬之间,业已瞧清那人一身装束,和自己两人一般无二,脸上也同样着黑中,心中不觉怔得一怔,暗道:“此人只在馆前停一停,就立即飞身入内,自己两人是不是也该飞身进去呢?” 只听单世骅低声说道:“从此人飞入的方向看去,当在东首清心轩,莫非他们教主就住在清心轩不成。” 韦宗方身形朝后一缩,轻声道:“又有人来了,我们看他是不是也朝同一方向进去的?” 话声未落,果见又是一条黑影,连纵带跃,一路疾奔而来,他也和方才那人一样,接近馆前,略微一停,就纵身朝屋馆投去。 单世骅道:“是了,他们都是到清心轩去的,韦大侠请紧随兄弟身后,咱们也进去吧!” 说罢,纵身跃起,直向玲珑山馆掠去。韦宗方那还怠慢,立即跟了过去,一连几个起落,便已奔近馆前。 单世骅略一吸气,双足顿处,身形腾空飞起,越墙而入,韦宗方和他相差半步,两条人影先后投入院中。玲珑山馆,单世骅再熟悉也没有了,他领着韦宗方直奔清心轩。两道目光,却不住在四周打量,脚下虽然不慢,心头可十分审慎,丝毫也不敢大意。 两人一路疾行,奔近清心轩,只见先前两个蒙面人此刻面向轩中,垂手站在阶前,状极恭敬,轩中帘幕低垂,看不清里面情形。 单世骅江湖经验老道,瞧到两个汉子比自己先到,肃立阶前,自然是未奉召唤不敢擅入,这就放轻脚步,站在两人身后,同样垂手肃立。 韦宗方立即跨上了一步,站到了单世骅身后,凝神听去。 只听里面一个苍老声音道:“很好,你可以去了。” 有人应了一声“是”,接着响起一阵轻轻的步履声,帘幕挑处,射出一丝灯光,一个青衣蒙面人走了出来。 他才行跨下石阶,就长身掠起一条黑影,比箭还快,朝院外激射而去。 韦宗方瞧得暗暗赞道:“此人身法之快,已可列入江湖一流身手了!” 正想之间,只听里面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教主命天字一号人见。” 站在最前面的蒙面人躬身应“是”走了进去,韦宗方因自己势必要进去,因此更加留神谛听。 只听那天字一号恭声道:“弟子叩见教主。” 他这一开口,韦宗方心头蓦然一震,暗想:“这天字一号口音听来极熟,不知是谁?” 那苍老声音间道:“你的事情如何了?” 天字一号答道:“弟子家父业已完全同意了。” 苍老声音道:“很好,第二件事呢?‘辟毒金丹’,对本教关系甚矩,那女娃儿你可是没有机会下手?” “辟毒金丹”,韦宗方突然想起自己中了蓝君壁的蓝家毒针,幸蒙束小惠送自己一颗“辟毒金丹”才保住性命!啊!这天字一号,口音极似蓝君壁,莫非就是他? 只听天字一号道:“表妹此次远来中原,有金臂神将欧桓随行,弟子一时无法下手,还请教主宽限日期……” 韦宗方听得吃了一惊,蓝君壁居然要害她表妹,束姑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件事自己听到了,倒是不能袖手! 苍老声音道:“束老儿只此一女,视若掌珠,不把他女儿留作人质,他决不肯献出‘辟毒金丹’原方,好,我给你一个月期限,你下去吧!” 天字一号道:“弟子还有一事禀告教主。” 苍老声音道:“还有什么事?” 天字一号道:“镂文犀已被武当派门下一个记名弟子所得,此人姓韦名宗方……” 苍老声音没待他说完,笑道:“我已经知道,韦宗方今午赶来天目,现在铁笔帮中,我已要丁之江明天带他前来见我,没有旁的事,你回去吧!” 韦宗方暗暗忖道:“听他口气,丁大哥不像有人假冒的了,哼,他要丁大哥明日带我前来,分明不怀好意,唉,丁大哥原是极精明的人,如何会相信他的呢?” 天字一号掀帘走出,跨出三级石阶,也立即长身掠起,刷的一声,朝墙外飞去。 里面又传出清脆声音喊道:“教主命黄字四号入见。” 站在单世骅前面的蒙面人躬身应“是”随着进去,说道:“弟子叩见教主。” 苍老声音道:“起来,你的事情如何?” 黄字四号道:“弟子听到的消息,几日前毒沙峡的人,被万剑会主困入一座奇阵中,后来双方各自撤退的原因,是万剑会虽然困住了毒沙峡许多人,但万剑会主本人也在山顶上被龙在天困往。” 苍老声音道:“龙在天如何困得住万剑会主?” 黄字四号道:“弟子得到的消息,是龙在天手上有四枚九天十地毒火神弹,和八张金汁毒弩。” 苍老声音停了半晌道:“这些东西,他从那里来的?” 黄字四号道:“据说龙在天在云贵一带化重金搜购来的。” 苍老声音突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那笑声有如裂帛一般,尖锐刺耳还带着些阴森之气。 笑声一落,又道:“很好,这消息太重要了,你先站到边上去。” 里面又在喊了:“玄字三号进来。” 这回没按站立秩序,先叫“玄字三号”,那一定是玄字三号的任务,较宇字五号重要了! 韦宗方纵然艺高胆大,但喊到自己,心头不觉一紧,急忙躬身应道“是”,大步走上石阶,一手掀开帘幕,跨了进去! 那知这一跨入轩中,目光抬处,心头禁不住猛然一震,这是一问宽敞的小花厅,四面挂着黑色布馒,中间一盏琉璃灯,本来柔和的灯光,但照着四壁黑布,就显得昏暗阴森! 上首一把大交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宽大黑袍,白须垂胸的老人,椅子边上,还放着一支竹杖。 老人面前一张紫檀雕花小几上,放一支古铜香炉,此刻正冒着缕缕青烟,因为室中下着重帷,是以有烟雾迷漫之感! 这位老人韦宗方可说最熟悉也没有了,他正是毒沙峡主!老人身后,侍立两名垂髫少女,左方下首,站着一个蒙面人,垂手肃立,敢情就是黄字四号。 韦宗方瞧到毒沙峡主,心下反而定了下来,暗哼了一声:“到铁笔帮来兴妖作怪的,原来是你!”心中想着,一面朝上躬身道:“弟子叩见教主。” 白须老人目光如炬,问道:“你的事情如何?” 韦宗方早已想好了计较,立即低头躬身道:“弟子请教主恕罪……” 底下的话,故意停了下来。 白髯老人手摸白髯点点头道:“你可是遇上什么困难,还没有办法么?” 韦宗方连忙躬身道:“正是。” 站在老人身后的两名少女,脸上不禁流露出惊诧之色,朝韦宗方看来。 白髯老人摆摆手道:“很好,你先站到边上去。” 韦宗方暗暗吁了口气,这一关总算给自己混过去了,当下依言站到那蒙面人下首。 白髯老人抬了抬手,站在手后的一名少女,娇声喊道:“宇字五号进来。” 单世骅掀帘进来,立即躬下身去,说道:“弟子叩见教主。” 白髯老人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也来了,很好,先站到边上去。”他居然不问宇字五号你的事情如何。 单世骅虽觉意外,躬身一礼,走到了韦宗方下首站停。 白髯老人摸着胡子,回过头来,朝黄字四号嘴皮微动,好像在吩咐什么。 黄字四号躬身道:“弟子遵命。”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韦宗方瞧得心头暗暗犯疑,他忽然以“传音入密”派黄字四号出去,必有缘故。 正想之间,白髯老人两道森冷的目光,转向韦宗方,单世骅两人望来,缓缓他说道: “你们胆子很大。” 他说来虽十分平和,但两人心头不禁蓦然一震,这话,分明已经瞧出自己破绽来了! 白髯老人微微一笑,又道:“你们既敢混入老夫这里,何以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韦宗方眼看自己两人果然已彼看破行藏,不觉仰天长笑一声,道:“你果然有些眼光!” 说话之时,很炔脱下身上长衫,伸手握住了七修剑柄,单世骅也在此时,迅速脱去长衫,掏出兵刃。 站在身后的两名垂髫少女,瞧得面色微变。 白髯老人摇摇手道:“老夫并无和两位动手之意,你们毋须害怕。” 韦宗方目中神光暴射,大笑道:“在下并未害怕。” 白髯老人依然平静的道:“两位既然来了,怎不把蒙面布也一起取下来?” 韦宗方道:“在下取下蒙面布,自无不可,但尊驾似乎也该取下面具才对。” 白髯老人微微一怔,一手摸着白髯,缓缓说道:“老夫几时戴了面具?” 韦宗方大笑道:“在下屈指算来,尊驾已是第三个如此装束的人了。” 白髯老人目光闪动问道:“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韦宗方道:“在下先想知道尊驾是谁?” 白髯老人微一沉吟道:“老夫九毒教主。” 韦宗方心中暗暗想:“他果然不是毒沙峡主。” 伸手撕下蒙面黑布,道:“在下韦宗方。” 单世骅也一下撕下了黑布。 白髯老人身子微微一震,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韦大侠,哈哈,老夫久仰……单护法要来,何用乔装?” 单世骅嘿然笑道:“在下若非乔装而来,如何能得知教主身份?” 韦宗方道:“教主从何瞧出在下两人乔装而来?” 九毒教主淡淡一笑,道:“老夫听说你韦大侠出道不久,剑败万剑会主,手擒毒沙峡主,江湖上千百年来,像你这点年纪,居然有此能耐,可说是前无古人……” 他语气平和,居然极力在夸赞韦宗方的武功! 单世骅道:“教主可知韦大侠乃是敝帮丁帮主的结义兄弟,在丁帮主被贼人劫持期间,韦大侠就是敝帮的代理帮主么?” 这话无异是向九毒教主示威,铁笔帮并不好惹。 九毒教主连看也没有看单世骅一眼,继续说道:“韦大侠纵然武功强绝一时,但今晚进入老夫这清心轩中,那是无异自投罗网……” 他态度镇静,说来竟那样充满自信,那么他方才极力夸赞韦宗方的武功,只是用来衬托他那句自投罗网。换句话说,就是你纵能剑败万剑会主,手擒毒沙峡主,但是遇上他九毒教主,你这点能耐,未必能够自保。 韦宗方道:“在下瞧不出清心轩的厉害来?” 九毒教主淡淡一笑,道:“老夫因韦大侠和单护法两位自投罗网,老夫纵有秘密,也不虑外泄,因此韦大侠问的话,老夫自可奉告,韦大侠假冒玄字三号,前来禀事,不知玄字三号,只是奉老夫之命,前去馀杭,在河流中撒下避瘟药物,此事轻而易举,你居然说出要老夫恕罪的话来,只此一点,即已证明你不知玄字三号的任务,自是假冒的人了,至于宇字五号,乃是今晚值班的人,未到天明,怎会擅自回来,自然也是假冒无疑了。” 韦宗方暗暗哦了一声,及听说他派玄字三号馀杭河流中撒药,心中猛然一凛,不觉怒喝道:“你居然派门下弟子,到徐杭河流中撤放毒药?” 九毒教主佛然道:“胡说,老夫因看出这浙西一带,即将疫疠流行,才命他一路投撤解瘟药物,纵使未能把疫病全部消除,也可釜底抽薪,防患未然。” 韦宗方听得将信将疑,还未开口。 单世骅冷笑一声,道:“如若浙西真有疫疡流行,那只怕也是教主一手造成的了。” 九毒教主道:“你怎知道疫疠是老夫一手造成的?” 单世骅道:“铁笔帮全体中毒,分明就是你预先下的毒手。” 九毒教主道:“单护法未免大多心了,老夫既然下毒,何用又把他们治好?老夫如要向铁笔帮下手,何用再放丁之江回来?” 单世骅厉声喝道:“你用什么药物迷失了丁帮主神智?你到底意欲何为?” 九毒教主望了韦宗方一眼,微微笑道:“韦大侠是否觉得了帮主已被药物迷失了心神呢?” 韦宗方听得一怔,暗想:“丁大哥果然不像神志神迷,但……”他心中虽觉可疑,一时竟然说不出可疑之处。 革世骅冷笑道:“至少你不会安什么好心!” 九毒教主微微一嘿道:“如此说来,老夫是不该从万剑会秦大成手里,把丁之江救下来的了?” 单世骅这下被他问住了!不错,丁帮主要是没有九毒教主出手相救,那么陈尸石人殿的,该不是黑穗副总管朱文尉,而是丁帮主了! 他心头不觉感到一阵为难,但九毒教主明明是有所图谋而来,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道: “你虽救了帮主,但对铁笔帮只怕是别有用心,单某要问的也就在此。” 九毒教主平静的道:“丁帮主当时身负重伤,老夫替他精心调治,足足化了三个月时间始得复原,不错,老夫和你们丁帮主有约,他伤愈之后,必须助老夫完成一件心愿,老夫保证事成之后,不伤你们铁笔帮一草一木,至于此事内情,目前还恕难奉告。” 单世骅道:“你要丁帮主助你为恶,丁帮主若非神志被迷,岂会轻易答应下来?”九毒教主微笑道:“错了,你说的恰巧相反,老夫要丁帮主赞助的,正是为江湖除恶,并非为恶之事。” 韦宗方为人原极聪明,进入玲珑山馆之后,始终心怀警惕,他想起方才九毒教主曾有自己两人自投罗网之言。心中暗忖:“这九毒教主若是武功足以胜过自己两人,何以始终坐在椅上,还不动手?如果说他对自己两人并无动手之意,何以会说既已自投罗网,就不虑机密外泄?” 这两点,细想起来,就耐人寻味!莫非他在等待什么? 第一,他方才曾以“传音入密”,派黄字四号出去,是在调集高手。 第二,他自称九毒教主,必然精干用毒,或者已在自己两人身上,下了手等待毒发?想到这里,立即暗自运气行功,检查全身,不检查,倒也不觉得什么,这一运气,登时感到不妙,自己头脑之间,似乎有些昏沉沉的感觉,果然是中了他的暗算! 韦宗方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时间,只好运气闭往几处要穴,一面说道:“单兄,教主说的也许是真,咱们回去问问丁大哥再说。” 单世骅久走江湖,自然听得出韦宗方言中之意,立即点头道:“韦大侠说的极是,只要帮主真的答应了他,兄弟自无话说。” 韦宗方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 单世骅毫不怠慢,正待转身朝外走去! 九毒教主阴声笑道:“怎么,两位要想走了么?” 韦宗方手按剑柄回头道: “教主还有什么事么?” 九毒教主微微摇头道:“没有,只是门外有老夫三个门人守护,就是玄字三号,黄字四号,和宇字五号,他们都回来了,如若没有老夫传令放行,只怕两位不容易闯得出去呢?” 原来他在玲珑山馆的人手并不多,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两名垂髫少女和玄字三号等三个弟子。看他自己并无出手之意,那么凭玄字三号等人,如何拦阻得住自己两人? 单世骅胆气一壮,口中大笑道:“教主不传令放行,咱们就闯不出去了么?” 九毒教主端坐如故,微哂道:“两位试试就知道了。” 单世骅喝声出口,人已一下掠到门口,伸手掀开帘幕,果见一个蒙面汉子当门而立,另外还有两个蒙面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不远,正好把出路挡住。 单世骅脚下一停,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右手判官笔扬处,直向对方当胸点去。 当门而立的蒙面汉子,正是玄字三号,他连长剑都没出鞘,只是右掌一翻,迎着单世骅笔上推来,口中说道:“回去?” 单世骅外号铁判,在一对判官笔上,造诣极深,这一招虽然只用右手一笔,但点出去的力道何等凌厉,对方仅以单掌迎笔推来岂非不要右手了? 可是怪就怪在这里,单世骅一笔点出,陡然觉到不对,自己这一笔,竟会一点力道也用不上!玄字三号推来的手掌,业已碰上笔身,轻轻一震之下,单世骅脚下踉跄,连退了四五步,一屁股朝地上坐去,圆睁双目,缓缓闭起,已经昏了过去。 掀开的帘幕,重又垂了下来,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韦宗方原想让单世骅走在前面,自己断后,冲出清心轩再作计较。那知单世骅才到门口,就会突然昏倒,心头不觉大惊,急忙一个箭步掠到单世骅身边,俯身问道:“单兄怎么了?” 九毒教主呵呵一笑,摇手道:“不要紧,他是闻了老夫的安息香,睡熟了,你也想睡么?” 韦宗方双目精光暴射,大喝道:“老匹夫,你敢暗使狡猾?” 九毒教主瞧他双目神光如电,心中暗吃一惊,此人果然内功精纯,硬把安息香的药力,压制下去,嘿嘿,你内功再深,又能支持得了多久?他一手拈髯着白髯,阴声笑道:“老夫室中,一年四季,都点燃着安息香,又不是专为暗算两位而设,只怪你们未经老夫许可,擅自进来,如何怪得老夫?” 韦宗方见他依然坐着不动,此刻时间宝贵,那能再和他多说?猛一抬头,喝道:“解药呢?”右腕一抬之际,已迅快无伦的掣出剑来!—— 第四十六章 是非莫辨 七修剑有如一柄顽铁,丝毫不带光芒,他手法极快,剑尖一颤,已闪电指向九毒教主前胸。 九毒教主虽然看出韦宗方出剑手法十分快速,但依然端坐不动,只听他身侧两名垂奢少女突然娇叱一声:“教主面前,你敢这般无礼……” 寒光一闪,两柄长剑,交叉飞起,向韦宗方剑上封来。娇喝未落,剑光乍起,只听“嚓”“嚓”两声,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不但没有拦住人家剑势,反而被毫无锋芒的纯剑,削成了两截。 韦宗方连动也没有动,剑尖依然指着九毒教主胸口,这一下,两个垂窘少女花容失色。 这下九毒教主也悚然震惊,匆忙之间,一手抓起竹杖横击韦宗方剑身,双脚一弹连人带椅朝后纵退。 韦宗方冷笑一声,手上钝剑一指,如影随影,跟踪踏上一步,凛然喝道:“教主用不着躲闪,在下无意暗算于你,但也不甘心被人暗算,只要你交出解药来,韦某也不为己甚。” 九毒教主退后一步,点头道:“韦大侠要老夫交出解药不难,但总得让老夫输得心服口服才好。” 韦宗方收回七修剑,冷然道:“教主可是有意和在下较量较量么?” 九毒教主道:“不,老夫要和你赌上一赌。” 韦宗方道:“你要如何赌法?” 九毒教主阴笑一声道:“老夫输了,自然奉上解药,但老夫胜了呢,你奴问说法?” 韦宗方道:“在下输了,悉听尊便,只是单兄中你暗算,解药还是要的!” 九毒教主呵呵一笑道:“这个韦大侠只管放心,老夫和了帮主有约,姓单的身是铁笔帮护法,老大自会给他解药,不过韦大侠输了,可不能抵赖。” 韦宗方道:“你要我如何?” 九毒教主又是呵呵一笑,道:“咱们讲明了也好,老夫和韦大侠并无深仇大怨,是以也没有和你为敌之意,老夫风闻镂文犀已为韦大侠所得。” 韦宗方冷哼道:“你可是心生觊觎?” 九毒教主阴笑道:“老夫并无觊觎之心,若是韦大侠输了,老夫想借用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仍当原物奉还,不知……” 韦宗方不待他说完,断然道:“不成,镂文犀并非在下之物,在下无法奉借。” 九毒教主道:“韦大侠那是不肯和老夫合作了!” 韦宗方道:“不是在下的东西,在下自然无法作主。” 九毒教主冷冷的道:“老夫只问你镂文犀在不在身上?” 韦宗方朗笑一声道:“就算在在下身上,教主也未必能胜得过在下?” 九毒教主阴声道:“只要在你身上就好。” 韦宗方怒道:“你说来说去还是志在镂文犀上,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教主准备了!” 九毒教主阴哼一声,道:“镂文犀老夫志在必得,你当老夫无法自取么?” 说话之时,已缓缓从竹杖中抽出一支玉尺。 韦宗方看那玉尺,色呈淡青,心中暗想:“他这支玉尺,暗藏竹杖之中,想必另有妙用,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好!” 思忖之间,九毒教主已经缓缓走上了两步,阴笑道:“老夫毋须准备,韦大侠只管赐教就是了。” 韦宗方手摸长剑,道:“教主接招!” 七修剑斜划而起,不徐不疾,朝前点去,人却仍然肃立原位不动。 九毒教主突然身躯微震,目光暴射,急急问道:“你是修罗教门下?” 原来韦宗方这一剑,正是修罗十三剑的起手式,他因不知对方虚实,自己也只会一套“两仪剑法”,只怕不足应敌。 这“修罗十三式”,虽是学会不久,剑势变化,自然比“两仪剑法”厉害得多,是以一出手就使出“修罗剑”法来。 此时听九毒教主一口喝出自己剑式来历,心中暗暗一惊,忖道:“这老魔头果然见多识广,不易对付。” 一面冷做道:“在下不是修罗门下。” 九毒教主阴嘿道:“你纵是修罗门下,进入老夫室中,那也只好得罪了。” 话声出口,手中玉尺突然朝韦宗方剑上击去。 韦宗方暗暗冷笑:“你玉尺纵然坚硬,也难以和我手中断金切玉的七修剑相较,你既然自己撞上来了,就让你试试我剑锋也好!” 念头还未转完,对方玉尺已和剑刃相接,但听一声清脆的金玉交鸣,两人伺时觉得右腕一震,各自错开了一步! 九毒教主似乎十分信任他手上玉尺,决不会受到伤损一般,连瞧也没有低头瞧上一眼。 一双森寒目光,却盯在韦宗方剑上,看他一柄钝剑,依然完整无缺,连剑锋也丝毫不卷,不觉阴声赞道:“好剑!” 身形一晃急攻而上,玉尺起处幻出一片青蒙蒙的尺影,招招逼进,所取部位几乎全是致命要穴。 韦宗方才和他一招相接,依稀之间,似乎从剑身上传来一丝寒意,握剑掌心,感到微微一凉,心头怔得一怔,剑势还没展开,九毒教主的一阵快速攻势,已连续而来,一时不由被逼的连退了几步。 九毒教主抢得了先机,那容韦宗方有喘息的机会,手中玉尺纵击横劈,更是攻多守少。 韦宗方逼处劣势,退了几步,突然右腕一振,一圈剑影,飞洒而出,但听“叮”的一声,剑尺相击,把九毒教主攻来的玉尺,直荡开去。 九毒教主暮吃一惊,身不由已的又是被震得后退一步。 韦宗方也在这一接之下,但觉又是一般寒气,由剑上传了过来,心头同样一惊,暗暗付道:“莫非他这玉尺当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心念方动,只听九毒教主一声阴笑:“韦大侠剑上造诣,果然深厚得很!” 一片青影,疾向韦宗方当面洒来。 韦宗方长剑疾圈,又是“叮”的一声,长剑逆着玉尺击出。这一下的震力,显然比方才要强了许多,九毒教主被震得一个身子,蹦起一尺来高,但他一蹦之后,借机跃起,凌空朝韦宗方扑来,玉尺幻出数十点青影,宛如一篷急雨,直罩下来。 韦宗方手中长剑,和九毒教主玉尺连碰了三次,每次都有一缕寒气,循剑而上,整条右臂,逐渐感到冻得发麻,心中不禁大惊! 这一急之下,眼看对方数十点青影当头罩落,不觉喝一声,长剑划动,飞起一片剑光,他这一招被情势所逼,由急而生,无意之中,使出了“修罗十三式”,剑势出手,奇幻凌厉,但见十三点道剑光,同时迸射而出。 要知他“修罗十三式”,只是初学乍练,若非一时情急,剑式迸发,断难使到如此凌厉:只听“锵”“锵”剑呜,金声玉振,一片清响! 九毒教主凌空下击的玉尺之上,电光石火之间,已被七修剑连砍了十三剑之多!若非他这柄玉尺乃是千年寒玉,稀世之宝,只怕血雨飞洒。他身上早已被砍上了十三道剑痕,但就是如此,九毒教主终究身悬半空,被一阵强烈震荡,一个身子在半空中连翻了三个跟斗,直摔出一丈开外! 韦宗方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会把“修罗十三式”中最难练的“十三剑同发”,一招贯通,心头不禁大喜!不,这一阵剑尺相撞,他陡然打了一个寒嘴!一条右臂直冻得麻木不仁,七修剑被震脱手,“夺”的一声,插入左首墙壁之上。脚下也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六七步,接连打了两个寒噤,但觉得全身奇冷澈骨。 九毒教主被他一招十三剑,震得血气翻腾,过了半晌,才一跃而起,两道狞厉目光盯着韦宗方大笑道:“你已寒毒入骨,不出一个时辰,就得血脉凝结,非老夫、火毒金丹,不解……”他手上依然握着那柄淡青玉尺,缓缓朝韦宗方逼来,口中接着说道:“此刻你已无战之力,生死两途,全操在考夫手上了!” 韦宗方身怀镂文犀,对他室中点燃的“安息香”,只不过微感头昏,还并无大碍,但这一回和他玉尺相击,寒气循臂而上,此刻确实觉得奇冷难耐,尤其整条右臂,冻得麻木业已无法动用,心头不觉大急,眼看对方缓步逼来,自己手无寸铁,右臂若废,当真已无再战之力…… 蓦地剑眉一扬,左手一把撕开衣襟,探怀摸出镂文犀,大喝一声,身形扑起,左臂扬起,一记“凤凰三点头”,直向九毒教主胸前“璇巩”,“华盖”,“心环”三处大穴,一笔飞洒而下! 九毒教主瞧得心头大震,没想到韦宗方已被寒毒侵袭,还能左手发招,朝自己攻来,急忙举尺封去!只听“当”、“当”、“当”三声,急骤脆响过去,韦宗方被震得左臂发麻,后退了一步。 九毒教主听出声响有异,急忙跃退数尺,低头瞧去,只见自己一支不畏宝刃的寒玉尺中,端端正正被对方玉笔,凿穿了三个小小圆孔! 这一下,直把九毒教主瞧得目中凶光闪动,又惊又怒,又是心痛,不知这寒玉宝尺,是否因此破坏?他平日心地毒辣,此刻空自急怒交加,却也不禁心生怯意,握着玉尺脚下又后退了两步。 韦宗方一招得手,精神为之一振,大步逼了过去,凛然喝道:“咱们此刻,到底是在下生死操在教主手上?还是教主生死操在在下手上了? 九毒教主手上虽握着玉尺,这时那敢再行出手,随着韦宗方的逼进,一步步往后退去。 两道目光却注视着韦宗方手上,失声道:“你手上是镂文犀!” 他敢情也不知道镂文犀善解百毒之外,居然还能当兵刃使用! 韦宗方道:“不错!在下手中正是镂文犀,在下问教主,愿意死在镂文犀之下,还是愿意和在下谈谈条件……” 话声未落,不自禁的又打了个寒噤! 九毒教主眼看韦宗方身躯颤动,分明寒毒已在发作,心中暗喜,一面故意拖延时间,缓缓道:“你要和老夫谈什么条件?” 韦宗方左手握着镂文犀,忽见九毒教主目光无意之间,朝自己身后望来,一时无暇多想。左手反腕一招“倒撤金钱”,镂文犀划起一道碧芒,朝后扫去! 又是“呛”“呛”两声,两支偷袭来的长剑,立被截断,韦宗方连瞧也没有向后瞧上一瞧,左手倏扬,一点碧影,指着九毒教主前胸,喝道:“教主胸口,想来没有百练宝剑的坚韧吧,在下此刻若要取教主性命,该是毫不费力之事,教主还不叫他们退出去?” 九毒教主抬目道:“好,你们都退出去!” 韦宗方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果然退出屋去,但自己身上,已感到一阵冷过一阵,大是难以忍耐,一面暗暗动气抗寒,一面冷冷喝道:“教主可是承认输了?” 九毒教主打了个哈哈,道:“韦大侠剑败万剑会主,手擒毒沙峡主,老失败在你手下,那也不算得什么了。” 韦宗方又打了一个寒噤,说道:“教主承认就好,那该取出解药了吧?” 九毒教主从袖中取出一个磁瓶,倾了一粒药丸,递将过来?” 韦宗方要待伸手去接,忽然想到自己右臂冻得麻木,只有左手握着镂文犀,莫要着了这者魔的道,当下后退一步,道:“有劳教主,替单兄喂了。” 九毒教主眼看他晶莹钳碧的镂文犀,指着自己穴道,一时无计可施,只好走上去把药丸纳入单世骅口中,然后说道:“韦大侠还有什么见教么?” 韦宗方这一回工夫,已冷得脸色发紫,身躯也不住起了颤动,他强自忍耐,左手紧握镂文犀,轩眉道:“在下身中寒毒,教主是否也能慨赐一粒解药?” 口中说的客气,手上轻轻一划,镂文犀当真比剑锋还要犀利,无声无息的把九毒教主肩头衣服,划了开来“ 九毒教主愤怒的贪婪的望了镂文犀一眼,心中暗暗怔道:“可惜!如果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左手也该逐渐麻木,失去了抵抗之力了。” 他深悔方才不该说得太快,说出只有自己‘火毒金丹,能解,否则就足有延宕的时间。 但此刻在对方利器胁逼之下,已是来不及了!心念转动,不觉嘿然笑道:“老夫‘火毒金丹’虽能解除寒气,但系毒药练掣,韦大侠不怕中毒,老夫自当奉赠。” 韦宗方道:“在下不怕任何奇毒……” 这话他不说,九毒教主也知道,他身上有了镂文犀,百毒不侵,九毒教主耸耸肩,终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打开瓶盖,倾出一粒比梧桐子还小的药丸,递了过来。 韦宗方早已冷冻入骨体,连周身血液都好像快要凝结了一般!他目注九毒教主,冷冷一笑,道:“教主如想乘机暗算在下,嘿嘿,莫怪在下先断了你右腕!” 镂文犀轻轻一挑,把那粒药丸挑起三尺来高,张口一吸,咽了下去。 这一瞬工夫,只听昏迷中的铁判单世骅,突然坐了起来,双目乍睁,一时看到韦宗方握玉笔,抵着九毒教主,急忙一跃而起,喝道:“老匹夫,你敢暗施迷香……” 韦宗方吞下九毒教主的‘火毒金丹,,果然觉得一股热流,直下胸腹,身上寒气顿减,心知不假,略一运气,右臂也能轻动,此刻听到单世骅的喝声,急忙问道:“单兄没事了吧?” 单世骅道:“兄弟已经好了。” 韦宗方目注九毒教主,道:“如今在下只有一个条件,不知教主肯不肯答应?” 九毒教主道:“你说出来老夫听听。” 韦宗方凛然道:“在下要你立时率领徒众离开此地。” 九毒教主一生精干用毒,但他慑于对方手上的镂文犀,善解天下奇毒,是以纵然能在弹指之间,毒死韦宗方,却也不敢轻易出手。 韦宗方话声出口,九毒教主目光闪烁,冷冷说道:“韦大侠如是逼得老夫无处立足,老夫就是拼个两败俱伤,也要把你置之死地。” 韦宗方冷笑道:“教主不肯放过铁笔帮,那就莫怪在下无情……”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奇快掀帘而入,叫道:“韦兄弟快快住手!” 韦宗方听出是丁之江的声音,不觉收回玉笔,愤愤的道:“大哥来得正好,你可知九毒教主对铁笔帮的阴谋么?” 九毒教主拂髯大笑道:“老夫对铁笔帮是否有什么阴谋,丁帮主自然清楚,韦大侠不妨问问丁帮主再说。” 丁之江一脸惶恐,连连抱拳道:“教主幸勿见怪,此事韦兄弟不知内情,致有误会。” 一面朝韦宗方道:“韦兄弟,教主对愚兄有救命之恩,此事实是误会。” 转脸朝单世骅道:“兄弟对单兄深感抱歉,教主驾莅天目,实是兄弟敦请而来,而且兄弟更答应过教主,不在任何人面前,泄露教主来历,以致引起单兄怀疑……” 韦宗方眼看丁大哥一脸惶恐神情,心中已是感到不快,闻言道:“大哥可知铁笔帮一场疫疠,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么?” 丁之江笑接道:“韦兄弟不可乱说,帮中弟兄若无教主辟瘟灵丸,只怕这场疫疡,铁笔帮就得瓦解了。” 单世骅道:“帮主到底和他有甚么约定,不知属下能否知道?” 丁之江望了望九毒教主一眼,为难的道:“单兄是帮中护法,兄弟本当告知,但此事关系重大,对方又是耳目众多,时机未到,兄弟曾答应过教主,自难食言,但兄弟可以生命保证,此举关系整个武林大局,咱们和教主合作,实是为江湖除一大害,单兄信得过兄弟,就不用多问了。” 单世骅没想到帮主说的话,竟然全是替九毒教主辩护之词,心中暗暗一叹,面上却丝毫不露,躬身道:“帮主言重,属下岂敢有疑?” 丁之江哈哈一笑,道:“单兄不再怀疑兄弟就好。” 说话之间,韦宗方已从壁上抽出长剑,收剑入鞘。丁之江朝九毒教主拱手道:“教主瞧了某薄面,幸勿介意。” 九毒教主呵呵笑道:“老夫早已说过,和韦大侠并无深仇大怨可言,说过也就算了。” 丁之江一手拉着韦宗方道:“韦兄弟,我们走吧!” 韦宗方细心察看,实在瞧不出丁大哥神情举止,有何不对?但心中总觉得了大哥似乎变了。他被丁之江拉着走出玲珑山馆,单世骅默默跟在两人后面,重重疑云。 走了一段路,韦宗方忍不住道:“大哥可知道这九毒教主来历么!” 丁之江道:“九毒教主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愚兄也不知他的来历。”” 韦宗方道:“那么大哥怎的答应和他合作!” 丁之江道:“咱们江湖人,自以除暴安良为己任,九毒教主手下只有八名弟子,因此要我助他完成一件心愿。因对方声势浩大,而且又是恶名久著的凶人,为害江湖,已非一日,他就算对我没有救命之德,为武林除一大窖,咱们铁笔帮也是义不容辞的事。” 韦宗方道:“既是为江湖除害之事,他何用如此鬼崇,再说他派门下弟子,在馀杭河流放毒,岂是好人?” 丁之江道:“你我兄弟,无话不谈,但对教主之事,韦兄弟最好不要多管。” 韦宗方真没想到丁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觉楞得一榜,突然从怀中摸出镂文犀,住足道:“大哥,这镂文犀原是大哥帮中的铁笔令,小弟不慎,在和人动手之际,被人削去了笔外包着的铁壳,小弟深感惭愧,此犀善解奇毒,江湖上多少人千方百计,要想谋夺此笔,小弟差幸没有失落,物归原主,大哥请收起来吧!” 单世骅见他突然取出镂文犀来,要待阻止,已是不及!丁之江目注镂文犀,脸上飞过一丝喜色,伸手接过,一面说道:“镂文犀武林至宝,但既是帮中的铁笔令,传自义父,愚兄只好收受了。” 单世骅暗暗叹息一声,不好多说。 韦宗方交还镂文犀,立即拱手道:“小弟此次原是探望丁大哥来的,家父生死未明,小弟一日难安,就此告辞。” 丁之江微微一怔,道:“韦兄弟既然来了,自该盘桓几日再走。” 单世骅眼看韦宗方交出善解奇毒的镂文犀,今晚又和九毒教主结下了梁子,如果在帮中多留一日,难免不被善用毒物的九毒教主暗施手脚,这就插口道:“韦大侠性情中人,他尊人之事,一日未能查明原委,身为人子,自然一日难安,帮主和韦大侠情逾兄弟,那也不用坚留了。” 丁之江道:“韦兄弟一定要走,愚兄自然不便强留。” 他神情淡然,果然不再挽留。 单世骅走到了丁之江面前,拱手一礼,道:“属下得罪九毒教主,方才几乎为他迷药所害,耽在帮中,实有未便,属下之意,想追随韦大侠同去,还望帮主俯允。” 丁之江脸色又复一变,淡淡问道:“单兄也要走么?”语气一顿,旋又点点头道:“韦兄弟为了伯父之事,奔走江湖,难免涉险,他纵然武功不弱,终究江湖经验不足,如有单兄同行,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韦宗方道:“单兄……” 单世骅暗暗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躬身道:“帮主既允准,属下就此告别。” 韦宗方瞧他朝自己使眼色,心中必有用意,也就不便再说,两人当下就和丁之江拱手作别,一路朝山外奔去。 一回工夫,便已奔出十几里路,单世骅仰夭叹了一声!韦宗方忍不住问道:“单兄向丁大哥辞别,究竟有何打算?” 单世骅道:“韦大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帮主今晚突然变了另一个人,说话口气,完全和九毒教主一鼻孔出气了。” 韦宗方道:“单兄说得不错,丁大哥确实变得太怪,其中恐怕别有蹊跷。” 单世骅道:“兄弟听那九毒教主报出名号,心中就想起了一件往事。” 韦宗方道:“单兄想起了什么?” 单世骅道:“此人可能和昔年九毒神君有关。” “九毒神君?”韦宗主道:“在下从没听人说过?” 单世骅道:“这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九毒神君是他自己封自己的封号,他在西南一带,名气极响。但他从没涉足中原武林,只知道他叫勾漏毒君,擅于用毒,许多黑道中人,都到勾漏山去向他购买毒药,据说向他买来的毒药,各各不同,用来炼掣刀剑暗器,无异是自己的独门毒药,所以他的毒名,却远播中原。”—— 第四十七章 乘虚而入 韦宗方听他说出勾漏毒君,不禁想起毒沙峡,就在勾漏山中,莫非九毒教主和毒沙峡有关?但这又不对,毒沙峡是从南海逃回来的毒剑谷胤所手创,该和九毒神君无关。这也不对,九毒教主一身服装,甚至连手中也握一支竹杖,都和毒沙峡一模一样,这真使人愈想愈觉紊乱。 只听单世骅续道:“据说那勾漏毒君不但精干用毒,而且还精干易容之术,去向他买药的人,每人所见的形状,都各不相同。” 韦宗方道:“听单兄所说,也只说明了九毒神君擅于炼毒,和精于易容,这九毒教主就算是他门人,但对丁大哥的性情大变,举动乖异,似无关连。,,单世骅道:“自然有关,第一、如果九毒教主是昔年勾漏毒君传人,那就证明咱们见到的老人,决非他本来面目……” 韦宗方点点头。 单世骅又道:“第二、只要证明他系勾漏毒君的传人,那么丁帮主就是被他药物迷失了本性。” 韦宗方道:“何以见得?” 单世骅道:“据江湖传说,当时黑道中名噪一时的岭南双雄,原是同胞兄弟,武功极高,老大早已娶了妻子,老二尚未成亲,他垂涎嫂嫂貌美,就以言词相挑,被他嫂嫂峻拒。 老二怕老大回来,嫂嫂说出内情,就跑到勾漏毒君那里买了一包药粉,暗中让他嫂嫂服了,这一下他嫂嫂忽然性情大变,甚至亲手毒杀丈夫,和老二双宿双飞,成了夫妇,直到十年之后,他嫂嫂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不知怎的,她突然清醒过来,恢复了本性……” 韦宗方道:“她一定羞愧自尽了。” 单世骅道:“结果她又毒杀了老二,也毒毙了四个无辜的孩子,才自尽而死,这件事,引起中原武林的公愤,认为勾漏毒君不该以丧天害理的毒药,贻害世人。当时就有不少白道高手,找上勾漏山去,据说没有找得到勾漏毒君,那知过了不久,这些人先后毒发而死,自然都是被勾漏毒君在他们身上下了剧毒致死的,此后就没人再找到勾漏山去。” 韦宗方道:“如此说来,九毒教主如果真是昔年勾漏毒君的门人,丁大哥忽然性情大变,定然和他有关。” 单世骅点头道:“兄弟就怀疑是他弄的玄虚。” 韦宗方沉吟道:“不知镂文犀能不能解丁大哥所中之毒……” 单世骅道:“如果兄弟猜得不错,只怕此刻镂文犀已经落在九毒教主手中了!” 韦宗方突然想起九毒教主命蓝君壁暗向束小蕙下手,逼取‘避毒金丹’原方之事,暗想:“莫非那‘避毒金丹’是他所练剧毒的唯一解药不成?束小蕙对自己有恩,自己也不能坐视她落入歹人之手。那么只有找到束小蕙,使她有所防范,同时也好要上一粒‘避毒金丹’,解救了丁大哥身上之毒。正是一举两得……”想到这里,不觉眼睛一亮,忙道:“单兄,目前唯一办法,只有找到南海门的束姑娘,也许能解丁大哥中的邪毒。” 单世骅道:“不知这位束姑娘现在何处?” 韦宗方道:“不知道,可能她远在江南一带。” 单世骅道:“只要束姑娘仍在江南,咱们总可找到她。” 韦宗方想起那天和束小蕙分手,是在大阳附近,江西和广东接壤,她如果尚未南返,那么要想找她,只有从江西一路南行,也许可以碰上,当下就和单世骅说了,两人沿着怀玉山脉,由浙西进入江西,一路向南行去; 这是第三天下午,两人正行之间,韦宗方忽然,“咦”了一声,道:“不对!” 单世骅闻声停步,道:“韦大侠可是想到了什么?” 韦宗方道:“单兄,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再走。” 单世骅知道韦宗方一身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他忽然提议歇脚,必有缘故,举目一瞧,只见前面不远正有一片树林,连接山峦,这就回头道:“咱们到前面树林底下!”话声未落,就在这一回头之际,瞥见韦宗方嘴唇发黑,身躯摇摇欲倒,不觉大吃一惊,失声道: “韦大侠,你怎么了?” 慌忙伸手拉住了韦宗方的手腕,只觉他身子颤,入手冰冷,心头更是大骇。 韦宗方牙齿打战,似在竭力忍耐,一边说道:“兄弟冷……得很……” 单世骅知道一个内功精深的人,平日寒暑不侵,韦宗方突然冷成这个样子,实是少有之事。连忙从身上脱下夹衫,披到韦宗方身上,一面说道:“兄弟扶你到林下避风之处,坐下来休息,也许韦大侠路上受了风寒,运一回功,逼出风邪就会好的。” 韦宗方只觉在刹那之间,奇冷难耐,自己全身血液,几乎快要凝结,这情形,和三天前中了九毒教主玉尺上的寒毒,完全一样!心头顿时明白,那天逼着九毒教主取出‘火毒金丹’,敢情药量不够,当时虽然好转,其实寒毒依然留在体内,药性消失,寒毒复发,要想说话,但觉全身骨体,都在冒着寒气,连舌头都冻得发木,张了张口,那想说得出话来?单世骅也已发觉韦宗方在这一瞬工夫,竟然越来越冷,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又骇又急,抱起他身子,大奔到林下避风之处,伸手一摸,除了胸口微温,全身几已僵碎!这下当真把江湖经验老到的单世骅,也急得手足无措。一时双眉紧蹩,怔怔的道:“这到底是得了什么邪症,竟会有这般厉害?” 夜凉露重,明月在天! 幽寂的山林前面,正有一个苗条人影,款款的踏月而行!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少女,她只是低头走着,走得很慢,忽然抬手拢拢被夜风吹乱了的鬓发,仰首向天,幽幽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充满了幽怨,好像她心里隐藏着一件极不惬意的事! 不是么?她继这声幽幽叹息之后,口中还低吟着:“夜寒微透薄罗裳,无限思量……” 随口吟来,声音虽低,但凄惋欲绝,剪水双瞳中,忽然流出两行情泪,顺腮而下! 就在此时,那绿衣少女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褐老头,低声说道:“你这是何苦?” 绿衣少女裹然一惊,急忙以袖拭泪,笑了笑道:“欧伯伯,你差点把我吓了一跳!” 她虽然脸上绽出笑容,但笑的勉强。 褐老头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去休息了。” 绿衣少女摇摇头道:“我睡不着。” 褐衣老头道:“你身体素来娇弱,夜露渐重,还是回去的好。” 绿衣少女凄凉一笑,摇摇头道:“我要在这里站上一回咯,欧伯伯,你先回去吧!” 褐衣老头道:“姑娘要到江南来玩,老主人就是放不下心,才要老奴跟着你来,姑娘万一受了风寒,叫老奴如何向老主人交代?” 绿衣少女突然哼道:“爹,他几时疼过我来?他要是疼我,也不会……不会逼我了……” 褐衣老头陪笑道:“不是老奴多嘴,其实蓝家表公子,人品武功,也还说得过去。” 绿衣少女突然脸色一沉,转过身去,冷冷的道:“不要说了,我不要听,哼,爹逼我,你也来逼我了。” 褐衣老怔的一怔,道:“老奴怎敢多嘴,只是姑娘不可多心,……只是……”他搔搔头皮,道:“姑娘眼光是不错,只是姓韦的……” 绿衣少女没待他说完,倏地转过身来,急忙叫道:“欧伯伯,你不要说了。” 褐衣老头望着她道:“老奴不说就是,唉!老奴总觉得姑娘用情大专了……” 绿衣少女一张美丽绝伦脸上,忽然泛起万种幽情,热泪如泉,从双目中涌了出来! 突然,褐衣老头双目精光迸射,回头朝林中喝道:“什么人?” 林中那里有人?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绿衣少女睁大眼睛,问道:“欧伯伯你听到林里有人么?” 褐衣者头冷哼一声,双肩倏晃,一条淡淡的人影,比闪电还快,一下扑入林中。 绿衣少女螓首微抬,望着欧伯伯扑向林中的身形,心中暗暗忖道:“我几时也有欧伯伯这般身手才好!” 就在她思忖之间,只听欧伯伯的声音忽然“咦”了一声,吃惊的道:“会是韦相公?” “韦相公,’这三个字钻进绿衣少女耳朵,听得比什么都清楚!她胸口蓦地一震,忍不住急急问道:“欧伯怕,你说是谁?” 微风轻飒,褐老头双手抱着一个人,落在她面前说道:“韦相公中人暗算,咱们快回去再说。” 绿衣少女心情激动,娇躯起了微微颤抖,吃惊道:“会是他?” 褐衣老头点点头,抱着人朝山径走去。 绿衣少女跟着问道:“他伤得很重么?” 褐衣老头健步如飞,一面回头答道:“好像是中了毒。” 绿衣少女道:“中毒!那一定是毒沙峡的人,哼,这些人真该死!” 到了,那是一座很大的寺院,褐衣老头双手平托着人,连腿也没弯,一下飞越围墙,进入西首院落。” 绿衣少女也跟着飞掠而入,敢情他们就住在这寺院里面,西院自成院落,布置华丽,原是寺院里给进香的贵宾准备的。 此刻一间陈设雅致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靠壁一张锦榻上,静静的躺着一个身穿青衫的俊秀少年,此人生得剑眉凤目,但脸上却是一片渗青,没有一丝血色。 榻前站着两人,一个褐衣老头,另一绿衣少女。褐衣老头双手在少年身上缓缓推动。绿衣少女脸露焦的,一双美目,紧紧地盯在少年那张英挺俊秀的脸上,呆呆出神! 过了一回,绿衣少女忍不住问道:“欧伯伯,他服了咱们的避毒金丹,照说,再厉害的毒,也该解了,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褐衣老头双掌一停,道:“老奴替他推气过穴,也觉得他内腑之间,似乎并没受伤现象,、想来是中毒时间长了一些……” 绿衣少女道:“欧伯怕,你怎么也忘了,咱们的避毒金丹,只要一息尚存,人喉解毒,如果只是中毒,没有受伤,怎会……” 话声未落,床上那位青衫少年突然轻轻一动,口中舒了一口气! 绿衣少女嫩脸匀红,绽出了笑容,轻轻叫了声:“韦少侠。” 青衫少年敢情听到有人轻声喊着,眼珠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来,当他瞧到站在榻前的绿衣少女,四目交投,不觉怔得一怔,口中说道:“你……” 绿衣少女没待他出声,就含笑问道:“你醒了?” 青衫少年目光直盯着绿衣少女,奇道:“你是束姑娘?” 绿衣少女被他瞧得脸上一红,轻声道:“是咯,你难道不认识我了?” 青衫少年目光转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在下怎会到这里来?” 绿衣少女露出一口编贝般玉齿,笑了笑道:“你先别问,我问你,你是中了什么人的暗算?” “中人暗算?”青衫少年猛地一仰身,坐了起来,睁目道:“没有啊,在下中了谁的暗算?” 绿衣少女嗤的笑道:“看你中了人家剧毒,却连什么人下的毒,都会不知道。” 青衫少年道:“在下身中剧毒,想必是姑娘施救的了?” 绿衣少女朝站在横头的褐衣老头膘了一眼,含笑道:“是欧伯伯发现的。” 青衫少年根本没有瞧到锦榻横头的褐衣老头,闻言连忙转过身去,拱手道:“多谢老人家援手,在下……” 褐衣老头没待他说完,笑了笑道:“韦相公莫要客气,你剧毒初解,不宜多说话,还是休息一会的好。” 青衫少年活动了一下手脚,道:“在下觉得已经痊好了。” 绿衣少女道:“是啊!你还是快躺下来吧,方才要不是欧伯伯以本身真气,助你气机运行,那有好得这般快法?” 褐衣老头朝绿衣少女道:“韦少侠想必腹中饥饿,老奴替他去熬些粥来。” 青衫少年道:“老人家不用忙着张罗,在下不饿!” 褐衣老头笑道:“伤毒初愈的人,肚子会饿得很快,粥熬好了,你就会想吃。”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绿衣少女心里有数,欧伯伯熬粥只是藉口而已,其实是好让自己和他谈谈。于是他脸上骤然红了起来,心头也开始跳跃,又是喜悦,又是羞涩! 她不用交代,读者也早已知她是南海门的束小蕙了,青衫少年正是她芳心私慕的韦宗方。 欧伯伯走了,束小蕙红着脸,还没说话,韦宗方低头之际,口中忽然惊咦出声。 束小蕙目光一抬,问道:“你怎么了?” 韦宗方匆忙的朝怀中一摸,脸上顿时流露出急怒之色,道:“好贼子……” 他这一举动,显然是丢了什么东西。 束小蕙道:“可是在你昏迷之际,被人偷走了什么?” 韦宗方目中飞过一丝凶芒,恨恨的道:“这贼人太可恶了,他把在下身边的镂文犀,引剑珠,都取走了!” 束小蕙道:“这人对你暗中下毒,自然是凯觎你身上两件武林异宝,哦……你再检查,检查,还丢了什么?” 韦宗方道:“在下怀中,除了镂文犀,只有几十两碎银子,引剑珠是戴在手中指上的。” 敢情他不愿跟束小蕙提起万剑会主借给他的剑谱之事,不知他剑谱丢了没有? 束小蕙道:“你的长剑呢?是不是也丢了?” 韦宗方点点头道:“不错,剑也被解去了。” 他似乎对失去宝剑,并不十分重视。 束小蕙道:“你那柄剑不也是一件稀有宝物?那天我听慕容修说过,才知道它叫做七修剑,还是修罗门三件宝物之一。” 韦宗方口中“唔”了两声,道:“不错,七修剑,它外表虽钝,却是修罗三宝之一。” 束小蕙幽怨的瞥了他一眼,道:“你那天急着要去找你叔叔,不知找到了没有?” “啊,哦……”韦宗方目光闪烁,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没有。”束小蕙关心的问道:“那你这么多夭去了那里?” 韦宗方道:“在下听到了丁之江丁大哥已经回帮,赶上天目山去,在铁笔帮住了几天。” 幻想时代之‘网络更新’一页浏览所有小说网站更新一目了然。 束小蕙道:“你目前又是到那里去的?” 韦宗方两只眼睛只是在束小蕙脸上打转,好像舍不得离开一般,轻挑一笑,道:“就是为了找在下叔叔。” 束小蕙被他瞧的有些不好意思,缓缓移开目光,幽怨的道:“你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上吧?” 韦宗方情不自禁,一把握住她纤手,轻轻抚摩着她手背,口中温柔的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你知道:“我多么想你……” 他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把她轻轻拉了过去。 束小蕙心头起了一阵激烈的跳跃,脸上更红,但她像柔顺的绵羊,丝毫没有挣扎,一个娇躯软绵绵的投怀偎去,只是口中轻“嗯”了一声,这一声极其轻微,就好像没有嗯一样! 韦宗方一张俊脸也渐渐红了起来,飞漾起得意之色,眼中也同时射出异彩,那是嫉妒、贪婪和邪恶交织成的光芒,口中喃喃说道:“小蕙,你……真美……” 随着话声,他渐渐俯下头去,吻着她发鬓、粉额、眼睛、脸颊……柬小蕙身子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她不知是羞是喜,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缓缓的阖上眼睛,他火热而有力的嘴唇,正待朝她鲜红的香唇上印去!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束小蕙突然从梦幻中惊党,急忙从他怀中一挣而出,飞红着脸,掠了掠散乱的鬓发。 韦宗方暗暗骂了声“老匹夫”,脸上却是洒脱一笑,迅速恢复了常态。 来的正是褐衣者头——独守南天门金臂神将欧桓,他手上端着一锅热粥和几碟小菜,进门就含笑道:“姑娘还在和韦相公亲聊?韦相公伤毒初愈,实在不宜说话大多。” 他说的是真话,束小蕙何当不知道?红着脸,没有作声。 韦宗方拱拱手道:“麻烦老人家了。” 欧老头把一小锅粥放到桌上,笑道:“韦相公不用客气,趁热吃吧!” 韦宗方确也觉得腹中饥饿,当下也就不再客气,把一小锅粥都吃了。 束小蕙看看时光不早,说道:“时光不早,韦少侠也该休息了。” 韦宗方目光转动,忽然“哎呀”一声,道:“在下想起来了,这里是姑娘的……” 束小蕙嫣然一笑,点点头道:“不错,这里是我的卧房。” 韦宗方急急说道:“这个如何使得?” 束小蕙道:“不要紧,对面还有一间,这里原是清凉寺的客舍,被褥都是现成的,我到对面去睡就是了。” 说完,又朝他笑了笑,便和欧老头一起退了出去,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韦宗方目送两人走后,脸上不期飞起一丝冷酷的得意之色,望着房门微微的一笑,就在床上躺了下来,心中只是盘算着第二个步骤。 第二天,韦宗方静静的在房中耽了一天,他是在养伤,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有柬小蕙陪伴着他,倒也并不感到寂寞。 他从束小蕙口中,知道这里只有束小蕙和金臂神将两人,其余的南海门家将都已回去,心头更觉宽慰了许多。 夜色又降!渐渐快近二鼓,灯火已熄,一片安静。 蓦地一条黑影,悄悄出现在韦宗方窗前,此人十分审慎的倾听着院后,(金臂神将住处)和右厢(束小蕙住处)的动静,然后,突然一扬右臂,打出三点蓝汪汪的寒星,直向屋中射去,暗器脱手,身形跟着其快无比一闪而没! “夺”,“夺”三声轻响,透窗而入,全打到床上,这声音虽然不算太响,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却是不算轻了! 接着只听韦宗方大喝一声,一掌震开窗户,人随掌发,一下跃出窗外,脚尖一点,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跃上屋面。 就在这一瞬工夫,左厢飞出一条娇小的人影,一掠上屋,低声问道:“你可曾见到敌踪了么?” 韦宗方急促的道:“你来得正好,我上来之时,发现有两条人影,分头逃逸……” 柬小蕙道:“他们朝那里去的?” 韦宗方伸手一指,低声道:“你朝南追,我朝东去。” 束小蕙一点头,立即纵身掠起,朝庙外追了出去。韦宗方同样一扑,接连两个起落,飞射出五六丈外,隐入暗陬! 此时西院屋上,又飞冲出一条黑影,韦宗方已在七八丈外,一个旋身,提吸真气,朦胧星月之下,宛如一道淡烟,迅疾朝北飞掠而去。 跃登屋面的正是金臂神将欧老头,他目光何等锐利,瞧到一点娇小后影,朝寺外掠去。 只当束小蕙追着韦宗方奔了同一方向,此刻眼看正北方冒出一条黑影,向山后逃去,口中不觉沉嘿一声,双臂一划,凌空扑起,追了下去,口中低喝道:“朋友还不给我站住?” 他内功精湛,此刻夜色已深,怕惊动了寺内和尚,人在扑起之时,这声低喝,是以内功传出,声音横越半空,只有前面的人可以听到,但前面的黑影却恍如不闻,只是像箭矢一般,朝北面山上急射而去。 金臂神将欧老头在南海门中,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眼看对方一味急奔,他人老火大,不觉嘿然怒笑道:“好小子,你能从我欧大佬眼底里逃得出去,我还能叫做独守南天门的神将?” 划空追扑,简直像天上流星一般,奇快无比!前面那条黑影,似是深知金臂神将的底细,如论轻功决难比得过欧老头,一上山腰立即朝一片树林中投入! 黑影堪堪隐人树林,一阵急劲风声,已掠顶而至,欧老头就像一头老鹰直扑而下。他不管什么江湖禁忌“遇林莫入”,身挟风声,目光如炬,朝林中冲入,就是这一步之差,前面的黑影,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不,左首七八丈外,忽响起轻微的落叶之声! 金臂神将欧桓大喝一声:“丢你老妈,小子,你往那里去?” 双手一分,比碗口还粗的树身,一阵“喀”“喀”连响,齐腰折断,欧老头身发如电,已经身到人到,他堪堪扑到,又是一声轻微的枝叶拂动之声,从前面传来。 欧老头人老火大,怒嘿一声,右臂扬起,就是隔空一掌,朝三丈外劈了过去! 此老怒火之中,这一掌的威力确实非同小可,但听“呼”的一声,一团劲疾掌风,势若雷奔!劈得数丈外树枝断折,发出“哗啦啦”巨响,他随掌扑到,端的迅疾无俦,可是这一阵枝叶断折,落叶萧萧之声,无声中反而帮了对方的忙,而人就趁机飞了出去。 两人在这片林中,好像在捉迷藏,一个遮遮掩掩的躲避,一个在后追逐,逐渐接近山顶! 不,欧老头耳目并用,忽然发觉林中似有两人,因为他依稀听到有人叱喝!突然数丈外响起“砰”的一声,接着有人闷哼出声! 欧老头耳朵何等灵敏,听出这声闷哼,发自山顶,立即一吸真气,身形腾空跃起,穿出树林。脚尖沾着树枝,凌虚站立,抬目望去,果见山顶上,正有一条黑影一闪而没,隐入石后。 欧老头这一发现,不觉暗暗嘿了一声,脚尖微一用力,身形弹起三丈来高,双臂凌空一划,头先身后,独向石后扑去,口中喝道:“小子……” 巨灵般手掌,挟着强猛风声,轰雷般直劈而下! 石后那人机灵已极,没待金臂神将掌风劈下,身子及时翻滚,就地滚出两丈开外,只听“蓬”然巨震,石屑横飞,硬生生把一方山石,震得粉碎。 那人滚出两丈,避开欧老头轰雷一击,身子突然一跃而起,没待欧老头站稳,大喝一声:“贼徒接掌!” 陡然欺近,闪电一掌,朝欧老头拦腰横击而来! 欧老头火气迸顶,武功也确实厉害,扑击而下的身形,眼看一掌落空,又被人家从掌下逃了出去! 不!对方居然欺身反击过来,他这气可就大了,身子还未站稳左掌翻起,吐气开声,迎着击来的掌风,拍击出去。身形一沉,双脚方始落地,口中沉喝道:“小子,来得好……” 那人欺身而来,全力发掌,快到欧老头身前三尺,突然失声叫道:“欧老人家,是你!” 糟糕,这发话的竟然是韦宗方的声音! 这下听的老头心头猛凛,要知金臂神将欧桓的武功,已达炉火纯青,收发随心之境,但因双方距离过近,一时也感到收势不及,但这一掌如不及时收转,韦宗方万难承受得住,这原来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心念动作,间不容发!欧老头猛地一吸真气,扭腰转身,硬把击出的左掌尽力带转,他因收势不及,只好改迎击为横扫,朝左后方斜划而出! 这一掌的声势,委实非同小可,但听掌风呼啸,扫在一丈外的山石上,沙的一声,宛如铁帚横扫而过,激起一道砂石麝土! 欧老头功力深湛,尚且难以收回已发的掌力,韦宗方的功力,自然比他要差得远,那能收刹得住?“砰”的一掌,击在欧老头竭力扭转的右肩之上。 欧老头左掌硬行带转,一掌落空,身子已经稳不住,往左斜倾,此刻再经韦宗方一掌击中右肩,虽然他已经及时运气,挡受一击,但脚下却是踉踉跄跄的被震得向左连冲了几步。 韦宗方右手击的一掌,力道已经不轻,但他脚下还是收刹不住,一个身子跟着又撞了上去,左手又是一掌,连推带拍,紧接着“砰”的击在欧老头后肩,这就不对,右手一掌,还可以说是收势不及,左手这一掌,可不该再击出来了! 欧老头武功再强,在他一掌落空,身形斜倾,又硬受了韦宗方一掌,脚下正在跄跄冲出之时,心头全无戎备,那里还经得起韦宗方有意的撞了上去,和左手势道极强的一记重击? 只听“砰”的一声,威震天南的金臂神将一个身躯,被震得应掌飞起,一连翻了几个跟斗,直向山顶左侧悬崖跌了下去。 韦宗方似乎也不是有心的,他失手把欧老头击下了悬崖,口中失声惊叫:“欧老人家……欧老人家……” 空山回响,远远的也在喊着:“欧老人家,欧老人家……” 但欧者头已经从悬崖直跌了下去,他心头还是十分清楚,暗暗叫了声:“好小子,这分明是‘掌中针’……” 铁判单世骅眼看韦宗方全身僵冷,心头又惊又急,自己虽然懂得一点跌打损伤的治疗方法,但此时面对韦宗方突发的重病,一时正在束手无策之际,瞥见远处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第四十八章 真象大白 单世骅久闯江湖,见多识广,一眼瞧出来人身手不弱,在敌友未判之前,岂敢留下痕迹?”立时抱起韦宗方身子,一提真气,跃上一棵大树,藉着枝叶隐住身形。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堪堪藏好身子,那两条人影也已奔近林下! 只听前面一个道:“他们明明从这个方向来的,怎会不见踪影?” 此人这一开口,单世骅暮然一惊,这明明就是九毒教主门下玄字三号的口音,心念方动,只听稍后一个说道:“天色已黑,他们自然赶宿头去了,那会呆在这里?” 这是黄字四号的声音,果然是他们! 单世骅心中一动,暗想:“听他们的口气,极似跟踪自己两人来的了!” 只听玄字三号又道:“教主算定那姓韦的小子,身中寒毒,武功再高,三日之后申牌时光,必然发作,教主说出来的话,几时不应验过?” 单世骅听说韦宗方是中了九毒教主的寒毒,心头不禁大怒;但因此刻韦宗方全身僵冷,昏迷不醒,一时只好强自忍耐。 只听黄字四号道:“你说的虽是不错,但这韦的小子,可非比寻常,试想教主的安息香,何等厉害,若不预先口含解药,武功再高,只要闻上一点都会昏睡过去,那天他闯进清心轩,居然行若无事。还逼着教主取出解药,把姓单的救醒,依小弟看来,只怕区区寒毒,也奈何不了他。” 玄字三号道:“安息香纵然厉害,怎能和寒玉尺相比?教主不是说过,就算大罗天仙,只要被寒王尺击中,也管教他冻得从云端里直跌下来,姓韦的小子究竟不是神仙。” 黄字四号道:“但教主可没有直接击中姓韦的小子,哦,听说教主的寒玉尺,还被这小子凿穿了几个孔呢?” 玄字三号冷笑一声道:“你是听荒字八号说的?这小丫头什么话都告诉你,总有一天会犯了教主的忌讳!” 黄字四号吃惊的道:“不……不是她说的。” 玄字三号道:“不是她还有谁?你总该知道地字二号是如何死的了?” 黄字四号听得头皮发炸,惊慌失措,央告道:“三师兄,求求你念在同门之谊,这话千万不可在教主面前说起。” 玄字三号冷哼道:“只要你们以后别再听天字一号的,我自然不会多说。” 黄字四号连声应道:“是,是,小弟以后一切听凭三师兄吩咐。” 玄字三号道:“其实我和天子一号,也并无什么私怨可言,只是他太娇横了,平日除了教主,谁也不在他眼里,嘿!洪字七号这丫头,听了他花言巧言,居然信以为真,一心只想去做云南蓝家的媳妇了,其实这小子那会有什么真心?据说他早已和南海门的表妹订了亲了。” 黄字四号道:“这话从未听荒字八号说过。” 玄字三号道:“你回去不会把这话告诉你的心上人,再要她露些给洪字七号听听,只是不要说是我说的。” 黄字四号连声应道:“小弟知道,小弟就说在江湖上听到的传言就是了。” 玄字三号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你别忘了。” 黄字四号道:“这些小事,小弟一定办到。” 玄字三号道:“咱们快走吧,别误了正事。” 两条人影,话声一落,立即如飞而去,单世骅暗暗吁了口气,暗想:“自己原想抱着韦少侠到镇上去找个大夫瞧瞧,但如今这玄字三号和黄字四号跟踪而来,在这一带找不到自己两人,想必也赶到镇头去了,万一途中相遇,自己双拳难敌四手……” 想到这里,立时解下腰间束带,把韦宗方的身子,放到枝叶浓密的树桠杈上,然后用带缚好,才跃下大树;一路朝镇上赶去,这时不到初更,他赶到一处市镇,向人讯问,才知镇上住着一位名医张济万,医道极精,当下问明住处,敲门而入。 那张济万已是六十开外的老人,瞧到单世骅一脸焦急的模样,刚问了句:“尊客可是看病来的?” 单世骅道:“先生就是张济万么?” 张济万点点头道:“正是老朽。” 单世骅急忙抱拳道:“在下有个朋友,生了急病,特来请先生前去诊治。” 单世骅道:“就在前村,劳驾先生一行。” 张济万问道:“尊客可曾备了轿来?” 单世骅听的一怔,连忙道:“就在外面了。” 张济万点头道:“好,那么咱们就走。” 单世骅走在前面,很快退出门中,等张济万一脚跨出门槛,单世骅一指点了他哑穴低声道:“委屈先生了!” 一把挟起了张济万,立即展开脚程,飞奔而去,不消片刻,便已赶回原处,放下老人一手拍开他穴道。 张济万一阵喘息,眼看自己被人挟到效外来了,吃惊道:“好汉要把老朽如何了?” 单世骅道:“先生放心,在下有一位朋友,要请先生救治。” 说完,纵身一跃,飞上树去。 张济万见他飞身上树,一跃两丈来高,心头暗暗吃惊,暗想:“今晚自己碰上了江洋大盗!” 但听单世骅的口气,只是替他朋友看病,似乎无恶意,稍定了定神,只见黑暗之中,树后倒卧着一个人影。 只当就是要自己来看的病人,没待单世骅开口,就走到树底后蹲下身去,替那人把了把脉。摇摇头、抬头道:“贵友身中剧毒,业已发作,非老朽之力,所能解救……” 单世骅迅速解开束带,抱着韦宗方纵落地面,说道:“先生看都没看,怎知没有救了?” 张济万道:“老朽已经切过脉了。” 单骅道:“人在我手上,先生几时切过脉了?” 张济万奇道:“那么不是他么?” 单世骅闻言瞧去,只见树后果然躺着一个人,心中不由大奇,暗想不知此人是谁?一面把韦宗方轻轻放到地上,说道:“先生快替他瞧瞧。” 张济万盘膝坐下,取过韦宗方手腕,吃惊道:“好冷的手!” 单世骅道:“敝友中了寒毒,先生仔细看看,可否有药治?” 张济万三个指头,按上韦宗方脉腕,奇道:“奇怪!脉倒还在跳……” 单世骅看他闭起眼睛,在替韦宗方切脉,一时不敢惊动,悄俏走到树后,凝目瞧去!只见躺在地上的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此刻双目紧阖,业已昏死过去,想起方才张济万说他身中剧毒,已经无救,凝足目力仔细察看,只觉得这白须老人,全身找不出什么伤痕,果然像是中毒模样,不由伸手把他翻了过来,这一翻动,瞥见老人右肩,月光斜照,依稀看到一点闪烁蓝光,心头一动,急忙低头瞧去,老人肩后果然露出三支极细的针尾,那是淬过剧毒的飞针! 当下随手撕下一片衣袖,裹着针尾,起了下来,这三支飞针,每支只有一寸许长,通体发蓝,心中暗暗忖道:“好歹毒的暗器,只是江湖上用淬毒飞针的人不多……” 正待站起,瞥见白发者人右手握拳,好像紧紧捏着一件东西,一时好奇,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扳了开来,只见老人掌心握着的竟是一个白磁小瓶,打开瓶塞,里面只有一颗绿豆大的药丸。 单世骅见多识广,一看就知白发老人这粒药丸,准是解药无疑,敢情他取出药瓶,来不及吞服,就毒性发作了。想到这里,不管他有没有救,随手拔开老人牙关,把那粒药丸,纳入口中,在他原是无心之举,却没想到挽救了一位武林怪杰。 就在此时,只听张济万长长吁了口气。 单世骅急忙问道:“先生,我这位朋友还有救吗?” 张济万摇摇头道:“难……难……。” 单世骅道:“那是没有救了?” 张济万搔搔头皮,道:“老朽行医济世,不是说贵友没有救了,只是已非老朽之能,可以解救。” 单世骅道:“先生素负盛名,还望免为其难,但得治好我这位朋友的寒毒,自当重重酬谢先生。” 张济万道:“重谢倒是不敢,老朽可以医治的自当尽我心力,只是贵友这种寒毒症,老朽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 话未说完,树后那个老人陡然坐了起来,张目问道:“老朽一条命,就是这位先生救治的么?” 张济万方才按过这老人的脉,明明已是快死的人了,此刻突然坐将起来,开口说话,怎不把他骇得失措,连连后退,脚下一绊,一个身子往后便倒。 单世骅慌忙伸手把他扶住,道:“先生怎么了?” 张济万大着舌头道:“他……他明明毒发无救了,怎……怎会坐将起来……来的?” 单世骅心知自己方才喂他那粒药丸,准是解毒灵药,还没说话。 那老人已经站了起来,拍拍衣服,笑道:“不错,老朽确是毒发将死之人,不知是那一位喂了老朽解毒药丸? 单世骅抱拳道:“在下瞧到者丈手上握着药瓶,想是来不及服食解药,就毒性发作,在下替老丈把药丸喂了下去,如今老丈剧毒已解,还宜稍事调息……” 那老人双目精光如电,呵呵大笑道:“老朽误中毒针,以致昏迷不醒,如今剧毒已解,自然就痊好了。”说着一面朝单世骅拱拱手道:“多蒙老弟相救,还没请教如何称呼?” 单世骅还礼道:“在下单世骅。” 他因韦宗方病势沉重,那有心情和老人多说,立刻回过身去,朝张济万道:“先生想想办法?可有疗治之策?” 张济万道:“老朽不会武功,依脉理而言,贵友之病,和风邪中寒不同,老朽实在说不出来,病情不明,就难以下药。” 那老人站在一旁,插口道:“单老弟,令友是什么病,让老朽瞧瞧!” 单世骅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早已看出这老人决非常人,这就说道:“敝友是中了寒毒!” 那老人道:“寒毒?如何会中寒毒的?” 张济万插口道:“据老朽从脉象上看来,少说也有三四日了。” 单世骅点点头道:“已经三日了,只是今天才发。” 张济万自诩精通脉理,得意的点了点头。 那老人道:“老朽是问他如何中的寒毒?” 单世骅道:“不瞒老丈说,敝友中了寒玉尺的寒毒。” 那老人奇道:“寒王尺?你们遇上勾漏毒君?奇怪,勾漏毒君已经有十几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说到这里不觉哈哈笑道:“你们差幸遇了老朽……” 单世骅听他口气,似是他懂得治疗之法,忙道:“老丈如能赐救,在下感激不尽。” 那老人道:“老朽一条命也是老弟救的,那也不用说什么感激不感激了,只是令友被寒玉尺所伤,已经过了三日,只怕寒毒业已入骨,那就麻烦了……晤,先让老朽瞧瞧再说。” 一面俯下身去,朝韦宗方脸上仔细端详了几眼,道:“令友可是易过容么?” 单世骅心头一惊,但此时救人心切,连忙点头道:“敝友确实易了容?”那老人道: “他身边可有洗容药物?” 单世骅伸手从韦宗方怀中,取出一个小小木盒,递了过去,那老人打开木盒,拈了一颗密色药丸,在手掌中轻轻滚动,然后朝韦宗方脸上抹去。 张济万听说这老人会治寒毒,自然触动好奇,静静的站在一旁,用心细瞧,此刻看他双手抹动,月光之下,转眼间,一个紫膛脸的中年汉子,忽然变成了一张清俊脸孔,心头不禁大感惊奇。 那老人拭去韦宗方脸上易容之药,突然身形一转,探手扣住了单世骅的脉腕,双目精光电射,哈哈大笑道:“老朽差点受了朋友的骗,嘿嘿,你对韦相公如何了?老老实实说出来吧!” 单世骅被他一把扣住脉门,但觉手腕上了一道铁箍,丝毫动弹不得,心头一惊,忙道: “老丈快请放手,这是误会。” 那老人嘿然笑道:“放开手,老朽也不怕你逃上天去,误会,这有什么误会?” 说话之时,果然松开五指,放了单世骅手腕。 单世骅搓搓手道:“在下单世骅……” 那老人道:“老朽早已知道你叫单世骅了,老朽问你究竟把韦相公怎么了?” 单世骅道:“在下方才说的,确是实情,在下和韦大侠同行,原是找人来的,不想韦大侠在黄昏时分,突然寒毒发作,昏迷不醒,在下赶到前村,去请这位张老先生,前来治病。” 那老人道:“你和他同行已有几天了?” 单世骅道:“在下和韦大侠由铁笔帮动身,今天已经三天了。” 那老人自言自语的道:“这就奇了!……” 他目光突然落到韦宗方左手无名指上,见他赫然套着一个铁环,不觉伸手把韦宗方左手取了起来,翻过一瞧!只见那铁环戎指在靠近掌心这一面,果然镶着一颗黄豆大的黑珠,正是江湖瞩目的引剑珠!再看韦宗方身边,还悬着一口长剑,他放下韦宗方左手,就伸手把长剑拔了下来,那老人抽出七修剑,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猛一跺,怒喝道:“好小子!” 单世骅迅速从身边取出判官笔,喝道:“老丈要待怎样?” 那老人没待单世骅说完,业已返剑人鞘,急急说道:“单老兄弟,快抱起他跟我去,韦相公的寒毒,只有温玉能解。” 单世骅瞧他举动奇突,迟疑的道:“老丈……” 那老人急道:“快跟我走,老朽万年温玉就在咱们姑娘身上。” 独守南天门金臂神将,单世骅自然听人说过,不觉大喜过望,一面说道:“老丈原来是欧老前辈,只是在下还要先送这位老先生回去。” 欧老头从韦宗方身上发现了引剑珠、和七修剑,证明确是真正的韦宗方,那么昨晚自己从林中救回去的,只是个冒充的韦宗方了,他前后一想,心头顿时大急,顿足道:“事迫眉捷,这点路他自己不会回去?你快跟我来。” 张济万忙道:“单大侠救人要紧,老朽自己会回去的,不劳相送了。” 束小蕙醒来时,但觉身子不住的颠簸,耳中听到一阵又一阵的车轮转动的辘辘之声! 她仿佛做了一个恶梦,还记得昨晚……自己迫出寺外,根本没有贼人的影子,但在回身之际,却看到一条黑影,一路朝寺后山上飞掠而去,韦宗方要自己朝南追,他自己是朝东去,那么这黑影说不定准是贼人,于是自己就朝山上追去,赶到山顶,韦宗方竟然先在那里了,高声叫着:“老人家。” 自己觉得奇怪,问他:“欧伯伯人呢?” 他神色似乎显得不对,反问自己:“你看到欧伯伯了么?” 自己方觉他间的奇怪,他突然一指点了过来,自己穴道受制,心头却是清楚,他匆匆忙忙的抱起自己,连夜赶路…… 如今果真已在车上了,他要把自己带到那里呢?她突然想起韦宗方明明告诉自己朝东追去的,那么不可能会在山顶现身。 她又想到前晚韦宗方被人暗中下毒,昨晚又有人在窗外暗算于他,如果山顶上出现的真是韦宗方,他何用匆匆忙忙的带着自己连夜赶路?” 她心头蓦地起了一阵颤栗,他莫非不是韦宗方?显然,他是怕被韦宗方和欧伯伯赶来,才劫持了自己连夜逃走。想到这里,不觉转眼望去,只见韦宗方赫然坐在自己身边。 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浮起亲切笑容,温柔地抚摸着柬小蕙的脸颊、低低说道:“姑娘醒来了么?” 束小蕙一双目光,只是盯在他脸上,她竭力想找出他的破绽来,但她却是找不出来。不过,她坚信他不是韦宗方,虽然他脸孔长得和韦宗方如此相像;但可从他眼神不正,举动轻佻,找到了结论。她只觉得他的手指像是毒蛇一般,要想把他推开,那知双手软绵绵的连抬都抬不起来。 束小蕙又惊又怒,要想大声叱喝:“你莫要碰我……”那知嘴唇张了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自己竟还被点了哑穴! 她只有从眼中闪出愤怒之色来表示她的憎恶,心中骂着:“恶贼,你究竟是谁?你为何要劫持我?”你究竟要把我怎样?” 韦宗方还是那么温柔,他轻轻替她掠着散乱的鬓发,柔声道:“你还要再歇一回,咱们还有两天路程呢!” 说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束小蕙心头发抖,她想嘶声大叫:“恶贼莫要碰我,恶贼,我不要去。” 一点没有声音,她急,她羞,她更怒愤欲狂,她不敢想落在这恶魔手里,以后会有什么遭遇?她竭力的想坚强起来,不让眼泪流起来,但终于急的流下泪来了。 韦宗方又怜又爱,捧着她娇躯,道:“好妹子,你是生我的气,我几时得罪了你?好妹子,快别伤心,我一辈子都不会亏待你的。” 还说一辈子,束小蕙简直连一分时光都忍受不住! 韦宗方在说话之际,竟然低下头来,用他炽热的嘴唇,吸着她脸颊上一颗颗泪珠,好像黑熊在舔着她脸颊,她可以听到咻咻犬息,她颤抖,竭力的扭动着身子,漫漫长途,她只好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看到一切。 车轮不停的朝东北方向滚动,午牌时光赶到宁都,车子在一家饭馆前面停了下来。 束小蕙依然闭着眼睛,假装困睡,她听到韦宗方下车去了,吩咐赶车的好好守护:一回工夫,饭店里的伙计替赶车的送来了饭菜,那赶车的就在车上吃饭。 又过了一回,韦宗方回来了,他敢情买了一大包馒头,卤菜之类的东西,一面轻轻抚着自己肩头,柔声道:“好妹子,你大概早已饿了吧,快睁开眼来,将就着吃一些吧!” “恶贼,谁是你的妹子?” 束小蕙心中暗自盘算;吃东西的时候,你总要替我解开手肘上的穴道,只要你一拍开穴道,我就用“突穴斩脉锁龙手”,先制你穴道再说。 她心中忖着,但却没有睁开眼来望他一下。 韦宗方温柔的道:“好妹子,你快醒醒,瞧,我替你买来了卤菜、包子,还有馒头,来,快睁眼来,我喂你吃吧!” 恶贼,好狡狯的恶贼!” 束小蕙心都快气炸了,暗想:“他喂自己,那是不肯解我穴道了,哼,谁要你喂?我宁愿饿死,也不要你喂我。” 她紧闭着眼睛,死也不睁。 韦宗方道:“好妹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好,现在不想吃,就等一回再吃吧!” 车前,赶车的回过头,低低问道:“老大,咱们可以上路了吧?” 韦宗方接道:“也好,咱们赶到广昌下店,路程不远,这条路颠簸不平,走得漫一点,车子就稳得多。” 赶车的道:“咱们今晚可以赶到南丰。” 韦宗方道:“不、到广昌就好,大家也好早些落店休息。” 赶车的轻笑着应了声“好”,“早些落店休息”,这几个字听到束小蕙耳中恍如焦雷,他为什么要早些落店休息?显然这恶贼没安好心! 她又气又急,如今她只盼望欧伯伯和韦宗方早些赶来,照说,他们昨夜找不到自己,就该一路迫下来了,以两人的脚程,怎会赶不上马车?莫非他们追到前面去了?真是糊涂,路上发现马车,总该瞧上一瞧才对!她不知前晚救回去的韦宗方,就是劫持她的人,还在一心盼望韦宗方来救他。 车轮又在滚动了,但行没多久,只听前面赶车的压低声音,叫道:“老大,好像有人追上咱们了!” 韦宗方急急问道:“老五,是什么人?” 原来赶车的是他同党,一个叫老大,一个叫老五。 那赶车的道:“是个老头。” 束小蕙心头一喜,暗道:“是欧伯伯赶来了!” “老头?”韦宗方声音有点嘶哑,吃惊的道:“他……他是怎样一个人?腰背驼不驼?” 赶车的道:“不驼,不过个子不矮!” 韦宗方道:“穿的是什么衣服?” 赶车的道:“穿着一件灰布长袍。 束小蕙感到失望,心想:“那不是欧伯伯了。” 韦宗方吁了口气,也在暗想:“自己真是庸人自扰,老匹夫中了自己三支掌中针,那会有命?” 只听赶车的续道:“这老头子方才就在饭馆前面徘徊,小弟早就怀疑他路数不对,咱们一动身,他就一路远远迫了下来。” 韦宗方阴哼道:“只有一个人?” 赶车的道:“只怕他还有同党,啊!老大,要不要在路上给他留些香料闻闻?” 韦宗方道:“也许是行路的。” 赶车的道:“行路的人,干么一直要追着我们,不即不离的。” 韦宗方道:“你赶快些看看他还跟不跟?” 赶车的答应一声,长鞭在空中发出“劈拍”声响,抖抖经绳,马匹带着篷车,突然加速往前冲去,辘声轮声,顿时大响,身子不停的左右摇摆,颠簸得更厉害了,显然驰行得极快! 束小蕙心中暗想:“就算跟踪的不是欧伯伯,但有人跟踪,总是好的。”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加速飞驰,盏茶工夫,就驰奔出几十里路,前面已是胡岭嘴,南边山势不高,但路可着实隘狭! 突然一声“希幸幸”的马嘶,疾驰中的马匹,陡地刹住,车身起了一阵急骤的摇摆。车轮擦过沙石上,呐起尖锐拖曳之声,骤然停住! 韦宗方大声问道:“老五,你怎么了?” 赶车的道:“前面有一方大石,阻挡了去路。”话声方落,忽然低“啊”道:“这老头好快的脚程,坐在大石上面了!” 束小蕙听的心头暗喜:“事情果然来了!” 韦宗方掀开车帘跳了下去,果见山路上矗立着一方比人还高的巨石,正好挡住了去路。 这方巨石,少说也有几千斤重,一个人决难搬得动它! 石上踞坐了一个灰衣老人,面情森冷,不言不动。 韦宗方剑眉一挑,正待开口! 赶车的回过头去,突然“咦”道:“老大,追着我们的也赶来了。” 韦宗方奇道:“难道不是他?” 赶车的道:“是后面一个。” 韦宗方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后面果然又有一个灰衣老头,急急赶来。 这人和大石上的灰衣老人,身材有几分相似,他奔到车后两丈来远,便自停了下来。 韦宗方脸上闪起一丝冷峻的笑容,伸手朝前一指,回头道:“老五,问问他阻挡咱们去路,意欲何为?” 赶车的答应了声“是”,挺挺腰,大声说道:“老朋友,你阻挡咱们去路,想干什么?” 踞在大石上的灰衣考人重重哼了一声,冰冷的道:“谁挡了你们的去路?” 赶车的道:“这方大石,不是你搬到路上的?” 石上灰衣老人一无表情道:“你搬得动?” 这话不错,你年轻人还搬不动,一个老头如何搬得动?—— 第四十九章 将错就错 赶车的道:“你们若非有意挡路,他为什么要一路跟踪我们的车子?”车后老人同样冰冷的道:“这条路只有你们能走?” 这话也没错,你们能走,他自然也能走,何谓跟踪? 赶车的火大了,脸色一沉,嘿然叱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两位连衣服都是一样,难道还不是同党?” 车后老人冷冷的道:“你要我穿什么衣服?” 灰衣长袍,原是极普通的衣服,乡村里年老的人到了秋冬差不多都穿灰布长袍赶车的一时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 石上灰衣老人听得只是嘿嘿冷笑,接口道:“穿灰布长袍的又不是只有咱们两个?” 赶车的道:“但此地只有你们两人。” 石上灰衣老人不屑的道:“不长眼睛的东西。” 赶车的怒喝道:“你骂谁?” 目光一动,瞥见左首一棵大树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脸色冷漠身穿灰布长袍的老人!心头不觉一惊,忍不住再回头瞧去,右首一块崖石之下,果然静静的站着一个灰衣老人,同样嘴角下垂,一脸森冷。 如今左右前后,一共有四个灰衣老人了!正好把自己一辆马车,围在中间。 韦宗方眼中寒芒闪动,但人却十分镇静,朗朗一笑道:“老五,你去把我的剑取出来,人家既然冲着韦某而来,大概想试试韦某的宝剑利不利了?” 赶车的答应一声,匆匆转身,从车厢里取出两柄长剑,把一柄镶着宝石的长剑,递给了韦宗方。自己手上也握了一柄,退到韦宗方身后。 韦宗方接过长剑,呛的一声,抽剑出鞘,剑眉一扬抬头道:“四位一起上吧!” 四个灰衣老人目光冷漠,脸上一无表情,望着他谁也没动。 韦宗方仰天长笑道:“四位还是等助拳的人?还是怕了?” 四个灰衣老人依然一声不作,一动不动。 韦宗方冷笑道:“你们耳朵可是聋了么,再不出手,韦某可要不客气了!” 话声甫落,突然头顶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韦宗方,你瞧瞧我是谁?” 韦宗方手横长剑,急忙举头瞧去,但见右首一座小山上,端坐着一个白髯垂胸,身穿宽大黄袍手持竹杖的老人,心头不觉猛然一怔! 赶车的打了一个哆嗦,急急叫道:“老大,是教主金……” 他底下“驾”字还没出口,双膝一屈,正待跪去! 韦宗方突然回头道:“老五,你怎么了?” 说话之时,赶忙朝赶车的使了个眼色。 赶车的老五不知老大这是什么意思?眼看教主现出身来,一时不知跪下去好,还是听老大的好? 韦宗方双目精光飞射,做然道:“尊驾是谁?恕韦某眼生得很。”赶车的听得大骇,暗付道:“老大疯了,见了教主,还敢这般口气!” 小山上那黑袍白髯老人竹杖猛地一顿,冷笑道:“姓韦的,你敢这般对我说话?” 赶车的老五颤声叫道:“老大……” 韦宗方回头怒目瞪了他一眼,嘴皮微动,以传音人密喝道:“他不是教主,好好守住车厢。”一面仰天朗笑一声道:“尊驾口气不小,可敢下来和韦某一搏?” 他右手横剑,剑眉挑动,这份气概,倒也确实和韦宗方有几分相似! 黑袍白髯老人怒哼一声道:“你有什么了不起?哼!对付你姓韦的也不用老夫亲自动手?” 他虽自称“老夫”但语气却并不老到,似乎对韦宗方有着甚大气愤,喝道:“快给我拿下!” 韦宗方目光一抡,大笑道:“韦某早已叫他们一起上了。” 蹲在石上的灰衣老人应声站起,一步朝前跨来! 他蹲在那方巨石,足有一人来高,和韦宗方的距离,也一两丈开外,但他一脚悬空跨出,竟然如履平地,一步就跨到了韦宗方面前。 韦宗方没待他欺近,抬手就是一剑,突然朝灰衣老人左胁刺了过去! 这出手一剑,奇怪、奇毒,大是出人不意,就凭这阴损一剑,就证明他不是韦宗方了。 其实明眼读者早已知道他不是韦宗方了;但他既以韦宗方自居,暂时就把他当韦宗方吧! 灰衣老人也动作奇快,一下闪了开去,嘿然道:“小子,你出手倒是毒辣的很!” 韦宗方一剑落空,冷冷说道:“动手过招,难道还讲什么客气?” 双肩一晃,身形倏然去,又是一剑,斜削出去。 灰衣老人冷森喝道:“小子,来得好!” 脚下后退半步,左手一招,一把抓住了长剑锋刃。 韦宗方没想到他会伸手抓住自己长剑,心头蓦然一惊,右腕翻动,用力一转,希望削断对方手指。 那知灰衣老人握住他剑刃的手掌,五指有如铁条一般,坚硬无比,韦宗方用力一绞,不但未能绞断他手指,连剑锋都不能挣动分毫。 韦宗方目光一瞥,眼看灰衣老人握剑指掌,尽成一片紫色,心头暗暗一惊,疾快的忖道:“此人练成了刀剑不伤的紫砂手!” 思忖之间,人却欺身而进,扬手一掌,左手疾向对方胸口拍去。 灰衣老人眼睛一横,左手牢握剑锋,右手抬起,硬接对方一掌。 两人手掌相接,但听“拍”的一声,韦宗方只觉如击在铁石上一般,震的他直退了两步,右手五指一松,不得不弃剑后跃。 灰衣老人站在当地,并未迫击,右掌一摊,冷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卖狂!” 原来他右手掌心,此刻多了一支蓝光闪闪淬毒铜针。那自然是韦宗方藏在掌心随掌击出的,但对方手掌,坚硬逾铁,毒针无法伤得了他。 灰衣老人话声出口,左手倒提着韦宗方长剑,忽然双脚一顿,身子倒飞而起,退回到大石上去了。 韦宗方长剑被人夺去,心头不觉又惊又怒,正待纵身扑去,忽觉身后疾风飒然,有人袭到! 同时只听赶车的老五叫道:“老大,当心身后……” 韦宗方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回过身去,只见一路跟踪自己的那个灰衣老人已然欺到身边。脸情冷漠,阴恻恻说道:“小子,现在该咱们动手。” 韦宗方两招之间,就被大石上的灰衣老人夺去兵刃,心知这四个灰衣老人个个扎手,今天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强敌,心中早已起了戒心,剑眉挑动,喝道:“你们想车轮战么?” 扬手一掌,拍了过去。 灰衣老人冷声道:“老夫要把你拿下。” 右手一挥,硬接了韦宗方一掌。 韦宗方只觉一股极强的暗劲,硬把自己的掌力挡了口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老匹夫功力果然深厚!” 灰衣老人挡开韦宗方一掌之后,长臂一伸,五指如钩,朝韦宗方当头抓下。 韦宗方心头怒极,右手一抬,硬向他手上抓去,左手轻轻一弹,打出一支毒针。 双掌接实,韦宗方只觉对方手掌,有如冰块一般,心头不禁又是一怔,暗想:“他手指怎这般寒冷?”但他却在这闪电一接之际,反腕扣了灰衣老人的手腕。 灰衣老人和韦宗方相接之时,忽然低下头去,张口一咬,把射向他咽喉的一支毒什,咬个正着,敢情他心神一分,才被韦宗方一把扣住了手腕。 但他对自己手腕被擒,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缓缓伸出左手,两个指头从嘴上取下毒针,目光一抬,冷漠的脸上,忽然裂嘴一笑,道:“小子,你这针上倒是毒得很,连老夫舌头都有些麻兮兮!” 韦宗方看他用牙咬住自己毒针,不觉暗暗冷哼了一声:“老匹夫,你焉知本公子针上的奇毒,只要手指沾上一点,就会中毒身死,你用牙去咬,那是自速其死……” 心中方在暗暗高兴,突觉对方腕脉上泛起一股强猛震力,自己紧扣着的五指,顿时被震的一松。” 灰衣老人突然哈哈一笑,踊身朝后跃退,双手一摆,道:“现在该你们来拿人了!” 韦宗方见他震开自己五指,突然无故后退,心头不觉一动! 就在此时,瞥见左右两个老人,果然缓缓朝自己逼来,一时不觉大怒,回头道:“老五,快把你手上的长剑给我……” 喝声未落,人已纵到赶车的老五身边。赶车的老五急忙把自己手上长剑,递了过去。 韦宗方堪堪接到手中,突然感觉一阵头昏,眼前一黑,身子摇动,几乎栽倒,急忙提聚真气,以剑支地,支撑着未倒下去。 小山上的黑袍白髯老人瞧得大喜,喝道:“韦宗方,你还神气不?哼!你连我手下的人都打不过,你有什么了不起?” 他心头一高兴,忘了掩饰,声音清脆,显然是个女子! 左边那灰衣老人身如飘飞,一下掠到韦宗方身前,举手一指,点了他穴道。 右边灰衣老人一步跨到赶车身后,冷冷喝道:“小子你是他同党吧?” 赶车的老五心头大骇,一柄长剑递给了韦宗方,此刻空着双手,急忙向旁跃退,右手一扬,屈指轻弹,飞出几缕青烟! 右边的灰衣老人冷嘿一声,道:“你这是班门弄斧!” 大袖一挥,一股暗劲,直撞而出! 赶车老五弹出的几缕青烟,被他大袖一挥,倒向赶车的迎面飞散开去。赶车的回头一跃,连奔带掠,接连几纵,一头朝树林中窜了进去。 右边灰衣老人嘿道:“小子,你还想逃?”纵身而起,长袍鼓风,直向赶车的身后迫去。 小山上传下黑袍白髯老人的声音叫道:“随他去吧,不用追了!” 右边灰衣老人堪堪掠到林下,闻声停步,口中忽然咦道:“这小子居然会使毒,居然是青……” 话声未落,身子摇了两摇,一跤跌坐下去。 蹲在大石山的灰衣老人双肩一晃,飞跃而下,笑道:“老黄,你是阴沟翻船……” 落到右边灰衣老人身边,目光一注,不禁脱口惊道:“这小子使的是‘青霜散’!”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了一粒药丸,迅速纳入右边灰衣老人嘴中。 小山上黑袍白髯老人叫道:“他们马车上不是还有个人么,杜新,你快去瞧瞧,并带走,我们也该走了。” 站在车前的灰衣老人敢情就叫杜新,答应一声,一手掀开车帘,回头道:“是个女的,还被姓韦的点了穴道。” 黑袍白髯老人道:“管她是女的是男的,叫你把她带走,就一起带走咯。” 叫做杜新的灰衣老人应了声“是”,双手抄起束小蕙。 左边灰衣老人早已夹起韦宗方。其实他这时不在左边了,作者仍然把他们四人,称为左边,右边,大石上,和车前,乃是继承上文而来。 这时右首那个灰衣老人既然跃起,怒声道:“这小子(指赶车的)使的竟然会是‘青霜散’,咱们峡里独门练掣的东西,他从那里来的?” 黑袍白髯老人不耐的道:“我们练毒,人家自然也会,这有什么稀奇的?”一扭身子,朝小山掠去。 就在此时,山脚下赶到了两条人影,前面一条青影才一掠落,立即腾身跃起,朝左边灰衣老人扑去,口中喝道:“还不把韦大侠放下?” 后面一条红影,同样踊身一掠,跟着朝左边灰衣老人扑了过去。 这两人轻功大是不弱,左边灰衣老人肋下挟着韦宗方,举足朝前跨了一步,回头朝大石上的灰衣老人道:“老杜,这该是你的事了吧?” 别看那条人影来得好不快速,别看他慢吞吞的只跨了一步,足足跨出去一丈来远。 两条人影先后扑到,左边的灰衣老人早已到了一丈外。 这两条人影,前面一个是面貌白晰的青袍汉子,后面是一个红衣女郎! 红衣女朗落到地上,一眼到左边灰衣老人肋下挟着韦宗方业已掠出一丈开外,心中大急,叫道:“二哥,快截住他!” 大石上的灰衣老人同样一步跨到了两人面前,冷声道:“大惊小怪的作什么?” 三道灰衣人影,腾空飞起,朝小山上投去,一闪而逝,只剩下大石上的灰衣老人,一脸冷漠,挡在两人面前。 青袍汉子勃然大怒,喝道:“你还不让开?”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红衣女郎敢情急了,双脚一顿,纵身朝小山上扑去! 灰衣老人(如今只有他一个灰衣老人)左手一托,把青袍汉子当胸击来的一掌,朝上托起,右手呼的一掌,从横里击出,悬空朝红衣女郎身前拍去。 青袍汉子击出的手掌,被对方托起,胸前门户大开,心头一惊,疾忙向后跃开。 红衣女郎堪堪纵身掠起,陡觉一股无形潜力,由横里涌来,挡在自己面前。她扑起的身子,那里收刹得住?一下撞了上去,娇躯一震,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四五步。 青袍汉子剑眉一挑,翻腕抽出长剑,冷喝道:“朋友再不让开,莫怪张君恺要得罪了!” 灰衣老人脸上一无表情,冷冷的道:“你早已得罪老夫了!” 辣手云英同时“呛”的一声,掣剑在手,叫道:“二哥,你还和他说什么?” 梅花剑张君恺回头道:“妹子你追上去,此人由我来对付他。” 灰衣老人冷哼道:“未必走得了!” 张君恺目射寒光,怒喝道:“你小心了!”扬手一剑,倏然刺去! 辣手云英更不怠慢,双脚一点,纵身朝山上就追。 灰衣老人脚下不动,身子一侧,避开张君恺剑锋,抬手一掌,依然朝横里凌空劈去。 张君恺一剑出手,右腕圈动,嗤的又是一剑,横削而出。这一剑,他是为了掩护妹子,剑尖上挑,斜削灰衣老人扬掌拍出的手腕,去势极快! 灰衣老人凌空拍出一掌,手掌一沉,拍的一声,击在张君恺剑身之上。张君恺但觉剑上震力极强,右腕一震,脚下浮动,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辣手云英有了上次的经验,此刻早已有备,身形纵起,使了一招“穿云射日”剑化一圈银虹,护住全身,朝前冲去。那知只冲七八尺远,就被灰衣老人的一团掌风,从横里涌到! 依然和先前一样,被震得后退了四五步! 梅花剑张君恺原是生性极做的人,一连两剑都被对方逼退,那还忍耐的住,朗笑一声,长身抖腕,剑光连闪,爆出满天剑花,直向灰衣老人迎面洒去。 他在盛怒之下,出手自是用上了全力。剑夹破空啸风,暗含武当粘,引,点,削独有的绝学,当真刚柔并兼;气势极盛! 辣手云英张曼两次被逼后退,更是恨得银牙暗挫,猛地挥剑直上,一片银芒,像雨点般朝灰衣老人急攻猛刺,快速绝伦! 兄妹两人这一联手,两柄长剑愈攻愈快,但见一圈圈银虹,左右缭绕,把灰衣老人围在中间,裹了个风雨不透! 灰衣老人没想到两人剑势竟有这般凌厉,他一双空手掌劈指点,真也难以应付,十几招下来,两只衣袖,已被刺了几个大洞,心头不禁暗生惊骇,大喝一声:“住手!” 梅花剑张君恺终究出身名门,闻言果然一收剑势,喝道:“你有何话说?” 辣手云英粉脸通红,那肯住手,口中叫道:“二哥,先废了他再说。” 长剑连点,急刺过去。 灰衣老人连退三步,伸手朝辣手云英一指,冷冷的道:“她已中老夫弹指之毒,仆卧地上,一个时辰可解。” 张君恺听得一怔,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辣手云英大怒道:“二哥,别听他胡说……” 说话之时,鼻中突然闻到一丝淡淡的异香,赶忙闭住呼吸,已是不及,只觉头脑一昏,身子摇了两摇,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双脚顿起,一道灰影,朝山上疾掠而去! 铁判单世骅抱着韦宗方,跟随金臂神将欧桓,赶到住处,束小蕙自然没有回来。 这一下可把欧老头急的满头青筋,直是跳脚,大声骂道:“好小子,我不把你活劈掌下,就不叫金臂神将。” 单世骅道:“老前辈,束姑娘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欧老头恨恨的道:“准是被乔装韦大侠的贼人劫持去了。” 单世骅听得一怔,居然有人敢乔装韦宗方,劫持南海门的掌上明珠。突然他想起那晚在清心轩外听到九毒教主要天字一号窍取南海门‘辟毒金丹”的原方,当日天子一号曾说: “表妹此次远来中原,有金臂神将欧桓随行,弟子一时无法下手,还望教支宽限日期。” 九毒教主说:“束老儿只此一女,视如掌珠,不把他女儿当人质,他决不肯献出辟毒金丹原方,好,我给你一个月期限……” 单世骅想到这里,不觉失声道:“他是天字一号了!” 欧老头瞠目问道:“天字一号?那是什么?” 单世骅道:“据在下猜想,这假扮韦大侠的,可能是熟人。” 欧老头左肩中了三枚“掌中针”,心头已经有数,闻言惊奇的道:“单老弟如何会知道的?” 单世骅久走江湖,看他脸色,好像也已知情乔装韦宗方的是谁了,当下也不再隐瞒把那晚潜入玲戏山馆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欧老头怒嘿道:“果然是他!这小子丧心病狂,胆敢计算起表妹来了!”说到这里,一面又道:“他劫持咱们姑娘,那是到天目山的了,咱们快追。” 单世骅因韦宗方奄奄一息,此去天目山还有几日路程,只怕中途病情转坏,急干找医治疗,闻言不觉迟疑了一下。 欧老头目光如炬,看出他的心意,笑道:“韦大侠既是被寒玉尺所伤,普天之下,除了万年温玉,只有精擅九阳神功的人,才能替他逼出寒毒,别无解药。咱们南海门的‘辟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但对寒毒也无法治疗,因为它名称虽叫寒毒,其实并非是毒。 咱们姑娘遭人劫持,差幸她随身药物,都留在这里并未取去。咱们南海门有一种奇药,叫做‘百日不算丹’,可使韦大侠病势,在百日之内,维持目前情形,不再加重,咱们就有足够时间,追上姑娘,替他解去寒毒了。” 单世骅心中暗想:“百日不算丹,这名字倒是古怪的很!” 欧者头返身从内室取出一颗龙眼大的蜡丸,捏碎外壳,打开棉纸,里面是一粒金箔为衣的药丸。 单世骅站在他对面,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香。 欧老头笑道:“单世骅可是觉得‘百日不算丹’名称古怪么?哈哈,这是华伦留下来的神方,不论你病势如何沉重,只要服了此丹,百日之内,可以保持病势不起变化,也就是说,这一百天时间,在阎王簿上是不算的,所以叫做百日不算丹。” 单世骅听得笑道:“原来如此。” 欧老头两个指头,轻轻捏开韦宗方牙关,然后又捏碎药丸,用水替他灌了下去。这一阵折腾,天色已经大亮。欧老头知道了姑娘是蓝君壁劫持去的,心头倒是放宽了不少。他看蓝君壁长大的,知道他自幼因父母宠爱,养成骄横习性,容易受人引诱容易走入歧途,人还并不算环,何况他对姑娘倾心已久,纵是落在他手里,谅他也不敢对姑娘如何? 他望望天色,双手抄起韦宗方,说道:“单老弟,咱们快上路了。” 单世骅道:“还是由在下抱吧!” 欧老头摇头:“老弟不用和我客气了,你空着双手,只怕还赶不上我呢!” 这是实话,金臂神将在武林中,已是有数顶尖高手,单世骅当然不能望他的项背。 两人一路朝北追赶,这条路正是韦宗方和单世骅来时的路线,也正是假冒韦宗方的蓝君壁劫持束小蕙驾车北去的路线,只是蓝君壁的马车比欧老头单世骅两人先了一步。 午牌稍偏,他们也赶到宁都,在路旁一家饭馆打尖。 两人刚一落坐,只见一个身穿蓝褂的汉子,快步走了过来,朝单世骅行礼道:“单护法光临小店,真上蓬毕生辉。” 单世骅还礼道:“掌柜如何认识在下?” 那掌柜陪笑道:“小的从前于潜一家馆子里当伙计,自然认识护法的了。”说到这里,一面向伙计吩咐道:“告诉厨下,快做一桌好酒席,我要招待两位贵宾。” 单世骅连忙摇手道:“掌柜不可客气,在下和这位老人家打个尖就要赶路,没时间多耽。” 那掌柜陪笑道:“这怎么成?平日小的想请也请不到,能蒙单护法光临,小的多少也得略尽地主之谊。” 单世骅见他说的诚恳,不好推辞,这就说道:“掌柜既然这么说了,单某只好叨扰你了,只是咱们实在有急事要办,何况两个人也吃不下一席酒莱,少做几个菜,够吃了就好。” 那掌柜只是不肯,说道:“这样太不成敬意了。” 不多时,酒菜齐上,还是做了不少菜肴,十分丰盛,那掌柜眼看酒菜已上,褐衣老头还抱着昏迷不醒的汉子,这就说道:“护法这朋友大概是负了重伤,两位用酒饭的时候,不如放到小的床上去。” 欧老头道:“不用了,这样没关系。” 那掌柜恭敬的替两人斟上了酒,自己在下首相陪。 吃了一会酒,那掌柜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目光朝四下瞥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单护法,小的想起一件事来了。” 单世骅见他说的郑重,问道:“掌柜有什么事?”那掌柜道:“说来真是该死,小的有限不识泰山,方才代理帮主韦大侠,就是在小店打的尖……” 他说的韦大侠,当然是蓝君壁了! 单世骅没待他说完,急急问道:“他什么时候过去的?” 那掌柜道:“没多少工夫,不过顿把饭的时光。” 欧老头目光一注,道:“可是一位姑娘和他同行么?” 那掌柜想了想道:“韦大侠坐的是一辆马车,就停在小店门首,只是放着车帘,小的没瞧清楚车上是不是还有一位姑娘,但韦大侠吃过酒饭,还买了包子、卤菜,带到车上去,想来车上自然有人了。” 欧老头点点头。 那掌柜低声说道:“单护法,小的要报告你老,小的在酒馆里当了二十多年伙计,多少也懂得些江湖门槛,方才好像有两批人跟踪着韦大侠的车子下去。” 单世骅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那掌柜道:“先是两个穿灰衣的老头,远远跟着马车来的,小的坐在柜上,看的最清楚也没有了。”韦大侠的马车,在小店门首停下来之后,那两个灰衣老人就有一个飞快的走了,另一个却在远处徘徊不去,小的就起了疑心,那时还不知道这马车是韦大侠的……” 他咽了下口水,续道:“后来又有一男一女,前来打尖,问小的有没有看到一辆马车打这门口经过?小的告诉他们马车就在小店打的尖,那男的就问车上是什么人?小的据实说了。 那女的喜道:“那准是韦大哥了。”他们匆匆忙忙的吃了碗面就走。小的听帮里弟兄说过代理帮主韦大侠的模样,再听他们一说,才知道方才在小店打尖的竟然就是韦大侠。” 单世骅、欧老头没再说话,吃毕酒饭,别过掌柜,就匆匆上路,赶到胡岭咀,正好辣手云英张曼被灰衣老人暗使毒药,迷昏过去。 梅花剑张君恺急得手足无措,只好依照灰衣老人说的办法,把妹子仆卧地上,自己守在她身边。 单世骅、欧老头都是久在江湖走动之人,眼看前面路上挡着一方巨石,路旁停了一辆空车。一个红衣少女仆卧在地,一个青袍汉子愁眉不展的守在她身侧,这情形显然出了岔子! 欧老头曾在泌姆山土地庙,见过梅花剑兄妹,一眼认了出来,开口道:“你是武当门下的张大侠吧?令妹怎么了?” 梅花剑张君恺自然也认出来的是南海门的金臂神将欧桓,连忙拱手道:“原来欧老人家赶来了,在下兄妹在宁都附近,发现有人跟踪韦宗方韦兄的马车,一时不知对方企图,就一路尾随下来。不料这批人竟然是毒沙峡的高手,在下兄妹赶到之时,韦兄业已失手被擒,贵门束姑娘和韦宗方同行,也被他们掳去,舍妹就是中了他们弹指之毒,昏迷不醒。” 欧老头怒嘿一声道:“他不是韦大侠,只是个假冒韦大侠的人。”他不愿多说,望了地上的辣手云英一眼,接着道:“令妹中毒似不深,老朽身边还有一槽解药,张少侠替令妹抹在鼻孔中,少时可苏醒。” 一手抱着韦宗方,一手探怀取出一个小小磁瓶,递了过去。 张君恺因韦宗方脸上易了容,自然认不出来,口中谢一声,接过药樽。 欧老头问道:“少侠看清贼人是何等模样,往那里去的?” 张君恺道:“他们是四个灰衣老人,朝西去的。” 欧老头听他说的和那掌柜相同,这就道:“老朽失陪。” 说完,和单世骅两人匆匆朝西追去。 张君恺只听老头说了句“被擒的不是韦宗方,是个假冒之人”,连问都无暇多问,两人已经奔出老远。他望着两人身形,低下头去,看看他妹子,笑道:“就凭这句话也已经够了,和南海门束姑娘走在一起的,并不是韦宗方啊!”—— 第五十章 误打误撞 却说金臂神将欧桓和铁判单世骅两人,一路朝西奔行。因对方有四个灰衣老人走在一起,目标较为显著,沿途只要询问客店伙计,或是沿大路的饭馆,果然有人看到这四个老人护送了一双青年男女,向西而去! 据说那一男一女,是他们少主人,路上得了急症,赶回家去的,两人这一追,可追远了,由江西迫入湖南,由湖南追入了广西! 欧老头只知毒沙峡在勾漏山中,单世骅却连毒沙峡在勾漏山都不知道,两人赶到勾漏山就再也打听不出前面四个灰衣老人的踪迹,向山居人家询问,也回说从没听过毒沙峡的地名。 欧老头怒哼道:“咱们一个峰、一个山壑挨个踏过去,那怕找不到这鬼地方?” 单世骅和他一路同行,已知这位金臂神将,上了年纪,火气却不减少年,闻言苦笑: “老前辈,偌大山区,峰峦何止上干,真要挨个搜索,只怕不容易呢!” 欧老头双目炯炯,问道:“依你老弟,该当如何?” 单世骅道:“在下之意,毒沙峡既然叫峡,一定是个峡谷……” 欧老头道:“老弟说得不错,两山之间,谓之峡谷,咱们光找峡谷,就省了一半力气。” 单世骅道:“峡谷而叫毒沙,定是人迹不到之境。” 欧老头大笑道:“对,对,咱们专找人迹不到的峡谷,又省了一半力气。” 单世骅说了两句话,都被他拦了过去,只好接着说道:“老前辈别急,在下话还没说完,据在下想来那毒沙峡虽在人迹不到之处,但他们既在江湖出现,而且又有问鼎中原之心,羽党定然不在少数。一日之内,必有若干人进出,咱们只要选择一处可以看清四下情形的高峰,来个守株待兔,定可发现他们进出的人,毒沙峡也就找到了。” 欧老头大笑道:“老弟此计大妙,咱们就这么办。” 两人计议已定,就选择了一座峻拔高峰,攀登而上,这座高峰,远出诸峰之上,纵目远眺,数十里情形,尽收眼底。 两人找了一处避风的石崖坐定下来,欧老头放下韦宗方,抡目四顾,笑道:“单老弟,找到毒沙峡,你也只要在附近找一隐蔽所在,守护韦大侠等候老朽,不用冒险深入,老朽一个人进去,就不易被人发觉,救人也较为容易。” 单世骅知道他说的确是实情,毒沙峡高手如云,他一个人进去,行动上自然方便得多,这就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极是……” 话声未落,只见欧老头霍地站起身目注东首,说道:“来了,单老弟快瞧,那不是两条人影?” 单世骅顺着他手指瞧去,那只是两点极小的黑影,在山林之间,宛如星丸跳跃,飞驰极速!心头暗暗惊凛,付道:“毒沙峡果然卧虎藏龙,就以这两人的轻功来说,不知要高出自己有多远?” 那两点黑影一路疾掠,但奔到一处山拗,忽然隐去不见。 欧老头全神贯注,说道:“单老弟,那里好像是一座峡谷!” 两条黑影投入之处,相距少说还在一二十里之外,单世骅那里看得清楚? 欧老头瞧了一会,回头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单世骅道:“老前辈看清楚了?” 欧老头笑道:“自然看清楚了,那谷外左首是一道山涧,水势极急,谷口似乎有许多乱石……” 单世骅听的暗暗钦佩,自己远远望去,只能看到那座山峰,连峡谷都没看出来,这位老前辈却连谷口的乱石都瞧到了,目力之强,委实非同寻常! 两人走下山峰,就由欧老头领先,朝东首那座峡谷寻去。不过顿饭光景,便已奔近峰下,果然是一座峡谷,左首一道宽阔的山涧,水势奔腾极急。谷口乱石纵横,杂树丛生,刚好把峡谷人口堵住,如若是从山势看去,决难发现里面是一座峡谷。 欧老头奔到谷口,驻足端详了一回,嘿然笑道:“就凭这点阵法,也想挡得住人?咱们南海雷岭布的阵法,就不知比它高明了多少倍?”说到这里,把韦宗方交到了单世骅手上,一面说道:“单老弟,你跟在我身后,看我举步,你也举足,不可走错一步。” 单世骅道:“在下自当谨记。” 欧老头不再说话,当先朝乱石丛中走去。 单世骅跟他身后,亦步亦趋走进去,原来在这杂树丛生的乱石之间,果然有着曲折迂回的小径。而人入谷之后,经过两个转折,但见眼前怪石嵯峨,纵横林立,路险难行。 欧老头略一辨认,就领先步入石阵,那知走了一阵,忽然发现眼前阵法布置,比自己知道的繁复得多,不由回身瞧去,那知就在这片刻工夫,来时门户,业已全失,心头不觉大惊! 单世骅抱着韦宗方,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停下步来,满脸都是惊愕神色,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莫非发现了什么事吗?” 欧老头摇摇头道:“不瞒老弟说,这谷中石阵,外表看来和咱们雷岭布置相似,但门户变化,却又不尽相同,唉!老朽平日从不注意这些,要是咱们姑娘在这里就好了,她博览群书,对阵法机关,懂的可多着呢!” 单世骅虽然不懂阵法,但江湖上走久了,听的自然不少,这就说道:“老前辈觉得门户不同,咱们不如退出去再作计较的好。” 欧老头苦笑道:“老弟说的谈何容易,咱们退路已迷,只有前进,真正到了迷失方向,老朽拼着耗些气力,索性把它一齐毁去,看看还困得住咱们不?” 说话之时,人已继续朝前行去,这一阵急走,居然给他走对了门户,穿出山谷夹道,前面出现了两条叉路,一南一北,各自绕着峰脚而去。 中间竖立着一方木牌,上为:“游人误入此峡,前行凶险,循原路退出,自可无阻。” 原来两人身前只有两三丈开阔的一小块平地,再朝前去,一南一北两条山径上,依然怪石嗟峨,纵横林立,显然这两条山径,各有阵法布置。 欧老头回头道:“果然是毒沙峡了!既已至此,老弟还是随我进去的好。” 单世骅点头道:“老前辈只管请先。” 欧老头瞧瞧方向,举步朝北首一条山径上走去。此处山径,幽逢盘曲,无疑较前面谷口繁复了许多,两人一路前行,那知走了顿饭光景,居然发现又复到了原处。 欧老头走的火趁,呼的一掌,朝身前一棵石笋上劈了过去!他含怒出手,这一掌的咸势,果然非同小可,但听蓬然巨震响处,石屑飞溅,一棵高与人齐的石笋,接着就是“喀” 的一声,齐腰折断! 单世骅看的暗暗咋舌,就在此时,只听南首那条山径上,同样响起蓬蓬两声巨震,接着忽听南首峰上飘来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什么人敢毁我石阵?” 话声未落,只听北首峰上,也同样飘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敢毁我石阵?” 这两句话,南首峰上飘下来的,声音洪亮,北首峰上飘下来的,声音较为低沉,单世骅跟在欧老头身后,只当是山谷的迥音,也并未在意。 欧老头大笑道:“你这些玩意,挡得住旁人,如何挡得住我欧大佬?” 左手朝前一推,又是“呼”的一声,一股劲急无侍的狂飚,朝前直卷过去,但听一阵哗啦啦巨响,堆在山路上的一大堆乱石,被他掌风扫卷,飞滚出数丈之外! 掌风扫过,乱石堆中,忽然走出一个矮小枯瘦的黑衣老人,面情橘诡,站在两人面前厉声道:“你这老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闯到老夫峡里来,毁我石阵,难道嫌命长了?” 欧老头问道:“这里是不是毒沙峡?” 矮小老人道:“莫管这里是不是毒沙峡,我只问你毁我石阵,该当如何?” 欧老头大笑道:“原来这里果然是毒沙峡了,我嫌这些石头碍路。” 矮小老人怒声道:“现在老夫碍不碍路?” 欧老头道:“自然碍路了。” 矮小老人道:“很好,那你不妨也打一掌试试看?” 欧老头道:“正有此意。” 矮小老人似是甚怒,嘿然道:“你先接我一掌。” 他蓄势已久,话声出口,右手一扬,迎胸拍出一掌。此人掌力阴柔,丝毫不带风声,但一股暗劲已先掌势直逼而来。 欧老头右手一抬,硬接对方一掌!两人所修内功,路数大异,金臂神将欧桓以阳刚之力见长,发掌出掌,讲求碎石裂碑的威势。而对方这个矮小黑衣老人练的却是阴柔劲力,出手无声无息,在外形上,很难看出他功力造诣的深浅。 两人一掌接实,欧老头但觉自己掌力,和对方一接之际,忽然被一股阴柔之力,化解了开去。心头不觉吃了一惊,忖道:“此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内功造诣,大非易与。” 矮小老人感到欧老头内力强猛,竟然被震的心神动撼,口中嘿了一声,脚下移动,向后退出一步。其实他是被欧老头掌力震退出去的,但欧老头的掌风,已被他无声无息的化解开去,是以欧老头一点也瞧不出来。 两人互以内力拼了一掌之后,彼此都知遇上了从未遇到过的劲敌,谁也不敢稍存大意之心。 欧老头也后退了一步,回头朝单世骅道:“单老弟,你退后些,老朽倒不信他能接我几掌?” 单世骅抱着韦宗方,和欧老头原也相隔有五六尺距离,闻言答应一声,立时朝后跃退,这一跃退,正好回到了两条叉路中间。瞥见朝南去的那条山径上,也有一个黑衣枯瘦老人挡着去路。 枯瘦老人对面,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蓝袍汉子,两人相距五尺,各自虎视眈眈的凝注着对方。蓝袍汉子身后,站了一个身材苗条的黑衣女子,一手按着剑柄,静静的瞧着两人。 单世骅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两人也动上了手,似在拼内功?” 心念方动,但见两人身腿微屈,蓝袍汉子右脚徐徐移动,换了一个方位。那枯瘦老人同样向左移出。一个向右,一个向左,同时徐徐移动脚步,他们移动虽极缓慢,但看去却是十分吃力。两人炯炯目光,互相注视,谁也不敢丝毫分心。 单世骅久走江湖,自然知道这两人看去极是平静,丝毫没有惊险,但其实双方此刻正在各凝功力,不发则已,一发之下,就如石破天惊,胜负立判。 就在此时,猛听自己这边,那矮小黑衣老人大喝一声:“老儿,你再接我一掌!” 单世骅急忙收口目光,朝自己这边看去。 敢情两人已经拆了几招,因为矮小黑衣老人出掌无声,是以听不到什么声息,但矮小老人却被欧老头逼的连连后退。此刻已经从原先站立之处,退出七八尺远。只见他黑袍鼓动,表情更显得狞厉,随着喝声,双手在胸前一圈,全力推出。他这一招在出手之际,吐气开声,定是用了十成真力,但掌风出手却依然并不凶猛,看去轻飘飘的甚是柔和! 金臂神将欧桓功力入化,经验何等广博,在动手之初,就已看出此人武功路数,以阴柔专长。哈哈一笑,身一稳,气聚丹田,双掌平胸,直等那股柔风拂近身前,双掌突然往前推去,但听一阵狂啸,掌风势若狂飚,席卷而去! 那矮小老人发出的一股柔和掌力,乃是他凝聚了九成以上功力,全力一击,满以为这一招上,多少也可给欧老头一个厉害!那知双方掌风乍接,陡觉心神大震,自己一股潜力,竟被对方刚阳劲的掌风震散,真气反震,一股强大掌风,直逼过来,脚下浮动,再也站不往,登登的朝后直退了五六步,血气翻腾,几乎跌坐下去。 矮小老头一脸橘笑,道:“老夫要向你说明一点,老夫掌风之中,含有奇毒,你我硬拼五掌,中毒已深,若无老夫独门解药,一盏茶之内,毒性就要发作了!” 欧老头洪声笑道:“你当老朽怕毒?” 矮小老人望了他一眼道:“阁下功力深厚,不失为老夫数十年来仅遇的高手,但老夫不信你内功已到了百毒不侵之境。” 欧老头仰天大笑道:“老朽生就不畏奇毒,你不信就算了。” 矮小老头怔得一怔,阴笑道:“天下虽大,没有不畏奇毒之人。” 欧老头还未开口,突闻身后“蓬”的一声,传了过来,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单世骅好端端摔倒在地上,不觉嘿然问道:“是你偷放剧毒,暗算了他?” 矮小老人道:“此人在老夫第一掌出手之时,因相距较近,已吸入毒气,老夫几时暗算他了?” 欧老头怒哼一声,纵身后跃,掠到单世骅身旁,只见他双目紧闭,果然是毒发昏迷,这就抬目道:“你独门解药呢……” 话声未落,又是“蓬”“蓬”两声,从右首传了过来!接着只听一个洪大的声音笑道: “小子,你们也只有这点能耐?” 欧老头心头大奇,回头瞧去,只见往南去的山径入口处,也有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乱石丛中,大步走出一个黑衣枯瘦老人! 欧老头目光何等锐利,这一瞥之下,立时认出摔倒地上的一男一女,自己在泌姆山土地庙见过。是天杀娘门下的大弟子甘瘤子,和他师妹柳凌波! 那枯瘦老人一脸诡笑,提着双手,正待朝两人抓去!欧老头那能容他下手,一提真气,身形平直飞射过去,口中喝道:“滚开去!” 人随声到,身还未落,左手一掌,悬空推了出去。 双方相隔,少说也有四五丈距离,那枯瘦老人虽已看到欧老头从北首山径上倒跃而出,但没想到他身法会有这般神速,声到人到,悬空朝他发掌击来,喝声入耳,陡觉一阵劲风,已袭到身前,心头不觉暗暗一惊! 但这个枯瘦老人武功亦自了得,仓猝之前,横臂发掌,朝前封出,口中洪声笑道:“回去!” “蓬”……这一掌,两人手掌,击个正着,两人身前顿时激起一阵狂飚! 枯瘦老人口中惊“啊”一声,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 欧老头身子悬空,一阵狂风吹得他衣袂往后直飞,人却笔直落到地上,身子纹风不动。 但他心头也不禁暗暗一震,忖道:“此人随手一掌,劈出的阳刚之劲,如论功力造诣,少说也有自己七成左右,只怕武林中能胜得过他的人,已是不多,毒沙峡有这等高手,倒是不可轻视。” 那枯瘦老人被凌空飞来的欧老头一掌震退后,心头更是骇异,目注欧老头,冷冷喝道: “你自以为武功很高么?” 欧老头笑道:“大概不会比你差吧?” 枯瘦老人嘿然道:“可要再试上一掌?” 欧老头道:“自然可以。” 枯瘦老人冷笑一声,右手缓缓举了起来,原来他在这几句话的功大,已暗暗运集功力,但见他那只枯瘦无肉的右掌,渐渐色呈暗红! 欧者头目光一瞥,心中暗暗忖道:“原来此人练成了近似‘三阳功’一类的外门毒功!” 要知“三阳功”乃是内家正宗上乘功夫,必须先以“三阳真气”人手,没有数十年若修断难练成;一旦练成,可说无人能挡。千百年来,只有练成“三阳真气”的人,至于“三阳功”这门功夫,却从来未曾有人练成过。对方这位枯瘦老人的手掌,色呈暗红,自然是外门毒功了。 却说那枯瘦老人右掌缓缓举起,正待发掌,忽然抬目问道:“老儿,你是从北首山径上退出来?” 欧老头道:“不错。” 枯瘦老人道:“你和我师兄动过手了?” 欧老头道:“不错,对过五掌。” 枯瘦老人点点头,举起的手掌,竟自收了回去,道:“那就用不着老夫动手了。” 欧老头道:“不动手也好,朋友只要把这两人中毒的解药留下就是了。” 枯瘦老人突然面露橘容,洪声大笑起来。 欧老头道:“朋友觉得如此好笑吗?” 枯瘦老人冷哼一声,道:“老夫从不和将死之人,多说废话。” 说完转身欲走。 欧老头怒喝道:“站住,你不留下解药,要走只怕不容易呢?” 枯瘦老人突然转过身来,目光一闪,问道:“老儿,你知不知道老夫何以对你不肯出手的道理?” 欧者头道:“这个我倒不知道,大概你有自知之明吧?” 枯瘦老人脸现郁怒,厉声道:“老夫和师兄相约,入峡之人,只要他动过手的,老夫就不再出手,同样和老夫动过手的,他也不再出手。” 欧老头道:“那是为了什么?” 枯瘦老人道:“因为人只能死一次,没有死两次的。” 欧老头哈哈大笑道:“你们倒是自负得很!” 枯瘦老人冷冷道:“不死于阴毒,则死于阳毒,数十年来,还从未有人逃得过都峤二老毒掌。” 欧老头道:“这么说来,老朽倒是唯一不死的人了。” 枯瘦老人似是不信,抬目问道:“师兄,这老儿……” 欧老头回头瞧去,只见那矮小老人依然站在那里,并未走开,闻言点点头道:“他确实和我对了五掌,他说他生来就不畏奇毒,但直到现在还不见他毒性发作,看来倒是可信了。” 枯瘦老人道:“小弟不信天下有不畏奇毒之人。” 欧老头道:“你何不亲自试试?” 枯瘦老人道:“老夫正有此意!” 欧者头道:“很好,我把他们放到一起,再动手不迟。” 说完,一手一个把甘瘤子、柳凌波两人提起,纵身而退,和单世骅放到一起。 他一碰到两人身上,但觉他们身上炙热无比,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突然想到韦宗方身中寒毒,全身冰冷,自己何不把两人放在韦宗方身边,也许可以减少他们身上炙热。 那知伸过手去,但觉单世骅的身子,也遍体冰凉,只是比韦宗方稍好了一些,不觉朝矮小老人间道:“我这朋友,中了你什么毒,身子这般冷法。” 矮小者人阴笑道:“他被老夫九阴毒掌风扫中,自然是寒毒了。” 欧老头听他说出“寒毒”两字,心头不觉一动。 枯瘦老人右掌又缓缓举了起来,喝道:“老儿准备好了么?” 欧老头笑道:“你只管发掌就是了。” 口中说着,心里未尝不深具戒心对方这类似“三阳功”的门外毒功,自己能否接得下来,还在未定之时,暗暗吸了口真气,已把全身功力,运集双掌。 枯瘦老人冷冷一嘿,突然一掌迎面劈来。 欧老头双目注视对方,但觉他劈来掌势,堪堪扬起,就有一股炙热掌风,透掌而出,但因对方掌势还未到身前,不好迎击出去,只是凝立不动。 枯瘦老人击到半途,突然一招手收了回去,就在这一收之势,跟着遥遥劈出第二掌。这一掌出手,顿时有一阵刺耳啸声,应掌而生,一股奇热的气流,直向身前撞来。 欧老头大喝一声:“来得好!” 左掌斜托,朝外一引,右手五指直竖,遥劈过去,他功力深厚,一团罡风,势若奔雷,双掌未接,已把枯瘦老人的炙热掌风,抵消了大半! “蓬……”两股掌风在空中爆出一声奇响!双方推出的掌势,自然奇快无比,快要接实之时,枯瘦老人已然觉出不对! 欧老头这一记掌风,竟然把他“九阳毒掌”悉数挡了回来,不禁大吃一惊,再待收手,已是不及!“拍”的一声,双掌接实,枯瘦老人这一掌宛如拍在铁石之上,震得他一条右臂隐隐发麻! 这原来雷光石火般事,他发觉不对,立即乘势使了个身法,斜飞开去,但依然感到心神一震,口中闷哼一声,身形顿然落地,站不住脚,连退了四五步。 欧老头哈哈一笑,道:“你能十十足足接下老朽一掌,在武林中,已是罕有对手了!” 枯老头双目圆睁,骇异的道:“你到底是谁?” 欧老头道:“你只是要试试老朽是否不畏奇毒,何用问名道姓?” 枯瘦老人脸现郁怒,冷森的道:“老夫还是不信。” 欧老头道:“你不是已经试过了么,老朽在你毒掌之下,不是安然无恙么?” 枯瘦老人道:“老夫兄弟的毒虽是含有奇毒,但如练成道家护身罡气一类功夫的人,自可无碍,那是因为毒气无法侵入,不是不畏毒掌……” 欧老头笑道:“你是说我有罡气护身?哈哈,老朽就是生来不畏剧毒之人。” 枯瘦老人道:“你可敢和我赌上一赌?” 欧老头道:“如何赌法?” 枯瘦老人目光一抬,指着地上受伤四人,道:“他们都是你朋友?” 欧老头道:“不错。” 枯瘦老人道:“咱们就以他们作赌注,要是老夫兄弟输了,就替他们治好伤毒。” 他只当韦宗方也是伤在他师兄“九阴毒掌”之下的,是以说出替四人疗治好伤毒的话来。 欧老头道:“就这么办,你们要如何个赌法,划出道来,欧大佬一定奉陪就是。” 枯瘦老人吃惊的道:“你是金臂神将欧桓?” 欧老头笑笑道:“差不多。” 矮小老人道:“咱们兄弟和你南海门,河水不犯井水,你找到咱们头上来,那是为了什么?” 欧老头道:“你们峡主把咱们姑娘劫来了,你想老朽是干什么来的?” 矮小老人道:“胡说,都峤山,流沙谷,只有老夫兄弟两人,谁劫持你们姑娘?” 欧老头道:“这里不是毒沙峡?” 矮小老人道:“自然不是。” 欧老头怒道:“你方才怎不早说?” 矮小老人冷声道:“老夫为什么要早说?你找毒沙峡的人,为什么要找上咱们流沙谷来?既然找上流沙谷,都娇二老只有接待下来了。” 枯瘦老人间道:“欧大侠现在还想不想赌?”他说到这里,不容欧老头回答,接着冷冷的道:“不过以你欧大侠的名头,既然说出来了,我想自然要赌一赌的。” 欧老头心中暗想:“此刻单世骅和甘瘤子师妹都已中毒昏迷,要他们取出解药来,自然得和他们赌上一赌。”心念转动,不觉呵呵笑道:“欧大佬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两位只管出题目,老朽无不奉陪。” 枯瘦老人嘿然道:“老夫划出道来,只怕你欧大侠不敢答应。” 欧老头目射奇光,仰首笑道:“普天之下,我欧大佬还没有不敢打赌的事儿。” 枯瘦老人脸露橘笑道:“欧大侠威震天南,老夫想和你打个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打赌之法。” 欧老头道:“朋友请说。” 枯瘦老人道:“老夫兄弟,虽是同门学艺,但因各有所擅,取法互异,数十年来,练成了性道极端不同的两种毒药,欧大侠自称不畏奇毒,若能服下老夫兄弟两颗毒药,经过一盏热茶之后,仍然无事,咱们就承认眼输。” 欧老头没料到他会想出这样一个打赌的办法来,不禁呆了一呆,半晌没有说话。 枯瘦老人冷冷笑道:“老夫早就料到欧大侠不敢答应的了。” 欧老头道:“老朽从未听说过打赌吃毒药的。” 枯瘦老人橘笑道:“就是从未有过,咱们才要打赌,欧大侠不是不畏毒的么?” 欧老头心中暗暗付道:“自己几天之前,才服过一颗南海门的解毒圣药‘辟毒金丹’,百日之内,可以诸毒不侵,但那是指无意之中沾染上毒物,可没叫你吞服人家特掣的毒药,不但是特别练掣,而且还是两种性道完全相反的毒药。 ‘辟毒金丹’善解剧毒,如果在吞服了他们两颗毒药之后再服,也许不成问题,但‘辟毒金丹’是早在几天之前服下去的,它已经替自己解去剧毒无比的‘蓝家毒针’之毒,体内馀留的药效,不知是否还能再解他们两人的两颗毒药?” 只听枯瘦老人道:“欧大侠可是想翻悔了么?”—— 第五十一章 毒云出峡 欧老头道:“打赌的题目,要双方同意,老朽答应过你么?” 枯瘦老人冷冷一笑道:“欧大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了?” 欧老头道:“我说过什么?” 枯瘦老人道:“欧大侠说过老夫划出来的道,你无不奉陪,那就承认老夫无论出什么题目,你都是同意赌的了。” 欧老头老脸一红,点点头道:“算老朽同意你说的赌法吧!” 枯瘦老人道:“其实你不打赌也没关系。” 欧老头道:“此话怎说?” 枯瘦老人道:“咱们的赌注是他们几个身中伤毒之人,欧大侠若是取消打赌,老夫兄弟自然不会替他们治疗的了。” 欧老头怔了一怔,心想:“他这话说的有理,取消打赌,他们自然不肯替中毒的人解毒了。”心念转动,不由呵呵笑道:“老朽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赌就赌吧!” 矮小老人冷笑道:“欧大侠还是不要以身试毒的好,咱们兄弟的两颗毒药,性道相反,同时服下,就无药可解……” 欧老头是个倔强的人,经不得人家当面相激,不觉大声道:“拿来,老朽就是毒死了,也不会要你们抵命。” 枯瘦老人一脸诱笑,探手人怀,摸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一颗梧桐子大的朱红药丸,徐徐说道:“这是老夫的南极丹。” 矮小老人也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倾了一颗黑色药丸,说道:“这是老夫的北极丹。” 欧老头呵呵笑道:“老朽不信真能毒得死我。” 伸手接过,把两颗药丸一下纳入口中,吞了下去。 枯瘦老人脸含橘笑,望了矮小老人一眼,两人一语不发,各自后退了一步。 欧老头瞪目道:“你们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枯瘦老人诡笑道:“欧大侠服下老夫兄弟练掣各走极端,霸烈无比的毒药,一盏热茶时间,即将发作……”话到此处,倏而住口不言。 欧老头道:“发作了如何?” 枯瘦老人又后退了两步,道:“药性发作,势必癫狂而死。” 欧老头仰天大笑道:“老朽不信……” 话声未落,突然脸色一变,席地坐下,缓缓阖上眼睛,运功调息。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欧老头堪堪跌坐下去,正在运功之际,身子忽然起了一阵剧烈的抖动,平空跃起三尺来高,又砰的跌了下去。 枯瘦老人和矮小老人,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两步。两人四道目光只是注视着欧老头,只见他须发戟张,汗出如注,敢情他仗着修为功深,正在竭力运功,抗拒体内两种完全相反而已经发作的毒性。 枯瘦老人看了一阵,抬目道:“此人已经无救了!” 矮小老人点点头道:“两极丹是咱们练习独门毒功外用之药,毒物何等霸道,不能入口之物,只要一粒入口,就已无救,可笑这老儿一口吞了两粒,那还有命?” 枯瘦老人道:“咱们可以回去了。” 矮小老人道:“不错,咱们可以走了。” 枯瘦老人躬身一礼,道:“师兄请。” 矮小老人抬抬手道:“师弟请。” 两人转过身子,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各自朝山径上行去。 枯瘦老人走出几步,突然住足,叫道:“师兄,咱们着了这老儿的道!” 矮小老人闻声停步,略一运气,立时脸色大变,怒哼道:“这老儿原来也是用毒能手,居然在咱们身上,不知不觉被他做了手脚!” 枯瘦老人脸上肌肉痉挛了一下,道:“师兄可觉得毒性已经发作了么?” 矮小老人哼了一声,道:“不错,来得很快!” 他正待举步,突然一跤跌倒地上。 枯瘦老人吃了一惊,只觉双脚一软,举步艰难,也缓缓坐了下去,口中叫道:“师兄,这是什么毒药?” 只听有人阴笑一声,接口道:“你说对了!” 随着话声,从一块大石后面,闪出一个白髯老人,此人身穿一袭宽大黑袍,面含微笑,手持竹杖,缓缓朝两人走过来! 枯瘦老人双目直视,嘶声道:“毒沙峡主!” 矮小老人神色狞厉,喝道:“二十年来,咱们兄弟信守前言,始终未离开此谷一步,峡主何以自毁诺言,乘机暗算咱们兄弟?” 白髯老人橘笑道:“两位认识老夫,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他缓缓走到两人身边,接着说道:“现在老夫取消前言,要请两位出山,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枯瘦老人等他走近,突然嘿一声,扬手一掌,劈了过去,他练的是阳刚掌力,一掌出手,足可裂石开碑,那知劈出去的掌力,竟然丝毫也没有劲风,力道尽失。 白髯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对两位并无恶意,但两位若要激怒老夫,那是自讨苦吃了。” 矮小老人目注白髯老人,厉声道:“你……不是毒沙峡主。” 白髯老人道:“老夫如何不是?” 枯瘦老人大笑道:“你若是毒沙峡主,自然知道当年咱们如何约定的了?” 白髯老人道:“当年是如何约定的?” 矮小老人接道:“咱们兄弟昔年受峡主礼聘,担任护法之职,因与副总护法毒手天王龙在天意见不合,愤而离去,当日峡主以咱们兄弟既在峡中任事,就不能任意离去,因此指定咱们兄弟居住在此谷。曾说他一天不死,咱们就一天不准出谷,但也严禁毒沙峡的人擅人此谷,目前龙在天已然当上了总护法,咱们自无再返之理。” 枯瘦老人接口道:“咱们既非被峡主囚禁于此,你取消前言这句话,就有了破绽,何况朋友真要是毒沙峡主,也算是咱们旧日主人,进入此谷,就毋须隐身施毒,宜等咱们毒性发作,再现身相见。” 白髯老人点点头笑道:“不错,老夫确实不是毒沙峡主。” 矮小老人道:“那么朋友假冒毒沙峡主,究竟是何居心?” 白髯老人阴笑一声,道:“老夫此来,确实为了敦请两位出山,并无恶意。”说到这里,哈哈一笑道:“毒沙峡主曾说他一天不死,你们就一天不准出谷,两位这就上了大当。” 矮小老人道:“咱们兄弟如何上当?” 白髯老人道:“毒沙峡主老的死了,新的继任,永远是这身装束,你们一辈子也莫想出谷去了。” 矮小老人道:“咱们兄弟久居此谷,原有终老此谷之意,并不想再出去了。” 白髯老人口气一顿,又道:“两位认为老夫这身打扮,是假冒毒沙峡主么?” 枯瘦老人道:“难道不是?” 白髯老人哈哈一笑道:“你们可知当年毒沙峡主那身装束,也是假冒别人的么?” 矮小老人道:“这老兄倒是闻所未闻。” 白髯老人道:“两位当时身为毒沙峡护法,知不知道毒沙峡主究是何人?” 矮小老人道:“这个咱们也弄不清楚。” 白髯老人得意一笑,道:“他就是毒剑谷胤。” 枯瘦老人望了矮小老人一眼,疑信参半的道:“毒沙峡主会是毒剑谷胤?他当年在江湖上已是极负盛名的人,何用再自称毒沙峡主?” 白髯老人目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毒剑谷溉从南海逃出,流窜至此,无意中在毒沙峡中遇上了九毒神君……” “九毒神君!”矮小老人吃惊道:“昔年九毒神君,就在毒沙峡?” 白髯老人续道:“神君和他一见如故,延入峡中,不料谷老贼却觊觎神君一部毒经,又觊觎毒沙峡基业,终于下手杀害神君,以毒沙峡主自居,他那身装束,就是假冒神君的了。” 矮小老人道:“毒剑谷胤假扮九毒神君,想是为了统率毒沙峡的人。” 白髯老人道:“正是如此。” 枯瘦老人道:“听朋友的口气,像是九毒神君一派的人。” 白髯老人道:“神君就是老夫先师。” 枯瘦老人暗暗一惊,间道:“朋友如何称呼?” 白髯老人道:“老夫九毒教主。”说到这里,突然面容一肃道:“毒剑谷胤已死,两位不出此谷之约,业已解除,老夫意欲敦请两位,担任本教左右护法,不知尊意如何?” 矮小老人道:“教主这般敦请法子,老夫兄弟实在不敢领教。” 枯瘦老人接口道:“不错,这是胁逼,那里还是敦请?” 九毒教主道:“两位是指责老夫不该使毒,但老夫如果不把两位留下,如何能与两位唔谈?老夫立时替两位解毒就是了。”说完,大袖一抖,露出鸟爪般五指,屈指朝两人弹去。 都峤二老跌坐地上,但觉一缕异香,钻入鼻孔,精神为之一爽。 九毒教主拱拱手道:“老夫方才多有冒犯,现在剧毒已解,两位运气试试,内腑是否还有徐毒?” 两人其实那里要九毒教主交代,早已暗自试运真气,觉得果然已无馀毒,这就点了点头道:“没有了。” 九毒教主道:“老夫恭迓两位而来,那么就请收拾收拾,可以出山去。” 枯瘦老人怒嘿一声道:“咱们几时答应过了?” 九毒教主听的一呆,道:“两位不是说毒剑谷胤一死,两位就可解除当年誓约了么!” 枯瘦老人洪声笑道:“谷胤死后,咱们兄弟虽已解除出山之约,但咱们并不是非离开此谷不可。” 矮小老人道:“不错,老夫方才已经说过,咱们兄弟久居此谷,已有终老此谷之意,不想再出山去了。” 九毒教主厉声笑道:“老夫已然说出来了,两位不肯屈就,那也不成了。” 枯瘦老人大声道:“老夫就是不答应,你待如何?想和老夫动手?” 九毒教主阴笑道:“老夫毋须动手。” 矮小老人突然脸色一变,低哼道:“师弟,咱们身上之毒,并未解除。” 枯瘦老人心中惊觉,嗔目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毒教主仰天大笑道:“都峤二老,岂是容易对付的人,老夫要是没有防到这一手,岂非纵虎归山了?” 枯瘦老人道:“现在你要怎么样了?” 九毒教主阴笑道:“谷外车马已备,现在就请两位护法上路。”话声一落,回过身去,喝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只见谷口人影姗姗,走进四个长发披肩,年约十六七岁的玄衣少女,朝九毒教主躬下身去。 九毒教主一摆手,指着两人道:“这两位就是本教左右护法,你们还不上去叩见?” 四名玄衣少女果然一齐朝都峤二老躬身施礼,莺声呖呖的道:“教下叩见两位护法?” 九毒教主又说道:“两位护法,中了毒沙峡妖人之毒,身子不能转动,你们可要小心挽扶,送出谷去。” 这倒好,他自己下了毒,推到毒沙峡主头上去了。 都峤二老听的又好气又好笑。 四个玄衣少女答应一声,果然悄生生走了过去,挽扶着两人,出谷而去。 再说欧老头原是仗着自己服过南海门解毒圣药“辟毒金丹”,百日之内,可以诸毒不侵,才敢接受两人打赌,一口气吞下了都娇二老的“南极丹”和“北极丹”。要知这两颗药丸,乃是两人外用的练功之药。 矮小老人练的是寒毒无比的“九阴毒掌”,枯瘦老人练的则是阳刚火毒的“九阳毒掌”。这两种毒掌,顾名思义,就可知道:十足是左道旁门的外门毒功了。 练功之时,需以剧毒药物,涂在手掌上,再以内功吸入掌心。他们取出来的这两颗药丸,就是外用练功之物,不但剧毒无比,而且还配了极霸道的药草。“九阴毒掌”是阴柔寒毒的功夫,配的当然是大冷大寒之药。“九阳毒掌”则是阳刚火毒功夫,配的当然是大火大热之药。 这两种大寒,大热的烈性毒药,只限于外用,自然断断不可入口,欧老头却把药性极端相反的两颗药丸,一口吞了下去,怎不倒翻了五脏庙? 他只觉一股炙热如火,烫澈心肺,另一股奇寒如冰,冷入骨髓。这两股东西,按说一热一冷,一水一火,正好抵消。 那知外用药力,何等强烈,不仅丝毫没有中和,却反而冷者更冷,热者更热,在肚内水火不容,冰炭异势,起了激烈的冲突。 于是欧者头的身子也就起了激烈的颤抖,激烈得痉挛,甚至于不住的朝上蹦了起来。这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报消了,但欧老头的内功精湛,体内又是服过“辟毒金丹”,诸毒不侵。 因此这两股邪恶力道,尽管冰炭异势,在肚内冲突,他依然瞑目跌坐,以意驭气,紧咬牙关,竭力忍受。这样过了顿饭光景,一冷一热两股力道,越来越加厉害。他既无法使它在体内化解,也无法把它们逼出体外,只是翻翻滚滚势如油煎。 以欧老的功力,也已实在难以忍耐了!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方才自己接触到甘瘤子师兄妹两人,觉得他们身上炙热如火,单世骅的身体却又触手如冰。分明他们就是中了火毒和寒毒。 自己如能以无上内功把体内这一冷一热两股药力分开,再以本身功力,度人他们体内,岂不正好以毒攻毒,互相克制?也许可以治好。 心念一动,立即凝神运功,缓缓把两股力道,用真气导引,分注两手,双目乍睁,左右两手分别按到甘瘤子和韦宗方的后心。 催动真气,把炙热气流贯注到韦宗方身上,寒冰气流注入甘瘤子体内。像这般用本身真气,分别贯注到两个人的身上,也只有欧老头这等功力的人,才办得到。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甘瘤子突然吁了口气,睁开眼来,发觉欧老头一手抵在自己后心,一股凉爽无比的气流,在自己体内循行。立即盘膝坐好,运气相合,不消一回,已把体内所中热毒,悉数分解。 此刻欧老头也已感到自己注入韦宗方体内的一股炙热真气,在缓缓推动之下,寒冰之气,业已逐渐消解,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果然有效,心中不觉大喜,真气源源朝韦宗方后心输去。 甘瘤子热毒一解,霍然而愈,欧老头收回左掌,又抵上了柳凌波后心。又过了顿饭时光,韦宗方和柳凌波也同时醒了过来。 甘瘤子守在一旁,急忙说道:“韦兄弟、柳师妹,快运气行功,和欧老前辈的真气会合。” 两人伤毒初解,不敢大意,依言坐好,各自运气调息。 这样又过了一顿饭光景,欧老头双手一收,呵呵笑道:“好了,好了,老朽总算救活了自己,也救活了你们。” 说完,右手迅疾又朝单世骅后心按去。 韦宗方不知自己身中寒毒,已经昏了多日,此时眼看身在一处山谷之中,而且好像都负了伤,心中暗暗奇怪。只是全身经络,甚觉酸麻,一时无暇多问,就继续行气运功,直到单世骅醒来,韦宗方也功行一周,体力恢复了许多,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欧老头功力深厚,连续救醒四人,耗损了不少真气,此刻略经调息,便已恢复,睁目笑道:“你们快运气试试,体内馀毒,是不是都清爽了?” 甘瘤子拱手道:“幸蒙老丈赐救,在下体内馀毒尽去了。” 欧老头朝韦宗方间道:“韦少侠呢,你中的是寒毒,较为厉害,现在如何了?” 韦宗方道:“在下也没事了。” 欧老头得意的道:“这样就好,唉,算来真是侥幸得很!” 韦宗方想了想,向单世骅问道:“单兄,记得我们一起赶路,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单世骅道:“这话可长呢,韦大侠寒毒突发,还是十几天以前的事……” 韦宗方吃惊道:“十几天以前?兄弟好像只是昨天之事!” 欧老头笑道:“少侠毒发昏迷,是在江西古龙岗,如今已到了广西勾漏山了!” 韦宗方听的更奇,还待追问,单世骅已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甘瘤子接道:“咱们就是在路上听说韦兄弟被毒沙峡的人劫持,才一路追寻至此,原来那人竟是蓝君壁!” 柳凌波问道:“欧老人家,方才那老贼呢,他可是逃进谷里去了?” 欧老头笑笑道:“他被九毒教主‘敦聘’去了!” 当下就把自己和都娇二老打赌之事,以及九毒教主把两人请去之事,述说了一遍。 单世骅道:“这倒真是因祸得福,不然韦大侠身中寒毒,只伯一时还不容易治好呢。” 欧老头心急束小蕙安危,找毒沙峡找到都峤山流沙谷来,空自耽误了大半天时光,不觉站起身道:“老朽原来因韦少侠身中寒毒,非咱们姑娘随身所带万年温玉,无法治疗,才和单老弟一路护送而来,如今少侠寒毒已解,老朽要先走了。” 甘瘤子道:“束姑娘被毒沙峡所掳,咱们既然来了,救人之事,自然有咱们一份。” 韦宗方道:“甘大哥说的极是,我们自然和老丈同去。” 欧老头搔了搔头皮,道:“此去毒沙峡救人,人手不宜太多,何况老朽服过‘辟毒金丹多,不畏剧毒,你们……” 韦宗方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就是柬姑娘没有被掳,在下也打算单独前来毒沙峡一探,何况束姑娘被人掳来,在下更是非去不可。” 欧老头道:“韦少侠有什么事,要独探毒沙峡?” 韦宗方苦笑道:“在下家父可能就在毒沙峡中,只是目前还无法证实,且待救出柬姑娘,再作道理。” 欧老头听完,略一寻思,道:“既然如此,那么待找到毒沙峡,大家再商量吧!” 单世骅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走,毒沙峡地势隐僻,只怕一时不容易找得到呢!” 柳凌波道:“毒沙峡纵然隐秘,他们人数不少,总有进出的人,想来也并不难找。” 欧老头大笑道:“单老弟也是这么说,咱们在山顶等了好一回,不料看到的两条人影,却是你们两位。” 几人说话之间,业已走出流沙谷,一路朝勾漏山中奔去。 入山渐渐昏暗下来,大家找了许多峡谷,但毒沙峡还是一点影子也没有,只好在一处峰腰上,找了一个石窟歇脚。 时当快近二更,只听柳凌波低“噫”一声,叫道:“大师兄快瞧,对面山脚下,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了!” 她声音虽低,但大家只是坐着调息,闻言立即睁开眼来,果然对面山脚下,正有一个小黑影,机警的向四外张望。 甘瘤子目光凝注,低声道:“这人好像是毒孩儿,二师妹,你看他从那里出来的?” 柳凌道:“我醒来的时候,因月色甚好,不觉多望了一眼,那时对面山下,半个人影也没有,那知一眨眼,忽然就冒出一个人来!” 话声未落,突见那小黑影纵跃如飞,奔到一株大树底下,纵身一跃,投入浓密的树叶之间,忽然不见。 韦宗方站起身道:“我们过去瞧瞧。” 甘瘤子道:“韦兄弟,且慢……” 突然那棵大树上,一阵扑扑轻响,一头夜鸟被他惊的飞了起来,朝山下另一棵大树上飞去。 柳凌波奇道:“他在这做什么?” 韦宗方道:“毒孩儿年纪虽小,心机极深,他不可能忽起童心,半夜里偷偷的起来探鸟寞吧?” 只听单世骅咦道:“欧老丈呢?” 大家回头瞧去,果然已不见欧老头的影子,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此时,只见那小黑影忽然从树上跃下,接连几纵,刚回到原处,一闪不见。 甘瘤子始终注视着对方,不觉奇道:“难道他们巢穴的出入口,就在对面山下?这就奇了,树林前面,就是通往山外的大路,左首还有一座庙宇,毒沙峡入口,怎会在人迹常到之处,何况这里也没有山峡?” 柳凌波道:“小黑影会不见了?他又不是土行孙,会遁地?” 甘瘤子道:“咱们现在可以过去瞧瞧了……” 话声未落,瞥见对面山脚下,又有一条黑影,冒了出来! 甘瘤子目光凝注着对面山脚,沉吟道:“他们出口,当真会在对面山下?” 那黑影也和先前小黑点一样,现身之后,鬼鬼祟祟向四下打量了一阵,突然拔脚飞奔,一路敢情他跑得太匆忙了,右脚一绊,连布脚都脱了出来!他身子一俯,拔起后跟,又匆匆朝前奔去,但奔出不远,忽然回过身子,又奔了回来。 他这一举动,显得十分奇特,不觉更引起大家注意,只见他奔回原来之处,突然双脚一顿,一个身子,没入土中,忽然不见。 甘瘤子道:“毒沙峡的出口,果然就在对面,咱们这座石窟,居高临下,倒是监视他们行动的好地方!” 石窟前人影一闪,柳凌波一声娇叱,正待扬腕! 甘瘤子喝道:“二师妹,来的是欧老丈。” 韦宗方、单世骅连人影也没有看清,只听欧老头的声音笑道:“咱们总算找到地头了。” 随着话声,已经走了进来。 甘瘤子道:“他们出入口,就在对面么?” 欧老头道:“不错,对面就是有名的白沙洞,他们出口,是在一口枯井之中。” 韦宗方奇道:“毒沙峡,会在枯井底下?” 柳凌波瞧到欧老头手上,好像握着什么,这就问道:“老丈,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欧老头双手一摊,道:“这东西是老朽捡回来的,大家快瞧瞧,上面有些什么花样?” 原来他右手掌心是一块拳头大的山石,左手掌心却是一个小小竹筒。 甘瘤子从他手上接过竹筒,说道:“这好像是飞鸽传书用的,老丈从那里捡来的?” 欧老头道:“甘老弟说对了,这是毒孩儿放出去的飞鸽,被老朽截下来的。” 柳凌波也取过石块问道:“那么这块石头泥?” 欧老头道:“就是方才那人留在路边上的,老朽瞧他形迹可疑,才一并带回来。” 甘瘤子小心翼翼的从竹筒中抽出一个小小纸卷,打了开来,就着月光瞧去,只见纸条上写着:“韦宗方被擒在峡。” 韦宗方看的大奇,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甘瘤子沉吟道:“照这语气看,是向人通风报信,但毒孩儿乃是沙天佑的嫡传弟子,不可能私通外人,那么他是给沙天佑的报告了。” 单世骅道:“黑煞星君沙夭佑在毒沙峡中,地位并不算低,他们擒到了韦宗方,也用不着在半夜三更,以飞鸽秘密报讯。”—— 第五十二章 白沙枯井 甘瘤子点点头道:“单兄说的极是,这可能是毒沙峡内部,也各怀心机,甚至在四大天王中,也互不信任,因此有人擒住了韦宗方,毒孩儿得到消息,就要连夜向他师傅报告了。” 韦宗方道:“在下既非大有名头的人,他们何用如此?” 甘瘤子笑道:“不说韦兄弟如今已在江湖上是无人不知的英雄人物,光是你身上的镂文犀,引剑珠两件异宝,就足以使他们眼红了。” 柳凌波手上捧着一块棱角不平的山石,瞧了半天,递给甘瘤子道:“大师兄,你瞧瞧吧!” 甘瘤子接到手上,正待问话。 欧老头已开口问道:“姑娘没瞧出来?” 柳凌波笑道:“我自然瞧出来了,这贼人多坏?他在凹凹不平的地方,用钢针划着发丝细的小字,还东一个,西一个的,害得我看了半天,才算看懂。” 欧老头道:“石头上有字?这就对了,老朽就是看到这小子假作拔鞋后跟模样,从怀中取出一块石头,放到地上,才转身回去,觉得事有可疑,才把它带回来。” 刚说这里,只听甘瘤子捧着石块,低低念道:“番僧智光,练成毒手印。” “噫!”甘瘤子口中喧了一声,道:“奇怪,这明明是向外。传递的消息,由此看来,毒沙峡好像有人卧底?” 柳凌波道:“有人卧底,也并不稀奇呀,噢,我想最好把这石块放回原处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把它取去?” 甘瘤子道:“这话不错,咱们该把它放回去才好。” 欧老头发现了毒沙峡入口,心头已是极急,从甘瘤子手上取过石块,说道:“老朽这就把它放回原处去。”他抬头望望天色,接道:“此刻已快近三更天了,你们四位就在这里息歇,老朽想进去瞧瞧。” 韦宗方道:“在下和老丈同去。” 甘瘤子道:“既然知道了他们入口,要去自然大家都去。” 柳凌波道:“大师兄,我认为这还是欧老丈一个人去的好。” 甘瘤子道:“二师妹有何高见?” 柳凌波笑道:“今晚只能让欧老丈一个人去。”说完,回头朝欧老头道:“不过老丈只能探路,对里面的路径,越详细越好,对你的行动,越隐密越好,纵然找到束姑娘,纵然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把她救出,也切莫救人。” 甘瘤子笑道:“二师妹,你………” 柳凌波没待他说完,急道:“我自有道理。” 欧老头怔道:“姑娘有什么计划,说出来让老朽听听。” 柳凌波道:“咱们几个人中,以老丈的武功最高,如果光去觑探里面虚实,定可使对方一无所觉,完成任务回来,欧老头点点头道:“这一点,老朽决可办到。” 柳凌波笑了笑道:“但是你如果把束姑娘救了出来,对方一经发觉,必然加强戒备,那么韦少侠要想进去,探听他令尊消息,岂不就棘手了么?”因此,我想了一条计策,既要把束姑娘安然救出,而且韦少侠也可以探出他令尊的消息。同时也不惊动对方,使他们有所警觉,但最紧要的就是老丈今晚只探虚实,暂时不采取行动。 欧老头道:“姑娘这条计策,真要有把握,老朽自然遵命办理。” 甘瘤子道:“我这位二师妹小有才气,她既然这么说了,也许不假。” 柳凌波道:“还有一点,老丈要记住了,他们既以毒沙名峡,说不定里面到处布有剧毒,老丈服过‘辟毒金丹’不畏奇毒,最好也能留心一二,看看那里有毒,那里无毒?” 欧老头道:“这个容易,老朽身边带有试毒针,一探即知。” 柳凌波道:“这样就好,这条计全仗老丈此行,现在老丈可以走了。” 欧老头道:“姑娘还没说出这条计来?” 柳凌波抿抿嘴道:“天机不可泄漏,目前还不到说的时候,老丈可以去了。” 欧老头道:“好,老朽听姑娘的就是了。” 说完身形一闪,掠出洞去,月光之下只见一条淡淡影子,浮空虚掠,去势极快,眨眼之间,已是不见。 甘瘤子赞叹的道:“欧老丈一身功力,只怕比师傅也相差无几了呢!” 柳凌波道:“那不见得,师傅真要施展身法,就是大白天里,也只能看到一条淡淡的影子,这时候月光之下,终究不是大白天。” 单世骅坐在边上,心中暗想:“他们师傅不知究竟是何来历?听他们口气,好像武功比金臂神将欧桓还要高得多!” 韦宗方在上饶安远镖局,听到过天杀娘的声音,但没有看到天杀娘的人,那正是在大白天里,因此听了甘瘤子师兄妹的话,并不觉得惊奇。 大家因欧老头已经进入毒沙峡去了,各自全神贯注,望着对面山脚那口枯井。其实相隔太远,连枯井都看不到,大家目光只是瞧在那块地方附近而已! 约莫过了半个更次,依然不见欧老头出来,大家都感到有些不耐。 柳凌波道:“欧老丈此时还不出来,莫要不相信我的话,出手救人,那就破坏了我整个计划。” 甘瘤子笑接道:“我想不会的,这位老人家为人直爽,去的时候,他既然一口答应,不至于中途变卦。” 单世骅道:“莫非被人发现了?” 甘瘤子道:“那更不可能,以欧老丈的武功,只要留神一些,守衙的人大半是门人弟子,决不会发现他。” 对面山脚,忽然冒起一条人影! 韦宗方道:“欧老丈出来了!” 甘瘤子急忙摇手道:“不是!” 话声未落,只见又是一条黑影,跃了上来。 这时前面那条黑影,业已洒开脚步,飞奔而去。后面那人也施展轻功,疾快朝山外奔去。这两人去的方向不同,但脚下都十分快速,似是急于赶路一般。 四人之中,自然要数甘瘤子内功最深,目力最强,他凝足目光,注视了一会,低声道: “这两人的身手,只比毒孩儿略高,似是毒沙峡的门人弟子。” 柳凌波问道:“大师兄,你看清他们是谁?” 甘瘤子道:“距离大远了,看不清楚他们面貌,只是前面一个穿着一身蓝缎长袍,看去上了年纪,后面一个身穿黑衣,是他们毒沙峡的装束………” 山脚下,又有一条人影,飞腾而起! 这人身法奇怪,才一现身,就箭一般朝山腰掠空飞来。 甘瘤子笑道:“这是欧老丈了!” 话声甫落,只听微风飒然,欧老头已经弯腰跨进石窟,接口道:“你们等急了吧?” 柳凌波忙道:“老丈快坐下来再说,里面情形如何?” 欧老头笑道:“姑娘要老朽办的,幸未辱命,此行收获还着实不小。” 柳凌波道:“老丈没被他们发觉吧?” 欧老头大笑道:“老朽留上点神,当然只有发觉他们的了。唔,姑娘急于想知道些什么,你请先问吧。” 柳凌波道:“我看还是老丈自己说的好,我们问的,未必都是你看到听到的。” 欧老头点点头道:“好,老朽先从人口路径说起,他们似乎有两条出入路径,从枯井下去,只能算是一条秘道,通到他们峡后………” 柳凌波问道:“枯井下面真的会有座山峡么?” 欧老头道:“自然有峡,而且里面还相当宽广,那另外一条路径,大概直通前峡,老朽时间不多,来不及去察看。” 柳凌波问道:“从枯井下去的情形如何?” 欧老头道:“枯井下面是一条黝黑的地道,其中转折极多,约有三里多长,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地上。那是一个岩石剔透玲珑的洞窟,好像假山一般,里面有许多石钟乳,形成大小洞穴,都可以走的通,也最容易使人迷路。穿行洞窟,只要记住进去的时候,每逢洞穴,走最左边一个,出来的时候,走最右边一个,那就不会错了。嗅,还有一点,就是石钟乳上涂有毒粉,进去必须用布蒙住口鼻,而且不可沾上一点,才可无事了。” 柳凌波问道:“再进去呢?” 大家都在凝神细听,只有柳凌波一人发问。 欧老头道:“穿出这座石窟,是一条两山夹峙的峡谷,不到半里来路,地上铺着极细的白沙……” 柳凌波道:“这白沙可是有毒?” 欧老头一拍膝盖,笑道:“姑娘说对了,这细沙就是极厉害的毒粉,不过老朽一路行去,随手攀下山石,每隔一丈,就置放了一块,只要靠右边崖壁下行去,就可通行无阻。”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走出山谷,就是毒沙峡的后山,这里是一片竹林,再下去,就是毒沙峡主居住的毒宫。竹林四周有四五座石屋,那是峡中地位较高的人住的。周围还有许多较大的石屋,那就是手下人住处了。西首峡底,地势偏僻,大概是囚人之处………”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在地上划着峡中的形势,解说十分清楚。 正说之间,突然身形掠起,闪电朝石窟后面扑去,口中喝道:“什么人?” 甘瘤子敢情也已察觉,脸上神色一变,和欧老头几乎是同时站起,但欧老头快了一步,抢在前面扑去。 只听“吱”的一声,欧老头足尖蹴到了一只老鼠,那老鼠受了惊,一下朝洞穴中钻了进去。 欧老头似乎呆了一呆,没有作声。 甘瘤子脸上不期飞过一丝惊奇之色,抬目道:“老丈,没有人吧?” 欧老头道:“是老鼠,那就没有人了。” 甘瘤子心中暗想:“自己明明听到了人的鼻息,难道老鼠的呼吸也和人一样?” 这话他没说出来,因为欧老头既然说没人,当然不会错了。” 柳凌波道:“老丈,你再说下去咯!” 欧老头回身坐上,说道:“蓝君壁好像被他们强迫服下了某种药物,这毒药,说来真是厉害,能使人把心中隐秘,全说出来………” 柳凌波道:“你看到他了?” 欧老头道:“自然看到了,室中只有他和龙在天两人,对面而坐,好像老朋友谈家常一般,龙在天主要目的,原是为了追问他引剑珠和镂文犀的下落,没想到蓝君壁说出来的,竟是他奉九毒教主之命,劫持咱们姑娘之事,老朽去的时候,他正好说到这里。” 柳凌波道:“这消息对龙在天也是非常重要。” 欧老头道:“没错,龙在天根本不知道江湖上有九毒教主其人,更不知道九毒教主网罗高手,蓄意要夺回毒沙峡基业,尤其蓝莘夫和九毒教主已有勾结,更使他吃惊不小。” “哦……”欧老头忽然“哦”了一声,问道:“方才你们可曾见到有两个人从枯井中出来?” 柳凌波问道:“看到了,那是什么人?” 欧老头赫的笑出声来,道:“前面一个是蓝莘夫,后面一个则是龙在天的门人。” 甘瘤子奇道:“蓝莘夫也赶来了?” 欧老头笑道:“当然不是真的,是龙在天手下一名姓刘的护法改扮的。” 柳凌波道:“那是干什么?” 欧老头道:“这两人自然是奉命之事,假扮蓝莘夫的人是去九毒教卧底的。他门人则是携了龙在天亲笔信,赶云南见蓝辜夫去的。” 柳凌波道:“是了,他有蓝君壁做人质,自可威胁蓝莘夫了。” 欧老头道:“姑娘说对了,蓝莘夫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非就范不可。” 柳凌波道:“欧老人家,还有没有?” 欧老头道:“老朽不是跟着两人后面出来的?看到、听到的都说来了,难道还不够?” 柳凌波点了点头道:“够了,就是你说的这些,已经足够咱们用了。” 欧老头道:“姑娘现在也该谈谈你的妙计了?” 柳凌波含笑道:“这条计叫做移花接木,以真乱伪。” 欧老头笑道:“我老头头脑简单,姑娘别打哑谜,还是直说的好。” 柳凌波目光朝大家一转,笑道:“我这条计,第一步先是救人,由韦少侠扮蓝君壁,我扮束姑娘,混进毒沙峡,把假韦宗方,真束姑娘先掉包出来。” 甘瘤子道:“咱们把蓝君壁救出来作甚?” 柳凌波微然一笑道:“蓝辜夫在云南道上,是响当当的人物,又精于用毒,真要让他和毒沙峡勾结上了,对整个武林而言,也是一件大害,咱们把蓝君壁弄出来之后,也就是减少了毒沙峡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甘瘤子道:“咱们把他弄出来了,安顿到那里去?” 柳凌波道:“这个以后再研究,反正对咱们是利多于害。” 甘瘤子道:“好吧,依你的妙计,就把他弄出来再说!” 柳凌波道:“大师兄假扮蓝莘夫……” 甘瘤子道:“这就不对,龙在天的信还没有送到,蓝莘夫怎会马上赶来?” 柳凌波道:“九毒教主已经在勾漏山出现,蓝莘夫自然也得到消息了,他儿子被掳,兼程赶来,有何不对?你还可以和龙在天讨价还价,谈谈条件,最后透个消息给他,就是九毒教主也来了,而且还收了都峤二老。” 甘瘤子道:“好吧,我就扮蓝莘夫。” 欧老头道:“老朽呢,姑娘要我干什么?” 柳凌波道:“你老不要扮了,救出束姑娘,就没老丈的事了。” 欧老头佛然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全在这里面,还没出来,老朽那能先走?” 柳凌波道:“我设计的时候,就是这样想法,第一个步骤是救人,救出束姑娘,由老丈护送她返回南海,这第一步就是结束了。” 甘瘤子听的微微一笑,暗想:“二师妹这条计倒是不错,束小蕙暗暗倾心韦兄弟,正是三师妹的唯一情敌,如果趁此机会由金臂神将把她送回南海去,真是一举两得之事,但只怕欧老丈不肯答应呢?” 欧老头道:“姑娘第二个步骤如何,可否也说出来听听?” 柳凌波道:“第二步是协助韦少侠探他令尊的消息,这就得看机会,也得随机应变,很难预作打算。不过咱们三个人,各人有各人的身份,暂时住在毒沙峡里,决无问题。如果韦少侠令尊在毒沙峡的消息,只是空穴来风,咱们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如果他令尊确实在毒沙峡中,有咱们三个人,也足有能力把他救出来了。 韦宗方感激的道:“姑娘设想周到,在下感激不尽,” 甘瘤子道:“二师妹想的固然不错,但其中还有问题。” 柳凌波道:“问题是没有,只是没地方安顿蓝君壁,如果我猜想不错,蓝君壁可能已被毒沙峡主暂时迷失了本性。咱们把他救出之后,扮成普通人模样,清单兄照顾上一两天,咱们也可以出来了,那时再作计较未迟。” 单世骅自知在他们面前,自己武功是最低的一个,闻言忙道:“这一点,在下自问还可胜任。” 欧老头却道:“老朽方才进去之时,咱们姑娘已经睡了,不知她是否已迷失本性?” 柳凌波道:“龙在天既然知道束姑娘是南海门的女公子,我想他明天也会派人前去南海,他们要把束姑娘留作人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她服了迷失本性之药。老丈说过,‘辟毒金丹’每人身边只有一粒,所以老丈把她救出之后,就得立时赶返南海。” 欧老头大笑道:“咱们姑娘真要被他们迷失本性,毒沙峡有的是解毒药,老朽何用舍近就远?” 柳凌波还想再说。甘瘤子笑道:“二师妹,不用说了,欧老丈决不肯先走的,何况咱们都进去了,只留单兄一个人在外,还加上一个累赘,又和咱们失去连络,也并不妥善,以欧老丈的武功,出入毒沙峡,如人无人之境,正好两面接应……” 欧老头没待他说完,笑道:“甘老弟此话不错,老朽和单老弟找个山窟住下,不,就是这里好了,居高临下,可以看得清楚,由老朽每晚进去一次,和大家取得连络,有什么动静,也好打个接应。” 柳凌波听了大师兄的话,再经欧老头这样一说,想想也有道理,这就笑道:“老丈既然要留在这里替咱们作接应,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韦宗方迟疑道:“在下想到了一个问题。” 柳凌波道:“你想到了什么?” 韦宗方道:“姑娘这条妙计,固然是好,但除了在下是韦宗方假扮的韦宗方,用不着改扮,甘大哥和姑娘是不是能够扮的绝无破绽?因为……” 柳凌波嫣然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大师兄擅于幻变各种形象,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是满身都是疮疤,颈上还长着一个大瘤,现在你看到他有没有瘤?就是我学得不精,但要扮个束姑娘,也可装扮得叫你认不出来呢!” 韦宗方想起甘大哥“瘤子”这个名字,实在有些古怪,这就间道:“甘大哥叫做瘤子,就是这么出的名?” 甘瘤子大笑道:“不错,我一直扮作弄蛇的花子,大家甘瘤子叫惯了,本名反而没人知道了。” 韦宗方问道:“甘大哥,你本来叫做什么名字?” 甘瘤子笑道:“你还是叫我甘瘤子的好,这外号我觉得比原来的名字好得多。” 柳凌波白了他一眼,道:“他叫甘奇峰,瘤子,瘤子,这多么难听?” 韦宗方知道他们师妹情意相投,江湖上把甘奇峰叫成了“瘤子”,难怪她心中不悦,说话之间,天色已经黎明。 柳凌波抬目道:“大师兄,咱们应用之物,还不齐全呢,是不是要到附近市镇上去采办?” 甘瘤子看看天色,道:“自然要去,我这就走了,顺便也替大家准备些干粮。”说完,起身道:“诸位稍待,兄弟去去就来。” 勿匆朝山下奔去,旭日渐渐升起,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山林之间,使人感到一片清新!对面一条山径下,出现了一条人影,远远奔来。 柳凌波道:“这人大概是来拾那块山石的了。” 这时人影业已走近,远远望去,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他连蹦带跑,奔到山脚转弯之处,俯身拾起山石,转身沿着山径而去。 柳凌波一跃而起,转脸朝韦宗方低声道:“我们快随他去瞧瞧。” 韦宗方点点头,跟着站起,回头瞧去,只见欧老头坐在石窟幽暗之处,正在闭目调息,单世骅也靠着石壁,沉沉睡去。当下不敢惊动,和柳凌波两人悄悄走出洞外,远远缀着小和尚,跟了下去。 山麓一片松林之间,矗立一座庙宇,匾额上写着“龙兴禅寺”四个金字。那小和尚却没有向寺中走去,只见他低着头疾走,朝庙宇西首奔去。 柳凌波目光注视着小和尚,低声道:“她是女的。” 女的那是小尼姑了! 两人随着缓缓走去,那小尼姑业已不见!原来庙宇西首,不到十丈还有一座小庙,依山而起,左右修复千竿,自成境界,上面一块横匾,写着“准提庵”三字。庵门半启,那小尼姑自然是庵里的尼姑了。 两人正在徘徊之际,只见庵门开处,一名缁衣中年女尼合十当胸,说道:“两位施主可是进香来的?里面请坐。” 柳凌波低声道:“咱们不用进去了。” 韦宗方抱拳还礼道:“我们是游山来的。” 中年女尼含笑道:“小庵准提神签最是灵验不过,每年佛诞会期,几十里外的人都要赶来求签,两位何不求张签再走?” 她似在极力怂恿两人进去。 柳凌波暗暗冷哼,一面道:“兄弟,人家师父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进去瞧瞧吧!” 韦宗方因此来完全是柳凌波的主张,自然以她为主,当下就点点头,一同走进庵去。 中年女尼陪着两人,从前进“随喜”到后进。一名小尼姑托着一个茶盘走出,把两盏热茶,放到桌上。 中年女尼道:“两位请用茶。” 那送上茶来的小尼姑,立时端了两把木椅过来,放到桌子边上。 柳凌波望了两碗茗茶一眼,道:“不用啦,我们是游山来的,不打扰了。” 中年女尼神色微微一沉,道:“这怎么成?两位既已来了,自然要喝了茶水再走。” 柳凌波冷笑道:“师父是说咱们来了,就非喝茶不可么?” 中年女尼道:“是啊,这茶是专替两位泡的,自然要喝了才能出去。” 柳凌波格的娇笑出声道:“师父是出家人,话那能说得这么露骨?” 上身微动,右手抬处,尖尖五指,已朝中年女尼手腕上抓去。 中年女尼微微一凛,疾快的后退一步,正要出手招架,忽听殿后传出一声轻咳,她立时停手不动。 只听殿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先问问他们来历。” 中年女尼俯身领命,正待开口。 柳凌波笑道:“还是你们先说吧,出家之人,干么要在茶里暗下迷药?” 韦宗方听的暗暗一怔,心想:“原来她们在茶里做了手脚,自己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中年女尼脸上神色一变,殿后那冰冷声音又接道:“问问这两个娃儿找上准提庵,是干什么来的?” 柳凌波听出这殿后说话的人,声音极冷,使人油生寒意,分明练有外门奇功,心中暗暗觉得奇怪,闻言答道:“我们原是游山来的人,是这位师父硬把我们请进来,谁找你们准提庵?” 中年女尼忙道:“他们是跟踪小师妹来的。” 那冰冷声音道:“还是问问清楚为宜。” 中年女尼应了一声道:“是”,抬目道:“我师傅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即速据实把师门来历,和找上准提庵,究系受谁指使,一一说来,或可饶你们一命。” 韦宗方听她说的,那里还有半点出家人口气?不觉剑眉一挑,喝道:“难道进入你们准提庵,就至于死么?” 中年女尼冷冷一笑道:“不错,你们找上准提庵来,何异自寻死路。” 柳凌波格格一声娇笑道:“我有些不相信。” 中年女尼脸色一沉,道:“你们那是不肯实说了?” 柳凌波美目流兮,笑道:“你们也不是不肯说吗?” 中年女尼冷眼瞅着柳凌波,微微一晒,道:“你很自恃!” 突然右手一扬,屈指轻弹,几缕指风,劲射而出,直向柳凌波身前袭来!—— 第五十三章 尼庵隐秘 韦宗方右掌一立,正待劈出。 柳凌波嘴皮微动,以传音说道:“韦少侠暂勿出手,让我试试她!” 原来她看出这中年女尼屈指轻弹,使的竟是沙门中的“多罗叶指”,具有隔空点穴之功,心头暗暗一惊,怕韦宗方不知究竟,吃了眼前亏,故而才出声阻拦,一面暗运功力,左掌轻舒,掌心向外,斜斜引出。 中年女尼指风出手,口中原想喝声“倒下”,但一眼瞧到柳凌波脸含娇笑,生似毫不在意一般!心中还在冷哼,陡觉一股潜力,把自己指风,向旁侧引了开去。一时不觉大吃一惊,喝道:“导实返虚,你倒真有两手!” 随着话声,倏地欺近一步,两手齐发,突袭而出。她出手神速,左抓右指,各成家数,使的辛辣异常! 柳凌波见她右手使的依然是“多罗叶指”手法,指风劲急,左手使的竞是“玄冰爪”。 不禁“噫”了一声,侧身让开对方左爪,自己右手当胸,左手仍然使了一记“导实返虚”,把对方指风引开。 就在把对方指风引开之际,当胸右掌,立即跟着竖斫出去。这一记掌势极快,江湖上能挡得住她一击之人,已是无多,但中年女尼身形像陀螺般一个急旋,闪了开去。 柳凌波瞧的暗暗一凛,心想:“此人武功,竟然不在自己之下,这会是什么路数?” 两人一合即分,即听殿后那个冷冰的声音道:“听她掌风,好像是峨眉青衣庵的‘破风掌’,你问问她,可是青衣庵的再传弟子?” 柳凌波越听越惊,江湖上从没一个人认得出师傅来历,不料此人身在殿后,光听自己掌风,就被她一口道破,看来此人身手之高,当真非同小可!她因师傅从不喜人提起她老人家的来历,这就回道:“不是。” 那冰冷声音重哼一声,道:“徒儿,把她拿下,放一个回去,要他们师傅到准提庵来领人。” 这口气好不自大? 柳凌波明知对方极非易与,也不禁柳眉一挑,冷笑道:“只怕未必!” 那冰冷声音喝道:“素月,你先用破字诀前三式对付她。” 中年女尼躬身道:“弟子领命。” 缁衣飘摆间,人已欺到柳凌波面前,伸出白净手掌,掌根一吐,呼的一声,迎面劈来。 柳凌波口中虽然说出“只怕未必”,其实内心对殿后这位冰冷声音的人,也莫测高深,未尝不深具戒心,听她喝出要以“破字诀”前三式对付自己,不知所谓“破字诀”是如何厉害的招式? 这时眼看中年女尼倏然欺近,一掌迎面劈来,不禁脚下一提,后退一步,原来她一掌疾风飒然,只是极普通的一记“五丁开山”。她师傅居然另外起了个名字,叫什么“破字诀” 前三式! 要知“五丁开山”乃是一记硬功夫,使掌之人,必须有裂石开碑之力,不适宜于女子使用。这正合上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柳凌波那会把中年女尼这一招“五丁开山”放在眼里?右手扬处,硬接对方一掌。 这时双方掌势业已触上,中年女尼本来是掌根吐劲,此刻忽然五指如刀,改吐为削,一股劲风突朝柳凌波手腕削来。 柳凌波但觉对方掌力突然转强,宛如冰刀一般,锐利无匹,难以震开,不由一凛,但此时已无暇变招,手腕微沉,原式击去,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娇躯一晃,各自被震开了半步。 柳凌波只觉自己手掌,好像拍在刀锋之上,掌心一凉,隐隐生痛,心想:“这是什么邪门掌法?”心念转动,不觉怒笑一声,左手起处,一记“手摘星辰”,疾向中年女尼头上抓去。 中年女尼身向左晃,右手上扬,使了一招“手挥五弦”,正好挡开了柳凌波的招式,纤纤五指拂上手背。 柳凌波心头怒极,掌上运劲,就以手背反击。这又是一记硬接,又是“拍”的一声,中年女尼内力不如柳凌波,被震得斜退出去。 柳凌波也后退了半步,又感到手臂一凉。 中年女尼冷叱一声,跟着身形一晃,一掌从侧翼拍入,她使的是内家大胜挪身法,神速无伦,柳凌波身形斜绕开去,随手一招“疏影斜横”,掌势横扫出去。 中年女尼左掌一带,架开柳凌波掌力,缎衣飘动,人已到了柳凌波正面,双手疾发接连拍出四掌,但听四声“拍”“拍”脆响,四掌接实,柳凌波突然觉到不对! 自己功力,原是远胜对方,但不知怎的,这四掌明明是全力击出,存心要给对方一个厉害,却感到无法发挥!全力击出去的力道,最多只有七成光景,这样一来,这四掌接实,双方竟然成了功力悉敌,两人各自震退了半步。 适时只听殿后那人忽然响起了一声咳嗽。中年女尼突然一退即上,两臂一分,格开柳凌波双手,前进之势,忽然加速,不知如何,一下已抢入柳凌波手臂长度以内,双手化掌为指,一左一右,闪电朝柳凌波双乳之下的“乳根穴”点来。 柳凌波和她四掌接实,发现自己功力,忽然间减弱了三成,心头大感凛骇!想起方才殿后那个冰冷的声音,曾叫中年女尼使展“破字诀”对付自己之言,莫非使的是什么左道旁门怪异手法不成? 她这一分神之际,突见中年女尼格开双手,像小鸟投怀般欺了进来,两缕指风,业已袭上身前。 柳凌波久经大敌,虽然大吃一惊,但却心神不乱,左手一记“自下湘帘”横时护胸,足尖一点,身形纵起,朝后疾退。 那知中年女尼双手作势,袭取她“乳根穴”,竟然只是一记虚招,左手疾收,右手突出一缕指风,突然向下直落,点在柳凌波左膝“中读穴上。” 柳凌波纵后倒跃出去,身形还没落地,但觉左膝一麻,身子一个斜倾,几乎栽倒。但她终究是天杀娘门下的得意弟子,武功已臻上乘,身形一倾之际,右足一点,接着飞跃而起。 左手迅疾朝下一拍,解开穴道,人已一下掠出去一丈来远。 中年女尼一指得手,那肯错过机会,双肩一晃,欺身追上。 韦宗方站在边上,袖手旁观,做梦也想不到以柳凌波的身手,只在几招之内,就败在对方手下,眼看柳凌波突然身形斜倾,脚上似已负伤,中年女尼如影随形的追了上去,心头一惊,不觉大喝一声,扬手一掌,朝中年女尼身前劈去! 他一时情急,这一掌发出去的,正是被武林中视同和道家“无形剑”同样使人无可抗拒的“修罗刀”! 掌风出手,但听空中登时响起一声轻微细长的“嗤”声,好像把空气都齐中部了开来! 殿后那冰冷的声音,突然喝道:“徒儿速退!” 中年女尼堪堪掠起,听她师傅的喝声,心头一惊,急忙提气后跃,但韦宗方拍出的掌风,已从她侧面劈到。 中年女尼疾退之中,突然右手一挥,使了一记“移山填海”,掌风横拍。这一招她并没有使错,“移山填海”正是封拒侧面敌人攻势的招法;但她封拒“修罗刀”,这就错了! 但听殿后那冰冷声音,厉喝道:“接不得……” 但已经迟了!中年女尼闷哼一声,身躯跌跌撞撞的退了五六步,一条左臂废然下垂,再也举不起来。 这原是眨眼工夫的事,这同时,柳凌波倒跃出去,一掌拍开腿上穴道,她出道以来,可说从没受过挫折。 此刻无端败在中年女尼手下,早已气得粉脸通红柳眉倒竖,岂肯甘休?身子落地,迅速探手入怀,取出五柄寒光灿然的柳叶银刀托在左掌,右手纤纤玉指,拈起刀尖,随手丢起! 她手法熟练,这一丢,但见银刀在殿上划了半个弧形,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声! “嘘聿聿……”一道银虹,迅若掣电,猛向中年女尼当胸激射而去!这时,正当中年女尼伤在韦宗方的“修罗刀”下,左臂若废,连连后退! 韦宗方曾在安远镖局见识过天杀娘的“回风刀”,此刻听到“嘘聿聿”的尖啸,急忙抬头瞧去,只见那柄银刀好像长着眼睛一般,锐啸刺耳,跟着朝中年妇尼刺去。 韦宗方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这中年女尼纵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 心念方动,但听“叮”的一声,银刀才到中途,好像被人用石子砸中,震荡了开去,这颗石子,不知来自何方,敢情还是一粒砂子。 是以连韦宗方也没看得清楚,当然决不是中年女尼打出来的;但天杀门的回风力,岂同寻常?才被震开,那飞刀在半空划了个弧形,重又“嘘”的一声,朝中年女尼射了过去。 “叮”!又是一声清响,急射而去的银刀,又被人家一粒细沙震荡开去。 “叮……”这回对方不待银刀在空中打转,接连又是一粒细砂打在银刀之上,回风刀接连被震,势道已竭,“当啷”一声坠落地上。 韦宗方站在边上,竟然看不出那三粒细砂,究竟来自何方? 甚至连发刀的柳凌波,也丝毫看不出来,她脸色铁青,凛然站在殿前,冷冷喝道:“老尼姑,你何用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出手,有本领,就让柳凌波见识见识……” 只听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喝道:“臭丫头,好大的口气?” 这声音来自身后,柳凌波傻然一惊,急忙回过身去,原来这后殿天井上,不知何时,抬来了一顶黑色软轿。 此时那软轿已经停在阶前,抬轿的是两个黑布包头的小脚老大婆,这时一左一右伺立轿前,一动不动。那黑色软轿。四周都围着黑布,无法看的清楚轿中之人。 柳凌波心头暗暗震惊,无论自己方才把一口真气如何贯注在刀上,无论自己面向着殿上,但身后数丈之内,来了一顶软轿,都一无所觉,光是这两个抬轿的老太婆的轻功,就已大有可观! 她心知来了强敌,而且殿后还隐藏着一位神秘高手中年女尼的师傅,尚未露面。这一来自己两人,岂不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境? 柳凌波虽然暗暗吃惊,但心神不乱,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朝韦宗方说道:“韦少侠,你快过来,目前形势险恶,你替我守住背后。” 韦宗方依言走了过去,手按剑柄,站在柳凌波身后,目光一瞥,大殿上已不见中年女尼的影子,敢情她闪进殿后去了。 适时只听殿后那个冰冷声音说道:“师妹来得正好,这两个无知小辈就烦你一并拿下,女的好像是峨嵋青衣庵的再传弟子,男的方才施展‘修罗刀’,自是修罗门下。” 但听轿中那个冰冷声音说道:“师姐只管放心,这两人交给我就是了,到咱们准提庵来惹事的人,那管他是青衣庵的弟子,修罗门的传人?” 韦宗方听她辱及修罗门,不禁大声喝道:“在下不是修罗门的人。” 轿中那人道:“我不管你们是谁。” 柳凌波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轿中人冷冷说道:“你们也不用问我是什么人,恁你也不配问我是谁。” 柳凌波道:“方才击落我飞刀的,就是你么?” 轿中人道:“区区回风刀,何足为奇?” 柳凌波冷笑道:“很好,我会让你试试回风刀厉害的。” 她说话之时,疾快的后退几步,弯腰从地上拾起方才被击落的那柄银刀,就在她直起腰来的刹那之间,突然素手连扬,五柄柳叶银刀,同时脱手丢出。 这一下当真快如掣电,刹那间银光盘空,锐啸刺耳,五柄银刀连成一道直线,朝黑色软轿中飞射而去! 银光一闪而没,投入软轿,刺耳啸声,同归静止,五柄柳叶银刀宛如泥牛人海,音无消息! 软轿前两个黑布包头的小脚老太婆,还是一左一右伺立如故,她们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一般! 软轿四周围着黑布,轿帘低垂,看不到轿中的人,飞刀投入之后,也不见软轿中有何动静。意外的沉寂,就使人有莫测高深的恐惧! “躲得过千刀万刀,躲不过天杀娘一刀”,回风刀是天杀门的绝技,五刀同发,武林中还是很少有人躲闪得开。 五柄飞刀射入软轿,会一点声息也没有,这一下,直把柳凌波瞧得心头大凛!蓦地娇叱一声,抬手抽出长剑,身形一晃而至,欺近轿前,挺剑向那软轿轿帘挑去! 就在她欺近轿前的刹那之间。站在边上两个老枢,不慌不忙从左右两边把轿帘掀了起来!这真是电光石火一般之事,一分不迟,一分不早,和柳凌波的欺近,配合得恰到好处! 柳凌波掠到轿前三尺,轿帘也正好掀起,抬目瞧去只见轿中端坐着一个一头绿发的铜头怪人 这人决不是戴着面具,她的脸孔宛如用熟铜雕琢出来的一般,眉目如画,像一尊观音大士的铜像,身上穿着一大红绣花裙,一双古铜色的手,搁上横板上,翘着手指,也和庙里的观音大士一样!五柄银刀,就放在这尊铜像的面前。 柳凌波瞧的一怔,方才明明有人在轿内发话,明明有人在轿内收去自己飞刀,难道这发话和收刀的会是铜像?她不假思索,冷哼一声,一挺手中长剑,朝铜像脸上疾刺过去! 铜像没有躲闪,原式不动,剑尖刺到脸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柳凌波但觉手腕一震,那是真正熟铜铸成的了! 但就在她冷哼发剑,剑尖刺上铜像的一瞬之间,依稀听到铜像口中,也同样冷哼了一声!不!铜像口中,突然喷出一篷彩烟! 柳凌波久经大敌,一见铜像口中喷出烟来,立即摒住呼吸,向后疾退!饶你柳凌波警觉的快,但终究相距过近,鼻中已经闻到一丝异香!跃退出去的身形还未站停,突然感到一阵头昏,眼前一片黑暗,身子摇晃了两下,便自朝地上跌坐下去。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前后不过眨眼之事,柳凌波倏然后退,轿前两个老妪已经迅速放下轿帘。 等柳凌波跌倒地上,软轿又已恢复了原状,轿帘低垂,两个老妪也垂下手去,仿佛没有方才这回事一般! 韦宗方几乎连轿中坐着什么人都没看清楚,瞥见柳凌波突然间跌坐地上,心头大吃一惊,急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急急问道:“柳姑娘,你怎么了?” 柳凌波双目紧闭,正在全力运功,和已经发作的毒性抗拒,听到韦宗方的喊声,嘴皮微动,低弱的道:“小心铜人口中毒烟……” 韦宗方根本没有瞧到铜人,问道:“铜人在那里?” 这时只听软轿中那冰冷声音,又传了过来:“过去,把那个丫头拿下来。” 两个老妪听到命令,立即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韦宗方眼看柳凌波坐着不动,对方两人又逼了过来,心头大急,右手一抬,七修剑呛然出匣,一手横剑,拦在前面,大声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左边老妪冷笑一声,侧顾右边老抠道:“这小子算不算狂妄之辈?” 右边老妪道:“你去把丫头拿下,这小子交给我了。” 话一说完,果然一步跨到韦宗方面前,伸手便抓,五指如钩,朝韦宗方执剑手腕扣来,出手迅速之极! 左边那个老妪绕开正面,朝柳凌波走去。 韦宗方大喝一声,身形闪动,扬腕一剑,朝左边老妪迎面刺去,要知他手上七修剑,虽然看去丝毫不带锋芒,但一剑出手,剑风嘶然,一股森寒剑气,却是直卷而出! 那左边老妪但觉剑风劲急,不敢出手封解,身形横移两步,冷笑一声道:“这小子手上倒是一柄利器!” 右边老妪瞧到韦宗方舍了自己,发剑朝左边老妪攻去,心中大怒,嘿的一声,倏然欺身抢上,五指箕张,向韦宗方后心抓落。 韦宗方一剑出手,逼退了左边老妪,发觉右边老妪欺到身后,立刻回身一剑斜削过去。 他这两剑,正是“修罗十三式”上的剑招! 修罗剑法,原以发剑快速著称,最快的时候,十三剑可在一招之间,同时使出。韦宗方虽是初学乍练,但这两剑如以一般剑招来衡量,已可算得上发剑如电,出手奇快了! 右边的老妪五指还没抓落,韦宗方剑风嗡然已经横削过来,逼得她赶忙收回手爪,脚下横移了一步,口中说道:“好家伙,真还有两手。” 左边老妪被韦宗方一剑逼开,自然她心有未甘,身形横移之际,左手一招“飞星追月”,从侧面攻到! 五缕尖风,罩住了韦宗方右边身躯的脉穴。这一招使的竟是内家斩脉裁穴手法,指势奇奥凌厉! 右边老妪同样被韦宗方剑势逼退,横移一步,到了韦宗方左首,缩回的右手,五指聚拢,使了一招“金鸡啄食”,朝他腰眼上啄了过去。手爪快要啄上,才阴侧恻喝道:“小子躺下去!” 韦宗方眼看两个老妪,一左一右朝着自己夹攻而来,招数毒辣异常,那敢怠慢,身随剑走,身形微旋,右腕挥动,使了一招“两仪初分”,长剑接连划出两个圆圈。 如以两个老妪的武功来说,这招武当派的剑法,决难把她们逼退,但她们顾忌的是韦宗方手上这柄看不起眼的长剑,竞是十分犀利。剑势出手,就有一股逼人寒气,透剑而出,两人终究是徒手进招,不得不往后跃退。 右边老妪冷晒道:“这小子是武当派的。” 左边老妪道:“咱们斗他一斗!” 右边老妪愤然道:“不错!” 就这两句话的时光,左边老妪已迅速从身后撤出一支短拐,跨前两步,脸挂狞笑道: “小子,你接着了!” 短拐起处,快如闪电般横扫过去。 韦宗方仗剑屹立,动也不动,朗笑道:“你们早该取出兵刃来了!” 话声未落,左边老妪那支短拐,业已扫到切近但见突然之间,一支短拐,化为五六支拐影,挟着劲急风声,扫压上身! 韦宗方早已运足了功力,他心中默默念着“修罗十三式”的口诀,蓄势待发,突然右臂一振,长剑同时漾起五六道剑影,朝拐影上迎击出去。 只听“叮”“叮”“叮”“叮”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 左边老抠每一支拐影,都被他长剑挡了一下!这一挡不打紧,左边老妪可觉到不对! 她自己惯用的兵刃,有多少份量,自然手上有数,这下和韦宗方长剑一连串的击撞!但觉每一记“叮”的轻响,就轻了一些,五记下来,手上短拐,已经轻若无物! 心头不禁大吃一惊,急忙身向后跃,低头一瞧,一支两尺八寸长的精钢短拐,已只剩下掌心握着的一截! 右边老妪可没看清楚左边老抠的短拐已被韦宗方像截甘蔗般寸寸削断,只看到两人剑拐乍接,左边老妪就向后跃退,立即一挥手中短拐,快如飘风一般欺了过去,由侧攻入! 韦宗方对“修罗十三式”练是练熟了,但还是第一次施展,眼看自己一下挡住了对方五六支拐影,心头不觉大喜,自因为这一招上,证明自己已把五六剑同时发出! 这时一眼瞧到右边老妪疾欺过来,他想也不想,挥手就是两剑,并发出去。 左边老妪短拐被截,心头怒不可遏,丢下手中拐柄,口中喝道:“这小子剑能截铁……” 人随声上,纵身扑起,左手一扬打出一篷灰色烟雾,直向韦宗方迎面洒去:喝道:“倒下去!” 战场中又是“叮”“叮”两声轻响,右边老妪的短拐,也成了甘蔗,一下截作三段!吓得右边老妪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向旁跃开。 韦宗方不觉哈哈大笑,但笑声出口,瞥见一篷灰雾,迎面洒来,匆忙之间,举手一掌,拍击出去! 一篷灰雾,虽吃他一记强猛掌风云散,但觉口中还是吸入了一股香味,心中蓦然一惊! 急忙闪了开去,那知身形一动,顿然感到头重脚轻,双脚好像踩在灰堆中一般! 右边老妪突然欺了过来,一声狞笑道:“小子,你截断我短拐,这回落到老婆子手里,就截断你的双腿……” 一手夺下他长剑,左手扬处,就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拍的一声,把韦宗方打得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一跤跌倒地上。 右边老妪飞过身去,举起小脚,踏在韦宗方胸口,厉笑道:“小子,你也截断了我老婆婆的短拐,我要把你两条臂膀截下来。” 韦宗方被左边老妪一个耳光,打得双眼金星直冒,此刻再被右边老妪的小脚踩在胸膛上,心头狂怒无比。 但此刻双手柔软得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不觉剑眉挑动,大声喝道:“贼婆子,韦宗方落在你们手里,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右边老妪凶睛闪动,厉笑道:“小子,你想死可没这么容易,老婆婆要你……” 软轿中突然传出冷漠的声音喝道:“放他起来。” 右边老枢收回小脚,后退了半步。 韦宗方双手撑地,挣扎着坐了起来,敢情他中的毒较轻,剑眉倒竖,厉声喝道:“动手过招,各恁真实武功,放手一搏,使用下五门的卑鄙手法,算得什么?” 左边老妪怒嘿道:“小子,你还敢嘴强?” 韦宗方喝道:“老贼婆,你敢不敢取出解药来,和韦某放手一搏?” 右边老妪冷嘿道:“这小子简直死不足惜!” 左边老妪被他一声:“老贼婆”叫的怒从心起,她手上还握着韦宗方的七修剑,恶狠狠的举起长剑,狞笑道:“小子,我先砍下你一条狗腿,看你狗嘴还强不强?” 软轿中冰冷的声音道:“你给他解药。” 左边老妪怔得一怔,不敢违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磁瓶,丢到韦宗方身边,喝道: “小子,便宜了你。” 韦宗方没想到软轿中那人真会叫左边老妪给自己解药,但江湖上人心叵测,不知瓶中真是解药,还是她们另有恶毒心机。一时接住了磁瓶,并未立即吞服。 左边老妪道:“小子,给你解药,怎么还不快服下去,可是怕我给你毒药?” 韦宗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怎知你瓶中不是毒药?” 右边老妪道:“这小子心术不好。” 软轿中冰冷声音道:“你只管服下去,难道我还会骗你?”声音虽是冰冷,但听来已是柔和了许多! 韦宗方冷哼道:“你为什么要叫她给我解药?” 软轿中冰冷声音道:“你服下解药,等人清醒了,我有话问你。” 韦宗方虽在说话,确实感到头脑沉重,四肢绵软,大有昏昏欲睡之意!想到柳凌波许久没有作声,自是中毒昏迷,自己不能再让它毒发昏迷了。想到这里,立即拔开瓶塞,把一小瓶灰黄色的药未,一齐倒入口中吞了下去。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果然觉得神智渐渐清爽,试一运气,全身血脉也已畅通无碍,这就站了起来,目注软轿,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软轿中冰冷声音道:“你真是韦宗方!” 韦宗方大笑道:“自然就是区区在下。” 软轿中人道:“你一月之前,到过那里?” 韦宗方一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软轿中人道:“我自有道理。” 韦宗方道:“你不说出道理来,在下恕难奉告。” 软轿中人道:“你同伴中毒,想不想我放她?” 韦宗方道:“在下说出来了,你就给她解药么?” 软轿中人道:“正是如此。” 韦宗方道:“好,在下告诉你也无妨,一月之前,在下到过浙西。” 软轿中人道:“太笼统了,该说出地名来才对。” 韦宗方道:“在下是到仙华山去的。” 软轿中人道:“还到过什么地方?” 韦宗方心中暗想:“谷天香隐居大雁门山,虽然不能证实那白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父亲?但她曾叮嘱自己,除了母亲,不能向外人泄露,那是不能告诉他的了。” 心念疾转,接口道:“在下还到过天目山。” 软轿中人道:“从仙华到天目,中间还有一段距离还到过那里?” 韦宗方道:“不错,这中间在下还到过一个神秘的地方。” 软轿中人道:“如何神秘?” 韦宗方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所在,是被人蒙住了眼睛,用车子接去的。” 软轿中人道:“见到什么人?” 韦宗方道:“见到了……”突然住口,目注软轿道:“你只问在下月前到过那里,至于见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似乎不在你该问的范围之内。” 软轿中人道:“好,我不问你见到谁,那么你到勾漏山做什么来的?” 韦宗方道:“你要问的,在下已据实奉告,这和方才一样,问到题外去了,在下恕难作答。” 软轿中人突然喝道:“石嬷刺他一剑!”—— 第五十四章 以真易假 左边老妪答应一声,立即虎的逼近过来,喝道:“小子当心了!” 举起七修剑,直向韦宗方左肩刺来。 韦宗方心头大怒,左手剑诀一引,朝外带去,右手跟着一掌,劈了过去。 左边老妪一剑刺出,陡然之间,但觉剑尖一斜,竟然跟着韦宗方左手,一下被他引了开去。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子剑诀出手,丝毫不带风声,也没感到强大吸力,不知是什么古怪手法,竟会把自己刺去的剑势引开!” 一时无暇发掌迎击,急忙跟着剑势,向右跃出。他这一跃开,韦宗方击出的一掌,自然也落了空。 左边老妪跃开之后,那肯服气,白发飘飞,倏退乍进,沉喝一声:“好小子……”正待发剑! 软轿中人适时喝道:“石嬷,够了!” 左边老妪身形堪堪扑起,听到软轿中人的喝声,立即一吸真气,硬把扑起的身子,朝后暴退出去。 韦宗方目含怒色,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软轿中人道:“我不过要石嬷试试你的引剑珠,看来你真是韦宗方了。” 韦宗方道:“在下不是韦宗方,难道还是冒充的不成?” 软轿中人说道:“因为在一月之前,我曾在浙西见到过你,和你现在的面貌不太相似,你会易容术么?” 韦宗方心中暗想:“原来如此?一面回道:“略懂一二。” 软轿中人道:“很好!” 韦宗方道:“你解药呢?” 软轿中人道:“你心里很急是不是,我看你很关心她?” 她敢情误会到柳凌波是韦宗方的心上人,话声方落,“嗤”的笑了一声,忽然轿帘一动,飞出一粒白色药丸,直向韦宗方投来! 韦宗方慌忙接住药丸,只听软轿中人又道:“勾漏山不宜逗留,你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韦宗方听的一怔,抬目间道:“你究竟是谁?” 软轿中人忽然轻微一叹道:“告诉你也不知道,我叫铜夫人。” “铜夫人,自己当真从没听人说过。”韦宗方心中想着。一边俯下身去,把白色药丸纳入柳凌波口中,等到直起腰来,两个老妪已经抬了软轿朝殿后进去,地上不远,端端正正放着自己的七修剑,和柳凌波五口柳叶银刀。 他真没想到铜夫人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柳凌波服下解药,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已醒了过来,突然翻身坐起,张目四顾,奇道: “韦少侠,那顶软轿呢?” 韦宗方道:“已经进去了,柳姑娘炔运功试试,是否没事了?” 柳凌彼略一运气道:“没事了,那铜人口中的毒气,发作极快,果然厉害,你解药从那里来的?” 韦宗方道:“是铜夫人给的。” 柳凌波问道:“铜夫人是谁?” 韦宗方道:“我不知道,她自称铜夫人,就是坐在软轿中的那人。” 当下就把方才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柳凌波骇然道:“软轿中只是一尊铜人,此事当真有些古怪!”说到这里,改以“传音入密”道:“咱们赶快回去,问问欧老丈,大师兄他们,不知是否知道铜夫人的来历。” 韦宗方点点头,两人收起兵刃,退出准提庵,赶回山洞。 一进门就听欧老头笑着道:“你们去了这么多时间才回来?老朽正想找你们去了。” 柳凌波眼看大师兄还没回来,但此事关系重大,对方敌友未明,忍不住问道:“老丈知不知道铜夫人这个人?” 欧老头道:“铜夫人?是怎么样一个人?” 柳凌波便把从进入准提庵,说到自己被轿中铜人喷出的毒烟迷倒为止,然后由韦宗方接着把后半段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 欧老头听的奇道:“这事果然有些奇怪,铜夫人现在大概还在准提庵吧,老朽这就瞧瞧去。 说着站起身来,正待朝洞外走去。 恰好甘瘤子赶了口来,接口问道:“老丈要到那里去?” 欧老头道:“甘老弟来得正好!” 柳凌波忙着把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 甘瘤子问道:“师妹的看法呢。” 柳凌波道:“大师兄在江湖上,有没有听到过铜夫人?” 甘瘤于道:“没有听说过,不过我先要听听师妹对她的看法。” 柳凌波道:“以我看来,她已经把我们迷倒,后来再三追问韦少侠的行动,忽然给我们解药,从这一点推想,她极可能是韦少侠熟人。” 甘瘤子点点头。 韦宗方道:“兄弟不认识铜夫人。” 柳凌波道:“她戴着铜面具,你自然认不出来了。”说到这里,接着又道:“第二点,我觉得有人从毒沙峡传递消息给准提庵,那么隐身殿后的人和铜夫人,似乎都是毒沙峡的敌人。” 甘瘤子道:“够了,既然知道了他们是友非敌,那么咱们还是不要再去准提魔为宜。” 欧老头笑道:“老朽只是想去瞧瞧铜夫人究竟是何来历,甘老弟认为不去为宜,那就不用去了。” 柳凌波道:“小妹只是奇怪,毒沙峡高手如云,声势极大,怎么对他们附近的准提庵,丝毫不加防范?” 甘瘤子道:“方才欧老丈说过,这枯井人口,只是毒沙峡一处通路,并不是他们正式出口,也许在他们打通枯井这条路以前,准提庵早已在这里了,勾漏山白沙洞,是名闻遐迩的胜喷,常有游人登临,他们当然管不了这许多。” 欧老头道:“柳姑娘这话不错,从枯井进入毒沙峡,不但地势隐秘,而且险阻重重,又有他们布置的剧毒,不虑有人潜入,固此在毒沙峡的人的心目中,这条秘道,也决无人发现。” 柳凌波笑道:“但是被我们发现了!” 甘瘤子道:“时间已近午刻,大家肚子想必饿了,快来吃些东西再说。” 原来他从镇上回来,身后多了一个大麻袋,这时一包包的取将出来,有卤牛肉、酱蛋、大头菜、包子、馒头、大饼,买了一大堆。 柳凌波看到一大堆食物,不禁问道:“大师兄,你买了这许多吃的东西干么?” 甘瘤子笑道:“这里离开市镇,少说也有三五十里路程,来去不便,既然去了,就多买些回来,咱们进去了,这里还有欧老丈和单兄留守,至少也有两三日耽搁。就是束姑娘和蓝君壁两人,纵然被毒沙峡迷失本性,但也一样要吃东西,我还怕不够呢?” 欧老头笑道:“这个不要紧,这里有一座和尚庙,就不怕没东西吃,就是吃不到卤牛肉罢了!” 大家边说边吃,各自吃了个饱。 甘瘤子道:“咱们要待天黑了才进去,白天不宜露面,好在这座山窟,甚是深遂,大家还是坐息一回,养足精神,晚上好去救人。” 半天时间,眨眼过去,天色又渐渐昏黑下来! 大家改装完毕,快到定更时分,欧老头早已等得不耐,起身道:“甘老弟,咱们可以走了。” 甘瘤子、柳凌波、韦宗方三人跟着站起,别过单世骅,走出石窟,由欧老头领头,相继飞落枯井。 只听欧老头说道:“这条地道,深遂黑暗,又颇曲折,大家要小心才好。” 甘瘤子道:“韦兄弟,你和柳师妹走在前面,由我断后。” 韦宗方自知内功方面,逊过他们甚多,平日纵在黑夜,还有少许星月之光,只要内功稍具火候的人就可以看得清楚。但这里已是地底隧道,越到里面,必然越黑,没有精湛内功,那想看得清楚?当下答应一声,就跟在欧老头身后走去。 柳凌波、甘瘤子紧跟在韦宗方身后,鱼贯深入。这条地道,果然转折极多,约莫行了四五里光景,前面已可瞧到隐约微光,已近出口之处?” 只听欧老头又道:“大家小心,前面出口,就是一座剔透玲珑的岩洞,他们在开凿之时,早已就着天然形势,再加人工布置。”顿了顿,接道:“大家记住了,每逢洞穴,走最左边的一个就不会错,最要小心的就是石钟乳上涂有毒粉,大家别让毒粉沾上衣服。” 大家事先早已听欧老头说过秘道中情形,早有准备,听他一说,立时从怀中取出黑布,蒙上口鼻。走出地道,果然已在一座岩穴之中,但见石钟乳垂挂而下,间隔成许多大小岩洞。 好在有欧老头领路,而且事先已有警告,大家都小心翼翼,各自摒住呼吸,跟着欧者头穿行岩穴。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出口。 大家脚尖踏着嵯峨乱石,迅快跃落平地,但见前面两山夹峙,中间一道峡谷,地上铺着极细白沙,婉蜒深入。 欧老头伸手指指右首崖下,说道:“老朽已在右首石崖下,每隔一丈,都放置了一块山石,大家注意就好。说完。当先大步走去。 莫看他迈开大步,和平常走路一般,其实步履如飞,走的轻快无比,好像在白沙上飘飞,当真足不扬尘! 韦宗方瞧的无限心折,一时那还敢怠慢,立时吸了一口真气,纵身跃去,果然每隔一丈,就有一块山石,足尖在石上轻轻移动,一路飞跃而去。 整条峡谷,不过半里来长,转眼工夫,便到地头! 欧老头已在前面不远,站定身子,等三人赶到,伸手朝前面一指,低声说道:“咱们姑娘就住在毒宫后面,靠右首第三幢石屋之中,那里守衙较严,咱们还是先把蓝君壁掉换出来,韦少侠就不用再走动了,可由甘老弟带着蓝君壁在此等候老朽就好。” 大家循着他手指望去,原来自己几人站立之处,是在一座峰腰之间,下面地势较低,黑暗之中,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辨认,所谓毒沙峡,果然是一条略呈长形的峡谷。 毒宫座落在一座小山之下,正好是峡谷中心,四周黑越越的,围着不少石屋。整座毒沙峡,是在两座插天高峰之间,地势极为隐秘! 柳凌波略一打量,问道:“欧老丈,蓝君壁在哪里呢?” 欧老头道:“他在毒官南首的一间石屋之中,这里有竹林挡住,不易看到,大家随老朽来!” 说完就领着三人,从石壁间的一条小径,飞掠而下。 因为已经深入毒沙峡腹地,谁也不敢丝毫大意,借着树木掩蔽,一路疾行。 好在有欧老头领先,纵使遇上了峡中值岗的人,也已被他隔空点穴,糊里糊涂的制往了穴道。 不大工夫,已走近一所石屋前面,欧老头朝柳凌波打了个手势,以“传音入密”说道: “柳姑娘,你快进去,屋外两个看守的人,已被老朽制住了。” 柳凌波点点头,伸手一推,木门随手开启,从里面射出灯光,她身形一偏,便自闪了进去! 只听里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那正是蓝君壁的声音,柳凌波举目瞧去,只见这所石屋,共有一明一暗两问。这外面一间,像是起居室,陈设还算讲究,敢情因蓝君壁是云南蓝家的人,毒沙峡对他故示优待,无非是想拉拢他老子蓝莘夫! 柳凌波看清屋内情形,就轻声应道:“是我!” 蓝君壁瞧到来的会是束小蕙,一时不禁喜出望外,急忙迎着道:“是……是束姑娘!” 他几乎脱口叫出“表妹”来,但想到总护法叮嘱过自己,目前仍然还是乔装韦宗方的身份,不宜泄漏,才叫出“束姑娘”三字。 这是受了某种毒药控制,神智终究比平日迟钝之故。 柳凌波口中轻嗯一声,人已俏生生的走了过去,说道:“我一个人觉得无聊,才来找你,你可是不欢迎我来?” 蓝君壁道:“欢迎,欢……” 他第二个“迎”字还没出口,柳凌波闪电一指,朝他肋下点去。 双方距离既近,蓝君壁做梦也想不到束小蕙会在笑脸盈盈之下,出手突袭,口中“呃” 了一声,身子一仰,往后跌坐下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就在蓝君壁往后跌下之际,等在门外的甘瘤子进来的比电还快,一把接住,挟到肋下,往门外退去。 韦宗方就俏悄的闪了进来,柳凌波跟着他大师兄身后退了出去。 木门同时掩上了,静闷得和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三条人影,早已像三缕轻烟,一闪而逝? 甘瘤子挟着蓝君壁,当先朝原路回去,退到峰腰之上。 欧老头引着柳凌波,却朝小山奔去。他退走之时,随手拍开了两名值岗人员的穴道,毒沙峡两名峡丁,只不过像打了个吨,那里想得到这是被人在身上做的手脚。 却说欧老头、柳凌波两人直向小山脚下一幢石屋奔来。束小蕙是南海门的掌上明珠,毒沙峡惹得起中原武林,对南海门可也不敢轻视。 束小蕙住的这幢石屋,可说相当精致,而且还拨了两名使女,伺候着她。当然这两名使女,另外也负有监视束小蕙行动的任务。 此刻晚餐刚过,束小蕙独自依窗而坐,一手支颐,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两名青衣使女,就站在她边上!蓦地两缕指风,无声无息的袭到两名使女身上,一条人影,比落叶还轻,倏然飞坠!束小蕙身前登时多一个褐衣老头! 束小蕙武功原也不弱,在这电光石火一瞬之间,已经霍然站起,疾退了一步! 欧老头连忙低声道:“姑娘,是老奴。” 束小蕙睁着一双大眼睛,淡淡说道:“是欧怕伯,你来作甚?” 欧老头道:“老朽是救姑娘来的。” 束小蕙道:“救我?我在这里很好。” 欧老头听得一怔,心中暗想:“姑娘真被他们下了迷药,这迷药果然厉害!”一面低声道:“姑娘难道不想回去了?” 束小蕙脸上微微一沉,道:“我回去做什么?哼!爸要是疼我,也不会逼我了,这里很好啊!韦哥哥每天都来看我,我们住在这里,比什么地方都好。” 欧老头眼看无法和她多说,只好屈指轻弹,点了束小蕙穴道,抱起她娇躯,腾身穿窗而出。柳凌波就在此时,人不知鬼不觉的闪了进来。 于是她这条“移花接木”的妙计,第一步可说已经顺利达成了。 再说欧老头抱着束小蕙,赶到山腰! 甘瘤子迎着道:“老丈把束姑娘救出来了?” 欧老头点点头道:“事情棘手得很,姑娘神智被迷,性情突然大变。” 甘瘤子笑道:“这个容易,在下以蓝莘夫身份进入毒沙峡之后,只要见到龙在天,他自会取出解药来。” 欧老头道:“事不宜迟,此刻已快是二更时分,甘老弟把人送出谷外,再回进来是否还来得及?” 甘瘤子笑道:“蓝辜夫如果是人谷救人来的,那么在时间上就稍嫌局促,但我这蓝辜夫,只是替韦兄弟打个接应,存心做毒沙峡上宾来的,时间局促,对我并无关系。” 欧老头点点头道:“这样就好!咱们快走吧! 两人各自抱着一人,悄悄退出谷去。 时间已快近三更,毒沙峡突然出现了一条人影,此人身法奇快,浮空飞掠,如入无人之境。 毒沙峡平日恃地势隐秘,毒宫四周的竹林中,还布有剧毒,不虑有人觑伺,只派几个门下弟子输流值班。 此刻夜色已深,大家都已入睡,就是轮值的弟子也只在屋中休息,每隔若干时间,在各处巡查一次而已。 至于在各处守望的人,只是峡中一些手下人,武功自然较差,那条人影,如果一闪而过,他们原也无法发现,但此人似有为而来,在找寻着什么?敢情他没有找到目标,是以一次又一次的来回飞掠,终于被峡中的人发现了! 就在此时,遥闻小山顶上,传来一声大笑,说道:“何方朋友驾临毒沙峡,请恕我龙某人未克远迎大驾。” 随着这声大笑,由小山顶上,飞起四五条人影,来势奇快,眨眼之间,已然落到了那条不速之客的人影前面。 为首一人身穿墨绿长袍,方脸浓眉,鹞目鹰鼻,正是毒沙峡的总护法,四毒天王之首的毒手天王龙在天! 他背后并排着四个青袍老人,一个个面目冷森,木无表情,正是毒沙峡四位令主。 就在龙在天现身的同时,毒沙峡东西两端,也出现两拨人!东首一人长髯修躯,面如火炭,穿一件浅蓝绸衫,足登粉底薄履的,是毒沙峡副总护法尚无求,昔年四毒天玉申的老二,身后跟着两个门人。 西首一人身材短小,满腮黄色短髭,獐头鼠目,穿了一身黄色短服,背后交叉背着一对奇形兵刃,用黄带子反扣胸前。此人正是四毒天王中的老三,毒爪黄狼寿一峰,他身后也跟着两个门人。 这三方面人,差不多同时出现。 那不速之客似乎微微一怔,也站定了身子,月光之下,看来这人是个瘦削脸的老人,双目炯炯,颏下留着一把花白胡子,身穿天蓝长袍,薄底快靴,看去气度不凡! 当毒手天王龙在天看清楚了夜入毒沙峡的不速之客之后,不禁为之一呆,连忙拱道: “宠临毒沙峡的原来是蓝老哥,兄弟失迎之至!” 原来那蓝袍老人就是云南蓝家的掌门人蓝莘夫! 云南蓝家,雄霸一方,隐成云南武林的领袖人物,蓝莘夫突然会在毒沙峡出现,这般快法,自是大出龙在无意外之事。 蓝莘夫拱手还礼道:“龙兄请了,多年不见,深夜惊扰大驾,兄弟深感不安。” 龙在天呵呵笑道:“蓝老哥好说,寒夜客来,正是难得之至!快请到里面奉茶。” 这蓝莘夫当然是甘瘤子乔装的了,他朝尚无求,寿一峰两人拱拱手,纵声笑道:“好! 好!尚兄,寿兄全在这里,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的毒沙峡,竟然成了四毒天王的天下,沙兄呢?如何不见?”尚无求、寿一峰连忙一齐还礼。 龙在天道:“沙兄一向在外面走动,很少留在峡中。” 说话之时,连连肃客。 甘瘤子由大家陪同进入毒宫,在大厅上分宾主落坐,早有下人送上香茗细点。 甘瘤子举起茶碗,喝了口茶,才含笑道:“兄弟不速而来,深感汗颜,风闻犬子不知何故,冒犯贵峡,被贵峡擒来,兄弟特地向贵峡主负荆而来……” 毒手天王龙在天连忙摇手道:“蓝老哥误会了,日前兄弟为了此事,专程遣小徒齐书前往云南,面呈蓝兄,大概和蓝兄在路上相左了?” 甘瘤子道:“原来龙兄派人下书,兄弟并未有遇上,不知有何见教?龙兄但请明说。” 龙在天目光一转,陪笑道:“旬日前敝峡峡主亲自从山外擒回一对青年男女,男的是武当天元子门下韦宗方,女的则是南海门的束小蕙,经兄弟盘问,才知那韦宗方竟是蓝世兄乔装的。” 甘瘤子故作怒恼,道:“犬子真是胡闹,好端端的去乔装姓韦的作甚?” 龙在天阴恻恻笑了一声,接道:“据世兄自称,投在九毒教下,此次乃是奉教主之命,乔装韦宗方,志在劫持南海门的束姑娘,不料途中遇上敝峡峡主,把他两人一并擒来。” 甘瘤子问道:“大子现在何处?” 龙在天道:“兄弟命小徒齐书往谒,就是奉邀蓝兄,驾临敝峡……” 甘瘤子心中暗暗好笑:“我可并不是真的蓝莘夫,你莫想威胁于我。” 龙在天嘿嘿干笑了两声,接道:“以目前江湖形势而言,五大门派已日趋式微,九毒教蕞尔小丑,还未必放在敝峡眼里,中原武林,真正能和敝峡抗衡的,只有万剑会……” 他口气一顿,又道:“当然,除了万剑会之外,还有昔年主盟武林的修罗门,雄霸天南的南海门,和最近出现江湖的天杀门。但修罗门远处西陲,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南海门也很少涉足中原,天杀门隐现无定,目前企图不明。” 厅上已经摆上酒席。 龙在天把甘瘤子让到首席,自己和尚无求、寿一峰三人作陪,相互敬了几杯酒。 甘瘤子因龙在天方才煮酒论英雄,把话题扯得这么辽阔,一时不明对方用意,并没追问下去。 龙在天停杯微微一笑,道:“蓝兄领袖云南、声威久著,而且咱们同是以用毒成名,说的远一点,是同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因此敝峡主久有和蓝兄结盟之意。” 甘瘤子拱拱手,笑道:“龙老哥好说,兄弟昔年蒙峡主手下留情,才留下这条老命,峡主瞧得起兄弟,兄弟深感荣宠。” 龙在天面有喜色,目注甘瘤子,道:“如此说来,蓝兄是答应加盟敝峡了?” 甘瘤子道:“峡主如有差遣,兄弟能力所及,自当稍效棉薄。” 龙在天看他答应得如此快法,一半当然是他爱子落在自己手上,另一半想是怵于毒沙峡威名,是以心中丝毫不疑有他,一阵得意的哈哈大笑道:“蓝兄答应加盟,那就是自己人了,兄弟坦诚相告,峡主擒来了束南海的掌心明珠,原也存有南海门结盟之意,只是敝峡和南海门素无交往,正感无人从中斡旋,蓝兄和束南海乃是至戚,如有蓝兄出面,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甘瘤子爽朗答道:“这个更没问题,守谨兄并无问鼎中原之意,但双方相距不远,相互修好,自有必要,此事只要兄弟修一封书信,由龙兄着人送去,南海门决无不答应之理。” 他主要目的,只是就近替潜入毒沙峡的韦宗方和柳凌波师妹两人打接应,是以信口胡诌,乱答应一通,就是写上封情给南海门的掌门人,也无关紧要。但这话听到毒手天王龙在天耳朵里,可真是喜出望外! 他一直引为隐忧的一西一南两处强敌,片言得到解决,怎不把甘瘤子引为知己,连连拱手道:“此事全仗蓝兄鼎力相助。” 说到这里,一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两颗药丸,递到甘瘤子面前,含笑道: “这是兄弟秘制的迷神散解药,蓝兄请先收下。” 甘瘤子并未伸手去接,愕然道:“龙兄莫非在兄弟身上……” 龙在天连忙摇手道:“蓝兄误会了,蓝兄驾莅,毒沙峡视若上宾,岂会在蓝兄身上下毒?” 甘瘤子道:“那么龙兄这两颗迷神散解药,又作何用?” 他其实心里已经明白,柬小蕙,蓝君壁全是被迷神散迷失了本性。 龙在天笑道:“蓝兄且请收下,兄弟自当奉告。” 甘瘤子接过药丸,道:“龙兄请说。” 龙在天道:“不瞒蓝兄说,蓝世兄和束姑娘,由敝峡主擒来之时,均已服下了迷神散……” 甘瘤子故意脸色微微一变。 尚无求怕甘瘤子心生误会,在旁忙道:“蓝老哥但请放心,江湖人一般迷魂药物,一经服下,记意丧失,亲人故旧,全不相识,敝峡调制的迷神散,却并无此种弊端,” 甘瘤子道:“那是如何呢?” 尚无求道:“敝峡迷神散,服药的人,武功、神智、全和常人一般,只是性情稍有改变,易于接受指挥。” 龙在天道:“兄弟方才先把两颗解药,交与蓝兄,乃是为了求得蓝兄谅解,因为敝峡主所以要让世兄和束姑娘服下迷神散,实在另有安排,目前还不能给他们解药。” 甘瘤子心中一动,诧异的道:“为了什么?” 龙在天诡秘一笑道:“蓝兄不是外人,说也无妨,目前江湖上只知韦宗方已被敝峡擒来,还无人知道韦宗方是蓝世兄所假扮,唯一知道内情的,只怕仅有九毒教主一人,如果兄弟所料不错,蓝兄很快闻讯赶来,极可能也是九毒教主传递的消息了?” 甘瘤子故意点点头道:“龙兄说的不错,兄弟此来,确是九毒教主飞鸽传书,知会兄弟的。” 龙在天听他率直的承认这项消息,是九毒教教主知会他的,即此一点,就可看出蓝莘夫确是诚心和毒沙峡合作,心头更觉宽慰,续道:“这就是了,兄弟让蓝世兄继续扮演韦宗方,就是表示蓝世子虽被敝峡擒来,但他身份并未泄露,也就是说咱们对九毒教主的行动,仍然一无所知。” 甘瘤子释然笑道:“龙兄大概是想以大子作饵,引九毒教主入彀么?” 龙在天道:“兄弟和蓝兄推心置腹,蓝兄幸勿曳密。” 甘瘤子道:“犬子投入九毒教主门下,兄弟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兄弟既然答应加盟毒沙峡,龙兄对兄弟如此推心置腹,岂会再把此间机密,泄与九毒教主?”—— 第五十五章 毒女深情 龙在天大笑道:“兄弟如若不知蓝兄为人,那也不把敝峡之事奉告了。”语气一顿又道:“其实让蓝世兄继续扮演韦宗方倒也并非全为九毒教主,哈哈,毒沙峡也未必把区区九毒教放在心里。” 甘瘤子心中又是一动,佯作不解道:“龙兄方才不是承认以犬子为饵,企图九毒教主人彀么?” 龙在天道:“据兄弟所知,那韦宗方实是昔年白衣大侠方天仁之子,他有一位师叔,叫做毕知明,原是姜南山的逐徒,后来改投在修罗门下,此人最近曾在江湖出现,如果听说韦宗方被掳,必会闻风赶来……” 甘瘤子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龙在天又道“此外韦宗方不知如何,却和天杀门下的甘瘤子交谊极深,当日韦宗方落在万剑会手里,就由甘瘤子出面,硬向秦大成要人,因此据兄弟推想,那甘瘤子如若听到风声,也必然会赶来勾漏山。” 甘瘤子一手捻着胡子,道:“兄弟也听到过中原武林中,有甘瘤子这号人物,据说此人武功,大是不弱!” 龙在天大笑道:“蓝兄擅于用毒,自然知道一个人武功再高,遇上了毒,那也无能为力了。” 甘瘤子心头惊然一惊,一面连连点头道:“龙兄说得极是。” 龙在天道:“兄弟最近还得到了一项惊人消息……” 甘瘤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抬目笑道:“在龙兄口中,要把消息加上惊人两字,这项消息,想来定然确是惊人了?” 龙在天望了尚无求,寿一峰两人一眼,才道:“这是尚兄此次出山,得来的消息,据说那万剑会主实是一个女子。” 这下连甘瘤子也蓦然一怔道:“这倒确是惊人消息。” 龙在天笑道:“她不但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少女,据尚兄判断,此女也极可能暗暗恋上了韦宗方。” 甘瘤子暗自皱了下眉头,心想:“龙在天这话是否属实,三师妹陆绮岂不又多了一个情敌?” 龙在天道:“因此,万剑会主如果听到风声,必然也会赶来。” 原来他想利用蓝君壁扮演韦宗方,一网打尽这许多人! 甘瘤子笑道:“龙兄设想果然不错,只是大子究非韦宗方,哪会有许多人上当?” 龙在天道:“只要有人传出韦宗方为敝峡所擒,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些人抱着救人如救火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也非赶来勾漏山不可,何况韦宗方被擒,是武当门下梅花剑张君恺兄妹亲目所睹,自然更使人不疑有假……” 甘瘤子听的暗暗点头,心想:“这老狐狸说的果然有理,自己和柳师妹就是遇到张君恺兄妹,才兼程赶来的。” 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他如此安排,必然另有诡计,自己何不探探他口气?”这就抬目道:“龙兄把许多强敌,全引来了,可是已有万全之计?” 龙在天诡笑道:“敝峡地势隐秘,除了九毒教主可能识得途径之外,其余的人,决难找到,此事峡主已有指示,蓝兄到时自知。” 毒手天王龙在天多年老狐狸,紧要关头的话,就不肯说了! 甘瘤子暗暗哼一声,心想:“你把事情推到峡主身上,还当我不知道峡主就是你女儿?”但因对方既然不肯多说,自己初来,一时也不便多问。 大家喝了一回酒,时间已快近黎明,当下由龙在天陪同,到宾馆休息,暂且按下。 再说韦宗方移花接木,进了蓝君壁的石室,掩上木门,四下仔细察看了一遍,觉得这幢石屋,似是只有蓝君壁一人居住,外面是一间起居室,布置简单雅洁,跨入卧房,锦榻罗被,都相当考究。 边上还有一张书案,放着文房用具,和几部书籍,看来毒沙峡对假冒自己的蓝君壁,不但相当优待,而且还十分放心! 当然,已经服了他们的迷神药,绝不会再生二心,用不着再对他肪范了。 韦宗方把七修剑贴身藏好,和衣在床上躺下,暗暗想着:“自己总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谷来,第二步该是如何探听自己父亲的下落了。” 他虽然不知毒沙峡囚人之处,究在那里?但想到整座毒沙峡,地方似乎并不太大,自己既然进来了,总可以找寻得到。心中想着,也就闭目睡去,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醒来天已大亮,起身下床,打开室门。 只见一名小童,已在室外等候,瞧到韦宗方起来,连忙躬身道:“韦大侠早安。” 韦宗方朝他点点头。 那小童神秘的笑了笑道:“方才龙姑娘已经来过了,小的因少侠还没睡醒,不敢惊动。” 韦宗方暗暗忖道:“他口中的龙姑娘,莫非是龙在天的女儿?不对,龙在天的女儿装扮毒沙峡主,这小厮应该称她峡主才对,难道毒沙峡还有第二个龙姑娘? 啊,是了,龙在天的女儿装扮毒沙峡主,那是一个黑白髯老人,这秘密连四毒天王中的黑煞星君沙天佑都不知道,一名小厮,又如何会知道呢?大概毒沙峡的人,只是不知道她是龙姑娘罢了!” 那小童眼看韦宗方没有作声,陪笑道:“龙姑娘说,她待会再来……” 韦宗方嗯了一声,毫无表情的道:“知道了,她找我则甚?” 小童讶道:“龙姑娘说,她昨天和你老先约好了的,所以一清早就来了。” 昨天约好了的?韦宗方心头暗暗一怔,不知龙姑娘和蓝君壁约好了什么? 韦宗主低声间道:“她真是总护法的女儿么?” 这句话问的有些冒险,但他脸上却装出一副私底下问话的模样。 小童更加惊异,道:“龙姑娘没告诉过你?” 韦宗方摇摇头道:“没有。” 小童道:“她没告诉你老,小的可不敢说。” 韦宗方道:“你很怕她?” 小童道:“峡里谁都怕她,因为龙姑娘是峡主的徒弟他终究是个童子,口中还说着不敢说,却说了出来。 韦宗方暗暗好笑,一面故意“哦”了一声,道:“原来她是峡主门下,难怪我看到许多人都对她很恭敬。” 小童微笑道:“龙姑娘对人一向冷冰冰的,从没有这么好过,从前她一直躲在宫里,很少出来,自从你老来了,龙姑娘就天天往这里跑……”说到这里,忙道:“小的给你老去打脸水去。”转身匆匆而去。 韦宗方心中暗暗作难,忖道:“听这小厮的口气,好像龙姑娘已经暗暗恋上了蓝君壁,他原是假冒着自己,这一点,龙姑娘既是毒沙峡峡主的化身,她自然早已知道,如今自己又假扮自己,冒充蓝君壁,别的事情,还不要紧,这男女相悦之事,自己如何能代蓝君壁谈情说爱呢?思忖之间,那小童已经捧脸水进来。 韦宗方匆匆水洗完毕,小童替他端上早餐,那是一锅白粥,一盘热腾腾的肉包子,和四碟小菜。韦宗方正感腹中饥饿,就在桌旁坐下,正待食用! 忽然木门开处,一阵香风裹着一条纤小的人影,冲了进来!那是一个穿着银红短装的少女,手上提着一个小小布囊,一下冲到了韦宗方身边。 那小童赶忙躬身行礼,道:“龙姑娘来了。” 那少女朝他瞪瞪眼,说道:“我方才早就告诉过你,今天不用替韦少侠准备早餐了,你难道没听清楚?” 那小童脸都吓黄了,嗫嗫的道:“小的听……听清楚了,这……这是厨房里送来的。” 韦宗方一眼就认出这位少女,正是那晚在泌姆山顶乔装毒沙峡主,被自己揭下面具的那个姑娘!后来才知道她是毒沙峡总护法毒手天王龙在天的女儿,也是真正的毒沙峡主! 龙姑娘朝小童冷冷的哼一声,回过头来,却换了一脸娇嗔,问道:“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来过啊?” 韦宗方忙道:“说过了,说过了,姑娘不可怪他。” 龙姑娘披披嘴道:“昨天说好了的你怎么忘了?” 韦宗方暗暗忖道:“你和蓝君壁约好了的,叫我如何知道?”一面苦笑道:“是在下睡迟了。” 龙姑娘小蛮靴轻轻一跺,气道:“瞧你,还赖在椅子上,快走咯,我们到山顶上去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早点,人家一清早就起来,等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原来是约好了爬山去的! 韦宗方那有心情和她一同出游,但听到是爬山,心头不觉一动,暗想:“他约自己去爬山,当然不会到毒沙峡以外去,自己有她作伴,正好居高临下,看看毒沙峡全貌,也许可以从她口中探听到一些口风,也未可知。”心念转动,人紧跟着站了起来,口中说道:“好吧!” 龙姑娘咕的一声娇笑,扭着腰肢,当先朝屋外走去,回眸道:“我们快走!” 韦宗方跟着她走出石屋,龙姑娘和他走成并肩,目光一溜,轻笑道:“你瞧,今天天气有多好,阳光明艳,就是风吹到身上,也一点不冷!” 少女们谈上恋爱,一颗心就暖洋洋的! 韦宗方举目瞧去,但觉一轮红日,从峡谷东首两座高峰的缺口,照射下来,石壁间小松藤蔓,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果然使人有清新之感!他趁机朝四外打量了一眼,发觉偌大一片山谷,阳光普照,却不见一个人影,心中暗暗感到奇怪。 龙姑娘侧脸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韦宗方道:“在下就在看着阳光。” 龙姑娘道:“是了,你来了几天,还没有看到过太阳,说实在,咱们这里一年四季,很难得看到几次太阳的。” 韦宗方道:“那是为了什么?” 龙姑娘道:“除了秋冬晴朗的日子,云收雾散,才射得下阳光,这座山峡长年都在云雾之中。” 韦宗方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外人找不到毒沙峡,敢情就是因此之故。”一面随口说道:“原来如此。” 两人并肩而行,韦宗方鼻孔中,不时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也不时瞧到她偏过头来,朝自己盈盈浅笑! 说实在的,她在明艳的阳光之下,越发显得明艳照人,巧笑情兮,韦宗方不敢朝她多看。就是不看,一颗心也有些飘飘忽忽的! 他们绕过竹林,渐渐踏上小径,龙姑娘走在前面领路,一路朝山径上走去。韦宗方发现这条路,正是昨晚自己一行人的来路,不多一会,就到了那条铺着白沙的山道。 韦宗方故意喜道:“原来到了这里,路就开阔了。” 龙姑娘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他臂胳,说道:“那里去不得。” 韦宗方道:“那里去不得?” 龙姑娘道:“那白沙上。” 韦宗方道:“为什么?” 龙姑娘道:“那沙上有毒。” 韦宗方心中暗想:“她大概认为自己服了他们的毒药,才毫不隐瞒,看来只要自己略用上点心机,就不难从她口中,探听囚禁父亲所在了!” 龙姑娘领着他从一条羊肠似的小径上走去,这条路简直都是危崖峭壁,逼厌险陡,仅容一足,成人字形盘曲而上。 两人都有一身轻功,轻蹬巧纵,倒也并不觉得难行,只是山势又高又陡,足足走了顿饭工夫,才算登上峰顶。 龙姑娘早已累得只是喘气,一张粉脸,娇红欲滴,手上拿着一方罗帕,不住的拭着汗水。 韦宗方忖道:“原来她内功果然不如自己远甚。” 他也故意装作喘息模样,两手叉腰,长长的舒了口气,凝目下视,狭长的毒沙峡,悉呈眼底,但也引起了心中的疑虑,因为这座峡谷,夹在两座高峰之间,根本是一座死谷,中间较为开敞,东西两边地形较狭,均无出路。 欧老头口气,好像那口枯井,还不是他们正式通道,那么他们平日究竟从那里出入呢? 只听龙姑娘叫道:“喂!你肚子还不饿么?快过来呀!” 韦宗方转过身去,只见她已从提着的布囊中取出一只精致食盒,放到一方大石上,一面拍拍她身边的石块,说道:“快坐下来咯,我们边吃边看不好么?” 韦宗方见她留出了一半坐位,自然是给自己坐的,脚下不觉稍现迟疑! 龙姑娘斜眼瞅着他不悦的道:“你怎么啦,和昨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韦宗主听的惊然一惊,心想:“糟糕,昨天不知蓝君壁对她怎样?不错,蓝君壁原是好色之徒,他一定对她大献殷勤,看来自己倒不可过份拂逆了她。”心念转动,不觉朝她潇洒一笑,缓缓走了过去,傍着她身边坐下,柔声道:“姑娘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龙姑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双颊飞红,俏皮的道:“我知道你在想着心事。” 韦宗方坐是坐下来了,心里总有些尴尬,笑了笑道:“在下那里有什么心事?” 龙姑娘披披嘴道:“我自然知道。”她伸手揭开盒盖,里面分成四格,装着春卷、虾饺、豆沙糕、酥饼四式点心,一面抬眼道:“快吃吧,你喜不喜欢吃甜的?” 韦宗方点点头道:“喜欢。” 龙姑娘咕的笑道:“我从小就喜欢吃甜的,早知道你也喜欢吃甜食,我就都带甜的来了,这两式咸的,原是替你准备的咯!” 韦宗方道:“那么姑娘吃甜的好了,在下咸的也喜欢。” 龙姑娘甜甜一笑道:“你真会说话,啊!你还记得不,在泌姆山顶上,你撕下我面具来,那时我真恨死你了!” 韦宗方听的一惊,心想:“她这话,不是对蓝君壁说的了,莫非她已经看出自己的破绽来了?”急忙回头瞧去,只见龙姑娘笑靥如花,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幽幽道:“没想到没有几个月工夫,我会……我会……” 她娇羞不胜的低下头去。 韦宗方可不是呆头鹅,她底下是什么话,那会听不出来?心里一阵惊凛,暗暗忖道: “难道她还不知道蓝君壁假扮自己的事?这似乎不可能,欧老头昨晚潜入毒沙峡,蓝君壁明明和盘都托出来了!” 其实韦宗方那里知道这件事龙在天根本就瞒着他女儿,因为从泌姆山回来,龙在天就发现他女儿由恨变爱,暗暗恋上了韦宗方。 等到擒回来的韦宗方,竟是蓝君壁假扮的,他就想到蓝君壁的父亲蓝辜夫,是云南一省的领袖人物,擅于用毒,而且蓝宰夫又是南海掌门人束守勤的姐夫,如能拉拢蓝莘夫,无异也拉拢了南海门。 蓝君壁一表人材,并不输于韦宗方,因此他就存了将错就错把女儿许给蓝君壁之心,也就没把擒来的韦宗方是蓝君壁假扮冒的,告诉他女儿。他希望等到两人情感增进,再慢慢的告诉她,这门亲事,就十拿九稳。 却说韦宗方心头暗暗惊异,一边两个指头夹着春卷,咬了一口,缓缓道:“姑娘不是早就饿了么,这里风大,快先吃吧!” 龙姑娘道:“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了,我叫香君,你叫我名字好了,别再姑娘在下的,听来有多别扭?” 韦宗方道:“这个……” 龙香君道:“这有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叫我名字,我也叫你名字,不是很好么?” 韦宗方点点头道:“很好!很好!” 龙香君笑了笑道:“很好就好了,嗯,我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回答我。” 韦宗方道:“你问什么?” 龙香君用眼瞟着他,含笑道:“我说错了,你可不准生气。” 韦宗方道:“在下怎敢……” 龙香君小嘴一呀,道:“又是在下,我不爱听你说在下咯!” 韦宗方道:“好,我决不生气,你快问吧!” 龙香君眨眨眼睛道:“听说……听说……” 韦宗方道:“你听说什么?” 龙香君道:“我是听江湖上人传说……” 韦宗方狐疑道:“江湖上不知传说些什么?” 龙香君脸颊飞红,道:“他们说……他们是说你……” 韦宗方摇摇头,口中却“唉”了一声。 龙香君脸上更红,说道:“他们都说你有一个很漂亮的表妹,和你很好是不是?” 这下把韦宗方难住了! 因为前一段时期,自己和陆绮走在一起,陆绮一直对人说是自己的表妹,这话江湖上就有许多人知道,如果龙香君不知道蓝君壁假冒自己的事,那么她说的表妹该是陆绮。 如果她知道蓝君壁假冒自己,那么眼前自己就是蓝君壁,蓝君壁的表妹是束小蕙。虽然同样是“表妹”两个字,其中真假出入极大,一个回答不好,就会引起她的怀疑。 龙香君见他半晌没有说话,柔声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咯,你不愿意回答,那就算了。” 韦宗方道:“姑娘误会了……” 龙香君眉毛一挑,没待他说完,嗤的笑道:“我才不误会呢,还有万剑会主,听说也是女的,也和你很好。” 韦宗方脸红了。 龙香君又接道:“还有南海门的束小蕙,她父亲迈着她和她的表哥好,她负气跑了出来,也和你很好。” 韦宗方脸上通红,心头也猛然一惊,暗想:“她这话分明把自己当作了真的韦宗方!她还是看出了自己行藏?还是真的不知道蓝君壁假冒自己之事?”他如今江湖经验多了,避开正面,故意淡淡的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龙香君道:“我问你,你到底喜欢谁?” 韦宗方道:“一个是我表妹,万剑会主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女的,束小蕙一共只见过两次面,你叫我如何回答你?” 他竭力把自己学成蓝君壁假冒自己的模样,至少这几句话,不像他自己说的。 龙香君唇角不由现出一丝甜甜的微笑,她似乎要掩饰内心的高兴,一笑之后,立即披披嘴唇道:“言不由衷!” 韦宗方道:“我说的是真话。” 龙香君轻声道:“那你喜欢谁?” 韦宗方望着她,呆的一呆,道:“我……” 他是不知如何说好?一时无从口答;但龙香君可误会了,你眼睛盯着我,那是……一时掩不住心头喜悦,双颊飞红,幽幽的道:“我知道啦!” 她站起身,接着“噗嗦”一声,高兴的笑了出来。 韦宗方也跟着站起,两人默默的在峰顶上走着。 这峰顶地方并不太大,三面都是千丈峭壁,只有自己上来的一面,石壁间还有一线鸟道,再看对面那座山峰,壁立如削,连鸟道都找不到。 韦宗方心中暗暗“哦”了一声,毒沙峡之所以找不到,就是因为它藏在不可攀登的陡峭山峰之间,外面无路可循,自然无法发现了。心中想着,目光只是向谷下搜索。 龙香君缓缓的偎着他身旁,问道:“你看什么?” 韦宗方道:“我在看这两座山峰,到了会合之处,是否衔接?” 他已经从山谷形势,看出毒沙峡东首,地势较宽,两山缺日处,是一道瀑布,像白练般直泻谷底。下面是一个水潭,离潭约有半里来路,都是沙砾碎石,不像是囚人的地方,唯有这西首两山交接之处,地势虽狭,但却有着两排石屋。 韦宗方心中不禁一动,暗想:“毒沙峡中间地势最宽,以毒宫为中心,四周围绕着许多房舍,所有的人,似乎全住在那里。这两排石屋距离小山,也足有半里光景,这半里路中间,也都是沙砾碎石,峡谷尽头处,显系死地,何以要在死地上建上两排石屋?” 他目光只是凝注着两排的石屋,心中渐渐有些波动! 龙香君徐徐的道:“那是谷中的禁地。” “禁地”这两个字,钻进韦宗方耳朵,不啻焦雷,心头猛然一震,脱口问道:“禁地,那是什么地方?” 龙香君道:“你连禁地都不知道?那就是不准什么人进去的地方咯!” 韦宗方若有所悟,故意试探着道:“是了,那是你们峡主住的地方了!” 龙香君摇摇头,笑道:“不是。” 她似是不肯多说! 韦宗方心头既已证实,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龙香君忽然“啊”了一声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谷中,有三个地方去不得,如果没有我和你同行,千万不可单独走动。” 韦宗方道:“那三个地方?” 龙香君道:“第一是小山脚下那片竹林里去不得,还有就是东西两边,没有房屋的沙砾地带也不可走动。” 韦宗方心头又是一动,自己曾听沙天佑说过,毒宫四周的竹林中,铺着一层最最厉害的毒沙——毒中之毒。 从枯井隧道进来,也有一段山峡铺着白沙,据欧老头说,那沙中含有剧毒,是他用石块放在沙上,大家才能渡过。由此推想,她说的沙砾地带,不可走动,准是沙中也有剧毒无疑! 毒沙峡到处都铺着毒沙,那倒确实名副其实!心念转动,一面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龙香君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沙里含有剧毒。” 女心外向,这话一点也不错,她居然把这顶重大的机密,轻易的泄露于人! 韦宗方道:“原来如此!一面心中却暗自想着:“这也难不倒我,只要拿石块铺在沙上,一样可以飞渡过去。” 龙香君道:“我们峡里的人,穿的靴子都是特制的,不畏毒沙,回去我叫他们替你缝制一双。” 韦宗方淡淡说道:“那也用不着,我又没有什么事情,要去走动。” 龙香君道:“不碍事,做一双靴,方便的很,但是你穿了避毒靴,那片竹林里,还是去不得。” 韦宗方心中暗道:“是了,竹林里面就是毒宫,自己听沙天佑说过,毒宫四周,铺的是毒中之毒,就是毒沙峡的人,未奉命令,谁也不敢轻易进去。”一面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时间渐渐接近中午,韦宗方望望天色,说道:“快中午了,我们该下去啦!” 龙香君嫣然笑道:“急什么,再坐一会好么?我中午还有事呢?我一点也不急,啊,你是不是没有兴趣?” 她拢拢长发,站了起来。 韦宗方心中一动,接道:“这几天,老住在这个谷里,确实感到气闷得很,几时你领我到谷外走走如何?” 龙香君道:“那要等他们替你缝制了避毒靴才行。” 韦宗方道:“为什么一定要避毒靴?” 龙香君笑着朝东首一指,道:“不穿上避毒靴,这半里路,除非由我背着你走。” 韦宗方道:“那怎么成?”一面暗暗忖道:“原来他们出口,是在瀑布的这一边,只不知如何走法?”—— 第五十六章 禁地探秘 龙香君道:“你可是觉得奇怪么?我们若要出去,还得坐船呢!” 韦宗方怕她起疑,没有再问。 龙香君见他没有作声,也怕他不高兴,偏着头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好不?我回去要他们赶制一双,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做好。” 韦宗方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你中午有事,还是早些下去吧!” 龙香君甜甜一笑道:“我以前恨死你了,其实你很好!” 韦宗方虽是和她虚与委蛇,心中也不觉怦然一动。 龙香君收起食盒,两人开始朝山下走去。 刚刚口到山下,只见一名使女匆匆迎了上来,说道:“总护法已经来找过你几次了,小姐请口去才好!” 龙香君道:“我不是回来了么?” 韦宗方道:“令尊既然在找你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龙香君道:“真烦死啦!”随手把食盒交到使女手上,说道:“我马上就来。” 说着依然和韦宗方并肩向里走去,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才行往足,皱皱眉道:“我下午只怕没空来了。” 韦宗方道:“姑娘只管请便。” 龙香君望了他一眼,转身匆匆而去。 韦宗方跨进石屋,那小童赶忙迎了过来,巴结的道:“少侠回来了,小的已经给你沏好茶了。” 韦宗方点点头。那小童又道:“少侠可要开饭了么?” 韦宗方道:“也好。” 小童匆匆出去,一回工夫,就端上饭莱,韦宗方心头有事,食不甘味,勉强吃了两碗饭,就停下筷来。 小童收过盘碗,便自退去。 韦宗方回进卧室,和身躺到床上,心中暗自盘算,自己这一趟,总算不虚此行,很快就探出眉目来了! 要是父亲真在毒沙峡的话,无疑就在西首峡底那两排石屋之中!但使他感到为难的,是他已经在大雁门山谷夫人那里见到过一个形同白痴的人,谷夫人说他就是自己父亲,据说那是因为中了蛇毒,未能及时施救,以致神智昏迷,无法恢复,纵然见了面,也无法分辨真伪。 谷夫人说的那番话,如今仔细想来,似有可信之处,但龙在天两次告诉自己,明明说父亲是在毒沙峡中! 万一那石屋中被囚的也是一个神智已失的白痴,那么自己依然无法确定,那该如何是好?自己母亲又要等到明年中秋,才能见面,除了母亲,只怕谁也难以辨认。 一时但觉思绪紊乱,纷至沓来! 尤其龙香君,照今天的情形看来,她对自己却是一往情深,不说她父亲龙在天是自己的仇人,就算她不是仇人之女,自己也不能接受她的情爱。 今天虽是出于不得已的情况下,但自己终究是欺骗了她…… 想着,想着不觉敬枕睡去,等到醒来,已是上灯时分。晚餐之后,那小童替他沏好一壶开水,道了晚安,就退出屋去。 韦宗方知道毒沙峡的人,只因蓝君壁服了他们的迷神药物,不再有什么防范,才只初更方过,韦宗方装作入睡,吹熄灯火,带上七修剑,正待出门! 突见木门启处,一条人影,很快闪进屋来。 韦宗方目能夜视,看清来的正是柳凌波,不觉心头一喜,慌忙迎着叫道:“柳姑娘。” 柳凌波掩上木门,低声说道:“此刻他们正在毒宫大厅上替大师兄接风,咱们正好趁机去查探令尊下落。” 韦宗方道:“在下已经探到一些眉目,他们囚人之处,似在西首峡底,两排石屋之中。” 柳凌波目光一转,问道:“你这消息,从那里来的?” 韦宗方择要把早晨的情形,说了个大概。 柳凌波点点头道:“我是怕他们故意吐露口风,试试你的,既是龙香君迷恋上蓝君壁,那就不会错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快去!” 两人蒙上面布,闪出石屋,一路朝西行去,好在他们已从龙香君口中,知道这半里光景的沙砾地带,含有剧毒,早就在路上捡了许多石块。 由柳凌波当先,施展绝世轻功,以手代足贴地低飞,有如蜻蜒点水一般,她经过之处,每隔一丈已点尘不扬,在沙砾上轻轻放下了石块。 这一手轻功,直瞧得韦宗方佩服不止,心中暗忖:“自己先前原想一路投掷右块,以登萍渡水身法飞掠过去,殊不知石块落到沙上扬起毒尘?纵然飞渡过去,也难保不沾上毒沙,若非柳姑娘心细,自己只怕非中毒不可了!” 心念急转,立即提吸真气,跟着柳凌波身后,飞掠过去。 不到盏茶工夫,业已渡过沙砾地带。 眼看两边山势,愈来愈狭,黑夜之中,但见两排石屋,一边五间,依山而筑,中间只有两人并肩可行的一条狭窄山径。 此刻两边屋中,丝毫不见灯火,生似无人居住的一般。两人奔进石屋,柳凌波朝韦宗方打了一个手势,身形腾起,一下飞上屋面,隐人暗贩。 韦宗方毫不怠慢,双手一划,同样飞纵而起,轻轻落到屋上。 柳凌波低声说道:“这时夜色已深,屋中如果有人,此刻也已人睡,咱们总不能一间间的敲门而入的察看!” 韦宗方被她说的一怔,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柳凌波道:“你可曾看清这里共有十一问石屋么?我想尽头那一间,定是看守的人住的了,咱们只要制住此人,就不怕他不说出来。” 韦宗方点头道:“这话不错,柳姑娘请在这里替在下把风……” 柳凌波突然低喝一声:“快伏下,有人来了。” 韦宗方依言伏下,凝目望去,果见两条黑影,一前一后,踏月而来! 那是两个黑衣劲装大汉,走的并不太炔,只是大步行来,到了尽头处那间石屋,便自停步。前面一个举手在门上叩了几下,叫道:“胡管事快开门,金领班查禁来了。” 门内有人答应一声,立时亮起灯火,木门开处,只见一名五十来岁的黑衣人,慌忙迎了出来,朝后面那个黑衣人连连拱手道:“金领班请到里面来。” 金领班大模大样的点点头,当先朝屋中走去,黑衣老人等金管事等两人进入屋中,立时关上木门。 柳凌波低声道:“你快下去瞧瞧!” 韦宗方一点头,急忙飘身落地,闪到窗前,那是石条窗,里面还有一层木板,韦宗方找到一条缝隙凑着眼睛瞧去。 只见金领班和身后那名黑衣人才一进屋,就朝那黑衣老人胡管事躬下身去,道:“属下金一鸣参见领班。” 韦宗方瞧得奇怪:“他自己明明就是金领班,怎么到了屋内,反称胡管事做领班?”但他心念一转,就明白过来,敢情那胡管事从前是他们的领班,如今他当了这里的管事,姓金的升到领班了。 胡管事低声道:“金老弟快不可多礼,咱们谈正经事要紧,今晚可有什么消息?” 韦宗方心中一动,急忙凝神瞧去。 那金领班道:“报告领班,方才厨下李师傅带来一个萝卜。” 胡管事神色紧张,急急问道:“萝卜里怎么说?” 金领班压低声道:“主人已经来了!” “啊!”胡管事面露惊喜,兴奋的“啊”了一声,道:“主人就要举动了么?” 金领班摇摇头道:“主人要李师傅转告大家,目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九毒教,他们教主的装束,和主人完全相同,而且也可能对毒沙峡有所图谋,不论发生何事,如果没有主人的铜符命令,希望大家不可妄动。” 韦宗方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们主人是谁?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毒沙峡中,他们的羽党竟然还不在少数……” 胡管事忿然作色道:“九毒教主什么东西,敢打扮得和咱们主人一样!” 金领班道:“属下该要走了。” 胡管事道:“好,你可以把东西带去了。” 说完,点起一盏灯笼,回身打开木门。 韦宗方慌忙闪身隐入暗处,只见金领班大模大样的走了出来。他后面跟着一个黑衣大汉和胡管事两人,走近右边第一间石屋,只见伸手挥了一挥。 胡管事慌忙趋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开启铁锁,推开木门,口中喊道:“李中发,你快起来,金领班查禁来了。” 屋中有人答应一声,胡管事首先打着灯笼进去,接着金领班也跟着走入,另一名大汉则一手叉腰,站在门口。 韦宗方凝目瞧去,只见金领班朝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约略问了一两句话,便自退出。 胡管事锁上木门,接下去又开启了第二间石屋,把人叫起,金领班跟着进去,情形和先前相同,随口问了几句,又退将出来。 这五间石屋中间关着的人犯,敢情都是毒沙峡犯了差错的人,金领班是查点人数来的,是以每一间都要亲自查到,查完右首五间,现在轮到左首第一间来了! 胡管事启锁开门之后,没有喊人犯的姓名,就领先入屋,金领班依然大模大样的跟在胡管事身后,跨进屋去。 灯光照射,韦宗方目光一注,心头登时起了一阵激烈的波动,这间石屋之中,囚着的人犯,赫然是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人! 韦宗方因为黑衣人守在门口,不敢过于逼近!他凝足目力瞧去,只觉这白衣人脸型瘦削,没有在大雁山见到的那个白衣人生得又白又胖,但脸上轮廓,却有些相像,和自己的容貌,也依稀相似! 龙在天没有说谎,毒沙峡果然也有一个白衣人,但他到底是否是自己父亲呢?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韦宗方竭力镇定,还是感到心头狂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问问清楚! 只听耳边传来柳凌波极细的声音,说道:“韦少侠冷静一些,不可鲁莽!” 金领班入屋之后,没有说话,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团,寒到白衣人手上! 那白衣人坐在一把靠椅之上,怔怔的瞧着两人不言不动。 金领班忽然俯下身去,从白衣人椅边上,拾起一块拳头大的山石,迅速藏入怀中,然后朝胡管事摆了摆手。 胡管事立即打着灯笼当先退出,金领班也大摇大摆跟着走出。 敢情这一排石屋,全都空着,是以金领班没有再查下去,停身拱手道:“辛苦胡管事了。” 胡管事连连躬身道:“金领班好说,这是兄弟份内之事。” 金领班没有说话,转身带着一名黑衣汉子,朝外走去。 胡管事一直送到峡口,陪笑道:“领班好走。” 目送两入去远,才提着灯笼,回转石屋,关上木门。” 他真也不愧是老狐狸了,就在这一瞬之间,突然感觉不对,身形一晃,右掌疾向后面拍出,身随掌转沉声喝道:“什么人?” 疾风飒然,一个黑布蒙面人很快欺身而上,出掌如风,朝胡管事右肩拍来。 胡管事大喝一声道:“朋友胆子不小,居然敢潜入毒沙峡禁地!” 左手疾出,迎击蒙面人的掌势,同时身形一侧,右手五指如钩,闪电抓去。 蒙面人冷哼一声,右手如刀,拍的一掌,和胡管事迎击的手掌接实,左手骄指如就,朝他抓来手肘上点去。 胡管事自恃掌上练有外门功夫,敌人只要和他掌力接实,势必无法承挡,那知道这一掌硬拼,他立时觉出不对,对方掌上,竟然潜力极重! 双掌闪电般接实,但听“拍”的一声,蒙面人脚下横跨一步,胡管事却被震的气血翻腾,口中闷哼一声,后退了四五步。 蒙面人一掌震退胡管事,身形疾快的跟着欺上,左手一抬,一缕指风,嗤的一声,激射而出,点中了胡管事右胸“将台穴”! 那胡管事和蒙面人硬对一掌,被震的气血浮动,头昏目晕,那里还能躲闪得开? 蒙面人指风击中了他穴道,右手一探,一把抓住胡管事右腕脉门:“冷冷说道:“胡管事,我想你一定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吧?” 胡管事目光望着蒙面人道:“朋友是什么人?” 蒙面人冷声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胡管事道:“那么朋友有什么事?” 蒙面人道:“你如果还想活下去,就该好好回答我问的话。” 胡管事道:“朋友要问什么?” 蒙面人道:“左首第一间石屋,住的是什么人?” 胡管事不加思索答道:“白衣大侠方天仁。” 蒙面人心头一震,问道:“在这里有几年了?” 胡管事道:“大概有十多年了。” 蒙面人道:“是什么人把他弄来的?” 胡管事道:“这个我不大清楚,自从我派到这里来,他就住在里面。” 蒙面人道:“他平日有没有和你说过话?” 胡管事道:“没有……” 蒙面人手上微一用力,冷冷说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胡管事咬了一下牙道:“自然全是实话。” 蒙面人道:“他没和你说过话,你怎知他是白衣大侠方天仁?” 胡管事道:“名册上这样写着,自然不会错的了。” 蒙面人道:“很好,你如果有半句谎言,我也用不着亲手杀你,只要把你们在毒沙峡卧底之事,告诉龙在天……” 胡管事身躯陡然一震,问道:“朋友到底是谁?” 蒙面人道:“放心,只要你好好和我合作,咱们应该是友非敌。” 胡管事道:“朋友要我如何合作?” 蒙面人手上一松,放开他手腕,道:“你去把左首第一间的门锁开了。” 胡管事吃惊道:“你要把他救出去?” 蒙面人道:“这个我目前还没决定。” 胡管事道:“那你要去做什么?” 蒙面人道:“你不用多问。” 胡管事瞧了蒙面人一眼,道:“他是一个白痴,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白痴”这两个字钻进蒙面人耳朵,不禁呆了一呆,目中隐含泪光,坚决的道:“不管如何,我要进去瞧瞧。” 胡管事道:“好,我带你去。” 蒙面人一掌拍活胡管事穴道,冷冷地道:“你在前面走吧!” 胡管事目光闪动,抬头道:“我带你朋友进去,没有问题,但这灯笼,最好是不点,免得惊动了旁人。” 蒙面人想了想道:“好吧,你把它吹熄了再去就是。” 胡管事不再说话,扑的一声吹熄了灯火。突然阴笑一声,身形闪电横移而出。右手扬处,五指虚张,一篷细如牛毛的“乌鸩刺”从他袖底射出,直向蒙面人急袭而至! 蒙面人武功虽高,但这些防人施袭的心机,却是仍不如人。差幸他目能夜视,灯火一熄,胡管事突然向横里跃了开去,自然看的清楚了,心中不觉一动!但就在此时,陡见一篷闪着乌光的毫芒,星雨横飞,丝毫不带风声,朝自己急袭而来! 这一掌他含怒出手,用上了八成真力,一团强猛劲风,疾卷而出,把打来的一蓬“乌鸩刺”,悉数倒卷过去。 胡管事自以为这一着万无一失,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被对方掌风倒卷而来,黑暗之中,看不清楚,自然也躲闪不开,惨曝一声,往后倒去。 蒙面人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掌,会有这般厉害,低头瞧去,胡管事中了他自己一篷细如牛毛,剧毒无比的乌鸩刺,此刻全身蟋曲,业已死去多时! 蒙面人暗暗冷哼一声:“该死的东西!” 伸手从胡管事怀中,摸出一串钥匙,开门出去。 屋上人影像轻风般飘然而下,柳凌波轻声问道:“韦少侠,他怎么说?” 蒙面人正是韦宗方,摇摇头道:“胡管事已经死了,他也不知道。” 柳凌波道:“怎么?你杀了他?” 韦宗方道:“他是死在自己暗器之下的。” 柳凌波道:“是了,他想杀你灭口。” 韦宗方点点头,两人不再多说,走近左首第一间石屋,韦宗方开了铁锁,推门而入。 柳凌波闪身入屋,立即掩上木门,从怀中取出一支精巧的千里火筒,“嚏”的一声,室中火光登时大亮! 只见这间石屋,略呈长形,里首靠壁处是一张木床,床侧放着一把厚褥靠椅,敢情这是对白衣大侠特别优待之处,其他石屋中所没有的。 白衣大侠——那是一个脸形瘦削的人,白哲的脸上,确有几分和韦宗方相似之处! 火光乍亮,石屋中忽然多了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坐在靠椅上的白衣人,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韦宗方瞧到白衣人呆楞楞的坐在椅上,身为人子,虽然还不知此人是父亲,但目睹他这般光景,心头已是不期而然升起一股哀思! 他借着火光,仔细的打量着白衣人,约莫四十五六年纪,长长的头发,长长的胡子,他不像大雁山那个白衣人,在谷夫人悉心照料之下,养尊处优,脸颊自然显得消瘦憔悴! 韦宗方自己也并不胖,因此觉得眼前的白衣人,若和大门雁山那个白衣人比较之下,他就更和自己相似! 那么眼前此人,难道真是自己父亲?他心头一阵激动,眼眶也渐渐润湿,包了层泪水,只是呆呆的瞧着白衣人,暗自忖道:“这该怎么办呢?” 韦宗方没有说话,那白衣人自然更不会开口。 大家默默的过了一回,柳凌波忍不住道:“韦少侠,你怎不问间他,是不是白衣大侠方天仁?” 韦宗方回头道:“家父昔年中了蛇毒,未能及时解救,毒人骨髓,神智已失……” 说到这里,双目已经流下泪来! 柳凌波道:“经过情形,我已经听你说过,当年令尊只不过解药服得迟了一些,余毒未清。如今事隔多年,只要活着不死,体内余毒,自会慢慢减轻,神智纵然未复,不能开口说话,我相信他自己的姓名身世,多少也可记起一点,不信你问问他的话,他一定知道。” 韦宗方道:“他不会说话,又如何问法?” 柳凌波道:“你先告诉他,你问他的话,知道的就点点头,不知道的摇摇头,这点我想他一定可以做到。” 韦宗方道:“万一……” 柳凌波道:“时间宝贵,你快过去问咯!” 韦宗方依言走到白衣人身边,轻声说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说得不对,你就摇摇头,好吗?” 白衣人定着双目,盯在韦宗方脸上,茫然的点了点头。 韦宗方心头一喜,暗想:“柳姑娘果然料事如神!”一面问道:“你就是白衣大侠方天仁么?” 白衣人略微思索了一下,果然点点头。 韦宗方道:“当年龙在天为了觊觎引剑珠,你是不是伤在他蛇鞭之下?” 白衣人眼珠动了一下,又点点头。 韦宗方流下泪来,问道:“你还记得玮儿么……” 白衣人望着韦宗方,又点点头。 韦宗方问到这里,再也问不下去,泪如雨下,咽声道:“他……真是我爸了……” 柳凌波道:“韦少侠,你该镇静些,还是我来问他。”说着,轻盈的走到白衣人身边,冷冷道:“你已经会说话了,怎么不肯开口呢?” 白衣人茫然的望着柳凌波,摇了摇头。 柳凌波又道:“你不会说话,大概会写字吧?” 白衣人又摇摇头。 柳凌波冷哼一声道:“你不会写字,怎么会在石头上刻字呢?” 白衣人脸色微微一变,又摇了摇头。 韦宗方听得大奇,抬目道:“柳姑娘……” 柳凌波笑道:“他根本就不是令尊……” 话声未了,那白衣人突然右手抬动了一下! 柳凌波出手更快,右手一伸,玉指连弹,手法之快,有若迅电一般,刹那间,点了白衣人右时、胸前几处穴道。 韦宗方瞧的心头大震,骇然道:“柳姑娘……” 柳凌波玉手一探抓起白衣人右手,从他衣袖之中,取出一管拇指粗细的针筒,道:“你看到了吧,这是什么?”说完,猛地脸色一沉,朝白衣人冷笑道:“恁你这点伎俩,如何瞒过我柳凌波的眼睛?” 韦宗方惊疑道:“姑娘如何看得出来的?” 柳凌波道:“你总记得那块石头上刻字的事吧,大概就是他的杰作了,你没看到方才金领班从他椅下取去了一块山石么?” 韦宗方点点头。 柳凌波又道:“我其实早已看出他那股呆楞的神情,是伪装的,只是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令尊,才要你问问他,那知他果然是假扮令尊之人!”说到这里,一手推开白衣人胸前穴道,喝道:“朋友放硬朗些,你若要再不老实,莫怪我出手毒辣。” 白衣人望着她,摇摇头。 柳凌波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冷冷的道:“你还在咱们面前装疯卖傻?” 这一掌打的不轻,那白衣人歪了歪头,嘴中吐出一口鲜血,厉声道:“方天仁落在你们手里,杀剐任便,绝不皱眉!” 韦宗方听他自称“方天仁”,心头止不住一阵震撼! 柳凌波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冷然道:“你还要自称白衣大侠,再说一句,教你尝尝生死两难的滋味!” 白衣人愤怒的道:“你要如何摆布方某,悉听尊便。” 又是一句“方某”,韦宗方听的心惊肉跳,望着疑信参半。 柳凌波接道:“我们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几句话,便饶你不死。” 白衣人道:“你们要问什么?” 韦宗方道:“你到底是不是白衣大侠方天仁?” 白衣人朗笑道:“白衣大侠这四个字,只要有人穿上一件白衣,在江湖上做点行侠仗义之事,即可博得白衣大侠的美号,但区区方天仁,难道也有人假冒不成?” 韦宗方觉得对方不像有假,忍不住朝柳凌波望去。 柳凌波柳眉蹙道:“还是我来问他。抬目之间,只见她风目含煞,突然射出两道慑人寒光,冷峻的道:“姑娘已经告诉过你,只要你受得住我五阴截脉的手法,你就再假冒下去。” 白衣人咬牙切齿的道:“方某坐不改姓,行不更名,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大爷决不皱眉,” 柳凌波突然娇笑一声,道:“恁你这种口气就不是白衣大侠,姑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人!” 突然指掌齐施,迅快如风,连拍带点,闭住了白衣人胸、腹、手、足部位一十八处奇穴。她手法奇快无比,连韦宗方站在她身边,也无法看的清楚,不由大为惊异,暗暗付道: “不知是什么手法?” 柳凌波手掌一停,瞧着白衣人冷冷笑道:“朋友久走江湖,大概总听说五阴截脉这个名堂?你肯不肯实话实说,自己看着办吧!”—— 第五十七章 真假莫辨 白衣人在这一瞬之间,身躯一阵急颤,脸色惨变,额头绽出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双目满包血丝,望着柳凌波,颤声道:“我叫方……天仁,你再狠毒……也……” 话声说完,突然浑身一阵痉癃,大叫一声,从靠椅上翻跌下来,晕死过去。 韦宗方见他口口声声仍在自称方天仁,心头更觉得他不像假冒,赶忙朝柳凌波道:“柳姑娘,他只怕是……” 柳凌波摇手止住,笑道:“韦兄弟,你江湖经验不足,容易上人的当,就在于此,此人刁黠成性,不让他吃些苦头,是不肯说实话的,你别多说,由我对付他好了。” 说话之时,那白衣人口中发出一声呻吟。缓缓苏醒过来,只见他周身筋络抽搐,四肢缩成一团,眼睛突出,喉头咯咯作声,状极惨怖! 柳凌波冷冷说道:“你尝味了吧?说是不说?” 白衣人咬牙切齿,双目充满了怨毒之色,却是不开口说话。 柳凌波瞧他这态度,不禁被激得柳眉一挑,冷笑道:“姑娘只点了你三处阴脉,那是心存慈悲,你认为熬得下去?” 扬手两指,闪电直落! 这一下,白衣人承受不住了!他只觉刹那之间,好像有人用尖刀把他周身骨肉筋络,一齐给割裂开来,寸寸凌迟,口中接连响起凄厉惨曝!这声音凄厉得如鬼哭狼嚎,杀猪般惨叫,简直不似出诸人类之口,使人听的心神俱颤,惨不忍闻! 韦宗方从未见过这等残酷惨状,心头大为不忍,但柳凌波叫自己不要作声,心头更是忐忑不安,暗想:“她出手这般毒辣,这人真要是自己父亲,那该怎么办呢?” 柳凌波一手叉腰,冷冷的道:“你说是不说?” 白衣人惨曝之声,渐渐微弱下去,两眼望着柳凌波,露出乞怜之色,断断续续的道: “我……说说……了……” 柳凌波冷笑道:“你早该说了!” 双掌倏扬,连拍了他“玄机”、“灵台”、“阴交”等五处大穴。 白衣人又是一声呻吟,抽搐的四肢,立时静止下来,一个人坐在地上只是喘息! 柳凌波等他喘息稍停,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瓶,递给韦宗方,说道:“这是洗容液,你去把他脸上的易容药洗清了再问他。” 韦宗方身边,原也有易容药丸,他知道易容一道,各派不同,当下接过小瓶,打开瓶塞,把药液倒在掌心,朝白衣人脸上抹去! 这一抹,立见分晓!白衣人瘦削的脸上,登时被抹去了一层白色粉剂,露出一张焦黄的脸颊! 韦宗方暗暗吁了口气,愤怒的道:“这厮果然是假冒的!” 柳凌波咬着嘴唇,停了半晌,才道:“此人假冒令尊,其中只怕并不简单……” 韦宗方道:“龙在天要他假冒家父,自然志在引我入伏了。” 柳凌彼摇摇头道:“我想并不如此!” 韦宗方愕然道:“柳姑娘的高见呢?” 柳凌波指指白衣人坐的那把靠椅,道:“他座椅坐的又光又滑,他身上衣服,连底都磨破了,足见他假扮令尊,已非一两年之事!。 韦宗方听得暗暗佩服,一面说道:“那是为了什么?” 柳凌波道:“只怕龙在天也被他们瞒住了,不信你问问他?” 那白衣人此刻业已渐渐复原,喘息已停,面色也好转了,坐在地上,只是望着两人直瞧。 韦宗方问道:“朋友为何要假扮白衣大侠?” 白衣人道:“在下奉命行事。” 韦宗方道:“奉何人之命?” 白衣人道:“自然是奉峡主之命。” 韦宗方道:“你们峡主要你改扮白衣大侠,究竟为了什么?” 白衣人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韦宗方道:“你假扮白衣大侠,已经有几年了?” 白衣人眼珠转动,道:“两年多了。” 柳凌波冷哼一声道:“鬼话连篇,你不好好回答,难道苦头还没吃够么?” 白衣人急道:“我说的是真话。” 柳凌波冷冷的道:“那么你说,你们把白衣大侠弄到那里去了?你假扮白衣大侠在这里卧底,我们可以不问,但你必须说出白衣大侠的下落……” 白衣人神色大变,急急说道:“不,不,没有这回事!” 柳凌波冷哼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你还是老实说的好,你是受何人指使,什么时候把白衣大侠掉换出去的?” 韦宗方听柳凌波说出他的假冒父亲,是把父亲掉换了出去,不禁心头大急,一把抓起白衣人肩头,用力摇掠了几下,厉声喝道:“你还不快说?” 柳凌波摇手道:“韦少侠不用性急,今晚不怕他不从实招供。” 白衣人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灰,嗫嗫的道:“这个……这个……” 柳凌波叱道:“不要这个那个,快说,我可没这么好的耐性!” 说话之时,纤纤玉指,舒展如兰,在他面前轻轻掠动,作出就要动手模样! 白衣人突然咬咬牙道:“好,在下说就是了。” 他挺腰坐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在下奉命假扮白衣大侠,但在下确实不知道主人是谁?” 韦宗方道:“你不知道主人是谁?如何会听命于他?” 白衣人道:“咱们的人,都有一枚特别标记。” 韦宗方道:“什么标记?” 白衣人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纸包,打开来抬头道:“就是这个了!”猛地一跃而起,奋力一拳,朝韦宗方当胸直击过来,左手迅速把纸包中的一粒药丸,纳入口中。 这一下他是拼了命,全力一击! 韦宗方骤不及防,见他一拳捣来,立即挥掌格去,口中喝道:“你是找死!” 拳掌乍接,白衣人直被震摔出四五步远,背脊撞上墙壁,发出砰然巨震,一个身子缓缓朝地上坐了下去! 柳凌波更不怠慢,身形一闪而至,掠到白衣人身侧,俯身瞧了白衣人一眼,道:“他已经死了!” 韦宗方吃惊道:“这就奇了,他怎会死的这般快法,我这一记并没使的太重!” 柳凌波道:“他是服毒自戕的。” 韦宗方嗅了一声道:“他方才取出来的就是毒药?” 柳凌彼道:“这怪我太疏忽了,他不肯泄露机密,早已存下必死之心,要不是故意说出什么标记,根本就没有取毒的机会。” 韦宗方道:“不知他说的主人是谁?” 柳凌波怒声道:“他说的都是鬼话,一句也没有真的。” 韦宗方道:“我们虽然没有从他口中得到什么,但也总算不虚此行,弄清楚了被囚在毒沙峡的,只是假冒家父之人!” 柳凌彼笑了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斗,而且平白送了两条性命。”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匆匆退出,一路疾行,神不知鬼不觉的各自回转。 韦宗方别过柳凌波,轻轻推门而入,掩好木门,进入卧室,懒散的朝窗前一把凳子坐了下来。 他此刻丝毫没有睡意,心中只是想着此人偷天换日,要白衣人假冒父亲,前来毒沙峡卧底,不知把父亲弄到那里去了? 不过由此可以证实,自己父亲确已蛇毒人骨,成了神智不清,不能行动的人。自己既然发现了毒沙峡这个白衣人是假冒的,不知大雁门山谷夫人那里的白衣人是真是假?” 一时但觉心头十分紊乱,身为人子,竟然连生身之父,真假不辨,下落不明……他双目渐渐包满了泪水,夺眶欲出! 就在此时,但听室外木门,被人轻轻开启!这声音虽然极轻,但韦宗方耳目何等灵异,已然听出有人潜入,心中暗暗冷笑一声,依然坐着不动,在这一瞬之间,但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已由外室走近卧房! 韦宗方目能夜视,抬目望去! 只见出现在房门口的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袍的瘦削脸老人,颊下留一把花白胡子,黑夜之中,双目炯炯有光!心中不觉大喜,急忙站起身子,迎了过去,低声道:“甘兄来的正好!” 原来此人正是假冒蓝辜夫潜入毒沙峡,如今成为毒沙峡上宾的甘瘤子! 甘瘤子目光一注,道:“你说什么?” 韦宗方道:“方才小弟和柳姑娘已经去过本峡囚人之处,那厮只是假冒家父之人……” 甘瘤子脸露奇异之色,目光紧注在韦宗方脸上,沉声问道:“什么人胆敢假冒老夫?” 韦宗方听得一怔,目注对方,问道:“你不是甘兄?” 甘瘤子道:“老夫自然不是什么姓甘的。” 韦宗方暗暗吃了一惊,间道:“那么你是什么人?” 甘瘤子大感意外道:“你连为父都不认识了?” 韦宗方心头登时明白,此人不是甘兄,是真的蓝莘夫赶来了!当下拱拱手道:“在下韦宗方,并非蓝君壁。” 蓝苇夫道:“为父已经听你师父说过,你改扮了韦宗方。” 韦宗方道:“在下是真的韦宗方。” 蓝芋夫微微一叹道:“孩子,你是被龙在天下了迷药,迷失神志。” 韦宗方道:“在下并没服下什么迷药。” 蓝辜夫道:“你在不知不觉之中,服下他的迷药,自然不知道了!” 韦宗方道:“在下并没有迷失神志。” 蓝辜夫道:“你若是不被他迷失神志,怎会连为父都不认识了?” 糟糕!他把韦宗方当作了蓝君壁,而且认定他眼下了毒沙峡的迷魂药,才会不认识父亲。 这么一来,任你韦宗方再说,他都不肯相信的了! 韦宗方见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他儿子,心中又觉好气,又觉好笑,连忙摇手道:“老丈误会了,在下是真的韦宗方。” 蓝辜夫如何肯信,他炯炯双目,瞧着韦宗方道:“你师傅也来了,此刻时间无多,还不快随为父出去?” 韦宗方道:“在下已经一再声明,不是蓝君壁,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蓝芋夫脸现凄楚之色,叹息一声,道:“好歹毒的药物,居然把好好一个人,害得父子如同陌路,龙在天呀龙在天,老夫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话声一落,回头道:“孩子,为父是救你来的,你不用多说,快跟为父出去,你师傅对用毒一道,胜过龙在天甚多,自可替你解去迷失的神志……” 右腕一伸朝韦宗方手腕拉来。 韦宗方疾退一步,剑眉轩动,喝道:“谁是蓝君壁,老丈怎的如此缠夹不清?” 蓝辜夫既然认定韦宗方是他迷失心神的儿子,此刻任你如何说法,自然都不肯相信,一把抓空,立即跟着跨前一步,怒声道:“为父难道还会认错不成?你是被龙在天迷失了神志!” 右手疾探,去势极速,用的是一记大擒拿手,朝韦宗方肩头抓来。 韦宗方见他一再缠夹不清,心头不觉升起一股怒火,大声喝道:“老丈怎的如此不明事理?”身形一侧,避了开去。 蓝辜夫脸上渐渐有了怒容,沉喝道:“你随为父出去,见了你师傅,就会明白。” 他一抓不中,第二招续出手,这回直扣韦宗方右手脉门,依然是一记擒拿手法,出手如电 韦宗方怒声道:“老丈再是这般相逼,莫怪在下要回手了!” 蓝辜夫喝道:“畜生,为父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身形突然欺进,右手一挥,幻起一片指影,分袭韦宗方数处穴道。 韦宗方冷笑道:“这是老丈逼我出手的了。” 左手一记“手挥五弦”、斜封而出,反向蓝莘夫右腕扫击过去。 蓝莘夫目赌韦宗方反击之势,不但迅快绝伦,而且掌势所指,又是人人必救的脉门要穴,心头微微一怔,右臂疾收,硬把击出的右手收了回去,他出手本已是极快,此时收势更快,韦宗方疾封而出的扫掌之势,竟然未能触及对方衣袖。 蓝莘夫右手一收,左手快同闪电,五指如钩,紧接着朝韦宗方当胸击落。 韦宗主双足钉地如椿,上身向后微仰,左手横挡胸前,右幻想时代之‘网络更新’一页浏览全网络中文文学网站更新,一目了然手一起,振腕发掌,对准蓝莘夫拿来手掌劈去。一掌出手,一股劲猛的潜力,立时透掌而出,直撞过去。 蓝莘夫发觉韦宗方劈出的掌势,劲力极强,登时提高了不少警觉,化爪为掌,硬接韦宗方击来的掌势。双方掌力一接,但听蓬然一声轻震,两人身躯同样晃了两晃,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出一步。 两人这近身两招相搏,虽然看不出什么惊人威势,但攻拒双方,出手之速,变招之快,当真如闪电雷奔,间不容发! 两招交接,也只不过是刹那间事。 蓝莘夫自然认得出他儿子蓝君壁的武功路数,如今眼看韦宗方出手路数回异,而且还竟然身具上乘武功。惊骇的向后退了两步,两道炯炯如电的眼神,直盯着韦宗方,冷然道: “你果然不是壁儿!” 韦宗方道:“在下早就说过不是令郎。” 蓝芋夫脸色一沉,怒哼道:“那你为什么要假冒犬子之名?” 韦宗方笑道:“老丈说的好笑,在下几时假冒令郎,应该说是令郎假冒在下才对。” 蓝辜夫再次打量了他一眼,嘿然道:“你就是近日江湖上传说曾破去天杀娘回风刀,震断万剑会主黄金剑的韦宗方了?” 韦宗方道:“不敢,那都是侥幸之举,在下正是韦宗方。” 蓝莘夫点点头道:“很好,那你就跟老夫走吧!” 韦过方接道:“老丈原是援救令郎来的,在下既然并非令郎,不劳老丈相救,自然用不着跟老丈出去了。” 蓝芋夫不耐道:“老夫不喜多说,快跟我出去。” 韦宗方道:“老丈请自便,在下此刻还不想离开毒沙峡。” 蓝莘夫喝道:“小辈,老夫非叫你跟我出去不可!” 韦宗方脸色微变,怒道:“在下尊你年长,才让你三分,你一再相逼,难道在下真还怕你不成?” 蓝莘夫道:“时间不多,你不肯走,那只有由老夫把你擒下了。” 韦宗方道:“老丈要和在下动手么?” 蓝芋夫道:“你小心了!” 忽然踏步抢进,一掌分心拍出。 韦宗方知他武功高强,早已气纳丹田,蓄势待敌,一见对方出手击来,但听呼的一声,劲风潮涌,威势极强。 心知对方方才把自己当他儿子,使的只是以擒拿为主,此刻既知自己并非他儿子,出手自然就凌厉了!一时那敢丝毫大意,左掌一引,右手使了一记“天外来云”化卸敌人掌力,同时也暗寓反击之势。 蓝莘夫冷哼一声,击出右掌,中途突然变招,改直劈为横扫,使了一记“推波助澜”。 一股刚猛劲风,横卷而来,先行逼住了韦宗方退路,左手翻腕出指,食中二指一骄,闪电指向他“玄机”、“将台”等穴。 一攻之中,两招齐出,形成两路合击之势! 尤其他在右手一记“推波助澜”,先行封住了韦宗方左后两方退路,指风是从他右侧点划而来,使人除了硬接,无法躲闪。 韦宗方双足一顿,跃起四尺来高,让开蓝莘夫横扫而来的掌风,身躯未沉,双腿已连环踢出。第一腿直取对方心窝,同时一吸真气,身形借势朝上腾起,第二腿闪电跟出,踢向蓝莘夫面门。 这一记大出蓝莘夫意外,逼的他不得不向后疾退两步,突然大喝一声,双掌同时扬起,平击而出,凌空向韦宗方拍去,掌势未到,潜力如潮,已自逼人而来! 韦宗方这一记原是险招,身形凌空,那敢和他硬拼,踢出双腿往上倒翻过去,悬空打了一个筋斗,朝斜里落去,退开了数尺之外。 蓝莘夫怒喝一声,蓝袍飘动,一闪而至,振臂发招,双掌开阖,连续攻到。韦宗方自幼只学会一套武当“两仪剑法”、和一套“太极掌”。 这是他叔叔毕知明为了使他掩护身扮,除了内功心法,没有教他其他武功。但在“两仪剑法”中暗藏了他师祖的三招“乾三震”,在“太极掌”中,也暗藏了修罗绝学“修罗刀”。韦宗方就恁着这两套武功,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说来也实在是侥幸之事。 此刻他一见蓝莘夫双掌连续急攻而来,自然而然的双手圈动,使出了“太极掌”御敌。 但蓝莘夫领袖云南武林,一身武学,岂是等闲之辈? 韦宗方双手左右打圈,无论守护得如何严密,总是碰上蓝莘夫两路夹击的招数,别说反击,就是防守,也感到左右支继,难以应付。 片刻工夫,两人已打了二十来招。 蓝莘夫冷嘿一声,杀机陡起,只见他身法招式,陡然大变!招招都是踏奇门,走偏锋,双手分击,一攻前面,一攻身后,使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手法,同时袭击而出。 韦宗方原已处于劣势之下,对方这一变招,攻势更见凌厉,心中一急,右手挥掌护身。 左手有时无法封解对方招式,忙乱之中,偶而也骈指如戟,使出一两式剑法,用来拒挡来势。 他在剑法一道,如今不但练熟了“修罗十三式”,而且也抽暇涉猎了万剑会主借给他的“万剑归宗剑法”,虽没练熟,但也记住了不少招式。因此他在紧迫之际,左手无意之中,就极自然的使展出适应化解对方攻式的剑法来。 这在韦宗方来说,先前原是偶然之间,无意使出,但等到对方攻势封开之后,心头立时想到自己方才使的竟是一记剑法的招数! 自己正感一套“太极掌”穷于应付之际!这一发现,心头一喜,于是右手也试握剑诀,以臂代剑,窘然划出!这一着果然生效,立时又把蓝莘夫的攻势,化解开去。 韦宗方证实了剑招同样可以应用,心头不觉大喜,精神陡振,左手剑诀一引,右手剑诀同时源源出手。 初时以指代剑,展开剑法,终究不如一剑在手,使来纯熟,一面对敌,一面还要用心索求下一式的变化。 封了一阵,剑诀出手,逐渐纯熟,“两仪剑法”、“修罗十三式”之中,还夹杂了万剑会集天下剑法精英的“万剑归宗剑法”。 这一来,居然把蓝莘夫的凌厉攻势,压制了下去!不,蓝莘夫竟然变成了替他练习喂招的对手! 两人又斗了一阵,蓝莘夫愈打愈觉奇怪,对方先前明明左右支绌,看去已经败像毕露,何以自己加强攻势之后,对方反而逐渐稳定下来? 他这一注视,发现韦宗方的招式,似掌非掌,似指非指,出手嘶然生风,怪招迭出!一时恁自己的见闻,竟然看不透对方使的招术路数! 一个人心有所思,精神难免分散,忽觉一股强劲指风,凛然划到,心头一震,急忙举掌封出。但听“拍”的一声,韦宗方劈击而来的剑诀,和他格出的手腕相撞,只觉右时手腕隐隐发麻!心头吃了一惊,立即向旁则一跃。 就这一让之势,已被韦宗方抢得了先机,欺身迫击,连续劈出三式剑招。 要知双方此刻皆以迅速而凌厉的招式相搏,攻拒之间,不能丝毫予以可乘以隙,只要一着失神,就立落下风。 蓝莘夫这一退让,几乎败于韦宗方掌指之下,幸得他对敌经验丰富,临危不乱,大喝一声,一招“鸿钧万化”,双掌平胸推出,全身功力,尽凝两掌,全力击出。 这一击,他含愤而发,潜力潮涌,横及四五尺宽,朝韦宗方身前席过来!韦宗方自知功力不如对方,不敢和他硬接,身子一侧,避开了正面。 但双方势道,都是快若雷奔,韦宗方虽然避开了正面,依然收招不及,划出的手臂,不慎和蓝莘夫席卷而来的掌风边缘,接触上了!但觉一阵强猛潜力,从身边拂掠而过,韦宗方一个身子被震得打了一个旋转,当堂震退出两步。 蓝莘夫却在此时,双肩一晃,欺到韦宗方面前,凝立不动。韦宗方再待后退,已然不及,也只好凝立不动,目注对方,蓄势以待。 他们站得极近,四目相对,谁也没有作声。 过了半晌,蓝莘夫嘿然点头道:“阁下武功,果然大是不弱,难怪你有这般狂妄。” 韦宗方道:“在下不知那里狂妄了?” 蓝辜夫沉声道:“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出五十招以上,江湖上确也算得上一把好手;但不知你对用毒一道,是否也有研究?” 韦宗方心头一凛,蓝辜夫雄霸云南,擅于用毒,他在武功不能占得自己便宜,自然要使毒了!当下抬目问道:“你要使毒?” 蓝辜夫一手捻须,冷做的道:“不错,云南蓝家,精于用毒,你大概总有个耳闻吧?” 韦宗方凛然道:“你若单恁武功取胜,在下纵然落败,也输得心服日服,若是恁仗毒物……” 蓝莘夫没待他说完,冷冷说道:“云南蓝家,百十年来,一向以毒出名,老夫纵然使毒,江湖上也不会有人说老夫不对的了,不过老夫从不暗中使毒,偷袭于人。” 韦宗方道:“你要如何使法?” 蓝莘夫道:“老夫举手一挥,你能躲闪得开,不为毒气所迷,老夫一击不中,即当自去。” 韦宗方心中暗想:“你既然事先说出来了,自己有了防备,大概要躲过你一击,也不算难事。”心念转动,这就点点头道:“好,在下自当一试。” 蓝莘夫阴嘿一声,道:“很好,你小心了!” 韦宗方因他预先说出就要使毒,早已摒住呼吸,蓝辜夫大袖一展,堪堪扬起,他立即身形晃动,纵身朝横里掠去! 这一下他早有准备,横跃而出,动作极快,一下就闪到一丈开外,那知双脚落地,突然一阵头晕,眼前一黑,身子摇动,几乎跌倒,急急提聚真气,双脚连移几步支撑着未倒下去。 心中登时明白,对方在和自己说话之时,早已使了手脚,他说的什么从不暗中使毒,只不过是稳住自己,等到毒性发作而已!一时不觉怒从心起,抬目喝道:“老匹夫……” 蓝莘夫早已一掠到他身前,出指如风,连点了韦宗方两处大穴,嘿然笑道:“如何,你还是闪避不开吧?” 话声一落,伸手挟起韦宗方身子,很快的开出门去。 这时毒宫花厅上,灯火辉煌,正有五个人同坐饮酒! 那是假冒蓝莘夫的甘瘤子、毒沙峡总护法龙在天、副总护法尚无求、毒爪黄狼寿一峰、和一个身穿大红裟袈的番僧智光禅师。 今天中午,是毒沙峡主亲自替蓝莘夫接风,席设毒宫大厅,隆重欢迎蓝莘夫的加盟毒沙峡,那是正式宴会。 宴后,甘瘤子还亲笔写了一封信给南海门掌门人束守勤,函中说明自己加盟毒沙峡,以及毒沙峡主及欲和南海门联盟之意。并说出贤侄小蕙,现在也在毒沙峡中,蒙峡主款待,这封信写得词意婉转恳切,甚是得体。 龙在天自然不疑有假,看完书信,大喜过望,立时派了一名得力门人,资书前往南海。 甘瘤子心里暗暗好笑,这封信送到南海,自己早已一走了之,管你真假。 晚间这席酒,是龙在天替蓝莘夫洗尘,席设花厅,因为没有毒沙峡主在场,大家不拘形迹,纵声谈笑,宾主欢洽。 在座的人,都是酒量甚豪之士,加上甘瘤子存心留住大家,好让韦宗方有机会查探他父亲下落,是以特别显的酒兴甚浓,不时和大家干杯。 这一席酒,直吃到二更已过,尚未终席。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身穿银红短装的苗条少女一阵风似的闯进花厅,口中娇声道: “爸…… 龙在天放下酒杯皱皱眉道:“香儿,你这时还不睡觉,到花厅来作甚?”—— 第五十八章 进出自如 龙香君目光转动,脸上一红,道:“女儿是找韦少侠来的,他没在这里?” 甘瘤子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要糟!”一面打量了龙香君一眼,呵呵笑道:“龙兄,这位就是令媛?” 这岔打得极妙! 龙在天经他一问,只好先搁下追问韦宗方之事,一面笑道:“正是小女。”一面朝龙香君道:“香儿,这位就是威震云南的蓝怕父,还不快去见礼?” 甘瘤子心中暗暗冷笑道:“中午你装模作样的和我称兄道弟,晚上却要叫我伯父了!” 龙香君连忙检袄道:“蓝伯父,侄女给伯父叩头。” 甘瘤子连忙一拦,大笑道:“贤侄女不可多礼,哈哈,龙兄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令媛,真好福气。” 龙在天道:“蓝兄好说,令郎人如玉树临风,少年英雄,蓝兄福气,不知比兄弟好了多少倍!” 这是真心话,他有意把自己女儿,许配蓝君壁,中午就向甘瘤子暗示过了。 尚无求自然知道老大的心意,哈哈大笑道:“蓝兄,龙兄两位的令郎令媛,真是一对壁人,咱们有家室的人,才是不胜羡慕呢!” 智光禅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几时让洒家替你们两位撮合撮合,讨杯喜酒……” 龙香君粉脸骤红,跺跺小蛮靴急叫道:“爸……” 龙在天瞧着女儿,笑道:“时光不早,你快进去睡吧。” 龙香君道:“方才女儿去找韦少侠,……不在屋里……” 甘瘤子下午和龙在天单独谈了很久,知道蓝君壁假冒韦宗方之事,毒沙峡只有尚无求,寿一峰两人知道,连他女儿都不知其中真相。” 是以龙香君心目中,始终把蓝君壁当作韦宗方,焉知蓝君壁已被人掉了包,如今的韦宗方已是真韦宗方了! 此刻他说的韦宗方不在屋中,那自然是去查探他父亲下落去了,心中这份焦急,当真不可言宣。 龙在天则因蓝君壁已经服过自己的“迷神散”,不虑他逃走,闻言淡淡笑道:“韦少侠也许看到今晚月色甚好,在外面走走,那也没有什么。” 龙香君道:“不,女儿发现他屋中没人,四下里找了一遍,也……” 话声未落,只听一阵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那是毒时迁,手上还握着了一柄蓝汪汪的钢刀,目光一抬,瞧到花厅上诸人,不觉呆的一呆! 尚无求脸色一沉,喝道:“徒儿,你慌慌张张的好没规矩?” 毒时迁给他师傅这一喝,不禁脸上一红,怔怔的瞧着甘瘤子,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甘瘤子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看到毒时迁奔入花厅,第一眼看到自己,就脸色一变,不再作声,心中暗暗哺咕:“莫非韦兄弟出了问题?这不可能,韦兄弟有二师妹接应,就是被人发现,也足可把发现的人制住,除非碰上了毒……” 他一想到毒,心头登时怦然发急! 龙在天摆手道:“老二,别阻拦他,他也许有什么报告。” 尚无求目光一抬,问道:“你进来有什么事?” 毒时迁望了甘瘤子一眼,躬身道:“弟子今晚轮值,方才例行巡视,在后山脚下,遇到……” 尚无求道:“遇到什么?” 毒时迁道:“弟子遇到的是蓝……老前辈。” 甘瘤子心中一惊,道:“遇上老朽?” 尚无求双眉微蹙,叱道:“胡说,蓝兄一直在此饮酒,未曾离开半步。” 毒时迁被他师傅一叱,嚎懦道:“蓝老前辈还打了弟子一掌,差幸弟子躲闪的快,没被打中。” 尚无求听他越说越荒谬,不觉怒道:“那有这等事?” 甘瘤子心里明白了,暗想:“莫非蓝莘夫真的赶来了?” 龙在天道:“你把方才情形,说的详细一点!” 毒时迁道:“弟子巡查白沙峡,刚下山坡,就看到一条人影,飞掠而来,弟子心头一动,只当峡中发现了敌踪,急忙迎了上去,到得近前,才瞧清是蓝老前辈……” 甘瘤子道:“你瞧清楚了,真是老朽?” 毒时迁又望了他一眼,道:“弟子看清楚了,确是蓝老前辈,而且肋上还挟着一个人,弟子急忙问道:“蓝老前辈可是拎到奸细?” 弟子话声出口,蓝老前辈已掠到弟子身前不远,一声不作,挥手一掌朝弟子劈来,弟子慌忙闪开,他接连几跃,已经老远,弟子才赶来禀报。 龙在天急急问道:“你看清楚这人手中挟的是谁?” 毒时迁摇摇头道:“没看清楚。” 龙香君道:“爸,他会不会把韦少侠劫走?” 甘瘤子突然心中一凛,暗暗叫了声道:“糟……” 这情形已经极为明显,一定是蓝莘夫得到他儿子被擒的消息,夤夜入谷,把蓝君壁救了出去。没想到韦宗方为了查探他父亲下落,经二师妹设计,移花接木,早已把蓝君壁换了出去,没想到蓝莘夫会在此时赶来,如今他救出的蓝君壁,已是真韦宗方了! 心念电转,不觉霍地站了起来,沉声笑道:“此人现在何处?他胆敢假冒老朽,潜入峡中劫人,老朽倒要瞧瞧他……” 话犹未了,突见又是一名黑衣汉子匆匆进来,见到龙在天就躬身道:“禀报总护法,属下兄弟方才经过南海束姑娘住的宾舍前,发现木门大开,两名侍候束姑娘的使女,倒卧地上。属下兄弟见状之后,知道已经发生了事故,正待过去瞧瞧,不想走到门口,走在前面的两名突然一言不发的倒了下去,属下特地赶来禀告。” 龙在天听的脸色大变,一挥手,回头朝寿一峰道:“敌人只怕是从白沙峡来的,寿老三速去白沙峡阻截敌人出路。” 毒爪黄狼答应一声,立即匆匆出去。 龙在天又朝尚无求道:“尚老二,你去一趟水帘洞,别叫他们夺船从水路逃走。” 副总护法尚无求道:“小弟遵命。”匆匆朝外奔去。 甘瘤子心中暗暗忖道:“听他口气,那白沙峡似是自己等人进来的枯井通道,那么他口中的水帘洞水道,莫非是毒沙峡的正式出口了?” 龙在天又向毒时迁吩咐道:“立时传下令去,峡中所有弟兄,各按本身职务归岗,不得在峡中任意走动。” 毒时迁应了声是,迅速退去。 龙在夭又道:“香儿,你快去禀报峡主,本峡今晚发现敌踪,峡主是否另有指示?” 龙香君似乎不大愿意回去,说道:“爸,这点小事,何用惊动峡主?” 她心中惦挂着韦宗方,自然不愿意进去了。 龙在天作色道:“峡中发生了事故,如何不禀报峡主?你快进去。” 龙香君呀起小嘴,无可奈何的转身朝外走去。 甘瘤子心中暗暗冷笑:“龙在天叫他女儿进去,分明是要她以峡主身份出来了。” 龙在天等她女儿走后,也立即拱拱手道:“蓝兄,大师请和兄弟同去。” 甘瘤子、智光禅师同时起身,随着龙在天步出毒宫。 此时毒沙峡中已是五步一岗,站满了黑衣跨刀大汉,瞧到三人纷纷施礼。 束小蕙住的地方,就在毒宫左侧,龙在天领着两人,走到门口,此时已有两名峡中弟子,在屋前布岗。门口不远,果然倒卧着两名使女,和两个黑衣劲装汉子,因为总护法还没到场,大家不敢妄动。 甘瘤子远远看到屋中情形,心中暗中一惊,忖道:“照这情形看来,莫非柳师妹已经出了纰漏!” 龙在天在屋前站定,回身道:“蓝兄,大师且请留步,兄弟先过去看看。”话声一落,便自走了过去,俯身朝地上四人仔细瞧了一阵,突然脸色大变,怒哼道:“无形之毒!难道是九毒教主来了?” 甘瘤子和智光禅师站在五丈之外,听他说出屋中是“九毒教主”使的手脚,心头登时明白。 方才听毒时迁的报告,好像是蓝莘夫已经赶来!如今束小蕙住的屋中,又发现了“无形之毒”,可见真是蓝莘夫和九毒教主潜入救人。 九毒教主觊觎南海门“辟毒金丹”原方,才要蓝君壁劫待束小蕙,蓝君壁才假扮韦宗方行事,没想到无巧不巧被毒沙峡擒来。 蓝莘夫和九毒教主互有勾结,那么两人连袂潜入毒峡,一个是救儿子,一个就顺手撒上一把“无形之毒”,把束小蕙一并带走;但他们那里知道蓝莘夫救去的已经不是蓝君壁,九毒教主擒去的也不是束小蕙了。 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暗暗焦的,韦兄弟和柳师妹被人掳去,自己却因假扮了蓝辜夫,一时又脱不得身…… 只听一阵囊囊履声,传了过来,抬头望去,来的正是白髯黑袍,手持竹杖的毒沙峡主! 甘瘤子暗自一愣,他一时摸不清来者是谁?因为据他所知,龙在天女儿乔装的毒沙峡主,九毒教主都是这付装束。 另外则是金臂神将欧桓,因为他要接应自己等人,要时常进出毒沙峡,自己临时教了他如何化装成毒沙峡主的易容之术,遇上毒沙峡的人,也好混充一下,如果是他,当然也是这付装束。 智光禅师可不知其中曲折,见到毒沙峡主,立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峡主亲自来了。” 毒沙峡主还了一礼,道:“大师请了。”一面朝甘瘤子拱拱手道:“蓝兄可知发生了什么事吗?” 甘瘤子正待还礼,只听见自己耳边,响起欧老头的声音,说道:“老朽欧桓。” 甘瘤子听得大喜,急忙答道:“峡中方才发现了假冒兄弟之人,同时侍候束小蕙的两名使女,也中了无形之毒。” 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只怕来的是九毒教主和蓝莘夫两人,已把韦兄弟、柳师妹劫掳去了,老丈快请追下,在下也随后就来。” 毒少峡主一手捻髯,怒声道:“有这等事?老夫不信有谁敢来毒沙峡生事!” 手中竹杖突然一点,人已如飞而去。 毒手天王龙在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四粒药丸,喂他们服下,一面又从袖中抽出一支尺许长的铜管,在离地尺许光景,不住的轻晃,口中冷嘿道:“就恁这点门道,也敢到毒沙峡来卖弄?”他自然也看到毒沙峡主了,但他正在运功吸收散布地上的无形之毒,无法出声,直等到他把地上余毒吸完,迅速用棉花塞住铜管。然后抬头朝智光禅师道:“大师快去拦住他,那是假冒峡主的九毒教主!” 甘瘤子听得一惊,暗道:“老贼眼力果然厉害!” 智光禅师早已双脚一顿,迫了下去。 甘瘤子心念一动,也立即随着智光禅师身后而去。此时正好中毒的两名大汉两名使女,同时醒转,坐了起来,一眼看到总护法,慌忙躬身行礼。 龙在天一挥手朝两名使女问道:“快说,束姑娘那里去了?” 两名使女齐声道:“昨晚峡主亲自来了,在门外叫束姑娘出去,束姑娘刚到门口,就踏地不起,婢子闻声走出,只觉一阵头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龙在天大怒道:“果然是被九毒教主劫走了。” 身形倏然腾起,朝白沙峡方向追去。 却说智光禅师一路急起直追,身化一团红影,宛如浮矢掠空,迅快无伦朝毒沙峡主身后追来。 山蹬道上,已可看到毒沙峡主的后影,智光禅师大声叫道:“峡主快请留步。” 毒沙峡主回头瞧去,来的只是一个红衣和尚,便自停住身子,问道:“什么事?” 智光禅师身法奇怪,闪电掠落,厉笑道:“总护法请你回去。” 毒沙峡主突然洪声笑道:“老夫命你先回去!” 话声出口,右手呼的一掌,朝智光禅师当胸推来,一团强猛潜力;随掌而出,呼啸有声! 智光禅师原是密宗高手,三年前经龙在天敦聘而来,担任毒沙峡护法禅师,这三年之中,他由龙在天的协助,以奇毒药物,练成“毒手印”。此刻眼看毒沙峡主一掌推来,不由大笑道:“九毒教主,你要和咱家对掌,只怕是找错人了!” 脚下后退一步,右手一举,僧袍中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临风一晃,刹那之间,色呈紫黑,迎着毒沙峡主击来的掌风,按了过去! 要知密宗“大手印”掌法,虽属外门功夫,但出手之际,却是不带丝毫风声,并能透物伤人,隔山打牛,可说霸道无比! 双方掌力骤接,毒沙峡主双目精光暑射,大笑道:“和尚,老夫早已知道你练成毒手印了!” 这位毒沙峡主,可不是九毒教主,他是接应韦宗方的欧老头! 欧老头平推而出的右臂,忽的一收,紧接着又疾吐而出。这一收再发,动手如电,但听“轰”的一声,掌风威势,登时加强,一团强烈的罡风,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 智光禅师没料到对方功力,会有如此深厚,自己的“大手印”功夫,竟然远非对方之敌!等到发觉不对,再待收回掌力,已是不及,一股潜力,宛如潮水般压上身来!但觉身上一震,飘然直退了一丈开外,立时双目复闭,左手捧腹,右手按胸,静静的站着不动。 显然是和欧老头一掌硬拼,震动真气,正在运功行气。 甘瘤子纵落到智光禅师身侧,问道:“大师可是受了伤么?要不要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智光禅师微一睁动闭着的双目,望了甘瘤子一眼,缓缓摇了摇头,很快又闭上眼睛。 甘瘤子暗暗冷笑一声,心想:“此刻我要取你性命,只要一掌便可把你击毙掌下了!” 身形一侧,越过智光禅师,说道:“大师既然不需在下协助,就请安心运气调息,在下这就迫九毒教主去。” 说罢,纵身跃起,一路追了下去。 不多一会,毒手天王龙在天一道人影,横空掠来,一眼瞧到智光禅师一个人站在山道上,不禁心头一震,忙道:“大师如何了?” 智光禅师吸了口气,道:“贫僧一时大意,被九毒教主偷袭,已经没事了。” 龙在天道:“蓝兄呢?可是追下去了?” 智光禅师点点头道:“九毒教主武功极高,蓝兄一人只怕不是他的敌手,咱们快追。” 龙在天听的一怔,智光禅师密宗高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从他口中说出九毒教主武功极高,蓝莘夫不是他的对手,自是可信! 九毒教主会有如此厉害,当真是毒沙峡心腹大患……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毒时迁气急败坏的飞奔而来,一眼瞧到龙在天,立即躬身道:“禀告总护法,咱们峡西禁地出了事啦!” 龙在天心头又是一震,问道:“出了什么事?” 毒时迁道:“胡管事身中毒药暗器,左首一号房……” 龙在天急急问道:“一号房怎样了!” 毒时迁道:“一号房的白痴,也被人毒死了!” 龙在天双目圆睁,跺跺脚,怒哼道:“是九毒教主干的,这老匹夫……”猛地回过头去,朝智光禅师道:“大师,咱们追!” 两人一路疾驰,有如两缕轻烟,在铺着白沙的峡道上飞行,不消片刻,便已追到峡口。 只见毒爪黄狼寿一峰手上捧着一对奇形兵器毒狠爪,守在路侧,他左右两边一排站着四名弟子,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概。 龙在天一掠而至,面罩重霜,深沉巨目朝四下一扫,沉声道:“寿老三,九毒教主可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寿一峰楞的一楞道:“兄弟赶来此地,始终不曾见过九毒教主打这里经过。” 龙在天问道:“那么方才可有什么人出去了?” 寿一峰道:“方才只有峡主偕同蓝兄,匆匆从此出去。” 龙在天道:“那九毒教主就是假冒峡主,从这里逃了出去,蓝兄是追九毒教主来的,难道没和你说明?” 寿一峰奇道:“这就不对,峡主和蓝兄一路,是搜索峡外敌踪去的,他还说总护法和大师,已经搜索前山去了。” 龙在天呆了一呆,勃然怒道:“好个蓝莘夫,原来是卧底来的,他……他和九毒教主里应外合,逃出毒沙峡去,老夫上了他的恶当!”说到这里,不觉仰天厉笑道:“老夫要不把你们两个老匹夫擒回来,毒沙峡还能称雄江湖么?” 突然从大袖中取出一面黑色令旗,递到寿一峰手上,沉声道:“寿老三立即替我传下令去,要尚老二水道迂回包抄,搜索全山。大师速随兄弟迫敌,寿老三可率四令八公随后来援。” 说完,偕同智光禅师,匆匆向石窟奔去。 龙在天自然不知道假扮毒沙峡主和蓝莘夫的会是金臂神将欧桓和天杀门的甘瘤子。 这时九毒教主和蓝莘夫,掳了韦宗方,束小蕙两人,早已从枯井秘道中出去。 今晚是月黑风高之夜,二更稍过,枯井中突然飞起两条人影。 先前一个白髯黑袍老人,稍后则是一个蓝袍老者。 这两人肋下,各自挟着一个人,才一现身,枯井四周,一人来高的灌木叶中,刷,刷,刷同时跃出六条黑影,身法迅疾,掠落两人身前。 六条黑影,是两名身材苗条的黑衣少女和四名面蒙黑纱的黑衣佩剑汉子。 白髯黑袍老人并没说话,大袖一挥,和蓝袍老人当先纵起,两条人影一掠数丈,去势甚远!两女四男六名黑衣人也宛如一阵黑烟,各自施展轻功,跟着两人身后飞奔而去。 由白沙洞出山,有一条小径,盘山而东,曲折数十里,这一行人,个个都有着一流身手,奔行之势快捷如风,片刻工夫,业已奔出十几里路。 正在奔行之际,但见前面山脚间,忽然出现了一盏红灯。黑夜中像是贴地浮动! 再看,那红灯由一盏变成了两盏! 再看,已由两盏变成了四盏! 红灯沿着山脚浮动,宛如行云流水,渐渐接近。那是一乘软轿! 轿前面一人,手持灯笼而行,前后轿杆上也各自挂着一盏灯笼,轿后一人,手上也持了一盏灯笼。 深山夜行,各人手上点盏灯笼,原也常有之事,但这条山径可并不宽,两行人碰上了头,就得有一方让路才行。 轿前是一个缁衣中年女尼,她一手打着灯笼,和人家相隔还有一丈来远,便自打了个问讯,高声说道:“施主们请快退,别冲撞着小庵瘟神姑娘。” 白髯黑袍老人沉声道:“老夫从不让路,你快叫她们把轿子抬开去。” 中年女尼听的似乎一怔,提高灯笼,照了照白髯老人,失声道:“原来是老施主,小庵瘟神娘娘出赛回来,赶返庵去,老施主常来小庵进香,自然知道瘟神娘娘冲撞不得……” 白髯黑袍老人肋下挟着一个人,不耐道:“那来这么罗嗦,老夫叫你们让开,就得赶快让开。” 中年女尼面现难色,迟疑了一下,朝轿后跟着的小尼姑招招手道:“师妹,你快过来。” 那小尼姑答应一声,从轿边上钻了过来,道:“师姐,什么事?” 中年女尼指指白髯黑袍老人道:“这位老施主时常到咱们庵里来进香,算来也是娘娘的信徒,如今人家老施主有急事赶出山去,你快向娘娘请个示,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先走?” 原来这小尼姑还是乩童! 小尼姑瞧瞧白髯老人,点点道:“这位老施主,我认识他,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烧香,我这就向娘娘请示。”说完,一扭身,扑的朝轿前跪了下去,喃喃祷告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摇摇头道:“娘娘说,初一月半来烧香的不是他。” 中年女尼回头望了白髯老人一眼,道:“明明就是他咯!啊,娘娘还说了什么?” 小尼姑道:“娘娘说,他们手里抱着的两个人,和娘娘有缘,要他们把人放下了再走。” 白髯黑袍老人突然仰天一声笑,道:“你们装神弄鬼,想来是毒沙峡的人了?” 中年女尼怔道:“贫尼是白沙洞准提庵来的。” 白髯黑袍老人双目精光暑射,沉声道:“你们再不把轿子抬开,莫怪老夫一掌把他击成粉碎!” 中年女尼惊啊一声,哧得后退了两步。 小尼姑道:“师姐,娘娘还说,他若是一定要咱们让路,咱们就让了他。” 中年女尼吃惊道:“要娘娘的神轿让他?” 小尼姑道:“这是娘娘的圣意,他不信神,咱们强不过他,只有听他的了。” 中年女尼点点头,朝两个抬轿的小脚老妪道:“娘娘答应了,咱们就让吧。” 两名抬轿的老妪一声不作,果然把轿子抬向路侧,让出路面。 白髯黑袍老人冷嘿道:“早就该让开了。”话声一落,抬抬手道:“蓝兄请先!” 蓝袍老者双目紧注着软轿,低声道:“教主还是要他们先行吧!” 白髯黑袍老人目光一动,点点头道:“也好。” 说完,挥了挥手。他身后二女四男,六名黑人像一溜黑烟掠了过去,蓝袍老者和白髯黑袍老人也很快的从轿侧过去。 白髯黑袍老人回头阴声道:“依老夫看来,你们不用回庵去了。” 中年女尼打讯道:“老施主好走,贫尼们今晚非赶回小庵去不可。” 白髯黑袍老人沉嘿一声,回身走去。 那知走了不到三丈光景,前面二女四男六个黑衣人突然双腿一软,同时惊“啊”了一声,往地上坐去! 蓝袍老者脸色一变,止步道:“教主,他们中了人家暗算!” 白髯黑袍老人俯下身去,伸手朝地上一抹,沉哼道:“无形之毒,她们果然是毒沙峡的人。” 说话之时,大袖一抖,只见从他袖中,一连串飞出六颗白影,分别朝他们门下六人口中投去。 蓝袍老者瞧的暗暗点头,心想:“自己身边纵然也带有解毒药丸,但像他这一手及时投药的手法,俐落快疾,自叹勿如,当真不愧是九毒教主!” 白髯黑袍老人药丸出手,放下肋下挟着的人,口中大喝一声:“站住!” 右手竹杖一点,身形凌空掠起,宛如天马行空,朝那软轿飞扑过去。这时那顶软轿,业已走出四五丈外! 中年女尼和小尼姑听到喝声,瞥见白髯黑袍老人凌空飞扑而来,啼得惊啊一声,抱头后退。 两个抬轿老抠敢情也啼昏了头,抬着轿子不向前跑,却反而一个转身,抬着轿子,朝扑来的自髯老人迎去! 白髯黑袍老人来势快如雷奔电闪,身形堪堪扑到轿前,右掌一记“雷火交击”,直向软轿中击去! 这一击,但听“轰”的一声,一团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发出!一时罡风激荡,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威势猛恶惊人! 如论这一掌的力道,足以开山裂石,扫上软轿,还不把它击成粉碎?但怪事就出在这里!强猛绝伦的掌风,势若狂飓,挟着雷霆万钩之力,撞到轿前,既没有遭到抗拒,也没有丝毫接触! 这团掌风,好像投入了无底深渊,连一点动静都感觉不到,就如泥牛人海,自行消失,连轿帘都没飘动一下! 白髯黑袍老人心头大凛,身形暴退,喝道:“轿中是什么人?” 中年女尼躲得远远的,高声叫道:“轿里是小庵出赛回来的瘟神娘娘!” 蓝辜夫也已看出溪溪,说道:“教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白髯黑袍老人侧脸道:“蓝兄大概也看到了,兄弟拍出去的掌风,一到轿前就突然消失无形,宁非怪事?” 蓝芋夫道:“那轿中只怕隐有高手。” 白髯黑袍老人道:“不错,兄弟倒要瞧瞧他能不动声色接下兄弟一掌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声出口,反腕从身边抽出长剑,直向软轿行去。 中年女尼睹状大惊,远远的叫道:“老施主,轿中确是小庵供奉的瘟神娘娘,老施冒读不得!” 白髯黑袍老人嘿然冷笑道:“老夫从不信邪。” 中年女尼似乎不敢阻拦,任由他朝软轿欺去,口中说道:“冒读了菩萨,那是老施主的罪过。”—— 第五十九章 各展其毒 白髯黑袍老人手提长剑,笔直走到软轿前面,还不见轿中有何动静,不由大喝一声道: “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朋友何用躲躲藏藏,还不给老夫出来?” 口中喝着,人已欺到轿前五尺,倏然住步,双目炯炯注视着轿中,暗自凝神戒备。 那知过了半晌,仍然不见有人答话,连轿帘也不见动上一动。 轿中人这般意外的沉着,使人顿有神秘之感!心头不觉大怒,蓦地欺上一步,一振手中长剑,疾向软帘中刺去! 这一剑,他功凝右腕,推出的剑招上,含蕴了强烈的内力,那知一剑刺入,竟然毫无抵抗。三尺青锋,刺进去了两尺有余,轿中竟似空无所有,剑尖接触不到一点东西。 不,白髯黑袍者人只觉自己手上有些空荡荡,轻飘飘的感觉,心知不对,急忙抽剑。但这一抽,不由使他心头猛凛,原来刺入轿中的长剑,竟然无声无息,被人用宝刃削去! 轿中人不但武功极强,而且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 白髯黑袍老人手握断剑,霍然向后跃退了两步,喝道:“阁下武功高强,身怀利刃,自非江湖无名之辈,怎的藏头缩尾,躲在轿中,不敢出来?” 那小尼姑听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真是活见鬼,轿里坐着的明明是瘟神娘娘,那里是人?” 中年女尼道:“这位老施主既不肯相信,嬷嬷就打开轿帘,让他瞧瞧吧!” 两个抬轿的小脚老婚,原先放下软轿,躲的老远,此刻听中年女尼一说,果然答应一声,朝软轿两侧走去。 白髯黑袍老人自然不会相信截断自己长剑的真会是什么瘟神娘娘,此刻看她们自顾掀起轿帘,正是求之不得之事。只要掀开软帘,接下自己一掌,又截断自己长剑的究竟是神是人,立时可以证实了! 此时他六个门人,也已醒转,纷纷站了起来。 蓝袍老人把手中挟着的人,交给两名黑衣汉子,缓缓走了上去。 两个抬轿的小脚老妪一左一右走近轿前,伸手打起软帘,但见轿中果然端坐着一座绿发铜面的神像。 白髯黑袍老人不禁微微一呆,嘿然笑道:“老夫不信你会是铜像!” 伸手从竹杖中抽出一支玉尺,闪电朝神像铜头上敲去。 “嘿……”铜像口中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铜头倏偏,搁在横木上的铜手,很快的抬了起来,一把朝玉尺抓来。 白髯黑袍老人原是用毒能手,击出玉尺迅疾一缩,就在这刹那之间,陡然发觉一股肉眼无法看清的淡烟,迎面洒来!他久经大敌,心头一惊,暗暗忖道:“此人能在毫无举动之间,施放剧毒,今晚倒是遇上了高人!” 思忖之际,大袖迅速朝前挥去。 那铜像左手突然屈指一弹,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白髯黑袍老人冷笑一声,左手伸出大袖,同样屈指轻弹。铜手屈指连弹,还可听到铮然有声,白髯黑袍老人的屈指连弹,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种屈指连弹,在旁人看来,既无凌厉指风,也不见打出什么暗器来,似乎只是空弹指甲。但焉知在这俄倾之间,双方已经互相克制,施展六种剧毒,每一种剧毒,都能在无声无息之间,使对方中毒,失去抵抗。 白髯黑袍老人突然纵身后退,目注铜像喝道:“你是毒沙峡主?” 铜像缓缓站起,从轿中跨了出来,冷峻的道:“不是。” 蓝袍老人道:“那么朋友究是何人?” 铜像道:“你们听到过铜夫人么?” 蓝袍老人道:“老夫从未听人说过。” 铜夫人冷哂道:“孤陋寡闻。” 白髯黑袍老人阴笑道:“你听到过九毒教主么?” 寒星暴闪,玉尺突然迎面击出。 铜夫人口中又是一声冷哼,右手一挥,长袖飞动,射出一道寒光,那是一柄不过尺余长的短剑! 剑柄深隐袖中,无法瞧见,但只要看它一掠之间,就闪动起一片冷辉,就可知道是一柄锋利绝世,断金切玉的宝刃了! 白髯黑袍老人正是九毒教主,他手中寒玉尺虽是不畏刀剑,但因铜夫人手上那柄短剑,隐泛异彩,无法认出它的来历。他寒玉尺上,曾被韦宗方无意中用镂文犀凿穿了三个小孔,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一时那敢和铜夫人的短剑硬碰,只得倒跃数尺,才把一剑避开。 铜夫人冷冷说道:“堂堂九毒教主,原来只会偷袭!” 说话之中,连攻七剑。这七剑招招如电闪风飘,快疾无与伦比,迫的九毒教主连连后退。 铜夫人七剑出手,突然身形一停,转脸喝道:“蓝莘夫,你有多少道行,敢向我施放剧毒?” 原来在她向九毒教主追击之际,蓝袍老人无声无息的施放了剧毒! 铜夫人剑招一缓,九毒教主有了反击机会,玉尺一送,一招“天龙寻穴”疾向铜夫人咽喉点来。 铜夫人剑势一转,斜向九毒教主王尺上撩去,口中喝道:“你们还不服输么?” 九毒教主见她有意用短剑砸自己玉尺,越发不敢和她硬接,身形一偏,避开剑势,纵声大笑道:“胜负未分之前,你这话似乎说的大早了一点。” 铜夫人冷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九毒教主怒喝道:“你当老夫怕了你么?” 铜夫人朝中年女尼招招手道:“素月,你替我接他几招,让他们见识见识。” 中年女尼躬身应了声“是”,一跃而出,目光扫过九毒教主、蓝莘夫两人、冷冷的道: “你们谁想开开眼界?” 说得好大的口气,她居然没把这两位一派宗主放在眼里。” 蓝莘夫清癯的脸上,陡现怒容,喝道:“好狂妄的尼姑。” 中年女尼冷笑道:“贫尼狂不狂,你们一试就知道了。” 蓝莘夫怒声喝道:“老夫就教训教训你。” 中年女尼道:“很好,贫尼有僭!” 突然屈指轻弹,几缕指风,劲急如矢,直向蓝莘夫身前击来。 铜夫人冷冷说道:“素月,不必和他们纠缠。” 蓝辜夫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出中年女尼使出来的竞是佛门“多罗叶指”,心头暗暗一凛!身形向旁侧一闪,避让开中年女尼的指风,突然欺身而上,掌出如风拍向中年女尼右肩,沉声道:“你也接老夫一掌!” 中年女尼不加思索,右手疾出,迎着蓝莘夫掌上击来,蓝辜夫雄霸云南,不仅擅于用毒,掌上工夫,也极深厚。 此刻眼看中年女尼居然挥掌硬接,心中不禁暗暗冷嘿,双掌接实,响起了蓬然一声大震! 这一掌硬拼之下,中年女尼固然被震的脸色一变,后退了两步! 蓝莘夫只党中年女尼内功极强,竟然也被震的向后退出一步!心头感到一震,突然一阵头昏,朝地上跌坐下去。他心头清楚,探手入怀,取出一颗药丸,纳入口中,就闭上眼睛,就地坐着不动,正在运功调息。 九毒教主瞧得心头大骇,恁蓝宰夫的武功,决不可能连中年女尼一掌都接不下来! 铜夫人冷峻的道:“素月,也给他一掌。” 中年女尼应道:“弟子尊命。”忽的欺身而来,一招“直叩天门”朝九毒教主当胸直击过去,口中喝道:“轮到你了!” 九毒教主眼看蓝辜夫被她一掌震的坐到地上,心疑中年女尼也许掌上有什么花样,那肯硬接。身形横跃,右手一抬,竹杖使了一记“横澜千里”,猛向中年女尼拦腰扫去。 中年女尼冷笑一声,突然中途换招,横劈出掌,潜运功力,一招“横架金梁”,手掌硬向竹杖上劈来! 这是一记以徒手和对兵刃的硬打手法,除非你自认为功力胜过对方,才敢出此!中年女尼如论功力,当然要比九毒教主逊上一筹,这一招瞧的九毒教主也不禁一呆! 双方出手极快,这原是电光石火一般,中年女尼右掌快要和竹杖接触之际,上身倏然右转,左掌也闪电拍来,双掌一合,“拍”的一声,把杖头合住,双手不放,奇怪无比的随势朝前送出,反向九毒教主当胸捣去。 这一记说不出招式,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吧? 中年女尼从出掌、变招、合掌,以至借九毒教主之杖,捣九毒教主胸腹,当真是一气呵成,快得无以复加! 九毒教主没想到对方一个中年尼姑,居然会有这般高强的武功,心头不禁微生凛骇!他竹杖被人双掌合住,那还敢怠慢,立即功运右腕,猛力一抖,沉声喝道:“去吧!” 在他想来,以自己的功力,这一抖之势,至少也可以把中年女尼摔上一个筋斗!那知喝声方出,陡觉一股潜力,透过竹杖,撞上身来! 九毒教主连转念都来不及,猛吸一口真气,运集全力功力,“呼”的一声,一袭黑袍登时鼓了起来! 潜力和潜力接触,外人听不到半点声息。 中年女尼忙不迭的双手一松,放开竹杖,飘身横跃,还是被震的身躯晃动,后退了一步。 九毒教主这一提聚真气,运集全身功力,一阵硬拼,突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双目眩晕,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和蓝莘夫如出一辙,砰的朝地上坐了下去! 他心头突然明白过来,蓝莘夫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他是和自己一样,并非武功不如人家!而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人家暗算,又妄动真气,引发毒性! 这下毒的人,当然是铜夫人无疑! 恁自己——九毒神君的传人九毒教主。恁蓝莘夫——江湖闻名的用毒世家云南蓝家的掌门人!还着了人家的道,这还有什么话说?” 九毒教主坐在地上,长叹一声,缓缓阖上眼皮。 这下可把九毒教主门下两女四男六个门人,惊骇得不知所云,教主和蓝莘夫全被人家制住了,剩下他们六个人,还管什么用? 铜夫人冷冷一笑,忽然从她大袖中飞出两个纸包,分别落到九毒教主和蓝莘夫身前,说道:“这是我秘制的解药。” 九毒教主双目蓦然一睁,道:“你有何居心?” 铜夫人冷晒道:“并无居心,我只是不想杀你们。” 九毒教主阴狠的望了铜夫人一眼,一声不作,取出纸包,把药未倒入口中,吞了下去。 蓝莘夫自己已经服过解毒药物,此刻正在运功逼毒,他自然知道用毒一门,各有练制之法,自己服下的解毒药物未必能解对方的奇毒,也就放弃运功,取过解药,纳入口中。 一回工夫,两人都已觉出所中奇毒,果然消解,同时站了起来。 铜夫人冷声道:“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要留下这两人。” 伸手朝韦宗方,柳凌波指了一指。 蓝莘夫道:“夫人要留下犬子,究是为了什么?” 铜夫人冷声道:“他不是你儿子,他是韦宗方。” 九毒教主道:“你究是何人?” 铜夫人道:“我就是铜夫人。” 九毒教主回头道:“后会有期,蓝兄咱们走吧!” 九毒教主、蓝莘夫等人走后,铜夫人也带了韦宗方、柳凌波两人而去。 欧老头、甘瘤子两人一个假扮毒沙峡主,一个假扮了蓝莘夫,居然一吹一唱,骗过奉命扼计白沙峡出口的毒爪黄狼寿一峰,大模大样的走进山窟。一路疾行,跃出枯井,欧老头不觉仰天大笑。 甘瘤子道:“老丈,咱们快追下去。” 欧老头摇摇头道:“不忙,九毒教主和蓝莘夫把人劫走,咱们有蓝君壁在手里,还怕他则甚?目前要紧的倒是毒沙峡出了乱子,咱们又是从枯井秘道出来的,龙在天必然要倾巢出动,大举搜索。 对面石窟中只有单老弟一个人守护,而且姑娘和蓝君壁迷药未解,此洞距离枯井极近,岂非立时就会被他们搜到?咱们还是先回去把姑娘和蓝君壁一起运走才好,” 甘瘤子点点头道:“老丈说的有理,那么咱们也得快了。” 两道人影宛如电闪风飘,急急赶返山腰石窟,欧老头当先,甘瘤子在后,跨进石窟,目光一转,两人心头同时一震,已经出了事啦! 不是吗?铁判单世骅一个人蒙着头呼呼大睡,石窟中那里还有心神被迷的柬姑娘和蓝君壁的影子? 欧老头心中一急,猛地一个箭步,掠到单世骅身侧,一手掀开他蒙在头脸上的一件短褂。 只见单世骅张开大口,嘴角还在流着口涎,看去睡得极熟,似是被人点了睡穴,这就伸手一掌,朝他背上拍去。 单世骅蓦地一跳,骤然睁开眼来,一眼瞧到面前站着两人,正待开口! 欧老头已急急问道:“单老弟,什么人点了你穴道?” 单世骅愕然道:“没有啊,什么人也没有进来,在下只是睡熟了。” 欧老头道:“你再想想,姑娘和蓝君壁呢?给谁劫走了?” 铁判单世骅听的惊然一惊,举目四顾,果然不见了束小蕙和蓝君壁两人,不觉急得满脸通红,道:“在下不知怎会睡的这般死法,束姑娘、蓝君壁方才还在洞里躺着,这是给谁劫走了呢?” 他这一跃起,忽然从他身上,落下一小块破棉絮来! 甘瘤子看的奇怪,俯身拾起,只觉这一小块棉絮好像甚是潮湿,不觉拿近鼻子,闻了一闻。 这一闻,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心下大惊,他在江湖上看得多,听的多了,这棉絮上分明浸过迷药。立时长长的吐了口气,道:“老丈,不用问了,单兄是被人暗中施了手脚。” 欧老头道:“甘老弟可是发现了什么吗?” 甘瘤子手掌一摊,道:“老丈请看,这是江湖上常见的迷药,奇怪,此人使迷药的手法,看来并不高明。” 单世骅一眼瞧到甘瘤子手上的棉絮,不觉又羞又怒,愤然道:“甘大侠说的不错,这种迷药,只是江湖下五门的人才用。” 欧老头道:“单老弟再想想,老朽出去之时,你不是还在运功吗,什么时候睡下去的? 当时可曾发觉有什么不对吗?” 单世骅想了想道:“老丈出去的时候,在下正在运功调息,你走后不久,石窟就有几头山鼠,互相追逐,甚至还爬上在下肩头,挥之即逃,一会又来,在下不胜其烦,就取了一件短褂,蒙住头脸,不想就这样睡着了。” 甘瘤子听他说出山鼠,不觉心中蓦然一动! 想起前晚欧老丈从毒沙峡出来,正在说话之际,自己就发觉窟后有人偷听,而且也明明听到是人的鼻息,欧老丈比自己还快就朝洞中迫了过去,结果他脚尖贼到了一只山鼠,只当是鼠,也就没再搜索。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道:“老丈,莫非有什么人利用山鼠?” 欧老头敢情也想到那晚之事,皱皱眉道:“山鼠……这事果然透着蹊跷……” 甘瘤子没有作声,缓缓朝洞后走去,凝足目力,仔细朝四周打量。 前文已经说过,勾漏山石峰千百,岩穴勾曲穿漏,深入山腹,他们停身之处,这座石窟,自然也甚是深遂,只是前洞较为宽敞,越到里面,蹴上了山鼠,自己也依稀听到那偷听的人的呼吸声音,是从洞后传来的。因此,他怀疑这后洞也许通向另一石窟,劫走束小蕙,蓝君壁的人,也是从洞后来的。他凝足目力,渐渐走到狭窄之处,运功护身,侧身朝里走去。 欧老头瞧到甘瘤子朝里走去,不觉问道:“甘者弟,你发现什么了吗?” 甘瘤子却以传音答道:“还很难说。” 欧老头回头朝单世骅笑道:“很难说,大概总有些影子,走,咱们一起进去。” 单世骅那还怠慢,立即跟在欧老头身后,朝里走去。这里洞地势朝下,当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除狭窄得须侧身而入,却也并没什么异状。 洞窟转折极多,似是逐渐向下。甘瘤子、欧老头一身武功,都已到了上乘境界,虽在黑暗之中,仍可清晰如睹,铁判单世骅功力不如两人远甚,这下那里想看得到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欧老头身后,亦步变趋。 不多一会,已经摸进十来丈远,只听一阵吱吱乱叫,光听声音少说也有一二十头山鼠,原来前面,地方已经宽大了许多,是一个数丈见方的石窟。 甘瘤子走在前面,脚下丝毫不带声息,骤然跃出,那些山鼠乍睹生人,是以惊得到处乱窜。 甘瘤子身形一停,迅快的朝四周一瞥,但见一大群山鼠,一阵乱窜之后,急先恐后的朝一个数尺方圆的洞穴中钻了进去。心中暗暗付道:“这洞穴不大,何况穴外有这许多山鼠居住,看来里面不可能有人……” 心念方动,陡觉一条人影,从身边擦过,奇炔无比的跟在山鼠后面,朝洞穴中穿射而入: 耳中同时听到欧老头一缕传音的话声,说道:“两位老弟守在此地,老朽进去瞧瞧!” 原来欧老头心急束小蕙安危,抢先穿进洞去。甘瘤子瞧得暗暗赞叹,就恁他这份身法,速度之快,自己委实不如远甚!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听洞穴中传出欧老头一声大笑,喝道:“真没想到这里面果面有人!” 甘瘤子听的一怔,急忙说道:“单兄咱们快进去!” 话声出口,人已飞跃过去,掠入洞中。 只觉这洞穴入口不大,里面却甚为宽敞,好像是一间石室,只是空洞洞的,一无所有! 三面石壁上,却大大小小有着许多孔穴,大者尺许,小者如拳,那群逃进来的山鼠,敢情躲到石孔中去了。 欧老头站在靠右首石壁,他对面站着一个形貌诡奇的枯瘦老人;这老人秃顶,尖腮,豆眼,鼠须,身着一件半长不短灰衣,腰束草绳,大概被欧老头点了穴道,弓着腰站在那里,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 甘瘤子瞧他这副模样,登时想起一个人来,抬目问道:“老大,这人可是地行鼠张庆!” 欧老头道:“甘老弟认识他?” 甘瘤子道:“在下听人说过。” 单世骅晃亮火招子,照着枯瘦老人瞧了一阵,接口道:“不错,此人正是地行鼠张庆,他昔年以善于钻穴闻名,江湖上已有十年不见他的踪影了,原来他躲在勾漏山中。” 欧老头道:“不管他地鼠山鼠,咱们问问他!” 说完伸出手去,拍开了他的穴道。地行鼠穴道一解,两肩一耸,霍地一跃而起。 甘瘤子伸手朝他肩头一按,冷笑道:“朋友识相些,乖乖的坐下来!” 地行鼠但觉肩头上压下一股千钧大力,身不由己的朝地上坐去,口中恨恨的道:“你们是什么人,这……这算什么?”甘瘤子道:“朋友自己明白,咱们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把两个人藏到那里去了?” 地行鼠瞪瞪眼道:“两个人,两个什么人?” 欧老头怒声道:“咱们姑娘和蓝君壁,难道不是你劫走的?” 地行鼠接道:“我几时劫走你们姑娘,我就住在这里,你们瞧,除了壁上的山鼠洞穴,藏得了什么人?” 他这话倒是不假,这间石室,空无所有,一目了然,壁上虽有许多洞穴,但最多也不过径尺方圆,除了老鼠,确实藏不了人。 欧老头急道:“朋友说的是实话吧?” 地行鼠道:“我真的不知道。” 欧老头目光一转,搔搔头皮,道:“看来真不是他劫走的了。” 甘瘤子道:“老丈,你听他的,不是他还有谁?” 地行鼠道:“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单世骅怒声道:“你昔年就是下五门的鼠窍,方才由你训练出来的山鼠,趁我不备,暗下迷药,难道还不是你?” 地行鼠目光闪动,摇头道:“你们越说越奇怪了,我怎会训练山鼠,下你的迷药,你老哥大概看错人了。” 单世骅喝道:“难道你不是地行鼠张庆?” 地行鼠茫然道:“不是。” 话声出口,突然身子就地一滚,再一弓身,刷的朝壁角下一个洞穴中钻去。他动作奇快,身子一弓,登时缩小了许多,真像一头地鼠一般,头先脚后,窜将进去。 这手“缩骨功”,委实高明! 欧老头上身微俯,一把抓住了他一只右脚,口中呵呵笑道:“朋友,欧大佬面前,你想逃走,可大不容易。” 地行鼠一个身子,已经钻进去了一半,一只右脚却被人家扯往,用力一挣,那想挣得脱欧老头的手把?但觉一阵剧痛,小腿骨几乎要被捏碎,口中不禁大叫道:“你快松手!” 欧老头笑道:“我一松手,不是就平白的让你逃跑了吗?” 地行鼠杀猪般叫道:“我不逃,我不逃。” 欧老头道:“那你就爬出来。” 地行鼠无可奈何,果然依言从洞穴中倒爬出来。 欧老头一松手,出指如风,点了他脚上两处穴道,笑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该乖乖的说了吧?” 地行鼠坐在地上,罚神诸咒的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这句话,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劫人。” 单世骅道:“那你为什么要逃?” 地行鼠道:“你们在逼我,我自然只有逃了。” 甘瘤子喝道:“谁相信你发誓,咱们只要你说实话。”话声一顿,突然双目寒光暴射,喝道:“你如果不说,那也不要紧,只要你熬得住就行!” 右手倏扬,骄指如戟,朝地行鼠胸口点来! 地行鼠脸色一变,骇然道:“你要如何?” 甘瘤子说道:“朋友在江湖上总听说过五阴截脉手法吧,我要点你几处穴道,先废了你一身功夫再说。” 地行鼠脸色惨白,嘴唇懦动了一下,道:“好,我说就是了。” 甘瘤子冷哼道:“快说,你把人藏到那里去了?” 地行鼠目光转动,嗫嚅道:“我是奉命行事。” 欧老头猛地一把,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抓了起来,怒喝道:“咱们姑娘,果然是你劫走的?” 地行鼠道:“你……你老放手,不是我劫走的。” 欧老头怒声道:“你方才说是奉命行事,现在又说不是你了?” 五指一松“叭”的一声,把地行鼠摔倒地上。 地行鼠急道:“我没说慌,我只是把这位用迷药迷翻,劫走人的不是我。” 欧老头问道:“你是奉谁之命?” 地行鼠道:“铜夫人。” “铜夫人?”欧老头双目乍睁,问道:“她在那里?” 地行鼠道:“准提庵。” 欧老头道:“劫去的人,也在准提庵?” 地行鼠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欧老头道:“甘老弟,咱们快走。” 甘瘤子道:“老丈如何处置此人?” 欧老头道:“只要他说的是实话,那就放了他吧!”—— 第六十章 数语退敌 地行鼠道:“在下就住在这里,决不说慌。” 欧老头无暇和他多说,匆匆退出石窟,三人一路疾奔。赶到准提庵,欧老头艺高胆大,连打量也不打量,脚下没停,陡然一吸真气,身形如天马行空,凌空飞掠而起,直向墙头上落去。 堪堪飞落墙头,只见阶前天井中,仰首停立一个中年女尼,似在等候着人一般,一眼瞧到欧老头飞落墙头,立即躬身说道:“家师命贫尼在此恭候,请三位施主到后进待茶。” 她说话之时,甘瘤子、单世骅也相继飞上墙头。 欧老头问道:“你师父就是铜夫人么?” 中年女尼躬身道:“家师道号,上飞下云,铜夫人乃是贫尼师叔。” 欧老头可不管什么飞云师太,沉声道:“咱们姑娘和蓝君壁,就是你们劫持来了么?” 中年女尼道:“老施主到了后进,自会知道。” 欧老头怒声道:“别说小小一座尼庵的后进,就是龙潭虎穴,欧大佬也未必放在眼里,甘老弟、单老弟,咱们下去。” 话声一落,一步跨了下去。 这座小庵的围墙,少说也有八尺来高,中年女尼站在阶前,天井虽然不大,双方少说也有五六丈距离,但欧老头就是这么一步,就跨到了中年女尼身前,说道:“小师傅请在前面带路。” 中年女尼瞧到欧老头一步跨到面前,心头也自暗暗凛骇,但脸上却丝毫不露,淡淡一笑道:“老施主误会了,家师不问尘世已久了,就是师叔也并无恶意。” 欧老头洪声笑道:“普天之下,欧大佬对任何人的恶意,都从不在乎。 中年女尼没再说话,领着三人越过大殿,进入后进。这里又是一个小夭井,天井左右各有两排房屋,她走近左廊,便自停下,回身合什道:“三位施主请进。” 欧老头跨进屋去,甘瘤子、单世骅、中年女尼也相继跟人。 欧老头目光一转,口中不觉咦了一声!原来这间小客室中,已有四个人坐在那里! 这四个人竟然是两个韦宗方,两个束小蕙!其中一个韦宗方和一个束小蕙,见到三人,立时站了起来。 韦宗方喜道:“欧老丈、甘大哥、单兄果然来了!” 束小蕙道:“大师兄,你们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不用说,这两个一个是真韦宗方,另一个则是假扮束小蕙的柳凌波了。 甘瘤子大笑道:“你们怎会也到这里来了?” 韦宗方道:“小弟和柳姑娘被潜入毒沙峡的九毒教主、蓝辜夫两个所劫持,多蒙铜夫人中途相救,送来此地。” 欧老头眼看韦宗方、柳凌波已然脱险,只有束小蕙、蓝君壁两人仍坐椅上一动没动,显然穴道受制,这就朝束小蕙走去。 中年女尼叫道:“老施主且慢。” 欧老头道:“小师傅有什么事?” 中年女尼道:“敝师叔方才交代,束姑娘和蓝施主是中了毒沙峡龙在天特制迷药。” 欧老头道:“这个老朽知道。” 中年女尼道:“此种迷药,只有龙在天的独门解药能解,敝师叔也无能为力,好在甘大侠已经得到了两颗解药,在迷药未解之前,不可解开他们受制穴道。” 甘瘤子听的暗暗一惊,心想:“龙在天送自己解药之事,铜夫人如何会知道的?” 当下就从怀中掏出两颗解药,给两人喂下。 欧老头搔搔头皮道:“老朽有一件事,想请教小师傅。” 中年女尼道:“老施主请说。” 欧老头道:“令师叔把他们弄来,想必另有高见?” 中年女尼道:“敝师叔得知龙在天已在大举搜山,诸位歇足之处,距枯井极近,你们又只留下一个人守护,给他们搜索到了,岂不依然把两人送进毒沙峡去了?” 欧老头道:“这么说来,倒是老朽错怪令师叔了。” 话声方落,只听庵外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龙在天有事拜访飞云老师太。” 这是龙在天的声音,毒沙峡的人,果然一路搜索下来了! 欧老头道:“姓龙的来的正好,甘老弟,咱们出去把他打发走了。” 中年女尼道:“龙在天是找家师来的,不劳老施主费心,还是由贫尼出去打发了他就是。” 她好大的口气,毒手天王岂是好打发的? 中年女尼话声一落,转身道:“诸位请在此稍坐,贫尼去去就来。一说完,翩然朝外走去。 欧老头等她走出,低声道:“咱们出去瞧瞧,毒沙峡不乏高手,这小师傅决非龙在天对手,万一动手,咱们也好暗中助他一臂。” 甘瘤子点了点头接道:“老丈说的极是,咱们既在这里,自然不容毒沙峡的人,动了准提庵一草一木。” 柳凌波道:“我也去。” 甘瘤子道:“束姑娘、蓝君壁尚未醒转,师妹和韦兄弟,单兄三人,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说完,便和欧老头跟在中年女尼身后,走了出去。 恁欧老头和甘瘤子两人一身武家造诣,跟在中年女尼身后,中年女尼自然一无所觉。她连头也没回,径自走出大殿,越过天井,开了山门,走将出去。 这时欧老头、甘瘤子两人早已掠上大殿屋脊,隐入暗处,只见庵门外站着二十来名手仗淬毒扑刀的黑衣大汉,为首三人,中间是毒手天王龙在天,左首是副总护法尚无求,右首则是毒僧智光禅师。 三人身后鸽立着四个青袍白髯老人,和八个灰衣老人,那正是龙在天门下,每人都练有一身奇特毒功的四令八公。 欧老头嘿然笑道:“龙在天居然把他全部精锐都搬出来了!” 甘瘤子笑道:“这倒不是对付咱们来的,他和九毒教主势不两立,自然志在必除……” 两人说话之际,只见中年女尼目光一转,朝龙在天打了个讯,冷冷的道:“龙老施主爱夜而来,有甚么事么!” 毒手天王龙在天主持毒沙峡,名震武林,但见了中年女尼,却也不敢得罪,拱拱手,笑道:“老朽无事不敢惊拢贵庵,只是今晚敝峡发现敌踪……” 中年女尼冷声道:“贵峡发现敌踪,和小庵有什么相干?” 龙在天碰了她一个钉子,依然陪笑谊:“那潜入敝峡的人,还劫走了敝峡两个人,老朽手下已经搜遍本山数十里方圆,依然不见踪迹,也许对方并未远去。” 中年女尼冷笑道:“老施主是不是认为小庵窝藏了什么人吗?” 她口气极冷,而且咄咄逼人,听得甘瘤子心中大奇!她究竟何所恁恃,敢对毒手天王如此无礼? 龙在天阴笑道:“小师傅误会了,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中年女尼得理不让人,冷冷一哼,道:“龙老施主若无此意,何至三更半夜,率领多人,声势汹汹的赶来小庵,龙老施主大概是想搜索小庵来的了?” 龙在天还未答话,智光禅师早已听得忍耐不住,洪声喝道:“小尼姑,咱们自然要搜,快去叫你师傅出来。” 中年女尼脸色一变,还未开口! 只听从庵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素月,什么事?” 中年女尼慌忙向里躬身禀道:“师傅,毒沙峡的龙老施主说他们峡中丢了两个人,要到咱们庵里来搜……” 那低沉声音道:“要他们搜吧!” 龙在天朝空抱抱拳道:“老师太言重,龙在天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老师太面前放肆,在下原是怕手下人惊动了老师大,才来瞧瞧,在下告辞了。” 说完,挥了挥手,率着众人,匆匆退走。 这情形,瞧的隐身暗处的欧老头、甘瘤子好不惊奇,不知中年女尼的师傅,究竟是何来历?居然会使毒手天王这般忌惮?两人眼看无事,便自悄悄退回客室。 柳凌波迎着问道:“大师兄,龙在天走了,没动手?” 甘瘤子点点头,只听一阵脚步声,中年女尼也跟着走了进来。甘瘤子连忙朝师妹来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问。 中年女尼目光一转,落在束小蕙,蓝君壁两人身上,道:“这两位施主,服下解药,已有顿饭工夫,毒性已解,可以替他们解开穴道了。” 说完,疾快的在两人身上,拍了一掌。 束小蕙、蓝君壁同时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 柬小蕙一眼瞧到韦宗方,也瞧到了欧老头,口中樱咛一声,奇道:“欧怕伯,这是什么地方啊!” 欧老头早已守在她边上,忙道:“姑娘醒过来了,没事了吧?” 束小蕙眨眨眼睛道:“没有什么啊,我……我好像做了一场恶梦……” 蓝君壁睁开眼睛,当然看清了眼前是些什么人。 他虽是迷失神志,堪堪清醒过来,但看到了眼前这些人,心头立时有几分明白,霍地站起,一声不作朝外走去。 柳凌波身形一动,正待朝他身后迫去。 甘瘤子低声道:“师妹,让他去吧!” 中年女尼道:“敝师叔方才曾有交代,等这位姑娘醒了之后,诸位就该离开小庵。” 欧老头拱拱手道:“老朽一行,多蒙令师叔赐助,自该当面致谢。” 中年女尼道:“敝师叔另有要事,早就走了。” 欧老头道:“尊师呢?是否容老朽等人……” 中年女尼没待欧老头说完,合十道:“老施主原谅,家师已有多年不见外客了。” 欧老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不打扰了。” 中年女尼道:“诸位且慢!” 欧老头道:“小师傅还有什么见教?” 中年女尼道:“敝师叔行前交代贫尼,转告诸位,离开小庵之后,务必前往天狼坪一行,那里有人等候,如有困难,敝师叔自然派人接应。” 甘瘤子心中暗道:“自己一行人如果真有困难,只怕你师叔也帮不上忙了。” 柳凌波问道:“天狼坪在那里?” 中年女尼道:“由此往西,大概有二十二三里路程。” 欧老头道:“令师叔既然这般说了,必有事故,咱们这就走吧!” 大家起身辞出,跨出庵门。 中年女尼双手合十,说了声:“贫尼不送了。”便自关上庵门。 这时已快天亮,一行人以欧老头为首,离开准提庵,走出一段路。 柳凌波忍不住问道:“大师兄,方才龙在天如何会走的?” 甘瘤子就把当时情形,说了一遍。 柳凌波道:“大师兄,你说她师傅会是什么人?” 甘瘤子摇摇头道:“武林中,要令毒手天王龙在天如此忌惮的人,实在想不出来。” 束小蕙偏头道:“欧伯伯,你呢,知不知道?” 欧老头道:“连甘老弟都想不出了,咱们很少到中原走动,那就更想不出来了。” 束小蕙道:“这里可不是中原呀,啊,欧怕伯,我倒想一了一个人,不知对是不对?” 欧老头道:“姑娘想到了什么人?” 束小蕙道:“我听爸说过,云南无量山不是有一位神通广大的老尼姑……” 甘瘤子突然手掌一拍,道:“姑娘说的是无名神尼了。” 束小蕙笑道:“原来甘大哥也知道。” 她跟着韦宗方,也叫甘大哥。” 甘瘤子道:“无名神尼,乃是武林中的公认第一位方外奇人,在下自然听人说过。” 欧老头道:“据说神尼自从昔年以无上神功,在无量山石壁上,徒手塑成三尊如来佛像,从此就没有再下过灵山岩一步。” 柳凌波道:“是了,准提庵老尼姑和铜夫人是师姐妹,她们可能是无名神尼的传人。” 束小蕙喜道:“是啊,柳姐姐说的,我心里也这么想咯!” 柳凌波望了她一眼,束小蕙是三师妹的情敌,她对她自然不无芥蒂。但这一眼看去,只觉束小蕙一脸纯洁,我见犹怜,心中不期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束小蕙本来和韦宗方走在一起,忽然赶上几步,口中叫道:“欧伯伯,我想起来了,我是被一个坏人假扮韦少侠,把我劫持来的,后来呢?” 欧老头道:“这话说来长着,天狼坪快到了,咱们到了那里再说。” 东方渐吐鱼白,群山之间,起了一层蒙蒙晨雾! 一行人就在晨光熹微中奔行,二十几里山路,不稍顿饭工夫,便已赶到一处峰下。 大家对勾漏山路径不熟,不知到了天狼坪没有? 欧老头、甘瘤子两人走在前面,正待停下步来瞧瞧山势! 突见前面一片松林中,刷的一声,掠出两条人影,拦住去路,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欧老头侧目朝甘瘤子笑道:“这大概就是等候咱们的人了。” 甘瘤子目光一掠,看清前面两人,一身青色劲装,背负长剑,飘洒着青丝长穗,这就说道:“他们是万剑会的人。” 正说之间,那两名青穗剑士已然看到了韦宗方,急忙趋前一步,拱手说道:“原来韦少侠已经脱险了。” 韦宗方还了一礼,道:“两位在此,想必慕容总管也赶来了?” 其中一个青穗剑土道:“慕容总管是随同剑主来的。” 韦宗方听说万剑会主也来了,不觉心中一喜,问道:“剑主和慕容总管,现在何处?” 那青穗剑士道:“剑主和慕容总管昨晚进入毒沙峡去,此刻尚未出来。” 韦宗方道:“毒沙峡并不在这里!” 甘瘤子突然想起昨晚龙在天曾经说过,他让蓝君壁继续扮演韦宗方,是为了诱使许多和韦宗方有关的人入彀。又道:“毒沙峡地势隐秘,除了九毒教主,其余的人,决难找到。” 又说道:“此事已另有安排。” 这闻风赶来的人,既然找不到毒沙峡,那么龙在天说的“另有安排”,自然是企图把来人引入另一个山谷,而那座山谷也正是设伏之处了。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叫了声不好,万剑会主此时还没有出来,那是中了对方埋伏无疑! 那青穗剑士听韦宗方说出毒沙峡不在这里,不觉脸露惊奇,望了同伴一眼道:“这就奇了,剑主来的时候,已经调查清楚,毒沙峡就在这里。” 甘瘤子道:“贵会除了会主和慕容总管已经进入峡去,不知还有那一位总管留在此地?” 那青穗剑士道:“敝会黑穗总管麻冠道长和两位副总管就在山上。” 甘瘤子道:“两位能否通报一声,咱们有事要见麻冠道兄。” 青穗剑士道:“甘大侠好说,诸位都是剑主;日识,毋须通报,在下替诸位带路。” 说完,转身朝山径上行去。另一个青穗剑士朝大家行了一礼,便自退入林中。 大家跟在青穗剑士身后,一路朝峰上疾行。韦宗方暗暗留神,只见山径两侧,不时发现人影闪动,他目力极强,虽在一瞥之间,已可看清隐身林中的尽是万剑会第一流剑手青“穗剑士。敢情慕容修手下的三十六名剑士全数来了! 一回工夫,大家到了山腰间一座石窟之前,那青穗剑士脚下一停,朝石窟中躬身道: “禀报总管,韦少侠和天杀门甘大侠、南海门束姑娘来了。” 敢情他只认识韦宗方、甘瘤子、束小蕙三人。 话声方落,只见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三人急步从石窟中迎了出来。 麻冠道人目光一动,立即打了个稽首笑道:“韦少侠脱险前来,想必已和剑主见过面了。” 韦宗方还了一礼,道:“在下还没和剑主见面。” 秃尾老龙屠三省道:“那么少侠可知剑主和慕容总管已经进入毒沙峡去了吗?” 甘瘤子道:“咱们到里面再说!” 麻冠道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听甘瘤子口气,立即警觉其中定有事故,连忙点头道: “甘大侠说的极是,诸侠快请到里面坐。” 说完,引着大家进入石窟。 这座石窟,里面相当宽敞,除了右角放了一堆干粮,就空无一物,自然是临时歇脚之处。 麻冠道人歉然道:“咱们临时找到这座洞窟,较为宽敞,四周又有林木掩蔽,不易为对方发觉,委屈韦少侠诸位,只好席地而坐了。” 韦宗方道:“道长不用客气,在下先替大家引见。”口气一顿,接道:“甘兄、和束姑娘三位都已见过,这位就是人称独守南海天门金臂神将欧老丈,这位是甘兄的师妹柳姑娘,道长两人都曾见过。就是在上饶安远镖局手挥回风刀的那位黑衣蒙面姑娘。这位是铁笔帮护法人称铁判的单世骅单兄。” 麻冠道人、铁罗汉文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听韦宗方这一介绍,不觉大吃一惊!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眼前其貌不扬的糟老头,会是中原武林轰传了三十年威名远震的独守南天门金臂神将欧桓。更想不到这位俏生生娇媚如花的姑娘,就是那天在安远镖局手挥飞刀,震慑人心的黑衣女子! 三人对望了一眼,慌忙连说久仰不止,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在地上坐下。 欧老头、甘瘤子一行人,从准提庵出来,一路上忙着赶路,各人述说经过,也只是粗枝大叶的说个概梗。 甘瘤子自然也没有时间说起和龙在夭的一番谈话——龙在天是有意让蓝君壁扮演韦宗方,旨在引人入彀之事。 但此刻万剑会主进入毒沙峡,一去不返,甘瘤子才惊觉到原来龙在天竟然在勾漏山另外布置了一处假毒沙峡。当然这假毒沙峡也就是陷阱了。 大家才一落坐,甘瘤子就向麻冠道人间道:“道兄三位是否和贵会主一起来的?” 麻冠道人道:“剑主得到韦少侠被毒沙峡劫持的消息,来的甚是匆忙,只率领慕容总管手下一队青穗剑士,和贫道等三人。” 韦宗方听说万剑会主赶上勾漏,是为了搭救自己而来,心里一阵感激,同时也想起当日她送自己一束头发之事,脸上不禁有热烘烘的感觉。 甘瘤子又道:“道兄是否知道会主对韦宗方兄弟被擒的消息,从那里得来的?” 柳凌波道:“万剑会主耳目灵通,自然是听江湖上传说了。” 甘瘤子摇摇头道:“不,咱们是遇上梅花剑兄妹,得到的消息,万剑会主已回剑门去了,消息没有这般快法,何况江湖传言,万剑会主也未必会信。” 麻冠道人点了点头道:“甘大侠说的极是。”他目光一溜,接着低声道:“诸位不是外人,说也无妨,这消息是沙道兄透露给贫道的,贫道以飞鸽传书,转报剑士……” 甘瘤子没待他说完,突然一拍巴掌,道:“这就是了,唉,会主上了他的当!” 麻冠道人道:“甘大侠此话怎说?” 甘瘤子道:“贵会主此刻尚未回来,只怕已经中了龙在天的埋伏!这是一着预先布置的阴谋!” 麻冠道人吃惊道:“甘大侠心有所据,只是贫道还不明了。” 甘瘤子道:“贵会主从那里进去的?” 麻冠道人道:“毒沙峡地势隐秘,江湖上人只知毒沙峡之名,佬知道毒沙峡在勾漏山的已是极少,当然更没有人能知它的确切所在,剑主是根据沙道兄的指点……” 甘瘤子道:“你们会主怎会相信沙天佑的话呢?” 韦宗方知道万剑会主义释沙天佑之事,插口道:“万剑会主对沙天佑有恩,我想他不可能会陷害剑主。” 甘瘤子问道:“道兄可知沙天佑说的毒沙峡在那里?” 麻冠道人道:“据沙天佑指出,毒沙峡就在此峰后面。” 甘瘤子道:“如何?这里是天狼坪,毒沙峡并不在此?” 铁罗汉广明道:“贫僧早就说过那沙天佑靠不住。” 柳凌波已从他们的口气之中,听出沙天佑似乎已经和万剑会暗通声气,心中一动,登时想起那晚被欧老头截获的飞鸽传书的事来,忍不住道:“据我猜想,也许沙天佑已经出了事啦!” 甘瘤子口中唔了一声道:“差不多,如果不是沙天佑存心诱万剑会主人伏,那就是沙天佑已经出了问题,不然不会有人假冒沙天佑之名,把会主引入假毒沙峡去了。其实岂止万剑会主,龙在天处心积虑,布置陷阱,原是把我也计算在内的。” 柳凌波望着甘瘤子奇道:“大师兄好像早已知道这件阴谋了?” 甘瘤子道:“这是龙在天亲口说的,方才咱们在路上,我没时间说出来。” 当下就把那晚龙在天说的一番话,详细说了一遍。 韦宗方听说万剑会主身陷假毒沙峡,心头暗暗焦急,剑眉微蹙,抬目道:“这么说来,这假毒沙峡定是有着极厉害的埋伏了。” 柳凌波道:“龙在天要把万剑会主和大师兄都列在名单之内,没有厉害埋伏他想困得住谁?” 麻冠道人道:“听甘大侠的口气,好像是从毒沙峡来的了。” 甘瘤子大笑道:“咱们这些人,全是从毒沙峡来的。” 欧老头道:“不错,咱们从真毒沙峡来,再去闯闯假毒沙峡,倒是一件有趣之事,老朽不相信他龙在天布置的陷饼,究有如何厉害?” 韦宗方一跃而起,道:“说走就走,在下替大家打先锋。” 柳凌波瞧了他一眼,笑道:“韦少侠且慢,此事鲁莽不得,龙在夭既是存心诱敌,必有极厉害的埋伏,自然不用说了。试想恁万剑会主、慕容总管的身手,岂是等闲?假如真的先陷在假毒沙峡之中,那就是说,光恁武功已是无用,咱们先该有个了解,然后才能行动,否则势必有进无出,大家全都失陷在里面。” 欧老头笑道:“咱们进毒沙峡去,全是姑娘定的妙计,这回咱们仍由姑娘调遣。” 柳凌波道:“这和毒沙峡不同,我可没有半点把握。” 束小蕙道:“毒沙峡恁仗的就是毒物,唉,可惜咱们带来的辟毒金丹,都用完了,不然就不怕他剧毒了。”说到这里,不觉啊的一声道:“韦少侠身边,不是有镂文犀么,镂文犀善解天下奇毒,比我们的辟毒金丹效力还大。” 韦宗方道:“镂文犀是铁笔帮的,在下已经交还给丁大哥了” 单世骅道:“只怕已经落在九毒教主的手里了!” 束小蕙咬着嘴唇,想了一想才道:“这可怎么办呢,咱们要想进入假毒沙峡去,那是非有解毒药不可……嗯,不知道这时配不配得到药材,否则咱仰临时配制一些,也可备不时之需。” 欧老头道:“姑娘……” 束小蕙没待他说出话来,淡淡一笑道:“药本来是济世之物,天下不应该有秘方,何况我们的对方是用毒出名的毒沙峡,除非我们不要去惹他们。” 欧老头道:“姑娘说的极是。” 柳凌波心中一动,问道:“束家妹子,你知道解毒药方?”—— 第六十一章 分头搜索 束小蕙点点头,笑道:“小妹从小看家父练制药丸,还记得一些。” 柳凌波道:“这样就好,咱们若要进入假毒沙峡去,非有万全准备不可,妹子快把药方写出来,咱们就到山外附近镇上去配,只不知是否配得齐全?” 束小蕙道:“这张药方都是普通药材,到处都可以配得到。” 麻冠道人道:“姑娘写出来了,贫道立即派人前去。” 束小蕙不再多说,从身边取出一支黛笔,没有纸张,就在一方手帕上写了十几味药名,递给麻冠道人。 麻冠道人接过药方,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束小蕙道:“道长言重,就关照药铺里研成细未就好。” 麻冠道人立即亲自走出石窟,派一名青穗剑士,赶去山外配药。 柳凌波等麻冠道人回进石窟,问道:“道长可知假毒沙峡,是从何处进去的?” 麻冠道人道:“这个贫道就不详细了,当日沙道兄派人送来一封密柬,嘱贫道转呈侠主亲拆,贫道并未过目。” 柳凌波道:“道长和剑主同来,也不知道他们从那里进去的叶麻冠道人道:“剑主因韦少侠落在他们手中,心切救人,临走之时,只命贫道三人在这里留守,并未多说,贫道听剑主口气,毒沙峡似是就在此峰背后,剑主一行,走的是一条秘道。” 韦宗方听得心头一阵感动,万剑会主为了自己,身陷假毒沙峡,一时大是坐立不安。 柳凌波蛾眉微瘦,沉吟道:“这就难了,那龙在天存心诱敌,只怕那条秘道,等万剑会主一行人引进之后,早就封闭死了。” 甘瘤子笑道:“二师妹,这回你可算锗了,龙在天志在引人入彀,况且他想引诱的人,并不止万剑会主一个,未达目的,不可能把秘道堵死。” 柳凌波道:“他既然处心积虑,想引人入彀,决不止一条秘道……” 欧老头道:“这个容易,老朽擒上一个毒沙峡的人,就可知道了。” 柳凌波摇摇头道:“龙在天为人城府极深,这种高度机密,只怕除了他本人,毒沙峡不见得会有人知道。” 韦宗方道:“柳姑娘,在下认为假毒沙峡既在此峰背面,咱们何不登峰去瞧瞧?” 柳凌波道:“没用,龙在天要诱人入伏,他设伏之处,自然是早已选择好的死谷,既须秘道出入,可见得别无通路,咱们就是登上峰顶,所能看到的,大概也不过是数百丈峭壁而已!” 韦宗方道:“那该怎么办?” 柳凌波道:“咱们自然也要上去瞧瞧……”她口气一顿,举目朝洞外望了一眼,又道: “不过这时候去了也没有用。” 韦宗方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去?” 柳凌波道:“日正午时。” 韦宗方道:“为什么要到午时才能上去?” 束小蕙抿抿嘴,轻笑道:“瞧你连这点也不懂,日正午时,太阳才能直照到谷底呀——” 韦宗方哦了一声,失笑道:“原来如此!” 铁罗汉广明也一拍脑袋,大笑道:“不是姑娘说出来,贫僧竟也想不出要日正午时才能上去的道理来?” 时间渐近中午,依然不见万剑会主和抱剑书生回来,因此大家都相信万剑会主确已陷在假毒沙峡之中。 柳凌波看看天色,起身道:“现在我们可以上去了。” 她隐然已成了群龙之首,大家听她说走,立即纷纷站了起来。 麻冠道人回头朝秃尾老龙屠三省道:“屠兄请留在此地,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屠兄意下如何?” 秃尾老龙道:“但恁总管吩咐。” 于是一行人由黑穗总管麻冠道人和副总管铁罗汉广明陪同,走出石窟,朝峰上而去。 这座山峰,山势甚为峻陡,连纵带跃,约莫顿饭光景,便已攀登峰顶。 但见峰顶上一片平台,足有数亩大小,矗立着一方比人还高的巨石,上钩“天狼坪”三个大字。 欧老头呵呵笑道:“原来天狼坪在这里!” 甘瘤子道:“铜夫人想必已经知道万剑会主一行人赶来此地,才要咱们赶来的。” 柳凌波瞧到“天狼坪”三字,心中不觉一动,想起准提庵中年女尼曾说自己一行人,前去天狼坪,如有困难,她师叔自会派人接应。 由此可见铜夫人早已知道龙在天在这里布置假毒沙峡之事?这位铜夫人究竟是谁呢?他好像对毒沙峡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天狼坪北首,果然是一座幽深峡谷,虽在中午,依然云气满然,深不见底。尤其是北首这座峭壁,下临千仞,平整如削,别说下去了,就是你探头往下瞧上一眼,也会目眩心惊,双足发软! 大家俯着身子,探出头去,凝足目力看了半天,依然无法看得清这座峡谷底下的情形。 当然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透视云层,何况从峰顶石壁上往下瞧去,距离也实在太远了,纵使没有云气,只怕也难以看得清楚。 欧老头侧脸朝甘瘤子笑道:“甘老弟,看来咱们如果找不到人口,当真插翅也飞不下去。” 甘瘤子道:“龙在天既然设下陷阱,总有人进出,只要有人进出,就不难发现,毒沙峡枯井秘道,何等隐秘,还是给咱们发现了!” 欧老头大笑道:“老弟说的不错,毒沙峡是他们根本重地,咱老头还是来去自如,我不相信他这假毒沙峡,会有如何厉害?” 说话之时,回头瞧去,只见柳凌波只是目注谷底,沉吟不语,不觉问道:“柳姑娘你可想出什么计较来了?” 柳凌波摇摇头,沉吟道:“如果我猜想不错,这里也许是真的毒沙峡了!” 这话当真大大的出人意外! 欧老头吃惊道:“这里是真的毒沙峡,难道咱们去的地方,不是毒沙峡?” 柳凌波道:“自然也是,不过那里已经并不重要。” 欧老头搔搔头皮道:“这个老朽倒是听不懂了,柳姑娘可否说的详细一点?” 束小蕙站在韦宗方身边,低笑道:“韦少侠,你懂不懂柳姐姐说的意思?” 韦宗方摇摇头道:“在下也听不懂。” 柳凌波朝两人望了一眼,道:“我们去的地方,该说是原来的毒沙峡,这里则是龙在天新营的毒沙峡,龙在天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也有称霸武林的雄心,自然必然铲除所有妨碍他的人,像万剑会主、大师兄、九毒教主、以及他认为是劲敌的人。” 欧老头点点头,甘瘤子也忍不住点点头。 柳凌波又道:“因此我想到他以蓝君壁扮演韦少侠,诱使大家人伏,不过是偶然之事,其实他早有诱人入彀的阴谋了。” 韦宗方道:“柳姑娘不是说这里比毒沙峡更为隐秘么?” 柳凌波道:“不错。” 韦宗方道:“既然这里比毒沙峡更为隐密,他怎会不把束姑娘、蓝君壁移来此地呢?” 柳凌波笑道:“你问的有理,因为他布置此处峡谷之时,进出秘道,少说也有三处以上,而且均可随时封闭,谷中埋伏,也远较毒沙峡厉害,因此他企图把赶来勾漏山的人,引人此峡……” 欧老头道:“毒沙峡的人,除了使毒,就别无伎俩,老朽不相信龙在天还有什么鬼花样。” 甘瘤子道:“咱们如何行动,师妹可有良策?” 柳凌波道:“咱们如有行动,最好也在晚间,我想趁这半天时间,先看看此谷四周形势。” 甘瘤子道:“师妹要一个人去?” 柳凌波笑道:“我想请大师兄作陪。” 欧老头道:“咱们呢?柳姑娘有何差遣?” 柳凌波道:“老丈也有一件差使,不过你必须在山林之间,以极快速度掩蔽行藏,不能使人瞧到,老丈办的到么?” 欧老头听的一怔,道:“白天比不得黑夜,太阳之下,最快的身法,都可看到一点影子,姑娘如要老朽沿途飞驰,那么要不让敌人瞧到,实是一件难事,但如是短程飞行,再有树木掩蔽,老朽也许可以办到。” 柳凌波道:“就是短程飞行咯,我想要你暗中保护两个人。” 欧老头道:“姑娘要老朽保护什么人?” 柳凌波纤指朝韦宗方、束小蕙一指,道:“就是他们两个。” 韦宗方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差遣?” 柳凌波笑道:“不敢,我想请你和束姑娘,下山之后,由此峰向东,查看峡谷有无入口?” 束小蕙听说自己和韦宗方一路,不觉面露喜色,偏头问道:“柳姐姐,你们呢?是不是朝西去?” 柳凌波点点头道:“不错,咱们分头搜索。” 束小蕙想了想,道:“是了,柳姐姐的意思,是要我们诱敌去的了?” 柳凌波道:“我想他们布置这座峡谷,志在诱人,说不定设有许多秘密通道,大师兄是龙在天计算中的人,但韦少侠和你两人,更是龙在天的主要目的,如果我料得不错,此行必有收获。” 韦宗方道:“咱们遇上劲敌,该当如何?” 柳凌波道:“这就要看情形而定,万剑会主失陷之后,对方必然会在各处秘道,严密戒备。因此咱们分头搜索,也必然立即会引起对方注意,说不定就故示破绽,露出行藏,好让咱们入伏……” 韦宗方道:“那该如何呢?” 柳凌彼道:“这就分作两种说法,第一、是对方门人子弟,假败诱敌,你们只要记住入口,不可穷追。第二、是对方主脑之人,率从围攻,企图把你们生擒回去,但有欧老丈在,也足可应付,不过不论胜负,都不宜深入。 说到这里,就回过头去,朝麻冠道人道:“道兄坐镇石窟,广明大师和屠老哥两位,最好也各率十名青穗剑士,搜索附近山谷,地点不拘,但必须在日落以前,赶回山下石窟,再作计较。” 麻冠道人眼看连金臂神将欧桓都听她指挥,连忙稽首道:“贫道遵命。” 柳凌波目光一转,环扫了群雄一眼,又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天狼坪,回转石窟,秃尾老龙已吩咐青穗剑士,准备好干粮,大家匆匆用过。 单世骅眼看每个人都有任务,只有他没被派上差使,他虽自知武功不济,但总觉脸上无光,面有愧色。 柳凌波自然看的出来,这就抬目道:“单兄。” 单世骅忙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柳凌波道:“还有一件事来,想清单兄辛苦一趟。” 单世骅道:“姑娘吩咐,在下赴火蹈汤,在所不辞。” 柳凌波微微一笑道:“单兄这般说法,叫我如何敢当?方才我想到韦少侠失陷毒沙峡之事,江湖上已然传开来,这原来是毒沙峡诱人入毅的手法,万剑会主已然兼程赶来,武当派和韦少侠颇有渊源,也可能赶上勾漏山来,因此我想请麻冠道长拨出两名青穗剑士,随同单兄在山下守候,如有武当派的人或其他武林同道闻风赶来,单兄就请他们前来此地一会,不可冒险深入。” 单世骅自然知道这是一着闲棋,柳凌波只是怕自己难堪,才派了这份差事。当下欣然道:“在下遵命。” 这时已快是未牌时候! 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各自率领了十名青穗剑士当先出发。 单世骅也带了两名青穗剑士往山下而去。 韦宗方、束小蕙也相继出洞,依照柳凌波的指示朝东首山脚行去,欧老头负有暗中保护两人之责,也自跟着走了。 柳凌波眼看大家都走了,也就起身道:“大师兄,我们走吧!” 两人别过麻冠道人,走出石窟,一路朝西行去。 走出一段路,甘瘤子低声埋怨道:“二师妹,我说你今天调兵遣将,分配错了。” 柳凌波抬目道:“我错在那里?” 甘瘤子道:“你平日还说要一手促成三师妹好事,怎么反而替束姑娘和韦兄弟制造机会了?” 柳凌波道:“我是按事实需要分配的工作,老实说,咱们这一次行动,只怕关键全在韦少侠和束家妹子身上,焉能为了私情,不顾事实?” 甘瘤子点点头道:“你说的原也不错,只是我总替三师妹担心,唉,除了束姑娘,还有一个万剑会主……” 柳凌波听得一怔,凤目乍睁,奇道:“大师兄,你说什么,万剑会主?” 甘瘤子道:“据说万剑会主也是女的。” 柳凌波愕然道:“大师兄听谁说的?” 甘瘤子道:“这消息大概错不到那里,我是听龙在天说的。” 柳凌波突然啊道:“这就是了,我第一次见到万剑会主,总觉得他一举一动之间,似乎有矫揉造作之感!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低沉而不够爽朗,哈,这就难怪他对韦少侠有这般关心!” 甘瘤子苦笑道:“所以我说三师妹的事,暗礁甚多,并不乐观。” 话声方落,甘瘤子突然一把拉住柳凌波手臂,纵身后跃。 柳凌波被他这一拉,一个娇躯跃进了甘瘤子的怀中,粉脸骤然一红,失声道:“大师兄,你怎么啦?” 甘瘤子扶住柳凌波身子,目光一闪,走近右侧一棵大树,说道:“二师妹,你瞧,这是什么?” 柳凌波目光一注,只见树身上钉着十几支两寸来长细如发丝的毒针,不觉心中一凛,暗想:“这一蓬淬毒飞针,来自何处,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此人出手不带丝毫风声,显见武功极高!” 甘瘤子目注左首一片密林,朗声一笑,喝道:“朋友这手飞针,着实高明,只是暗箭伤人,算不得人物?” 左首一片树林,少说也有三四丈距离,此刻正好未牌方过,遍山阳光普照,就是树林中显得幽暗,望去不易看得清楚。甘瘤子喝声出口,树影中却是寂无反应。 甘瘤子沉嘿一声,道:“朋友不给甘某面子,莫怪甘某得罪!” 人随话发,身形一晃,恍若离弦之矢,向那片林中投去! 柳凌波那敢怠慢,娇躯一扭,疾如飘风,从另一头闪人,包抄过去。 这师兄妹两人艺高胆大,冲入林中,搜索一阵,那里还有什么人影?敢情那人趁他们察看飞针之时,已经逃走了。 两人退出树林,甘瘤子目光一抬,口中不觉“咦”了一声,大笑道:“好家伙,他倒真是看上了咱们!” 柳凌波举目瞧去,只见方才钉着飞针的树上,居然多了块木板,上面用木炭写道:“久闻天杀门下甘瘤子大名,前面谷内恭候大驾。” 柳凌波看完字迹,微微一哂道:“大师兄,咱们上了人家的当了。” 甘瘤子道:“咱们正要找他,他留下地点,岂不正好?” 柳凌波道:“不,我是说那发射飞针和悬挂这块板的有两个人。” 甘瘤子道:“何以见得?” 柳凌彼道:“恁大师兄和我两人,他那能有时间从林中闪出,而不被我们发觉,除非他们早已潜伏在两边树林中。一个打出飞针,立即逃走,等我们追入左林,另一个就从右边林中走出,从容挂上木牌而去。” 甘瘤子道:“不错,不过这两个人能从咱们眼皮底下潜逃无踪,倒也着实有点能耐。” 说到这里,低声道:“二师妹,咱们快走!” 柳凌波迟疑道:“他如果存心要会会你,何用偷打了一把飞针,就匆匆逃走?” 甘瘤子道:“他指名叫阵,咱们总该去会会他。” 柳凌波冷笑道:“只怕到了前面谷内,依然看不到人。” 两人边说边走,转过一重山头,但见前面不远,果然有一个山口,斜曲延伸! 从山日外望去,似乎是一条死谷,乱石嗟峨,石色灰白,山上寸草不生,形势险恶,使人有阴森之感! 两人走近谷口,不觉齐齐一怔,原来左侧壁上有人用木炭写道:“欢迎天杀门人!” 甘瘤子望望柳凌波,笑道:“大概就是这处山谷了。” 柳凌波点头一笑,相偕往谷中走去。山谷人口斜向左弯,右首是一道山涧,水声洪洪。 两人沿涧而行,脚下都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高低不平,还长满了青苔,深山幽谷,头上偶而传来一两声怪鸟啼声,凄厉如同鬼曝。 两人艺高胆大,倒也并不在意,走了约莫半里光景,但觉峰回路转,眼前地势稍宽,现出了一座小山谷。 占地仅约数亩方圆,谷中都是一些白色呈灰白的枯树,空秃秃的老干,生机久绝,蔓草荒烟,相映成怖! 甘瘤子目光朝四外一扫,那有什么人影? 柳凌波含笑道:“大师兄,你看是不是到了谷中,依然看不到人?” 甘瘤子道:“他故意把咱们引来此地,难道这点山谷,想困得住咱们?” 柳凌波道:“他并不想困住咱们。” 甘瘤子道:“那是什么意思?” 柳凌波笑道:“他还想引你进去。” 甘瘤子道:“此处已到谷底,还要从那里进去?” 柳凌波道:“说不定他另有花样……” 话犹未了,突听一片枯木林中,忽然发出“格”“格”两声异响! 甘瘤子目光一注,朝那枯林中看去。但见林中原来停放着两口薄皮棺材,此刻棺盖掀开,从棺中慢慢坐起两个脸如白纸的僵尸! 柳凌波纵然艺高胆大,但女孩儿家毕竟胆怯,脚下连退了两步,依到甘瘤子身侧,一面冷笑道:“龙在天居然会使出这种下五门的玩意来!” 嘴里不怕,皮肤却起了鸡皮疙瘩! 甘瘤子一阵大笑,接道:“甘某在江湖上见识过多少阵仗,朋友这点装神扮鬼的技俩,就不用使了吧?” 棺中两个僵尸依然挺坐如故,既不答话,也毫无动作。 甘瘤子怒声道:“朋友听到了没有,再要装腔作势,恕甘某无礼了!” 两个僵尸依然不言不动,恍如未闻,两张白惨惨的脸上,一无表情! 柳凌波从革囊中取出两把柳叶银刀,说道:“大师兄不必和他们多说,让我一人赏他一记飞刀!” 一面说话,一面正待扬腕发力! 甘瘤子低喝一声道:“二师妹且慢!” 柳凌波道:“大师兄拦我干么?” 甘瘤子目注两个僵尸,说道:“其中只怕有诈。” 柳凌波道:“你认为这两人不是毒沙峡的人么?” 甘瘤子道:“我们还是过去瞧瞧!” 两人走入枯林,行近棺前,只见两具僵尸的胸前,贴着一张黄黄纸条,上写:“死于天杀门回风刀下。” 甘瘤子转望了柳凌波一眼,道:“二师妹可曾看出端倪来了?” 柳凌波道:“这是龙在天借刀杀人之计,这两人不知是什么人?” 他们这一走近,已可看到棺中两人,脸上涂着白粉,是以远看过来,白得怕人。从两人身上着装看去,左首一个身穿青纱长衫,右首那个穿的是一件银红衫子,分明还是个女子。 这两人看到甘瘤子、柳凌波走近,双肩摆动,挣扎了两下。 原来他们双手被人绑在身上,围了几道绳索,难怪直挺挺的动弹不得。 柳凌波仔细一瞧,失声道:“他们是梅花剑张君恺兄妹!口中被人塞了棉花!” 甘瘤子道:“不错,是张大侠他们兄妹,他们怎会被人如此捉弄?二师妹快替他们割断手脚上的绳索。” 柳凌波挥刀替两人割断绳索。 张君恺兄妹搓搓双手,从口中取出一团棉花,又活动了一下手脚,才从棺中一跃而出,朝两人行礼道:“张君恺兄妹,遭贼人戏弄,幸蒙甘大侠解救。” 甘瘤子问道:“两位怎会到这里来的?” 梅花剑张君恺道:“在下兄妹跟随师叔同来,入洞未久,就遭人暗算,失手被擒。” 甘瘤子道:“令师叔天寄子道长也来了?那是为了韦兄弟被毒沙峡所擒,赶来驰援的了。” 梅花剑张君恺点头道:“是在下兄弟赶回去报告,家师命敝师叔赶来营救的。” 柳凌波道:“贤兄妹如何被擒,能否说的详细一些?” 张君恺想了想道:“跟随敝师叔同来的,还有静字辈四位师兄,因大家全没来过勾漏山,不知毒沙峡在何方向?行至前山,遇上一个打猎的山家……” 柳凌波道:“他就指引你们往这里来了。” 张君恺接道:“不错,他说毒沙峡池势隐秘,四周都是峭壁,只有两条通路,一条就在此谷枯林之内……” 辣手云英张曼接道:“二哥,你忘了他说的两句话,是‘古木无人径,数里入云峰’。” 张君恺道:“还是你记性好,不错,就是这两句话。”一面接着说道:“咱们一行找到这枯木谷,果然在这片林中找到了一块石碑……” 他伸手朝棺后指了一指。 两人随着他手指望去,果见两口棺木后面,竖立着一方石碑,上面钩了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正是那两句诗:“古木无人径,数里人云峰。” 甘瘤子间道:“这方石碑,就是他们入口么?” 张君恺道:“咱们追随敝师叔,找到了这方石碑,心知已到地头,只是不知是否须将石碑移开,才是入口。这时大家七手八脚的左右推动,那知石碑竟然纹风不动,后来不知是谁,触动了碑上机关,石碑竟然自动移开,露出一个石窟,敝师叔当先走了进去……” 柳凌波道:“张大侠兄妹可是走在最后么?” 张君恺道:“柳女侠说的极是,在下兄妹自应让静字辈师兄走在前面。” 柳凌波道:“可是有人在后面偷袭两位吗?” 张君恺道:“大家进入洞窟之后,奉敝师叔指示,每人应保持五尺至八尺距离,以防万一有变,不至互相挤塞,这样约莫走了不到一盏热茶时光,在下听到身后舍妹一声闷哼,急忙回身瞧去,那知道这一回身,只觉腰上一麻,被人点了穴道—— 第六十二章 请君入瓮 柳凌波朝甘瘤子笑道:“大师兄,这龙在天心机果然恶毒的很,他把张大侠兄妹,假扮僵尸,万一被咱们失手误伤,那是咱们杀的人,遂了他借刀杀人之计。如果他们没被咱们杀死,又可借两人之口,诱咱们入伏,也遂了他借口诱人之计。” 辣手云英张曼惊奇的道:“什么是借口诱人?” 柳凌波笑道:“你们不是告诉了我们人口么,这就是龙在天把你们扮成僵尸的真正目的,其实这里并不是毒沙峡。” 张君恺听的身躯一震,道:“这里不是毒沙峡,那是什么地方?” 柳凌波道:“这里自然是龙在天安排好的陷阱。” 张君恺大惊失色道:“如此说来,敝师叔也中了他们的埋伏。” 甘瘤子接着道:“大概不会错了,万剑会主一行,也在昨晚进入峡去,结果一去不返。” 张君恺搓搓手急道:“那是凶多吉少了。” 柳凌波道:“也许入峡的人,只是被他们困住,目前还不至于遇害。” 辣手云英忧虑的道:“韦少侠是不是也被困在里面?” 甘瘤子敞笑道:“两位遇上的,只是假扮韦兄弟的蓝君壁,如今连蓝君壁都救出来了。” 辣手云英眼睛一亮,急急问道:“甘大侠知道韦少侠现在那里?” 甘瘤子有意无意的望了柳凌波一眼,笑道:“天黑以前,贤兄妹就可看到他了,目前咱们先瞧瞧这方石碑。” 说完,大步朝石碑走去。 辣手云英张曼听说天黑以前,可以看到韦宗方,心头不觉放宽了许多,三人跟在甘瘤子身后,走近石碑。 甘瘤子在石碑四周,仔细察看了一遍,这是一方青石碑碣,那里看得出丝毫痕迹?正待伸手去推! 柳凌波道:“大师兄不可用手去摸。” 辣手云英道:“我记得昨晚几位静字辈师兄,就在这里左推右推,也有人们着石碑,不知怎的石碑会突然开启。” 柳凌彼没有作声,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只白色鹿皮手套,套在手上,蹲着身去,凝目细瞧。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光秃秃的枯林,射进阳光,斜照在石碑上。只见“古木无人径,数里入云峰”十个字中,只有“入”字的笔划上,显得特别光滑,显见有人时常在“入”字抚摩。 柳凌波心细如发,这一发现,心中顿时明白,开启石碑的机关,敢情就在这“入”字上!心念一动,立时伸出食指,依着“人”字笔划写去。 这一撇一捺,依样葫芦,不需用力,但她堪堪写完,只听石碑座下,“嗒”的一声轻响!石碑缓缓向右移动,露出一个黑越越的地穴,里面是一道石级,可以拾级而下。 甘瘤子大喜道:“二师妹,你果然有办法。” 柳凌波冷笑道:“大师兄,你过来瞧瞧!” 甘瘤子道:“你发现了什么?” 走近地穴,只见第一级石级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块木牌,上写:“阁下如有勇气,请君入瓮。” 甘瘤子大笑道:“这种激将法,用到我甘瘤子头上,那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柳凌波故意面对洞窟,说道:“咱们晚上再来,此刻先把它推上复原,免得惊动里面的人。” 说完,伸手一推,那石碑果然应手推动,缓缓复了原位。 柳凌波站起身道:“大师兄,咱们可以走了。” 四人鱼贯走出枯林,甘瘤子道:“二师妹,方才你说的话,只怕已被人偷听去了。” 柳凌波披披嘴,笑道:“你当石碑真的是我推拢去的?” 甘瘤子吃惊道:“难道不是。” 柳凌波道:“这座石碑,只能从外开启,不能在外面关闭,自然是洞中隐伏的人关的了。” 甘瘤子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咱们晚上的行动?” 柳凌波笑道:“咱们这时候不进去,一定是要等到晚上才来,我不说,他们也会知道,倒不如由我口中说出来的好。” 甘瘤子摇摇头道:“这一点,我不大同意。” 柳凌波低笑道:“龙在天生性多疑,这叫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说到这里,一面朝梅花剑兄妹说道:“贤兄妹还是和我们一起到天狼坪去,大家再作计较。” 辣手云英道:“二哥,柳姐姐说的对,我们这就走!” 四人退出峡谷,赶返天狼坪石窟。” 韦宗方、束小蕙和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三拨人都没回来,连派在山下联络的铁判单世骅,也没回转。 当然,这时候太阳还没下山,时间还早。 麻冠道人眼看梅花剑兄妹,随着甘瘤子回来,急忙迎上前去,打了个稽首道:“张大侠贤兄妹也赶来了,贫道失迎之至。” 甘瘤子道:“武当天寄子道长也是昨晚进入谷去,只怕也被困在里面了。” 麻冠道人吃惊道:“天寄子道长也是昨晚进去的?那是和敝会剑主差不多同一时候的了。” 张君恺就把自己兄妹追随师叔前来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麻冠道人叹道:“这么看来,这假毒沙峡果然埋伏重重,进去的人,十之八九非失陷不可了!” 柳凌波娇笑道:“张大侠兄妹,是我邀约来的,眼前咱们该研究研究如何入谷,和谷中的情形了,你们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干么?” 甘瘤子知道这位师妹极工心计,不是心直口快之人;突然说出这几句话来,不由听的一怔! 麻冠道人连忙稽首道:“女侠说的极是。” 柳凌波朝他笑了笑,就转过头去,说道:“张大侠是从谷中来的,咱们正想了解一下谷中情形,张大侠肯坦率见告么?” 甘瘤子又是一怔,暗想:“张君恺兄妹是在人洞之时,就被人所制,才扮成了僵尸模样,听二师妹这话,好像还怀疑他们两人?” 梅花剑张君恺忙道:“在下兄妹,在入洞之初,就被毒沙峡的人,偷袭成擒,点了昏穴,不但对谷中设施,一无所见,就是连山洞人口通道,都没看清楚,这段经过,在下早已奉告过了。” 柳凌波似笑非笑的道:“是么?” 辣手云英张曼接口道:“我二哥说的不错,我们一进地穴,就被点了昏穴,直到你们去的时候,穴道才自行解开,谷中如何情形,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柳凌波娇笑道:“小妹子,我相信你不知道,但张大侠也许会知道的。” 张君恺脸色微变,道:“柳女侠可是怀疑在下言有未尽么?” 甘瘤子心中暗道:“张君恺是武当门下颇有名气的人,二师妹也未免大多心了。” 思忖之间,目光一抬,正待开口! 柳凌波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叫他不要开口,一面娇笑道:“张大侠难道没有未尽之言么?” 张君恺道:“在下兄妹亲身经历之事,都已奉告了,女侠何以还会有此怀疑?” 柳凌波道:“我要问的是张大侠你,最好别扯上了小妹子去。” 张君恺微现不悦道:“女侠要把在下兄妹,强行分开,不知是何居心?” 柳凌波冷笑道:“张大侠不肯把谷中情形见告,不知又是何居心?” 张曼眼看柳凌彼和自己二哥起了争执,忙道:“柳姐姐,我二哥真的不知道啊!” 柳凌波含笑道:“小妹子,你别帮他说话,等一回,你就会明白了。” 梅花剑张君恺忿然作色道:“柳女侠似是对在下兄妹,心生怀疑,敝师叔虽失陷谷中,武当派也未必求助于人,妹子,咱们走。”说完,虎的站了起来。 辣手云英张曼望望二哥,又瞧瞧柳凌波,迟疑的道:“二哥……” 张君恺挥手道:“妹子不用多说,走!” 甘瘤子没想到两人闹到如此决裂,正想开口劝说! 柳凌彼已冷冷一笑道:“张大侠放明白些,你既然来了,要走,可没这般容易啊!” 张君恺脸色再变,突然一把抓住了辣手云英左腕:“咱们出去。”拖着她朝外就走。 辣手云英只觉二哥五指犹如钢爪一般,抓着自己手腕隐隐生痛,脚下不由自主跟着朝前冲了两步!心头一急,二哥,你……” 柳凌波站着没动,笑道:“他不是你二哥。” 辣手云英听得大惊,突然住足,抬目朝张君恺望去。 张君恺一手抓着张曼左腕,迅疾腾出左手,按在她后心,狞笑道:“谁要阻拦在下,我就一掌先震碎她心脉!” 辣手云英尖叫道:“你这恶贼,你到底是谁?” 柳凌波神色平静,娇笑道:“你逃不了的,还不把小妹子放下?” 张君恺目光掠了三人一眼,只见柳凌波、甘瘤子、麻冠道人敢情全都投鼠忌器,站在一丈开外,果然不敢出手抢救,冷冷一笑道:“放心,在下不会伤你性命,只要你送我一段路程,我自会放你,现在乖乖的走吧!” 柳凌波伸手从革囊中取出一柄柳叶银刀,娇叱道:“站住,我叫你放她,听到了么?现在我由一数到三,你再不放手,天杀门的回风刀,你大概总听过吧?” 话声一落,立即喊道:“一……二……” 假扮的张君恺目睹柳凌波取出飞刀,心头不住慌张,右掌在辣手云英背上一推,冷喝道:“还不快走?” 辣手云英被他这一推,不由得往前冲去!但就在此时,突听甘瘤子大笑道:“倒下去吧!” 原来他趁假张君恺目注柳凌波手上飞刀,略一分神之际,使展“隔空点穴”,振腕一指遥遥点去!但听“咕咚”一声,假张君恺应指倒地。 辣手云英一下挣脱他的手指,急急向旁跃退。 麻冠道人稽首道:“无量寿佛,甘大侠好精纯的功夫!” 甘瘤子缓步走到假张君恺身边,伸手从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柳凌波、麻冠道人、辣手云英六只眼睛不约而同的一齐投到那人身上,只见眉清目秀,面若敷粉,姣好有如女子,看去不过二十左右年纪。 甘瘤子瞧的不期一怔,皱皱眉道:“这人像是女子!” 柳凌波点点头道:“不错,方才枯林之内,我和她站的很近,就隐约闻到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后来瞧她走路、扭扭捏捏的跨不开大步,就发觉她是女扮男装,假冒张大侠来的。” 甘瘤子道:“毒沙峡除了龙在天的女儿,没听说过还有女的?” 柳凌波道:“我也觉得此人有很多可疑之处。” 说话之时,俯下身去,在那女子身上,仔细搜索了一阵,取出一颗核桃大的铁球,和一个精致小革囊。 柳凌波在那铁球上轻轻一按,但听“锵”的一声,激射出一道银光,那是一柄缅铁精制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狭长兵刃,看去极薄,却是异常锋利。 甘瘤子道:“这是摺铁刀。” 柳凌波点点头,再一按机簧,那银刀自动缩了回去,又成了一个铁球。一面打开革囊,从那里面取出两个青玉小瓶,十来枚淬毒钉,另外还有一面黝黑铁牌。 柳凌波瞧了铁牌一眼,随手向甘瘤子递去,道:“大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甘瘤子接到手上,突然间脸上神色一变,说道:“她会是鸠磐门下?” 柳凌波道:“可能是。” 麻冠道人身躯陡然一震,插口道:“甘大侠说的鸠磐门,可是昔年……” 他话声还没说完,那被点了穴道的女子,突然一跃而起,伸手抢过铁牌,身如箭射,朝洞外飞掠出去! 这一下,变起仓淬,去势奇快。谁也有措手不及之感! 柳凌波一声娇叱,正待纵身追出! 甘瘤子摇摇手道:“二师妹,随她去吧!” 柳凌波双眉一挑,愤然道:“这样三头对六面的,还任由她从容逃出,真是栽到家了!” 甘瘤子大笑道:“没有栽倒过,栽一次也好,说来惭愧的应该是我,不但点了的穴道,被她解开,而且还从我手上抢走了东西。” 经他一说,大家才知道那面铁牌,也被抢走了。 甘瘤子接着神色凝重的道:“鸠磐门下会在这里出现,此事倒真是不可轻视。” 柳凌波披披嘴道:“鸠磐老妖大概还记着昔年和师傅的一点嫌怨,才会让她手下和毒沙峡勾结,对付咱们天杀门。” 甘瘤子连忙拦道:“二师妹,事情没弄清楚,不可乱说。” 柳凌波道:“事情不是摆在眼前了,方才咱们一再发现的木牌,不是都冲着你来的么? 口口声声要会会天杀门下。我先前还当是龙在天使的伎俩,如今想来,这不是鸠磐老妖门下存心斗斗天杀门,还是什么?” 甘瘤子皱皱眉道:“二师妹怎的忘了师傅她老人家曾经一再交待,遇上她们的人,要咱们不可去招惹人家。” 柳凌波哼道:“这又不是咱们去惹人家,是人家招惹咱们来了。” 麻冠道人老于世故,他不知天杀门和鸠磐门究竟有何过节?听着他们师兄妹争执,不好插口动问。 辣手云英张曼可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什么鸠磐门,心中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柳姐姐,我怎的没听过鸠磐门?” 甘瘤子接口道:“鸠磐门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其实方才那个女子,身上虽带了一面鸠磐信符,但是不是鸠磐门下,还不知道哩。” 辣手云英还想再问,只见洞外走进一名青穗剑士。 麻冠道人立即迎了过去问道:“罗兄把药方配到了么?” 那青穗剑士躬身道:“属下配来了。”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双手奉上。 麻冠道人接过药包,说道:“罗兄辛苦了,请到外面休息。” 那青穗剑士应了一声“是”正待转身退出,甘瘤子突然叫道:“这位罗壮士且慢!” 那青穗剑士闻声停步,朝甘瘤子拱拱手道:“甘大侠有何见教?” 甘瘤子伸手一指他左手袖管,说道:“罗兄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人吗?” 那青穗剑士抬左腕一看,只见袖底插着一枚绣针,针上别了一只纸制的黑色蝴蝶。 要知万剑会的青穗剑士个个都是精干剑术之士,一身武功在江湖上足可列为一流高手,自然见多识广。 一眼瞧到这枚黑蝴蝶,便知是江湖中人的记号,此人把绣针插上袖管,自己竟会一无所知。不禁脸上一红,答道:“在下急于赶路,竟然不知道有人做了手脚。” 伸手把那黑蝴蝶,起了下来! 甘瘤子要待出声阻拦,已是不及! 青穗剑士翻过黑蝴蝶,口中忽然念道:“鸠磐无敌……” 突然脚下一软,朝地上倒去。 麻冠道人瞧得大吃一惊,说道:“他中了剧毒!” 甘瘤子急忙一个箭步,掠到他身边,撕下一角衣襟,先把他拿在手上的黑蝴蝶取下。 柳凌波道:“道兄快替他服下解毒药,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麻冠道人手上还拿着刚配制来的药包,说道:“这药不知有没有效?” 柳凌波道:“南海门的辟毒金丹,能解天下百毒,定然有效的了。” 麻冠道人道:“这会是辟毒金丹?” 柳凌波道:纵然没有经过练制,但药味大概是不会错了。” 麻冠道人不再多说,急忙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包黄黑色药粉,一时无暇多说,用手指撮了一小把药粉,拨开青穗剑士牙齿,放在口中。 辣手云英张曼已经倒了一碗开水过来,麻冠道人接过茶碗,缓缓灌了下去。 甘瘤子小心翼翼的取过黑纸蝴蝶,翻了过来,只见背面写着四个小字,赫然是“鸠磐无敌”,不觉叹了口气道:“看来果然是她门下弟子了!” 柳凌波白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灵药对症,好的自然极快,那青穗剑士服下解药之后,不到一盏热茶工夫,便自醒转。 长长吁了口气,翻身坐起,说道:“好厉害的剧毒!” 麻冠道人见他清醒过来,急忙问道:“罗兄快运气试试,是否还有不适之处?” 青穗剑士依言略一运气,起身道:“属下已经好了。”说完,躬身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麻冠道人大喜道:“如此看来,这包药粉,倒真是南海的辟毒金丹了。” 柳凌波一双剪水般眼神,凝望着微现昏黄的天色缓缓说道:“天快黑了,怎么他们到这时候都没有回来呢?” 甘瘤子道:“二师妹可是当心他们出了岔子么?” 柳凌波道:“很可能出事。” 甘瘤子道:“我去瞧瞧。” 柳凌波道:“真要出了岔子,等大师兄赶去,只怕也看不到什么了。” 甘瘤子道:“我还是去瞧瞧的好。”说完,匆匆出洞而去。 过了一回,铁判单世骅和两名青穗剑士回转石窟。 单世骅朝柳凌波抱抱拳道:“在下和两位剑士,在山下守候了半天,不曾见到过一个人,只好转回来履命了。” 柳凌波笑道:“武当派的人,昨晚已经入谷去了,单兄自然等不到人了。” 两名青穗剑士施了一礼便自退去。 天色已经全黑!韦宗方和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三拨人依然不见回来。 柳凌波已感到事态严重。连平日城府极深,喜怒不形干色的麻冠道人,这回也渐渐坐立不安起来! 柳凌彼没有作声,麻冠道人也没有作声,两人默默的坐着。 辣手云英张曼和铁判单世骅不敢打扰,也自默默的坐着。 石窟中空气显得异样沉寂。及过了一会,只见洞外人影一闪,甘瘤子、欧老头同时走了进来。 柳凌波看到只是欧老头一个人回来,已知韦宗方、束小蕙必然出了事故,还没开口。 只听欧老头气急败坏的道:“柳姑娘,我老头这回栽到家了,真的没脸再回来履命,连要找他们拼,都找不到半个鬼影子,一气之下,把那一片树林子,全给劈个稀烂……” 柳凌波知他火大,在急怒之下,气得连话也说不清了,这就微微一笑,道:“老丈请坐下来再说,韦少侠、束姑娘可是出了岔子?” 欧老头气虎虎的坐了下来,长长吁了口气,才道:“姑娘说的极是,韦小兄弟和咱们姑娘,无端端的失了踪,你想,我老头还是暗中保护他们的人,是不是要把人急疯?” 柳凌波道:“老丈请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也许可以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欧老头想了想道:“咱们离开这里之后,一路朝东行去,韦小兄弟和咱们姑娘走在前头,老朽是奉柳姑娘之命,只是暗中跟在他们身后,不让对方的人发现老朽……” 柳凌波皱皱眉道:“这也许是我当时设想错误了!” 欧老头续道:“这样约摸走了几个山头,都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也没遇上半个人影,直到了一处峡谷,韦小兄弟和咱们姑娘朝谷中走去,老朽因那道峡谷,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可以掩蔽,只好遥遥跟着他们,那知两个拐弯,就看不到他们的人影,等老朽走人谷,只听到从一片树林中传出韦小兄弟的一声叱喝,老朽情知有变,急急跟踪掠入林去,谁知林中一片平静,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事情……” 柳凌波道:“就这样不见人踪影了?” 欧老头道:“不错,老朽明明听到韦小兄弟的声音,从林中发出,但就是找不到人,老朽找遍了整个谷底依然没有半点影子,这种稀奇事儿,老朽真是第一次遇上,差点急疯了人……” 柳凌波沉思道:“老丈可曾在林中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么?” 欧老波摇摇头道:“没有,那一片林中,一草一木,都平平静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柳凌波回头道:“大师兄可是在那座狭谷中找到欧老丈的么?” 甘瘤子道:“不错,我一路找到那座峡谷,欧老丈还在那里。” 柳凌波道:“大师兄自然也在那片林中察看过了,不知可有什么发现么?” 甘瘤子耸了肩道:“我到的时候,整座山谷差点都给翻了,欧老丈须发如乾,怒喝如雷,左一掌,右一掌,早已把那片树林劈了个稀烂。” 柳凌波听得直皱眉,心想:“这敢情好,本来还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回全给他一手毁去了!” 甘瘤子目光一动问道:“广明大师屠兄都没回来么?” 柳凌波微微摇了摇头。 石窟中突然沉静下来,久久不闻声息,似是每个人都在想着一件十分疑难重大之事。 大约过了盏热茶时光,欧老头忍不住搓搓手道:“柳姑娘,这事你看该怎么办?” 柳凌波道:“韦少侠和束家妹子自然是遇上了埋伏。” 欧老头道:“林中若有埋伏,老朽怎会看不出来?” 柳凌波道:“也许他们两人陷入埋伏之后,地面上又恢复了原状,老丈是以看不出来。”她语气一顿,接着说道:“韦少侠和束家妹子虽已失陷,但如今失陷在里面的,已有万剑会主,抱剑书生和武当天寄子道长等人,一时被困之外,大概还不会有什么危险,据我猜想今晚这里可能有强敌来犯。” 麻冠道人接口道:“柳女侠说的极是,贫道也有同感,咱们三拨人下午全出了事,自然非把进入勾漏山来的人,一网打尽不可。” 欧老头愤然道:“他们敢来,那是最好不过,老朽不叫他们一个个躺下,就不叫欧大佬了。” 柳凌波目光一抬,说道:“老丈在峡谷中大发神威,劈倒树木,已使对方有所警觉……” 欧老头道:“老朽一时气愤,这和他们来犯有关?” 柳凌波道:“自然有关,他们设计诱使万剑会主、慕容总管入彀之后,正好咱们赶到。 如今韦少侠和广明大师、屠副总管等人又全数失陷。他们认为这里只剩下麻冠道长、大师兄和我三人,说不定今晚就会派上几个功力较高的人,和咱们来个硬拼。但老丈在那峡谷中掌劈树林,显露了神功,这就是说咱们这里,另有高手,他们的行动,自然也改变了,因此今晚贼人不来便罢,如若来犯,必定会另有阴谋……” 麻冠道人道:“柳女侠是否已想到了拒敌之策么?” 柳凌波微微摇头道:“古人说的好,知彼和己,百战百胜,我思索良久,对方到底有些什么阴谋,都无法猜测,那来拒敌之策?”—— 第六十三章 诡异伎俩 欧老头道:“毒沙峡的人,最多是使毒,咱们……哦,那位去配药的剑士,回来了没有?” 麻冠道人道:“药已配回来了。” 欧老头道:“那就不用怕他们再使毒了,道兄可先把此药,分给大家吞服了。” 柳凌波道:“此药既能预防中毒,为防万一,大家自然先吞服了较好,但我认为今晚如果真有强敌来犯,用毒的机会不多。” 欧老头道:“毒沙峡舍了他们老行当不用,会和咱们拼力?” 柳凌波道:“当然也不会和咱们拼力,他们可能另有诡异伎俩。” 欧老头道:“诡异伎俩?那是指什么?” 柳凌波道:“老丈总听说过鸠磐婆其人吧?” 欧老头双目一睁道:“老朽江湖上人,知道的不多,但这老妖婆,倒是听人说过,姑娘怎会突然提到她身上来了?” 柳凌波就把方才鸠磐门人假冒张君恺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欧老头道:“这老妖婆果然有点邪门道,她会被龙在天勾引出来?” 柳凌波道:“详细情形,目前也无法推测,但她门下已在此地现身,显然已和毒沙峡有了勾结。” 欧老头目射精光,朝几人环顾了一眼,说道:“今晚是老妖婆亲来,老朽倒是不信邪,正好斗斗她,咱们人手也并不缺少,除了老妖婆,其余的人,诸位也足可应付了,咱们就不妨在洞外迎击来犯之敌。” 他外号独守南天门金臂神将,可说是南海门中第一高手,这番话,由他口中说出,自非夸大之词。 柳凌波道:“老丈武功卓绝,在整个武林而言,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今晚之事,老丈说的,和我所构思的,恰巧相反。” 欧老头自从上次柳凌波定下计谋,进入毒沙峡救人,对她已是十分信服,闻言不由搔搔头皮笑道:“姑娘既有了良策,怎不说出来让老朽听听?” 柳凌波娇笑道:“老丈别往我脸上贴金,我想的那里是什么良策?只有在没有办法之中,稍作防敌之计而已!” 辣手云英柳眉一扬道:“柳姐姐,你想出什么防敌之计?别卖关子啦,快说出来咯!” 柳凌波道:“我想的实在并不高明,但除此之外又别无良图。” 她缓缓说来,石窟中的人,都在静心聆听,所有的目光也全已投注在她脸上。 柳凌波语气略微一顿,接着说道:“咱们已有不少人一去不返,全落在他们手中,可说已经吃了大亏,因此我想到今晚咱们如果也能擒下对方来犯的人,形势也许稍可改观。” 欧老头一拍巴掌,说道:“对,对,柳姑娘果然不愧是女中诸葛,这几句话,说得简单有力,已经确定了今晚应战的纲领。” 柳凌波脸上微微一笑,道:“老丈夸奖了。”接着回头朝麻冠道人间道:“我先想请问道兄一声,目前贵会还有多少剑士在这里?” 麻冠道人道:“随同剑主来的,只有青穗堂下三十六名弟兄,除了方才由广明大师和屠兄率领去的二十名之外,目前还有十六名。” 柳凌波点点头道:“人手也差不多了,我想咱们第一件事,就是每人都须预先服下解毒药物,以防对方施毒。第二步,咱们再来分配任务,这一点,我先说个腹案,再请大家商量决定。” 欧老头道:“不用商量,干脆就由姑娘发号施令,大家一体遵照就是了。” 甘瘤子一直沉默不言,此刻突然接口道:“二师妹也毋庸客气,有什么计划,就说出来吧!”柳凌波道:“我想的是‘以虚为实’,麻冠道长和单兄、张家妹予以及八名青穗剑士,镇守石窟,如有强敌来犯时,由大师兄和我两人出去应敌,麻冠道兄只是替咱们掠阵,敌人不冲近石窟,千万不能出手……” 麻冠道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为人又极工心计,听柳凌波的口气,是要他坚守石窟。 试想石窟是自己一行人的临时歇脚之地,并不重要,何用坚守?他心念一动,立即问道:“柳女侠要贫道坚守石窟,是否另有指示?” 柳凌波笑道:“道兄说对了,这座石窟,我另有用处。”接下去又道:“另外八名青穗剑士,值兄可命他们隐伏石窟前面左右两边林中,不听招呼,不得现身出来。” 麻冠道人道:“贫道遵命。” 辣手云英道:“柳姐姐,单大侠和小妹守在洞内,就没有事做了。” 柳凌波笑道:“小妹子别性急,自然有你的工作。” 说完,回头朝欧老头道:“现在该老丈了,离这里六六丈处,有几株合抱大树,老丈可隐身树上,以不让来人发觉为主。石窟前面地方不大,不论来多少人,都由大师兄和我对付……” 欧老头没待她说完,摇头道:“不成,姑娘要老朽躲在树上观战?” 柳凌波道:“我话还没说完哩,老丈别忘了咱们今晚有一个主要目的。” 欧老头道:“好,好,你说下去。” 柳凌波道:“我方才说过,咱们今晚最好把对方来人一鼓成擒,因此在我和大师兄出面对敌之时,老丈就可施展隔空点穴之术,把他们一一制住……” 欧老头道:“妙,妙,这办法不错!” 柳凌波朝辣手云英笑道:“那时麻冠道兄可指派四名剑士,由单兄和张家妹子指挥擒人,押回石窟。麻冠道兄和另外四名剑士只负责守护,不得离开石窟。如果来人向后撤退,由埋伏中的八名剑士,听我日号,阻拦对方退路。” 麻冠道人由衷的赞道:“柳女侠设想周到,调度有方,今晚这般布置,已是万无一失了。” 柳凌波道:“这是我的如意算盘,对方如何行动,还不知道呢!” 欧老头道:“咱们就这么决定。” 大家用过干粮、麻冠道人把解药粉分给大家吞服,八名奉派到林内埋伏的青穗剑士,也自依计退出。 柳凌波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欧老丈该早些出去了呢!” 欧老头笑道:“姑娘只管放心老朽决不会误事。”说完也自朝洞外走去。 柳凌波朝大家道:“咱们趁这段时间,各自坐息片刻,也许今晚就没有坐息的时间了,” 石窟中媳去灯火,大家依言各自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辣手云英张曼心头紧张,一会摸摸身边宝剑,一会又摸摸身边的暗器,那里静得下来? 夜色渐深,山风较强。 石窟外面,一片黑沉沉的,该是个风高月黄之夜! 大家足足等了半个更次,依然不见动静。 柳凌波目光微抬,心中暗暗奇怪:“此时二更已过,对方如有举动,这时候似乎该来了!” 心念方动,突听一声尖厉的啸声,远远传来!这声音凄厉刺耳,听来似在山下! 辣手云英耸然一惊,悄声问道:“柳姐姐,他们来了!” 甘瘤子道:“这啸声似是千里传音之术,由正东方传来,长啸之人,少说也在三里以外,声音仍能凝而不散,功力之高,倒是不可轻估。” 麻冠道人吃惊道:“千里传音,已使咱们提高了警觉。” 甘瘤子接道:“道兄说的不错,不说咱们今晚已有准备,就算毫无准备,听到了啸声,也会及时警觉。” 柳凌波道:“今晚情势,当真有些奇怪。” 辣手云英听的不懂,问道:“柳姐姐,今晚的情势有什么奇怪?” 柳凌波道:“很像有人向咱们示警。” 甘瘤子道:“我出去看看!” 突听欧老头从五丈外以传音入密朝洞中说道:“甘老弟不用去了,已经有人来了。” 他身在五丈以外,洞中几人的低声谈话,居然被他听的十分清晰,还出声音告警,这份功力,委实惊人! 欧老头的话声,大家全听到了,立时纷纷跃起,举目朝洞外望去。 朦胧月色之色,果见三条人影,由山脚飞掠而来,眨眼工夫,已到洞前。 这三个人一色黑衣,脸蒙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左右两人,手上各仗长剑,只有居中一人,空着双手,一柄长剑,斜背肩头。 这三人到了距离石窟三丈远处,便自停步,并肩站立。 甘瘤子眼看三人飞掠而来的身法,轻快迅疾,不是平庸之辈,心中暗想:“这三人不像是毒沙峡的人。” 柳凌波低声道:“大师兄,咱们出去。” 两人并肩跨出石窟,甘瘤子拱拱手说道:“三位朋友,爱夜而来,有何见教?” 三个蒙面人站在当地,恍如不闻,竟然无人开口答话。 柳凌波冷笑一声道:“朋友们这般藏头露尾,难道是见不得人么?” 三个蒙面人六只炯炯眼睛,盯着两人依然一言不发。 柳凌波道:“大师兄请替我掠阵,我先去会会他们。”话声一落,缓步朝三个蒙面人走了过去,纤手一抬,喝道:“你们三个人一齐上吧!” 站在中间的蒙面人突然挥了挥手,左右两人一声不作,手中长剑一摆,忽然一跃而上,举剑朝柳凌波刺来。 柳凌波冷哼一声,双手一分,使了一招“夭女散花”,把两人剑势,化解开去。 那两人剑上造诣,大是不弱,出手一剑,被柳凌波封开,两柄长剑,忽然左右圈动,相继攻到。 柳凌波寸步未退,玉手挥处,拍出两股阴柔劲风,又把两人洒出的一片剑光,尽数挡了回去。 那两个蒙面人不待柳凌波还攻之势出手,长剑又迅快的左右摆动,瞬息之间,连续攻出了四剑。 甘瘤子瞧的心头一震,低喝道:“二师妹,他们使的是武当派‘两仪剑法’!” 喝声甫出,只听站在对面的那个蒙面人,突然嘿了一声,反腕掣剑,身形一闪而至,三朵剑花,闪电般分向甘瘤子三处大穴袭到。 甘瘤子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出手剑势,竟有这般神速,倒是不可轻敌!”右手拍出一掌,逼住蒙面人剑势,口中喝道:“尊驾是武当派什么人?” 那蒙面人一声不作,长剑疾挥,幻起一片剑光,攻势极锐! 但甘瘤子乃是夭杀门的大弟子,武功造诣,自有独到之处,蒙面人攻到剑势虽然极凌厉,却无法把他迫退一步,而且均为他随手拍出的掌风,化解开去。 两人交手几招,蒙面人手上突然一紧,但见剑光一盛,幻起了如山剑影,挟带着嘶嘶轻啸,剑上激荡起的剑风潜力,冷森逼人! 甘瘤子和他对拆了几招,只觉对方每一剑招之中都含蕴了强劲绝伦的内力,一面封逼蒙面人剑势,心中却暗暗奇怪,此人一身功力,少说也有数十年火候!不可能是武当门人,但他使的却是正宗武当剑法!” 思忖之间,柳凌波一双空手,力敌两支长剑,几个照面下来,她突使绝技,纤指轻弹,已然把两个人点住穴道。 铁判单世骅、辣手云英张曼双双抢出,把两人擒了进去。 那和甘瘤子动手的蒙面人突然大喝一声,震腕挥出一片护身剑光,舍了甘瘤子,朝石窟冲去,甘瘤子大笑一声,呼呼两掌,逼住了蒙面人去势。 蒙面人又是一声厉吼,长剑疾抡,恶狠狠朝甘瘤子攻来。这一下他敢情含愤出手,剑势更加凌厉,宛如惊霆迅雷,绵绵攻出! 甘瘤子双掌开合,使的呼呼有声,才算把对方连绵不绝的攻势逼住,双目精光暴射,惊奇喝道:“太极慧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知“太极慧剑”,乃是武当派镇山绝学,每一代中,除了掌门人之外,只有派中护法长者,才有资格练习,而且规定不得超过两人。 蒙面人突然使出武当镇山剑术,那么除非他是武当三子。但武当三子,天元子出身修罗门,武功之高,不在自己师傅之下,此人决不会是天元子。 天衍于是武当派掌门人,从不轻易下山,当然更无可能。至于天寄予,已在昨晚陷身假毒沙峡之中,那么此人…… 甘瘤子以一双徒手,和对方长剑相拒,尤其对方使出来的,是武当派最为精奥的“太极慧剑”,想要胜他,也甚是吃力。 双方搏斗之势,看去已不似方才那等快掌急剑的打法,表面看去,两人剑掌之势,已经缓慢下来,实则一剑一掌,不但各具精妙变化,而且各自含蕴了上乘内功,干钧一击,发如奔雷! 正当此时,只见辣手云英张曼,突然从石窟中急奔而出,叫道:“柳姐姐,柳姐姐,那两人竟然是静玄师兄和静修师兄,他们都是失陷在毒沙峡的人……” 失陷在毒沙峡的人,会帮着毒沙峡,前来偷袭! 柳凌波心头猛然一震,回身道:“张家妹子你看清楚了,莫要又是假冒来的。” 辣手云英道:“不会错了,他们确是静字辈的两位师兄。” 甘瘤子道:“不错,和我动手的大概是天寄子了!” 他双掌大开大合,凌厉无匹! 对方蒙面人已被迫的有些招架不住,听甘瘤子喝出“天寄子”三字,神情突然一楞,茫然道:“你说什么人?天寄子?天寄子是谁?” 甘瘤子道:“你不是天寄子?” 蒙面人道:“这名字我好像听来极熟……” 他剑势一缓,吃甘瘤子一掌击在他剑身之上,但听“呛”的一声,一柄宝侠,化作了一道银虹,飞射出去。 甘瘤子那肯错过机会,左手振腕一指,直点过去。蒙面人突然惊觉,身子一侧,避过指风,左手一圈,呼的一掌,朝甘瘤子劈来! 甘瘤子举掌硬接,蓬然一震,那蒙面人突然借势一跃,转身飞掠而去。 甘瘤子大笑道:“朋友还往那里走?”正待纵身迫去。 只听欧老头的声音低喝道:“甘老弟,又有人来了!” 一道人影,划空平飞而来!柳凌波冷冷一哼,双脚一点,振袂飞起,疾迎上去。 那人凌空飞扑而下,目标原是甘瘤子,在快到甘瘤子头上之际,临风拔剑,呛然剑鸣,一道银虹,宛如匹练下泻! 柳凌波去势奇快,同样在空中撤剑,呛的一声,迎住了那飞来人影!但听双剑交击,发出呛呛呛三声金铁大震,半空中飞洒出一串火花。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凌空对所三剑,人影倏然一分,各自倒飞一丈,落着实地。 直待两人落地以后,大家才看清楚柳凌波悬空对斫三剑之人,又是一个黑衣蒙面汉子!但见他身法轻捷无比,才一落地,就欺身直上,振腕发剑,刷刷刷,剑光锗落,飞洒而至! 柳凌波发觉此人武功极高,尤其出手几剑,快如闪电,心头不觉一凛,暗想:“这是什么剑法?” 心念一动,立即挥手还击,双剑齐举,就打在一起。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在这一瞬之间,敌人后援,业已大批赶到! 当前为首一人,身形颀长,腰悬长剑,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身躯肥胖,另一个瘦小精干,这三人虽也全都已黑布蒙脸,看不出他们面貌。 但所有的人,全都认得出来,这三人中间,身形颀长的正是随同万剑会主失陷毒沙峡的万剑会青穗总管抱剑书生慕容修!另外两人,胖的一个是黑穗副总管铁罗汉广明大师,瘦小的一个则是秃尾老龙屠三省! 三人身后紧跟着二十名脸蒙黑布的大汉,一个个背负长剑,这些人除了一块蒙面黑布之外,一身装束,一望而知是万剑会的青穗剑士,也就是今天下午失了踪的二十个人! 这一情形,当真瞧得所有的人莫不深感震骇! 甘瘤子一怔之下,立即迎了上去,大声喝道:“来的可是慕容总管?” 中间那人一声不作,拔剑奇快,右手一抬,长剑出鞘,精芒闪动,步似行云流水,直刺过来! 甘瘤子急忙拍出一掌,逼住剑势,喝道:“慕容总管,你是被人迷住了本性么?” 喝声之中,那人已然闪电攻出三剑,剑光似落英飘忽,势道凌厉,甘瘤子被逼的后退了两步!他自然识得抱剑书生的厉害,不敢徒手相搏,急忙从身边取出一柄短剑,随手封拆。 这个黑布蒙脸的抱剑书生才一出手,他身后一胖一瘦两人,也即时撤出兵刃,大步迎了上来。胖的一个手上是两把尺许的戒刀,瘦的一个是一支精钢黑龙爪。从这两件兵器上可以证实两人就是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屠三省了! 两人撤出兵刃,身后二十后名蒙面汉子,但听一片锵锵剑鸣,同时撤下长剑,跟随而上! 麻冠道人和八名青穗剑士,原已列阵守在石窟之外,瞧的又惊又急,回头道:“单兄和张姑娘请守住石窟,贫道接应他们去。” 一面向八名青穗剑士说道:“你们随我上去!”话声一落,急忙迎出,口中沉声喝道: “两位老哥,你们可是中了人家暗算……” 那一胖一瘦两人倏地一分,更不答应,一个戒刀起处,两道刀光急袭而至,瘦的一个也毫不怠慢,黑龙爪当胸就抓。 麻冠道人大喝一声:“你们都疯了么?” 一句话的工夫,已和两人动上了手,二十个蒙面人却突然散开,绕过麻冠道人,朝八名青穗剑士抡剑扑来。 八名青穗剑士手上长剑一振,同时高声喝道:“四海同源,万剑一统……” 这是万剑会的口号,照说来的如是万剑会的人,就该停步答话了,但他们却恍如不闻,一拥而上,抡剑就斫! 刹那之间,立即爆出了一片剑剑交击的金铁狂震……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柳凌波和那蒙面人打到了三十招以上,只觉对方剑势,愈出愈奇,心中已感焦急,再一打量四周形势,只见双方已成了一片混战,但隐身树上的欧老头,竟然毫无动静,心头更觉忧疑重重…… 就这一分心神,陡觉自己手上长剑,突然间被对方左手剑诀引了开会,门户大开,眼前剑光一闪,对方剑尖,直指胸口!心头蓦然一惊,脱口惊叫道:“你是韦少侠!” 口中惊叫出声,左手手背,已然急挥而出,朝剑身上反击过去,但听“呛”的一声,蒙面人一柄长剑,已被她直荡开去! 柳凌波一招得手,那还容得对方变招,右手一记“太阿倒持”,长剑倒转,用剑柄闪电朝对方“肩井穴”上点去! 她已认出和自己动手之人,正是下午失踪的韦宗方,是以只好用剑柄点他穴道! 那蒙面人武功确也了得,长剑被柳凌波反手一掌,拍了出去,临危不乱,突然后退三步,右掌一立,嘶的一声,一股劲急掌风,朝柳凌波迎面劈来! 柳凌波自然认识这是韦宗方的看家本领——修罗刀,慌忙身形一闪,向旁跃开! 只听身边响起欧老头的声音喝道:“柳姑娘快把他擒下。” 那蒙面人“修罗刀”堪堪出手,突然闷哼一声,翻身往后倒去! 柳凌波听到欧老头的声音,那还怠漫,急忙纵身过去,一把抓起蒙面人,身若飘风,朝后掠退,奔近石窟” 单世骅立即迎了上来。柳凌波低声道:“单兄,此人是韦少侠,快把他送进去。” 单世骅听的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接过蒙面人。 柳凌波因双方已成混战,对方全已被人迷失本性,人数较多,怕八名青穗剑士不是对手,那有时间多说,急急转过身去,但听场中连声闷哼,已有五六个人倒了下去。急忙高声叫道:“青穗壮士们只管擒人,不用和他们打了。” 口中喝着,人已直掠过去,长剑连拨,左手振腕发指,接连点倒了两人。 那八名青穗剑士因对方来的,全是自己弟兄,不忍自相残杀,是以大都只是举剑封架,并没还击。但对方却是出剑急攻,八对二十,自然十分吃力,正在苦战之际,忽见蒙面弟兄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再听柳凌波一喝,不由精神大振,大家立即纷纷出手,挟起穴道被制的人,向后跃退。 柳凌波仗剑而上,正好敌住了七八个追击过来的蒙面人,一支长剑左右挥舞,立时展开搏斗。 甘瘤子和蒙了脸的抱剑书生,打得甚是激烈,两人身外剑光镣绕,已分不清人影。 麻冠道人一双徒手,独斗蒙了脸的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尾三省,已是左右支继,败象渐露,正感焦的! 突听屠三省闷哼一声,往后倒去,心中大喜,急忙大袖挥处,呼呼两掌,逼住铁罗汉双刀,口中喝道:“你们快把尾老哥拿下。” 他身后一名青穗剑士,急忙奔了过来,抱起屠三省,向后退去。 蒙面铁罗汉大吼一声,挥动双刀,急扑而下,又和麻冠道人打在一起。 却说欧老头连续施展“隔空点穴”手法,制住了十来个人,眼看局势已被控制,堪堪一指朝屠三省点出,陡觉一道森冷劲气,朝身后急袭而来,剑风未到,但听一阵籁籁轻响,身后树枝叶,已被剑光纷纷削折! 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急忙一吸真气,身形向上拔起,在空中一个转身,脚踏树梢,回目瞧去,只见一道剑光,裹着一条人影,悬空飞刺而来!不觉呵呵大笑道:“老夫早就等着你了!” 探手一把朝那人身后抓落。 那人一剑刺空,居然身随剑转,轻灵无比的避了过去,反手一剑,朝欧老头手腕削来。 欧老头大笑道:“老夫手底下,那有你对手的份儿?” 五指一张,硬生生朝剑上抓去。 那人惊“咦”一声,慌忙缩手后跃,身形一沉,倏然朝树下飞落。 欧老头宛如老鹰攫鸡,直扑而下。 那人身法轻灵迅快,才一落地,口中娇叱一声,剑光一闪,朝欧老头双脚撩来。 欧老头身在半空,要落未落,身形一弓,左脚突然踢起,只听“呛”的一声,那人手上长剑,被他踢个正着,化作一道银虹,激飞出去。 那人没料到对方武功,如此之高,惊骇得尖叫一声,疾如燕子掠波,朝左侧林中投去。 欧老头那里肯舍,纵身朝林中追扑过去。 这时场中形势,已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二十名蒙面人连续被制,已只剩下十来个人,还在和柳凌波昔苦奋战,但已为柳凌波重重剑影,逼得像走马灯一般。麻冠道人独斗蒙了脸的铁罗汉,也已占了优势。只有甘瘤子和那蒙脸抱剑书生,依然打得十分激烈,两人差不多已斗了百招以上,还是不分胜负。 突然右首一片林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吹竹之声! 这吹竹之声,才一响起,战场上的蒙面人突然如斯响应,口中大吼一声,纷纷向后跃退,大有夺路而逃的企图。 柳凌波长剑疾挥、飞洒出一片剑光,紧紧迫逼,口中大声叫道:“大家快截住他们……” 和甘瘤子对敌的蒙面人奋剑怒吼,刷刷几剑,逼住甘瘤子剑势,突然轻身一跃,飞掠而去! 他动作奇快,两个起落,人已消失在夜暗之中。八九个蒙面人,跟踪掠起,却被柳凌波点倒了两个,其余的人,也急急朝山下掠去。 隐伏在林中的八名青穗剑士从斜跃出,要待出手拦阻,但因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好硬行拦截,只得任由他们冲了出去。 只有和麻冠道人动手的铁罗汉,被麻冠道人紧紧缠住,脱身不得,柳凌波接连点倒了两个蒙面人,眼看秃尾老龙还在和麻冠道人拼命,转身一指,点了他穴道。 只听衣袂飘风之声,一条人影,划空飞泻而下,正是欧老头!他肋下挟着一个人,炯炯目光一扫,问道:“给他们逃掉了几个?” 甘瘤子道:“大概逃走了八九个人,唉,在下说来惭愧,未能把慕容总管截住。” 柳凌波掠掠鬓发笑道: “难在只能生擒,不能伤了他们,凭慕容总管的剑术,你想生擒他,自然不容易的了。” 接着朝欧老头问道:“老丈,这是什么人?” 欧老头道:“是个女的,这妮子武功大是不弱!” 柳凌波道:“咱们快回进去再说。” 大家进入石窟,铁判单世骅和辣手云英张曼已经把所有被擒的人的蒙面黑布撕了下来。 一大堆人穴道受制,睁大眼睛,并排坐在石窟右首。 那是武当派的静玄、静修、韦宗方、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和十二名青穗剑士! 麻冠道人双眉紧皱,道:“这事情够棘手了,他们好像服了什么迷魂药物,迷失了本性。” 欧老头道:“咱们先瞧这人是谁?” 他一手放下挟着的人,另一只手,很快撕下了那人的蒙面黑中。这一撕下黑中,露得一张眉眼盈盈,黑里带俏的脸孔,她,正是黑文君卓九妹! 欧老头瞧了一眼,问道: “她是万剑会主身边四个侍女之一?” 柳凌波道:“她叫黑文君卓九妹。” 欧老头道:“难怪她剑术轻功,全都不弱,唔,今晚万剑会主倒是没有来!”—— 第六十四章 不可思议 柳凌波突然如有所触,回头朝麻冠道人说道:“道兄,请把山前八名青穗剑士一起召来,我想和他们谈谈。” 麻冠道人点点头,立时要一名青穗剑士传下话去。 辣手云英张曼愁结眉心,抬目道:“柳姐姐,他们都中了贼人的迷魂药,该怎么办泥?” 欧老头道:“不要紧,咱们不是配来了一包药粉,那是咱们南海的辟毒金丹,区区迷魂药,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喂他们服上一匙,立可醒转。” 辣手云英喜道:“这药有这么灵?” 欧老头道:“南海门的辟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因此之故,武林中擅于用毒的人,到了咱们南海就有毒难使,黔驴技穷。” 麻冠道人取出一大包药粉,单世骅,张曼两人立即动手,替大家喂了。 这时只见一名青穗剑士走了进来,朝麻冠道人行礼道:“启禀总管,山下的弟子,已经来了。” 麻冠道人道:“请他们进来。” 那青穗剑士应了声是,转身走到洞口,向外说道:“总管请大家进来。” 八名青穗剑士相继走入石窟,麻冠道人朝柳凌波指了指:“这位是天杀门下的柳女侠,咱们今晚行动,全仗柳女侠指挥,她有话要和大家说。” 八名青穗剑士朝柳凌波欠身为礼。 柳凌波笑了笑道:“我要说的话也包括留在石窟的八名剑士在内。” 石窟内的八名青穗剑士一齐躬身道:“在下等人但凭女侠吩咐。” 柳凌波朝石窟右首一指,道:“方才咱们截住了两位武当派的道友和韦少侠、广明大师、屠老哥,及十几位青穗剑士,后来金臂神将欧老丈又擒住了卓姑娘,现在全在这里,今晚来人中,还有武当天寄子道长和你们青穗总管慕容修等人,你们大概也看出来了?” 十六名青穗剑士齐声道:“看出来了。” 柳凌波又道:“诸位自然也看出他们全是被人迷失了本性。” 十六名青穗剑士都点头道:“看出来了。” 柳凌波笑道:“这样就好,咱们今晚处境,可说是十分险恶,敌人们既不正面和咱们为敌,却利用药物,驱使咱们的人,自相残杀,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最是恶毒不过……” 她话声一顿,目光徐徐扫过十六名青穗剑士,续道:“诸位身为万剑会青穗剑士,这种伎俩,本来不待我说,也全都明白,但咱们处在这恶劣形势之中,我不得不向诸位提醒一句,咱们的对策,应该以不变应万变,不论遇上任何情形,大家千万不可自乱步骤,致为敌人所乘……” 其中一个青穗剑士问道:“不知柳女侠认为今晚对方可能还有什么行动?” 柳凌波道:“这个很难说,咱们还有许多人落在对方手中,而且又被对方迷失了心神,随时随地都可向咱们袭击。” 另一个青穗剑士道:“柳女侠准备如何对付呢?” 柳凌波道:“如论人手,咱们也足可应付,对方纵有厉害人物,决难讨得半点便宜,但最棘手的就是投鼠忌器,咱们有人落在他们手中;因此我希望诸位不论遇上何人,千万不可坠入诡计之中。” 十六名青穗剑士齐声道:“咱们一切都听柳女侠调遣。” 柳凌波笑道:“诸位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好,现在不用再去林中埋伏了,就请大家在洞前守护,如果发现敌人,自有欧老丈和我等对付。” 十六名青穗剑士答应一声,欠身为礼,便自退出洞去。 麻冠道人间道:“柳女侠不要他们再去林中埋伏,想是为了集中人力,柳女侠认为对方会大举来犯么?” 柳凌波摇摇头道:“这倒不是,我想毒沙峡的人,占了有利地理,不可能大举来犯,但却可能有比大举来犯辣手的诡计,咱们不可不防……” 欧老头道:“柳姑娘要如何调度人手?还是仍按方才的分配?” 柳凌波道:“不用了,洞外已有十六名青穗剑士守护,咱们就在这里等候就好。” 辣手云英张曼道:“柳姐姐,他们服下解药,怎么还不清醒过来呢?” 柳凌波道:“大概药力还没发散……” 欧老头道:“不对,咱们的辟毒金丹,天下任何厉害的奇毒,只要一盏热茶时光,都可解了,今天虽是临时配制,没有咱们主人亲自制练的神效,但要解毒沙峡区区迷魂药,应该不算难事。” 辣手云英道:“现在已经有两盏热茶时光了,怎么还没见效呢?” 欧老头搔搔头皮,道:“这个老朽也说不出道理来,除非他们不是被毒性迷失了本性。” 柳凌波道:“他们服的迷药,也许不是毒药。” 欧老头摇摇头笑道:“凡是迷药,都有毒性,只要是有毒性的药,辟毒金丹都可以解。” 甘瘤子沉吟一会道:“二师妹,欧老丈说的不错,他们只怕不是服了龙在天的‘迷魂散’,迷失的神智。” 柳凌波愕然道:“那是如何迷失的神智?” 甘瘤子接道:“二师妹怎么忘了下午从这里逃走的鸠磐门人,由此看来,只怕鸠磐婆果然已在峡中了!” 柳凌波抬目道:“大师兄是说他们是被鸠磐老妖的邪门手法所伤?” 甘瘤子点点头道:“据我所知,鸠磐门武功奇诡,这些人,极可能是被她使了什么手法所伤?” 欧老头道:“老朽记得从前听老主人说过,武林中有一种奇特手法,确可使人神智受迷,听从使术的人指挥,真要如此,咱们主人也许知道治疗之法。” 他口中的“老主人”,乃是指南海门上代掌门人而言,“主人”,才是指目前的掌门人束守谨。 辣手云英张曼听说连辟毒金丹都不能解救,不觉心头大急,问道:“是不是没有解药,那可怎么办呢?” 甘瘤子道:“如说伤在武功之下,那自然是某处经穴受制,而这一穴道,正和神智有关,才会使人神智麻木,记意不清,但这是特殊手法,不懂诀窍,就无法解得开来。” 欧老头道:“这个容易,老朽先查查他们何处受制?再作计较。” 张曼问道:“老丈如何查法?” 欧老头道:“老朽以本身真气,催动他们血气,就可查出何处受制了。” 说话之间,人已走近韦宗方身边,盘膝坐下,伸手按到他背后“脊心穴”上,闭上双目运起真气,攻人韦宗方体内。 大家全都睁大双目,望着欧老头,谁都没有说话,石窟中一时静得坠针可闻。 但就在此时,突见洞口人影一闪,一名青穗剑士,匆匆奔入,向大家欠身一礼,说道: “山下出现敌踪,好像是朝咱们这里来的。” 柳凌波问道:“有多少人?” 青穗剑士道:“还看不清楚,大概有十几个人。” 柳凌波道:“好,你先出去,等他们到了洞前再说。” 那青穗剑士欠身退出。 柳凌波道:“大师兄,麻冠道兄和我出去应敌,这里就由单兄、张家妹子两位守护了。” 甘瘤子目光一抬,道:“他们来的很快,二师妹,我们可以出去了。” 三人走出洞窟,只见十几条人影,已如风驰电卷一般,由山下疾奔而来! 一回工夫,已到近前,这下,可把甘瘤子、柳凌波、麻冠道人瞧得一呆! 原来当前一人,锦袍悬剑,脸若淡金,来的正是万剑会主!他身后随侍三名劲装佩剑少女,一式淡黄剑穗,是剑主的驾前四侍。 稍后一个身穿青罗夹衫的中年文士,腰悬青穗长剑,看去温文洒脱,正是万剑会青穗总管抱剑书生慕容修!身后紧跟着八名青穗剑士,夜风中,剑穗飘飞,英风飒飒! 这一行人,谁也没有再用黑布蒙脸。 麻冠道人一眼瞧到万剑会主,立即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剑主。” 十六名青穗剑士一个个手捧长剑,雁翅般在石窟前面,这时跟着麻冠道人,躬下身去。 柳凌波暗暗叫了声道:“糟糕!” 万剑会主龙行虎步大模大洋走来,顾盼之间,目光一转。只朝麻冠道人略微点头,立即双拳一抱,笑道:“甘大侠、柳姑娘原来也在这里。” 说话之时,脚下没停,大步朝三人行来。 柳凌波听他说话,不像神智被迷的人,心下大奇,一面迎着说道:“会主可是从毒沙峡来的么?” 万剑会主点头道:“不错,兄弟正是从毒沙峡而来。” 他依然朝三人走来,脚下并不停止。 柳凌波挡在他前面道:“会主请留步。” 万剑会主不得不停,抬头道:“柳姑娘有何见教?” 柳凌波脸含娇笑,一手按着剑柄,道:“会主脱险归来,最好先把脱险经过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万剑会主道:“柳姑娘似乎对兄弟心存怀疑么?” 柳凌波道:“情非得已,会主脱险归来,最好能让大家明白脱险的情形。” 万剑会主道:“兄弟和他们一起同来,难道还会有人假冒?” 柳凌波道:“假虽不假,真亦未必。” 万剑会主不悦道:“柳姑娘此话怎说?” 柳凌波的娇笑出声,道:“会主还不知道慕容总管和八名剑士,就是方才从这里逃走的么?” 慕容修道:“柳姑娘说笑了,在下几时来过了?” 他说来认真,似乎已把方才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柳凌波瞧他不像有假,心下不禁大奇,问道:“慕空总管方才和我大师兄动手,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怎的如此健忘?” 慕容修张眉一轩,朗笑道:“柳姑娘越说越奇了,慕容修几时和甘兄动过手来?” 柳凌波望了甘瘤子一眼道:“要是不信,你不妨问问我大师兄,还有麻冠道兄和你手下的十六位青穗剑士,全部在场。” 甘瘤子也看出事有溪骁,接口道:“在下二师妹说的不错,方才有人夜袭,最先来的三人,是武当天寄子和静玄、静修被在下兄妹擒住,天寄子一人逃走。” 万剑会主目光炯炯,望着甘瘤子,问道:“后来呢?” 甘瘤子道:“后来慕容总管和广明大师,屠老哥三人为首,率领二十名青穗剑士赶到,同来的还有韦兄弟和会主手下黑文君卓姑娘两位。结果其余的人,全被留下,慕容总管听到竹哨之声,匆匆率了八名剑士,突围而去。” 万剑会主听得突然仰天长笑。 麻冠道人躬身道:“剑主明鉴,甘大侠说的全是实情。” 万剑会主目光一寒,冷冷道:“麻冠道人,你好大的胆子?” 麻冠道人听得一凛,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万剑会主冷笑道:“本座问你,你几时投到天杀门去了?” 麻冠道人悚然一惊,道:“属下蒙剑主开恩,委以黑穗总管,属下怎敢心怀二志?” 万剑会主怒叱道:“你勾结天杀门,劫持韦宗方、卓九妹、广明、屠三省等人,还说不是心怀二志么?” 麻冠道人惶恐的道:“剑主明察,韦少侠和卓姑娘、广明大师、屠老哥等人,全被毒沙峡迷失了神智……” 万剑会主凛然道:“韦宗方他们全被天杀门的邪术所迷,你当我不知道?” 麻冠道人虽然是多年老江猢,但这会也感到万分惊诧,连连躬身道:“剑主这是误会,现在里面还有南海门的金臂神将欧老丈和武当门下的辣手云英张姑娘可以作证……” 万剑会主冷喝道:“你既然没有背叛本座,还不快把韦宗方等人交出来?” 麻冠道人作难的道:“这个……” 柳凌波面色凝重,低声道:“麻冠道兄不用说了,贵会主身陷毒沙峡,已为鸠磐者妖巫术所迷,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麻冠道人骇然道:“这该怎么办呢?” 话声未落,欧老头大步走了出来,目光朝万剑会主等人扫了一眼,问道:“怎么,万剑会主也出了问题?” 甘瘤子道:“老丈来的正好,他们只怕都中了鸠磐婆的巫术。” 欧老头点点头道:“有可能,你们说的话,老朽全听到了。” 柳凌波问道:“老丈可曾发现他们伤在何处?” 欧老头道:“老朽运气检查,发觉韦小兄弟‘脑户穴’似有轻微阻力,舍此之外,就别无伤处。其他的人,也是如此,据老朽想来,这必是一种特殊手法,轻微震伤大脑重穴,使人神智受迷……” 柳凌波朝万剑会主等人呶呶嘴,道:“那么他们呢?会不会也是被某重特殊手法所伤?” 欧老头搔搔头皮,道:“只怕又是另一种手法了,韦小兄弟等人,对人对事,全都悟无所知,而他们同样受人控制,人却相当清醒。” 万剑会主不耐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甘瘤子皱皱浓眉道:“会主是否还想得起陷身毒沙峡以前的事么?” 万剑会主冷笑道:“我自然想得起来。” 甘瘤子笑道:“那么会主就该明白,远来勾漏,所为何事?当不是和天杀门作对来的吧?” 万剑会主怒哼道:“不错,我是为了驰救韦宗方来的,但韦宗方可落在你们手中呀?” 甘瘤子道:“韦兄弟是今天下午,失陷在毒沙峡,被人迷失了心神……” 万剑会主道:“韦宗方明明就在你们手里,此话有谁能信?”说到这里,突然面对站在石窟前面的两排青穗剑士沉声喝道:“麻冠道人背叛本会,尔等身为青穗剑士,难道也敢背叛本座,投到天杀门下去了么?” 十六名青穗剑士躬身道:“属下不敢。” 万剑会主严肃的道:“很好,你们替本座把背叛本会的麻冠道人拿下了。” 柳凌波大声道:“诸位莫要忘了我方才叮嘱的话,你们剑主已被鸠磐老妖巫术,迷失了本性!” 十六名青穗剑士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已然对万剑会主有着很深的怀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万剑会主眼看十六名剑士居然按剑不动,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柳凌波,别人怕你们天杀门,万剑会未必怕了你们!”喝声中,陡然抽出长剑,朝前一指回头道:“你们替我先把她拿下!” 他身后呛呛呛,三声剑鸣,驾前四侍中的任剑妹、许飞妹、林天妹三人,突然欺身而上,朝柳凌波围攻过去。 柳凌波长剑摆动,立时和她们展开了一场搏斗。 万剑会主长剑再指,喝道:“慕容总管可率领他们冲进去救人,这里自有本座对付。” 抱剑书生长剑出鞘,振臂喝道:“弟兄们随我来!” 身形扑起,当先冲了过来。八名青穗剑士跟在他身后一涌而上。 甘瘤子急喝道:“麻冠道兄快要剑士们拦住他们。”喝声出口,呼的一掌,逼住了抱剑书生去路,喝道:“慕容兄再要过来,莫怪甘某无礼。” 银光一闪,手中多一柄长剑。 慕容修大笑道:“甘兄挡住兄弟去路,那是存心和咱们万剑会作对了。” 刷的一剑,迎面划来。甘瘤子举剑封架,左手骄指朝抱剑书生点去。 两人这一动手,抱剑书生身后八名青穗士突然绕过两人纷纷朝石窟扑来。 麻冠道人只好挥挥手道:“兄弟们快拦住他们,只是不可伤了他们。” 十六名青穗剑士在这复杂奇妙的处境之下,只好先拦住冲上来的弟兄再说。十六个人对付八个,那是两对一,光是阻拦他们,自然不成问题。 青穗剑士们平日都在一起,某人技击如何,大家都了若指掌,那知八个人神智受迷,竟然个个奋勇,剽悍无比!武功突然比平时增强了许多,以二对一,还是缚手缚脚,几乎阻拦不住。 柳凌波一柄长剑力战驾前三侍,已是十分吃力,但她是今晚这场战斗中的军师,又不能不顾到全局。一面凝神拒敌,封架三柄凌厉剑势,一面游目四顾,暗施传音之术,朝欧老头道:“欧老丈,擒贼擒王,今晚只有把万剑会主擒下才行!” 她在三人连绵不绝的追攻之下,说出这几句话,就连遇两次险招,几乎伤在她们的剑下。 万剑会主趁双方激战之际,突然双脚一顿,身形掠起,疾如鹰隼,朝石窟扑去。 他身形一动,欧老头已然直拔而起,比他还快,伸手一探,闪电抓住了万剑会主右臂。 半空中哈哈一笑,身子直落,右手高高举起万剑会主,大声喝道:“大家住手,你们剑主已为老夫所擒,还不放下兵刃?”喝声方出,只听万剑会主低低说道:“没有用,他们神智受制,不会听的。” 甘瘤于、柳凌波没想到欧老头出手会有这么快速,就擒住了万剑会主,听到喝声,自然很快收手。 那知对方青穗总管慕容修,和驾前三侍,竟然对欧老头的喝声恍如不闻,对他们剑主被擒,也恍如未睹,趁两人这一收手之际,突然发剑如风,急攻而至!这一下,当真大出两人意外,甘瘤子独斗慕容修,身子一闪,避开一击,左手疾挥,劈出一掌。 柳凌波武功虽高,对手却是万剑会主的驾前三侍,这三人佩的是淡黄剑穗,表示他们在剑术上都有极深的造诣。 柳凌波以一敌三,原已十分吃力,这下以为对方听到剑主被擒,定然会同时住手,可没料到自己收手,她们却乘机进攻。一时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挥剑护身,也被逼的连退三步,才算避让开去。 这一段话,当真快如电光石火,山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吹竹之声! 此刻正好是甘瘤子身形闪开,慕容修也不进袭,突然转身,朝山下疾掠而去。 此刻也正好是柳凌波被逼后退,驾前三侍同样翩然掠起,飞驰下山。 八名青穗剑士,也纷纷夺路,像一阵风似的跟着奔掠而去。 仅仅一声吹竹之声,居然会使他们如斯响应,弃万剑会主于不顾!欧老头高举着万剑会主,还没放下,这些人已经走的一个不剩! 甘瘤子、柳凌波、麻冠道人,全都被当前急转直下的奇幻局势,怔得不知所云! 万剑会主身子扭动了一下,叫道:“老丈,人都走了,你还不放我下来?” 欧老头放下他身子,但依然抓着他右臂,左手正待朝他点万剑会主道:“快放开我。” 柳凌波攒眉道:“会主好像神智并未迷失。“万剑会主道:“我自然没有迷失。” 欧老头奇道:“你神智未失,为何率众偷袭咱们?” 万剑会主道:“我是被人胁迫来的。” 欧老头问道:“是谁胁迫了你?” 柳凌波目注万剑会主,正想开口! 麻冠道人已阴声道:“你不是剑主!” 万剑会主道:“你们看到的万剑会主,就是这张人皮面具,除下面具,还有谁认识她?” 欧老头:“你究竟是谁?” 万剑会主突然伸手撕下脸上一张淡金色的脸罩,道:“你们说我是谁,就是谁好了。” 他这一揭下面具,竟然是一个眉目姣好的少女,目中还隐有泪光! 甘瘤子瞧的一呆,道:“会是你?” 这女子,除了甘瘤子,竟然谁也没有见过! 柳凌波目光转到甘瘤子脸上,奇道:“大师兄认识她?” 天下女子,不是醋坛子者,几希! 甘瘤子突然哈哈大笑道:“她就是毒沙峡主!” “毒沙峡主”这四个字听得所有的人,不禁全都一怔! 原来甘瘤子乔装蓝莘夫,在毒沙峡见到过龙香君,自然认识。 柳凌波脸上忽然飞起了一丝喜色,今晚一场辛苦,总算有了收获,不是吗,毒沙峡主是龙在天的爱女,擒住了她,许多问题,岂不迎刃可解? 龙香君螓首低垂,微微摇头道:“我不是毒沙峡主。” 甘瘤子笑道:“别人不知道姑娘是毒沙峡主的化身,咱们早就知道了,姑娘何用抵赖?” 龙香君目光一抬道:“我真的不是,毒沙峡主和万剑会主一样,谁穿上那一身装束,谁就是毒沙峡主。” 欧老头搔搔头皮,道:“你不是毒沙峡主,谁是毒沙峡主了?” 龙香君道:“我说过,我是被人胁迫,但也是自愿来的,哼,要不是我自愿让你擒住,你早就中了毒了。” 欧老头大笑道:“小姑娘,”你用毒我可不怕,不但是我老头,这里所有的人,谁都沾不上毒,不信你只管试!” 柳凌波缓缓说道:“听你之言,似乎是内心中别有隐情。” 龙香君低头道:“就算我心中有隐情,告诉你又有何用?” 柳凌波道:“你说出来,也许大家都有利。 龙香君摇摇头,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流露了恳求神色,说道:“韦宗方呢?他迷失了神智,方才不是被你们截住了么?让我瞧瞧他可好?” 柳凌波心中一动道:“韦兄弟就在里面,让你去看看,自无不可,不过是有条件的,你必须据实回答我三个问题。” 龙香君道:“好,你有话就问吧!” 柳凌波笑了笑道:“你先去看了他,再答履我的问题不迟。” 欧老头、甘瘤子知道柳凌波必有深意,谁也没有再说。 柳凌波当先领着龙香君朝石窟里走去,大家也就跟了进去。麻冠道人吩咐了十六名青穗剑士守住洞口,自己也随着走入。 龙香君紧随柳凌波身后进入洞窟,一眼瞧到韦宗方双目紧闭,半躺半坐靠着石壁,突然身形一晃,抢着扑了过去,探手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色药丸,朝他口中塞去。 辣手云英张曼守在韦宗方身侧,她一瞧到龙香君拿着药丸,朝韦宗方口中塞来,正待阻拦! 人影一闪,那粒白色药丸,已到了柳凌波手上,娇笑问道:“龙姑娘,你这是什么药呀?” 龙香君药丸被柳凌波劈面抢去,不觉双颊发赤,急急说道:“这是解药,快让他服下!” 辣手云英手按剑柄,呢道:“你是什么人?谁相信你给韦哥哥服的是什么药?” 又是一个醋坛子! 龙香君心头大急,朝柳凌波道:“真的是解药,我……我冒了生命危险才弄到的一颗解药,求求你,快给他服了。”—— 第六十五章 双重迷魂 甘瘤子道:“你知道韦兄弟如何被迷失神智的?” 龙香君道:“我知道,他是被一种特殊手法所伤,只有这颗解药才能救他。” 甘瘤子望望柳凌波道:“看来她说的不假,二师妹,我看就让韦兄弟服了吧!” 柳凌波沉思了一会,摇摇头道:“不行,这药只怕有诈。” 龙香君道:“我可以起誓,这是真的解药。” 柳凌波手上拿着药丸,回头朝甘瘤子道:“大师兄,我想还是找一个人试试的好。” 甘瘤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龙香君急道:“不成,我只有这一颗解药,我是救韦少侠来的,连我爸也中了她们暗算……” 她忽然住口不说;但底下的话,谁都听的出来,她爸爸也中了人家暗算,可能也需要解药。 这话要是让龙在天听到,准会吐血! 她急也没有,柳凌波已把手上一颗解药,很快塞入了韦宗方边上的一名青穗剑士口中。 场中争论,立时静止下来,所有目光,全投注到那青穗剑士的身上。 甘瘤子一掌拍开青穗剑士身上穴道,只见他身躯一阵抖动,突然倒了下去,口中登时流出黑血,业已死去、这一变化,瞧得龙香君娇躯陡震,口中尖叫出声! 辣手云英柳眉一挑,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朝龙香君脸上掴去,口中骂道:“臭丫头,原来你想毒死他来的!” 龙香君心头正在惊怖欲绝,那会躲闪,“拍”的一声,掴个正着。这一掌打得她如梦初醒,双手掩面,哭道:“我为了救他,才偷偷的取了一颗解药,我不是存心害他来的……” 辣手云英一掌出手,呛的一声掣出剑来,喝道:“臭丫头,你还说不是害他来的,你……” 突听洞外响起一阵吃吃阴笑,声音如在半空,像流星般划空而过! 甘瘤子勃然变色,喝道:“什么人?” 欧老头怒嘿道:“早已逃走了,好家伙,居然敢躲在洞外,听咱们说话。” 龙香君泪流满脸,呜咽说道:“我没救成韦少侠,我却害了爸啦!” 辣手云英手中宝剑直指龙香君胸口,冷叱道:“你几时安着好心,你们究竟用什么恶毒手法,害了这许多人?” 龙香君哭道:“你杀了我吧,我是冒险偷来的解药,你们不相信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啦!” 她胸脯一挺,当真朝辣手云英剑上凑去! 柳凌波听出她口中语气,似是另有隐情,连忙朝张曼说道:“张家妹子快把宝剑收起,这位龙姑娘,我相信她确是一番好心。”一面回头朝龙香君道:“姑娘这颗解药,虽是受人之骗,但也可看出你确是想救韦兄弟来的,咱们方才有约在先,你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仍然可以放你回去。” 龙香君泪流满面,道:“你们就是放我,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柳凌波道:“姑娘是龙在天的女儿,也就是毒沙峡主,还有谁会难为于你?” 龙香君道:“毒沙峡主,是我爸爸要我扮的,从前是,现在不是了。” 柳凌波问道:“现在由什么人担任了?” 龙香君迟疑了一下,啃着樱唇,似有难言之隐! 忽然间,她似乎下了决心,毅然抬头道:“这里是新毒沙峡,是爸在十年前开始秘密营建的,我只听爸说起,但从没来过,直到今天,爸才把我带来,我才知道这新毒沙峡,是由一个年轻貌美的峡主夫人所主持。” 毒沙峡主是龙香君,龙香君是一个女孩儿家,自然不会有夫人,但如今却冒出一个“峡主夫人”! 大家听龙香君这一说,谁都心头明白,原来这新毒沙峡,是龙在天藏娇之地! 龙香君粉脸上现出一股忿然之色,恨恨的道:“那女子利用美色,诱惑了我爸,却在暗中下毒,控制了我爸……” 柳凌彼耸然动容,道:“她是鸠磐老妖门下?” 龙香君道:“不知道,今天我是以毒沙峡主的身份去的,那妖女引我到了一间密室之中,就命我脱下毒沙峡主的装束,我先前不肯,她才告诉我,爸已经中了她的剧毒,只有我交出毒沙峡主,才能保住我父女性命,我被迫无奈,只好把面具,衣服都脱给了她。” 柳凌波道:“她当时没有难为你?” 龙香君道:“没有,她只是把我关在一间石室中,禁止我外出,不让我和爸见面,直到晚上,她把我叫去,指着万剑会主的面具、衣服、要我假扮万剑会主。” 麻冠道人问道:“姑娘可知剑主如何了?” 龙香君道:“我不知道,当时我只听她说有一批人,都被一种叫做‘降龙指’的特殊手法,点迷神智,派出去对付天杀门的人,她还告诉我,这批人中,有韦少侠在内……” 柳凌波道:“这颗解药,你是如何弄来的?” 龙香君道:“就在那时,忽然有人来报,说派出去的人全被天杀门截仁,她匆匆出去,我想起爸中了她剧毒,她房中可能留有解药,匆忙之间,只找到了一个标着‘降龙指解药’字样的磁瓶,我因听她说过韦少侠就是被‘降龙指’点迷了神智,就偷偷取了一颗……” 她就到这里,双颊禁不住飞上两朵红云。 柳凌波望了甘瘤子一眼,说道:“如此看来,整个毒沙峡,目前已被鸠磐老妖控制了。” 欧老头搔搔头皮为难的道:“不知又是什么邪门武功,唉,咱们主人要是在此,也许会想得出解救之法……” 话声来落,突听石窟外起了一阵叱喝,接着只听一个娇脆声音道:“是我啊,你们快让开!” 欧老头悚然一惊,道:“是咱们姑娘……” 一条娇小人影,很快闪了进来,那正是束小蕙,只见她掠人石窟,一手接着胸口,不往的喘息。 欧老头瞧到束小蕙,吃惊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束小蕙定了神,伸手掠掠鬓发,嫣然笑道:“不要紧,我只是跑累了。” 柳凌波瞧她说话神气,似乎神智极清,但因她是从毒沙峡来的,心中不无戒心,缓缓朝他行去,说道:“束家妹子,你快坐下歇息。” 束小蕙道:“不用啦,我已经好了。” 欧老头睁大双目,急着问道:“姑娘如何逃出来的?” 柬小蕙娇笑道:“欧伯伯,你不是知道的,爸教了我移气过穴?他们那想制得住我?下午我们落在陷讲里,我看韦少侠被他们擒住,我就故意让他们擒去,原想到了里面,再解开韦少侠穴道,那知他们把我关在另外一间石室里,我偷偷逃了出来。” 柳凌波只觉她说的太简单了,忍不住问道:“他们没有看守?” 束小蕙道:“石室按有机关,在他们来说,认为被囚的人,万难逃脱,自然不须有人看守,那里知道他们的机关消息,都是从咱们南海偷去的法门,我就顺利逃了出来,只是这一路上,把我跑累了。” 柳凌波道:“你对他们的机关布置,都知道么?” 束小蕙道:“纵然他们另有变化,但我知道的,总也在十之六七。” 柳凌波道:“这就够了,可惜我们有这许多人神智被迷,否则就直捣他们巢穴了!” 欧老头道:“咱们分出一部份人在此地守护就够了,老朽正想去斗斗鸠磐婆。” 甘瘤子道:“新毒沙峡,似乎只是由她门人主持,鸠磐婆本人并不在此。” 突然听洞口响起两声“吱”“吱”尖细的叫声,一条人影像轻烟似的闪了进来! 此人来的毫无声息,居然瞒过了守在洞外的十六名青穗剑士! 柳凌波似有所觉,突然转过身去,喝道:“什么人敢潜入洞来?” 扬手一掌,朝那人劈了过去。 甘瘤子连忙喝道:“二师妹不可鲁莽。” 但听“砰”的一声,掌风击在山石上,打得石屑四溅。 那人轻灵无比的闪了开去,连连摇手,低笑道:“柳女侠快请住手,在下张庆。” 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秃头尖腮,豆眼鼠髭,形貌诡奇的灰衣老人,正是地行鼠张庆。 柳凌波看清来人,自己并不认识,但想到他居然能瞒过守在洞外的十六名青穗剑士,自非常人。这就冷冷喝道:“尊驾是什么人?” 甘瘤子忙道:“二师妹,他就是地行鼠张庆。”一面拱手道:“张兄黄夜而来,可是有什么见教?” 地行鼠缩头弓腰霎着两颗鼠目,连连陪笑道:“是,是,在下是奉主人之命,替诸位送药来的。” 送药,那是铜夫人已经知道这里有人神智被迷,遣他送来的解药了! 铜夫人不知究竟是何来历,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 地行鼠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磁瓶,陪笑道:“在下路上有些耽搁,以致迟来了一步。” 一边说话,一边把那磁瓶送到甘瘤子面前。 龙香君站在边上,一眼瞧到他手上磁瓶,不禁脸色一变,急急说道:“甘大侠,他这瓶不是解药,是家父的迷神散。” 甘瘤子听的一怔,地行鼠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这位姑娘说对了,这是毒手天王龙在天秘制的迷魂散,咳,咳,在下奉主人之命,刚进去拿来的。” 他口中所谓“进去拿来”那是刚取来的了。 龙香君道:“你拿了迷魂散来,那有什么用?” 地行鼠耸耸肩,道:“用处可大呢!这是敝主人说的,韦少侠等人全被‘降龙指’闭住了神智,敌友不分,只听命于某一个人,或某一种暗号,只要穴道一解,就会群起反抗,除了独门解法之外,只有南海门‘一元复始丹’能解。” 束小蕙吃惊道:“一元复始丹,药方已失,我们家里,早就没有了。” 地行鼠道:“是、是、所以敝主人才命在下潜入毒沙峡,从毒手天王身边盗来迷神散,这迷神散同样是迷失神智的药,但若是给被降龙指闭住神智的人服了,就可使他们不再听对方之命。” 辣手云英道:“这不是越厉害了么?” 地形鼠笑道:“就是要他们越迷越厉害,才能解开他穴道,不会再跑到敌人那边去。” 辣手云英望望柳凌波,道:“柳姐姐,这怎么行?” 柳凌波没有作声。 地行鼠嘻的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敝主人说这不过是暂时权宜之计,迷魂散有的是现成解药,还怕什么?但降龙指可不同了。据说被这种歹毒功夫点伤的人,如若过了十六个时辰,那就终身白痴,无法再解,因此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解开他们降龙指所闭的经穴了。” 大家听说“降龙指”竟有这么厉害,不禁相顾失色。柳凌波点点头道:“贵上要你前来,自然已有良策了?” 地行鼠耸耸肩道:“敝主人曾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生擒鸠磐婆,才能逼令她替大家解开被禁穴道,” 甘瘤子瞧瞧柳凌波,道:“二师妹,你看如何?” 柳凌波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辣手云英吃惊道:“柳姐姐,你要给他们服迷魂散?” 柳凌波点头道:“舍此之外,确实没有最好的办法了。” 束小蕙两眼望天,低低的道:“不知爸知不知道降龙指的解法?” 欧老头道:“老主人传下来的‘搜奇经’上,纵有记载,但主人没有练过,也是无用。 就算主人能解,此去南海,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柳凌波从甘瘤子手上,取过迷神散,一手朝龙香君递了过去,说道:“迷神散是令尊制练的,每人该服多人份量,你自然知道,这件事,就请姑娘偏劳吧!” 龙香君欣然接过磁瓶。 辣手云英眼看柳凌彼竟要龙香君替众人喂服迷神散,立时抢着道:“柳姐姐,我来喂他们。” 柳凌波笑道:“小妹子,你只管放心,龙姑娘只有和咱们合作,才能救她父亲,她是可以信任的。” 辣手云英不再说,龙香君低着头,开始把瓶中迷神散分别喂了受迷的人。 此时大家目光都注视着韦宗方等人,麻冠道人略一回顾,忽然发觉那地行鼠不知何时,已经走得没了影子,心下不禁大疑,口中咦道:“甘大侠,那地行鼠已经走了,咱们莫要上他的当。” 欧老头回头瞧去果然不见了地行鼠,怒哼道:“这老鼠真敢有什么花样,下次再遇到我欧大佬,一掌把他劈个稀烂!” 甘瘤子笑道:“此人喜欢卖弄,在下想来,他不至于会有歹意。” 过了一回,只听龙香君朝柳凌波道:“现在已过了一盏热茶时光,药性已经行散,柳女侠可以解开他们穴道了。” 甘瘤子道:“还是我来。” 龙香君道:“且慢,家父的迷神散,原可使人有部份清醒,必须有一个使他们服从的人指挥他们,这人就是在药力行开后,第一个和他们说话的人。目前他们都是被降龙指闭住经穴,只怕难以清醒,但拍开穴道之后,仍须有一个人领导他们,不知诸位之中,由那一位担任?” 欧老头道:“自然是柳姑娘了,她是咱们这一行人的军师。” 龙香君道:“柳女侠记住了,你必须和他们每一个人,都要说上一遍,就是要他们服从你,不得违抗。” 柳凌波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龙香君道:“甘大侠可以动手了。” 甘瘤子答应一声,大步走了过去,手起掌落,片刻工夫,已把所有的人,全都拍开了穴道。 这些人全被降龙指封死“脑户穴”,此刻又服下了迷神散,简直是双重迷失神智,但他们武功依然存在。穴道一解,全都目露迷惘,从地上站了起来。 欧老头、甘瘤子怕他们骤起发难,早已一左一右,暗暗蓄势戒备。 柳凌波凛然站在他们面前,喝道:“韦宗方!” 韦宗方只眼神动了一动,脸上却漠无表情。 束小蕙和辣手云英两位姑娘,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暗难受,但谁也没有作声。 龙香君连忙走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柳女侠在叫你了,还不快跨前一步?” 这话真灵,韦宗方双目望着柳凌波,果然跨前了一步。 柳凌波瞧的暗暗点头,付道:“今晚要不是有龙香君在场,自己真还不知道该如何办呢!”心中想着,目注韦宗方,缓缓说道:“韦宗方,你记住了,从现在起,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不得违抗。” 韦宗方望着她,点了点头。 龙香君悄声道:“你可以站到边上去了。” 柳凌波接着又喊卓九妹,同样说了这几句话,卓九妹也跟着站到边上,接下来是静玄、静修、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全都依样葫芦的说了一遍。 最后是十一名青穗剑士,柳凌波也和他们说了。 光是这样,也足足花了顿饭时光,才算竣事。 这时快近四鼓,麻冠道人望望洞外天色,问道:“柳女侠,咱们可要立时就走?” 柳凌波道:“快四更天了,咱们的人全都折腾了一晚,趁这一段时间,大家不如养息一阵,等天色亮了再去。” 甘瘤子道:“二师妹,等天亮了再去,不如这时候去,给他们一个凑手不及。” 柳凌波笑了笑道:“咱们有这许多人,怎么也隐瞒不过人家耳目,反正是打着旗子和他们明枪交战了。这时候去,天黑路不熟,又是一晚没有休息。给人家以逸待劳,可乘之机,对咱们来说,实是利少害多。” 麻冠道人听的暗暗佩服,稽首道:“柳女侠运筹帷幄,深诺兵家诀要,贫道十分心折。” 甘瘤子道:“好吧,咱们就等天亮了再去。” 大家都知道进入新毒沙峡,定然有一番厮杀,趁这段时间,养足精神才好,这就各自坐下调息。 龙香君忽然走到柳凌波面前,拜了下去道:“柳女侠,我这有一个不情之请,家父中了妖女之毒,也许被迫和大家动手,还望柳女侠和诸位大侠留情。” 柳凌波自然想到韦宗方的仇人,是毒手夭玉龙在天,但此话一时不便和她明说,连忙一把拉起,笑道:“咱们此去,主要目的是这许多人全被降龙指闭往了灵智,只有生擒鸠磐老妖,才能有救,并不是和毒沙峡令尊为敌,姑娘但请放心。” 龙香君含泪道:“这个我知道,但我这几天总觉得心惊肉跳,像有大祸临头一般。” 柳凌波笑道:“这很简单,因为这几天,毒沙峡连续出事,姑娘扮演的又是毒沙峡主,自然心情不宁了,别去想它,也就是了。” 龙香君想想觉得柳凌波说的,也很有道理,心情果然放宽了不少,含泪点点头道:“多谢柳姐姐指教。” 柳凌波笑了笑道:“天快亮了,你休息一回吧!”说完,缓缓合上眼皮。 洞外一片黝黑!洞内一片沉寂! 大家都要趁着这片刻工夫,调息运功,养足精神,对付大敌;但只有四位姑娘家,却各怀心事,谁也静不下心来! 这四位姑娘,柳凌波是一行人中的军师,大敌当前,算来算去,双方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此行胜负莫凭,那里澄静得下来?” 束小蕙,龙香君和辣手云英张曼三人,芳心之中,是同一个影子;眼看韦宗方神智被迷,真是又爱又怜,又焦急,又担心,又苦干闷在心里,没个人可说。 天亮了,晨曦渐渐从山头升起! 由柳凌波为首,一行人离开了石窟,浩浩荡荡的向那座枯林峡奔去。他们虽然走在一起,但把人手分作了两队,第一队由柳凌波为首,龙香君、束小蕙为辅。那是因为龙香君是毒沙峡的人,束小蕙识得谷中的消息埋伏。 接着是一批神智被迷的人,韦宗方、卓九妹、静玄、铁罗汉广明、秃尾者龙屠三省和十一名青穗剑士,这些人只听柳凌波一个人的命令,自然由柳凌波率领。还有一个是欧老头,一行人中,以他的武功最高,他跟在束小穗身侧,也有保护之意。 第二队由甘瘤子为首,麻冠道人为辅,接着是铁判单世骅,辣手云英张曼和十六名青穗剑干。 两队人个个身手矫捷,走得极快,不消片刻工夫,便已赶到谷中枯林之前。这时太阳已经升高,照在一片灰白的枯林之间,光秃秃的,只是一座空林。连昨天停着的两口棺材,也已搬走,只有那方石碑,依然矗立如故。碑上十个苍劲草书,也丝毫没动:“古木无人径,数里入云峰。”龙香君抢在前面,说道:“我昨天也是从这里进去的,我知道开启的方法,进去只要用手指依照上面‘人’字的笔划写一遍就行。 说着右手一伸,正待朝石碑“入”字上划去! 柳凌波一把抓住她臂胳,道:“这碑上有毒。” 束小蕙道:“还是我来。” 欧老头道:“姑娘可要小心!” 束小蕙道:“他们这些机关消息,都是从咱们的南海门偷学来的,只不过加了些毒罢了!” 柳凌波从革囊中取出一只白色鹿皮手套,递了过去道:“小妹子,咱们一路行去,全得仗你领路,快戴上了。” 束小蕙接过手套,套在手上,伸出食指,轻轻在“入”字上划了两笔。 只听“喀”的一声轻响,石碑缓缓向右移开,露出了一个黑越越的地穴,一级级石级向下延伸而下。 柳凌波回身朝十一名神智被迷的青穗剑士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守住这片枯林,不论什么人,只准进,不准出。” 十一名育穗剑士躬身领命,立即散了开去。 柳凌波又朝静玄、静修、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四人说道:“你们守住此处洞窟,同样只准有人进去,不准有人出来,凡是出来的人,一体拿下。” 四人躬身领命,倏然向两边退去。 柳凌波道:“我们可以进去了,不过谁入洞穴之后,每人必须保持数尺距离,以防万一,好了,柬家妹子,龙香君,咱们先下去。” 说着,当先朝洞穴中走了下去。 束小蕙、龙香君,紧跟在她身后而下,接着是韦宗方、黑文君卓九妹,欧老头和第二队的人,鱼贯走入。 这条石级,深入山腹,约有五十来级之多,愈到下面,愈是黑暗。 柳凌波一手拔出长剑,一手晃亮火筒,拾级而下。 束小蕙跟在她身后,说道:“这条石级,为了诱人深入,并无埋伏,但到了石级尽头,柳姐姐还是让我走在前面。” 柳凌波道:“下面可是有翻板陷饼么?” 束小蕙道:“除了翻板陷阶之外,因为只要是江湖上人,进入这种石窟,谁都知道距离不可太近,他们就是针对这一点而设计的,两边石壁之中,都有暗门,可以悄无声息开启,神不知、鬼不党的把人擒去,你如及时发觉,自然会和他们动手,那就误踩翻板,落入陷阱中去了。” 柳凌波点头道:“这一着果然恶毒,不知这条路,共有多长?” 束小蕙笑道:“上面石碑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数里入云峰’,大概就有三数里吧,我想从外面进来的人,只怕没有一个能走完这条路的。” 柳凌波道:“这么说来,咱们该告诉后面的人,要他们特别小心才好。” 束小蕙道:“那也不用,因为这些机关,每个启闭的消息不同,不能连贯,也没有总掣,大都就按装在附近石壁之上,只要把它逐个毁去,就可通行无阻了。”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完石级。 束小蕙从柳凌波手上,接过火筒,右手从身边抽出一柄银光夺目的短剑,侧身走在前面。只见她挥手轻轻一插,就没入石中,握剑一转,便自抽了出来。 柳凌波道:“好锋利的宝剑!” 束小蕙嫣然一笑,道:“这是爸给我的,是咱们南海门三柄名剑之一,因为它太短小了,爸说,只有女孩子才能使用。” 她一路朝前行去,手中宝剑,时高时低,不住的朝两边石壁上又刺又杀,好像在割着什么。 柳凌波跟在束小蕙身后,自然知道,她仗着利剑,毁去了这条通道上所有的机关消息。 果然这一路上,再也没遇上陷阱埋伏,大家随着曲折通道,顺利通行。 石碑上说的没错,“数里入云峰”,这山腹中的通道,果然不多不少,只有三里来长。 一行人纵然脚下不慢,但因最前面的柬小蕙一路要毁去埋伏的消息,就不能走的太快。 这样差不多走了顿饭工夫,才算走完,前面又出现了一道石级,朝上而去。 柳凌波道:“这条路当真步步俱是危机,咱们这一行人,若是没有你同来,只怕无法通过呢!” 束小蕙道:“那也不然,凭欧伯伯、甘大哥和你柳姐姐这等身手的人,翻板陷饼一类埋伏,纵然踩上了,也不会跌下去。两边暗门埋伏的人,自然更不是对手了。只有踩到另一些机关上,譬如射出毒针、毒烟,有些麻烦,其实也难不到你们,但如果遇上武功较差的人,就难说了。” 柳凌波由衷的赞道:“束家妹子,你这门学问,真了不起,唉,行走江湖,看来对机关消息,当真非学不可!” 束小蕙道:“我爸就是这么说,任何学问”,不可偏废,他老人家就是整天逼着我读书,有时烦死人啦!”说到这里,忽然低笑道:“柳姐姐,咱们一路上破坏坏了不少暗门机关,你知道两边暗门中,有多少人因消息被毁,关在里面了?” 柳凌波道:“有多少人?” 柬小蕙笑接道:“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人,而且这些人的主要任务,是乘机偷袭拿人,武功也不会太低。” 话声方落,陡然间响起一阵矗隆巨震,恍如天摇地动一般,直震得通道顶上,尘土碎石,下落如雨。 那石级前面,突然落下了一道巨石闸,挡住去路! 不!众人身后,同样也闸下了一道巨石,正好落在第一队和第二队之间,把两队人齐中隔断。 不!也许第二队的人,又被分隔开了。因为这石闸前后只有一丈距离,如果每隔一丈,就有一道石闸,第二队人数较多,可能会被隔成了两三段—— 第六十六章 山鼠解围 柳凌波定了定神,道:“束家妹子,你快找找机关。” 束小蕙粉脸失色,道:“他们会在这里按上五虎闸!” 柳凌波问道:“五虎闸没有开启的机关?” 束小蕙道:“五虎闸每道重逾万斤,能放不能收,要收上去,也不能像别的机关消息,只要一按枢纽就好,它需要很多人力,用绞盘铁索,才能拉……” 柳凌波吃惊道:“这么说来,咱们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欧老头举手一掌,朝石闸上劈了过去,但听“砰”的一声,石闸动也不动。 欧老头嘿然道:“这石头倒是紧硬的很!” 第二掌正待劈去! 束小蕙道:“欧伯伯,不用劈了,这是最坚硬的青梗石。” 柳凌波轻笑道:“束家妹子,你怎么忘了手上的宝剑,咱们可以破闸出去。” 束小蕙摇摇头道:“没有用,这种青梗石,石性极坚,我手上的宝剑,纵能把它挖下几块,但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龙香君自从进入石窟,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忽然插口问道:“时间怎会来不及的?” 束小蕙道:“五虎闸每道只逾数尺,不通空气,不出顿饭时光,咱们就得窒息而死……” 柳凌波接道:“不错,这里果然使人胸口感到胀闷,小妹子,来,把宝剑给我,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一手从束小蕙手上,接过短剑,挥剑如风,朝石闸上刺去。 她虽然用尽气力,但那石闸果然十分坚硬,连刺带挖,砍了十几剑,也只砍下尺许见方,五寸来深的一个浅凹。 但束小蕙手上擎着的火筒,火光渐渐弱了下去。 束小蕙脸色苍白,望着渐渐少下去的火头,喃喃的说道:“爹啊,你老人家可知道女儿竟会死在这里……” 欧老头须发朝张,大吼一声,挥起巨灵似的铁掌,劈上石闸上,发出一连串“砰” “砰”闷响!掌风回荡,微弱的火头,突然熄去,大家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之中,大家只觉呼吸越来越感到困难,眼皮也渐渐沉重! 柳凌波知道这座石闸,又坚又厚,自己砍也无用,索性停下手来,吁了口气道:“看来咱们真要活活闷死在这里了!” 龙香君喘息着道:“我不相信我们真的会闷死在这里?” 束小蕙道:“难道这还是假的么?” 龙香君道:“就算我们都该命绝于此,但韦少侠是不会死的,我听智光大师对我爹说过,不要再和韦少侠作对,他……相很好……” 束小蕙听到她说起韦宗方,不觉精神一振,问道:“智光大师,就是那个番僧么?” 龙香君道:“他是西域来的,相法很准。” 束小蕙问道:“那番僧怎么说他?” 龙香君道:“智光大师说,韦少侠一生福泽绵远,履险如夷,别人就是想陷害他,也没有用。” 两人在这生死关头,谈到韦宗方,居然还津津乐道!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沙沙细声,从地底传来!欧老头道:“大家快听,这是什么声音?” 大家经他一喝,侧耳谛听,果然有一阵奇异的声音,隐隐传来,一回工夫,那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有人从背后第二石闸底下,爬了过来! 柳凌波凝足目力,循着声音瞧去,那声音是从和第二队隔断的石闸底下,发出来的,这就奇道:“好像有人从闸下挖地道过来了!” 话声未落,但见闸下泥土、碎石、渐渐松动,凸了起来。不觉喜道:“我们这许多人怎么没想到这一着上去……” 突然间,碎石四裂,波的一声,闸下挖开了尺许见方一个大洞,但见无数灰色东西,吱吱乱叫,一涌而出! 柳凌波大吃一惊,骇得叫出声来道:“老鼠,是老鼠……” 她武功再高,终究是个女人,女人好像生来就是怕小动物的,明明看到了一群老鼠,还是骇的退后不迭! 但这群老鼠,实在也确有可怕之处,只见它们只只都有小猫那么肥硕,首尾相接,箭一般朝第一道石闸窜射过去,少说也有百十来头之多! 一时这一丈长的一段通道中,吱吱之声大作! 这一行中人,除了韦宗方,卓九妹两人神智受迷,只有欧老头,柳凌波武功最高,目能夜视,其余的人,火筒一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束小蕙、龙香君两位姑娘家听到柳凌波喊出老鼠,这时满洞一片吱吱乱叫,眼睛看不到,就好像有老鼠朝她们身上乱爬似的,又惊又怕,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挤在一起,几乎尖叫出来! 欧老头已经看出事出离奇,忙道:“姑娘们莫怕,这群老鼠,好像是替咱们挖地道来的。” 老鼠会替人挖地道?大家听的好奇。 柳凌波长长吁了口气,忽然感到方才透不出气的窒息情形,业已消失,正待开口!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在下来迟一步,诸位受惊了!” 随着话声,从地穴钻起一个人来。 欧老头大笑道:“原来是你!” 束小蕙忽然听到平空多出一个人来,急急问道:“这人那里来的?” 柳凌波忙道:“你快打亮火筒咯!” 束小蕙随手一晃,火筒果然冒出熊熊火光。 大家这才看清楚从地上冒出来的,正是那个生得尖头鼠目,嘴上翘着几根鼠髭的地行鼠张庆! 龙香君目光一瞥,伸手指着第一道石闸,失声道:“大家快瞧!” 原来第二道石闸底下涌出来的一大群老鼠,此刻爪喙齐使,勇住直前,奋力向第一个石闸底下乱钻乱挖,碎石泥土,就像潮水般往后涌了出来。 山鼠挖地洞,原是拿手本领,但这是难得见到的奇观,一时把所有的人全都瞧的目瞪口呆。 这群老鼠,果然是替自己一行人挖地道来的! 欧老头伸出巨大手掌,拍着地行鼠张庆的肩膀,大笑道:“老弟能役使群鼠,这份本领,武林中无人能及,老朽算是服了你啦!” 地行鼠耸耸肩,得意的尖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一无所长,就是这批小老弟,还算听我兄弟的话。” 这话令人喷饭,他居然把这群山鼠,称作了“小老弟”。 说话之间,突然吱吱两声尖叫,传了过来。 地行鼠笑道:“它们已经把隧道挖通了!” 转身走到第二道石闸,弯下腰,朝那洞穴嘬口发出“吱”“吱”两声鼠叫,然后直起腰来道:“好了,在下已经知会了甘大侠,咱们可以走了,在下替诸位带路、” 说完,身形一蹲,刷的朝第一道石闸下那个洞穴中钻了下去,好快,当真不愧是地行鼠。 欧老头道:“老朽先出去瞧瞧。” 话声一落,跟着地行鼠朝洞穴中钻了下去。 这边欧老头刚一钻下洞穴,第二道石闸底下,随着也冒上甘瘤子和辣手云英张曼两人。 柳凌波知道第二队人数较多,这洞穴又只能容一人爬行,通过甚费时间,这就招呼束小蕙、龙香君、韦宗方、卓九妹等人,尽速爬行过去。 接着第二队的人,也由甘瘤子领先,一个个从第一道石闸底下,爬了出来。 通过石闸,就是一道百来级的石级,柳凌波等二队的人全数通过石闸,就领先拾级而上。这百级石级,不再有什么陷阱,石级尽头,是一座丈许方圆的石洞,四壁都是水晶般透澈的石钟乳,经火光一照,明亮夺目,走了两丈左右,但见一块巨大岩石阻住了去路。 这块岩石,也是石钟乳结成的,色呈乳白,有人就着它原来形状,雕琢成一只三足蟾蜍,昂首扑在洞窟之中,比人还要高大,恰巧将去路完全堵死。 欧老头看见这只白石蟾蜍,心下暗暗皱了下眉,付道:“咱们主人外号就是叫玉蟾蜍,这只蟾蜍,该放在咱们南海的百灵宫前面去才对!” 这时束小蕙已经走到石蟾蜍前面,伸手摸了一把,但听一阵轻响,石蟾蜍肚下左右两边石壁,忽然裂开了两扇门户,天光从门外透射进来。 大家微略低头,从石蟾蜍两只前脚中间进去,穿出门户,原来这只石蟾蜍只是像一座屏风,两旁门外,绕过石蟾蜍又合成一条通道,前面是一个高敞的圆形洞门,已可看到洞外的天光山色! 柳凌波回头问道:“已经到了么?” 龙香君抢着道:“到了,那妖女就住在前面石屋之中。” 大家步出石门,但觉眼前一亮,地势豁然开郎,一座里许方圆的山谷,四面峻峰围绕,高入天际! 在这片旷地上,建有数十座山石小屋,排列整齐,俨然是一个小小村落,但却静悄悄的瞧不到一个人迹。 地行鼠停足道:“奇怪,敝主人早已进来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欧老头道:“咱们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柳凌波回头朝麻冠道人道:“道兄要他们青穗剑土中分出四人,守住洞口,这是咱们唯一的退路,其余的人,每两人一组,可在沿路布岗,遇到敌人,以啸音示警。” 麻冠道人答应一声,立即指挥四名青穗剑士,退守石窟,其余十二名青穗剑士,就随在众人身后,两人一组,每隔一段路,布了岗位,一直沿伸到村落前面。 这时两队已经合在一起,仍由柳凌波、束小蕙、龙香君三人为首,当先走进村落。 这里每幢石屋,没有围墙,也没有栏栅,一幢幢的矗立道路两旁,门窗紧闭,瞧不到一个人影,看去好像甚是安静! 这就是新毒沙峡! 在强敌临境,这份安静,就显得不大寻常! 因为这里的主持人已不是毒手天王龙在夭,而是在江湖上阴谋橘诡出名的鸠磐老妖了。 这份安静后面,究竟藏着些什么诡计,谁也无法估计。 麻冠道人目光闪动,低声道:“柳女侠,这情形有些不对!” 柳凌波点点头道:“咱们总得进去瞧瞧。” 欧老头道:“老朽正要找鸠磐婆斗斗,替大家打个头阵!” 一步跨到了石屋前。呼的一掌,朝那紧闭着的木门上推去。 掌风甫出,两扇木门“伊呀”一声,竟然自动开启,这声音虽是从木门和户枢之间发出来的,但尖锐刺耳,听来怪不自在! 束小蕙、龙香君、辣手云英张曼三位姑娘,禁不住微微却步。 欧老头推开木门,正待举步走入,突见这间两丈见方的石屋之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人! 这人脸如淡金,剑眉凤目,身穿一件锦袍,腰间悬金黄色剑穗长剑,赫然正是万剑会主! 欧老头怔的一怔,迎目四顾,屋中只有一个人,而且坐着的姿势,丝毫不动,这就回头道:“里面只有万剑会主一人,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随着话声,人已缓缓走近过去,那万剑会主依然端坐如故,不言不动。 欧老头举手朝万剑会主身上推去,他原想拍开他穴道,那知这一推,万剑会主竟然应手而倒,扑的一声,一颗头离开躯体,骨碌碌滚了开去! 欧老头大吃一惊,定睛瞧去,原来那是一颗骷髅头,刹那之间,那黄烟已经迅速弥漫开来! 欧老头看出情形不对,赶忙闭住呼吸,身发如电,一下朝门外飞掠而出! 那知这黄烟煞是厉害,附上了欧老头衣服,在飞身冲出之时,黄烟还附在他衣上,袅袅不绝,生似从他身上冒出来的。 柳凌波见机的快,慌忙纤手一挥,叫大家赶快退开。 欧老头也已发现自己身上,沾上了黄烟,站定身子,双掌挥舞,拍了一阵,才算把那余烟拍去。 柳凌波道:“老丈可闻着什么气味了么?” 欧老头道:“没有,就是闻上一点,老朽也不在乎。” 口中说着,举步向另一间石屋走去。行近门前,这回他只轻轻一推,木门开处,屋内陈设,大致和第一间石屋相同,但见屋角一张桌子旁边,一手靠桌,坐着一个黑袍老人! “是爸!爸……” 龙香君突然尖呼一声,纵身往屋中奔去。 原来那倚桌而坐的黑袍老人正是毒手天王龙在天。 他坐在左首屋角,面向门外,但因屋内较为幽暗,他又坐在角落上,面上表情,看不真切。 柳凌波很快伸手,一把抓住龙香君手臂,说道:“你莫要上当,那只是一个假人。” 欧老头笑道:“龙姑娘,你瞧着!” 举手一掌,遥遥推去。 龙香君忙道:“老伯伯,你手下轻一下。” 欧老头道:“你只管放心。” 掌风撞上毒手天王龙在天的身上,只见他摇了两摇,并未倒下,但在他身上晃动之际,突然抬头张口,似欲说话! 龙香君心头一恐,叫道:“他不是假的,是我爸,被人点了穴道……” 话声未落,突听一阵嘶嘶轻响,从毒手天王口中,喷射出一大篷蓝烟般的牛毛细针,蓝针飞射,正好把门口封死。 这些蓝烟般的牛毛针,显然淬了剧毒,见血封喉,真要有人进入门内,武功再高,也休想幸免! 柳凌波皱皱眉,怒声道:“这设计的人,好生歹毒。” 一行人顺着石子小径走去,一排九间石屋,都是双扉紧闭,大家想瞧瞧这些石屋中,是否也同样有人?一时纷纷出手,推开了每间石屋的木门。 果见每间屋中,都有人在,这些人中,竟然有韦宗方、蓝君壁、甘瘤子、武当天寄子,另外还有一个灰衲老和尚,大概是少林寺的高憎。 当然他们全是假人,用意不外是引人入伏。 一行人转入了另一条路,还是冷清清的不见人影。 甘瘤子目光四顾,说道:“奇怪,怎会一个人也不见?” 龙香君道:“那妖女是住在一所大宅院中,还在前面,我替大家带路。” 束小蕙道:“不错,那是此谷的中心所在,鸠粱婆可能就在那里了。” 说话之时,大家已穿过两条石子小径,但觉每条路上,石屋形状,建造得完全一样。 柳凌波道:“这些石屋,似乎都按阵图形势建成的?” 束小蕙口眸笑道:“原来柳姐姐也识得阵图,这是变形九宫阵,必须从正面走入,如想中途穿行,那就容易走迷方向。只要一步走错了,越走越迷,少说也得绕上半天。” 柳凌波耸然动容道:“这么说来,咱们深入腹地,可说已经进入他们埋伏的包围圈中了。” 甘瘤子洪声笑道:“咱们深入山腹,早就在他们埋伏之中,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欧老头道:“甘老弟这话有理,咱们就是要找鸠磐婆来的。” 一回工夫,行到一座巨宅之前,但见阶前蹲着两头比人还高的石狮子,三道宽阔石阶,两扇朱漆大门,配以白铜兽环,看去一派阀阅世家,甚是气派。 欧老头一马当先,大步走上石阶,伸手一掌,朝那紧闭的大门上拍去。 只听蓬然一声大震,门上立时现出五个深陷的指痕,但欧老头右臂,却也被震的一阵麻木,不觉后退半步,哼道:“好家伙,这门原来是铁铸的!” 柳凌波道:“只怕另有启闭的机关。” 束小蕙道:“大概是里面闩上了,这门并没机关。” 说话之时,抽出短剑,递了过去,道:“欧伯伯,别耗气力,还是用剑从中间削断横闩,门就开了。” 欧老头接过短剑,缓缓从中间门缝中刺了进去,接着伸脚一蹬,砰的一声巨震,两扇铁门豁然开启。 欧老头把短剑还给了束小蕙,口中说道:“大家进来吧!”当先举步往里走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相继走入,越过天井,迎面是一座大厅,厅上六扇雕花长门,紧紧关闭,依然不见一个人影,生似这座巨宅之中,早已成了无人居住的空屋! 欧老头还是一马当先,跨上石阶,伸手朝中间两扇雕花长门推去,长门依手而启,他目光一瞥,突然脚下一停,朝后摆了摆手道:“大家小心,这里面只怕又按着什么鬼门道了!” 大家听他一说,立时在门口住足,举目瞧去!原来大厅上静悄悄的坐着四人,好像在商议什么大事一般,但他们既没开口说话,连身子也丝毫没动! 这四个人大家全都认识,身穿黑袍,面目阴沉的是毒手天王龙在天,身穿天蓝长袍,脸型瘦削的是威震云南的蓝莘夫,白髯黑袍,身边放一支竹杖的则是九毒教主。 另外一个最是奇怪,那是一个身着大红衣裙,长了一头绿发的铜头怪人,她正是神秘莫测的铜夫人了! 地行鼠张庆惊咦一声,道:“咱们主人果然已经来了!”急急朝厅里走了进去。 甘瘤子要待阻拦己是不及,只见地行鼠走近铜夫人身前,垂手躬身,正要张口说话,突然身子晃了一晃朝地上倒去! 柳凌波赌状大惊,说道:“他中了毒!” 欧老头道:“老朽进去瞧瞧!” 身形掠起,扑入大厅,一把扶起地行鼠,只见他身子蜷曲,脸呈青紫,业已中毒身死。 柳凌波抬目问道:“欧老丈,他还有救么?” 欧老头缓缓放下地行鼠身子,叹了口气,声音艰涩的道:“他……没有救了。” 大家眼看地行鼠突然死去,心头不觉一黯,方才要不是他率领群鼠,穿过地道,所有的人,只怕全已窒息而死……”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吱”“吱”乱叫,数以百计的肥硕山鼠,从众人脚下窜过,像潮水般往厅上涌了进去! 众人方自一惊,但这群山鼠,窜进了大厅,还没奔到地行鼠张庆身前,就蟋伏地上,一动不动,分明全已中毒死去。 柳凌波瞧得脸色一变,吃惊道:“这厅上满地都是奇毒!” 束小蕙急叫道:“欧伯伯,快出来啊!” 欧老头道:“不要紧,老朽……” 话声甫出,突然心头隐隐作呕,底下的话,都来不及说,身如电射,飞纵出厅,立即在廊上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束小蕙瞪大眼睛,颤声道:“欧怕伯……你……你!” 柳凌波急忙拉了她一把,轻声道:“小妹子,让他运功逼毒,不可叫他。” 束小蕙虽没说话,心里却是更急,暗暗付道:“欧伯伯服过咱们南海秘练的辟毒金丹,该是诸毒不侵,这厅上究竟是什么剧毒,竟会有这么厉害?” 大家静静的围着欧老头,谁也没有说话,好在这座大宅中,一片死寂,也没人理会他们。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只见欧老头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道:“好厉害的毒,老朽服过辟毒金丹,还差点要了老命。” 甘瘤子朝厅上望了一眼,道:“这厅上大概是他们几个互拼剧毒,留下来的奇毒了。” 欧老头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龙香君陡然一震,道:“甘大侠,你是说厅上四个人不是假的了?” 欧者头道:“龙姑娘不可伤心,令尊和其他三人都已……” 龙香君脸色苍白,身上一阵颤抖,急急间道:“家……家父他们都……死了么?” 欧老头点点头道:“他们都是中毒死的。” 龙香君突然挣脱柳凌波握住的手,拼命往里冲去,口中哭道:“爸……你不孝女儿来了!” 欧者头赶忙拦着说道:“龙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进去不得。” 柳凌波、束小蕙、辣手云英张曼三人,连说带劝把她拖住,龙香君只是大哭不止。 柳凌波被她哭的无法可想,只好说道:“龙家妹子,你想不想替令尊报仇?” 龙香君切齿道:“害死我爸的就是他们三个恶贼、我恨不得把他们碎尸万段。” 柳香君道:“错了,他们四人虽是互施剧毒,以毒相拼,但这场互拼,仍是有人安排好的了。” 龙香君收泪道:“我知道,这人就是妖女,鸩磐门下的妖女。” 柳凌波道:“你知道就好,这一切祸事,全由鸠磐老妖一个在兴风作浪!” 欧老头道:“事不宜迟,咱们总要找到这老妖婆才成!” 柳凌波眼看自己一行,已深入峡中,始终不见一人,不禁攒了攒眉道:“她隐藏不露,必然另有阴谋。” 话声未落,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呷呷笑道:“诸位既是口口声声要找老婆于来的,怎不进来?” 声音似是来自厅上,但厅上除了中毒僵死的四人之外,就空无所有,根本藏不住人! 欧老头双目精光暴射,大喝道:“老妖婆,你躲在那里?” 那破竹声音道:“老婆子就在里面。” 麻冠道人道:“她似在厅后。” 欧老头道:“咱们绕过厅去,” 束小蕙为难的道:“咱们不能进去。” 欧老头道:“为什么不能进去?” 束小蕙道:“要进去,除了大厅,别无通路,但大厅上的剧毒,连咱们辟毒金丹都抵挡不住,我已经想了半天啦,实在想不出如何才能进去的办法来。” 只听破竹声音说道:“你们到底是不是真想进来,和者婆子一唔?” 欧老头道:“自然要会会你了。” 那破竹声音道:“很好,大厅上遍地都是剧毒,你们进来不易,老婆子自可派人相迎,但你们必须先报上姓名来,给老婆子听听。” 甘瘤子道:“一定要报姓名么?” 破竹声音道:“否则你们大可就此退出,不必来见我了。” 柳凌波道:“好吧,咱们就报个名字好了。” 破竹声音呷呷笑道:“报个假的也成。” 大家真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欧老头大笑道:“好,好,我是欧大佬。” 甘瘤子接口道:“在下甘瘤子。” 接着柳凌波、束小蕙、张曼、龙香君、麻冠道人、单世骅全都报了姓名,韦宗方和卓九妹两人,因神智被迷,也由甘瘤子代报了。 破竹声音一阵呷呷怪笑道:“很好,你们一共是十个人,没有错了?” 欧老头道:“没错。” 话声出口,厅后屏风,缓缓移开,露出一道圆门,门户乍启,便见一道红色匹练,豁然有声,从那圆门中激射而来! 红色匹练凌空越过大厅,落到厅前,原来那是一个脸上蒙着鬼怪般面具的黑衣女子,她手上执着一匹红绸,另一端由圆门内另一个鬼怪般的黑衣女子握着,两人用力一拉,红绸绷紧,就成了一条软桥。 那黑衣女子手上执着红绸,朝大家欠身道:“家师请诸位由便桥上过去。” 要知这一行人中,除了龙香君、张曼和铁判单世骅三人身手较弱,其余的人要从立身之处,越过大厅,凌空飞入圆门,该是轻而易举之享。 柳凌波瞧了那黑衣女子一眼,心中暗暗付道:“鸠磐老妖终究不脱旁门左道行径,门下弟子偏要戴上鬼脸,装成这付鬼怪模样,这能唬得了谁?” 欧老头呵呵一笑道:“人家已经来请,咱们那也别客气了!” 说话之时,回过头来,低声朝甘瘤子道:“老朽先行,甘老弟断后,当心她们有什么花样。” 甘瘤子暗暗点了点头。欧老头话声一落,立即纵身跃起,飞上红绸,大步朝绸上走去。 柳凌波朝大家打了个手势,大家相继跃上红绸,由甘瘤子断后,从红绸上飞渡大厅,进入圆门。 当大家飞身落地,举目瞧去,原来这圆门内,已是另外一进院落。小夭井上,敢情履盖着铁板,不透天光,迎面是一间占地比前面大厅略小的庙堂,球帘低垂—— 第六十七章 鸠磐老妖 那两个黑衣女子迅速收起红绸,走上石阶,一左一右打起了球帘。 只见堂上正中间放一个紫檀木雕成的莲花形宝座,座上盘膝坐着一头赤发,鸠脸瘪嘴的黑衣老妇,正是昔年凶名久著的鸠磐婆! 紫檀莲座两旁,侍立四名黑衣垂地,脸上蒙着鬼怪面具的女子,双手合掌当胸,双目下垂,目不旁视。 从她们合掌当胸的春葱般纤指上看去,年纪都并不太大,而且指甲上还涂着鲜红悦目的凤仙花法,就是那张鬼脸,使人望之可憎。 鸠磐婆双目隐泛妖异碧光,一阵呷呷尖笑,道:“你们都进来了么?很好、很好啊!” 语声阴阳怪气,使人听来极不舒服。 欧老头洪声笑道:“鸠磐婆,咱们不是作客来的,似乎也用不着说什么客套话了!” 鸠磐婆道:“正是如此,你说的一点也惜,咱们既然相见,自然毋须客套了。” 她伸手取过一张名单,缓缓说道:“只是诸位和我还是初次见面,这名单是我刚才记下来的,老婆子尚未识荆,无法招呼,我想逐一点名,诸位如果不愿回答,点个头也行。” 这老妖婆似乎有一种神的力量,听的大家都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一下进来了十个老少男女不同的人,自然认不得这么多,按着名单,先认识了人,才能有话可谈。 鸠磐婆目光缓缓掠过众人,咧嘴笑了笑道:“诸位那是同意了?”大家又点点头。 鸠磐婆低头朝名单上看了一眼,缓缓问道:“那一位是欧大佬?” 欧者头应道:“正是老朽。” 鸠磐婆含笑道:“原来者英雄是领头的人,老婆子久仰的很,不,真是久仰大名,但“久仰”这一类话,他可听得多了。 不过在平时听来,那也并不觉得如何,因为久仰原只是一句普通的应酬话,但此刻从鸠磐婆口中说出,钻进了欧老头的耳朵,就觉得不同,心想:“这者妖婆果然被自己威名所慑!” 一时老脸上不禁流露出沾沾自喜之色。 鸠磐婆朝他微微一笑,妖异目光转到甘瘤子脸上,道:“甘大侠是天杀门的高足,老婆子也久仰大名了。” 甘瘤子同样觉得脸上一阵光彩,连忙抱拳道:“仙姥好说,在下如何敢当?” 鸠磐婆语声更柔和,徐徐问道:“那一位是柳凌波柳姑娘?” 柳凌波和她目光一接,只觉她目光亲切,好像遇见了多年不见的亲人一般,连忙欠身道:“不敢,晚辈正是柳凌波。” 就在此时,突听龙香君尖声叫道:“老妖婆,我爸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爸,我和你拼了!” 她这一声尖叫,发的正是时候,把众人从如梦如幻的妖异魔力中,拉了回来。 欧老头大笑一声,喝道:“好个老妖婆,你竟敢施弄妖法,连我老头差点着了你的道。” 呼的一掌,劈了过去!他功力何等深厚,掌风呼啸,一团狂飚,势如奔雷,直向鸠磐婆凌空撞去。 鸠磐婆绿阴阴的妖异眼神,倏然一敛,双手缓缓伸出,如招如曳,作了个手势,然后呷呷笑道:“老英雄有话好说,何用动手?” 欧老头劈出的一记刚猛掌风、被她一招一曳,竟然很快消失,心头不觉大惊! 鸠磐婆坐着的身子,也在此时,突然起了晃动,脸上神色一变,目光陡射,骇然道: “你究是什么人,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原来她虽把欧老头的一掌,接了下来,但也立时发觉那是一股前所未见的骇人力道,直震得她气血翻腾,几乎抵挡不住,只因她练的是纯阴功夫,是以欧老头察觉不出来罢了。 欧老头大笑道:“你说老朽是谁?老朽就是欧大佬!” 人随声发,宛如大鹏凌空,疾然朝厅上扑去! 鸠磐婆呷呷怪笑,双手一推,一股无形潜力,直向欧老头凌空飞去的身上撞来。 欧老头身子悬空,右手一挥,一团劲风,应手而生,和她击来的潜力一接,丝毫不闻声息,但两人全都身子一震,欧老头迅疾飘到地上。鸠磐婆坐着的人也禁不住身形摇晃。 就在这一瞬之间,站在厅门口的两个黑衣女子,忽然放下球帘。 欧老头落到地上,发觉这一掌,自己身悬半空,还占了上风,可见在内力上,鸠磐婆至少还比自己差上一筹,口中大笑道:“老妖婆区区一道球帘,也能挡得住人?” 鸠磐婆道:“你敢不敢进来?” 欧老头道:“有何不敢?” 话声出口,正待掀帘而入! 柳凌波急忙道:“欧老丈,当心帘上有毒!” 欧老头道:“有毒我也闯了!” 身形一偏,迅若风飘,掀帘直入! 但听一阵咖螂震响,四个脸如鬼怪的黑衣女子,各人手上,多了一柄蓝焰闪闪的钢叉,突然从左右西边闪出,挡在鸠磐婆宝座面前。 欧老头提着双手,大喝道:“老妖婆,你四个门人,不堪欧大铑一击,还不叫她们退下?” 鸠磐婆目射异光,一眨不眨的盯在欧老头身上,口中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欧老头怒笑道:“你又想弄什么鬼名堂了?” 鸠磐婆乌爪一挥,低喝道:“你们退回原位。” 鸠磐婆惊诧的道:“老婆子这道球帘,是以七毒串成,平常人只要碰上此珠,立时毒发无救,你倒真是不怕剧毒的!” 欧老头大笑道:“老朽从不怕毒,你现在相信了。” 鸠磐婆道:“很好,你再接我老婆子七掌试试!” 喝声出口,右掌骤扬,一股悄无声息的暗劲,突然朝欧老头潮涌而来。 欧老头大喝一声:“来的好!”单掌平推,迎击而出。 两股暗劲一接,欧者头身形不动,宝座上的鸠磐婆却微微晃动了一下,只见她赤发飞扬,左手扬处又拍出一掌。 欧老头同样举手一掌,硬接来势。鸠磐婆右手再扬,又劈出了一掌。欧老头左手也立时迎劈,猛烈的掌风,划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鸠磐婆左手劈出,右手收回,右手再发,左手迅疾收回,双掌交替,瞬息之间,连续击出了七掌。 这七掌一掌比一掌沉重,而且每一掌都是含蕴不尽,留有余力,如山暗劲,一波接一波的涌出。直到最后一掌,已挟排山倒海之势,但依然丝毫听不到风声。 欧老头连接两掌,已然发觉对方推来的阴柔暗劲,力道之猛,甚是罕见,心中暗暗惊奇:“老妖婆这使的是什么掌法,她内功明明不如自己,但此种浪潮般奇特掌势,威力之强,却实是不可轻估!” 心念疾转,不觉运起神功,目光炯炯,望着鸠粱婆大喝一声,双掌连推,随着对方浪潮般掌势,迎击出去。 这下他使出了九成功力,威力之强,岂同小可?大厅上掌风回荡,呼啸飞漩,四个黑衣女子站在边上,衣袂狂飘,几乎站不住足! 这七掌硬接,欧老头也稳不住马椿,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鸠磐婆赤发飞散,一张鸠脸汗如雨下,宛如虚脱了一般,委顿在莲座上,只是喘气。 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喝叱之声,紧接着又是几声金铁击撞,敢情外面已经有人动手。 欧老头身形一动,疾快无匹飞身而起,一把抓住鸠磐婆后领,纵声狂笑道:“老妖婆……” 一阵“啷”“啷”轻震,四柄色呈暗蓝的淬毒钢叉,业已分四面指向了欧者头身上。 欧老头双目精光暴射,一手举起鸠磐婆身子,沉喝道:“你们谁敢妄动?” 鸠磐婆有气无力的道:“你们退下去。” 四个黑衣女子听到师傅吩咐,不得不往后退下。 鸠磐婆道:“老英雄快请放手,老婆子有机密之事奉告。” 欧老头道:“不用了,你总该知道咱们深入此谷,所为何来?” 鸠磐婆道:“老婆子和诸位无怨无仇,总不是为我老婆子来的吧?” 欧老头道:“咱们正是找你来的。” 鸠磐婆诧异的道:“找我老婆子作甚?” 欧者头道:“废话,你落在老朽手上,还装什么蒜?” 鸠磐婆道:“老婆子真的不明白。” 欧老头道:“很好,咱们出去,你就明白。”抓着她后领一把提了起来。 这一提起,欧老头才发现鸠磐婆双腿已僵,不能动弹,不觉冷哼道:“老妖婆,你双脚已残,何苦还要兴风作浪?” 鸠磐婆长叹一声道:“老婆子这是实逼处此,情非得已……” 话声未落,陡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响处,有人惨叫了半声,那是柳凌波使出回风刀来了,可见厅外情势已经十分紧急! 欧老头擒贼擒王,那还和她多说,一手提着鸠磐婆,往外就走。 四个黑衣女子眼看师父落在人家手中,投鼠忌器,只好紧跟在欧老头身后走去。 欧老头一步掠出珠帘,巨目一转,但见厅前人影游走,剑影刀光,打成了一片,一时之间,敌我难分,不觉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统统给我住手。” 这一声大喝,声如猩吼,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嗡嗡作响,音波激荡,隐隐不绝,激战之中,人人为之一怔! 欧老头一手举起鸠磐婆,洪声道:“鸠磐老妖已为老朽所擒,你们还不放下兵刃,听候发落?” 对方的人只不过是怔的一怔,突然呼啸一声,又发动攻势! 欧老头瞧的大怒,喝道:“老妖婆,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鸠磐婆嘶声道:“老英雄,你错了,他们不是老婆子手下,如何会听老婆子的?” 欧老头这下听的大奇,问道:“他们不是你的手下?” 鸠磐婆苦笑道:“不是,老实说,老婆子也是受人胁迫来的?” 欧老头越听越奇,道:“胁迫你的是什么人?” 鸠磐婆道:“峡主夫人。” “峡主夫人”这四个字听到欧老头耳中,不由一怔,奇道:“她不是你门下?” 鸠磐婆道:“不是,此女年纪虽轻,精干用毒,老身也不知她的来历。” 欧老头听的将信将疑,略一沉吟,如炬目光迅速朝四下打了个转,眼看双方激战方殷,势均力敌,除非自己出手。 但自己手擒着鸠磐婆老妖,至少要有个功力较高的人,才能看得住她,自己才能出手。 他目光一扫,已然看清了敌我形势,对方出现的这些人,自己全都认识。 和甘瘤子动手的是都侨二老,这两人当然是跟九毒教主来的,不知如何会帮着对方出手? 不,瞧着他们一声不作,奋不顾身的攻敌,显然神智已失,甘瘤子力敌这两个人,虽未落败,但也十分吃力。 三人全力扑斗,举手抬足,都带着强烈的嘶啸风声,猛恶绝伦。 和柳凌波动手的是番僧智光,此人练成“毒手印”,一手捏着诀印,右手如墨,掌掌如开山巨斧。但柳凌波一支长剑,也使得出神入化,剑光镣绕,而且还稍占了些上风。 韦宗方对青穗剑抱剑书生慕容修、卓九妹对二天王尚无求、束小蕙对毒爪狼寿一峰,也都稍占了优势。 麻冠道人的对手是煞星君沙无佑,却显得落了下风。 龙香君、辣手云英张曼、铁判单世骅三人力敌十五名黑衣汉子,对方全是毒沙峡的硬把子,已被围攻得手忙脚乱,形势发发可急。 欧老头目光一掠,立即低喝道:“老妖婆,你若想老朽放你,现在有个机会。” 鸠磐婆尖声道:“可是要老身和你们合作?” 欧老头道:“不错,你是否愿意?” 鸠粱婆尖笑道:“老身方才早有此意。” 欧老头道:“现在不晚,你此刻就要四个门下,去对付毒沙峡的十五个黑衣汉子。” 鸠磐婆道:“你说话算数?” 欧老头大笑道:“欧桓言出如山,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鸠磐婆惊奇道:“你是独守南无门金臂神将欧桓?” 欧老头道:“正是者朽。” 鸠磐婆道:“好,老身相信你。” 话声一落,立即朝四个黑衣女子吩咐道:儿你们过去,把毒沙峡那十五个爪牙拿下了。” 四个黑衣女子躬身领命,身躯一扭,宛如四缕黑烟带着一阵啷啷叉声,飞扑过去。 鸠磐婆道:“你现在可以放下老身来了吧?” 欧老头笑道:“你只管放心,老朽答应放你,自然会放,不过暂时还要委屈一下,等我把他们放倒了,才能放你。” 话声一落,一手提着鸠磐婆身形暴起,直向麻冠道人身边掠去!人还未到,凌空就是一掌,朝那黑煞星君沙天佑劈去。 黑煞星君沙天佑名列四大天王,此刻虽被迷失了神智,(所有毒沙峡的人,全都迷失了神智)但武功仍在! 陡见一道快速无伦的身形,凌空长掠而来,一团罡风,已如迅雷下击,轰然劈落,立即双足猛顿,急往一侧暴闪。 欧老头人随掌落,转脸朝麻冠道人说道:“麻冠道兄,这老婆子已经答应和咱们合作,暂时交你看管。” 麻冠道人还没听懂他的意思,欧老头放下鸠磐婆,浮空长掠,快疾如电,朝沙天佑身后追了过去,手掌一探,恰恰够到沙天估身上。 沙天佑急待闪避,已是不及,被欧老头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了起来,左手疾落,拍了他的穴道,朝地上一丢。身形一转,贴地飞掠,一下欺到了毒爪黄狼寿一峰身后,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束小蕙纵然是南海门的掌珠,剑法虽奇,终究女孩子家功力有恨,独斗毒爪黄狼寿一峰,手上虽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但无法削得到毒爪黄狼的毒狼爪。 她早已打的娇喘吁吁,满脸通红。此刻骤见欧老头一掠而来,心中一喜,急急叫道: “啊,欧伯伯……” 毒爪黄狼厉笑道:“小丫头,你叫爷爷也没……” 话声未出,口“呢”的一声,背后己被指风点中,往后便倒! 束小蕙冷哼一声,抬手一剑,朝他心窝上扎去。 欧老头急忙伸手一格,架开她的剑势,说道:“使不得,他们全是被迷失了心志的人。” 束小蕙道:“我是气不过他。” 欧老头道:“姑娘快去休息一会吧……” 束小蕙拭拭脸上汗水,道:“我不累,我去帮韦少侠。” 欧老头接道:“青穗总管慕容修,只能生擒,不可失手误伤,姑娘只管休息,这些人全交给老奴办吧。” 人随声起,像陀螺般一个急转,屈指连弹,施展隔空点穴,两缕指风分别朝慕容修、尚无求两人身后袭去。 这两人的对手正是韦宗方和卓九妹,剑光电闪,不时发出龙吟般金铁狂鸣,就在激战之中,但听两声闷哼,抱剑书生慕容修、二天王尚无求两条人影,突然往后倒去。 那韦宗方、卓九妹两人,神智双重受迷,只知服从柳凌波一人。 此刻对手骤然倒下,他们连想也没想,一眼瞧到柳凌波和人动手,立即怒啸一声,双双纵起,朝那番僧智光扑了过去。 欧老头暗暗叹息一声:“毒手天王龙在天秘制的迷魂散果然厉害!”身形不停,口中大喝一声:“甘老弟,老朽助你一臂!” 甘瘤子独斗都娇二者,委实是付重担子,闻言忙道:“他们全被迷失了神智。” 欧老头笑道:“老朽已经看出来了。” 闪身而入,呼的一掌,迎着枯瘦老人劈去,枯瘦老人乍睹欧老头介入,想也未想,抡掌硬击。双掌交击,发出蓬的一声闷响,两股内家掌力一撞之际,狂飚顿起,回旋激荡,访佛巨浪排空,海立云垂一般! 枯瘦老人双目发赤,直退出八尺之外,满头银发,根根竖立,颤动不休。欧老头嘿的一声,不退反进,顺势往枯瘦老人身前逼去。 枯瘦老人掌红如火,挥手向欧老头肩上拍到。 这一掌,欧老头出手点他“玄机穴”,理也没理,“扑”的一声,九阳毒掌击中肩头,震得欧老头一个身子,直跳起来。但欧老头一指也点上了枯瘦老人的“玄机穴”,应手跌坐下去。 这时番憎智光经韦宗方、卓九妹两柄长剑夹击之下,早已闹得手忙脚乱,被柳凌波乘机点了穴道。 十五名黑衣汉子,也经鸠磐婆门下四个鬼怪似的少女,出手制住。 大厅前面只余下甘瘤子和矮小老人仍在激战之中,那矮小老人双掌如墨,九阴毒掌记记像开山巨斧,啸声盈耳。 甘瘤子招式连变,看去凌厉,却极有分寸,攻守趋避,无不恰到好处,他少了一个对手,但因对方武功极高,此刻虽已隐占上风,要想把敌人制伏,也不是易事,双方力搏之下,依然是个欲罢不能之局。 欧老头一指点到枯瘦老人,连头也没回,右手微扬,陡地朝矮小老人身后欺近,一缕“隔空点穴”的指风,嘶然袭到。 矮小老身形一转,瞧到欧老头扑近,心头一凛,飘然斜闪数尺,避开一击。 欧老头嘿的笑道:“你躲得过我几招?” 右手一探,朝矮小老人肩上就抓,左手突出,一掌斜拍过去。 矮小老人横闪一步,让开欧老头抓来之势,猛地口身,右手一掌,却向欧老头拍来左掌反击而出。 砰的一声暴响,以掌接实,欧老头左手一送,喝道:“甘老弟,接住了!” 他这一送,正好把矮小老人朝甘瘤子推去。 矮小老人身不由主,登登的后退了六七步,直向甘瘤子身前撞去。 甘瘤子自然知道这是欧老头给自己留的面子,没待矮小老人撞近,振腕一指,点了他身后穴道。 所有的人,全被制住,夭井前面一场拼搏,终于静止下来。 鸩磐婆穴遭受制,盘膝坐在地上,点头道:“独守南天门金臂神将果然名不虚传。” 欧老头洪笑道:“你可是想老朽放了你么?” 鸠磐婆道:“不错,你还有什么条件?” 欧老头伸手一指,说道:“这些人全被你老妖婆迷失了神智,你总得有个交代吧?” 鸠磐婆目射异光,呷呷尖笑道:“他们若是被老身摄魂大法所迷,早就听我老婆子的指挥了。” 柳凌波冷笑道:“他们是被降龙指震伤脑户穴,失去记意,除了你,江湖上还有谁是使这种左道手法的人?” 鸠磐婆直是摇头,道:“降龙指?老身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降龙指?” 龙香君柳眉一挑,哼道:“柳姐姐,别听她胡说?” 欧老头接口道:“看来确实不是她了。” 柳凌波抬目问道:“老丈是说使降龙指的,还另有其人?” 欧老头点点头道:“鸠磐婆说她也是受人胁逼,此话大概不会错了。” 柳凌波道:“这人会是谁?” 鸠磐婆欲接道:“老身也不知她是谁?她自称峡主夫人,精于用毒,老身和四个小徒,全被她下了毒。” 柳凌波吃惊道:“峡主夫人,她……” 话声未落,突听帘内响起一阵格格轻笑,接着传出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们认为擒住了鸠磐婆,就可没事了么?” 龙香君身躯一震,尖叫道:“她就是妖女,自称峡主夫人的妖女!” 珠帘缓缓卷起,大厅正中,俏生生站着一个长裙曳地,长发披肩的宫装女子。只见她手上捧一柄黑玉如意,生得眉目如画,好一付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身前一排八个灰衣老人,面目冷森,手上各自拉着一张金色小弓,引弓搭箭,正好对准了厅前之人。 欧老头目光直注,问道:“你就是峡主夫人了?” 峡主夫人冷冷一笑,道:“你们全已身入绝地,依我看来,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欧老头大笑道:“你来的正好,咱们要找你。” 峡主夫人道:“你们再往后瞧瞧,可有退路么?” 大家忍不住回头瞧去,只见两扇圆洞门外,隔着一座广大前厅。此刻前厅廊前,站着四个青袍白髯老人,每人手上托了一颗鹅卵大小,黝黑有光的东西。 欧老头大笑道:“这点阵仗,你只能唬唬三岁娃儿。” 龙香君失色道:“老伯伯,这是先父手下的四令八公。” 欧老头道:“四令八公如何?是不是很厉害么?” 龙香君低声道:“八公手上是八张金汁毒弩,那是昔年苗疆一霸金将军的独门暗器,箭干中空,内藏毒粉,只要一经射出箭身受到风力鼓动,毒粉立时迎风散出,不论人畜,被洒上了一点,就会皮肉溃烂,化成了一滩黄水。四令手上的是九天十地毒火神弹,威力更强,咱们这许多人,只要一颗,就可以烧成焦炭了。” 峡夫主人含笑道:“小妹子,你说的不错,大家不是都听到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谁也休想活命。” 龙香君冷哼一声,突然越众而出,尖叫道:“四令八公,你们都是跟随我爸多年的人,爸被妖女害死了,你们不替我爸报仇,还听这妖女的话么?” 八个灰衣老人嘴角下垂,阴森森的眼睛,一眨不眨,脸上一无表情,对龙香君的话,恍如未闻。 峡主夫人嫣然笑道:“小妹子,你别乱说话,你爹可是死在铜夫人手里的,他们四人在前厅互拼奇毒,中毒而死,直到此时,尸体都没移动过一下,怎会是我害死了他?” 柳凌波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般作为,有何居心?” 峡主夫人娇笑道:“我就是峡主夫人咯!我只要把你们全杀死了,江湖就再也没有和我作对的人了。” 欧老头瞧瞧那八个灰衣手上的金色小弓,嘴皮微动,以传音人密说道:“柳姑娘和她说话,老朽出其不意,把她拿下了。” 峡主夫人妙目一动,冷笑道:“老头,我劝你别打鬼主意,谁敢动一动,八张金汁毒弩之下,可没幸免之人……” 话声未落,突然抬目喝道:“什么人……” 一道人影,闪电般从前厅穿人,大家只觉头顶疾风飒然,连人影还没有看清! 峡主夫人“什么人”三个字堪堪出口,人已迎着来人,悬空朝厅外飞来! 她悬空飞出的身子,手舞足蹈,姿态美妙,原来峡主夫人竟然是蜘蛛党,身上系着一条细线,就停在半空!不,看她悬空荡漾的身子,似在挣扎!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此刻穿入圆洞门的那人,业已翩然落到地上,那是一个绿衣少女。 她手上紧握着一支又细又长的竹竿,竹竿头上,系了一条细线,像老渔翁钧鱼似的,把峡主夫人凭空钧了出来,那峡主夫人,就像上了钧的鱼儿,还在半空中泼刺刺的挣扎,但那想挣扎得脱? 柳凌波惊喜的道:“三师妹!” 原来那绿衣少女正是跟天池钧叟去的陆绮,只要瞧她人还未到,就一下把峡主夫人钧了出来,可见这短短数月之间,已经尽得天池钧叟的真传。 陆绮手中钩竿轻轻一抖,叫道:“大师兄,快接住!” 峡主夫人真像一条美人鱼,此刻随着她的叫声,直朝甘瘤子身前落去,“砰”的一声,掼到地上。 甘瘤子那还怠慢,疾快跨上一步,手起指落,点了她穴道。 龙香君一挺手中长剑,切齿道:“妖女,你也会落在咱们手里!” 柳凌波忙拦阻,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龙姑娘使不得,这许多人全被她降龙指所伤,解铃还须系铃人,此种独门手法,只有她能解。” 峡主夫人穴道受制,格格笑道:“我一个人的性命,换你们这许多命,算来并不亏本啊!” 鸠磐婆尖声道:“夫人大概不曾想到有老身在此吧?” 峡主夫人冷冷道:“有你在这里,有何不同?” 鸠磐婆道:“夫人落在他们手里,也许想不出使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儿,但老婆于对这些门道可熟悉的很。”—— 第六十八章 武林一统 峡主夫人道:“老虔婆,你总该明白身上之毒,由我控制,我可以立时让它发作。” 鸠磐婆乌爪似的手爪一探,阴笑道:“老婆子纵然立时毒发,以我的修为,至少也可以支持一两个时辰,但我只要举手之间,就可以在你身上施下九魔炼魂之术,使你在未来四十九天当中,尝尽煎骨熬髓之苦……” 峡主夫人自然知道鸠梁婆之能,闻言不禁脸色一变,厉声道: “你们莫要得意,只要我一声令下,仍可和你们同归于尽。” 鸠磐婆呷呷尖笑道:“这话唬不到我老婆子,你穴道受制,凭什么指挥他们?” 一面回头朝柳凌波道: “柳姑娘搜搜她身上,可有一枚黑玉哨子,那就是指挥迷失神智的人用的。” 峡主夫人穴道受制,四肢动弹不得,柳凌波依言从她怀中摸出一个黑王哨子。 峡主夫人一双水淋淋的妙目,恶狠狠横了鸠磐婆一眼。 甘瘤子道:“姑娘已经落在咱们手里,只要你肯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咱们决不伤害于你。” 峡主夫人冷冷问道: “你们要我如何回头?” 甘瘤子道:“姑娘只要把所有被降龙指迷失神智的人,解开穴道,咱们也可释放于你。” 峡主夫人道:“你们杀了我吧!” 柳凌波冷笑道。 “你倒是不怕死。” 峡主夫人抬起头来,望了柳凌波一眼,道:“我说出只会弹穴,可不知解法,你们肯相信么?” 甘瘤子道:“还有什么人会解法么?” 峡主夫人道: “自然有人会的了。” 甘瘤子问道:“那人是谁?” 峡主夫人道: “我也不知他是谁?他只教了我降龙指弹穴之术。” 柳凌波攒攒眉道: “如此说来,你也并非真正的首脑人物?” 峡主夫人低头道:“如是要我说实话,我自然不是此谷真正的主人了。” 柳凌波道:“你既然是峡主夫人,想必多少总知晓此人一点来历?” 峡主夫人摇摇头道: “不知道,我虽然见过他几次,根本连他姓名都不知道,那是一个装扮的英俊潇洒的书生,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真面目。” 事情发展至此,已是愈来愈奇! 甘瘤子搔搔头皮,插口道: “他在何处和姑娘相见?” 峡主夫人道:“此人神出鬼没,隐现无定,大半都是在我身后出现,我听到他的咳声,口过身去,他已经站在面前,有时却突然在我房里出现……” 甘瘤子道:“他从何处去呢?” 峡主夫人道:“他严词告诫,不准我暗中觑探他的行踪,否则就有杀身之祸,而且他走的时候,身法奇快,一晃就失去踪影。” 柳凌彼道:“除了你,还有什么人见过他么?” 峡主夫人道:“大概没有了,他出现的时候,大部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欧老头道:“天下之大,真有这种神乎其神的人?” 峡主夫人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束小蕙一直没有开口,突然问道:“他出现的地方,多半在那里?” 峡主夫人道:“后进。” 束小蕙道:“那是你住的地方?” 峡主夫人点了点头。 束小蕙道:“你领我们到后进去。”一掌拍开了峡主夫人穴道。 峡主夫人似为大势所逼,只好走在前面领路。” 柳凌波子上拿着那支黑玉哨子,就唇吹了一下,朝那八个灰衣老人说道:“从现在起,你们由我指挥。这走廊上擒下的人,暂时交由你们守护,不得有误。” 说也奇怪,那八个灰衣老人果然奉命惟谨,躬了躬身,状极恭敬。 柳凌波吩咐完毕,就偕同束小蕙、陆绮两人,紧跟着峡主夫人走去。群雄也相继跨入中厅,鸠磐婆双腿已残,由她门下推出一辆小车,随众而入。 越过一座屏风,便是后进,这里同样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小院落,穿过天井,迎面是一间布置华丽的厅堂,左右两厢各有两道朱漆木门,紧紧闭着。 龙香君叫道: “柳姐姐,万剑会主就关在左边厢房中了。” 陆绮举起手中钧竿,远远朝那门上点去,但听“笃”的一声,那木门分毫不动。 束小蕙道:“陆姐姐,那门是铁的。” 说话声中,走近门口,伸手按了一按,铁门应手缓缓开启。 峡主夫人脸上飞过一丝惊容,说道:“姑娘原来对机关消息,十分在行。” 束小蕙冷冷说道: “所以我不怕你有什么花样。” 铁门开处,大家目光一掠,不禁全部一怔,里面关着的竟然是一个青丝散乱的妙龄女子,那里是万剑会主? 束小蕙口头问道: “万剑会主呢?” 那妙龄少女秋水般目光一转,看清了来人,不觉双颊骤红”急步走了出来,朝众人拱拱手道:“束姑娘,甘大侠请了,我就是薛飞霜了。” 甘瘤子立时明白过来,忙道:“薛姑娘就是万剑会主了。” 麻冠道人听说这位妙龄女子就是剑主,连忙趋前一步,行礼道:“属下不知剑主金驾,还望剑主恕罪。” 薛飞霜嫣然一笑,道:“道兄好说,其实剑主乃是家父,我只是代家父外出罢了!”说到这里,望了韦宗方一眼,问道: “韦少侠是被他们迷了神智么?” 麻冠道人回道:“韦少侠是被他们降龙指所伤。” 薛飞霜道:“对面屋中囚着的好像是韦少侠的令叔。” 峡主夫人接口道: “不错,那人叫毕知明,是一位修罗侍者。” 她不待柳凌波口,过去打开铁门。 只见一个青衫文士缓步走了出来,一眼瞧到众人,微微一怔,立即目注韦宗方悲喜的道:“孩子,你们破了毒沙峡……” 甘瘤子连忙拱拱手,代答道: “毕大侠请了,韦小兄弟被降龙指迷失了神智,尚未恢复……” 毕知明双日精光暴射,投到鸠磐婆身上,怒喝道:“老妖婆,是你……” 鸠磐婆尖声道:“毕大侠莫要错怪老身,其实老身也是受害之人。” 甘瘤子接口道: “毕大侠这是误会,目前有许多人被降龙指所伤,咱们大夥儿就是找此人来的。” 毕知明奇道:“这人是谁?” 甘瘤子简扼的说了个大概。 这时柬小蕙、柳凌波、陆绮三人,已由峡主夫人领路,朝里走去。转过长廊,大家但觉眼前一亮,进入一间布置精致华丽的起居室,左首一道门户,绣帘低垂,大概已是峡主夫人的卧室了。 峡主夫人脚下一停,望了众人一眼,然后伸手指着一排雕花长窗,说道:“那人有两次就在窗前出现,我怀疑他是从窗外潜入的,所以这排长窗就一直没有关过。” 束小蕙走了过去,正在细心察看,峡主夫人接着又向一座紫檀花架指了指道:“最近一次,他是在花架前出现的……” 那花架就在卧室左侧,她话声未落,突然身形一闪,奇快无比的掀帘而入! 柳凌波娇叱一声,一掌朝她身后劈去。 欧老头同时洪喝一声,正待纵身扑起! 束小蕙摇摇手道:“她逃不走的,还是由我替大家带路。”说完,当先朝屋中走去。 这间卧室,玉镜香奁,绣帐锦墩,布置得有如皇宫一般,人入其中,当真目迷五色,但那还有峡主夫人的影子? 陆绮跌足道: “真被她逃走了。” 束小蕙举步走了过去,目注白玉镜台,双眉微颦,自言自语的道:“她怎会自投死路呢?” 柳凌波、薛飞霜等人听她这般说法,心中正感诧异,只见束小蕙伸手在镜台上轻轻一推,但听一阵轧轧轻震,那镜台忽然移了开来,露出一道窄门。 就在此时,突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从窄门中翻跌出来,踣地不起。 那人正是妖艳绝伦的峡主夫人,只见她脸如纸灰,娇躯不住的痉攀,嘶声说道:“这是他……教我……危急时……逃走的……我……上了当……” 话声渐渐微弱下去,敢情是中了剧毒暗器,已经没有救了!” 柳凌波道:“此人这般布置,那是怕她泄漏机密,早已存心杀她灭口的了。” 陆绮道:“咱们要不要进去?” 束小蕙摇摇头道: “这是死路。” 柳凌波道:“束家妹子,我想这幕后之人,一定也是藏身于此,你找找还有别的通路么?” 束小蕙双目微蹙,似欲张口说话,但又忍了下去。 所有的人全都注意着束小蕙的举动,因为只有她才能找出此屋的机关布置来。 柳凌波跟在她的身后,只觉束小蕙进入此室之后,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心中暗暗纳罕,但又不好追问。 束小蕙停了一停,才道: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我非把他找出不可。” 话声一落,伸手把镜台推复原状,缓缓在镜台前坐下,随手打开镜奁,在铜镜四周,仔细摸索。显然这铜镜四周,有着控制机关的枢纽,大家全神贯注,谁也没有作声。 过了片刻,但听“嗒”的一声,那面铜镜突然被她打开,里面现出一个壁穴。 束小蕙一脸惊奇之色,伸手在壁穴中摸了一下,徐徐说道:“这里面的机关和开启之法,我只凭记意施为,也许会有凶险,大家还是退后些好……” 谈话之间,突闻得一阵轧轧之声,起自地底,那靠壁放着的白玉镜台,突然向下沉落,瞬息不见。石壁间却突然现出了一座门户。众人因束小蕙早有警告,纷纷退让开去。 束小蕙在镜台下沉之际,也已经闪身退出了七八尺远。就在那门户初现,突然寒芒迸射,一片毒针,由门口喷射出去! 那毒针不但数量极多,而且像扇面般洒开,力道强劲,足足射出八尺来远,才纷纷落地。 柳凌波目光一转,但见地上毒针不下千支,心头暗暗惊骇,忖道:“束家妹子对此处的机关布置,似是极为熟悉!” 束小蕙行近门口,探首望去,只见一道石极,直向下面通去,这就口头道:“我们可以下去了。”举步直向下面行去。 柳凌波、薛飞霜等人,紧随束小蕙身后,相继而下。一行人拾级而下,约摸下了十来丈深,石级始尽,束小蕙打亮火摺子,顺着通道行去。 又走了十余丈,眼前地势忽然开阔,四周约有十来丈见方,迎面一座石洞,敞开着两扇青石洞门。 门上还钩了六个金字横额,那是: “武林一统之宫。” 薛飞霜冷哼道: “此人好大的口气!” 甘瘤子大笑道: “咱们这回总算找到正主了。” 毕知明沉沉吟道:“此人既有一统武林的雄心,何以要躲在地底之下?” 柳凌波回头道: “大概他自认为时机还未成熟。” 束小蕙道:“咱们进入这石洞之后,可能遇上恶毒机关,也可能随时遇上强敌的袭击。” 欧老头笑道:“姑娘对机关消息这门学问,已得主人不传之秘,谅他也高不过咱们主人,至于强敌袭击,哈哈,就凭咱们这一行人,纵然遇上了天下一等一的劲旅,又何惧之有?” 束小蕙摇摇头道: “从这一路上的机关布置看来,此人之能,只怕不在我爸之下呢!” 话声一落,从身边拔出短剑,一手持着火摺子,举步朝洞中走人。 欧老头怕她有失,一侧身紧随着束小蕙身后行去。柳凌波、薛飞霜、陆绮等人也鱼贯跟进。 大家心知进入此洞,随时可以遇上强敌施袭,是以行动之间,十分小心,每人之间,都保持了一段距离,缓缓而行。 入洞数丈,当前横着一道光滑如镜的石屏风,屏上钩了四个笆斗大的金字。“擅入者死”。 绕过石屏,就是一条宽阔的通道,通道两边壁上各点燃着一盏琉璃灯,灯光照射,因两侧都是光滑石壁,地上也极为光滑,看去就显得十分明亮。 束小蕙走了一段路,仍不见丝毫动静,不禁回头道:“柳姐姐,这情形有些不对。” 柳凌波道:“你可是觉得武林一统之宫,应该有森严守衙么?” 束小蕙点点头道: “是啊!这里怎会连一点埋伏也没有呢?”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转弯之处,但见人影一闪,一道刀光,呼的一声,朝束小蕙当头劈下! 那是一柄沉猛绝伦的大斫刀,束小蕙仓淬之间,毫不思索的举剑往上架去。只听“呛” 的一声,大斫刀经宝剑撩过,削成了两截,半截刀尖,被磕飞出去。 但那人手上剩下的半截大刀,依然随势直落,丝毫不曾停留,快得有如电光一般,这一刀要是被劈中了,非把束小蕙劈个两半不可。 欧老头睹状大惊,凌空拍出一掌,一团掌风,硬生生把那大斫刀的铁柄,震的弯了过去。 束小蕙一挺手中长剑,刺进了那人胸膛,那知宝剑还未抽出,那人居然拖着一柄被震弯的大刀,左手一拳击了过来。 欧老头没待对方击到,又是一掌劈了过去,但听“喀”的一声,那人被震成粉粹,迅快朝壁角间退了下去。 束小蕙惊咦一声道: “这是木头人,唉,他这一退回原处,定然已经向里面发出警号了。” 柳凌波道:“咱们进入此洞,只怕里面早已知道了。” 束小蕙道:“不,咱们这一路上只要先削断消息,里面就虚实不明了。” 话声一落,纵身朝前掠去。 这条通道,如今每隔丈余,就要转一个弯,每个转弯角上,都埋伏着一两个木人,有的人手持刀剑,有的人手持匣弩,当然还有更恶毒的暗器。 但束小蕙是南海掌门人的掌上明珠,自小就学会机关消息这门学问,她一路领先,仗着手上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没待木头人发动,就把消息挑断。 一会工夫,差不多转了几十个弯。 欧老头忍不住道:“好家伙,这条路上,竟然安置了这许多木头人。” 束小蕙笑道:“欧伯伯,莫要小觑了木头人,只要你没削断他们消息,就是刺上几剑也不会后退,可比真人还要厉害的多。 柳凌波道:“若非妹子识得机关布置,这些木头人,真还不易对付。” 束小蕙笑道:“现在没有啦,一共七十二弯,全给我挑断了,只有在遇上第一个木头人的时候,让他退回原位,传出警号,此后机关都没有发动,也许里面的人,还当咱们已经遇伏了呢。” 柳凌波道:“兵贵神速,咱们出其不意,突入重地,才能一举把他擒下。” 她说话之时,已向后面的人,打了暗号,要大家加快脚步。” 这时走在前面的束小蕙、欧老头、柳凌波、薛飞霜、陆绮等人,已经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门前面。 四盏黄竣宫灯,垂着金色流苏,看去甚是气派。 两扇官门之内、玉砌丹墀,布置堂皇,此时正有两名宫装使女,手执玉拂,踏着细碎莲步,缓缓从廊上走过。 欧老头闪身跃人宫门,洪声喝道: “快叫你们主子出来。” 那两个宫装使女似是未料到会有人混入此地,不禁呆的一呆,急急朝后进跃退,一闪而没。 就这一瞬之间,便听一阵当当钟鸣,迎面一座大厅前面,金影连闪,现出九名金衣女郎。 这九人一式头梳宫髻,舍缀明珠,身穿窄腰金色劲装,足登金色弓鞋,每人手上抱着一支金光灿烂的长剑,按九官方位而立。 这时后面的人也已跟着跨进宫门,大家方自一怔之际,但听砰然一声,两扇宫门同时合了起来。 束小蕙身躯一阵颤动,向后连退两步,惊呼道:“金九宫阵……” 柳凌波见她神色有异,不知这“金九宫阵”究有如何厉害?忙道:“金九宫阵可是很厉害么?” 束小蕙一个身子突然向韦宗方怀中倒去,口中低声道:“快抱住我……” 只听大厅上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欧桓,你好大的胆子!” 大家循声望去,但见大厅正中,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金袍人,此人竟然谁也没有见过! 欧老头怔的一怔,忽然扑的一声跪了下去,叩头道:“老奴役想到会是主人,老奴该死……” 这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金袍人竟然会是南海门的掌门人束守谨! 金袍人冷冷一哼道: “就是你和小丫头,坏了老夫之事。” 柳凌波恍然大悟,心想难怪柬家妹子在打开玉镜台之时,神色就有些异样,敢情她早就看出此间的布置埋伏,出自他们南海门的秘传了,心中想着,只听金袍人厉声喝道:“蕙儿过来。” 束小蕙把头埋在韦宗方怀里,只作不闻。 金袍人怒哼道:“小丫头,为父拼着失女之痛,也要把他们尽数除去……” 柳凌波这才知道束小蕙倒入韦宗方怀中之意,闻言冷冷说道:“你倒真是铁石心肠之人。” 毕知明大笑道: “凭他区区阵仗,也未必能伤得了咱们。” 金袍人嘿然道:“尔等纵然武功盖世,但老夫只需举手之劳……” 只听束小蕙哭道:“爹啊,你一心只想争霸武林,难道忘了娘临终时,你答应要好好看待女儿的话了?” 金袍人听的脸色一变,神情之间,略现凄容。 只听束小蕙接着又哭叫道: “娘啊,女儿就要死在爹亲手布置的恶毒陷阱中了,女儿就可以回到娘身边来了……” 她哭声凄楚,听的金袍人脸色再变,望了束小蕙一眼,仰天长叹一声道:“为父十年心血,全毁在你手里了。”说到这里,右手一摆,两扇已闭的宫门,豁然开启,抬目道:“诸位可以走了,老夫即日携女返回南海,咱们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消。” 毕知明朗笑道:“你倒说得轻松,许多人被你降龙指迷失心神,一走岂能了事?” 金袍人道:“老夫容你们生高此地,已是便宜,许多入迷失心神,与老夫何干!” 薛飞霜冷笑道: “你当我们怕了你么?” 陆绮手中钧竿一振,叫道:“薛姐姐,不用和他多说,还是让我钓他出来……” 甘瘤子道: “三师妹,不可惹事。” 束小蕙道:“爹啊。你老人家若是还疼女儿,那就替所有迷失心神的人治疗好吧!” 她偎在韦宗方身边,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金袍人目光如炬,注视了韦宗方一眼,问道:“蕙儿,这小子是谁?” 束小蕙道:“他叫韦宗方,他几次救了女儿的性命……” 金袍人口齿微动,正待开口,只见宫门走进一簇人来,当前一个是身穿锦袍,腰悬金穗长剑的伟岸老人。 他身后跟着三人,佩紫穗长剑的是万剑会内府总管金手如来樊公朴,佩红穗长剑的是红穗总管宫天仇,佩白穗长剑的是白穗总管云里飞陆云霖。 薛飞霜一眼瞧到锦袍老人,口中叫了声道:“爹”,慌忙奔了过去。 锦袍老人一手携着薛飞霜,朝金袍人呵呵一阵笑道:“束老哥用尽计谋,大概就是为了对付老朽父女吧?” 这人用不着说正是薛飞霜的父亲,威震江湖,而从没有在江湖上露过脸的万剑会主了。 金袍人束守谨仰天一声长笑,道: “薛兄果然赶来了,不过你已经来迟一步,兄弟答应不再和你们中原武林为敌了。” 红穗总管宫天仇一眼瞧到毕知明,不觉失声道:“毕二弟,你也在这里,玮儿呢?可是失陷在这里么?” 毕知明身子一震,张目怔道: “你……是大……嫂?” 宫天仇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同时也摘下了英雄中,原来万剑会的红穗总管,竟然是一个四十来岁一头花白头发的中年妇人,她虽然脸颊上添了不少皱纹,但却和韦宗方生得极像。 薛飞霜睁大眼睛,抬头问道: “宫总管就是韦大哥的娘么?” 万剑会主含笑点头道: “方大娘正是韦少侠的生身之母。” 毕知明朝韦宗方一指,道:“大嫂,玮儿就在此地,只是他神智被迷……” 方大娘(红穗总管宫天仇)目蕴泪光,问道:“那是被……姓束的下了迷药?” 这时欧老头早已悄俏的指着韦宗方,向束守谨低声说了几句。 束守谨两道寒电般的目光,只是朝韦宗方身上打量,不住的点头,方大娘喝声出口,束守谨呵呵一笑,拱手道: “这位大概就是韦少侠的令堂了吧,韦少位神智受迷,只是闭了一处经穴,此事包在老朽身上,只是老朽有一件事,想和大嫂商量。” 方大娘道: “什么事?” 束守谨道:“老朽只有一女,据闻和令郎颇为情投意合,老朽之意,想把小女许配令郎,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他此话一出,薛飞霜、陆绮,还有辣手云英张曼、和龙香君四位姑娘,脸色全都变了! 万剑会主大笑道:“这回朱兄迟了一步了,兄弟早已和方大嫂讲好,小女飞霜许配了韦少剑。” 束守谨道:“很好,那你就把女儿去嫁一个白痴好了,蕙儿,咱们走……” 束小蕙依然拉着韦宗方不放哭道:“爹……” 柬守谨怒声道: “蕙儿,凭束守谨的女儿,岂能嫁人为妾?” 甘瘤子大笑道:“束大侠也是武林中人,何用拘泥世俗之见,在下三妹还是天山天池钧叟的记名弟子,在下却想和方夫人商量,效三女同归呢,你还是快替韦兄弟解了穴道吧!” 束守谨看看束小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低垂粉颈,满脸羞红,但依然紧紧依在韦宗方身边,看来非他不嫁,不禁摇摇头,道: “好吧,就这么办了。” 说完,走到韦宗方身边,伸手在他脑后轻轻拍了一掌。 柳凌波连忙取出毒手天王迷神丹的解药,让韦宗方服下,甘瘤子扶他在地上坐下。 柳凌波道:“束大侠,还有许多被降龙指迷失心神的人……” 束守谨道:“老夫既答应了,自会替他们全数解除,欧大佬,你替我到外面去一趟,把他们全数解了。” 说完,嘴皮微动,把解穴诀窍告诉了欧老头。 欧老头领命而去,束守谨又替卓九妹解了穴道,柳凌波也喂她服了解药。 束守谨又从身边取出一包解药,授给了鸠磐婆师徒。 龙香君眼看双方业已化干戈为玉帛,只觉自己孤身无援,一时不觉心头大愉,哭道: “我爹被你们害死了,究竟要找谁呢?” 束守谨道:“姑娘可是龙在天的女儿么?令尊死在铜夫人之手,可说是怨怨相报,此仇应该已经算清了。” 龙香君哭道: “我要报仇……” 束守谨叹了一口气道: “姑娘总该知道,当年毒沙峡真正的主人,原是九毒神君,后来毒剑谷胤从南海逃口,觊觎毒沙峡基业,杀了九毒神君,自称毒沙峡主,他那一身黑袍,手持竹杖,扮的正是九毒神君。 那知他延揽四毒天王,竞被毒手天王龙在天依样葫芦,毒死谷胤,由姑娘扮演毒沙峡主。前面大厅上,身穿黑袍的,就是昔年九毒神君之徒自号九毒教主,他寻来毒沙峡,旨在替师报仇,恢复旧业。另一个铜夫人,就是毒剑谷胤的女儿,是找毒手天王报雪父仇来的。 他们四人在厅上各使独门剧毒,中毒而死,也可以说是被对方杀死的,这笔怨怨相报,业已了清,姑娘父仇,自然不用报了。” 龙香君道:“你呢?明明你是暗中主持的人,你倒推的干净。” 束守谨目光朝大家一转,笑道:“姑娘错了,这是误会,也许在场诸位,都没弄清楚此中因果,毒手天王龙在天在十年前为了扩张势力,聘请鸠磐婆出山作为他的靠山,另外开启此谷,名为新毒沙峡。 那时老朽正好微服前来中原,无意遇上龙在天,老朽精于机关消息,就替他规划此谷布置,同时也建了这座地底宫室。 那龙在天另辟此谷的目的,一方面就是暗恋一个江湖卖解女子,就是后来的峡主夫人。 老朽南海门和万剑会有不解之仇,因此利用机关隧道,收服此女,传以武功,控制鸠磐婆,也控制了龙在天,唉,苍天不从老夫之愿,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说话之时,韦宗方、卓九妹两人同时醒转。 方大娘一把搂着韦宗方哭道:“孩子,你醒过来了?可怜娘已经有十五年没见你的面了。” 韦宗方方自一怔,毕知明忙道: “玮儿,这就是你生身之母了。” 韦宗方叫道: “娘,你老人家可知爸的下落么?” 束守谨接口道: “贤婿不用悲伤,铜夫人临死之时,在前厅大理石茶几上,留下遣言,叮嘱贤婿到从前去过的地方去迎接令尊,老夫这里还有一颗‘一元复始丹’专解奇毒,可为令尊疗毒之用。” 韦宗方双手接过,一面说道:“娘,我们快去大雁门山接爹去吧!” 方大娘含泪笑道: “孩子,你还不先拜见过两位岳父。” 韦宗方呼的俊脸通红,朝万剑会主、束守谨两人恭敬的拜了几拜。 两人瞧着乘龙快婿,只乐的呵呵大笑。 正说之间,欧老头、青穗总管、慕容修、天寄予、张君恺、沙天佑和驾前三侍等人也走了进来。 大家听说韦宗方订亲之事,纷纷道贺。同时也商量毒沙峡仍由龙香君主持。龙香君坚决不肯,她要随同薛飞霜、束、小蕙、陆绮、辣手云英张曼等众姐妹作伴,当然小姑娘另有她的心事。 韦宗方正式恢复了他的本名方玮。即日陪同老母赶往大雁门山。 白衣大侠方天仁,服了南海门的解毒灵丹,身上余毒一清,神志自然清爽了,父子夫妇劫后重逢,恍如隔世。 回到浦江故宅,接下来就是束守谨、万剑会主亲送女儿完姻,甘瘤子、柳凌波也护送三师妹陆绮前来。 这是一场大喜事,本书也就在这场喜事中结束。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