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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铃》
引子
手机在黑暗里发着绿色的微光,上面清楚地显示着“22:20”。
走廊近了,只要再拐两个弯,就可以到宿舍门口了。
那个女人跑得飞快,汗水早就糊住了她的眼睛,高跟鞋已经不知道踢飞到哪里。她打扮时尚,身材火爆,短短的裙子刚好包住结实的臀部,黑色的低胸衬衣已经歪到一边。
这个夜里,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了,而她的目的地就是那间306宿舍。
闯进宿舍,幸好门没有锁,她推开门,宿舍里空无一人,被子都铺得很平,没有灯却能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得很清楚。
低头再看一下手机。
“22:25”。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往靠窗的床边扑去,人重重地撞到床上。顾不上疼,她发疯一样地把被子往地上一丢。
木床板是一整块,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拉开,可是,她却拼命地扯下来,“咣当”一声巨响,连同床板被扳到一边,门也像是被风给吹关了。
世界是那么的静。女人怔住了,她看着面前这张高校最常见的普通上下铺铁床,和任何的铁床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女人趴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念着一个单调的音节。如果有人能仔细听,就会听出她是在说:“在哪里?”
她跪着,一寸寸地摸着那个铁床,光滑的指腹,像一条银鱼的肚子,在沙石上狠狠地磨擦。
有血渗出来,却一点也不疼。灯光从窗户那里透进来,一个个亮点,像无数双眼睛在偷窥着她。
她再一看时间:“22:29”,她疯狂地将手机丢在一边,整个人趴到了床上。
她用的是打火机,明亮的火光可以照到更多地方。
铁床是四方的铁架,上面横着三根铁条,她从床上一根根的铁条反99lib?面看过去。
火光一抖,她凑了上去。
在放枕头的那根铁条的反面,她看到,有一层密密麻麻的指甲,那苍白又结实的人指甲像是从铁条里生长出来的,一片片地排列着,已经长满了一层铁条,还有往上藏书网蔓延的意思。
那指甲如此的密集,像穿山甲的壳一样,在火光下聚着无数的光点,像是眼睛里的瞳孔反射出的光线。
那光点像是无数的眼睛在看着女人,女人却没有退缩,忙从包里摸去,刚刚摸到包口,却听到奇怪的铃声响起。
“22:30”。
手机里响起了奇怪的铃声,像是被谁给定了时。女人不再动,她趴在床下面,一动也不动。
她抬头去看,突然感觉到刚刚进来还空荡的床上,那平铺的被子里已经睡满了人。
而且那些人现在已经被这个铃声吵醒,她们正要起来。
女人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浑身因为恐怖而在轻轻地颤抖。
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抽空床板的头顶的床上,正有人起床坐起来的声音。
空寂的宿舍里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她们都站定在女人躲着的床边。
许久。
有指甲轻轻地从耳边划下来,温柔地划下耳垂。
手机上的时间依然是:“22:30”。
整个世界已经死寂。
第一章 相亲
人生最悲惨的两件事情,据说是爱好变职业,相亲遇传销。这两件事情,颜茴总算是都凑齐了。
她在那个咖啡馆里坐立不安,像得了难言之病,扭动着屁股,摆出很多不同的姿态对着蛋糕对面的那个男人。
在他口沫横飞的扫射下,那个蛋糕已经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其实,像你这样99lib.高贵又充满时尚气息的女人,一定会明白这一种全新的销售模式。这种模式在国内因为刚刚引进,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但在国外已经发展了很多年,还得到了英国女王的认证。”
颜茴惊讶地想,这帮人不就是一传销吗?连英国女王都不放过,她那把年龄能认证什么,认证这种新型卫生巾实在是充满了科学的基因?
那个相亲的男人长得非常精英,小眼睛上戴着无边的眼镜,阳光下发出狂热的闪闪光芒。
颜茴听到他说:“你看这个蓝芯,这可是卫生巾的CPU中央处理器,吸引量是普通的十倍,这种技术的保密程度和可口可乐的配方一样绝密。”
终于,咖啡馆里那个已经趴在吧台后都要睡着的服务员,听到这个下午唯一的一桌客人中的那个女子站了起来,大声地叫道:“买单。”
颜茴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做卫生巾传销的相亲精英男,一字一句地说:“买单,他付钱。”
颜茴把那个精英男甩到了咖啡馆里,冲到了街头。
于是路人看到一个剪着碎发的女子,化着精致的妆,半长不短的头发贴着头皮,让她有一点男孩似的调皮,她踩着一双九厘米的高跟鞋,穿着一套很淑女的精致套裙,不伦不类地走得飞快。
“贝拉拉,我都听你的,专程去购了一套看起来很温柔的裙子,为了让我看起来更高一点,还穿了最高的高跟鞋。我也没有对他说摇滚,说艺术,说文学,我根本没来得及发挥,他就和我说了三个小时的卫生巾。我现在已经是卫生巾权威了,你知道蝶形和弧形的本质区别吗?”
“……喂,贝拉拉,你说什么?我这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会没有人要?会变成剩女?怎么可能,追我的人都排到了月球……”
颜茴在发泄了一条街之后,再挂上电话,一回头,才发现路人纷纷侧目,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颜茴吐了吐舌头,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立即跑了。
颜茴这场相亲,是从前的同居密友贝拉拉介绍的。
贝拉拉之前暗示自己已经到了需要更改同居对象性别的年龄了。颜茴开始一直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贝拉拉其实就是年龄大了,开始发春了,想和男友同居了。
于是,颜茴就一个人灰溜溜地搬家了。
贝拉拉一直都心存内疚,便四处张罗着帮颜茴相亲,本着“宁可相错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连这种卫生巾精英男有时也会误介绍。
贝拉拉最后说:“行了,别叫了,你有一个快递,不知道是谁寄来的,看样子还不知道你搬家了。东西在我屋里放着,你自己去取,我还在上班。”
颜茴只好自己去了曾和贝拉拉同居的家。密友总归要让出位置给男人,重色轻友是人之常情,但贝拉拉却一直没有换锁,意思是颜茴永远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来。
这个城市里最温暖的一个归港。颜茴站在屋子里,虽然家具换了不少,布艺沙发也换新了,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满着爱。在放着两根一样款式却不同色的牙刷上,在并排的两个心形水杯上,在床头那个长长的双人枕上,而自己和贝拉拉的合影,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两个女子坐在海边,望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阳光下的眼角都弯成了月牙儿。
颜茴笑了笑,在贝拉拉指定的地方找出了还没有拆封的快递件。是一个小盒子,摇了摇,里面有东西撞得啪啪响。颜茴想找一个剪刀拆开来,寄件人的地址写得很潦草,根本无法看清楚。
难道还有人暗恋我多年,给我送来初恋的礼物?颜茴又开始做白日梦了。她装出很无奈的样子,双手做扇子样扇了扇,不是我的错,都是春天惹的祸。
颜茴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伸出手去,拿起茶几上果盘里的刀。
快递的盒子包装得很严实,被胶带缠成死死的一团。颜茴拿着那把瑞士军工刀,刀口锋利得几乎可以吹毛断发。
用这种刀削水果,贝拉拉的男友果然很MAN。
颜茴笑了笑,拿起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割胶带。因为很专心,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和刀割胶带的沙沙声。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来,那声音似笑非笑,像是敲门声,又像是有人在打鼓,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虽然不大,但还是让高度专心的颜茴抖了一下。
那刀突然歪了一下,划到了颜茴的手指上,鲜红的血立马从指头流出,看得人刺目惊心。
颜茴捂着流血的手指,忙跑去找创可贴。幸好贝拉拉没有把药箱乱放,找出创可贴单手用牙咬着给贴上了,幸好伤口不深。
等做完这些后,刚刚那个让她手指流血的声音又不响了。颜茴差点气炸了,那其实是她的手机铃声。这个铃声是刚从网上下载的,那个似笑非笑像是人敲门又像是打鼓的声音,其实是一个英国乐手的非主流音乐创意。
为什么昨天晚上感觉还很有个性,今天就被吓得割了手,颜茴没有反省自己的过错,她把手指受伤一味地怪罪到让铃声响起的人身上。
她怒气冲冲地回拨了过去,不管是哪路神仙,让自己受伤都是不可原谅的。
手机那边的声音比她的还要大:“那个破烂中年大妈穿个围裙,就是你的创意?”
“什么?”颜茴完全蒙掉了。
“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都是懒羊羊的食物吗?”
“啊!”颜茴那张无辜被迫张到了极限的嘴。
“就凭你这种小学生水平,也敢专职?”电话那边的声音终于确定了,是个男人的声音。如果不听内容光听音质,一定会以为是电台午夜悄悄话节目的男主持。
但是,颜茴现在却被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气得要爆肺了。
“大叔,你谁啊?你老年痴呆打错电话了吧?”
刘岩在电话这边也被震到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叫过他大叔,很多女人看到他都是双眼冒出心形的气泡,都恨不得冲上来要签名。
虽然,他只是一个充满潜力还没有出名的恐怖小说作者。
但是,他投给《夜惊》杂志的那个 href='1411/im'>《厨房》的稿子,怎么也不用画那么丑的一幅画在里面吧,一个中年大娘穿着围裙想干什么?那个画手肯定一眼也没有看过内容,所以才会画出这么不符合原著的作品来。
于是,他搞到了画手的电话,直接打过来开骂,却没有想到,还没有接通就已经害得颜茴手上挨了一刀。
颜茴算是遇到了克星,等弄清楚原因之后,只能是无言。
她多年前爱好画画,没想到当自己的爱好变成职业之后,会遇到这么多无奈的事情,连作者都会打电话来指责她画得不好。
“大叔,如果我画得烂的话,也是因为你的作品只配用这种画。”
颜茴把电话一挂,直接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气鼓鼓地坐着。因为实在太生气了,所以她看桌子的时候都无视地穿过了桌子,而投入到自己在墙角画圈圈诅咒那个怪作者大叔的想象中。
“大叔,我要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
颜茴在这种意念中,仍不忘把那个快递来的小盒子给打开。好奇心实在是可以战胜一切的,包括这种非杀父戴天之仇。
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塞着几团报纸,抽出来一看,居然是《中国法制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报上有很多小花边新闻,什么失足少年偷东西巧遇亲生父母,网吧里男扮女装抢劫网友,这些地摊小消息吸引了颜茴,她顺手就拿起来看了,完全不顾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很多女人喜欢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因为从某个角落里翻出一本感兴趣的杂志,然后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完全不管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于是房间比没清理前还要乱。
颜茴很典型的就是这一种。
几张报纸看完,已经到了黄昏。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正是点灯的时候,颜茴却懒得去找开关,拿起盒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借着黄昏那点余凉的光。
她怔住了,过了很久后才反应过来,她突然把那个盒子丢得老远。
颜茴马上拿起了手机,第一个反应就是找贝拉拉。
倒霉的贝拉拉正在城里最小资的西餐厅里吃一天中最悠闲的晚餐,对面是她心爱的男友展峰,他们在优美的背景音乐里拿起了刀叉,相视微笑,摆出一副上流社会贵妇和情人一起约会的架势,穿着雪白制服的侍者衣服笔挺,用温柔的眼神环顾四方。在这个时候一切破坏情调的事情都应该被封杀,包括颜茴的电话。
贝拉拉一看手机上是颜茴的号码,立马就把手机给关机了。
约会时间接她的电话,会把这一场精心准备的约会给完全破坏掉。贝拉拉也不是没有试过在月色朦胧时分,自己和展峰要接吻未接吻的温情时刻,接了颜茴的电话,下场就是展峰吃惊地看着贝拉拉和颜茴对骂谁的奶子更小,那个吃惊的表情,贝拉拉到现在还深以为耻。
约会的时候,颜茴被自动忽略,这个原则是贝拉拉人生中不多的坚持事项之一。
于是,颜茴知道自己又被重色轻友的贝拉拉给忘记了,她气得都要发疯了,顺手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对着电话那边说:“大叔,是不是你给我送的快递?”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正躺在床上睡成了一个“大”字型,眼睛根本没有睁开,他下意识地接通了手机。
“嗯!”刘岩根本没听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是听到了手机响,然后迷糊地拿了起来。
接着,他听到一阵类似于刮玻璃的尖叫,以及一个悍妇愤怒的叫骂,他被吵得非常不爽,把手机一丢,又翻身睡过去了。
颜茴拿着小盒子,心里燃烧着杀人的愤怒。面对这些残酷的人生,她除了直面惨痛的鲜血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她换了一种腔调,又打出了一个电话:“猫猫亲爱的,你现在在网上吗?嗯,那个,我和你打听一个作者,就是写 href='1411/im'>《厨房》的作者,我给画图的那个,他的文采真的很好,我好欣赏他,你一定要介绍他给我认识。”
手机这边的颜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才能把话说下去:“什么,和我一个城市,那真是太好了。我不知道是哪个地址,什么,城市山水,我也住在那里,真的,我刚搬过去的。3栋2单元304房,嗯,那我可以和他装成是偶遇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我们要是成了,你就是我的红娘……”
手机那边传来非常八卦的笑声,对于这种才子佳人互生爱慕,然后女主角又心生诡计去勾引男主角的故事,猫猫编辑恨不能亲自去看看,她心满意足地挂了手机。
却不知手机这边的颜茴脸上正露出十分诡异的微笑,手掌慢慢打开,再紧紧地合上,做出要掌握全世界的阴险女魔头的手势。
慢着,手指痛,不要这么用力,伤口又裂开了。
夜幕下,只见一个女人捧着自己的手指头,腋下夹着一个小盒子,在马路边上拦出租车。
颜茴坚持在路边当吸尘器,呼吸汽车的尾气,等到天全黑才拦到一部出租车,直奔城市山水。
“大叔,你等着吧!我要把这个盒子塞到你的屁股里,你还是保佑自己是小受吧,这样不会太痛苦。”
颜茴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车就停了,司机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到了,给钱。”
颜茴在心里痛骂道:“这样也行,你怎么不去抢?”
刘岩在床上睡得正香,一般情况下打雷他都不会醒,但这个敲门声实在是太强悍了,打雷能没事一打就是半小时吗?而且边打还边有女人尖叫:“开门,你快开门。”
睡梦中的刘岩不好受,敲门的颜茴也不好受,左右邻居不停有人伸出头来看她,她只能换一个可怜的表情:“你快开门,不要抛弃我,你个负心人。”
她只有用这样的台词,才能让人家不把她给丢出去,而且还充满同情地看这出免费抛弃大戏。
就在颜茴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门终于开了。刘岩半闭着眼,看着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个能把自己从睡梦中吵醒的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看清楚了,是一个短发大眼睛嘴藏书网巴还气鼓鼓的女人。
“大娘,你有什么事?”睡得很香的人被吵醒后,一般都会有杀人放火之心。
颜茴看到那个房间的门开了,刹那间,她居然想到十年前她在网吧里玩暗黑破坏神游戏,那时的网速奇破,机子暴烂,忠心的她守着自己能登陆游戏看界面一看就是半小时,当成功登陆时,就会传来一阵很浑厚的交响乐加上一扇光明之门被打开的声音,她确实很得意,证明这个世界还没有她敲不开的门。
她生怕门又被关上,还没有看清里面,就闪了进去。
旁边正在那里偷看大戏的八卦邻居们,马上大跌眼镜,这女人好奔放啊,那个男人没有穿衣服她就直接扑了上去。
可惜门被关了,不然就是免费的视频小电影、真人秀,那个八卦眼镜男邻居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想道,话说刚刚敲门的那个女人,长得还真不错,虽然敲门一个小时真的很吵人,但那双大大的眼睛,真是很销魂、很迷人。
颜茴进了房间之后,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她很坚定地敲开了一个全身赤裸、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的男人的房间,而且还钻了进来。
这个时候除了更强大的御姐气场来镇定心神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叔,东西是你送的?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秀身材?”颜茴拿出了盒子,顺便装出很淡定完全不吃惊的样子,指了指对面男人的身子。
刘岩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现在是在说,我睡觉的时候,你钻到我的房间里来,然后你再指责我穿得不多?大娘,你是哪位?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我就是你刚刚打电话说我画了一幅绝世好画送给你的人。”
“嗯?”刘岩来了精神,看了这个女子一眼,“怪不得那个中年大娘穿围裙会是那种效果,原来是你的自画像。”
“就算是我把你的作品画丑了,你也不用那么无耻,给我送这种东西吧?”
颜茴把盒子丢到他身上,正好砸中他胸前的红色小点,疼得他捂着胸口骂道:“你这个女人真有问题,我至于暗恋你给你送礼物吗?”
“是你刚刚说是你送的,现在不承认了?”
“刚才?刚才什么?我在睡觉,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楚。”
颜茴气极了,她把那个盒子“刷”的一下撕开,拿出里面的东西,问道:“你说,这个东西是不是你送的?”
刘岩这个时候算是真正清醒了,定睛一看,颜茴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是个很精致的艺术品。一个女人半跪着,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东西。
怪不得颜茴会这么生气,这个精美的艺术品女人手里捧着的是一个钟,如果有人快递一个钟给你,估计是人都会发狂,不管那个钟有多漂亮。
颜茴用手使劲地摇着那个钟,问道:“我和别人都无怨无仇的,再说了,就这么巧,我收到这个快递,你就给我打电话,不是你送的是谁送的?”
“大娘,你有没有头脑,快递的时间和我打给你电话的时间要差很多天。我是今天才收到的样刊,在这之前,我怎么会知道有这么差劲的画手存在。”刘岩对颜茴没有兴趣,不过却对那个钟很感兴趣。他喜欢收集艺术品,虽然欣赏能力有限,但不代表没有艺术追求。
对这个钟感兴趣是因为那个半跪着的低头女人,不仅造型独特,而且用材也很精致特别,先不说那雕工怎么自然,怎么浑然一体,单是这种材质,晶莹洁白,泛着透明的光泽,让人看一眼就爱不释手。
颜茴一想,也许真的不是面前这个男人送的,贝拉拉都说了,快递好..久了,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画那个倒霉的画,但她又实在想不到有谁能给她送这么个钟来。“送钟,送终”,这不是诅咒自己早点死吗?
她自问也没有做过挖人墙脚、抢人男友、毁人容貌、打人孩子的事啊,而且她的职业也不用和同事有什么商战之类的高情商冲突,怎么会有人给自己送这个东西呢?就在颜茴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刘岩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一下子变得温情脉脉,讨好地坐在颜茴旁边。颜茴防备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身上没穿衣服的。”
“这,这不是还有一条内裤吗?”刘岩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全裸的,又不甘心被女人这样奚落,很镇定地拉了拉自己的内裤。
那是一条纯棉的白色内裤,牌子不明,但是非常白非常纯棉,也就意味着非常透明,而且好像还小了一码。
刘岩现在完全一副脱衣舞男的装扮,很是卖弄色情地看着颜茴。颜茴回过神来,皱了皱眉,拿着钟有些嫌恶地要走。
刘岩却一手堵在门口,对着她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里又不是菜场,你总得给我一点好处吧。”
颜茴有一点紧张,背后发麻。她曾听过澳大利亚有一个非常销畅的恐怖小说家,把自己的女友给分尸放在冰箱里的故事。她一直认为写恐怖小说的人,肯定多少有一点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要是一样,为什么要写那么吓人的东西呢?
难道说,这个男人想把自己先XX再XX,然后再分尸放进冰箱里?
正在颜茴脑子里想出一百个自救的办法时,刘岩邪笑着把脸凑了上来。颜茴这才注意到刘岩的五官长得很立体,有一点像混血儿,本来应该说是很帅,但这个时候,怎么看他怎么像是电影里的吸血帅哥,一般这种帅哥笑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天啊!为什么要我遇到这种事情,难道怪我过分美丽?
突然,刘岩伸出手来:“其实,那个钟,我想你也不要,不如我拿一百块钱,当是补偿你跑了一趟?”
颜茴正在那里为了自己的美色惹来横祸而痛悔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当场就石化了。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钟,抬起下巴说道:“收起你的臭钱,你再拦我,我就叫非礼。”
刘岩无奈地拿下手臂,遗憾地看着那个艺术品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随着那个短发女子消失在黑暗的走道里。
但是,他的心思却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颜茴走到楼下,看了看三楼亮着的灯,又看了看面前的垃圾桶,恶狠狠地把手里的女人钟给扔了进去。
“别让我知道是谁送的,让我知道了,我非杀了那家伙不可。”颜茴又恨恨地诅咒了一番。虽然知道自己的诅咒没有什么用处,但至少她还是做了一件让自己出气的事情。那个家伙想要这个钟,她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不就是一百块钱吗?哼,金钱不是万能的,我又不是贪钱的人。颜茴得意地想着,感觉自己特别的了不起。
刚走了几步,手机短信来了。她看了一眼短信,然后就停住了脚步,又环顾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便装出一副要丢东西的样子,走到那个垃圾桶旁,把刚才扔进去的钟一把捡了起来,握在手里,“蹬蹬蹬”地走了。
楼上那厚厚的窗帘后面,正是微笑的刘岩,他在窗帘后看着路灯下的短发女子丢了钟,知道她使了小性子。
于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她,他有信心他的短信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
果然不出所料,她看了短信后立马回头把钟捡走了。
颜茴捧着钟,手机短信闪烁着几个字:“那个钟,五千块你卖不卖?”她是很视金钱如粪土,但是,她和钱又没有仇,如果没有人看到的话,她还是很愿意为了钱去捡起一个刚刚丢掉的钟。送她钟的人如果知道帮她挣了五千块,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颜茴得意地走了,她认为这个时候不能答应得太快,要吊一下那个恐怖大叔的胃口。
颜茴折腾了一大圈,却没有注意到,拿着钟的手指上,那创可贴上的血迹正在慢慢地消失不见,那个钟上像是有一个小嘴巴,正在一点点地吸着创可贴里的血迹。如果她现在把创可贴撕下来,她会发现,上面连一点血都没有,像一张崭新的没有用过的。
颜茴突然感觉手指一痛,像是有人咬了自己的伤口一下。这时候,手机响了,她打开包,把钟随手丢到了包里,拿出了手机。
“贝拉拉,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现在展峰走了,你又想起我了,你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情义都没有,我当年对你多好,你还说如果我是男人,你就嫁给我,现在你不嫁给我就算了,还为了男人插我几刀……好,我听你的,我马上就去找个男人嫁掉,省得你老以为我是大龄剩女。以后你别操心我了,操心你的展峰吧……”
颜茴坐在公交车上,一车的人都看着这个从上车一直说到下车的女人。
孤单的影子,像是有着太多的生命力,就算是落单,也从来不会自怜自艾。
在自己的世界里,找着自己的乐子,折腾着自己的悲喜,享受自己的精彩。
第二章 回家
小小的单身公寓,一个月要九百块钱的月租,再加上水电和日常开销,得不断拼命才能挣到自己每个月的生存费。挣到活命钱之后,再用力地画画画,给自己存嫁妆,还要用在保养、化妆和穿衣打扮上。
日子就这样过着。如果是想不开的人会问自己,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努力,有什么意义?
但是,这种“人为什么要活着”的伟大问题,就留给哲学家和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去思考吧,平常人只需要过好自己的人生,活着就好好活。
这是颜茴的世界观。所以,在这个五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你可以找到一切温馨的元素,比如手绘的超级动漫帅哥,《圣传》里的孔雀正在雪白的墙上摆着酷,书柜是颜茴自己亲手做的,用砖头在一面墙上砌了几个平行的突出的小墙面,然后把淘到的复古木板一块一块地放进去,一层是书,一层是公仔玩具,一层是碟,一层是收集来的各种艺术品。
书桌是花大价钱从宜家搬回来的,造型很别致。更重要的是,上面还有一个小花瓶,里面用七彩的花泥养着一株水仙,居然养活了。
床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复古小铁床,上面的床单都是独具匠心的棉布。床头灯就在手边,把床头灯打开就可以在小窝里看喜欢的书,听喜欢的音乐。
在这么温馨美丽的小窝里,颜茴懒懒地伸了伸手臂,把自己甩到床上。从包里翻出那个钟后,颜茴开始认真欣赏,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人送给她,而是自己在小店里看到的,就算真的卖五千块钱,她也可能会头脑发热地买下来。
因为这个钟实在太漂亮了,造型做得很逼真,虽然钟只有一本书竖起来那么高,却像是缩小版的童话公主。那个跪着的女人身上晶莹的光泽,她从前只在名贵的珍珠上看到过。颜茴以前在珠宝店里做过宣传策划,有幸接触到真正高档的珍珠,知道那种光泽不是人工可以打磨出来的。
遗憾的是,钟好像已经坏了,秒针不再动了。但凡像这样的高档工艺品,里面的指针都是手动的,根本不需要安装电池,可是那个女人雕刻得太逼真,太浑然一体,她一时又找不到手动开关的位置。
因为女人是半跪着的,所以颜茴看不清女人的脸。她躺在床上,仰面正想看个清楚时,手机又响了,颜茴只好把钟放在床头的搁板上。
打电话的是颜茴的妈妈。妈妈说了半天,颜茴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母亲做了一个梦,梦到死去多年的父亲,颜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是安静地听了很久。
睡觉的时候,颜茴想起了父亲。在她九岁那年,父亲去水库游泳,一向水性很好的他,那次却再也没能上岸。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被泡得浮肿而面目全非,怕她受刺激,大人们连最后一眼也没有让她看到。
于是,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父亲出门前的那个时刻。父亲蹲下去对她说:“你听话,我明天带你去公园坐旋转木马、看猴山,好不好?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冰棍。”
父亲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走出自家的小院门,在黄 660f." >昏的余光里对她挥了挥手。
颜茴在父亲死去很多年后,才敢去回忆那个片段,她感觉那个手势太像永别,再美的手势,配上生离死别都没有办法不凄凉。
她跟母亲一般很少提父亲,大家都想努力活得更好。如果说献给最爱的人的最好礼物,应该就是自己活得更好吧!
颜茴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母亲会这么晚了还给自己打电话说父亲,带着这个疑问,她渐渐睡着了。
颜茴的脸上挂着因为回忆而流下的泪水,那个放在床头搁板上的钟,秒针忽然跳动了一下,然后在寂静的夜里开始有节奏地走动起来,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诡异。
“滴哒,滴哒,滴哒”。
颜茴又回到了儿时的小院。梦里她曾经无数次地在小院里孤单地送别父亲,但是,总是她一个人站在小院里,看着父亲远去,却从来没等到父亲回来。
即便在梦里,父亲也从来都没有再回到小屋里。所以每次当颜茴回忆父亲,梦到这样的场景,她的心里都充满了无奈,明知道是梦,却都能预料到结果。
颜茴努力想让自己醒来的时候,却猛然听到小院的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难道是父亲回来了?她感到不可置信,父亲真的回来了吗?这是梦里还是现实?如果是梦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现实的话怎么可能她才十岁大小?
颜茴希翼地看着门口,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是父亲熟悉的笑容。
“我回来了。怎么了,小傻瓜,还在哭。你不能去水库的,太危险了。”
“爸,你……”颜茴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觉满满的话都堵在胸口,压得整个胸口都疼,眼睛也胀痛。
像是所有的委屈都已经被发泄出来:“爸!”颜茴扑到了父亲的怀里,那是温暖又熟悉的拥抱,还有强烈的心跳。
颜茴终于释怀了:“他们说你出事了。”
“怎么会,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在想什么?”父亲疼爱地笑笑。
“来,我们进屋去吃饭了。”父亲伸出宽大的手,那只手在夜色里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那样的苍白,像是在水里泡了太久,上面都已经有了皱褶。
颜茴的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提醒自己,但她又听不清楚。父亲又扭过头来说:“怎么了,还不肯去吃饭,还生气?”
颜茴一下子心就软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最微小最平实最需要的小幸福。她等了很多年了,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了,不管这次是真是假,是梦是幻,她都要去拖父亲的手,她等这个呼唤已经太久了。
父亲的脸上带着笑,可眼角的皱纹有一点像被水泡过一样,颜茴依然固执地把手伸了过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快醒来,快醒来。”
颜茴还想继续伸过去。
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快醒来,快醒来。”
颜茴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父亲却无影无踪了。这个等了多年的梦就这样破灭了,而让自己的梦破碎的,正是那个该死的钟。
她拿起钟想阻止它继续叫,它却不叫了。什么破钟,叫声不是一般的铃声,却是一个女人要死不活的重复声音:“快醒来,快醒来。”很有新意吗?为什么不设计一个脱衣女郎的声音,不是更有卖点?这么低俗讨厌,这到底是谁送的鬼东西啊?颜茴大怒,刚才那个梦实在太宝贵了,如果不是为了那五千块钱,她肯定把这个钟给扔掉了。
闹钟响起本来就是它的责任,但是,昨天她睡的时候好像这个钟也没有动,是谁定了时?颜茴想,可能是快递的过程中损坏了吧?
算了,坏就坏吧,那个恐怖大叔如果还想要这个钟的话,他自己去修吧!
颜茴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个家伙算账,就收到一个消息,小蕊的父母找她。
说到小蕊,颜茴那种气愤的心情马上被悲伤给占领了。小蕊是她大学同宿舍的好友,一直睡在她的上铺,同学四年,两人好得亲如姐妹。
可是不知为什么,小蕊大学毕业后交了个男友,失恋之后就得了抑郁症,那个时候颜茴没少去开导她,小蕊听了劝导也豁然了很多。
可没有想到,几个月前小蕊居然上吊自杀了。在她自己的小房间里,找了一个可以挂绳子的地方,只用一根健身用的跳绳就草草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当时颜茴悲痛得都快丢掉半条命了,一下子就瘦了十几斤,打击非同小可。小蕊的父母更是一夜苍老了很多bbr>,两个老人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小女儿,虽然还有两个儿子,但怎么也补不回胸口被挖掉的那块肉。
颜茴用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没想到小蕊的父母这时会打电话让她过去一趟,说是小蕊留了一些东西给她。
其实颜茴一直为小蕊走之前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半语而遗憾。小蕊走得太突然了,她总觉得小蕊无论如何应该给自己一些特别的交代。
接到小蕊父母的电话后,颜茴匆匆忙忙地去了小蕊家。
小蕊的家在一个普通的居民楼里,老式的建筑,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因为上面有两个哥哥,父母又特别疼爱她,应该说小蕊拥有的爱很多。
颜茴在路上突然想到了抑郁症这个可怕的东西,多少人死在它的手上。不管你拥有多少,只要是得了这个病,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比如说张国荣,爱他的人多了去,可是,那么多的爱,都温暖不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杀。
正在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小蕊家。小蕊的妈妈开的门,几个月不见,本来半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幸福的微笑,已经换成了让人心碎的无奈。
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颜茴本想安慰几句,但又感觉再多的安慰都显得太轻飘,在这样巨大的悲伤和打击面前,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这种感觉她有过,失去父亲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被那样的痛楚包围,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小蕊的父亲看了一眼门外,颜茴很奇怪:“怎么,还等其他人吗?”
“是的,就是和小蕊分手的那个男人,小蕊也有东西留给他。”
颜茴“哗”的一下就立得笔直,回头看过去。那个男人她一直都很恨,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小蕊什么都不说,这就是小蕊的性格,她是那种很内敛的女子,从来不把情绪和想法与人分享,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何况后来分手了,小蕊更是绝口不提这段恋情。
虽然不知道小蕊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小蕊的死,那个男人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男人是杀死小蕊的间接凶手。颜茴没办法对这个男人客气,她实在想甩他两个巴掌,不管用什么狗屁借口都好。
小蕊死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这就更让颜茴不能原谅那个负心人。小蕊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辜负别人,一定是那个男的负心,所以颜茴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现在等那个男人出现的心情,比小蕊的父母还要着急。不一会儿,楼梯上出现了脚步声,随着那人一步步地走上台阶,颜茴张大了嘴巴,见鬼,怎么会是他?
不会吧?难道他跟踪自己?
刘岩站在颜茴面前,他无视颜茴的目光透过她望着小蕊的父母,目光里有颜茴无法读懂的东西,这下子,颜茴懂了,这个男人就是害死小蕊的凶手。
一想到昨天自己还和近乎全裸的他在一个房间里摆色情男女的姿态,颜茴就恨不得把自己提起来,从六楼上丢下去。
从小蕊家里出来,颜茴和刘岩都默不作声,两人并肩走着,眼看到了路口,颜茴实在忍不住,便先开了口。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不酷,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颜茴开口道。
刘岩只是看了一眼颜茴,却什么话也不答,径直往前走了。颜茴气得上去拉他的衣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蕊?都是你害死她的。”
“放手,你懂个屁,不懂不要乱说。”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你……”
刘岩看了一眼她,意味深长地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什么叫无情无义的。”这一次他狠命地甩开颜茴。颜茴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等她站定,只能看见刘岩逐渐远去的背影。
颜茴又气又恨又羞,万种滋味全都积压在心里。她拿着小蕊留给她的信,低头垂泪,心里狠狠地说:“你等着,混蛋,有你好看的!”
颜茴拿着小蕊留给自己的信,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街头人来人往,时光却像是静止了一般,定在了自己初见小蕊的那个时候。
那时的颜茴拖着两个大箱子站在宿舍里,手足无措,她正在发愁怎么摆放那两个大家伙时,有一个女孩子走过来微笑着说:“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颜茴抬头,是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女孩,只一眼就顿生亲切,这样的好感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是偶遇也会喜欢这样的人。
自己和小蕊算是个性完全不同的互补型好友。小蕊身上有自己想要的那种温柔可人,自己很是羡慕,无奈却模仿不来,拥有这么一位好友,就好像已经拥有了一个完整的自我。
像这样的好友,人生能遇到就已是一种幸运,倘若失去,必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失去的不仅仅是好友,而是自己一直依靠的另一面。
“颜茴,去打开水了。”小蕊依着门,提着开水瓶晃着。
“颜茴,吃不吃我刚买的葡萄?很甜哦,我已经洗好了。”桌上的葡萄一个个沾着水滴,很好吃的样子。
“颜茴,上自习了。”抱着书的小蕊拉着正在玩网络游戏的颜茴。
“颜茴,我这件衣服好看吗?”穿上新裙子的小蕊快乐地转着圈。
记忆中的阳光像是一把小剪刀,把这些片断都剪成了一段段的小视频,在颜茴的脑子里自动地播放着,而小蕊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蕊穿着天蓝色的李宁运动服,弯下腰对着还在睡的颜茴拍着脸说道:“颜茴,快醒来,要跑操了,不去要扣分的,快醒来。”
想到这里,颜茴忽然停下脚步,心灵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马上就要接通了。
这时,从颜茴身边的蛋糕店里推门而出一对老外,他们刚从这个法式面包店里出来,没有想到这个中国姑娘会突然停住脚步,差一点就撞上了。
颜茴回过神来,忙和那对老外道歉,等老外走远了她又不记得自己刚想到过什么了,只好自嘲地拍拍自己的头说道:“难道我提前进入了更年期?没有男人的女人内分泌就这么混乱,这也提早得太前了吧?”
身边蛋糕店里传来的香味吸引了她,刚好走得有点累了,在这样的回忆里沉醉,是一种让身心都很受累的伤害。
她很想吃一块巧克力蛋糕来增加一下自己的快乐气场,不能被这个世界打败,颜茴深信爱自己的人,不论在哪个空间,都会希望自己是一个快乐的颜茴,而不是落泪的女子。
颜茴推开门,小店布置得十分雅致,里面有一种渗入人心的香气,柜台后穿着干净制服的服务员正在煮咖啡,一排排精美的小蛋糕就摆在橱柜里。她点了杯咖啡,叫了一份巧克力蛋糕,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时尚杂志,靠着窗坐下。
红色的沙发像一棵可以栖身的树枝,从城市的繁华中伸了出去,让颜茴可以在这里喘一口气,喝一口香浓的咖啡。当舌头融化蛋糕的甜味时,她的眼泪却在悄悄地滑落。
她擦了一把眼泪,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不再沉醉在往事里,不再伤悲吗?她翻出小蕊父母给的信,信封上面正是小蕊的笔迹。这封信其实一直放在小蕊的书桌里,只是她去世之后,那个房间就成了小蕊父母的禁区,他们根本没有勇气打开门进去看一眼,直到最近鼓起勇气进去收拾,才发现了这封信。
小蕊的父母很清楚小蕊和颜茴的亲密。自从小蕊走后,全靠颜茴操心着小蕊的后事,人前人后似乎都能看到她能干又坚强的样子,一滴泪也没有在人前流过。但是,大家都知道颜茴受到的打击是巨大的,从她迅速消瘦的体形上就可以看出来。
小蕊的父母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愿意让这个女孩跟着操心受累,才恢复一点元气,打起精神做事。
人和人之间都是为了互相体谅彼此而充满着勇气。颜茴知道这是一个善良的家庭,所以她现在才会更恨刘岩,那个害死小蕊的凶手。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她真想马上杀了刘岩给小蕊报仇。
心情平静一些后,她才撕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是小蕊在各个地方用相机自拍的照片,黑色背景上的人影是微笑着的。
99lib?小蕊在照片上显得那么的温暖,虽然自拍的角度不那么好,但是小蕊却拍得很漂亮,那些地方虽然都不同,可是小蕊看起来却很快乐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上,小蕊都做着不同的口形,照片的下角也被标了数字。
颜茴会心地笑了,这是她和小蕊的小秘密。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两人如果发生小口角,生气之后,有一方想和好就会在书角画上漫画人物,每个小女孩都张大着嘴,如果快速翻看的话,就会看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动起来,随着口形的不同,说成一句话。
以前她们经常玩这样的游戏,所以颜茴一看到这些照片,就明白小蕊是想和她说话。
她把照片按照标好的数字排列起来,在透明雕花的茶几上快速地翻动着,小蕊的笑脸在阳光下一下子就生动起来,虽然是在不同的地点自拍的,但是每个动作都能恰到好处地衔接起来,看来小蕊是准备了很久的。
随着口形的变化,颜茴看懂了。她放下照片,看着茶几上的水晶花瓶,里面新鲜的香水百合溢出淡淡的花香,而她整个人,似乎都被香气给笼罩着。
颜茴仿佛看到小蕊站在面前对她说:“傻瓜,不要哭,再见!”
颜茴对着空空的沙发那边,像是对着小蕊,轻轻地回道:“你才是傻瓜,我才不哭。”
可是,眼泪却一直流,一直流,她努力让自己迎着光线微笑,却还是不能控制滑落的眼泪,所有深藏的悲伤,随着小蕊的道别,都被深深地勾起。
小蕊,爸爸,为什么你们都走了?
颜茴在那个午后一个人失神地坐在蛋糕店里,她只想用蛋糕的香味来安慰自己,有时候能感受俗世的味道,也是一种平凡的幸福。
颜茴在这个午后的心情和心思,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个大眼睛短发的女孩,在阳光里落泪的样子,让他突然有一种心疼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如此伤心?那些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呢?不知为什么,他真希望自己是天使,能守护这个心伤的女孩。
就在颜茴悲伤得无法自控的时候,有个人走了过来,轻轻地把一块蛋糕放在她面前。
颜茴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青春洋溢的脸像个大学生,他在颜茴的注视下微微涨红了脸,说道:“那个,我们店刚刚推出的新款蛋糕,免费给顾客品尝的。”
颜茴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温暖,人生真是美好,这么一大把年龄了居然还有男生用这种方法来示好。
对,一定要活得更好,也要让小蕊得到安慰,她叫自己不要哭,所以自己就不能哭。
颜茴心底涌出一股信念,她擦了擦眼泪,对着那个男子笑了笑:“你做的?”
“嗯!”男子点了点头,很干净的样子,左耳上的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但丝毫不影响他周身透出的时尚感。
颜茴在心里暗想:真是一个帅气时尚的男子,青春逼人,就像刚刚出炉的松软红豆包一样可口香甜,而且入嘴即化。
见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盯着这边,颜茴赶紧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流口水。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颜茴尝了一口蛋糕,非常好吃。蛋糕做得细腻,压得结实,吃起来很有口感,上面有一层花生白巧克力脆皮,最上面涂了一层漂亮的蓝莓果酱,涂得很薄,吃到嘴里,淡淡的脆甜加上回味无穷的蓝莓酸,美味无比。
颜茴尝了一口,就风卷残云般地把那一块小蛋糕全都吃了下去,然后惊讶地抬头笑望着男孩问:“什么蛋糕,这么好吃?”
“诺思之吻。”
“诺思是什么?”
“秘密!”男子说话的时候,眼中似乎闪动着一丝光芒,却很温暖,看得颜茴一呆。
在这个慵懒的午后,阳光穿过咖啡厅的玻璃,斜斜地照射在两个人的脸上,而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颜茴就这么看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温暖的阳光混合着咖啡的香味,盘旋在两人之间,让人心中无比安宁,几乎忘却了悲伤。
“你说的秘密是……”
“嘘。”男子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摆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中。
做完这一切男子笑着转身要离开,颜茴赶紧叫住他,强忍住心跳,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联系啊?”
小帅哥愣了下,继而笑了,顺手从口袋里抽出笔,在茶几上放着的卡通留言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颜茴注意到,那只笔是派克的,经典款,价格不菲,一个蛋糕师应该不会用这样昂贵的笔。
他写完后,有一点羞涩地递过来,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颜茴听到他的低语:“明天我休假。”
她一愣,随手接过纸条,看那个帅哥走远了,才低头看手上的纸条,上面写着“陈诺思,13511456784”。颜茴愣了一下,继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诺思之吻,陈诺思,呵呵。”
这样的小艳遇,极大地膨胀了颜茴小小的自尊,她带着嘴角的余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蛋糕店。
明天是星期六,有如此炫目的帅哥陪着,无论去哪里,应该都非常棒吧!颜茴心里有些隐隐的期待。
颜茴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个价值五千块的钟给丢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既然刘岩是小蕊的前男友,别说五千,就是五万,颜茴也不会把钟给刘岩的。
她打不过那个男人,骂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是她可以拿这个钟来出气。颜茴正在床上生闷气,忽然听到很急促的敲门声,确切地说应该是拆门声,也许再晚一秒,她可怜的门就光荣地牺牲了。
颜茴不满地拉开门,下午好不容易因为艳遇而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门口的刘岩抱着双臂,铁青着脸,摆出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他很多钱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踏入了颜茴的房间。
颜茴终于明白什么叫报应了,她昨天才去了他家,他今天就杀过来,而且完全无视她还穿着睡衣。
刘岩一进来就问道:“钟呢?”
“我欠你的吗?我给丢了。你给我出去,不然我报警,我这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刘岩用一种看天下第一大白痴的目光瞟了她一眼,然后把一张照片丢到桌上:“你自己看。”
颜茴捡起来,正是小蕊的自拍照,嘴巴张大的口形是“爱”。
那个傻瓜怎么可以和这种男人用她们之间的方法去表达爱意,颜茴满脸的愤怒,她为小蕊不值。面前这个叫刘岩的臭男人,有什么值得她这么珍爱?
刘岩一看颜茴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看到他想要她看的,只好凑过来,指着照片的一角说:“我让你看这里。”
颜茴这才把目光从小蕊的笑脸上转到了刘岩的指尖。照片的一角是一排像欧式建筑一样的房子,这是梧城解放前建的一些老建筑,这座城市里也仅有这里才有一片充满异国风情的房子,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是外国人的租界。
因为房屋的建筑风格很特别,所以这条街成了这个城市拍照取景的最佳地点。每到阳光明媚的时候,都能看到满街照相的人,不是拍婚纱照,就是拍个人写真,甚至各大影楼的头版也一定是这条叫十七大道的街景。
小蕊在这里拍自拍照一点也不奇怪,想把最漂亮的笑容留下来,一定会选择这个地点。
可是,在刘岩手指着的地方,颜茴看到一排房子中间,有一个窗台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刘岩那么仔细地指出来,而颜茴又放在灯光下细看的话,她自己就是看一万次,也不会注意到窗台上的物件。可现在刘岩指着那个物件,即便照得很模糊还相隔那么远,颜茴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半跪着的女人,只有一本书左右的高度。
没错,那个是她收到的钟,难道那个钟是小蕊寄的?
颜茴看了刘岩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她慌忙拿出手机,给贝拉拉打电话。
贝拉拉在手机那边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什么,你慢慢说。嗯,那个快递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你刚搬家……什么,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不记得了,我一直都给你放在家里,想等你回来再给你。”
颜茴在这边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女人,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放下电话后,颜茴用很抱歉的眼光看着刘岩。刘岩意识到什么,马上去翻公寓门口的垃圾桶,那个长得像小猪一样开口笑着的垃圾桶里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像冬天的雪地一样,连一点杂物都找不着。
颜茴这时已经冲出了公寓,在楼道口的垃圾桶里翻了起来,她刚刚才把垃圾丢出去,那个清洁大娘不会偏巧那么勤快就给清理干净了吧?
刘岩一跑出来,就看到颜茴哭丧的脸,对着大垃圾桶上刚换下来的新黑色胶袋发呆,他狠狠地推了颜茴一把:“站着干什么,等着刘谦给你变出来吗?快点去找。”
两人一路慌慌张张地跑到楼下,看到垃圾车正在开动,而垃圾车上装着一车的黑胶袋。
刘岩二话没说就跑去开了一部车出来,颜茴看了一眼那个车的标志,无比担心地问道:“喂,你偷车也不要偷这么好的车吧?太引人注意了!”
“上车啦,这个时候还这么多话。”刘岩牙根痒痒,恨不得把这个脑子短路的女人也给丢到垃圾堆里去。
颜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车是刘岩自己的,怪不得能住到城市山水那种高档的住宅区里,而且还能随便拿五千块来买一个坏钟,看来还真是有钱人。但是,有钱就了不起吗?颜茴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我完全鄙视这种没品味没智商没文化没头脑的有钱人,暴发户,养猪二代,败家子。”
刘岩的车只追了一条街,就截住了那个垃圾车,他跳下车和那个司机说了几句话,然后伸手递了什么东西,就爬上了垃圾车里。颜茴一点也不敢落后,跳到垃圾车里眉头也不皱一下。
这可是小蕊送给她的最后遗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一个钟给她,可是,以她和小蕊的交情,送个钟绝对不可能是诅咒,一定是小蕊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搞不好那个钟里面会夹有信件。
想到这,她翻得更快。两人一个全身名牌衣服,一个还穿着睡衣,但翻起垃圾来却比专业捡垃圾的都要快。
运送垃圾的司机和清洁工人开始八卦起来。
“你怎么就让他去翻东西,他说日记本丢了就丢了,什么初恋日记,这你也信。”
“当然不信。”
“你不信还让他上车?”
司机打开手心:“我信这个。”
边上的清洁工只看了一眼马上就不出声了,那掌心里是一卷厚厚的人民币。
有钱能使鬼推磨,求人不如给钱。
颜茴抱着钟,一身恶臭地坐在刘岩的车里,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钟,她高兴坏了,四处找可以藏信的地方。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工艺品真的做得太好了,整个钟都浑然一体,除非你能把钟给砍开,不然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藏信的地方。
那小蕊为什么要送这么一个东西给她呢?如果是小蕊送的,为什么上面是用电脑打印的地址,而不是小蕊手写的呢?如果真是小蕊给的,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且不留只字片语呢?
颜茴顺手从车上扯了一张面巾纸,就着车里的灯火,开始擦从垃圾里找回来的钟。也不知道丢到垃圾里到底染上了什么脏东西,钟没有之前那么洁白,怎么擦都有一些杂色。
刘岩把车停在颜茴的小区门口,他伸出手:“把钟给我。”
颜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凭什么?这是小蕊留给我的。”
“你这个女人。”刘岩气得把方向盘一打,猛地踩住刹车,“你这个女人真奇怪,你有没有想过,小蕊为什么要自杀?”
“这个问题我正想问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现在和你解释再多也没有用。但是,我要告诉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小蕊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说她自杀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钟也许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线索。”
颜茴打断他的话:“是留给我的线索。”
“好,就算是留给你的,那么,你现在借我一下行吗?”
颜茴高傲地下了车,看着低声下气的刘岩,摇摇头说:“不行,这是我的。”也不管刘岩气急败坏的样子,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之后,她突然回过头来对他说:“不过,你要是真的找到什么证据,可以来找我,我会和你一起去查。”
没错,颜茴其实和刘岩想的一样,小蕊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并不自私。所以,当颜茴知道小蕊自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现在有这样一个钟,不管有没有意义,颜茴都觉得自己握着一把可以开启事情真相之门的钥匙。
刘岩无奈地看着颜茴往楼里走去,她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他拿出小蕊留下的照片,就着车里微弱的光翻动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一遍遍地重复,长发巧笑的小蕊像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无声地张着嘴说:“我爱你,帮帮她。”
那个她,是不是就是前面走得很快的这个女人?到底小蕊遇到了什么,她要选择自杀?刘岩痛苦地低下头。他是从小蕊死后才开始写恐怖小说的,他实在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乐观开朗的小蕊选择了死。如果这个世界可以通灵的话,他真希望可以找到和小蕊对话的方法。
但是,就算是写恐怖小说,研究这些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直到遇到她。
刘岩抬起头,看到楼上那个房间亮了灯。她和小蕊是多么不同的性格,偏偏这么不一样的女人却是最好的朋友,女人的友谊可真是奇怪。
刘岩的车滑入了夜色,逐渐远去,然后消失。
楼上的颜茴吐了吐舌头,她真怕刘岩那个野蛮男上来硬抢她的钟。
她把钟放在了一边,然后去洗一身的恶臭。可是,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钟又停了。
没有理由啊!刚刚还走得好好的。颜茴穿着睡衣,着急地拿起钟晃了晃,还是不走。于是她把钟放在桌上,用手中的湿布细细地擦拭着。
钟身好像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色彩,有一点暗黄,颜茴怎么擦也擦不掉,那种暗黄像是从钟里面渗透出来的。
颜茴又不敢用什么清洁剂、去污粉来擦,她不知道钟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担心用化学物品乱擦反而容易搞坏。
她的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但刚一形成就被她给扼杀了,怎么可能?这不过是一个钟。
可是,当颜茴的手在钟面上摸索时,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钟身渗透出来的暗黄色彩,像是黄种人身上皮肤的颜色,原本精致的浮雕在灯光下,像是那个女人要活过来一样。
颜茴强忍着那种不适的念头,继续找可以启动钟的开关,终于在那个抱着钟的女人手上找到了一个松动的指头。颜茴心里一阵狂喜,钟座女人的左手大拇指原来是可以扭动的。
她在心里小赞了一下这个钟的设计师,居然能想到这么奇妙的开关,如此一来,既不会破坏整个雕塑的外表,还可以启动钟。
于是,她扭动着那个大拇指,拧足了圈数之后,发现指针还是纹丝不动。她只好左右摆弄着那个女人的大拇指,搞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动。颜茴有点上火了,手里的力量不自觉地加大了一些。
“咔”的一声,像是人的大拇指被掰断骨头错位响动的声音。颜茴吓了一大跳,不过还好,秒针又开始走动了,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个钟要把钟座女人的大拇指拧足了再往后掰到位,才会上发条。
有点麻烦,不过,能动就是好事。她把钟放在搁板上,伸了伸懒腰,准备睡觉了。
她决定开着灯睡,因为心里有一点后怕,刚刚在听到大拇指被掰断的那个声音之后,她真是被吓到了,如果还有个女人再尖叫一声,她保不定会把钟给丢掉。
幸好,这种离奇的事情没有发生,颜茴拍了拍胸口。
刘岩在回城市山水的路上,车里异常的安静,他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打开了天窗,又扭开了收音机。
“听众朋友,下面我们再来看看是哪一位朋友的短信,这个尾号是548的朋友,给自己已经分手的男友点了一首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让我们一起来收听。”
梁静茹干净清脆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小蕊从前很喜欢梁静茹,虽然刘岩不太喜欢流行音乐,可因为小蕊喜欢的缘故,自己也或多或少地跟着听一些。现在再一次听到这位歌手的歌,他不免又陷入了回忆中。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梁静茹缓缓地唱着,空气中有一种类似洋葱头被切下来的气息,辛辣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心房,眼睛有种涨痛的感觉,爱情原来是这样的心酸和悲凉,带着让人落泪的因子。
突然,音乐声却被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给打断,从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痛楚又尖锐的喊叫,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只是很短促的一声,却把车里的刘岩给惊得跳了起来,然后收音机像是坏了一样,再也没有声音。
电台出问题了,还是自己的收音机坏了?刘岩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调动着收音机,果然一点声音也没有。正在他准备细看的时候,本来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刘岩猛踩刹车,可是没有用,因为车速太快,而那个人又像是忽然从路边窜出来的,最后还是狠狠地撞上了。
刘岩感觉到了车子撞击的力量,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他连忙打开车门,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影。
刘岩想也没想,一边拿着手机打120,一边疯狂地跑下车,他正想看看那个人,手却一下子不动了。
“您好,这里是梧城120急救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手机那边传来一个客气的女声。
刘岩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地上的“影子”,那不过是一件黄色的雨衣。可是,根本就没有风,为什么那个雨衣会飘到路中央,还让自己撞到了?
他回到车里,好不容易才打着火,车开得飞快,他几乎是绝尘而去。刘岩记得很清楚,当时撞到雨衣的时候,里面确实包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长发的女子,他甚至都感觉到她的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的沉闷响声。
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刘岩不敢再想,将车开往有光的地方。
第三章 绝舞
初夏的午后,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出来,使得每片叶子上都闪着晶莹剔透的光点。这是下午第二节课的时间,整个华工大学校园都非常安静,高大的教学楼掩在绿树里,笔直的六车位主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音乐系在教学楼的北面,杀机腾腾的爬山虎恣意地生长着。爬山虎翠绿的叶子下面延伸出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两边长满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的灌木丛。
颜茴穿着那套用来相亲的淑女装,头发随意地抓出蓬松的感觉,和陈诺思并肩走在校园的小径上。
“那个,今天打电话时,你已经醒了?”颜茴歪着头,努力装出一点学生气。
“嗯,在宿舍里,早就醒了。”
“今天应该没有什么事吧?”颜茴大清早就打电话给那个蛋糕店的帅哥陈诺思。现在想想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可能是被刘岩搞得太头痛,实在是想给自己的心情放一个假,只是不想陈诺思那会儿还在宿舍里睡觉。细聊之下才知道,他和自己居然是校友。他目前还是在校的研究生,去蛋糕店打工一方面是因为爱好,另一方面是想挣点零花钱。
颜茴好久没有回母校了,毕业之后虽然还在这个城市,可没事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回去。现在正好找个借口回去看看,还可以找陈诺思,让陈诺思带自己到校园里转转。
陈诺思带着颜茴在校园里走着,一路上引来很多人侧目,还夹杂着一些女生的白眼。颜茴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是那些比自己年轻的女生在妒忌自己,很是得意。
如果她能听到那些翻白眼女生的对话,估计一准要吐血。
前面一个女生低下头,轻声说:“看,陈诺思又换新女伴了,不知道又是哪个款婆。”
旁边立刻有人不屑地答道:“还不是大龄花痴,陈诺思泡这种类型的女人一泡一个准。”
“这次陈诺思水准不行,上次那个款婆都是开宝马进学校的。这个女人长得还一般,衣服和包也都不是名牌,唉,看来陈大少爷也有失手的时候。”旁边还有人夸张地踮起脚尖打量颜茴。
“瞎说,陈大少爷什么时候走眼过?别出声,他们过来了,陈诺思发脾气可不是好玩的。”那帮刚刚还很八卦的女生赶紧装出看书看入迷的样子,和两人擦身而过。
颜茴高兴极了,对身边的帅哥说:“你很受欢迎啊!”
“哪里,我在学校都没有怎么和女生来往,可能是她们都太幼稚了,没有那么容易说得上话。”陈诺思一副很无助的样子。
颜茴听到他的话,总觉得带着某种侧面的暗示,禁不住心里一阵瞎激动。他比自己还要小几岁,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不是流行“姐弟恋”吗?也没什么不好。
陈诺思本来是想带颜茴回美术系看看的,可刚走到音乐系边上,他忽然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你知道静空绝城吗?”
“什么静空绝城?”颜茴奇怪地问。
“静空绝城就是林静空的舞蹈课,因为她跳得太好了,所以一到林静空上课,整个音乐系的学生都会跑去看她,这已经成了我们学校现在最热门的现象,大家都叫她静空绝城。”
颜茴当年可没有这么个妖孽的老师祸害学生,看陈诺思一脸的向往,心里已经有点不快了,但又忍不住好奇问道:“真有那么好?”
“去看看吧!”陈诺思一指音乐系的教学楼,颜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有时候命运的交错,只不过在一刹间就会完成无声的大转折,有时候是一个回眸,有时候是一次擦肩,有时候仅仅是一次点头。
跟着陈诺思一起跑到四楼的教室,很久没有那种学生般的轻快心情了,和陈诺思在一起,心情会很自然地放松。她伸出手去,想去拉陈诺思的衣角,一抬头,就看到一走廊的人都趴在窗前朝教室里看。
陈诺思占了靠教室东边的一个窗,手撑着窗边招呼着让颜茴来看。颜茴踮起脚看向教室里面,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正示范着动作,棕色的木地板上坐着十几个穿舞衣舞鞋的学生,教室很大,两排日光灯都开着,那光亮照在墙上的几面镜子上,晃得人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慌。
隔得太远,颜茴没看清那个让大家惊叹的偶像派老师长什么样,即使隔很近,她侧对着颜茴,想看清楚也不容易,况且她也没兴趣跑到人家教室门口偷看美女。不过,她看陈诺思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颜茴好奇地问:“她跳的是什么舞?好奇怪的样子,是印度舞吗?”
陈诺思解释给她听:“这个是日本的歌妓之舞,做的是离别的手势。”
旁边的人都侧过头来注视着俩人,颜茴一脸的崇拜:“这你都知道!”
正在这时,似乎有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教室很大,这群学生又离得比较远,隐隐只听到:“展示……妆容……”那个女生突然一侧身,脸就正对着颜茴的方向。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丝,而嘴却是血红的,涂成樱桃状,眉峰很细,眼角上挑,颜茴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种日本艺妓的妆容,却没有想到现实版的这么恐怖。不知是不是因为妆没化好的缘故,整张脸看起来没有任何美感,倒让人有种扭曲错位的窒息感。
陈诺思正感叹道:“天啊!用了几斤面粉才能白成这样,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面“嗵”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颜茴已经昏倒在走廊上了。
颜茴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学校的医务室了。陈诺思正一脸焦急地坐在她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醒了?”说话的是站在陈诺思边上的一个女人,颜茴看向那个女人,眼里满是惊艳,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存在,该不会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吧?
漂亮的女人颜茴见过很多,有时尚的,有性感的,而眼前这个却有一种很古典的美,很空灵、很冷傲的感觉。
颜茴嘴边不由自主地浮起几句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世界上还有如此另类的女子,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我怎么了?”
“医生说你血糖低,已经输了液了,没事了。”陈诺思温柔地答道。
“减肥的时候要注意身体健康。”冰美人说起话来也是冷冷的,好像很不耐烦遇到这种麻烦事。
颜茴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难道是饿昏的?她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是在看到那个女生妆容的时候心头一紧,然后昏过去的。
她皱着眉头沉思,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忽然昏过去呢?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看见那个绝世美女转身走了,颜茴才小心地问:“她是谁呀?”
“林静空。你倒在她上课的教室外面,她没办法,只能陪你来医务室。”陈诺思看着颜茴在林静空面前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颜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陈诺思,第一次和帅哥约会就因昏倒而告终,她感觉这一天真是过得太霉了。
陈诺思送颜茴回家休息,颜茴站在楼下,本想约陈诺思上去坐坐,可又觉得不能进展太快,太早请男人上楼,会吓跑人家的。
还好,陈诺思很体贴地先说了再见,然后挥挥手转身走了。颜茴心里满是感慨,一边感慨他的温柔体贴,一边感慨上帝的不公,怎么把他生得那么帅气。
颜茴还没感慨完,一转头就看到了让她彻底反胃的人。
刘岩站在一旁的树下,双手环胸,冷着眼看这一对挥别的男女,颜茴觉得他有点像是来捉奸的丈夫。
颜茴刚刚甜蜜的小女人状,一看到刘岩就像川剧变脸一样变成了愤恨状。
她已经总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见到刘岩准没好事,传说中的克星应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吧。
刘岩的脸色很难看,任谁遇到昨晚那样诡异的事情,都不会睡得安稳。
昨晚,刘岩撞到那件黄色的雨衣之后,驱车拼命地开,而那条原本熟悉的路却像是永远都开不到尽头一样。
公路异常的静寂,刘岩模糊地看到那些路灯在黑夜里像一双双偷窥的眼睛,他瞟了一眼反光镜,突然有种异样的惊恐从大脑蔓延到全身。
他的惊恐不是因为路灯,而是因为他看到车外面空旷的马路上,有一个人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确切地说,它不是人,如果是人怎么能跟上时速一百的车?而且还显得那么从容,那个东西还穿着自己刚刚撞到的那件黄色雨衣。
刘岩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从反光镜里看过去,雨衣里确实有一个人,但它并没有看他,好像只是很安静地陪他散步,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刘岩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不坐进车里来,或者那人也意识到,两人之间不仅隔着一辆车,还隔着阴阳。
刘岩的手依然很稳,只是腿在微微发抖,车还在开,而且越开越快。他用余光瞟过去,发现那是个女人,垂着头,手里像是捧着一个东西放在胸前,在路灯下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单薄,好像失血过多的样子。
刘岩有种强烈的不安,一定是那个抱着钟的女人跟来了,那个钟跟来了。
她看起来像个纸人,贴在刘岩的车窗外,跟着他的车飘浮着前行。
刘岩把油门一踩到底,咬着牙扭过头不再去看它。他只知道,不管自己是疯了还是撞鬼了,反正一定是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埃到天亮,刘岩赶紧来找颜茴,可是颜茴那时已经奔往母校见帅哥去了,把刘岩都快急疯了。
刘岩在楼下吃了将近一天的闭门囊,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在九月新娘单独的化妆间中,颜茴坐在一旁,对正在被一堆人包围着上妆的女人诉苦。
“你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强盗,抢了我的钟就走了……”颜茴头大地说。
化妆间里灯光明亮,镶着一圈灯光的镜子一尘不染,映出贝拉拉正在上妆的脸。她今天是来九月新娘试妆的,离她出嫁的日子不远了。
昨晚钟被刘岩抢走以后,颜茴睡意全无,正好贝拉拉今天拉她陪自己试妆,颜茴正好趁此机会,大吐苦水。
因为要配合工作人员化妆,要求嘴巴紧闭,不时要翻眼球、抿嘴角,所以贝拉拉只能作盆景摆设,光听却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贝拉拉化完妆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一个人说了这么久,要不要喝一口水?”
颜茴这才感觉口干舌燥,赶紧起身去倒水,一转头,便看到贝拉拉顶着大大的黑眼睛立在自己眼前。
她吓得半死,尖叫一声:“有你这么吓人的吗?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贝拉拉面无表情地说:“我也渴了,我要喝水。”
“为什么用这种表情?”颜茴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像僵尸一样。
“刚刚上了妆,我可不想挤眉弄眼搞得脸上的妆哗哗往下掉。”
边上有人叫她去试婚纱,贝拉拉站起身来,对颜茴小声说:“一会儿用手机给我拍几张照片,她们不让拍照,你偷偷拍啊!”
颜茴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贝拉拉进更衣室时,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颜茴,颜茴的手往外送了送,意思是:安心啦,进去吧。
颜茴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等着贝拉拉出来。化妆间的音箱里,放着一个女人很干净的歌,低低的声音好像阳光下干燥的稻草,她轻轻地唱着:“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好像又回到那个楼梯,陈诺思在前面走,她在后面一步步地跟着,那种温暖直抵肺腑。
楼梯一直向前延伸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一样。颜茴微眯着眼,笑了,是的,这种似梦非梦的感觉才是最美妙的。
就在这时,颜茴猛地坐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上次在音乐系的教室外昏倒是为什么了。
当那个女生站起来向大家展示妆容时,她分明看到那个女生身后还有一张脸,那张脸就悬在女生头颈的另一边,一样的妆容,似笑非笑,也在扭头看自己。
就在那一秒间,她就昏倒了,像是世界断了电,她的开关被人关上了,所以她那时才会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昏倒。
颜茴站了起来,心里有些不安,刚刚贝拉拉回头的那个笑让她真正地害怕。贝拉拉扶着门扭头的那一瞬间,脸上的妆容和笑容,分明就是上次昏倒前看见的那个女生后面映出的那张脸。
似笑非笑,又像是带着一种恶毒的注视。
颜茴疯狂地推开更衣室的门,她看到一副让她窒息的画面。
贝拉拉就那么安静地跪着,长发如同被墨染化开一样,湿湿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让那张尖尖的美人脸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曾有人说她像范冰冰,是那种天生的狐狸脸,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美得惊心动魄。
但现在的贝拉拉很安详,洁白的婚纱被染得到处都是艳红的花,除了嘴角含着那种诡异的笑意,看不出她与往常有任何不同,只不过在她身后是一片无边的花海,红得妖艳夺目。她跪在花海之侧,头稍稍往下垂着,半睁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颜茴。
颜茴的心突然漏跳了几拍,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刚刚还好好的贝拉拉怎么会吊死在更衣室里呢?而且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垂着头,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仔细地看,却是贝拉拉的头,像一颗水珠一样捧在那个女人的胸前。
颜茴尖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贝拉拉的头从脖子那里断掉,喷得她一脸带腥味的血。
“怎么了?”贝拉拉的声音传来。
颜茴睁开眼,看到刚换好婚纱的贝拉拉正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
颜茴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还坐在沙发上,一切都很正常。
她抹了一把汗,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幸好是个噩梦,不然她真的会吓死不可。她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和贝拉拉说这个不吉利的梦。
可是,当贝拉拉扯着她问“婚纱漂亮吗?我感觉就这一套最漂亮”时,颜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因为刚bbr>..刚在梦里贝拉拉就是穿的跟这一模一样的婚纱,连胸前洁白的花都是一个款式。
所有的礼服都挂在更衣室里,颜茴从来没有看到过,怎么会梦到同一款衣服?颜茴这一次是彻底被震惊了。
她和刘岩一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个钟有问题。
颜茴一直强撑微笑,她根本不敢告诉贝拉拉自己刚做的梦。可是,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她不停地和自己说,不要这么迷信,不过是一个梦,巧合罢了。可她还是拼命制止贝拉拉穿那套婚纱,虽然那套真的很适合贝拉拉。
贝拉拉却死活非这套不可,最后决定结婚那天就穿这套。
颜茴眼看劝说无用,只好不再说什么,一直陪贝拉拉到天黑,两人匆匆在化妆间吃了盒饭,最后贝拉拉的男友展峰来接她了,颜茴这才有机会脱身。
结婚的确是件很累人的事情,真不知道为什么贝拉拉还能如此不亦乐乎,也许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吧!
颜茴回到家里,虽然累得半死,但还是不敢倒头就睡,她在床上越想越委屈,感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坐下来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自从遇到刘岩就没有发生过好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克星吗?
回想起白天的那个噩梦,她再也坐不住了,起床就往刘岩家里跑。
她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不然真会发疯不可。
刘岩是在半夜被震天的敲门声给惊醒的,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他冲过去不快地对门外的人说:“你来的时候打个电话就是了,非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顶嘴声,他探出头,看到颜茴那张已经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她在门口站了好半天,终于走进房间,像是鼓足勇气对刘岩说:“我想看看那个钟。”
刘岩没说话,看情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想到了那晚自己诡异的经历,所以只是递上了一杯热茶。
颜茴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杯茶,似乎还没有从车祸里回过神来。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一个生命消失,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何况,如果不是刚好手机响起,她就是那个从车里拖出来血肉模糊成一滩的东西。
交警说是酒后驾车,可就算喝多了也不可能把车开成这样。
颜茴从车旁走过的时候,身体虽然毫发无损,心灵却受到了强烈的创击。她在路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把手机摸出来,看那个救命的电话是谁打的。
因为太惊恐,她看不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只好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她最熟悉的声音。
“颜茴,你刚刚怎么不接妈妈的电话啊?”
“妈。”颜茴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都瓦解了。
妈妈在那边不好意思地笑:“总给你打电话,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
颜茴连忙擦了眼泪镇定地说:“不忙不忙,我很好。刚刚才吃完晚饭,虽然很好吃,可我还是很想你做的红烧肉,别人都不如你做的香。”
妈妈在那边笑着说:“傻瓜,这么大了还这么好吃。”
“妈,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颜茴知道母亲一直都早睡早起,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睡觉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又梦到你爸了。你爸爸很着急地摇我,还喊着你的名字,我醒来就感觉心里怪怪的,想和你说说。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老梦到你爸呢?”妈妈不好意思地说道。
颜茴心里也觉得奇怪,她安慰了妈妈几句后就挂了电话,然后打车直奔刘岩家。她一定要看看那个钟,至少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颜茴拿着钟,就差把眼睛贴上去了,研究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刘岩开口说:“不要再找了,我今天已经研究了一天,也没有看出这个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做工精致、材质特殊之外,别的地方都很正常,没有字,也没有什么痕迹,一切都很正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刘岩的确有些泄气,他从拿到钟到现在几乎一直在摆弄这个玩意儿,除了大拇指能动,再没有别的地方有什么裂隙,根本找不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颜茴又看了看那个垂着头的女人的脸,和普通的钟座没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两人都有些丧气,便把钟放在一旁,对坐在沙发里。颜茴喝茶,刘岩抽烟,看起来像是在享受人生,但实际上都濒临在崩溃的边缘。
颜茴忍不住开口道:“我刚刚差点被车给撞死了。”
刘岩有些迟疑:“前天,我没有出车祸,完全是因为我不接受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两人对视了下,知道自己并没有发疯,既然对方也发生了不合常理的事情,那说明他们的精神还是正常的,只是都遇见了——活见鬼。
颜茴看了一会儿钟,然后把目光移开,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刘岩看到颜茴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奔向桌上的佳能相机,抓在手里就开始对着钟猛拍。
“别乱动,那是专业的镜头,要对焦的。”刘岩抓狂地喊。
“我知道,我从前玩过摄影,你把电脑准备好,读卡器在哪里?赶快翻出来。”颜茴很有信心地发号施令,等刘岩把电脑打开,颜茴已经从各个角度把钟给拍了一遍。两人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照片,照片看完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两人彻底死心了,这些照片正常得像淘宝上用来作展示的图片。
刘岩想安慰颜茴几句:“那个拍得不错,光影和角度都很好,高水准啊!”
颜茴却毫不领情,自顾自地拿出包里的U盘拷备了一份,然后就离开了刘岩家。
走的时候,颜茴没有带走钟,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和那个钟呆在一间房里了。
回到家,颜茴感觉自己这一天简直就不是一个倒霉能形容的,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想闭目养神下,居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突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便再也睡不下去了。颜茴苦恼地想,自己美好的生活难道要因为一个钟被搅得乱七八糟,弄得自己失眠,变成神经衰弱,最后来个抑郁症吗?
颜茴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插好U盘,她把那些照片拷出来,一张张地翻看着。的确像刘岩说的那样,拍出来的效果非常好,她靠着电脑椅背,慢慢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手指不停地按着键盘,翻着页面时,她突然盯着一张照片,久久地不动了。
第六感告诉她,这张照片有问题。她盯着那张照片,那是从正面拍的钟座上女人的脸,那张脸像所有工艺品中的女人一样,雕刻着一张美轮美奂的女人脸。
不同的是,眼睛雕得特别细,而且还加重了黑色,看起来像是美丽的黑瞳。
颜茴盯着那双眼睛,有丝寒气从脚底慢慢地升起,她开始放大那个女人的眼睛,一倍,两倍,最后直接拉大。
因为是专业相机拍的,所以效果很好,就算是放得很大,依然很清晰。
这时,颜茴突然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有几千条毛虫在一起蠕动,她的头皮有种被炸开的感觉。她赶紧扭过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部,那种不适感太强烈了。过了很久,她才有勇气再去看那个照片。
占据整个屏幕的眼球里,颜茴看到那个美女的大眼睛里,是满满一眼眶的瞳孔。
很小又很黑的瞳孔,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眼睛,一点眼白都没有,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整个眼睛都是黑色的。那些光滑的黑色瞳孔,bbr>每一个都像在盯着自己看。
颜茴没有尖叫,只感觉头皮发麻,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她一想到那个钟之前还放在自己的床头搁板上,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变态的女人就这样看着自己,她就受不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电脑屏幕上这双有着千瞳万瞳的眼睛,每一个瞳孔都显得那么诡异,甚至充满着杀气。
突然,颜茴看到一个极小的白点,她扑过去,不停地点放大,隐约看到里面居然是一个人影。
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够看到雪白的妆容、滴血似的嘴唇以及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的脸颜茴今天已经看到两次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人是贝拉拉,是的,那么熟悉的表情,贝拉拉打开更衣室的门转头流露的那个表情。
那个笑容和舞蹈教室外看到的女生后面的笑容?重叠在一起,颜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拿起包飞快地冲下楼去。
空气里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弥漫,就像兔子遇到了狼,还没有来得及跑就已经吓得瘫软了。
颜茴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失去了力量的兔子,明知道被追赶着,却完全无力逃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她拼命地打贝拉拉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得马上找到贝拉拉。
舞者在暗赤色的木地板上一次又一次地腾飞舞动,整个身子像三月春风里自由飘舞的柳条,随着音乐的变幻,不停地扭出不可思议的舞姿。
整个房间里都散发着一种灵动的气息,那不像是人类能跳出来的舞步,更像是丛林中无意闯入的精灵,流畅得浑然天成,让人只能惊叹。
颜茴站在窗外,痴迷地看着,想起那句“静空绝城”,果然是名不虚传。真的只有亲眼看见她跳舞,才能体会到那样的意境。
颜茴一边欣赏着舞步,一边想着昨天跑去找贝拉拉时看到的一幕。
她刚冲到贝拉拉家,就在门口听到有人在里面呻吟,她以为自己来晚了,马上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颜茴一进门就傻了,满屋的香艳缠绵,展峰和贝拉拉衣衫不整地在沙发上扭头看她,满脸的惊讶。
颜茴羞得无地自容,赶紧丢下句:“我,我以为你出事了,你们继续,别管我。”之后逃也似的离开房间,把门死死地关上,整个人靠在门外直喘气。
屋里很久都没有动静,好半天才听到有人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还有贝拉拉的抱怨:“我的天啊,颜茴疯了吗?”
颜茴听到这句话,马上一溜烟地跑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剥光衣服丢到大街上一样丢脸。
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不惊动贝拉拉,得先从那个林静空身上下手,毕竟第一次看到那个着日本妆容的“东西”,是在她的课堂上。
颜茴正想得入神时,忽然有双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眼睛,有一点微微的凉,像春回时小溪边游过的一尾红鲤鱼。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猜猜我是谁?”藏书网隔得太近,那人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垂上,感觉痒痒的,她会心地笑了,伸出食指去骚捂在眼睛上的那双手的手心。
然后,手就松了,她回头,望着陈诺思,两人一起笑了。
时光一下子就拖出很长的尾巴,颜茴仿佛看到曾经穿着白色棉布裙的自己。那时她才读初中,在校园后的梧桐树边,也曾经和心仪的男生这样地玩闹。
陈诺思笑着说:“怎么,来偷看林老师上课也不叫上我?”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课啊?”
“我最近都比较轻松。对了,你什么时候再去蛋糕店,我刚研究出一款新蛋糕,去试试?”陈诺思热情地邀请。
“现在吗?”颜茴看了一眼教室,那个林静空好像跳起来没完没了。
“嗯,正好时间差不多,一起走吧!”
陈诺思也不管颜茴同不同意,拖着她就往外走。颜茴根本不记得自己来干什么了,只能任由陈诺思拖着自己往蛋糕店走去。
教室里的舞者像是停了一下脚步,接着又继续舞下去,旁边的学生似乎听到林老师发出一声轻叹。
学生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像林老师这样脱尘的女子,怎么会叹息呢?
第四章 探秘
当颜茴和陈诺思在蛋糕店里甜蜜又温馨地做着蛋糕时,刘岩正拿着那个钟在十七大道一个小楼的后院里忙碌。
他手里拿着小蕊留给他的照片,腋下夹着那个钟。他穿着浅黄色的衬衫,配天蓝色的牛仔裤,行色匆匆,仿佛来游玩的路人。
天渐渐阴沉下来,几朵乌云从天边飘了过来,看样子像要下雨了。
这是十七大道上偏北的一个小角,只有几条小路通进来,交通很不方便。
刘岩对着照片里的景色,闪身进了路边的一个房子里。房子都建在路的两边,很普通的样子,看不出年代,因为地处文物保护区,所以没人住,大都上着锁。
他看了看左右没人,就翻过围墙跳进了院子里。
跳进去后,刘岩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走到这幢老房子的跟前,他这才发现原来这所旧屋的门很大很高,仅仅一扇门就有一米多宽、三米多高,两扇门都是厚重的木门,边角处包着一层铜皮,可能是长年无人居住的缘故,铜皮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斑驳的墨绿。大门正中的两个门环光滑发亮,像是经常有人触摸的样子。
他走到门前,握住其中一个门环,刚想打开门,一股冰冷的感觉直刺掌心。刘岩触电般地收回了手,不敢再去碰那门环,只好用力地拍打大门,厚重的木门在他的拍打中发出一连串沉闷的音节,听得人心里直发慌。
虽然知道里面十之八九不会有人,但从礼貌上来讲,还是应该先敲门,万一里面有人住可就麻烦了。这时,一阵冷风从他身后刮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了他的后颈里,好像有人对着他的后颈吹着冷气。刘岩全身一颤,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却不敢回头,他不知道此刻他的身后有什么。
那阵阴风,像是前来欢迎他的到来。
锁并不难打开,刘岩只用小起子摆弄了几下,锁就开了。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灰尘很厚,玻璃上也灰蒙蒙的,虽然是下午,但是没有一点光透进来,屋里显得很阴深。
房间的墙面很脏,到底都涂着一些粉笔画,像是小孩子画上去的,又像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
这是个三房两厅,左边还有一个木质的扶梯,刘岩几步就上到二楼,找到那个靠大路的窗户。那间小卧室里,还摆着把木制的摇椅,很破烂的样子,勉强还可以坐人。
刘岩对照小蕊的照片,把钟放在窗台边右角上方照片拍到的那个位置,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DV,按了一下拍摄,就放在了窗台上,对着那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他,这条街肯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刘岩目不转睛地看着DV,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也没有,他换了DV的电池和卡,然后继续拍。
看得有些累了,刘岩坐在木椅上闭目养神,这一闭目,居然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刘岩看了看DV,居然还在拍。他不慌不忙地摸出一根烟,就在他刚要点燃的那一刻,他突然看见了一张脸!打火机微弱的光,正好映在那张脸上,他一惊,手一松,烟和火机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响,四周陡然一黑。
窗外的月光阴冷冷的,让人感觉不舒服。那些惨淡的光从街道上空洒落到房间,在那朦胧的光线里,刘岩看到一个人站在面前,或者……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人。
刘岩怔怔地看着她,因为背光的缘故,他看不清她的脸,但刘岩却感觉到她正在盯着自己。他有些不习惯,又想起了那张脸,清秀的眉眼,双唇总是紧紧地抿着,眼神有一点忧伤,这是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小蕊。
冷汗从额头慢慢地流下来,房间里静得发寒,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没有任何动作,生怕一动就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良久,刘岩壮着胆子问:“小蕊,是你吗?”
没有回答,房里依旧死寂。突然,那个人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耳边吹过一阵带着刺骨寒意的微风。
刘岩一转身,她又侧坐在木椅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她是怎样转移的,仿佛她一直就坐在那里,从没移动过,可刘岩刚刚还在那张椅子上睡过啊。
现在的刘岩,除了震惊,还有些慌乱。迎着月光,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的确是小蕊。
小蕊看着刘岩,眼中饱含着情意,她伸出手抚摸着刘岩的脸庞,就像以前那样。每日清晨她都会侧坐在刘岩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抚摸着他的脸,然后温柔地唤醒他。刘岩好像也回到了从前,他眯着眼享受着小蕊的爱抚。
她的手触摸在刘岩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僵硬、冰冷。这让刘岩联想到超市里的冻肉,对,就是那种冰冷又硬邦邦的感觉。
想到这里,刘岩觉得背上有千万只虫在蠕动,不禁浑身发麻。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提醒着他:“小蕊已经死了,她一定是鬼!”刘岩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身上的汗毛全竖立了起来。他身体一颤,连忙退后一步,甩开了她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而小蕊好像被他的举动惊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刘岩,脸上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刘岩看到她的手在半空中不住地颤抖,还依稀听到小蕊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无比的悲鸣。
刘岩慢慢地摇头:“你不是小蕊,你是谁?”这个女人虽然和小蕊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感觉却完全不同。她的手指摸到刘岩的脸上,并不像小蕊那样充满了爱意和呵护,而是透着一股尖锐的杀气。
刘岩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小蕊。不管小蕊是人还是鬼,她善良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听了刘岩的话,眼前的小蕊脸上的悲伤一扫而光,而是阴冷地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楼梯口。
刘岩硬着头皮去追,却跌倒在楼梯间,头撞到一块木板上,脑子里“嗡”了一下,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桌上放着一块精美的蛋糕,颜茴看着蛋糕,脸上笑得像蜂蜜一样甜。她拿起蛋糕,对吐吐舌头的陈诺思说:“我要开动了。”
陈诺思笑了一下,抬腕看了一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进去了,还要烤一些面包,不然老板会骂人的。”
颜茴点了点头,目送陈诺思进去,心里无比甜蜜。陈诺思看表的样子,让她突然想到那个该死的钟。
钟还在刘岩那里,虽然那个人很讨厌,不过还是要告诉他让他小心一点。
想到这里,颜茴拿起手机,给刘岩打了过去。
彩铃声响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人接听。颜茴气得放下手机,这人真是有意思,不接电话要手机做什么?放在那里摆样子吗?
这时,她突然感觉店里的空调越来越冷,冻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种冷不是皮肤上的,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让人的牙关都止不住地颤抖。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也无济于事。
颜茴知道自己在害怕,一种完全没有理由的害怕,像一颗高速飞行旋转的子弹,击中了她的脑门,从眉心间穿过,在脑子里撕扯,把里面搅得血肉模糊,然后从脑后飞出,形成一个空洞而凉意四溢的洞。
为什么要害怕?难道被照片吓到了?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来了。颜茴猛然回过头去,盯着那个正在接电话的女人,无比惊恐地张大了嘴。
颜茴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了,是那首彩铃声。她给刘岩打电话的时候,刘岩手机里那首奇怪的铃声,是一个女人在哼着一首曲子。
她当时只着急刘岩为什么不接电话,并没有注意这些。她喜欢在电脑里下载很多铃声,很多奇怪的铃 58f0." >声她都下过。可是,刚刚那个手机铃声里的声音特别像小蕊的。小蕊喜欢低着嗓子哼一些曲子,颜茴问为她为什么不唱出来。小蕊每次都认真地回答:“我记不住歌词,只记得旋律。”
“那好,你可以崇拜周杰伦了。”
“为什么?”
“因为他唱不清词啊!”
那个时候的笑闹就像青春的一朵小浪花,欢快和谐。可是刚刚,她好像又清楚地听到小蕊在身边的低吟,没错,刘岩的手机铃声和小蕊的声音一模一样。
颜茴放下手机,捂着耳朵,可是那浅浅的低吟还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她转身冲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刘岩在昏迷中,隐约听到一阵闹钟的铃声尖锐地响起,他慢慢地清醒过来,站起身后,他摸了摸头,发现一个大包已经鼓了起来。
他仔细听了下铃声,发现是从楼上传来的。他扶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上走,走得很仔细,很怕一不留神再跌倒。
顺着铃声走到窗台前,他把DV收进了包里,钟已经不叫了,他顺手收了起来。不管刚刚是做梦还是真实,他想马上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刘岩拿着包往下走,走出小楼来到院子里,现在不用再爬围墙出去了,他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就闪了出去。
走在十七大道上,两排的路灯都亮着。
刘岩发现很多人都在拍照,他觉得很奇怪,天都黑了,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在拍照,而且好像都是在自拍。
这些人都举着相机,对着自己的脸,刘岩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但从姿势上可以看出都在拍照。
街道的每个地方都有人,像是约好一般来自拍的。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都只是摆着自拍的样子,动也不动,一眼望去,无比诡异。
刘岩退了一步,再次回到了大院里,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不应该这个时候走出去。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像是很多人围拢了过来。刘岩困在大院里,盯着门口,他想去抵住门,又怕门外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来,掐住他的脖子。
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包里翻出那个DV,如果外面那些人真的是人的话,那么,DV应该记录下了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要知道城市里有很多行为艺术家,他们喜欢做一些让大家匪夷所思的事情。搞不好这是什么闪客族在玩的一个游戏,专门用来吓唬路人的。
想到这里,刘岩马上拿出DV打开来。
DV的画面很清楚,街道的一头慢慢出现了一个女子,她好像低头在看什么东西。
不可能!刘岩后退了一步,他看了看时间,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睡觉,而是站在窗户边,他确定那时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见那个女子举着相机,似乎正在自拍,那个背影是如此熟悉。刘岩忽然就想落泪了,那是小蕊,就算不看她的脸,他也知道那是小蕊。
只有小蕊才会让画面显得那么协调,小蕊正在自拍。刘岩突然想到了那张相片,小蕊留给他的照片中,有一张后面也有这样一个钟,而且钟的边上好像还有一个东西,难道是自己的DV?
刘岩的头绪有点乱了。小蕊已经死了几个月了,自己却拍到了小蕊几个月前的身影,最离谱的是,小蕊留给自己的照片上,钟的旁边居然摆着自己的DV。
难道是时光重叠了?
因为没有灯,刘岩无法拿出那张照片确认钟的旁边是不是DV,他只能继续看DV。小蕊拍完自拍,从立得拍的相机里拿出了照片,轻轻地晃了几下,然后回过头来,望着DV镜头的方向笑着。
小蕊好像知道有人在拍她,她笑得那样干净透明,像玻璃一样,就像是等待已久。
小蕊笑着,突然眉头一挑,举起手,做出了接电话的手势。
刘岩还来不及揣摩那个手势的意思,调成振动的手机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不是小蕊在DV里做的那个手势,他根本不会注意手机在振动。
刘岩赶快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颜茴的女高音震得他耳膜发痒。
“十七大道。”
“等着我,我正在出租车上,我马上来接你,别乱跑了。”
“怎么了?”
刘岩只听到颜茴在电话那头跟司机说:“快,调头,十七大道。”然后电话就一阵忙音。
“什么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刘岩挂上电话再看DV时,发现DV没电了,他用力摇了摇,确实是没电了。
他又侧耳听了一下门外的脚步声,死一般的寂静,居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刘岩坐在热气腾腾的小面摊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拉面,颜茴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抿着嘴生闷气。
“干嘛非在这里吃面,前面不是有一家味千拉面吗?”颜茴不满地抗议道。
“地道,这才是地道的拉面,那种小日本的面有这好味道吗?”刘岩反驳道。
面摊老板见有人捧场,忙送上一个微笑。
颜茴只好往前挪了挪凳子,以免被来往骑自行车的人给挂倒,她无比感慨,风水轮流转啊,刚刚还在温馨的蛋糕店里和小帅哥陈诺思一起品尝美味至极的蛋糕,不过一小会儿,她就坐在路边的面摊上,看着刘岩没形象地吃拉面。
路边风冷灰大行人又多,她穿着一身名牌裙子,坐在这里,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刘岩把DV递过去:“看看能不能充上电,我刚刚拍到了小蕊。”
颜茴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她跑去找刘岩不也是因为听到了小蕊的声音么?她记得自己到十七大道上看到刘岩时,他已经脸色惨白,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洗礼。
她接过DV说道:“这里哪能充电啊,不如回你的住处吧!”
刘岩抹了下嘴,他没有告诉颜茴,刚刚在十七大道上看见的士车灯时,自己有多激动。不管颜茴这个女人有多讨厌、多烦人,那会儿他都觉得她像是上天派来搭救他的天使姐姐。
两人回到刘岩的家里,取出DV里的卡,画面闪了一下,跳出无数的雪花点。
两人看着画面大眼瞪小眼都不出声,换了张卡,也是如此,两张卡竟然都读不出来,满屏幕都是雪花点。卡坏了?同时坏两个卡?这也太掰了吧!颜茴看了看刘岩,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要不,我们把钟给扔掉吧!”
“不行,这是唯一的线索了。”刘岩一口回绝。
“可是,这个玩意儿太邪了。”颜茴不知道要不要说那天晚上在照片上看到的一瞳孔的眼瞳。
“再邪也不能丢,小蕊不会无缘无故寄这样的东西给你,肯定有什么意义。”
“那要不是小蕊寄的呢?要是有人想害我呢?所以,很有可能根本不是小蕊寄的。”
“那更要追查下去了。”刘岩肯定地说,“这样的话,那个人也可能是害死小蕊的凶手。”
“可是,小蕊不是自杀的吗?”颜茴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刘岩皱着眉头,一脸凝重:“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清楚,但是我只想说,你应该尽量回避一些,小蕊的死没那么简单。”
颜茴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刘岩要送她,被她拒绝了。路上行人很多,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静。
也许孤独才是最好的安抚剂。刘岩说的凶手,到底是谁?小蕊自杀的真相又是什么?那个钟是谁给的?到底那个钟是什么玩意儿?还有那天在林静空的教室里看到的那个女鬼是怎么回事?贝拉拉真的会出事吗,仅仅只是因为妆容相似?
这些问题不停地在她脑子里打转,心神不宁地过马路时,她忽然感觉腿下一沉,像是被什么给绊住了。她顺势往前一扑,幸好旁边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才没有一下扑到飞驰的车轮里。
她惊魂未定,刚想对扶她一把的路人说声谢谢,那人却已经消失在人海里,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颜茴忽然走不动了,怎么会无缘无故让人拖了一下腿?她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前不久看到的一篇新闻,有个女人过马路的时候,鞋子被晒软的柏油给粘住,刚一迟疑,就被一辆飞驰的大货车撞得血肉模糊。
人生真是什么样的死法都有,用老家的话来说,这叫鬼拖脚。
难道真有鬼贴着地,在那里等着拖人吗?你路过的时候,就飞奔而上,冰冷的双手抱着你的腿,趁人不备,取人性命。
正在害怕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接起来是温暖的男声:“你在哪里?”
“陈诺思啊,你还在店里吗?”颜茴惊喜地问。
“嗯,刚刚下班。我等了你很久也不见你回来,就打电话问问你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有些担心地问。
颜茴心里一阵温暖,她感觉自己不再是无依无靠,还有人担心着自己。不管这一刻他在不在自己身边,但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世界上,确实有一种人是治疗另一种人的药,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感觉很放松,像是在泡温泉,全身涌起温暖的气息。
如果他不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颜茴或许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她只会认为,那不过是一个长得稍帅又恰巧很会讨女人欢心的男子,可他出现了,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某种程度上就变成了颜茴的精神支柱和强大压力的出口。
颜茴的心里一下子就充满了渴望,她要立刻见到陈诺思。颜茴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直奔蛋糕店。
她想给陈诺思一个惊喜。
可是,那个惊喜没来得及送出,她赶到的时候蛋糕店已经关门了,陈诺思已经下班了。颜茴笑自己傻,正准备扭头离开时,却看到一辆大奔开到店门口,从车里下来一个特别时尚的女人,她倚着车门站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颜茴在转角处,看着蛋糕店紧闭的门,再看着那个女人和车,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静静的,一动不动地看着。
蛋糕店的门“呼”地开了,里面钻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手里还端着一块蛋糕。
陈诺思拿着蛋糕走到车前,递给那个女人,温柔地说:“试试看,刚做的新蛋糕。”
女人的眼神带着笑意,她用指尖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味道很好,你进步了。可是,晚上吃甜的会长胖。”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呢。”陈诺思笑道,“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颜茴的头“轰”的一下炸掉了:“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她终于明白了,陈诺思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另一层意思就是:“她们比你聪明,你蠢!”颜茴没有勇气走出来,她甚至没有理由上前质问。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亲手做了一个蛋糕给她吃,她能要求什么?非要他收下小费不成?
大奔载着两人扬长而去,只留下颜茴孤零零的身影立在阴影里。
感谢黑暗,让她不至于太难堪;感谢黑暗,让她看不到自己的忧伤。
颜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陈诺思带给她的心痛替代了所有的恐惧。可是再这样折腾下去,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她强迫自己睡觉,在床上数绵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要那么多羊做什么,织毛衣啊!”
翻来滚去,睡意终于袭来,颜茴慢慢睡着了。
半夜,她听到有人喊:“醒来了,醒来了。”她慢慢醒来,看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第一反应就是,莫非穿越了不成?然后就听到身边人声鼎沸,似乎都在往外跑。她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跑,跑了一会儿,只见眼前的景色一换,看到一个女子正在慢慢往前走。
她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上前去拍那个女子的肩,那女子没回头,仍然往前走,她只好跟着。跟了一会儿,她看到那个女子慢慢地踮起脚尖,用一种奇怪的姿态,诡异地前行。
她还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那个女子走到前面不远处,指着地上的一个奇怪图案,然后站在那个图案上,双脚踮起,伸长了脖子侧望。
那是个很奇怪的姿势,颜茴还来不及欣赏,便看到那个女人慢慢侧过脸来。
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脸,只是一片虚空,像是脸上的五官都让人活生生地挖掉了,只留下一把头发做成的空头套。
不不,比空头套更加可怕,像是一顶被空气吹胀的假发,飘浮在空中。
那个女子正对着她,虽然没有脸,只有一把头发往她的方向扭动,可是,颜茴仍然感觉到那个“人”在打量她。
脸呢?这个人的脸去哪里了?颜茴感觉自己知道那张脸长什么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空洞的人影却在向她逼近。
“醒过来,醒过来。”声音越来越大。
颜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窒息掉,好半天才尖叫一声,感觉有什么拉了她一把,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满头的大汗止不住地往下滑,半边的身子都麻木了,她忙摸索着开灯,自我安慰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她爬下床,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刚下床,却看到地板上有一摊水印,怎么会有水印?她虽然住六楼,但是天台从来都不漏雨,而且大晴天的,哪里来的水印呢?
她仔细看了下,心跳马上慢了几拍,那个图案如此的熟悉,好像是梦里看到的那个女子站着的位置。
颜茴看了半天,居然鬼使神差地从拖鞋中抽出了脚,赤裸着踩在了那个水印上。梦里的情景在脑子里不断地重叠,她慢慢地踮起脚,姿态静止,双手微微张开。
她把头往左偏着,像梦中的女子一样去看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心里却扑通直跳,觉得好像非这样做不可。
惨白的日光灯下,她偏着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立着,她踮起脚的高度,忽然看到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那双眼睛闪烁着阴冷的光,颜茴后退了一步,退出了那个水印,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那双眼睛了,灯光下那个地方只有一个书柜,难道真的有鬼?
她给自己壮了壮胆,不信邪地拉开柜门,后退一步,再踮起脚看,上面放着很多文件,那双眼睛似乎就在上面看着她,难道真是鬼?
她再次退到那个图案里,不甘心地踮脚起。这一次,她很清楚地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图案在这个光线中浮现一双眼睛,像三维立体画,一定要在特定视角才能看到。
那是贝拉拉前两天送来的婚纱照样片,那双眼睛,就浮现在贝拉拉的身后。
桌上摆着一大堆红色请帖,贝拉拉忙着将事先打印好的客人名单填进请帖里,她忙得不可开交,结婚似乎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仪式,现在更是已经变成一种社交的方式和手段。
颜茴坐在那里,像是患上了婚前恐惧症,不停地说着贝拉拉听不懂的疯话。
“真的,我已经看到三次了,要不你别结婚吧!我越来越清楚了,你相信我!”颜茴伸手去拉贝拉拉的手,用最真挚最诚恳的表情对她说。
贝拉拉叹了一口气,放下笔,回握着颜茴的小手,说道:“好姐妹,来,你处在我的位子上想一想。有一天,你要结婚了,你的好友跑来告诉你,她看到你已经被鬼上身了,让你不要结婚了,你会怎么办?”
颜茴想了一会儿,有些气馁地说:“可是,我说的是真的。”
“嗯,就算是真的,我也要结婚啊!鬼上身事小,嫁不出去才叫麻烦。你别这样啦,看了我都心酸,大不了我从参加婚礼的未婚男里,给你挑一个钻石王老五。”
“可是拉拉,我……”
“好了,别担心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事也没有。你要真担心我,帮我做做这些事情吧!”贝拉拉把笔递给颜茴,甩了甩手说:“手都要酸死了。”
“拉拉,你听我说嘛!我真的……”颜茴不死心。
贝拉拉连忙打断:“不行,颜茴。别的我都能听你的,这件事不行。我爱他,藏书网就算是火海刀山,就算是被鬼上身,我也要嫁给他。”
颜茴心里一酸,突然想到陈诺思,胸口像是被人堵了一颗青柠檬,酸得直想掉泪,有这样的爱情,人生才能算作美好。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记下那个婚礼的日期——7月8号,离现在还有半个月。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在这半个月之内把事情全部搞清楚,绝对不能让贝拉拉出事。
小蕊的死,她无能为力,可贝拉拉这件事情,她一定会想办法制止。
颜茴从贝拉拉家里出来,宽阔的马路笔直地伸向前方,夕阳的余晖涂抹在城市大楼的外墙上,折射出美丽的金属冷光。
路边绿化带的树木已经长成了一小片丛林,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蹦跳欢叫,不时从树丛里探出小脑袋打量着路人。
生活中其实充满了生机,连植物都欣欣向荣。颜茴打定主意,不再害怕未知的明天,她像被注入了新的基因,变成了超亢奋的新新人类,这时手机又响了。
颜茴好没气地拿起这个打断她幻想自己可以统一世界的手机,按下了接通键,那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声:“你好,是颜茴吗?”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就是昨晚你看到的那个吃蛋糕的女人,我知道你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我们离开。”
天啊!颜茴吃惊极了,这个女人难道是属猫的,藏在那样阴暗的角落她都能发现,居然还找到了自己的电话。
颜茴镇定了一下:“你好!我不过是陈诺思的普通朋友,昨天只是有事找他帮忙,恰巧路过。”
“是吗?我也是刚巧有事找你帮忙。我现在就在金豪大酒店SG酒吧的露台上,你过来一下好吗?”
颜茴刚想拒绝,但那句“我和你不是很熟吧”还没来得及说,对方的电话就挂断了。
颜茴骂了句“神经病”,就把手机扔进了包里。走了几步后,她又退了回来,她忽然发现接电话的地方就是金豪酒店的门口。如果不是因为露台很高,而且还在这个大楼的顶层,她几乎怀疑那个女人在用望远镜跟踪自己的一举一动。
颜茴的好奇心被激起,说她对那个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肯定是假的,她确实很想知道她能帮一个漂亮又有钱的女人什么忙,总不能送她一个星球吧,这个忙她可帮不上。
走过大堂,刚到楼梯口就有服务生过来帮她按下电梯。
颜茴来到SG酒吧,却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上来?因为陈诺思?虽然这个答案她想逃避,但事实上她确实是想问清楚她和陈诺思的事情。
颜茴虽然没有上来过,但在服务生的指导下,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个城市最豪华的酒吧露台,站在这里看风景,视觉效果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晚风中立着一位女子,黑色的真丝长裙,上面印着大朵的浅白莲花,花瓣层层叠叠,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
颜茴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这样的衣服如果走在大街上就像唱猴戏的演员,但在这个露台上,却让人感觉无比协调,仿佛天地都是一个大舞台,而她就是唯一的主角。
颜茴偷偷地扫了一眼玻璃反射的自己,虽然曾经她以为自己很清秀很有魅力,但在这个有御姐气场的女人面前,自己根本普通得不值一提。
她正暗暗比较的时候,那个女子从晚风中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一个相机:“来,帮我照张相!”
颜茴皱了皱眉,这个女人找自己来难道只是为了给她拍一张照片?如果是需要拍照的话,随便拉一个服务生就好了啊。
难道她是想趁机打击一下她?颜茴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女人的脸上根本就没有显摆的表情,而是一种很淡然的微笑。
颜茴接过相机,不禁大吃了一惊。这种相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很流行,是一个大木盒子,顶端有一个开口,照相的时候要捧在自己胸前,头垂下看木盒上面那个开口里人的倒影才可以拍。
这个大奔女会买不起数码相机?还是有钱人开始玩复古了?话说,你拿个再高科技的相机出门也不会让人感觉你很牛,但你要捧这么个古董上街拍照,那绝对是百分之三百的回头率。
那个女人对颜茴交代,只要按下那个开关就可以拍了,然后自己站在露台边上。漫天的晚霞把云彩撕成一条条,红紫蓝白,相间之下,她站在那里穿着戏服一样的长裙,黑发如瀑布般垂下,美丽至极。
颜茴看着她,觉得那头黑发衬着她整个人都透明起来,她心中一动,隐忍住不适,那头黑发实在太像一个黑色的头套。
太恐怖了!颜茴忙垂下头去,看着相机里的大奔女人,那个女人很美。但是,在女人的身后还浮着一个人,低垂着头,捧着大奔女的脖子慢慢地往左边扭。
颜茴的心狂跳不止,她慌忙抬头,看见那个大奔女好好地站着,正把脖子慢慢往左边扭。
再看相机里,她后面确实浮着一个人。
颜茴心里一念,马上就想到了昨天的梦。那个奇怪的图案,古怪的头套,她那声“危险”还没喊出口,就看到那个大奔女往后一翻,瞬间消失在露台上。
陈诺思是从警察局把颜茴给接出来的。两人站在夜风里,那个相机已经作为证物被留在了警察局,只有证实大奔女是自杀的,才能还给他们。
颜茴录了口供,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和警察说自己看到一个女鬼把她给拖下去了?估计这口供没有录完就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好路过金豪酒店,就接到大奔女的电话,然后上去和她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在相机里看到有女鬼在扭她的脖子,而且和自己梦里看到的人一样,最后那个大奔女就往后一翻,跳下去了。
她有些委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但是看着陈诺思的表情,她又不甘心,虽然真的很难解释清楚。
“我,我接到她的电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诺思打断了她的话,冷冷地说,“你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好玩?什么是游戏?我不过是玩玩罢了,你用得着闹那么大吗?”
“可是,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根本没有碰过她,有服务员可以作证的。”
“是的,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但是,你可不可以稍稍理智一点?”
颜茴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昨天那个在厨房里和自己一起打鸡蛋做蛋糕的人,现在冷漠得仿佛陌路。
为什么要冤枉她?为什么身边的人不是消失就是这么残忍地伤害她?
陈诺思背对着她,颜茴委屈至极,她知道哭是没用的,只好默默地转身走开,她不要这样站在这里,不要看到翻脸后冷酷无情的陈诺思。
颜茴不是花痴,但是,当陈诺思端着蛋糕站在她面前候,她的心还是温柔地沦陷了。虽然在一起的次数并不多,可他的温柔像是从热带吹来的海风,带着温润的潮湿,混着阳光的气息,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击中了她的心。
原以为这是一段美好的开始,却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落幕。
颜茴掉头往回走,边走边掉泪。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罪?因为自己喜欢了,那个人就可以不问理由,可以任意指责她?
为什么自己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关你什么事”?是的,一切都关他的事。
在那个冰冷的夜里,颜茴渐行渐远,甚至没有勇气再回头,她没有看到陈诺思转头看她的眼神。
那样的忧伤,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他的目光像月光下闪着银波的海,深沉得仿佛看不见底,透着难以名状的无奈。
第五章 暗示
那叠照片摆在桌子上,刘岩半躺在沙发上,反复地看,全是小蕊最后留给他的那些自拍照。他看了不下几百次了,除了那个钟之外,再没有别的线索。
刘岩坚信小蕊一定是留下什么提示给自己,他一寸一寸地看,终于在一张照片上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小蕊以外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她蹲在水池边,长发齐肩,穿浅蓝色的上衣,扭着头像是在对什么微笑。从小蕊自拍的角度,刚好看到她伸出手去触摸什么东西。
如果去街头自拍免不了要拍到别人的影子,很少有人会注意旁人的表情。但在小蕊的自拍照里,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场合,都不会有外人出现,只有这张照片,里面有个女人。
刘岩打定主意,要去找这个女人,也许她认识小蕊,不然的话,小蕊为什么要把她给拍进来。
刘岩看了看照片上的海豚,在这个城市里,有海豚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海洋馆。
在海洋馆的一角,刘岩正静静地坐着,他的眼神一直在寻找照片里的身影。海豚池里全是小朋友,穿着各色的小泳装泡在水里,海豚们在边上钻来钻去。
这样找人似乎有点困难,难道这个海豚馆是收费给孩子们玩的地方?刘岩正感觉奇怪,突然看到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坐在自己身边,守着一大堆的小书包,她也在看海豚。刘岩拿出准备好的截图相片,走上前问她:“你好!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这不是步老师吗?”女人伸过头来,瞟了一眼说,“是步老师,她应该在带小朋友玩。全靠她了,就是因为她在这里养海豚,才和我们星星学校建立了联系,我们才可以一三五带孩子们来这里玩。”女人微笑着说。
“什么,她是老师?”
“不是啦,她是前几年来这里养海豚的一个饲养员,这里的海豚大多都是她饲养的,海豚可听她的话了。她知道海豚对治疗自闭症的孩子有帮助,就主动联系了我们,又和海洋馆沟通好,这样我们才可以带孩子们来玩。”女人一脸的感激。
“自闭症?”
“是啊,星星学校就是专门治疗自闭症孩子的,那些孩子其实都很可爱,就是不爱说话,却都喜欢和海豚在一起,也喜欢步老师。”正说着,女人一指从水里坐起来的一个女子:“就是她了,她在那里。”
刘岩回头看到一个女子坐在池边,双腿搭在水里,几只海豚围着她洁白的双腿晃悠着。她安静地看着海豚,一只手摸着一个孩子的头,虽然是侧面,却依稀可见脸上宠溺的微笑。
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映在地上好像一幅美丽的画卷,画里坐着一个女子,像是被随手丢在草丛里的一颗绿橄榄,在草地的深处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气息。
刘岩的心里一阵悸动,他和小蕊恋爱的时候,从来都是小蕊爱他多一些,他现在找寻真相,多半也是因为内疚。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才没有发现小蕊的异样,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过小蕊。
也许这也是小蕊伤心的一个原因吧!她最后一定是感觉到刘岩其实不爱她,所以才会选择孤单地离开,一个人承受一切。
刘岩不知道什么是爱情,这会儿却莫名地感觉到那个坐在池边的女子,身上有一股他无法抗拒的气息。
这一幕被定格的情景,仿佛永远不会褪色的相片,她像是黄昏里最后一朵开在枝头的白玉兰,浑身散发着诱人的光彩。爱情像漂浮在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度,在伸手与未伸之间。
刘岩正看得入神,就听到旁边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步老师这么好的一个人,却不能说话。”
刘岩心头一震,怪不得她总在微笑却不出声,整个游泳池祥和极了,一群孩子泡在不深的水里,和海豚游戏着。女子坐在池边,搂着一个孩子,安静地望着他们,画面闪着无人知晓的光芒,无比动人。
刘岩等孩子们都散去后,找到更衣室里穿着浅蓝色棉布长裙头发湿湿的女子,她正和孩子们挥手告别。他看到她一个人走到池边,开始打扫泳池边的卫生。
刘岩这才走上前去,轻轻地问:“请问,是步老师吗?”
女子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像寂寞的星空里最闪亮的一颗星星,刘岩被那双眼睛给深深地吸引住了。
女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刘岩忙拿出小蕊的照片对她说:“步老师,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那个女子看了一眼,笑了,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步雨”。
刘岩知道她让自己叫她的名字,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步雨,这个是我朋友,她前不久出事了,我想知道你认识她吗?”
步雨听到照片中的女子出事了,表情很是惋惜和惊讶,她从裙袋里摸出一张纸写下一句话,然后递给了他。
“这个女孩半年前经常来这里看海豚,我认识她,但没有交流过。”步雨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意思是没有办法交流。
刘岩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爱怜,但又不能表露,直觉告诉他,步雨肯定和小蕊有关系,但他又不愿意相信步雨现在是在骗他。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步雨想了一会儿,拿过纸又写下:“她问我人死后会不会变成海豚,她说她想变成一条海豚。”
海豚?刘岩的脑子里闪过一张照片,他连忙在包里翻照片,然后取出一张照片递过去问:“这个海豚,你知道是哪里的吗?”
那也是小蕊的自拍照,从她的左手边看去,是一个用洁白的大理石雕成的一个正跃出水面的海豚壁画。
那个海豚在照片里显得非常抢眼,所以刚刚说到海豚时,刘岩立马就想到了这张照片。
步雨看了一眼,又低头写道:“是市美术馆。”
刘岩想了一下,说道:“市美术馆怎么会有这个壁画,我从来没见过啊。”
步雨又写下:“不是新建的,是从前那个老的市美术馆,我知道在哪里。我一会儿就下班了,我带你过去吧!我就住在附近。”
刘岩看着步雨那清秀的字体,再看她那真诚的眼神,还有那双洁白修长的双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刘岩拿起了身边的扫把,开始帮助步雨打扫,步雨抢了一下没抢到,不好意思地弯弯腰道了谢,便去提桶给海豚喂鱼了。
刘岩看到那些海豚仿佛看得懂她笑容的含义,都游到她的手边来抢鱼吃,并发出欢快的叫声。他感觉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像是可以和这些生灵对话。
从回荡着海豚欢叫声的海洋馆这边,到在屋里痛哭流涕的颜茴家里,其实隔不了几个街道。
颜茴这一天就躺在床上,哭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就流泪,一直躺到天黑。一天没吃东西的她胡乱地泡了一包康师傅方便面,吃了几口就想到前不久陈诺思给她做的精美蛋糕,那种香气扑面而来,像一个个小粉拳打到鼻子上,整个人都被幸福的甜味包围着,可现在只能坐在家里哭得眼睛红肿,吃泡得半软不软的方便面,水还是温的,食欲全无。
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悲伤起来。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妈妈的来电,颜茴忙坐起来,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接通了电话。
“妈妈,你最近好吗?”
“颜茴,妈妈会用电脑了!”手机那边是妈妈欢快的声音。
“是吗?谁教的?”
“你隔壁赵叔叔的儿子,他刚从英国回来,看到我一个老人在家里无聊,又看到你从前那台电脑没有用,就帮我装了网线,还教我用视频。”
颜茴惊喜地说道:“是吗?他可真是个好人。那你现在会看视频了吗?”
“会啊,我还有QQ号,他帮我申请的。你等等啊,我去找纸条,QQ号记在上面。”
妈妈把QQ号给了颜茴,然后兴奋地说:“我在网上等你。”
颜茴忙把笔记本打开,在开机的过程中,她冲到卫生间里好好地洗了把脸,因为气色不好,她又扑了些粉,生怕妈妈看到自己现在落寞的样子。
加了妈妈的QQ,又发了视频过去,很明显妈妈还不会打字,只会用视频,妈妈上网的主要动力,也是为了能看到自己的孩子。
视频很清楚,颜茴看到妈妈正在吃力地看着纸条上写着的步骤,怎么拿麦说话,怎么戴耳机,看着妈妈苍老又笨拙的样子,面对新科技一副束手无措却又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学习的态度,还有那一头黑白杂夹的头发,以及明显松弛的下巴,颜茴感觉心里非常的痛。
在这个世界上,母亲只有她了,而她却还拥有很多,她有大好的事业,爱情,友情,理想,梦幻,青春,漂亮,健康。但是,母亲却已经失去了这些,母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而她却还在远方。母亲只能逼自己去学习新科技,去面对完全陌生的网络,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
颜茴心里一软,她想接母亲来自己身边已经很多次了,可是母亲怎么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小院,因为母亲总说,在老屋里能感觉到父亲还在这个屋子里。母亲总说:“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来接我走的,他肯定舍不得丢下我。要是我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来接我的时候,就找不到我了。”所以颜茴哪怕是心里绞痛着,却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母亲惊喜地看到颜茴在电脑里出现,拿着话筒喂了几句,然后才说:“茴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不会吧!可能是电脑的问题,你那个电脑是旧的,看人看不清楚。”颜茴连忙宽慰着妈妈。
母亲笑了,她上下左右地打量着颜茴:“你好像瘦了不少啊。”
“现在年轻人都流行减肥,没事的。”
“别瞎减肥,身体最重要。那么瘦有什么好看的,干巴巴的没点肉。”母亲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瘦等于美。
“妈,你在家里好吗?要不要来我这边住一下?”
“算了,不去打扰你了,你挣点钱也不容易,我在这小城市里住着很舒服的。再说了,最近我老梦到你爸,一点也不孤单不寂寞,心里可舒服了。”
颜茴在这边也宽心地微笑着,虽然父亲已经离开她这么多年,可是她总感觉父亲一定会回到小屋里来。
母女俩正在用视频聊天,忽然一下子,母亲那边的视频断掉了,QQ视频对话框变成了消息对话框。颜茴知道家里那台电脑已经很老很旧了,掉线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正想发视频请求过去试试,就看到和母亲的对话框闪了一下。
颜茴心想,难道母亲还会打字?好奇一看,上面正是一句用红色字体写的话:“帮我一个忙好吗?”
颜茴惊得从笔记本电脑前弹了开去,她怎么也不相信母亲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打出这么一句话来,而且这句话还是那样的熟悉。
“帮我照个相。”
一个消息又发了过来,现在颜茴确信对方不是母亲了,可是,是谁在电脑旁边呢?是隔壁那个邻居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自己帮他照相?
颜茴手慌脚乱地去关电脑,她实在没办法再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这时,对话框的界面弹出一张照片,照片下面还带着一句话:“你还没有给我照相!”
那字体鲜红夺目,就像是有人割破了手指头,然后对着屏幕画出了印迹。
颜茴看着那个照片,不禁浑身发抖。
那个照片就是刚刚在自己房间里拍下来的,位置就在自己的电脑椅后边,从自己右脑后稍稍扭过去就是了,而照片里的小屋布置得温馨而甜美。
唯一不对的是,照片里的女主角就是那个跳楼的大奔女,她站在那里,低垂着头,手里还捧着那个老式相机。
而相机的镜头对着的位置就是自己坐着的电脑椅,颜茴感觉自己浑身发冷,看着这张照片,她左右环顾着房间的四周,却什么也没有。
她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惊吓过度地缩在一角,看着QQ对话框里弹出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像是从一个视频里截下来的图一样。那些照片连在一起,就是那个女人在小屋里转了一转,然后从阳台上坠了下去。
最后一张照片里,那个女人的手死死地拖着另一只手,看起来像是握手,又像是情侣十指相扣。
但是颜茴看得出,那似乎是陈诺思的手,那双手曾经沾满了面粉,举起来刮到她的鼻子上,那双手干净又修长,指节宽大,是一双让人感觉安全的手,可现在却握在那个女人已经长满尸斑的手中。
颜茴再也呆不住了,她拿起手机就往外跑。她一定要找到陈诺思,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她要让他小心。这样的念头占据了她的一切心思,甚至超过了她的恐惧,也忘记了陈诺思之前对自己的冷漠态度。
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只关心着陈诺思的安危,根本已经不在乎他的态度了。
颜茴拿出手机拨打,而陈诺思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又打电话去他的宿舍,人却还没回去。宿友见她找得很急,便告诉了她陈诺思在校外租住的地方,颜茴都来不及道谢,便打的直奔那个地方。
陈诺思看起来并不像那种需要勤工俭学的人,他住的地方极高档,在门口登记之后,颜茴才能上电梯,到八楼去找陈诺思。
电梯往上行,而颜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对他说什么,她心里很慌乱,她怕陈诺思不相信自己,她也怕自己太相信自己,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幻觉,那么陈诺思会不会以为自己疯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颜茴来到803号房间的门前,她定了一下心神,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像一个怨妇,省得吓到陈诺思。
按了按门铃,里面过了很久才传来不悦的声音:“谁啊?”
颜茴看了看表,都快晚上十一点了,这个时候是不应该打扰他。
她没有退缩,又按了一下门铃,随着门铃的叮咚声,门打开了,隔着铁门,颜茴看到陈诺思光着上身,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正在往身上套,他看到是颜茴,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还找到这里来了。”
颜茴心头大痛,死命握着手机,指间都泛着隐隐的白,苦涩地对他说:“我真的有话和你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陈诺思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是很重要的事情,关于那个跳楼的女人。”
“你要是想到什么重要的线索,可以和警官去说。其实,你们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陈诺思不冷不热地答道。
颜茴强忍住眼泪,却还是放轻了音调,悲语中夹杂着一丝哀求:“这事真的很重要,我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她感觉自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她卑微地求着这个男人相信她,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这个男人的生命,虽然事情说起来不太有人会相信,但她要做最后的努力。
这个时候,从陈诺思的背后探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一个女人看着她,一边擦着湿发,一边问道:“诺思,她是谁?”
颜茴看着这个女人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头发散开来,这副情景像万把剑插在她的心上。怪不得他一直都不开门,怪不得他会这样,原来,他的女人那么多,那么多。
而眼前这个女人,居然就是那个“静空绝城”的林静空。她的手臂是那样的洁白,跳舞的时候,多么像展开的天使之翼。
陈诺思当时居然还会带自己去看她跳舞,怪不得那时他对林静空的舞蹈那么熟悉,那么痴迷,他到底当自己是什么了?
颜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她挂着一脸的泪问道:“你一直都只是和我玩玩罢了,对吗?”
“你以为呢?”陈诺思不屑地回答道。
颜茴听完这句话,扭头就走了。就让这个世界毁灭好了,就让这个电梯马上失控掉下去好了,最好把自己跌成一块肉饼,就让这个世界马上被黑洞给吸走,就让自己从体内长出无数奇怪的植物,把自己给撑死好了。
好吧!老天,就让我死了吧!这一刹那已经将我撕成碎片,反正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林静空用干发巾擦着黑亮的长发,她一直很爱惜自己的头发,从来不会用吹风机。
她坐在沙发的一角,看着已经关上的门却还在门边发呆的陈诺思。
“怎么了,喜欢她啊?”林静空把头发一包,点了一根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
“你疯了吗?”陈诺思愤怒地转过头来。
“那你为什么不敢让她进屋,不就是不想让她看到我伤心吗?”
“她伤心关我屁事。”
“你不用嘴硬了,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林静空用一种了如指掌的眼神看着他。
“走啦!你总来这里做什么啊,烦不烦啊?”陈诺思把她的衣服丢过去,“别老穿成这样,很漂亮吗?”
“生什么气啊!”林静空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可是和你说啊,她的事情你不能再插手了,别活得不耐烦了。”
陈诺思抬起眼,不屑地说道:“关你屁事!”
林静空的脸色一变,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当然,你有你的权利。不过,你最好不要忘记,除了我,你谁也不能爱。”
陈诺思看也不看她说:“包括你。”
林静空也不怒,只是把烟往烟缸里死命地按下去,然后说:“那最好不过,只要不出从前的事情就天下太平了。”
房间里一时死寂,没有人可以打破这种冰冷的局面,像沉入了海底没有光的世界里,只剩下纯黑的压抑。
颜茴收拾了行李,和公司请了假,她准备回老家去看看母亲。
她最近感觉特别累,自从小蕊死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让她感到心灰意冷,那个钟引出的诸多诡异事情,也远远超出了她一个女人能承受的最大心理极限。
但更重要的是,陈诺思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甚至不惜失去自尊回头去找他,最后得到的不过是羞辱罢了。
颜茴累了,那种累好像有人从她背后把灵魂给抽走了,只剩下一个软绵绵的尸体在世上强撑着。
她呆坐在长途汽车上,三个小时的路程并不远,但一路上她的脑子都是空白的。
没有思维是因为她太累了,她感觉到从内心里涌出一波又一波伤心欲绝的情绪,简直无力自控。
她的包里还放着那个诡异的钟,是她离开前找刘岩要回来的。刘岩开始死活不肯给,后来看到她的表情那么坚定,也只好放手了。
这毕竟是小蕊送给自己的礼物,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深意,但小蕊是不可能害自己的,所以,这个钟根本不用害怕。
再加上收到钟后,颜茴就梦到了死去的爸爸,她隐约希望如果这个钟真有灵力,可以让自己再见到一次爸爸。
穿过城市的主干道,车拐上了高速,一路直开,风景渐渐迷人,看着远山如黛,中间缀着点点田地,一块块地被分割得很漂亮,田里劳作的人们三三两两地立着。
颜茴看着那些人会想,他们快乐吗?他们也有烦恼吧!
人生哪里会没有烦恼,她安慰着自己。这么大的城市里有多少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烦恼的角色,这个城市真会被烦恼给胀破吗?
于是她又想到了陈诺思。那个男人会做美味的蛋糕,坐在他身边就感觉很安静,很愿意那样长长久久地坐着,闻着空气里诱人的蛋糕香,各种甜味把她包围着,心也变得飘飘欲仙。
只不过,有多少女人在他那里得到过同样的快乐呢?那不过是精美的假蛋糕,看着美轮美奂,却没有一点真实感。
颜茴把头靠在窗上,就那样想着,在这种半睡半醒间,车子终于到了自己家的小县城。
下了车后,就有小三轮车来拉客,她熟练地上了一辆车,报了个地名,就听到车子启动,带着她往家里奔去。
如果这个世界充满了冰凉,那么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是她最后的温暖之地。
就在颜茴回家的同时,刘岩正立在一栋楼下面,他已经约过步雨去看了那个老旧的图书馆,那里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但在那个过程中,他却感觉小蕊留下的线索其实是步雨,步雨一定知道什么,但她没有说出来。
刘岩上次送步雨回家,看着她的短发碎碎地贴在后颈上,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小蕊,他想不到自己是陪着这个女人去找线索的,他特别想和步雨说:“不如,我们再继续走走。”
步雨总是微笑着,她的眼神很清澈,但又像已经看透了一切,里面藏着很深的东西,像是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那个秘密却让她更美。
刘岩站在那栋楼下,借着路灯开始翻看小蕊留下来的照片,每一张都已经看过千百次,小蕊的表情在这个楼下带着一点幽怨,像是带着三分不忍七分责怪。
刘岩返身离去。
陈诺思坐在蛋糕店里,看着桌上散落着的面粉,呆呆地望着已经打散的蛋黄,所有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他却没了兴趣。
他的眼前一次次地出现颜茴的那双眼睛,她望着自己的那种伤心像小碎冰一点点地从目光里流露出来,那些小冰渣就落在他的身上,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可是随着颜茴伤心的融化,陈诺思感觉自己的手在一阵阵地发颤。
他没有办法再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烘焙精美的蛋糕。
从第一次看到颜茴开始,他就知道她的命运是不可以被更改的,而他的接近并不带着爱意,更多的是同情,或者也是一种吸引。颜茴身上那种乐观与不妥协,那种真诚与坚持,都是一种吸引,是陈诺思身上没有的东西。
可是,作为阿伊努舞的传人,他太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不可以去强求的,他看多了生生死死,也明白什么叫命数。
有一些事情不是努力挽救就可以得到结果的,四年前的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摇摇头,想把这些东西赶出脑子里,开始继续挽袖子做蛋糕。
如果没有了爱情,那么还有美食可以去补空。
颜茴推开院门,院门是有锁的,开锁的钥匙就放在边上一个小花盆的下面。
她摸出钥匙,上面还是那串红绳子,用了很久了,都摸出了人气儿。
颜茴感觉自己就像从前放学一样,只比母亲早一步到家,什么都没有变化,时光在这里静止,她只要不看镜子,就感觉不到自己的成长,一切都依旧如故。
她还是那个蹲在院子里的玉兰树前等着父亲回来的小女孩。
颜茴推开家门,看着收拾得很整齐的家,里面的摆设都没有改动,甚至连那个木桌都没有变老。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老旧的沙发,儿时那个女孩仍然趴在沙发上,还在那里画着画。
墙边是那个女孩踮着脚偷橱柜上层糖果的场面。
厨房里有那个女孩被罚站之后,抽泣着吃妈妈端上的拉面的镜头。
窗边是那个女孩看着一盆太阳花,自言自语地说:“快开花,快开花,开花可以染红指甲。”
每个人都是这样被岁月打动的,煽情的从来都不是时光,而是自己的心。
门外有了响动,颜茴一扭头,就看到了母亲。
她轻轻地走了过去,把头靠在妈妈的肩上。在回忆里,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直接地表达过对母亲的感情。
她的感情总是埋藏得很深,不记得自己曾经怎样地拥抱过这个老人。
母亲的身子凉凉的,像是孩子理所当然就应该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颜茴却靠在母亲身上说:“别人说你死了。”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来得太忽然,颜茴感觉像是有人占据了自己的身子说了这句话。
“是啊!我是死了。”
母亲镇定地回答。
颜茴忽然睁开眼,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居然做起这么乱七八糟的梦来。
母亲看来是真的回来了,外面已经飘起了菜香。
真是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梦到和母亲进行那么奇怪的对话。
出了卧室的门,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颜茴笑着喊了一声:“妈。”
“我刚进来看到房里睡着一个人,还吓了一跳,看清是你后才放下心来。怎么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准备一下。”母亲李玉梅满脸笑意。
“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颜茴把水果随手放在厨房里,洗了洗手就坐在饭桌前,准备吃饭了。
饭桌是红木方桌,用了很久却依然结实,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在灯光温暖的照耀下,有颜茴喜欢吃的蒜苗炒腊肉、笋尖炖乌鸡、冰镇芥蓝和红烧鲤鱼,菜的份量都不多,但盛在盘里显得色香味俱全。
颜茴一扫刚刚的不适,坐在家里的椅子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家里 7684." >的温暖气息像一双巨大的手在轻轻拍打着她,让她感到非常安心和踏实。张玉梅满心高兴,不停地给颜茴夹着菜,这一切让颜茴感到很舒心。
是的,那个疯狂的闹钟所带来的不舒服都没有了,在家里,她什么也不怕。
妈妈做的菜味道就是好,颜茴吃得满心欢喜。张玉梅坐在对面,看着女儿开心地吃着自己做的菜,爱怜地盛起一勺鱼,放进颜茴的碗里。
颜茴嘴里正塞着芥蓝,一看到碗里那个巨大的鱼泡,在米饭上泛着白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恶心,抑制不住的呕吐感冲到了脑门,她往后一退,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飞快地冲到厕所对着马桶大吐起来。
她一脑门的冷汗,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已经让她分不出性别,也感觉不到变态,而是一种恶寒,让人胆颤。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跳楼自杀的大奔女最后的表情,低垂着头,眼白翻得就像一个巨大的鱼泡。
张玉梅很着急,不知道女儿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颜茴只说是坐车太久有一点不适应,在床上躺一下就好了。
她躺在床上,但还是感觉浑身不对劲,那种不对劲又说不上为什么。
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家里的那台旧电脑,果然是装了网线。窗外的天色暗了下去,她爬起来擦了擦额头上湿湿的汗水,随手把钟摆在电脑前,打开电脑准备上网收收邮件。
电脑很慢,颜茴耐着性子打开后,却发现怎么也上不了网,弯下腰一看,原来网线被老鼠之类的咬断了。
她蹲在地上,看着咬断的网线,从那个断口上面落满的灰尘来看,绝对不是最近的事情。
可几天前,她还和母亲视频聊天来着,而且就在这个房间里。
颜茴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怖从心底里涌起,那个梦回到了脑海里。
“有人说你已经死了。”
“是的,我死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像是纸人在地上被人拖着走,刷刷地扫着地。
这不是母亲的脚步声,母亲的脚步声她听了这么多年,那种力道不可能是母亲。
门被推开了,从黑暗里走进来一个老人。母亲手里拿着一个果盘,往里面走着。
颜茴急忙站起来,扶着书桌,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我给你削了个苹果,很甜,你试试。”张玉梅把水果盘放下来,苹果切成了很漂亮的形状,上面还插着几根牙签。
颜茴看着熟悉的母亲,怎么也不愿意想到那个梦,更不愿意想到那根网线。
她强装笑着,装成不经意的样子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问道:“妈,电脑这么慢,你怎么上网的?”
“都是隔壁的小赵给我弄的,我才能上网,我也不太懂。”母亲并不太关心电脑。
“那小赵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不久啊,说是放假了吧!”
颜茴奇怪地想,这个时候放什么假呢?无论如何她都想去看看那个小赵,难道是小赵自带了网线,也有可能吧!
颜茴吃了几口苹果,对母亲说自己要出去见见老朋友,张玉梅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想着孩子也大了,也有属于她的自由,嘱咐了几句就让颜茴去了。
颜茴拿起包,回头对母亲说:“没事的,我就在周围走走,就看看老邻居,他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第六章 魂归
天色虽然已经黑透了,但小院门口的灯还可以照得见路。
这条小路上有围墙圈着一个个小院,远处是大片的水田,夏季里的池塘里种满了荷花,荷叶田田,在如水的月光下,像盛着银水的碧碗。
有蛙声轻轻传来,颜茴嗅着这特有的田园气息,心里不知不觉地安宁下来,因为电脑带来的困扰也变小了很多。
抬头望去,看到一路的房子里都还亮着灯。水泥路面铺得很平整,路边堆着一些碎砖,她绕着砖头进了自己的目的地——邻居老赵家。
赵叔叔家一直都是大家羡慕的家庭,幸福美满,老两口恩爱,唯一的儿子赵学诚又一直是县里的第一名,特别有出息。
颜茴小时候经常听到别家的家长教训自家孩子时都会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要是有人家赵家孩子的一半就好了。”
也似乎是因为这句话,赵学诚成了孩子们的公敌,他对大家并没有敌意,却因为太优秀而让别人活在他的对比之下。
颜茴小时候也不太理他,总是看着他孤单地走在放学的路上。两家离得很近,赵学诚总是走在前面,而她在不远不近的后面跟着。
她那时虽然还小,但幼小的心也能感觉到他的孤单和不快乐,她的心里觉得很伤感。终于有一天,她鼓足了勇气,上前跟他说话。
“明天是不是你值日?”
赵学诚欢喜地转过身来,望着她,脸上是巨大的惊喜。
颜茴装成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老师说了,值日生要自己带抹布。”
从此以后,两人有了小秘密,大家都守着秘密,在人前依然不说话,但在回家的路上,总会交谈几句。
颜茴笑着想,那个时候都说什么呢?无非是哪个老师喜欢出什么题,班长打了什么小报告,数学为什么那么难,什么时候的桔子最好吃等等。两个小学生走在回家的路上,说着关于孩子的话题。
再后来,赵学诚因为成绩优秀上了最好的中学,颜茴考上了离家近的学校,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过了这么多年,颜茴回想起当初的那些日子,自己都笑了。虽然后来自己也悄悄地关注过他,但这个太过优秀的男生似乎和自己的世界无缘,总感觉他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太完美无缺了。虽然颜茴也隐隐感觉到赵学诚不快乐,但在那种光环之下,他又没有理由不快乐。
后来不出大家所料,他以优秀的成绩出国读书,偶尔听到消息,也是拿了丰厚的奖学金。
如果不是母亲再次提起他,也许颜茴已经把这个天才给忘记了。普通人会向往天才,却不会真正地接触他们。
颜茴走到那个小院门口,很普通的小院,却诞生了一个天才,谁说的,投胎也是个技术活。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是我,颜茴。赵叔叔,我来看你们的。”
许久,门打开了,一个老人走了出来,颜茴在灯下看bbr>藏书网到赵叔叔的样子时,大吃了一惊,怎么一年不见就像是老了二十岁,从一个活得有滋有味的中年人一下子变成了老者。
赵叔叔仔细打量了一下颜茴,最后才认出来:“小颜,真是你啊!长大了,都快认不出了。”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女人,对着外面嚷嚷道:“谁啊?是不是诚儿?”
颜茴不知道怎么回事,看样子两个老人都很不对劲。阿姨的眼睛像是看不见东西了,而且神经看上去也不太正常,她的眼里充满了疑问。
“赵叔叔,我来看看你们。”颜茴把从家里提来的大礼包放在屋里的桌上,却看到阿姨痴痴呆呆的表情。
赵叔叔擦了擦眼睛说:“都怪我,我不该把他送出国啊!那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挫折。”
颜茴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哑着嗓子问:“是不是诚哥出什么事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赵学诚已经痴呆的母亲忽然狂躁起来:“诚儿,诚儿回来了,我看到了,他就在外面站着,没错,我要开门去。”她站起来就往院子里冲。
“诚儿死了,回不来了,别再去了,老太婆,别再想了。”赵叔叔拦着已经发疯的阿姨,好不容易才安抚好这个可怜的老人,又给她服下安眠药让她休息去了。
颜茴坐在那里,感觉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前几天母亲才说小赵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赵叔叔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了,去了国外之后就很少往家里来电话,可能是因为快毕业了学习压力太大。那么好的专业,那么优异的成绩,就要拿到绿卡了,可是他却想不开……”
“他是自己……”颜茴太过惊讶,话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没错。你阿姨受不了打击,当时知道消息就疯了,前不久才从医院出来。”赵叔叔已经白发满头了。记得一年前,他还是个中气十足、不肯退休的老头,站在街口下象棋,满身都是幸福自得的快乐。
在这个家里,赵学诚一直都是快乐的源泉,可是,现在这个泉眼却永远地枯竭了。
看着这个破败的家,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是气数却已尽,怪不得赵叔叔会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可是,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颜茴实在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勇气可以让赵学诚这样的天才抛弃一切,舍得让最爱的父母承受这样的打击。她的心里充满了疑问,看着身边的赵叔叔一脸的麻木。
桌子上,大红的礼包边上居然就是赵学诚的遗照。喜庆的红礼包衬着黑白遗照,仿佛有一种诡异的红光浮动,像是赵学诚的身上淋着一层鲜血。
颜茴实在呆不下去了,她害怕自己会失声痛哭,那个总是骄傲地走在前面的男生,终于选择了不做天才,不承担别人的理想,终于做了他自己。
如果她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在那些岁月里,她会和赵学诚走得更近一点,她明明可以多温暖一下那个孤单的男孩。
颜茴起身告辞,但还是按捺不住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半个月了。唉,怎么时间这么难熬啊,每一天都像一年一样。”
颜茴感觉脖子后面一紧,像是被人恶作剧地捏了一把。前几天她才和母亲视频,母亲才说是小赵来装的电脑。可那个装电脑的人,却在半个月前已经死了。到底是母亲在说谎,还是赵叔叔在说谎。
颜茴带着这个疑问又看了一眼遗照,这一眼落在赵学诚的双手上。
这是一双修长、干净、漂亮的手,这双手颜茴是那样的熟悉,没错,就像陈诺思那双手。
一个镜头一闪而过,那天在视频里看到的,明明是那个大奔女拖着一只手,那只手应该是赵学诚的,因为出现得太快,而她只担心陈诺思的安危,所以她当时认定是陈诺思的手。
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了,那双手是赵学诚的,不是陈诺思的。
可是,为什么大奔女和赵学诚都会出现在她的视频里?这两个人,不,应该是两个怨灵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颜茴头大如斗,就算是这样,她也感觉不到害怕,因为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个声音像是从心底发出的,又像是有人直接传到她脑子里,那是一个善意的信号。
颜茴从赵家出来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不知什么时候月光躲到了云层之后,路上的那点灯光显得很阴森鬼魅。
颜茴只好抬腿就跑,再不怕,在这个时候也会感觉有一点发毛。
到家后,母亲已经睡了。颜茴一看表,就这么一次普通的拜访居然用掉了三个小时,她完全没有印象自己呆了那么久,好像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又好像进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中,过了很久之后才回来。
而刚才看到的和听得到的一切,如梦幻又似乎是真的。
颜茴不忍心吵醒母亲,因为老人家的睡眠普遍都不好,她准备把疑问留到明天。
看着已经铺好干净被子的床,她真的很累了。在这个熟悉的床上,她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一路奔波回家,家里断掉的网线,刚刚又听到赵学诚去世的消息,伤心、惊恐、害怕,折腾到现在也实在是累了。
她洗完澡后换 4e0a." >上了纯棉的睡衣,钻到被子里想了想,又爬起来把放在电脑前的闹钟很郑重地放到了枕头边上。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天拿到这个钟时,她梦到了自己的父亲,虽然知道这样的梦很危险,但是,因为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梦到父亲了,所以哪怕是梦,她也愿意去尝试一下。
她带着这样的期盼,听着闹钟的嘀哒嘀哒,进入了梦乡。
在半睡半醒间,她感觉腿边有一团浓雾,那些浓雾看不太真切,非常黑,像流动着的一团墨汁,黑得连光吸进去都不能透过来。
颜茴的意识逐渐清醒了,想挣扎却又动不了。
那团黑雾越来越近,朝着她的枕头边慢慢地移动着,是父亲吗?颜茴在心里反复地问,可是那团黑雾却没有半点反应。
是谁?颜茴开始害怕了,因为她看不清那黑暗里包什么东西,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她非常想醒过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向自己移动过来。
“谁?”
那黑团雾像是要把她包围一样,雾里传来一种声音,那声音有一点像是电台里传来的杂声,嘶嘶作响。颜茴慢慢听懂了这个声音的意思:“快跑,快跑,她不是你妈妈。”
这句话反复地重复着,那个杂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有人在耳边尖锐地刮着玻璃,让人受不了。颜茴以为自己会被那个声音给震得死掉。
这时候,有一个女声响起:“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
颜茴在这个声音里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母亲那张微笑却带着僵硬的脸,她不知道为什么尖叫了一声,往后一退。
“怎么了?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睡得太晚了不好。”母亲诧异地问。
她揉揉眼睛,看到窗外的天色早已大亮,阳光还是那么和煦。她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刚想开口说话,却感觉舌头都粘在了上唇,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妈,几点了?”
“七点半!”
天啊,才七点半!好不容易才请了假,应该好好睡个懒觉才对嘛。可是看着母亲那坚定的表情,颜茴只好爬起来去刷牙。
看着镜中的自己,被噩梦折腾了一夜,连黑眼圈都上来了,远看就像个大熊猫一样。再这样下去,没有被大奔女的鬼魂给吓死,自己都会把自己搞成神经病。
颜茴坐在饭桌前,呆呆地往嘴里塞着油饼和小米粥,完全不知道早餐是什么滋味,因为意识不清醒而吃得很应付,但那些吃下去的热腾腾的食物还是让她恢复了一点体力。
她不愿意相信那个梦是真的,因为母亲就真实地坐在自己面前,用手去摸,是温暧的、实在的,还有那带着体温和慈爱的眼神,这些都是装不出来的。
她掐了掐自己,很疼,这不是梦,现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张玉梅坐在对面,小心地喝着粥,边喝边提醒颜茴:“别吃那么急,小心烫着了。这小米粥是刚熬好的,营养丰富,你在外面吃什么都没营养。”
“没有啦,我只是在减肥,营养过剩就成了胖妞。”
“胖有什么不好的,只有几根排骨难看死了,圆圆脸才好看。”母亲坚持自己的审美观,女人要有所丰腴才算是好生养。
“妈,那个小赵是怎么给你装电脑的啊?”颜茴咽下最后一口油饼,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小赵是个好孩子啊,从国外回来之后一点都没变,主动找上门来给我装电脑,他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法呢。”
“什么时候来的?”颜茴的脸色变了。
“就上个星期来了一次,装好电脑就走了。后来我还是不会用电脑,想再找他,却老是想不起这事。”张玉梅站起来收拾着碗筷,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
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不过,小赵说会经常来看我的,我想过几天他就会来的吧!”
颜茴感觉浑身都是寒意,他最好是不要来了,来了这里也不敢欢迎他。
这时,颜茴的手机短信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贝拉拉的消息。
“颜茴,你在哪里?快回来,我明天结婚。”
颜茴看着短信大吃了一惊,不是已经定好了日子吗,还有好几天呢,怎么结婚这种事情也这么儿戏。颜茴忙打电话过去问贝拉拉是怎么回事,贝拉拉在那边哭得抽抽泣泣的,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把婚期改到明天。
颜茴只好把电话给挂了,和母亲说了一句:“妈,贝拉拉明天要结婚,我现在得赶回去。”
“那个贝拉拉要结婚啊?怎么这么匆忙啊?”
“是啊,这件事情说很久了。”
颜茴也没多解释,只是交代母亲万一小赵来了就让她打电话给自己。
她本想找个道士来家里驱驱邪,可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真道士,万一弄个假的来,不仅去财还给母亲添堵,那还成了弄巧成拙。反正母亲现在也平平安安的,赵学诚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颜茴放心地收拾了东西,又踏上了回城的路。
在长途汽车上,颜茴感觉自己都快累成傻子了,这个贝拉拉怎么这么折腾啊?开始让她改婚期她不肯,现在说改就改,而且还改在明天,时间这么仓促能准备什么呀?
下车之后,颜茴马上打的去了贝拉拉那里,她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贝拉拉没找到,却找到了展峰,展峰低着头不说话,状态非常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展峰半天才说:“她看到我和从前的女友在一起。”
颜茴这才明白过来:“你有病吧!都快结婚了还惹这种事,婚前最后的告别派对啊!”
展峰知道自己错了,没敢还嘴:“我认错了,她却不依不饶,非要把婚姻改到明天,说是要向世人宣布我是她的。”
颜茴知道贝拉拉的性子,出了这种事情等于要她那好强又自尊的小命,她要是不在展峰的脸上刻上几个大字,比如“私有财产,闲人勿看”、“看了之后,挖你眼珠”之类的,就已经算是很对得起展峰了。
颜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贝拉拉准是去张罗结婚的事了,她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恶狠狠地剐了展峰一眼:“活该!结婚后有你的好日子!”
这个时候,展峰那帅气大方的气场一扫而空,只剩斗败的样子,他老实听话地坐在那里,一副步入空门的表情。
颜茴心里不禁有点同情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结婚罢了,没什么!”
展峰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结?”
颜茴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响着展峰的话,“你怎么不结?”真搞笑,她居然把这句话当真了!
是啊!我为什么不结?我不是相过很多次亲吗?我通过相亲认识了各路人马,有推销员、搞保险的、做化妆品的,也认识了小气男、挑剔男、纯洁男,但是,这么多男人怎么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要和自己结婚的?
是的,他们都不爱,不爱自然就不会想要和你过一辈子。
颜茴走着走着,忽然感觉不对劲了,怎么又来到这条路上,抬头一看,又是蛋糕店门口。
这个时间应该不是陈诺思上班的时间吧!其实他很有钱啊,就算他没有,他认识的很多女人都有钱。林静空那么漂亮,大奔女那么富有,在这之外应该还有很多女人吧!一个男人要是混成了情场高手,还有一双如此纯真的眼睛,不去做奥斯卡影帝真是浪费了老天给他的天分。
她站在蛋糕店那面玻璃墙后面,隔着典雅的有着图案的玻璃,她看到店里有几个顾客正在悠闲地喝着咖啡、吃着小蛋糕。
她曾经也被这样的随意所吸引,所以才会走进这家店,而那个男子伸 624b." >手递上了电话号码,带着她去看老情人跳舞,一边和自己做蛋糕,一边却和另外的女人品尝,可她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人家可说过爱?从来没有。陈诺思虽然从眼神、动作和微笑都让你感觉到他在爱你,可是他从来不说,一切都是你的误会。
所以,就算你是飞蛾扑火,烧死也是活该,没有人会同情你,连你自己都不会。
就在颜茴想得入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进去吧,站在外面做什么?”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阳光下的陈诺思,那样的干净、单纯,还有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当你以为那里面可以看到人心的美好时,他总是带着与你无关的表情,去做伤害你的事情。
又遇到了,只不过这样随便走走,都能遇到。
颜茴笑了,一脸的自嘲。遇到这样的男人,只能自认倒霉,不然又能如何?跑又跑不掉,躲又躲不了,不想遇上的时候处处都能遇上,有时候巧合得近似灵异。
陈诺思看着发笑的颜茴,看着她的头发在飞扬,忽然感觉皮肤有一阵疼痛。他以为伤害颜茴时,割在自己身上的伤口只要等着结疤就好了,却没有想到,还是那么的疼。
陈诺思忽然脱口而出:“我只是不敢爱,不能爱。”
颜茴还是怔在那里。
陈诺思不忍,终于说:“我们可以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又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颜茴都要疯了,她不要和这个男人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只想做很爱很爱的人。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往朋友的位置上推?难道站在这里爱都不行,或者连这份爱也会伤害到他?
就这样安静孤单地爱着他,他也会有意见吗?
陈诺思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可以当你是我姐姐,亲姐姐,我从来没有喊过一个人姐姐。”
颜茴转身就走,够了,这样的羞辱,你留给别的女人吧!
你赢了,陈诺思!再爱你的女人,都斗不过你的绝招。你要把我推到什么位置,你才感觉很安全?我要让你怎么去摆弄,才会感觉不到疼痛?
陈诺思只能看着颜茴大步地离开,在他的世界里,有很多感情都不能倾诉,只能埋在心里。那些秘密像巨大的冰山,没有人能摸到冰山下面的那一片冰冻,也不会有人知道那里面藏着怎样的伤痛。
每个人都只顾得上自己的痛楚,而不能再回头看别人的。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自私地跳着自己的舞,渴望寻找相同的人,互相取暖。
刘岩接到了颜茴的电话,两人约在一家小饭馆里。颜茴一边吃饭一边把遇到的怪事都和刘岩说了。
她和刘岩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在这个世界,也许只有对方能听自己说的这些奇怪的话,不怕说出来有人把自己当疯子送到精神病院去。
当然,这些诉说里,少了陈诺思这个角色,她不想提到自己的伤痛。
刘岩也说了小蕊照片上的线索,同样也没有提步雨这个人,他似乎不想在颜茴面前提别的女人。
两人吃完饭后谈了很久,感觉疑点重重,他们决定等贝拉拉结完婚后,找个时间把所有的疑点都弄清>99lib.楚。
当颜茴看到贝拉拉时,已经是在完全布置妥当的酒店里。四星级的大酒店装饰得金碧辉煌典雅大气,四楼是一个大型餐厅,位置非常好,可以看到美丽的湖景,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婚宴是西式的,里面摆着丰盛的自助餐。
穿着盛装的贝拉拉和展峰双双立在门口,弯腰、微笑、握手,一点也看不出这一对新人刚刚经bbr>历了感情上的绝裂。
一切都非常得体,好得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不应该。来的宾客很多,双方的亲朋好友把整个大厅都挤满了,幸好服务员都训练有素,把客人们安置得很好。请来的司仪也非常有来头,整个婚礼过程俗气归俗气,但正正统统的,没出半点岔子。
司仪闹了一会儿后,新郎亲娘开始敬酒。颜茴没能当上伴娘,虽然有一点不高兴,但还是为最好的朋友真心祝福。
她向一对新人举起了酒杯,贝拉拉身上穿的还是那套她选中的婚纱,美则美,就是让颜茴感觉有点不祥。
颜茴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人,大白天的总不可能有女鬼无缘无故地冒出来吧!在人群中,每个人的胆子都会大很多,颜茴也不例外。
高脚的红酒杯被高高地举起,透过酒杯望着贝拉拉,颜茴猛地一惊,那似乎是另一个女人,根本不是贝拉拉,虽然外表一样,但神情却是那样的诡异,透着红酒像是洒了一层鲜血一样。
这个表情,像赵学诚遗照中的表情。贝拉拉为什么会在婚礼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她的头发没有扎上去,而是那样奇怪地做成卷发?为什么这个发型那样熟悉?
这些疑问在一刹间从颜茴的脑子里蹦了出来,让她没有办法停下来思考。贝拉拉要出事了!这个念头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清晰,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办好,这可是贝拉拉大喜的日子,难道因为自己的直觉就要当着这么多人说,贝拉拉,你要出事了?
颜茴的额头上直冒冷汗,她跟在贝拉拉身后,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任何意外发生。
贝拉拉去更衣室里换装,颜茴也跟着去了。更衣室里只有贝拉拉和颜茴,贝拉拉一边换装一边沉默不语。借着更衣室里昏暗的灯光,颜茴看着把婚纱一层层从身上剥下来的这个女人,觉得一切都是这样的陌生。
她忍不住轻轻地说:“拉拉,你不要再难过了,事情都过去了,他不是已经和你结婚了吗?”颜茴仍然认为贝拉拉的怪异很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展峰劈腿打击的缘故。
贝拉拉还是不出声,她把大红的龙凤喜袍套在身上,又拿出一管口红在唇上拼命地涂着,那唇已经红得滴血,一管口红像是都要涂上去似的。
颜茴已经不敢上前了,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贝拉拉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颜茴,你疯了!”那一眼让颜茴恐怖到了骨子里,她感觉像是一个冰冷的尸体在对自己说话。
颜茴被贝拉拉的表现给震呆了,还来不及反应,贝拉拉就出去了。只慢了一步,就听到外面一阵尖叫,颜茴立马跟了上去。
贝拉拉已经倒在血泊里,胸前扎着一把水果刀,而呆立在人群中发抖的女人就是凶手。她一直都潜伏着,等贝拉拉一走出更衣室,她便立马上前刺入了这恶毒的一刀。
这个女人就是展峰的前女友。
爱得如此疯狂,甚至不惜杀人。颜茴看着地上已被鲜血给浸透的贝拉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那个表情,不屑的、冷漠的、先知的。
这一切仿佛她都已经预见了,包括自己被刺。
大厅里人来人往,有人尖叫,有人哭泣,展峰已经抱着贝拉拉出去了,有人在打110,有人在叫救护车,颜茴只知道呆在那里,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第七章 秘密
在急诊室外面呆到半夜,颜茴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展峰的前女友受不了他结婚的刺激,居然混进了婚礼,还刺伤了贝拉拉。现在的贝拉拉正在急救室里,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急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从她抬到医院里的情况来看,估计凶多吉少。
展峰靠着墙在抽烟,他就那样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贝拉拉的母亲已经昏倒了,根本来不及上前对展峰又打又骂。没有人去打扰他,这原本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现在却变成了最悲惨的事情。连颜茴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去责怪他,他只是被一个偏执的女人爱着,最终导致这样一场悲剧。
可是,颜茴还是忘记不了贝拉拉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神,那种表情绝对不属于贝拉拉,像是有另一个人把贝拉拉的身体给占有了。而那个杀人的女人被警察带走前,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不停地重复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在家睡觉的啊?”
这一切都发生得像做梦一样。颜茴接到刘岩的电话时,自己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刘岩赶到医院里。
刘岩看着失魂落魄的颜茴,就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刘岩问颜茴在婚礼上看到什么没有,颜茴就和他说了在更衣室里看到的那一幕。
“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她的眼神,像是另一个人的。”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知道男友变心,还在伤心中。”
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任何一个女人在结婚前知道男友还背着自己和前女友交往,估计这样的打击都可以让女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也说不上来,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现在还在里面,我真是好担心。”说到这里,颜茴的声音哽咽起来。她一直都压抑着没有哭出来,她知道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失了分寸,会给更多人添乱。
“情况危险吗?”
“扎在胸口上,那么长的刀,血怎么也止不住,她得脸色都发青了。”颜茴不忍再去回忆。
刘岩看到她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安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到外面给你买点东西吃。”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再不吃你也要倒下了。”
刘岩不容她拒绝,站起来就往外走。颜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很想吃那充满着巧克力香味入嘴就会融化掉的小蛋糕。
那种想念像是一颗子弹,从极近的距离射出,直中她的脑门,她的内心已经完全崩溃得不成样子。
颜茴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喂!”陈诺思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慢,像是有很多话不知道怎么说。
颜茴的眼里慢慢涌出了泪水,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怎么和你说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你这个下地狱都会被赶出来的恶魔,你这个心窝里没有一滴血的坏人,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心那么痛?让我无法开口,让我不能放声哭泣?
你为什么要这样,陈诺思,伤害我,你不疼吗?
颜茴挂了电话,关了手机,将手机死死地握住。不,她不能这么软弱,就算是她需要他,也不能服输,也不能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在乎他,不能再让他得意下去了。
没有你的存在,我也能过得很好。虽然我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一点,但是这样的爱不是用来打扰你、给你嘲笑的,这是我自己的感情,就算你不爱,可是我自己珍惜着。
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了,像演电影那样摇了摇头,颜茴的眼泪立马滚落下来。
医生说:“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但是病人失血过多,情况很危险,看能不能渡过术后的感染关。”
颜茴看到展峰重重地吁出一口气,然后靠着墙软软地滑下去,蹲坐在地上。他用手抱着头,什么也不说,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在他身上。
刘岩回来的时候,看到颜茴正在无菌病房门口的那一排长椅上坐着,她还穿着精美的礼服,提着小包,蹬着高跟鞋。他突然感觉人生真是无常,上半场是喜剧,一转眼就成了悲剧。
“喝一口热牛奶吧,养胃。”刘岩把热饮递上,还带了一个蛋糕,用精美的盒子装着。
颜茴喝着牛奶,吃着蛋糕,感觉身子慢慢恢复了一些气力。
刘岩看了看里面的病人,对颜茴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早晨我再送你来。你这样守着也没用,弄不好自己也会病倒。”
颜茴看了一眼展峰,展峰根本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
贝拉拉的家人也都到了,大家都劝颜茴快回去,看她的脸色,再这样撑下去就会成为别人的负担了。
颜茴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子,由刘岩送到了她家楼下。
她直接上了楼,没有四处看看,她并不知道在楼下的树下有一个男人因为接到她没有声音的电话很是着急,打回去的时候又发现手机关机,于是着急地来到她住的地方,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颜茴从另一个男人车里走下来的一幕。
她和那个男人挥手告别。
她和那个男人走得那么近。
她和那个男人的表情都那么的凝重。
她和那个男人。
在一起。
陈诺思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离开,一眼也没回头,一句话也不问。
相处的时间这么短,从来都没有说破的感情,就让它死在刚发芽的时候吧,不要再给双方带来灾难了。
理智地结束一切,至少不会有什么疼痛,刀快的时候割下去,其实,伤口并不疼。
颜茴无从得知这一切,她上了楼,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哭得天昏地暗,哭累了之后,她把抱枕拥在怀里,那样温暖,贴心贴肺的。
一夜都没有睡踏实,颜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总是看到贝拉拉在镜中微笑的样子,与她在血泊中的表情交替出现。等颜茴被手机吵醒的时候,她已经感觉自己浑身都软得动弹不了,嗓子也疼得冒火,头痛得都想哭了。
听到外面门被敲得咚咚响,颜茴顶着昏沉沉的头,有气无力地应道:“谁啊?等等。”
她艰难地从床上挣扎起来,好不容易移到门边,门一开,她的腿一软往前扑去,幸好被来者一把接住。
“你发烧了?”来人正是刘岩。说好今天上午接颜茴去看贝拉拉的,到了楼下之后打电话没人接,敲门又听不到动静,刘岩正着急要不要找保安上来看看时,就看到门开了,然后一个女人从门后扑到自己怀里。
一身滚烫,小脸也烧得通红,颜茴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靠着沙发对刘岩说:“给我点糖,我低血糖了。”
刘岩忙从冰箱里找了一点巧克力喂到她嘴里,颜茴含了一会儿,慢慢感觉好一点了。
这时刘岩已经弯下腰:“你烧得这么厉害,我背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能走。”
“都什么时候了,快上来。”刘岩根本不容她拒绝。
颜茴只好趴在刘岩的背上,刘岩站了起来,背着她往外走:“你可能是受到惊吓了,昨天应该喝点什么定定惊的,这样就不容易生病了。”
颜茴摇摇头:“最近我太累了,没办法。对了,我还想去看看贝拉拉。”
“没事,我已经打电话给那个展峰了,我昨天已经要了他的电话号码。他说贝拉拉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还在昏迷中,要过两天才能醒。你都这样了,还是先把自己的身子顾好吧!”
颜茴的脸贴在刘岩的背上,电梯里有人奇怪地打量着他们,她有一点害羞,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吧!”
“别动,刚刚我都差点摔跟头了。”刘岩坚持把她背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将车一直开到医院。之后又帮颜茴挂号、看病、拿药、打针,细致入微又体贴周到,颜茴的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
其实,刘岩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啊,怪不得小蕊会喜欢他。颜茴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女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男人微小的好都会得到她们的赞扬。女人在没有生病的时候可以是一个女战士,冲锋陷阵,而生病之后就只能还原成一个小女孩,渴望得到照顾和关怀。
颜茴躺在注射室的病床上打着点滴,刘岩去外面买来热腾腾的小米粥,配上小咸菜,拿着两个温温的蔬菜包过来喂她吃。
颜茴只能红着脸张开嘴,两人都感觉这个姿态过于暧昧,但又想不到有什么话题可以打破这个僵局。
站在洗手间里,颜茴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刚才她居然沉沉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刘岩正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守着她。
可99lib?能是太累了,烧一退就睡得特别香。打完针后,她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不少,看见一旁的刘岩睡着了,不忍打搅他,便自己拖着还有一点软绵绵的身子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在那里,她给自己补了个妆,整张脸都惨白兮兮的,实在太难看了。颜茴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动:“幸好不是陈诺思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心里再怎么想着那个人,却还是不愿意他看到自己难看的样子,希望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最阳光明媚的笑容,如果可以给他带来一点温暖,那也算是爱的好处。
她一边想着,一边补着妆,扫上一些腮红之后,整个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那种粉嫩的色彩果然很适合她。
颜茴走进一间没人的蹲位里,刚关上门,就听到隔壁的门打开了。
高跟鞋的声音打得大理石的地板“啪啪”作响,接着左边的一个门也打开了,又一个女人出去了。
这两个人似乎是一起的,在洗手盆那里双双站定,颜茴听到放水洗手的声音,都是女人,一定会补妆的。颜茴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她听到其中一个女人说:“看看嘴巴,看看嘴巴里面。”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正是贝拉拉的声音。不可能,贝拉拉根本就不在这个医院里。颜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只隔着一道门,她不可能听错。
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把门打开一点点,透过门缝看出去。这个洗手间的装修不算很前卫,以白色为主要色调,里面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处处都透着干净。
门打开,只要偷偷看过去,就能看到一块大镜子,镜子上擦得一尘不染,从镜子里可以看到洗手盆前站着的人。
颜茴很小心,毕竟偷窥别人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她怕动静太大最后引起误会。
因为动作很慢,所以当她拉开门后,只在镜子里看到两个走出门去的背影。
看到背影之后的颜茴就像被别人用了定身术一样,她呆立在门后,直到那两个背影消失了很久,她才慢慢地放开握着门柄的手。
那双手因为太用力已经握得发麻,指尖都变成了白色,手心里全是冷汗,颜茴感觉自己的半边脸都是麻的,她拼命地在身侧蹭了蹭手,又摸摸自己的后脑,发现那里都木掉了。
她感觉头发根一根根都是竖着的,没错,那两个背影太熟悉了。
一个是贝拉拉,她走得很快,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而另一个是小蕊,早已死去几个月的小蕊。在小蕊死后,她只能在回忆里见到她的背影。
贝拉拉和小蕊一起出现在这个医院里,而且两人还在一起,她们是自己两个不同时期的朋友,彼此之间并没有来往。
她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事情,却发生了。
颜茴意识到贝拉拉可能出事了,她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刘岩开车飞快地奔往贝拉拉的医院,一路上颜茴都紧闭着嘴巴,她的表情很难看,难看过99lib?发高烧昏倒。
刘岩想着她冲进来飞快地摇醒自己:“快,快,去贝拉拉的医院,她可能出事了。”当时她说话虽然还算清楚,可是无法形容脸上的表情,就像,刘岩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颜茴完全不想说话,很多事情她本来不愿意接受,从收到钟后遇到的一系列怪事,她都没有真正去正视,有时候甚至和自己说也许只是幻觉,也许是压力太大,她并没有真的把这些事情归于鬼神这种怪力论。老实说,她虽然平时也信信佛,但从内心深处来讲,她是不相信有这些事情的。要她打心眼里去接受这种迷信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做不到。
但是,刚刚遇到的事情,让她真的没有办法再逃避了,就像是一个捂着眼睛一再不愿意面对真相的人,终于被人拉开了眼睛,直面现实。
她真的看到了小蕊,还看到死去的大奔女和早就过世的赵学诚拖着手,甚至看到受重伤的贝拉拉出现在不可能的地方。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贝拉拉千万不要有事。
为什么命运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轻轻触到其中的一张,就有一连串的灾难跟着发生。
而第一张牌,就是从收到那个闹钟开始的。颜茴意识到,那个闹钟应该是这一切事情的源头。
到了医院之后,贝拉拉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还是没有苏醒过来。医生也摇摇头说:“这就得靠病人的意志力了,她失血过多,脑子缺氧时间太长,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展峰一直都守在贝拉拉身边,贝拉拉已经换下了那套不祥的龙凤喜袍,穿着病人的衣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似乎只是睡着了,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痛苦。
颜茴呆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贝拉拉的魂魄都不在她的身体里,怎么会苏醒?只有找到小蕊才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而找小蕊就只能从小蕊送给自己的闹钟里去找答案。
刘岩和颜茴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颜茴在阳光灿烂的医院草坪上说着刚刚看到的小蕊和贝拉拉,还是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停地发抖。
刘岩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刚刚还在病着,现在就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怪不得她的手会微微地颤抖着。他拍了拍她的肩,走到旁边的便利店,要了两杯速溶咖啡,将温暖的纸杯递到她手上。
颜茴接过纸杯,咖啡的香味有定神的作用,她稍安了心神,就听到刘岩说:“没关系,不管多大的事情,我们都一步步地做,现在急也没用,你要是乱了分寸,那么后面要出什么事大家都控制不住。”
“你认为都这样了,我们还有力量控制局面吗?”颜茴不抱什么希望。
“也许我们不能左右局面,可是我们至少可以左右自己。何况,说到底,我们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搞不好是一个怪科学家的科学实验,我们只是被选中的倒霉蛋。”
颜茴笑了笑,她知道这个时候科学的解释让大家都安心:“说不定是外星人干的恶作剧。”
“嗯,不管如何,事情来了就面对吧,逃避也没有用,只能去面对了。”
颜茴的心也安定下来了,是的,这些事情都来了,那就面对好了,而且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不管遇到什么刘岩也会陪在她的身边。
刘岩自己也不知道卷入这个是非之中,是因为小蕊在照片里说的那句“帮帮她”,还是自己看着颜茴真的很需要人帮助而不忍心丢下她不管,更或者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推动他,让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刘岩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一定和步雨有关,在她那里一定可以找到线索。
当颜茴打定主意要回家好好看那个钟的时候,刘岩已经准备好去找步雨问个清楚了,他需要步雨的帮助,而且他也想见到步雨。
颜茴坚持不要刘岩送自己,等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时,看到前面站着的人,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只见楼下的树荫里站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站姿很随意,七月的阳光如钻石般从树叶间洒下,但都比不上她的美丽。
颜茴每次看到林静空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压住自己心头涌上的强烈自卑感,那种对造物弄人不公 5e73." >平的恨意在她心里盘旋着,为什么同是女人,一个可以这么漂亮,一个却只能这样平凡?..
颜茴发现,林静空单论五官其实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但因为跳舞的缘故,她身上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吸引人目光的东西,那种气质藏也藏不住。
这种气质同样也在陈诺思的身上发现过,但是陈诺思藏得更深,如果不是很接近的话,那样强的气场是隐藏着的特殊属性。
颜茴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陈诺思会和林静空走在一起了,原来细看他们两个,确实是同一类人。
颜茴走过去,林静空很安静地在那里等她。
“你有什么事吗?”颜茴实在想不出自己和林静空之间除了陈诺思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
“你不会给陈诺思带来幸福的。”林静空这样的开场白真的很老套。
“这事你管不着。”颜茴扭头就走。
林静空的声音很冷:“你以为这样你就不用死吗?”
“什么?”颜茴像是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笑话。
“就算你找陈诺思也没有用,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也不帮了你。真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聪明的女人,居然能找到我们。”林静空的脸上充满了不屑。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颜茴愤怒了,“而且,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聪明,什么都知道,连别人不知道的,你都知道。”
颜茴再也不想多听一句话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林静空对自己的鄙视她却感觉得很清楚。
颜茴回到屋里,把房门狠狠地关上,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从手袋里摸出电话,拨通陈诺思的电话后,她也不管他在干什么,劈头盖脸地骂过去:“管好你的女朋友,她跑到我楼下说我要死了,我为什么要死了?她真是疯了!”
电话那边好半天都不出声,颜茴带着哭腔说道:“不要欺负我,你们不要欺负我,我不是好惹的。”
她趁着那股狠劲没过,就把电话给挂了。陈诺思拿着电话,看着自己面前翻开的一本日文原版小说,再翻了几页,却完全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问:“真的要死吗?林静空看到的是死吗?为什么我看不到?真的没救吗?”
于是像是要找什么答案一样,他又飞快地翻动着面前的一大堆书。那些书都是从图书馆里找来的,各式各样,虽然是各国的文字,但是看封面还是很容易理解,上面画的都是钟表。
这些都是讲各国钟表起源或者是钟表制作工艺的书,陈诺思坐在图书馆里,认真地翻看起来。
刘岩来到海洋馆里找步雨,一直等到步雨下班。
海洋馆不大,海豚们在深蓝色的泳池里游玩,水池周围有很多椅子,是用来看节目的,水池的正前方有一个舞台,是让一些小动物上去表演的。
海豚在这里是最受欢迎的明星,无数的孩子为了几只可爱的海洋精灵而雀跃欢呼,让海洋馆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步雨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欢乐的场面,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但是不管刘岩从哪个角度打量她,都感觉步雨像是活在世界之外的人,她的快乐似乎只是在于欣赏,而不是在于投入。
不知道为什么,刘岩每次在看步雨的时候,都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安静,就算是在很喧哗热闹的海洋馆,不管是尖叫还是欢笑,那些快乐似乎都和她无关,她永远都站在快乐之外,像被什么隔得很远。
刘岩这个时候就会感觉很心疼,他很想伸出手去温暖那个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让你莫名地心酸,像触动内心的某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纯净得像冬天的雪地,不为人知地独自存在着。
刘岩忽然不想把这个女人扯到这个事件中来,因为这件事情确实已经出乎刘岩的料想,整个事件就像失控的马车一样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但是,步雨一定是知道什么的,上次她带自己去找海豚雕像,那种淡然的表情就像是知道这是一场无用功。
如果不麻烦步雨,就无法拯救被怪事缠身的颜茴,也没有办法让昏迷的贝拉拉苏醒,更没有办法查出小蕊的真正死因。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一心一意等着海洋馆里的人慢慢散去。
步雨早就看到他了,只是远远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走过去打招呼。刘岩看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又只剩下步雨一个人打扫卫生,他连忙走了上去。
步雨抬起头,用一种很清澈的眼神看着他,像在无声地问他:“有什么事吗?”
刘岩清了清嗓子,忽然感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女人像是已经承担了太多的痛苦和悲伤,去打扰她再给她增添麻烦真是有一点过意不去。
像是看出了刘岩的为难,步雨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过来,刘岩一看:“你真想知道海豚雕像的地址吗?那是个很不祥的地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执著了。”
刘岩心头一震,可是退也不可能了,他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已经有一个女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了,还有一个随时有危险。”
隔了很久,他又解释一句:“我答应过别人照顾好那个有危险的人,我不想失言。”
步雨的眼神突然像是陷入另一个空间一样,她的思维飘到很远的地方。
“不想失言”,这是多么难又多么苦的一个约定,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违背诺言所承担的苦,生不如死。
我们都曾用心地答应过一个人,所以才会这么奋不顾身地去做吧!
虽然两个人完全不同,可是面对面地站着,步雨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这个男人多么像自己,他咬着牙想要保护另一个人的样子,都和自己像极了。
想保护一个人不容易,但总应该拼命。
步雨想了想,接过本子“哗哗”地写下几个字,又递了过去。
刘岩接过一看,震惊了,原来这正是上次去拍DV的地方,也正是那个院子,为什么上次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海豚雕像?
洁白的本子上,一行娟秀的小字静静地躺着。
“十七大道,34号。”
就在刘岩去找海豚雕像的过程中,颜茴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她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窗帘拉到最开,阳光如流水般泄进房间,照得整个屋子像个明晃晃的大镜子。
颜茴把钟拿出来,虽然已经看了不下几百次,但线索一定就在这里面,这一点,女人奇怪的直觉起着主导的地位。
如果一件事情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还是直接相信自己的直觉最准确。
她像个疯子一样,拿着一个刚买回来的高倍放大镜在那里打量着这个钟。
越是看得仔细,就越是觉得恐惧,颜茴都没办法很镇定地拿着钟。
透过高倍放大镜,她看到钟的表面竟和人的皮肤一样,有着细微的毛孔,毛孔里居然还有汗毛。
什么样的雕刻师有这样的手艺,能把一个钟做成和人一样的皮肤?这不过是一个钟,居然连毛孔都清晰可见。
颜茴再次抚摸钟时,无法克制地想到死人冰冷的皮肤,还是人类皮肤特有的细腻感。就连钟的色彩,那种暗暗的黄都像是尸斑。
颜茴放下钟,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像刚开始那样镇定自如地打量钟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个钟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她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怪物。
喝了几口酒之后,颜茴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脸色发白嘴唇却很红润的女子,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挥挥手说:“不要怕,你是最坚强的,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你。”
说了几次自我暗示打气的话后,颜茴又坐下来,再次拿起钟细细地观察起来。
实在是找不到线索了,颜茴气急败坏地放下放大镜,靠在椅子边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就在这个时候,上午那一幕忽然重现。
“看看嘴巴,看看嘴巴里面。”
是贝拉拉说的话。为什么她要在洗手间里说这样的话,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颜茴重新拿起放大镜,很细心地把钟放倒。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很害怕,自从看到那个钟座女人的眼瞳后,她就再也不敢正面看这个钟的脸。
现在不仅要看钟的脸,还要看到嘴巴里去,颜茴鼓起勇气,沉着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拿着放大镜凑上去。
那个女人小巧的红唇在放大镜下一下子变成了普通人的大小,连唇纹都很清楚,那样的红像是自然地涂上了水果味的蜜色唇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活人的嘴巴。
颜茴小心地把目光移到那个女人微张的嘴里,那美丽的樱桃形的口腔里,是一层密密麻麻的指甲,那些指甲排列整齐,每个都像是在继续生长一样,一个指甲叠在另一个指甲上,把整个口腔里的嫩肉都给盖上了。
连舌头上都是一层带着暗红的指甲。
颜茴感觉整个人都麻掉了。
但是,就是那最后一眼,她看在指甲丛林里看到了三个字。
“吴成文。”
够了,有这样一个线索就可以找下去了。
空荡荡的练习室里,林静空正在重复地跳着一个舞蹈动作。
那个动作是双腿并立,腿微弯,然后用力往上跳,因为弯腿的速度需要很快,让人感觉像是没有任何动作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她对着镜子反复地做着这个动作,但无论她怎么做,都能看到自己的双膝弯下来的动作。
地板上已经满是汗水,而她还是一次次地练习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去,练习室里没有开灯,但林静空却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人,仍在一次次地弹跳着。
她的身姿依然还是那样美,表情还是那样冷漠淡然,可是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地发抖。
从暗处里传来一个声音:“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林静空却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更快更迅速地弹跳起来。
她像一尾脱离了水的鱼,在挣扎着奔向生的希望,那样的身姿里充满了绝望,带着一种无声的呐喊。
暗处的人像是看不下去了,上前走了两步,站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她说:“放手吧!你不要再执著了。”
林静空从半空中跌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她已经完全脱力了,动弹不得。
那人走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婴儿。
“放轻松一点,你可以过得更好。”
林静空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皮偶,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只是眼珠一转,轻轻开口说道:“为什么你不去死?”
陈诺思的脸在月光下露出了一点微笑,那神情像月夜下最饱满的那朵玉兰花,盛不住太多的雨露,从最高的枝头跌下来,跌得粉碎。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不会跳舞了。”
他放下林静空,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说道:“你现在是阿伊努舞者里跳得最好的一个了。”说完就像是被黑暗吞没一样地消失了。
林静空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月光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银粉,那银粉像是有生命一样围着她舞动。
只见她的眼泪闪着光地从眼角滑落。
她轻轻地说:“骗人。”
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展峰感觉眼睛有一点胀痛,有人过来轻拍他,示意让他休息一下,再这样熬下去,铁打的人也会顶不住。
展峰从病房的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没有一点苏醒样子的贝拉拉,知道奇迹不会发生了,这个安静得像是睡着的女子,确实不能再喊得醒。
就在几天前,他环着她那盈盈一握的腰,两人靠在新房阳台的栏杆上,她的头发里散发着洗过后的水果清香,干净的脸是那么明亮,幸福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飞船,载着两人的未来。
那个时候的她,指着远方的草地说:“到时候我们生两个孩.子,让他们在草地上玩,我们就坐在一边看着。”
人在描绘幸福的时候,都想不到那个幸福像是风筝,那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展峰感觉自己确实真的失去了一点什么,那是什么呢?不是对结婚很恐惧吗?不是怕失去幸福吗?为什么现在会如此的疼?疼得连气都吸不上来,怎么会那么痛呢?
他静静地握着贝拉拉的手,那个温柔的指尖已经不会再划上他的眉尖了。
电话响了,他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好,我马上来。”
他转过身对贝拉拉的亲人说:“我去一趟警察局,那个女人想见我。”
大家的神情都是不屑和愤恨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惹出来的事情,贝拉拉也不用躺在这里,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看起来情深似海的男人惹出来的,而他还那若无其事地说去见她。
但没有人敢拦他,现在的展峰身上有一种骇人的气势,让人不敢走近他。
两人隔着桌子坐着,已经换了衣服的女人表情很安静。
展峰也没有开口。
沉默如夜幕忽然低垂,让整个房间的气场都僵住了。
“不是我杀的,当时我不受控制。”女人开口了。
展峰露出一丝冷笑:“我以为你至少是个玩得起的女人。”
女人抬起头,一张脸如同被蜡染了一样凝重。
“我再说一次,人不是我杀的,我根本就不屑去杀那个傻娘们儿,因为你也根本不值得。”说完这句话,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像是放下了一个心愿,转身就离去了。
展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并不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因为他了解这个女人,就是因为特别了解,他才敢在结婚前和她放纵一把,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可能真的爱谁到杀人放火的地步。
她自爱到极点,所以才会分手的。
展峰的内心动摇了,他隐约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
晚上,警察局那边传来这个女人在牢里上吊自杀的消息,一切都已经无法解释,成为一个谜。
而贝拉拉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第八章 谜团
颜茴已经在网上查到了“吴成文”的所有信息。
看着眼花缭乱的信息,颜茴只感觉头大,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她肯定没有本事惊动警察来帮自己查吴成文,只能靠自己一条条地去分析。
颜茴一页页地翻看着,吴成文这个人名,有的在做复印机经理,有的在人才市场,还有一篇文章是写给吴成文的情书,却是用九零后的火星文写的。
她撑着自己的头,感觉上眼皮慢慢地沉重起来,实在太困了。大病刚初愈,现在又撑着身子来做这些事情,真是疲累至极。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有一条新闻映入眼帘。
“自杀者叫吴成文,C大机械系大四学生,疑因找工作产生巨大压力而自杀……”
C大?不就是自己的母校吗?没有任何理由,她坚信这个吴成文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拿起手袋就往学校奔去,只要是学校的人,就能找到线索,只要去档案室找老师问问就行了。
之前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现在却慢慢地有了一些眉目,至少找到了一条线索。虽然不知道这条线索到底是什么,但只要继续往前走,就一定能找到迷宫的出口。
夏末的校园里,处处都洋溢着一种慵懒欲睡的气息。下午时分,更是让人感觉眼皮被粘了起来。
颜茴熟悉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小路上,几年前,她经常挽着小蕊的手,两个女孩子像刚刚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小鹿,修长的身躯里装的都是活力和健康,并不昂贵的裙子穿在身上,都显得十分漂亮。
小蕊老是喜欢走在左侧,因为那边有一条种着七里香的花带,在黄昏天色稍沉下来时,花香味浓郁如酒,让人陶醉不已。
小蕊经常一边走一边抖着手腕说:“你闻闻啊,我都香透了。”
颜茴受不了那么香的味儿,直往一边躲:“是香透了,香得我都要吐了。”
小蕊就站在碎碎的白花边调皮地笑。
那个场面还是那样清晰,从记忆的海底浮出水面时,颜茴感觉心里一碎,疼痛的感觉从身体里弥漫开来。
不管如何,小蕊临死前珍之又珍寄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凶物。不管她现在是人是鬼,颜茴都坚信那份友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不变的东西,那就是真情。真正的情谊是没有那么容易被嫉妒,被时间和空间给磨平的。
颜茴有了这个底气之后,往图书馆走去的脚步更坚定了。
图书馆是一个圆型的建筑,有四层楼高,中间围着一块地,里面立着一个正在看书的雕塑。
幸好,档案管理室的老师还是自己当年在校时的那个张老师,花白的头发,戴着黑边的眼镜,微微发福的小肚子,都显示着一个小老头的智慧。
张老师看到颜茴也高兴起来:“小颜,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啊?”
颜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离开学校后确实没有来看过这个曾对自己非常呵护的老师。她曾经是学校书法小组的,而张老师就是那个小组的指导老师,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写起草书来龙飞凤舞,连颜茴这种小时候被母亲苦打手心练出来的天才苗子都只能高山仰止,佩服不已。
这一场师徒下来,张老师倒也生了爱才之心。他曾经想收颜茴做关门弟子,但颜茴实在是怕了青春在黑墨里打转,她喜欢写字,但更喜欢疯跑,所以没有答应,但这事也不影响两人后来的关系。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颜茴才敢理直气壮地跑来找张老师查档案。
两人说说笑笑一番后,颜茴提起了正事,张老师倒也不见外,嘴里念道:“吴成文?”他站在一排书架后面,“是自杀的吗?”
“嗯!”
不一会儿,张老师就提着一个档案袋出来了:“怎么,写小说还是做论文,要这个资料?”
颜茴笑了笑:“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写小说啊!再说了,写小说能养活自己啊,那都要饿死人了。”
她接过档案袋,说道:“张老师你还真了不起,一下子就找到了,我还以为会很难找呢。”
“学校这么大,学习压力也大,年轻人又容易冲动,哪年不死几个人啊,死去的学生的档案都放在了一起,找起来还算方便。”张老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你说这些年轻人都怎么想的,上了大学好歹也是国家的栋梁,怎么说死就死呢?怎么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国家多年的培养啊?”
颜茴开始额头冒汗,她深知张老师这政治课一开就没完没了,于是偷偷地贴墙溜到边上的阅览室去了。
阅览室里的人并不多,她选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打开档案袋,里面不过是几张纸。
一张入学表格,一个死亡证明,一份很简单的报告,这就是一个人的全部了。
死亡所带来的就是这么残酷的事实,不管你曾经多么有活力,你死了,你在这个世界就被抹去了名额,除了爱你的人还记得你的样子,从此你只能被尘封。
颜茴看了一下报告,知道吴成文大三那年,因为学习压力大患上了抑郁症,后来就割脉自杀了。
当颜茴看到吴成文贴在入学表格上面的证件照时,震惊得手里的纸都滑落了。
那张脸,怎么会和那个人一模一样bbr>?不不,或者不是完全相同,但是气质都是那样地让人深深吸引。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为什么吴成文会和陈诺思长得那么像?如果不是吴成文脸上的棱角略比陈诺思鲜明一点,那么匆匆一看,确实很难辨认出来。
颜茴对着这些疑问,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又看了一下吴成文自杀的地址,忽然惊住了,居然是十七大道的34号。
颜茴把档案袋还给了张老师,又扯了几句闲话,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回校看看这个可亲的老头。
她走出档案室的门,正从长廊往楼梯口走着,突然看到从楼梯口那边走来一个人。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这个女人的眼神总是能深深地刺伤她,林静空总能提醒她是如何的不被爱。
林静空看到颜茴,眉头也是一挑,她对颜茴的厌恶是没有由来的,就像这个女人是一场瘟疫会毁掉自己的生活。
但林静空的姿态没让她再做任何不满的表情,于是两人就那样擦肩而过。
颜茴知道林静空只是不屑再与她多说,那种捉着情敌死命摆肩头的烂琼瑶剧情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女人身上的。
这个时候,颜茴听到楼梯那里响起了脚步声。
“等等,你的本子没有带。”
陈诺思拿着本子从三楼追上了四楼,没想到他的面前却出现了颜茴的脸。
林静空也已经扭过头来,看着他和她。
颜茴只望了陈诺思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浸泡在冰水里,牙根止不住地酸,那种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把自己的内脏往外扯,克制不住地想干呕。
没错,她每次看到陈诺思就会感觉自己绝对是深爱着这个小自己几个月的男生的。
她当初迷恋他身上那种带着阳光的香气,像是在秋天宽广的草地上野餐时端起的那盘新鲜浆果,只要在他身边,整个人就感觉很舒服,觉得人生很满足。
然后就是爱上他给予她的伤痛,因为痛得太深了,所以每一次想起来,都感觉自己像被德州电锯杀人狂用电钻给劈成了几块。
女人总是记得给予自己最多伤痛的人。她也自嘲过自己的贱,但这是人性的贱,能脱离的少之又少。
如果不是最爱,又何来最痛,这本来也是一个因果关系。
陈诺思看着她,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唇色失血还起了皮,她提着一个黑色的小手袋,穿着纯棉的衬衣,下面配着牛仔裤。
看起来她像是一点伤痛都没有的人,可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她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也许只有看她的眼神才看得出来。
那是一种非常绝望的眼神,像是陷入沼泽地里,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烂泥给吞灭的眼神,如果不是受到最致命打击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那天,她走进他的蛋糕店,或者是命运,或者是安排,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的气数已尽,拥有这样的能力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在享受着蛋糕。
虽然她有很多烦恼,但她那种深深爱着生活的热情,点燃了他想走近她帮助她的意愿。
本想陪她走一程,可是没有想到,这本来是想带给她快乐的一程,却带来了这么多的伤害。
陈诺思问自己,如果早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当初还会不会端蛋糕上前?
没有答案,他也不敢去深究答案,也许他的内心自己也不敢看。
三人就那样在这个走廊里不言不语,只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彼此就擦肩而过了。
颜茴走到楼下,来到一个小道边上,忽然坐在一个石凳上,把头埋在手里。
为什么我只能与他擦肩而过,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我又能凭什么啊?我爱他却没有资格,这种爱只能压在我心里,与他无关,他也不应该去承担什么。
可是陈诺思,我的心痛,你看得到吗?
城市的夜幕甜美得如同一首安眠曲,在不知不觉中安抚了颜茴的心,她借着夜色出了校园,然后就接到了刘岩的电话。
刘岩知道她的位置,便开车来接她。
一看她的样子,刘岩就知道情况不好。她的脸通红,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像是刚喝醉酒的人。
“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烧了?”刘岩非常懊悔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刘岩伸出手来,摸了摸颜茴的额头:“真的又烧起来了,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发烧还让你四处找线索。”
颜茴看着刘岩着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那颗像从冰水里捞上来的心,有了一点温暖。
这个男人其实没有那么讨厌,而自己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颜茴很想在他的肩上靠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她真的很累,她想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想靠在一个温暖的肩头,得到一点安慰就好。
颜茴笑了一下:“你的肩膀现在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啊。”刘岩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出租一下啦,我会给小费的。”然后颜茴把头靠了上去。
在出了校园大门之后的那条小道上,树荫下面有很多爱情的气味在空气里飘浮着,这里的灯光很妖媚,气氛很美,很适合拥抱和接吻。
刘岩轻轻地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反过手搂了搂这个正在发烧的女子,感觉她在掌心中盈盈一握。
不远处站着一对人影,正是林静空和陈诺思。
陈诺思见到这个场景后,忽然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用针尖刺了一下,心疼得缩了起来。
他拉着身边发呆的林静空说了句:“走这边。”
他选择了一条和颜茴完全相反的路。
两人的身边都有各自的伴侣,在旁人看来,这何尝不羡煞旁人。
不知道从哪家小店里传来了陈奕迅那略带伤感却又透着深情的歌声: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眼睛睁开,身边竟是谁?”
歌声再情深,也安慰不了得不到另一半的人的心。
刘岩把发着烧的颜茴带回了自己的家里,在这个时候,除了他,颜茴无人可以依靠。她生着病,家里还有一个像定时炸弹的闹钟,那个捧着钟的女人嘴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甲,而和这个钟有关的男人吴成文长得和陈诺思非常相似,最重要的是,他自杀了。
刘岩把熬好的鸡粥小心地去掉上面的油,然后端了一碗给缩在沙发一角里正在翻看照片、拿着笔记本不停地记着什么的颜茴。
“别忙了,快来喝一口粥!”
颜茴从小蕊的照片里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正站在饭厅餐桌前可怜兮兮地等着她去喝粥的刘岩,惊喜地笑道:“天啊!你居然会做饭?”
“那怎么办,没有人做,自己再不会做,就要饿死了。”刘岩递上很漂亮的餐具,“我不喜欢吃快餐,我对吃很挑剔的。”
颜茴喝了一口鸡粥,又吃了一点他做的煎培根,还有几块放在精美透明盘子里的水果:“味道真是一流,刘岩,你可以去开个小餐馆了,肯定会赚死。”
刘岩也在一边吃着东西:“看来没事了,知道说笑话了,刚刚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怎么了?”
颜茴喝了几口粥,突然想到了陈诺思,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刘岩看出她小女人的心思,摇摇头说:“吃饭啊,别想了,不想说就不说。”
颜茴把漂亮的汤匙含在嘴里,想了想,终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我爱上了一个人。”
刘岩奇怪地望过来。
“但是,他不爱我。”
颜茴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后,便大口地喝着粥,她喝得很努力,像是要把所有的伤痛都用食物给治疗好。
粥真的很香,每一口都能贴心暖肺。这个世上有没有一种东西可以把心也治好,比如失恋特效药,估计这会是世界上最畅销的药了。
清晨的空气里有香水百合的香味,颜茴从陌生的客房里醒来,想到自己昨天喝完粥后,因为太累就在刘岩家里睡着了。
话说刘岩可真是有钱人啊,浴室的装修风格一看就是大手笔。可是看样子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偶尔写写小说,这样的人能支撑得了这种奢华的生活?难道他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颜茴正在那里转着眼珠想着这些港剧情节,刘岩已经在外面敲响了门:“早餐已经做好了,赶快出来吃吧!”
换好衣服的颜茴走出房门后,伸了个懒腰,洗漱完毕就坐在了餐桌前,她神清气爽地感觉自己真的是完全好了。昨天生病完全是因为太累了,这段时间所承受的东西太多了,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再吃点好东西就能恢复元气了。
刘岩一边吃着自己烤的小面包,一边和颜茴说:“今天我去那个地方看看,你就不要去了,不要再一折腾就生病。”
“十七大道我也要去,你不记得上次的事了吗?多一个人去多一个帮手。”颜茴不同意他的安排。
“你还帮手,你帮你自己都还来不及。”
“不要小瞧我,上次还不是我叫车才把你救出来的。”
刘岩想到上次在十七大道遇到的诡异事情,现在还感觉心里怕怕的,但是他又实在不愿意多一个人去多一份危险。
“没有关系,现在是白天,我一个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不成!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那个地方的。”颜茴咽下最后一块面包,喝了一口牛奶,继续说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事情,而我至少还知道一些。”
刘岩露出不屑的表情:“你知道什么啊?”
两人就在吵吵闹闹中一起前往十七大道,虽然发生了这么多恐怖的事情,但两人还是相信白天的十七大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影楼的人在拍照,虽然不是住宅区,但好歹也算这个城市的一个风景名胜,有什么理由会在白天被吓得不敢前去。
十七大道还是和往常任何时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一样是背包客和情侣相聚的好场所。
红砖铺成的小路,异国情调的建筑,配着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树,让人感觉无论哪个角度都是美景。
刘岩把车刚停好,下了车就看到一个女子静静地站在34号楼的门口,显得非常平静,像是知道自己要来。
颜茴也下了车,看到刘岩的表情,又看了看那个女子,问了一声:“怎么?是朋友?”
刘岩忙上前介绍:“她是步雨,就是小蕊照片上的女子。”经过这么一提醒,颜茴也想起来了,连忙上前打了个招呼。步雨只是微笑,掏出纸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颜茴第一次看到步雨用笔墨交谈,虽然有一点吃惊,但表面还是保持着平静。
刘岩接过本子看了一下:“不行,你不能去,这件事情你一定不能再被牵扯进来了。”
颜茴在边上看了一眼本子,上面写着:“我领你们去。”
颜茴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不可预计,看着步雨那平静的笑容以及充满了关怀的眼神,她也坚定地站在刘岩这边。这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拖人下水了,尤其是步雨这样柔弱的女子。
步雨似乎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她又把本子翻了一页。
“只有我能帮到你们,没关系,我会小心保护自己的。”
她的眼神有一种很温暖的支持,让看到藏书网的人觉得很安心。刘岩和颜茴看着她那镇定的表情,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拼命地帮他们。
步雨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思维回到了从来都不敢回去的从前。那个时候的她似乎也是这样站在一个男人身边,苦寻着出路。
只不过就算是有出路又如何,有出路也不过是条绝路。
但是,站在这两个人身边,她感觉自己还是被需要的。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被需要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与你无关,你和他们也没有任何交集,这样的寂寞其实可以撕碎一个人。
步雨想帮那个眉目中带着熟悉味道的男子,和她一样有决心去保护一个人的男子,所以,再大的危险她也不会害怕。
刘岩和颜茴最后都没能说服步雨,而他们也确实感觉自己完全是迷惘的。步雨站在34号楼门口笑了笑,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街景。
十七大道是那样的漂亮,像这个城市最明亮的一颗珍珠,安静地呆在这里。虽然是一条可以一眼望到头的街,但两旁有着风格各异的漂亮小楼,一个个小院修整得美不胜收,那些小围墙或者是围栅,涂着各种美丽的颜色,很像美国温情大片里的街道,每座房子前都有草坪和花园,漂亮极了。
她吸了一口清香的空气,转身推开34号楼的院门。这是一幢有着乳白色圆顶的小楼,欧式风格的建筑,木大门却是中式的。第一层有大片的落地窗,屋里铺着木地板,虽然久未居人,但是显得很干净。
小院不大,因为有工作人员清理,花花草草们长得还算葱郁。围墙边还有一圈玫瑰花,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下残花还留在枝头,坚持着不肯落下。
刘岩和颜茴跟着步雨往前走,步雨像是很熟悉这里的环境,门也开得很顺利,三个人一下子就绕过了一楼,来到二楼的起居室。
刘岩前不久才来过这里拍DV,还差点送了命,他对这个房子仍然心有余悸,但是看见步雨走得那样平静,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还是那天拍DV的小房间,连那把靠椅的位置都没有动过。刘岩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可是并没有看到海豚雕像,这个小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而小蕊照片上的雕像怎么看也很大,立在哪里也不适合啊!
只见步雨不紧不慢地立在窗前,开始颜茴并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以为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是站了一会儿后,她看步雨还是没有动静,像是一心一意来这里看风景的,她忽然就急了,对着刘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问问。
刘岩也不敢惊动步雨,他总感觉步雨很神秘,她要做的事情,似乎充满了悬念。
步雨看了一会儿风景,似乎知道他们急了,做了一个手势,随着阳光的移动,很快到了窗台边上。
步雨从包里拿出一块大镜子,明亮的镜子反射出很强的光,那些光打到房间的墙壁上,正面那块墙奇迹般地出现了海豚飞跃出水面的模样。
因为浮雕的色彩太浅,如果不是在特定的光线里,人眼是很容易忽略的。在这种奇特的阳光角度下,整个雕像才都显现出来。
步雨示意刘岩拿出自己的本子,那是她在等阳光的时候写下来的。
刘岩拿起来一看:“你们用手去触摸那个雕像,就会看到一些你们想看到的事情。但是切记,那只是幻觉,只能旁观而不能动手,否则后果很严重。”这段话的最后几个字是用很重的墨写出来的,“后果很严重”这几个字还打上了重点标记。
刘岩看着步雨那张认真的脸,点了点头,并把步雨的意思和颜茴说了,颜茴也连连点头。
刘岩和颜茴一左一右地 7ad9." >站在海豚雕像旁,看着这个普通的浮雕久久,最后终于默契地伸出手,相互望了一眼给对方打气,将手按在了浮雕上。
第九章 虚幻
刘岩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处剧痛,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动脉那里,有着一个巨大的伤口,如婴儿的嘴唇一样微张着,血像是停不住的怪兽一样往外喷。
他忍着痛想去止血。
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半跪着,仰着头凑在他的伤口上,但她根本不是在吸血,而是在用舌头一点点地搅动着伤口。
那样的感觉,让刘岩感觉心绞痛,他倒在地上,无力地抽动着双腿,那个女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是小蕊。
原来,他以为的不在乎,是那么的在乎,原来他的伤口处,一直有一个女人在那里蚕食。
他一直告诉自己,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爱小蕊,但是,这个时候手里的痛已经远比不上心中的剧痛了,他看到小蕊趴在地上,在吸着他的伤口。
那种疼痛已经无法忍受,如果他能动弹会选择自杀解脱的。
情之殇.99lib.,原来这就是爱情带来的疼痛。
颜茴一触到那个浮雕,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宿舍的床上,浑身剧痛,自己一摸身上,发现都是血,血像汗水一样往外冒,整个身子都已经浸在了血水里。
她痛得只能在床板上打滚,忍不住地呻呤起来,把头垂在床板边。忽然有一双拖鞋来到面前,有个声音着急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我叫吴成文来。”
颜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每个毛孔都跟烧红的针刺进来一样,那是非人的疼痛。她听到这句话后,挣扎着发出声:“不要。”
颜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有声音轻轻地喊:“醒来吧!醒来吧!”
很像闹钟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换成了男声。
那个声音很坚定地呼唤她,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的是陈诺思。
颜茴惊喜地说道:“你来了。”
他点点头,表情有着从来没有的溺爱和关怀,以及从来没有表露过的深情,光看他的眼波,都无法拒绝那份温柔。
他把颜茴抱在怀里,轻声地说:“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颜茴喜极而泣,双手抱着他:“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是的。从你出现开始,我就一直爱着你。”陈诺思拉着她的手,坚定地望着她,那样的眼神不会说谎。
颜茴幸福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一时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抬起头,看到窗外有一轮圆月,感觉自己的心也很圆满。
只要这样陪在陈诺思身边就好了,什么也不用管了。
“刘岩呢?步雨呢?”颜茴突然回过神来,“他们怎么样了?”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想别的男人?”陈诺思的脸上出现一种悲痛欲绝的表情。
“不是的。”颜茴看着陈诺思伤心的样子,急忙解释道:“我和刘岩没什么,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朋友?单纯的朋友会拥抱、会上床吗?”陈诺思的怒气越来越明显。
“我们没有上床!”颜茴也惊呆了。
“是吗?”陈诺思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真的吗?”
颜茴也愤怒起来,她推开陈诺思,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人尽可夫吗?我的心里从开始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陈诺思站起来,月光下的那张脸充满了刀锋一样的寒意:“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你的心?”
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说道:“好吧!我只要看一看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忽然快如闪电地伸过来,像一把脱手而出的标枪,用无法逃避的速度插进了颜茴的胸膛。
颜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陈诺思,又看了看那个插入自己胸口的手。
那个男人虽然和陈诺思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的杀气是陈诺思没有的,他的表情是陈诺思没有的,他……颜茴终于明白了,他不是陈诺思,他是吴成文。
颜茴笑了,在月光下靠着墙笑了,血大片大片地从她的嘴里涌出来,将整个胸前都染红了,可是她笑得很欣慰。
“你不是他。”颜茴想了想,又肯定地说,“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的。”
月色倾城,从窗框里泄进来,把墙框成了一个相框,女人像是被钉在墙上,安静地笑着,嘴角涌出大量的鲜血。
步雨在现实世界里看着两人,刘岩倒在地上抽动着身子,颜茴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钉在墙上,她正想放下镜子上前帮忙,只听到门外一声大叫:“别动,没有浮雕的话,他们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步雨眼前一花,看到门外冲进来一个人,身形之快似乎不像是人类。那是一个长得很阳光很英俊的男人,背一个小包,像是出来旅行的大学生,可是,看他的表情已经让人心胆俱裂。
他把小包一甩,站好,步雨忽然感觉他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整个人飞升到半空,在空中结成一个漂亮的手势。忽然,从他的背后“哗”的一下张开双翼,黑色的带着肃杀之气的残翼天使,整个人充满了残酷又绝望的美。
当她意识到那个忽然升到半空的动作其实是弹跳,只不过动作太快她根本看不到他腿的动作时,这个男人已经开始在空中舞动了。
步雨感觉到一 79cd." >种很久都没有过的心酸。他舞动得很快,她的眼前慢慢幻化成一片雪白的天地,她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纯白无比,天地都分不清了,除了纯色的白就没有任何颜色了。
而她是那样的孤单。
随着男人的舞动,步雨一转眼就看到她的眼前站着那个给自己最多伤痛的男人,那个她最想见到,也最不想见到的人,给她最多幸福,也给她最多伤害的人。
那个男人轻轻地抱着她说:“我再也不要我爱的女人死在我的面前。”
尖锐的箭头从他的胸口穿出,血从白色的世界里渗出来,像是漫天的血雨,要淹没这个世界。
是的,这就是她所有的前世,她的过去,她的珍宝,她的离别,她的无奈,她的伤痕。
可是,现在的她,却能看到那个男人死命地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手。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上面写满了依恋和不舍。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泪,看到了那个男人最后的挣扎。
原来,他有那么不舍得忘记。
原来,他曾经那样地深爱着。
步雨站在那里,望着这个男人,望着曾经的自己,嘴角轻轻地露出一丝微笑。
原来,我也曾被这样深爱过。
原来,你也曾那样地爱过我。
原来,我们爱过。
所以,你遗忘也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步雨对着那个男人说:“我很好,你放手吧,我真的很好。被你爱过是我的光荣,我愿意。”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这个世界慢慢地消逝了,步雨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这份情,再也不会挣扎其中。
她惊奇地看着那个舞动的男子,他的动作已经缓慢下来,很明显地,刘岩和颜茴的情况也都好多了。
刘岩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外拉,虽然小蕊紧紧地扣着自己的手腕,可刘岩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小蕊,这是那个钟座的女人。
小蕊不会这样狠毒地抓着自己不放的。
他要离开,这是幻境。
颜茴感觉胸口的伤痛慢慢被一种温暖的力量抚平。
自己的身子像是有人在疯狂地拉扯着,她就像是要脱离这个房间一样。
她忽然想到了步雨说的,这是幻觉,千万不要沉迷。
她对自己说:“要醒来,要醒来。”
步雨看到那个舞动的男子已经无力再支撑,空气像是已经凝固成冰,无法再动弹,但他还在拼命地舞动着。
再这样下去,他会脱力而死的。步雨着急地看着,却不敢放下镜子。
果然,那个男子往前一扑,便不再动弹。但是,随着他的昏倒,颜茴也从墙上滑了下来,重重地跌在地上,刘岩那边也呻吟着发出了声。
步雨这时才放下镜子,过去扶起刘岩。她知道这一次太凶险了,看来她低估了这里的危险程度。
就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楼梯那里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那个声音一步一步地很坚定地传过来,步雨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又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她忙拿起床头的一根木棒,守在门口,等着那个脚步慢慢靠近。
不管来的是人是鬼,她都一定要保护这几个人。步雨下定了决心,手里紧紧地握着木棒。
只听见那个脚步停了一下,像是在查看什么,接着又继续往前走。“咚咚咚”,是鞋跟和木地板相撞的声音,从破旧的墙面传过来,像子弹一样击中步雨的神经。
终于,那个脚步停住了,一张女人的脸伸了进来。
她露出一个很冷的笑容,不屑地说道:“这个木棍有什么用?保护得了谁?”
步雨忽然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这个女人的五官无可挑剔,美得让人惊心,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人看过之后就会自生惭愧之意。
那女人走进来之后,露出很厌烦的表情,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会搞成这样?居然要跳离舞才能逃得出来,什么东西这么强大啊?”
步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看样子,似乎这件事情非常棘手。
这个时候刘岩已经完全醒了过来,看到还在昏迷中的颜茴和面前那个并不认识的男人,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刚刚应该是很凶险的吧?居然会陷入那样一种幻觉里,而且明明步雨已经提醒过自己,那只是一个幻觉,可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是迷失在里面。
那种疼痛太真实了,小蕊的样子太忧伤了,他震惊于自己的感情浮出水面,原来曾经那样地深爱。
他走过去扶起了颜茴,步雨和那个女人一起扶起了跳舞的男子。
步雨听到那个女人头也不扭地对她说:“我叫林静空,他叫陈诺思,我们都是阿伊努舞的传人。”
步雨倒抽了一口冷气,早就听说过这个城市有阿伊努舞的传人,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幸好他们来了,不然的话,真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乱子。
“你就是那个守护者吧?我听师傅说过你。”林静空主动和别人说话,一般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我还看得起你。
守护者的痛苦是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这个城市的灵力者并不多,但彼此之间都有耳闻。当你成为一个灵力者,你会得到各种各样的信息,那些信息莫名其妙地传递着,方式很怪异,甚至是有时一只猫也会对你传达信息。
步雨也是做了守护者之后才有这样的感应。阿伊努舞一直是这个城.市很神秘的传说,据说跳这种舞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他们身上有浓郁的妖气,就因为有这样的妖气,所以这种舞蹈是可以通鬼神的。
但是,林静空和陈诺思看起来虽然气质好一点,但绝对还是正常人。
林静空也知道步雨在想什么,笑笑说:“外界都传闻我们这些人是怪物,其实,我们只不过是习舞者,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步雨不好意思再猜测了,跟着林静空一起,把两个还在昏迷中的人送到了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确定了陈诺思只是脱力昏迷,休息一下就会好。而颜茴的情况要稍微严重一点,因为她吐了血,但是检查也没有外伤内伤,医生皱着眉头说:“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啊,男的要谈到脱力,女的要气得吐血,这么生生死死的都赶上拍电影了。”
双人VIP病房里有两张病床,靠墙边上有一排沙发,沙发的对面是一面窗户,而窗户外面是绿色的树木。
陈诺思先醒了过来,他感觉身子还有点虚。一扭头,他看到旁边病床上的颜茴还在深睡中,林静空立在窗边,刘岩靠着一个椅子在打盹,而沙发上还缩着一个女子。
林静空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冷漠地问道:“有什么不舒服吗?需要我叫医生吗?”
“不要!”陈诺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好语气。
“你说呢?四年之后你第一次重新跳舞,我想师傅他老人家肯定会非常高兴。”林静空的语气很是尖酸。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成为阿伊努舞最高级的舞者,但是,这需要天分。”陈诺思丝毫没有让步。
“你现在是说我没天分啦!”这句话果然点到了林静空的死穴。她表面的平静像假面一样被撕了下来,提高的声调如同指甲在玻璃上尖锐地划过,“那是。可是,像你这么有天分的舞者,为什么救不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呢?”
陈诺思的脸色“刷”地变了:“你没有成为最好的舞者,是因为你的心眼太小,除了你自己,你谁也装不下。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林静空拿起了包,对他说:“如果不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她走了几步,又冷笑了一声,在门口转过身对着陈诺思说:“你当然是我们阿伊努舞者里最优秀的一个,但你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能力,如果勉强跳舞,下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仅仅只是脱力这么轻松。”
陈诺思铁青着脸,根本不理她。
林静空恨得牙根痒痒,可是那没来由的自尊又让她完全没有办法发泄,只好扭头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人都听到清晰的一句:“那么,下次他会如何?”
是颜茴的声音。她从陈诺思与林静空吵架的那个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没有睁开眼睛,她静静地听完了这一场争吵。
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知道颜茴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目光也都转向她身上。只见她努力地撑起上身,头发散乱,眼睛却坚定地看着林静空,像是要找到一个答案。
林静空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人的眼神,她有一点心慌,但为了掩饰自己,她还是说了一句:“你自己问他不就是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到底会怎么样?”颜茴的话里有一种骇人的杀气,让人无法拒绝。
空气像是被注入了强力胶水,连情绪都被凝固起来。颜茴的语气和表情像是石头一样压在林静空的心上,她终于说道:“会疯,会傻,会死,谁知道下次他会如何?”她双手一摊,“总归不会成仙,对吧?”
但这个冷笑话没有任何人笑。
陈诺思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又像是挥走一个小丑:“你真是老了,话太多。”
林静空那优雅的一面被陈诺思击得溃败。她看着颜茴,就是这个女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本来可以拥有最优秀的阿伊努舞者,但是她来了,带着危险和噩梦,抢走了陈诺思。
林静空带着恨意地走近颜茴:“你不要装作完全不知道阿伊努舞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知道,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刚好你被诅咒了就来找陈诺思,找到拥有可以解救你能力的陈诺思?虽然他有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但你为什么还是摆出一副痴情女的模样?”
林静空“呸”了颜茴一口,然后说道:“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戏子,不要再演了,你已经成功了,他会死在你手上的。”
林静空返身跑出了病房,如果实在忍不住要哭,也一定不要在这些人面前掉眼泪。她永远是最优秀的阿伊努舞者,就算是失去了一切,爱情、友情、亲情,也不会让她失去自己的骄傲。
她就是静空倾城的林静空,不容许怀疑的完美女人。
颜茴感觉一阵头晕,她面向陈诺思:“她说的都是真的?”
陈诺思没有看她,但表情已经证实了林静空说的都是事实。这个时候也不用再瞒着她了,如果自己不在她身边,她随时都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颜茴轻轻地把头放在枕头上,鼻腔里是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医院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治疗和绝望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之前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认识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是阿伊努舞者。”
“我知道。”陈诺思也说得很轻。
这一刻,两人的心意相通,一切的误会不解都已烟消云散。
刘岩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知为什么想到了颜茴靠在椅子上拿着汤勺努力喝汤的样子。
那一定是很爱一个人,才会有那样痛苦的姿态,那个人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叫陈诺思的男人吧!能被人这样爱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刘岩看了看步雨,她一直都闭着眼睛,好像这个世界再也不能打扰她,她似乎像真的睡着了。
颜茴比陈诺思先离开医院。她离开医院之后就收拾好了行李,她不能再呆在这个城市了,她明白自己多呆一分钟,就会给陈诺思多带去一份危险。
陈诺思一定会来保护自己的,虽然她没有得到他的半句承诺,但在那个最绝望的时候,她真的听到了陈诺思的呼唤,才把她从谜境里喊了出来。
他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因为他也爱着。
刘岩打电话来:“颜茴,步雨让你过来一下,是关于诅咒的事情,我们找到了一些眉目。”
颜茴挂上电话后没有去找刘岩,而是选择了火车站。
她要去找吴成文的家。她被困在幻境里的时候,浑身流血的时候,很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宿舍。
那个宿舍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认得,毕竟是住了四年的地方,就算是摆设不一样,可是那个歪歪的灯,墙角的那个小洞,还有那扇窗户,除了自己大学的302宿舍,还有什么地方和这里一样。
而那张床,就是小蕊睡过的床。小蕊和自己同是一个上下铺,小蕊有轻微的洁癖,一般人都别想坐她床上,只有颜茴曾经很舒服地趴在小蕊的被窝里翻看杂志。
但是,她永远记得刚到大学时的情景。因为302是一个位置很好的宿舍,阳光充沛,窗边还有一棵玉兰树,宿舍非常宽敞,而且配套的东西都很新,所以分进去的学生都很高兴。但是,一个学姐很不屑地说:“302有什么好的,从前死过人,听说闹鬼。”
大家当时都一笑而过,哪个学校不闹鬼,凡是女生宿舍都死过人,都闹过鬼,谁会把这种酸溜溜的话当一回事。
自己躺在小蕊的床上浑身是血,而那个女人的声音是说“吴成文”,这事不管如何,只有找到吴成文的线索才能继续下去。
如果诅咒真如林静空说的那样在自己身上,那就不要再拖累任何人了。
不管是刘岩、步雨,还是陈诺思,自己离这些人越远对他们越安全,如果真有什么不幸,那就一个人去迎接吧!
第十章 好人
颜茴的目标地就是吴成文的老家,一个叫砂阳的小县城,它坐落在江边。从谷歌地图上看,根本找不到这么个地方,因为太小了。
而从地图上看,可以看到那个点确实比芝麻还小,就这么一个地方,颜茴一个人要涉千山万水,但她没有选择。
没有飞机可以直达,只能先坐火车,临时购票又没有卧铺,颜茴挤在闷得像蒸笼的火车厢里,汗味、臭味、食物味,以及人身上特有的那种腥味全都混在一起。
颜茴从前的身体素质虽然比不上女金刚,但也没有那么娇贵,经常打球、游泳、爬山,绝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出不得门,见不得风雨。但这些时日经历过那些烦心恐怖的事情后,颜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又是刚刚从医院出来,更加的虚弱不堪,再被车厢里的暑气一蒸,她感觉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挤到的位子上又并排坐着两个大男人。
最边上的那个男人把鞋子给脱了,光着脚丫盘在座位上,一边喝啤酒吃烧鸡,一边和对面的老乡打牌,几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颜茴感觉到一阵头昏,她知道自己可能是中暑了,急需一个通风透气的位置,她本想和那个男人提出换下位子,但看人家玩得正在兴头上,又不好意思开口。
细看那个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随便穿着件衬衫,皱皱巴巴的,小眼睛里透着点精明,一看就是老混江湖的人精。
但颜茴实在忍不住了,她站起来,刚走到那个男人面前说了一句“对不起”,就眼前一黑,人直直地往前跌去。
几秒后她才恢复了神志,看到自己正倒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这可真不算什么英雄救美的爱情桥段,在腥臊的火车车厢里,和一个老油子搂搂抱抱的,这让颜茴大为头痛。
她挣扎着站起来,那个男人也看出她是不舒服,忙和另外一个人说:“坐过去,坐过去,这个妹子不舒服没看到啊!”
靠窗的位子给空出来了,颜茴虚弱地坐过去,.对他微笑着道了个谢。
那个男人看她斯斯文文的,一副女学生的模样,忙放下手里的牌:“我叫李乐,你哪里不舒服啊?”看颜茴一副防备的样子,他又笑笑解释道,“不常出门吧!这出门在外都是个缘分,谁没有个难的时候呢?你这个样子就是中暑了,又没休息好。”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从行李架上摸出一瓶风油精递给颜茴:“来,试试这个。别看便宜,我们经常出门的就知道,这东西特别好使,有点头痛恶心的,一抹就管用。”
颜茴感激地接过风油精,冲他说了一句:“李乐藏书网,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男人自然喜欢美女的赞扬,尤其是真诚的赞扬。
“你怎么不坐卧铺啊?”李乐坐下来把车窗打开,风呼呼地吹打在脸上,颜茴感觉心中的恶闷减轻了不少。她又把风油精抹在虎口、太阳穴和人中处,李乐看她擦了风油精后脸色好了不少,便开口打听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临时购的票,幸好还有座位。”颜茴一五一十地回答。
“那也没有关系,我帮你问问列车员,看看有没有卧铺,补一个就是了。”李乐站起来就去找列车员,在车厢尽头找到了值班的列车员,一问竟然还有卧铺,颜茴这才真正找到个地方休息。
从硬座到卧铺的路上,李乐一路送过来,颜茴心里感激了好一阵。李乐打听到颜茴是去砂阳县,顿时乐了,忙递上名片,原来他也是去砂阳县谈采购蜜桔的合同,这会儿虽然蜜桔刚挂果,可合同还是要早点谈下来。
李乐本身就是砂阳人,做的是水果供应商,走南闯北地四处找货源,收上来再批出去,生意虽然不大,但也能够糊口,旅途中遇到美女,自然也是一件乐事。
颜茴接下名片,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心情再去联系谁,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人情了,更谈不上去找一场艳遇。礼节性地收了名片后,她就去卧铺床上休息了。李乐见她整个人都冷冷的不好接近,也只好作罢,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等颜茴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从查到的交通路线来看,还得从这个小火车站里坐公共汽车才能到县城。
一出火车站,很多拉客的中巴车都停在外面,那些专门售票的妇女,个个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的,一见到客人出站上前就拉住,颜茴还没反应过来,小包就被人拉着上了车。
幸好这车不是黑车,装满一车人后就开动了,票价也是公道的十块钱。因为都是盘山公路,再加上车子开得极为飘移,在车上晃了一会儿后,颜茴又是一阵头昏,只能闭目养神。等到达县城时,她的双腿刚刚站在这个小县城肮脏的地面上,她就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个非常严重的悲剧。
那就是,她的钱包,不见了。
在这个完全陌生、操着奇怪方言的县城里,她身无分文,连身份证、银行卡都没有,她甚至连报警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她抬起头,看着县城的街道,虽然肮脏得不成样子,但街上人头涌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广告牌也开始亮灯了,几家音箱店里传来了中国山寨版的摇滚歌声。
颜茴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彻头彻尾地没招了。
等李乐赶到汽车站的时候,他看到颜茴正站在一个商铺门口,身上背着小包,提着一个行李箱,整个人在灯光里的侧影很好看,小小的鼻尖被光染上一点昏黄,眼瞳乌黑发亮,却带着一股子迷惘。
他忙走上前:“人没事吧?”
李乐刚到家就接到了颜茴的电话。
电话这头的颜茴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刚刚在火车上她对李乐的态度还很冷淡的,可是现在,整个砂阳县她也只认识李乐这么一个人。
反复思量后,她摸出了李乐的名片,拨打了他的电话。
李乐在电话里知道颜茴的钱包被偷了,人还在汽车站里,便在电话里说:“你不要乱动,我来车站门口找你。”
颜茴就站在那里等,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是看见李乐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安慰和感动:“人没事,就是钱包被偷了。”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因为说什么都感觉自己像个骗子一样。
李乐笑眯眯地帮她提起行李箱:“我知道。”
颜茴心里一动,“我知道”,陈诺思也是这样说的。虽然李乐和陈诺思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当李乐说“我知道”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一种被理解的温暖,这样的温暖让她没法拒绝。
李乐先领颜茴去吃了些东西,让颜茴的旅途疲惫少了一半。因为没有身份证,李乐便把她带回了家,安排了朝阳的一间客房给她。
“这房子是我爸妈从前单位分的,也不是什么好小区,但是环境还不错。”李乐把窗推开,“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河。”
颜茴望过去,果然是一条大河。河水平静地流淌着,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里,色彩斑斓,看起来十分美丽。
她感激地笑笑,问了一句:“那你父母呢?”
李乐怔了一下才回答道:“前两年都走了,不过你别怕,他们都是在医院里面去世的。”
颜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说:“不好意思,我不应该乱问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爸妈如果在地下,应该也过得很好。我爸得的食道癌,从发现到走也就用了两个月。我爸妈的感情很好,我爸走后,我妈也没有撑到半年,就追过去了,没法子。”李乐虽然说得波澜不惊,但语气里还是有着深深的悲痛,“这些都是命。”
颜茴也点点头:“是啊,凡事都有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乐看气氛有点悲伤,忙说:“说这些干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走了就走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啊。”
说着就去袋子里找出一个西瓜,对颜茴说:“我拿冰水淋淋,你先去洗个澡吧。”李乐用手指了指卫生间。
颜茴拿着衣服进去之后,不由得头痛似的拍拍额头,这果然是一个男人生活的家,脏乱得不成样子。
于是她挽起袖子,找出洗洁剂和刷子,开始熟练地打扫卫生。
自从颜茴的父亲死后,她母亲一个人带着她又要上班又要做饭,所以颜茴很小就帮母亲做家务了。不一会儿,整个卫生间焕然一新,像被女巫施了魔法一般。
虽然流了一身的臭汗,可是在干净芬芳的卫生间里洗了个热水澡后,再走出去时,整个人已经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活力。
西瓜已经切好了,红色的瓜肉削成一块块地放在盘子里,上面还插有牙签,连西瓜籽都已经给剔出来了,真是细心周到。
颜茴看着李乐笑了笑,就坐在沙发上拿着西瓜吃起来。她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感觉这样的生活平静安好,充满了安宁的快乐。
李乐见桌上的纸巾盒里没纸了,起身去卫生间里拿,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他就怔住了。
他忽然感觉眼眶有一点湿,如果说刚刚他还在庆幸自己好运捡到了一个大美女,有可能和她共度春宵,那么这个时候,他却是真正地感觉到震撼。
有多久这个家里像是没有人烟的荒岛,而此时却充满了生机。只有母亲在世的时候,才有这样干净的家。
这种干净不仅仅是除尘去垢,而是让你感觉到一个家里有了人气,这与钟点工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整洁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温暖只有有心人才能给予, 5bb6." >家的意义在于有人付出真情。.99lib?
他回头,看到坐在沙发上安静吃西瓜的女子,她的唇被果汁染得明艳美丽,像饱含水分的玫瑰花瓣。
颜茴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那深邃的夜空像一卷黑绸,在空中平铺开去,而在天边的另一头,也许还有一个男人,也在同样地看着夜色。
陈诺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幕低垂,底色墨染,没有星星,整个城市显得很阴郁。
他静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这里是音乐系的练习室,灯没有开,但外面的路灯光还是从窗外泄了进来,他能在四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
那个影子先是像已经完全融入了夜色,根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存在,可是,那影子忽然轻轻地动了,像是春日西湖边的垂柳上那嫩黄的芽儿开始往外弹动,要绽开了。
随着影子的舞动,春天所有的气息都扑面而来,有繁花似锦的喜悦,也有细雨绵绵的幽怨。随着这个舞步,连天地都为之变色,在没有任何音乐的空间里,却让人感觉到有撕裂的脆响,有无数的美妙音乐往脑子里钻,那不是任何人弹得出来的曲调,而是存在于这个天地间与生俱来的声音,只有这样的舞艺可以激起它们的欢欣。
就在那个舞步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灯“啪”的一下亮了。
那舞步一乱,陈诺思跌到了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血。
抬起头,却是林静空一脸的泪。
“原来,原谅之舞可以跳得这么好。”她失神地怔在那里。
“你干什么?”陈诺思知道自己被灵气反噬,已经受了内伤,跳这种原谅之舞的时候,打乱舞者,轻则受伤,重则永远失去灵力。
“那也好过你跳完原谅之舞后的必死无疑!”
“你怎么知道我会死?”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不明白——颜茴。”说到这里林静空咬牙切齿起来,“那个女人到底招惹了你什么?”
“不管是什么,原谅之舞是有力量去化解那个怨灵的怨气的。”陈诺思对自己的舞步非常有自信。
林静空又是一脸的失落:“没错,你确实是这些年来阿伊努舞者中最优秀的人。你可以将原谅之舞跳得这么好,一切的怨灵都会因为你的舞艺而欢欣,而原谅伤害。”
她目光流转,转到陈诺思身上时,她只是轻轻地一笑:“但是,这不代表你能破得了紫铃。”
“紫铃?”陈诺思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
“是的,我从前也以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一个可以随着时间变化而变色的钟,可以把人的灵魂永远困住,使其无法投胎转世,生生世世都被困于同一个时间之中的法术。”林静空也感觉很恐怖,“但是,确实有人做出来了,而且那个人也是我们阿伊努舞的天才,一个真正的天才,只不过他已经死了。”
“你是说,颜茴是被紫铃给缠住了?为什么?”陈诺思着急地问道。从前他那样淡定,是因为自信可以破得了一切怨念,只是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怎么知道。她的情况很复杂,根本不是我能说得清的。”林静空一摊手,“而且,你也知道,她现在跑了,根本就不在这里。”
陈诺思感觉自己的头忽然剧痛起来,他瘫坐到了地上。林静空在一旁看着:“不知死活。就算不是紫铃,你也不应该跳原谅之舞,这种舞稍不留神就会伤害舞者。师傅曾经再三要求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能使用,你居然这么轻易就跳出来。”
“你少管闲事,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陈诺思不想搭理她。
林静空看着他的脸,那张英俊帅气却从来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脸,她终于怒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你跳了原谅之舞,可是,你能救得活小绿吗?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死。你就是一个怪胎,一个彻头彻尾的怪胎。”
陈诺思像是被别人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刀尖直达心脏,他忽然全身都疼得抽筋,意识慢慢地陷入了昏迷。
一个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站在蛋糕店的柜头边,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望着门外。
那张脸光滑水嫩,皮肤绷得紧紧的,像是一张要弹开的弓,整个人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她嘟着嘴对自己说:“怎么才来,都过了十分钟了。”
那个女子边走边吃着蛋糕,突然跳到自己跟前:“这蛋糕不好吃,小怪胎,你帮我做蛋糕好不好?”
他把头扭到一边去,小绿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一次恋爱的他手足无措,不知道从何下手。虽然父亲一直警告自己不能爱上除了林静空之外的女人,说那样会害死别人,但陈诺思一直都认为这种迷信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太没有科学道理了。
父亲就是那样,先是逼着自己学跳舞,一个堂堂男人非要去学什么跳舞。好吧,乖乖地跟着学了跳了,现在又要管着自己恋爱。一个男孩刚刚长成,想要摆脱父权,又被青春少女给吸引,所以恋爱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这正好给了这份青春爱情一个激烈燃烧的环境。
不是有人说过吗,爱火只能燃烧在有阻碍的地方。
但陈诺思也曾经害怕过,因为父亲很郑重地告诉过自己,如果和不是练习阿伊努舞的女人相爱,那个普通的女人会因为承受不了阿伊努舞者身上的灵力,慢慢地虚弱而死。
他很认真地和小绿说:“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感觉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小绿却嘻嘻一笑:“当然不舒服啦,和小怪胎在一起怎么会轻松啊?”小绿踮起脚,在陈诺思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但是我很快乐。”
小绿一直都叫他小怪胎,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怪,但小绿认定他就是个小怪胎。小绿曾经说过,看到陈诺思的第一眼,就感觉遇到了一个小怪物,浑身都是刺,可是内心却非常干净柔软,像来自火星的软体动物,惹人怜爱。
虽然林静空在一旁看着这段恋情持续发展,也无数次地提出过警告,但是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你不要多管闲事。”
林静空看自己的师弟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管束下去了,只好和师傅说了。
她从小就是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孩子,和陈诺思一起长大,一起学习阿伊努舞,自己的师傅也就是陈诺思的父亲,是一个非常让她尊重的老人。不仅如此,这个老者身上的强大气场也让她生畏。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明白自己就是陈诺思指定的妻子,虽然有一点童养媳的味道,但是林静空的生活没有一丝不受到极致奢华的照顾,师傅对她极好,而她也很满足。
除了陈诺思是那样的不听话,不愿意习舞,出来读书之后又不听师傅的话谈了恋爱,她见自己没有办法劝阻,只好报告给师傅。
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报告却换来了陈诺思永远的恨意。这对男女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弟,却因为这一次的背叛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陈诺思得知林静空把自己和小绿的事汇报给父亲后,居然连夜带着小绿私奔了。
那样年轻,十八九岁的爱情,可以不顾一切,可以抛弃世俗,可以不要生命,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在一个安静的小镇上,陈诺思租下了一个小院落,两人就那样天天相守着,一分钟也舍不得分开。
天和地都已经不容这一对恋人,可是他们拥有彼此,于是就误信真的拥有了可以抗衡天地的力量。
一直到,小绿昏迷的那一天。
小绿日渐虚弱,可陈诺思没有看出来,她依然是那么的快乐、爱笑,她从河边采来大把的野花,捧着山花在院子里对着他微笑。
她在小院里洗床单,整个小院里都是她欢乐的笑声。
她在小路上蹦蹦跳跳,一边哼着歌,一边收集着各种小石头,她的身影一点也不虚弱。
陈诺思有时候喝醉了,会回想起那段日子,平时他不敢去想,因为一想就会心痛到恨不得死掉。
那段日子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大片金黄色的阳光在小院里明晃得像一块没有融化完的糖,然后就是小绿的笑声,她总是那样爽朗欢乐地笑着。
陈诺思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总是这样笑啊?”
“因为,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感觉好幸福,像捡到了宝贝一样高兴啊!”小绿一点都不掩饰对他的爱。
直到那天,小绿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床上爬起来,陈诺思这才吓坏了,抱着她说:“我们去看医生。”
“不去。去了之后,你就会离开。”小绿的手死死地拉着陈诺思的手袖,一点也不肯松手。
“我不会离开的。”
“会的,我知道。我如果不舒服,你就会离开我,躲得远远的,让我再也看不到你。”小绿抬起头,虚弱得已经没法扯出笑容了。
陈诺思终于明白,小绿什么都知道。她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衰弱的?为什么她从来不告诉自己,而一直强撑着?
小绿的头轻轻地放在他的臂弯里。
“我怕啊,小怪胎。我怕我一说,你就被我吓跑了。”小绿笑了笑,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像是被吸血鬼吸干了一样。
“小怪胎,这一次我宁可死掉,也不想失去你。”然后她就陷入了昏迷中。
陈诺思慌了心神,连忙送小绿去了医院,又跑去找父亲,央求父亲去救小绿。
父亲只看了小绿一眼,就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太晚了,滚!你害死了一条人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小绿在昏迷了一个月后,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就算他用尽各种方法,跳最好的原谅之舞,还是没有办法挽回小99lib.绿的离开。
他握着小绿的手,呆呆地握着。
他突然看到小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望着自己笑了一下,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陈诺思有时候会怀疑,那次看到小绿睁开眼睛笑了一下是自己的幻觉,那个时候的小绿已经不会再苏醒了。
但是为什么,他会清楚地记得小绿说的最后那句话。
虽然虚弱无力,但还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不容置疑,没有一丝的悔意。
“小怪胎,我爱你。”
没错,小怪胎,我爱你。从来没有想过会爱上你,但是爱上了,就根本不会再去思考为什么,你就是你,换成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只可惜,我不能让你明白我的感情,虽然那么爱,却找不到最好的方式来表达我的爱情,这才是真正的遗憾。
陈诺思从这种昏迷意识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林静空一脸的内疚着急,但在他恢复神志后,她又变成了那副不以为然高高在上的样子。
陈诺思叹了一口气,林静空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自己认识了小绿后,还是自从她看了自己跳的阿伊努舞?
小时候的林静空像大姐姐一样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白天他跳舞偷懒,晚上挨了打,又被罚不准吃饭,都是林静空偷偷地从窗户那里递面包和饼干进来。
他自幼没有见过母亲,据说母亲也是没有习过阿伊努舞的普通女人,爱上父亲之后,两人也是不顾一切地在一起。父亲一直在为她续命,离她也很远,但母亲的身体还是日渐虚弱,直到生下陈诺思之后,就一直一病不起,没到半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只有林静空一直陪着自己,他后来才明白父亲收养比自己大几步的林静空,就是为了让自己享受到来自女性的照顾。
这些年来的相处,林静空早就是他最亲的家人,却不是最爱的人。
或者林静空是在明白这个事实之后,才慢慢变得冷漠起来的吧。陈诺思虽然没有去细问,但他知道这肯定和自己有关。
林静空看到陈诺思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胸口一热。小时候陈诺思一挨打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求助似的,又像是想逃离一般。
她站起来,轻轻地说:“我打听到了颜茴现在在什么地方。”
陈诺思激动得脸都红了:“真的?”
“我问了档案室的老师,他给我看了上次颜茴看的那个档案袋。”林静空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我估计她是到那个人的老家去了。”
“那个人是谁?”
“吴成文!”林静空似乎不愿意说出这个人名来。
“没听过。”
林静空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很郑重地说道:“你不必知道他是谁,你只要知道他父亲是吴彦就行了。”
“什么?”陈诺思差点从休息的床上滚下来,“吴彦?那个被称为阿伊努舞百年怪才的人。”
林静空虽然在阿伊努舞的天资上不如陈诺思,但她刻苦练习,又用心在灵力感知上,所以她能从吴成文和陈诺思相似的样子上起疑心,去查吴成文的家世,这才被她查到吴成文的父亲叫吴彦。
吴彦是阿伊努舞的最强者,只要跳阿伊努舞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天才的。据说他的舞步已经达到能让时间凝结,能倒退时间的地步,但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几十年前,他违背祖训,跳了一种禁忌之舞,试图让一个死人复活,却失败了,差点害死很多无辜的人,最后被赶出了阿伊努舞族,而且终生不得再起舞。
但是,吴成文的样子却和陈诺思如此的相像,在阿伊努舞族里,并不需要血缘关系就可以长相相似,一个级别的舞者,往往会长相气质都差不多,级别越高,越让人感觉是同一个人。
所以,就凭吴成文那张和陈诺思长得一模一样的照片,也可以断定吴成文是阿伊努舞的顶级高手,至少实力不在陈诺思之下。
拥有像陈诺思那样强大灵力的阿伊努舞使者,不仅能通神鬼,定人生死,还可以得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名利,但是他却选择了自杀。
一切都这么难以解释,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到极点。
陈诺思镇定了一下,轻轻地开口说道:“管他是谁,反正我要去找她。”
第十一章 守护
清晨,有茉莉花香从窗外传来,这个小区的早晨好像一个小集市,热热闹闹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在颜茴的房间下面,正站着提着一篮茉莉花的女子。
颜茴昨夜睡得很香甜,从河边吹来的风,带着一点河泥特有的土腥味,这样的味道让她感到安宁,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推开窗,看到外面明媚的景色和熙熙攘攘的场景,她感觉很快乐。又看到楼下那个女子从篮子里提出一串洁白素雅的花朵,那清香真是好闻。
没有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人在卖鲜花,一时间真有一点时间交错的感觉,似乎回到了民清时代,小桥流水卖花女。颜茴心里特别的欢欣,她隔窗叫道:“你好!这花怎么卖?”
卖花的女子一扭头,看到她笑了笑:“一块钱一串。”
她应了一声,刚准备下去挑几串,就见李乐刚从外面回来,一手拿着买好的早点,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几串白色的茉莉。
他一见她,高兴地递上花:“不常遇到的,要正好是花期,而种花的人又有闲情,才会串一篮子出来。”
颜茴开心得不得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李乐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小地方,好的东西你也不稀罕,就这小玩意儿,我想城市里没有,估计你会喜欢。”
“我是真喜欢,刚刚还想去楼下选几串来着。”
颜茴和李乐就在这种快乐的时光里吃完了早餐。当颜茴说自己要去找吴成文的老家时,李乐立马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颜茴看着李乐那充满关心的神色,心头一紧,忙摇头道:“不用了,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因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不想再拖累一个男人下水了,不想给这个热心的大哥带来任何风险。
“那个,妹子,你别嫌哥是个粗人。在这个小地方,你一个外地女人这样单独出去找人,我不放心。”李乐也知道颜茴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又连忙补充道,“只要找到那个人的家里,我不进去,就在外面护着你。”
颜茴的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在火车上看到他的时候,感觉他一身江湖油气,心里并不喜欢他的热心,感觉只不过是一般的男人遇到长相不错的女人的正常反应。但是自己来砂阳县,一路凶险,要不是有这个男人在,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呆下去。
她也不会说感激的话,只是低着头,半晌才说:“不是怎么正事,就是太危险,不想你去冒险。”
她这样说,就代表了自己不把李乐当外人,李乐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一时间心花怒放,恨不得跳起来大叫几声,来表达自己心中那份欢喜之情。
因为颜茴从学校的档案室里找出了吴成文的详细地址,所以和李乐一起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颜茴一抬头,看到一扇灰蒙蒙的大厂门已经败落不堪,连那个招牌都摇摇欲坠。
从招牌上的白底黑字里,依稀可以看到几个大字,“砂阳县钟表厂”。颜茴向身边的李乐打听了一下,这个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很红火,但是随着九十年代的经济发展,慢慢就停产了,工人们也都下岗了,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
颜茴一边听着这个厂的故事,一边往里走,整条路破烂不堪,两旁的厂房还是那种又大又丑的老式设计,窗户都被小孩子们用石头给砸烂了,整个场景在阳光下显得苍凉悲伤。
好不容易打听了很多人才找到那个第九宿舍楼,楼外墙的石灰早已脱落,站在黑暗的走道里,居然看不到一点光。
幸好有李乐在身边,颜茴才敢往里走,不然她总有一种被黑洞给吞噬的恐惧,那种恐惧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
她找到了那个门号,1015房,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颜茴又继续敲,因为敲得时间过长,终于旁边有邻居打开门:“直接推门进去吧,老爷子耳朵听不到。”
颜茴推开了门,走进去之后,看到这是一间独居,厨房就在门外面支着一个锅子,窗边靠着一张床,床边还有一个书桌。
床上躺着一个人,看到有人进来也不动弹,只是眼球一转地表示了他的疑问。
颜茴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礼品放到书桌上,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似乎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她想问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老人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本子来。
颜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人的手像树皮一样干枯,眼睛很小,睁开的时候似乎也是闭着的,如果不是他摸出东西来,很容易误会那是一个死人躺在床上。
这个时候,老人把本子递了过来,颜茴不敢拿。老人说道:“成儿让我送给你的。”
颜茴接过本子,是一本锦皮的日记本,她没有立刻翻开,而是问道:“哪个成儿?”
“就是我的好孙子吴成文啊!他现在就在你后面!”老人不以为然地说了这句,然后诡异地一笑,又闭上眼睛,像个死人一样直直地挺着。
颜茴大骇,连忙退出了这个屋子,整个房间让人感觉是那么的阴冷可怕。她拿着日记飞快地跑到门口,看到李乐还在那里和邻居闲扯。
李乐看到颜茴像是被什么吓到的小兽一样,飞快地往有光的出口跑去。他和那个喜欢说闲话的邻居大婶道了个别,就追了出去。
颜茴站在阳光下,感觉自己像刚从冰柜里出来一样,连那么灿烂的阳光都不能温暖到她。
直到李乐来问她:“怎么了?着火一样跑这么快。”
颜茴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她不想和李乐解释太多,这种诡异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对李乐越没有好处。
“只是感觉那里的味道很难闻。”颜茴轻描淡写地说。
“那是肯定的啊,这种老工业区都这样,你呆不习惯也不出奇。”李乐也点点头。
两人并肩往出厂的那条路上走去。
颜茴翻着日记,锦缎的工艺显得很奢华,上面还绣着小碎花。翻开第一页,颜茴发现纸张质量很好,而且吴成文的字写得灵动又有棱角,非常好看。相比之下,颜茴想到自己的字,不禁汗颜了一把。
那个日记本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水浸过一样,边缘都硬结在一起。颜茴心里一沉,这样的日记本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如果强行撕开的话,估计字迹也会看不清楚,那这日记也没用了。
她合上日记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就听见李乐在那里不停地说着:“那个大婶刚刚说,吴成文一家搬来的时候就没有见过他妈,说是早死了。他爸本来是个工程师,专搞设计,后来在吴成文考上高中那年,得了场大病死了。”
颜茴听到这里,不禁一怔:“父母都死了?”
“是啊,这个人也真是可怜!他父亲死后,厂里为了照顾他,房子没有收回,还每个月给他一些生活费。你找的那个人很了不起,最后自己考上了大学,国家给贷的款,不知道最后怎么想不通就自杀了。”李乐也感到很惋惜。
“那个老头又是谁?”颜茴现在知道李乐真是一个信息流通的桥梁。
“说是吴成文的爷爷。有一个表亲经常过来照顾一下,不过听邻居说,那老爷子也快了。”
颜茴完全认同那个邻居说的话。老爷子的身上表现出来的气息不是已经快走了,而是已经走了的人。他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到来,把这本日记交到自己手上,这才算是真正把事情给做完了。
她拿着日记本,又看了一下这个厂区,小道依然没有变化,可是颜茴的心里却涌起千般滋味。
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酸楚?为什么会这么不舍得这里?颜茴奇怪地想,自己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什么会感觉这么亲切?
她拼命地压抑住这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却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看着台阶,甚至能想到自己从台阶上跳下来的画面。
明明从来都没有从这个台阶上跳下来过,可是记忆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片段?这不是自己的记忆,是别人硬塞进来的。颜茴拼命地摇着头。
李乐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从那个房子里出来后,你的脸色就很吓人。”
颜茴虚弱地说:“我可能中暑了,你快扶我去医院。”
她努力镇定着,怕吓到李乐。
李乐急忙扶着她往厂外走,到一个拐弯处,颜茴忽然开口道:“小心,前面有个水坑。”
一拐弯,正好有一个大水坑在面前。
这条路并不是颜茴刚刚来的那条路,而是从别的地方拐过来的,她忽然这么一说,把李乐都给震住了。
这个工厂颜茴可是第一次来啊,她怎么知道有个水坑?
颜茴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心里涌起的万般念头,只能摆脱李乐大步向前跑去。
她只想跑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有离开这个地方,自己才会正常起来。李乐在后面追着,边跑边喊:“小心,前面是马路,有车。”
颜茴也不管不顾,疯了一样地冲到马路那边。突然,只听到身后一声紧急刹车声,一回头,就看到李乐倒在了血泊里。
颜茴是顺利地冲过了马路,一点事也没有,可是李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在追颜茴的时候,被车给撞倒了。
为什么是他?颜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刚刚失控了一会儿,可是就算要出事,也应该是自己,为什么会是李乐?这个自己刚认识两天的人,现在就因为自己而出了事。
颜茴冲回到路中央,车子都停了下来,有人过来围观,她手足无措地跑上前去,半跪在地上,捧着李乐还在流血的头哭喊着:“救救他!”
李乐的样子像是进入了沉睡中,怎么也喊不醒。颜茴看见司机过来用车拉着李乐往医院奔,她就那么迷迷糊糊地跟着,人家下车,她也下车,一直奔到医院急救室,她被医生给拦住时,她的脑子才稍稍清醒过来。
李乐死了?颜茴完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刚刚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人,怎么会忽然就没有了?
她坐在急救室门口,想到这次和在贝拉拉婚礼上的那次感受完全不一样。当时她还没有强烈地感觉到危险的来临,而这一次,她感觉自己已经绝望得像被吞掉半条身体的青蛙,而那条蛇已经浮出水面,开始攻击她周围的每一个人。
最无奈的是,她完全没有办法反抗,就凭她的力量,连挣扎的姿态都来不及做,就可以被这种力量给秒杀。
一连串的攻击,让颜茴进入到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里。她忽然感觉到像小蕊那样选择自杀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至少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反正都要死,反正那个力量强大到没有办法可以战胜,与其一天天地等死,不如直接抹脖子来得干脆,至少不会连累身边的人。
居然连李乐都不放过,她恨得垂下头来。早晨李乐给自己买的那串茉莉花还挂在自己的手腕上,只不过洁白的花朵上已经染上了鲜红的血,使得原本淡雅的香气里混着一股血腥味。
颜茴想到李乐在火车上的笑脸。
想到在车站里接过自己包时那双坚定的手。
想到他给自己切西瓜时的情景。
想到他递给自己茉莉花时的小得意。
颜茴捂着脸,干嚎从她的掌心里传出,却没有一滴泪。
一个人伤心到极点时,是没有眼泪的。
日记本一直握在颜茴手中,她的手忽然一软,日记本滑落到了地上,直接摊开来了。
颜茴抬起头来,看见原本粘在一起的日记这个时候却打开了。她弯了弯腰,把日记本捡起来,有一股强烈的恨意从脚底串上来,她真恨不得把这本日记撕得粉碎,把这本日记的主人狠狠地扎上几刀,为什么他就是不放过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厄运?
但是,她的目光落在日记摊开的页面上,然后久久地惊住了。
那个页面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女人侧面的画像。那个女人正扭着头在看什么东西,虽然只是简单几笔,却传神达意,把女人那种不在乎、无所谓的姿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这个女人,就算是化成灰颜茴也会认得,那就是她看了很多次捧着钟座的女子。
这个急救室在医院一个很偏的走廊尽头,除了颜茴在外面坐着,不再有其他人。
整个走廊都很安静,惨白的日光灯照得人心生悲凉,坐在这里就会深深地感觉到人生无常,爱或恨都要趁早,不然进来了就不一定能出去。
颜茴在灯下坐了一会儿,心里那种想要杀人伤己的念头,终于慢慢地消逝了。
平静之后,她才敢翻开这本日记,吴成文那充满灵气的字迹映入了眼帘。
日记本是被李乐的血给泡开的,日记本沾血之后,硬结在一块的纸张也都松开了,奇怪的是,所有的血迹和从前的水迹都没有影响到字迹,凡是写过字的纸张都干干净净的,像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弄脏它们。
随着第一页的翻开,颜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地捉住了,随着目光下移,她已经完全被日记里的内容所感染了。
9月20日 晴
一直在想写日记是女人的事情,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自己拿出日记本来写字。本子是人送的,总是有女同学送我东西,有时候想退回去都找不到是谁送的。
但是这个本子我却很喜欢,一直留着没有用,对于好的纸张我有一种莫名的热爱。小时候经常看到爸爸趴在桌上,在上好的纸上画图,听着铅笔在上面沙沙作响,像是下雪天里的声音。
她今天又来找我了。
她在篮球场边把我拦住,用很大的声音说:“我买好了票,你陪我去看电影。”
我依然没有理她,转身就走了。
走到拐弯处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还站在篮球架旁边,把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仍然漫不经心地望着我。
虽然隔了一个操场,可我还是感觉她的脸上带着捕捉到猎物的微笑。
她的眼神真像一张网,我跑到哪里都躲不掉。
父亲说,我是不可以爱上任何一个普通女人的,不然就会给别人带去灾难。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爱一个人,我根本不会和女人交往。小时候别人叫我小怪物,可是长大后,我认为女人才是怪物。
她们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颜茴看了这一页日记,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充满了甜蜜和犹豫不决,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人来人往的操场边,很多人拿着书来来去去,有一个女子歪着身子靠在篮球架边,眼睛朝这边看过来,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感觉很美。
继续往下看日记。
9月25日 晴
她今天剪了短头发,从我面前走过时,非常得意地冲我挥了挥拳头。
那短短的碎发贴在她的额头上,我发现她真的很漂亮,那种漂亮不是面貌上的美,而是她有一股生气,充满了生命的朝气。
就因为昨天有人谣传我喜欢长头发的女生,她本来有着一头漂亮的卷发,黑色的像波浪一样的卷发,一直到腰间,配着她闪烁的大眼睛,很吸引人。
但是,她偏要和我作对,跑去把长发剪成了短发。就因为我上次拒绝和她一起看电影,她就事事和我过不去,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她对着我张牙舞爪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讨厌她,她每次出现,我都很欢欣。
那么漂亮的长发,被她剪得那么短那么碎,像个小男生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低头露出的光滑耳垂,我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去揉一揉。
这真是一个发疯的念头,我以后还是少看她为妙。
10月3日 小雨
放假的日子,我没有回家。
自从爸走了之后,我就很少回家了,回去也感觉很难过。最近的兼职不好做,虽说学费有国家贷款,但生活的压力还是很重的。
整个宿舍楼都空荡荡的,那些不回家的学生,这会儿也狂欢去了。一个人走在平时热闹的宿舍楼里,心里有一点无奈。
我刚走出宿舍楼的大门,就听到她在叫我:“小坏蛋,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扭头一看,她正站在一棵树下。看到她没有离校,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狂喜的感觉。
我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她冲了过来,凑近我的脸说:“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你才出来,还是这么一副臭脸。”
我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有时候在她面前我很紧张。
她和我隔得很近,带着一种女人独特的香味,那种香味我说不出来有多特别,但是我感觉自己醉了,浑身都烧得很厉害。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用手点了点我的脸说:“坏蛋,你也会脸红。”
她一直都叫我坏蛋,我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我的。其实女生对我示爱我早已习惯,我认为她们不过是被我的外表所吸引。父亲说学阿伊努舞的男人本来就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女人一般都会被吸引。
但是,只有她的爱意一点也不因为我的外在,不因为我的阿伊努舞的力量,她似乎就喜欢这个很真实的我。
我想靠近她,但又害怕她。
我后退了几步,她也没有上前,只是捉着我的手说:“别再逃了,小坏蛋,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那天下了一点小雨,我们在树下立着,风吹过树叶时,水珠落在我们身上,我感觉那水珠都是烫的。
颜茴看到这里,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欢喜,那种喜悦是由内心深处发出的,似乎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正在自己身上发生。她暗叫不好,她发现自己的心神已经完全被吴成文的日记给控制了,现在是美好的回忆,如果连这种大喜都承受不了,那接下来有大悲怎么办?
她连忙合上日记,不敢再看下去。坐在急症室门口,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李乐的伤情上。
幸好这时医生推开了门,颜茴这才收回了心神,她着急地看着医生,不敢上前询问。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事,就是头上撞了一道口子,醒来就好了。”医生不以为然地说道。
李乐没有死,真是太好了!颜茴不禁欣喜若狂,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现在就在砂阳县的车站,你在哪里?”
陈诺思来了。
不仅他来了,步雨、刘岩,还有林静空都来了。虽然知道一起来可能也没有什么大帮助,人多力量大并不适合用到这个地方,但关键时候,林静空还是不舍得让陈诺思一个人冒险。
刘岩一直在打听颜茴的消息,听到消息之后,他立马通知了步雨。步雨虽然文弱无依的样子,但她知道的不会比林静空少,浮雕之谜也只有她能破,所以她也跟着一起来了。
几个人在火车站碰头时,都是一脸的别扭,但是为了颜茴,他们踏上了共同的旅程。
颜茴接到电话虽然有一点吃惊,但很快就明白这些朋友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不禁心头一阵温暖。再加上李乐没什么大碍,让她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感觉自己像死里逃生一样。颜茴忙对陈诺思说了自己在医院。
陈诺思以为颜茴出了事,一行人跑到医院看到浑身是血的颜茴都吓了一大跳。当颜茴看到陈诺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种安定的笑容。
这个男人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每次在她最无助时,他总是会出现在她身边。
不管是缘分,还是不离不弃的爱,就算陈诺思从来没有表白过,也没有关系。
但是,当颜茴看到陈诺思后面的林静空时,她的心跟着沉了下去。林静空和陈诺思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让人感觉他们是天生一对的强大气场,就算自己这么爱陈诺思,但看到这两人在一起时,也会不由得真诚叹道:“真是一对璧人!”
她并不知道这是学习阿伊努舞的人气质相近的缘故,颜茴总是被这样的情绪压抑着,本来想冲上去拥抱陈诺思的,可是一看到林静空,她又打了退堂鼓。
颜茴这一刹间的感情转变又如何能瞒得过林静空的眼睛,但她不愿意多加解释,在她的心底,陈诺思本来就只属于她一个人。
而陈诺思看到颜茴的那一眼,心跳几乎都停止了,怎么会一身是血?在她身上到底发..
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受伤了没有?
但是,当他确定颜茴是安全的时候,陈诺思不敢再上前一步了,小绿的笑脸就在眼前,再也不应该有女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离开了。
倒是刘岩走得很快,上前一把拉住颜茴:“你受伤了吗?”
陈诺思早就见过刘岩,或者他应该走得更远一点。
步雨倒是安静地站在这群人里,她早已习惯了静静地观察,却不多说话。
颜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档,把这几天在砂阳县的经历讲给了几个人听,这几个人都在李乐的病房门口站着。
“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好的人。”刘岩叹道。
“是啊,我还差点害死了人家。”颜茴依然觉得内疚。
“不关你的事情。”陈诺思坚定地说。
林静空站在陈诺思和颜茴中间,坚定地拖着陈诺思的手,死死不肯放开。
颜茴本来想说说日记的事,可是一看到这个场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死死地牵挂起吴成文后面的故事,他和那个女人最后在一起了没有?他也是跳阿伊努舞的人,可不可以和普通的女孩在一起相恋呢?这一对又有怎样的结局呢?
潜意识里,颜茴想知道一个好的结果,这样就意味着,她的爱情也可以和吴成文的一样,可以战胜这些不可知的力量,可以拥有对方。
这几个人去医院边上的酒店找房间,颜茴仍然守在李乐身边,她又从包里摸出了那本日记。
虽然她知道看日记有危险,但这时的她却像个吸毒的人,被这本日记深深地诱惑着。
10月14日 晴
她陪着我去图书馆,我举着一把遮阳伞,她走在路的边沿上,我们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走着。
周围人还是投来异样的眼光,或者是在奇怪我们怎么会成为一对情侣吧。
其实我没有表白过,我只想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快乐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原来她存在,我就安心。
我没有顾及别人的眼光,倒是她有一点心慌。
她站在台阶上比我要高一点,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说:“你是不是觉得和学校第一风骚女在一起很不妥?”
风骚女?好像她真有这个绰号,我忘记是谁告诉给我的。
她冷冷地抬起下巴,看了一眼周围打量我们的人,用居高临下的态度问我:“他们说我人尽可夫,你相信吗?”
我微笑着,并不说话。人尽可夫又如何?我爱的是她,关于她的所有,我都喜欢。
她看着我的笑容,那种冷漠的表情开始融化。她笑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的,看不清里面的内容,总感觉含着一汪春水。
她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她的手在我掌心里颤抖。
忽然,她弯下身来,她的唇狠狠地贴上来。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管他这个世界怎么想,我只想要她在我身边。
颜茴本想继续看下去,却发现后面的纸张又粘在了一起。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突然听到病床上的李乐喊了一声:“水。”
她忙放下日记本,抬头一看,李乐已经醒来了,正半睁着眼睛看着水杯道:“我想喝水,嘴巴好干。”
颜茴忙上前把水杯.里的吸管递到他嘴里,李乐喝了几口水感觉头上的伤口开始抽痛。
“真是对不起,就因为我乱跑,差点害得你没命了。”颜茴十分内疚,都不敢看李乐的眼神。
李乐却呵呵一笑:“妹子,没事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十分放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说:“这里伤得好,受伤后我就看到我爸妈了。”
什么?颜茴惊异地抬起头,看着李乐真诚的目光,问道:“你真看到啦?你怎么看到的啊?”
“车子撞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后面拉了我一把,可我还是被撞到了。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我妈叫我的小名,说她会守着我,我一定会没事的。”李乐很坚定地说着,似乎撞车对他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颜茴也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不过医生说被车撞了那么远,但只受了这么一点轻伤,确实是个奇迹。
颜茴也愿意相信,李乐的身边有父母的守护,这样李乐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两人正在聊天,陈诺思一群人进来了,手里提着的都是补品,刘岩还体贴地准备了一大笔现金,怕颜茴身上没带够钱。
颜茴向李乐介绍了自己的朋友,刘岩热情,陈诺思帅气,林静空还是那样出尘脱俗,步雨安静地站在一边。李乐终于明白自己和颜茴是两个世界的人,在颜茴的世界里有很多精彩的人和事,而自己不过是她生命里的过客。
我只是你的路人甲,凭什么要你陪我走天涯?
李乐想通了这一点,也不再对颜茴抱什么想法了,只是狠狠地握了握颜茴的手,说:“妹子,好好过,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要忘记你还有我这个哥哥。”
颜茴知道李乐这样说意味着什么,她感动得红了眼圈,低着头说:“对不起!”
“怎么要说对不起,要不是和你在一起,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爸妈还守护在我身边。自从爸妈走了以后,我一个人不知道多孤单,现在好了,我再也不觉得孤单了。”
李乐的脸上真的找不到一点伤痛,颜茴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
这时候,陈诺思提议再去工厂走一趟,至少要找吴成文的爷爷问个清楚。
第十二章
林静空在一家小菜馆的包厢里,把她知道的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吴成文的父亲是阿伊努舞的天才,而吴成文也绝对是阿伊努舞的顶尖高手,至于他为什么自杀,现在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颜茴拥有的那个闹钟就是吴成文制造出来的。
林静空吃了几口就不多吃了,她用手敲了敲腮帮子,说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制造这么一个费力又不讨好的东西呢?这个东西制成的过程非常危险,而且一般情况下也很难成功。要把一个人的灵魂放在一个时间里,生生世世地轮回,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颜茴因为看了日记本,所以对吴成文的恋爱经历有很深的感触,她脱口而出:“如果是想维护一段爱情呢?他以为可以用这个方法留住一段时间,生生死死都不会改变。”
林静空笑笑,笑容里充满了不屑:“这种方法能留住一段要逝去的时间,一份要变心的爱情,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做紫铃是要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的,连命都不要,却去改变一段时间,吴成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诺思接话道:“或者真有一个女人,让他有这样做的冲动呢?”
刘岩敲了敲桌子:“这怎么能叫冲动?爱一个人而想留住相爱的时间是很正常的,但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想必另一个人也不会同意。”
颜茴问林静空:“如果使用这种方法,对方不同意怎么办?”
林静空回答得很快:“当然会不同意。使用这种方法会让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来过这个世上,那样极端的痛苦,谁会愿意?”
颜茴的眼前闪过自己在幻觉里看到的那一幕,那种强烈的痛苦从浑身每一个毛孔里刺来,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逃避,痛得恨不能马上死去。
她记得当时有人在耳边说“我去找吴成文”,想必那个女人就是紫铃的被害者吧!
刘岩不解地问:“为什么是紫铃?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林静空平静地说:“想要留住一段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一个新的时间。这个时间不受到任何控制,呆在里面可以生生世世,不老不死。”
“吴彦被赶出阿伊努舞族之后,躲在这么一个钟表厂里做表芯,他要的就是制造成紫铃吧!”陈诺思想了想说。
颜茴突然站起来,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她。
她说道:“反正我们现在也只是在这里猜测,为什么不直接找吴成文的爷爷问个清楚?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紫铃不成?”
她从包里摸出那个闹钟,指着钟说:“我要亲自把这个东西还给吴家,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让他们自己去承受,不要给我。”
这个时候,那个捧钟的女子还是那样温柔地捧着钟,甜美得如同刚开始的初恋,没有任何的杀气。
一行人来到钟表厂里,这时夜色已经黑透,整个工厂沉浸在一种阴森悲凉的气氛里,破败的路上早就没有路灯,唯一的光线都是从隔得很远的宿舍楼里照过来的。
宿舍楼里用的是灯泡照明,昏黄的光线更是让这个工厂如同一座鬼城。颜茴也开始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太匆忙,但见身边这些人都神色如常,连最温柔弱小的步雨都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一样,完全不受影响,颜茴不禁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个宿舍,天黑之后,路上都是空荡荡的,宿舍楼里也大多是黑洞洞的。颜茴越走心里越没底,想找个人问问也见不到人,而小卖部也像是约好了一样统一关了门。
就在颜茴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在一处亮光下玩着兵乓球,那球在球拍上来来回回地弹动着。颜茴正想上前问询,陈诺思拉了她一把:“我来,你不要过去了。”
颜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步雨把自己的手轻轻挽着,对她温柔地摇了摇头。
陈诺思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对颜茴说:“走吧,那条小路是通往九宿舍的。”
颜茴奇怪地看了这几个人一眼,除了刘岩有一点惊慌,其他人都神色如常。
走到第九宿舍楼门口时,颜茴终于忍不住问:“刚刚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也不回家,你们也不帮着问问。”
陈诺思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真是粗线条!那个小男孩明明都没有站在地上,而且那栋楼的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哪里传出的灯光啊?”
颜茴这才明白为什么陈诺思会不让自己过去了,他们阿伊努舞的人,应该见惯了这些事情,所以才神色自然吧。
最可怜的是刘岩,虽然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但总给人感觉绷过了头,好像随时会发作狂奔。
颜茴也顾不上那么多,她大步地走进那个宿舍楼里,晚上开了灯的走廊反而比白天进来的时候更亮。她找到那个房间,开始用力地拍门,后来想到邻居说过老爷子耳朵不好,便自己推开了门。
陈诺思最先走进去,房间里开着灯,还是那些摆设,位置一点都没有动过,而床上还是那样躺着一个人,但是背对着大家。
颜茴不知道怎么过去打招呼,问了几句,老人都不肯转过身来。步雨轻轻地拍了一下颜茴,指了指饭桌上的一张图纸。
颜茴拿起那张像是很随意放置的图纸,光看外形,就知道正是紫铃的设计图。
有了这个设计图,就一定可以破解紫铃的秘密,这一切真是来得太容易了。图纸就那么放着,居然也没有人注意过,看来这个老人平时真不和任何人打交道。
颜茴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她拿着图纸,然后在桌上放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就退出了房间。
刚退出来,就看到旁边伸出一个脑袋,正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大婶邻居。
颜茴不想和她再多嘴多舌,正想走,那个大婶却追问道:“你是吴家亲戚吧?老爷子下午已经去了,唉,幸好是在医院里走的,不然这房子将来租给谁啊?”
颜茴立住脚,望了一眼那个大婶,胖女人被颜茴这样一看感觉毛孔都炸开了,那么锐利的眼神,让人感觉势不可挡。
“你说那个大爷下午已经过世了?”陈诺思问道。
“没错啊!吴成文的爷爷下午犯了病,还是我们帮忙给送到医院的,也没遭什么罪,送到医院没多久就咽气了。”大婶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的表情都这么难看。
刘岩点点头说道:“谢谢你啊!”
一行人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快走出厂门时,刘岩忍不住问道:“那刚刚我们在房里看到床上的那个人是谁?”
图纸被步雨要去了,颜茴因为今天累了一天,又去医院看了一下李乐,确定他没有什么问题,就跟陈诺思一起回了酒店。
既然这里的事情都办好了,大家决定明天就回去。虽然感觉这趟人仰马翻的,但是看到颜茴安好,还顺利地找到了紫铃的图纸,所以整个团队的气氛都很不错。
林静空和颜茴住的双人标间,颜茴洗了头出来,一边吹头发一边对正在做面膜的林静空说:“谢谢你。”
她已经知道是林静空找到她的地址然后告诉大家的,而且林静空能来找她,她真的非常感动。
颜茴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林静空怔了一下,她没有做声,还是继续做面膜。过一会儿,她把面膜撕下来后,对颜茴说道:“学阿伊努舞的人不能和普通女孩子在一起,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颜茴正在梳头发,听到这句话,她手里的梳子停了下来。
“我知道。”
“陈诺思从前有过一个女友,那女孩叫小绿。”
“后来呢?”
林静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来,死了。”
颜茴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看到吴成文的日记里写过学阿伊努舞的人不能和普通女子相恋,但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林静空拍打着精华露,轻轻说道:“陈诺思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真的不想他再受伤害。学阿伊努舞的初衷是为了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但我不愿意这种帮助是建立在伤害他的基础上。”
颜茴静静地听着,点点头道:“我明白。”
林静空转过身来看着颜茴,两个女人的目光对视着,像是达成同一个战线的盟友。
她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对陈诺思无私的爱,而有了这种感情,谁也不会舍得去伤害陈诺思。
她们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似乎都已经答应对方不会再让陈诺思受到伤害。
颜茴知道自己对林静空的承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但是,她没有退路。
死亡有的时候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下来面对的人生。
回到梧城的第二天,步雨发短信通知颜茴一行人去看图纸。
刘岩约了一个清静的茶馆,大家围坐在茶桌边,图纸就铺在檀木制成的茶桌上。步雨早就用纸笔和刘岩说清楚了,现在由刘岩给大家说这个图纸里的秘密。
“这个钟并不是法术,也不是诅咒,更不会伤害人,除了做钟的主人想要留住的人和时间,对别人没有任何用处。”刘岩一开口就把大家都给震住了。
颜茴难以置信地抬头说道:“不可能。我就是有了这个钟之后才发生那些事情的。”
“钟是小蕊送的,如果这个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小蕊是不会给你的。”刘岩肯定地说。
“但是,”颜茴心里也知道小蕊不会伤害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么多事情,难道都只是巧合?如果这个钟没有任何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
大家都看着步雨,步雨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代表她也不知道。
她拿出纸笔,写下了一段话,递给大家看。
“我曾经接触过类似于让时光倒回的诅咒,也研究过很多诅咒的形成,所以能看懂这个图纸。但这个设计图根本没有害人的意思,也确实不是诅咒,只不过是想留住一段时间。所以,如果真有问题,那也只是吴成文自己的问题,和别人没有关系。”
“难道这不是紫铃?”林静空相信步雨的话,守护者在整个灵界都有很高的地位。
林静空拿着钟仔细地打量着:“这肯定是紫铃,用紫色之梦搭成的时间之屋。可是,这个钟居然会没有伤人的意图,难道吴彦这些年做的是改良紫铃的事情?”
一边的陈诺思倒是急了:“这个该死的钟没有一点用,那为什么会落到颜茴手里?”
颜茴也呆住了。
从最开始拿到这个钟一直到现在,她都把这个钟看成是一切灾祸的最大根源。可是,做了这么多事情后,却发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怪错了对象。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也许,只有小蕊能解答。可是,自从小蕊自杀身亡后,她连做梦都很少梦到她,怎么去找小蕊问清楚呢?
就在颜茴不知道这个难题应该怎么解决的时候,总算有一件好事发生了,贝拉拉醒了。
贝拉拉坐在病床上,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美。
颜茴看到好友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感觉这是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最美好的一天了。她似乎又回到从前和贝拉拉一起无忧无虑逛街的时候,似乎诡异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而她从来没有和贝拉拉分离过。
贝拉拉的脸色很平静,她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太阳,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颜茴:“别激动了,坐下来吧!”
颜茴坐了下来,拉着贝拉拉的手看个不停:“你醒了真好,我真的担心死了!”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去寻找吴成文很大的原因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弄明白小蕊的死因,希望让贝拉拉早点苏醒过来。
贝拉拉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她的确是瘦了不少,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其实我一直都很清醒,我知道你和展峰都很担心,只是我不想醒来罢了。”贝拉拉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颜茴惊得睁大了眼睛。
“因为,我很累。”贝拉拉的目光注视着远方。窗外不远处是一片树林,树林郁郁葱葱,显得一派生气勃勃,“我感觉很累,想多睡一会儿。”
颜茴知道贝拉拉指的是什么,不由得难过起来,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傻瓜。”
贝拉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真的很疼,不是刀子扎进去的疼,比刀子疼很多倍。”
“展峰呢?”颜茴知道躲不过这个问题。
“我已经和他说分手了。”贝拉拉很平静。
“可是,他确实很后悔。”
“我知道他很后悔,但是他给我的伤害太大了。我有一点害怕,现在的我没有勇气去爱,也没有勇气去接受他,只想给自己放个假。”贝拉拉伸了个懒腰,“都爱来爱去这么多年了,不爱人难道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颜茴看着贝拉拉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强撑,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说:“如果你真想给自己放个假,或者选择再爱别人,我都支持你!我们是好朋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贝拉拉紧紧地握着颜茴的手,感觉整个人充满了力量和暖意。
“展峰怎么样了?”颜茴想了想又问道。她看到过展峰悔恨交加、对贝拉拉又怜又爱的表情,确实是包含着很深的感情。虽然“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是一句老生常谈的话,但这句话也许只有展峰体会最深刻。
“他想一个人去旅行一段时间,也让自己想一下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贝拉拉叹息道。
颜茴看着这原本深爱的一对,因为背叛带来不可弥补的伤痕,她只能苦笑一下表示遗憾。
贝拉拉也对她微笑了一下:“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听到有人跟我说话,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颜茴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小蕊要她转告给自己的话。
“让你回宿舍一次。”贝拉拉自嘲地笑了笑,“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也居然真的跑来告诉你。”
颜茴高兴极了,她终于知道了小蕊的意思。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要隔着一个贝拉拉告诉自己,但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贝拉拉的醒来给颜茴带来了一线希望,本来已经完全陷入僵局的局面被打破了,问题并不出现在紫铃上,而出在宿舍里。
颜茴在医院陪了贝拉拉一整天,直到贝拉拉赶她回家:“颜藏书网茴,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像照顾玻璃人一样照顾我了,我不会再有事的。”
颜茴还是有一点担心:“可是,你昏迷了那么久。”
“但我现在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你这么爱操心,将来会老得快的。”贝拉拉已经有心思说笑了。
颜茴看了一眼天色,果然是和好友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过得比较快,不知不觉外面都都快黑了。
于是,两人又是一番告别,贝拉拉说再检查几天就会出院,颜茴说她一定要亲自来接。
颜茴心情轻松地走在大街上,马路上车来车往,她一路走得都轻飘飘的,连日来的郁闷像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被人搬空一样,神色也飞扬起来。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所以路灯还没有打开。空气里飘着月桂的清香,这正是月桂开得盛艳的季节,一串串粉色的花儿挂在树梢上,有风吹来就像化成雪一样地铺得人一脸一身。
远远望去,有些窗户里已经亮起了灯光,温暖的灯火像是在召唤着路上的行人赶快回家。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大家都赶往各自的目的地。整个城市沉浸在这种烟火味里,像一艘大船在无边的海洋里缓慢地行驶着,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
颜茴看着一辆公交车从面前驶过,因为是红绿灯的路口,车子开得并不快,坐在公交车上的一个妇人往下面一看,正好与颜茴对视。
颜茴吃惊地跳了起来,然后猛地追赶着那辆公交车。
那个妇人,不正是自己的母亲吗?为什么她来到这藏书网个城市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还是母亲出了什么事?
她跟着那辆公交车追了很久,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后,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车子远去。
这一段路并不繁华,住宅区也显得老旧,可能是位置太偏僻了,等了半天连一辆的士都没有等到。
她拿出手机,本想打电话给陈诺思,可是一想到对林静空的承诺,她还是放下了手机。
她已经没有权利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一个不打算爱自己的男人,这样的行为是可耻的,所有的爱情都不是单方面的战争。
于是,颜茴打起精神,往住宅区那边灯光最通明的地方走去。在这样的晚上,能看到人、感觉到人的可亲是多么好的事情。
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着,颜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慌张,她不禁转过身子看向身后,发现后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为什么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下班人群都没有了?夜色下不是还有一些摆地摊的小贩吗?这条道今天怎么会这样安静,就像是所有的人群在忽然之间被黑色吸走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颜茴一个人。
她可以在心里安慰自己,却不能阻止自己的寒意,她只能对自己说:“不要害怕,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没事,没事。”
就在这个时候,她闻到了一阵香味,是那种牛肉面的浓香,在空气里像是百万朵玫瑰一起炸开,强烈地震撼着她的味蕾。
颜茴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她感觉自己太饿太想吃东西了,她恨不得马上吃到嘴里,不然就要疯掉了。
颜茴顺着香味走去,绕过人行道,前面就是一条小巷子。这条古老的巷子有很多台阶往下延伸着。这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那雨下得缠缠绵绵,她也不跑不躲,倒感觉这雨来得刚刚好,似乎雨丝中都透着香气。
台阶是石头砌成的,直往下似乎还有一个面摊挂着灯,还在经营夜宵。看着天下雨,已经有人扯起了遮雨布,布下摆着几张桌子,两张桌子上还坐有食客。
老板正站在手推车的炉子边,正在帮别人煮面,另一个锅里是冒着浓香的汤。
颜茴一步步地扶墙而下,通往面摊的台阶湿且滑,从别处射来的光影昏昏暗暗的,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在这个环境里,颜茴感觉自己一脚踏下去,踩在石阶上的就是一双穿着白袜的小童鞋,那种感觉像是时光重回,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她拖着母亲的手去吃牛肉面,也是这样走下台阶,而煮面的老人就站在昏暗的光线下,而那种香味是那么的熟悉。
她越往下走,回忆就越清晰。下着细雨的夜里,母亲干枯又温柔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一边让她小心,一边领着她前行。
颜茴终于走完了那些台阶,站在那个牛肉面摊的老板面前,她忽然习惯性地说出:“两碗牛肉面。”
是的,从前都是颜茴大声喊出这句话的。
“嗯?”老板看她一个人来,于是问了一句,“另一份打包吗?”
颜茴摇了摇头,然后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小时候的那些桌子总是显得很高大,母亲总是帮她把椅子轻轻地放好,母女俩就这样坐在香气扑鼻的环境里,等着面端上来。
并不是每天都能吃到面的,父亲的早逝让这个家庭过得很艰难,但母亲总会在她生日的时候带她去吃一碗牛肉面,两个人就这样牵手走过了那么多的岁月。
面端上来了,颜茴把另一碗放在自己的左手边,那是母亲坐的位置,而碗里居然还是熟悉的肉片和两根青菜。颜茴挑起一筷子面,在热气腾腾中糊了双眼,她似乎看到左手边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多到她可以平静地吃完面,很用心地喝完最后一口汤,含在眼里的泪终于坠了下来,她像是自言自语道:“谢谢妈!”
母亲带她回来重吃一次小时候她最爱的食物,母亲可能还是以为孩子没有长大吧!
颜茴放下碗,发现身边空空的。她付了钱,平静地摸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妈妈走了,我现在想回一趟家,你开车送我好吗?”
在一间房子里,林静空死死地拖着陈诺思的手说:“你不能去!我不让你去!”
陈诺思忽然不再挣扎了,任她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
“你明知道去了也没有用,你明知道救不了她,也救不了她的家人,为什么非要陪她?”林静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里。
陈诺思心疼地看了一眼已经方寸大失的林静空,说道:“不要这样,我不会有事的。”
“你从前也说过自己没事,后来呢?这几年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要再过吗?”
“我知道你关心我。”
“知道又如何?你在乎吗?”
陈诺思点了点头说:“我在乎,当然在乎。所以,我一定要去。”他想了想说,“我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林静空呆在那里,不再说话。
陈诺思走过去抱了抱她,说:“我想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我希望自己有这个能力,从前做不到,我现在想做到。”
他放开了手,拿起了包,大步往外走去。
林静空知道自己多劝也无用,她的眼光望向了城市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小院,有一位老者从小一直教她阿伊努舞。
但是,这个老者,前两年刚刚过世了。
林静空看着陈诺思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虽然唤灵之舞她没有学好,但是,如果勉强一跳也应该能请出师傅给自己帮助。
这个时候,她也完全不明白自己还能求助于谁了。
步雨在窗边静静地站着,刘岩正在楼下徘徊着,身影拉得很长。
刘岩有很多话想问步雨,比如她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会知道浮雕的出现?她怎么能看得懂图纸?小蕊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
这些疑问就像个定时炸弹,时刻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想问又不忍心问,步雨的眼神总是让他心疼。
步雨看着刘岩,也觉得到了应该解释这些问题的时候了,但是,从前的那些疼痛又让她不想上前去解释。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互相打探着对方,却不能上前一步。
颜茴看着陈诺思开着车过来,夜色里,他的样子显得格外的好看。
他终究还是肯陪自己去的,就算是任性自私,但在这个时候,颜茴只想看到他的脸。
女人要是时时都活得和变形女金刚一样无坚不摧,那么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诺思把发呆的颜茴拥入怀里,他没有问为什么,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因为颜茴悲伤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如同他当年失去父亲时,那迷惘的眼神,那悲痛欲绝的脸,都是无法问询的悲伤。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颜茴把头靠在椅背上,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自己的往事。小时候父亲怎么带着她去捉虾,虾子藏在草叶的根那里,用小网去捞时,小虾就会往泥里钻。
讲父亲怎么和她告别,在一个黄昏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的日子。
讲自家的小院里种着几棵桅子花树,用浓茶叶做肥料,叶子绿油油的,开花的时候,躺在小床>上能闻见整个房间里都是香喷喷的。
讲母亲喜欢织毛衣,在厂里上夜班的时候,袋里总有一团毛线,闲下来的时候..就掏出来开始编织,自己身上的毛衣总是所有小朋友中最漂亮的。
那些小事讲起来就没个头没个尾,就像是忽然游到颜茴脑子里的小鱼。她就那样不停地诉说着,一件接着一件,像是整个车厢里都游着回忆的小鱼。
陈诺思并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倾听就是最好的安慰。
第十三章 孤儿
车子下了高速,小县城沉浸在如墨的夜色里,只有路旁的灯光还在坚持给晚归的人温暖。
下过雨之后的小县城,像是被雨刷给细细洗过的玻璃窗,四处都透着清新和干净。车道两旁的槐树都像是被油给浸润过,好似完全饱和的海绵,每一片绿子都含不住那水分,吐成一粒粒的水滴半坠在叶尖。
颜茴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她希望自己感觉到的一切都是错觉,回到家的时候,她还能看到自己的母亲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开门。
但是,她的希望还是完全破灭了。
敲门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邻居王奶奶走出来,看到是颜茴,一把就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明天早上到。没事,你小六叔已经在医院都处理好了,你先到我屋里坐一下。”
颜茴最后一丝幻想也没有了,一路上不停祈求的事情都没有得到相应的结果。她抱着这个小时候亲如一家的邻居王奶奶,却没有办法哭出来,只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挖空了,胸口疼得不能呼吸。
“什么时候的事情?”颜茴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开口说话,“我妈是怎么了?”
“今天下午我看着她从外面提着菜回家,走得好好的,忽然就跌倒了,我忙叫小六子送她去医院。”王奶奶一头银白的头发也颤抖起来,拖着哭腔说,“走到路上就没气了,医生说是什么心脏问题。唉,好端端的人,忽然说没就没了。”
颜茴反倒安慰起王奶奶来,又问了一下是哪个医院,忽然回过头镇定地对陈诺思说:“我们去一下医院吧!”
去医院的路上,颜茴安静得像沉入深海的石头,陈诺思感觉她都像不存在一样,她的灵魂不知道躲到哪个地方去疗伤了。陈诺思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去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像一块铁。
到了医院后,已经处理好一切事情的邻居小六走了出来,看到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女孩,也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安慰的话真是说不出口。她母亲走了之后,她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从前看着她送别父亲时的那张小脸,真是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堵心,而现在又目睹她失去母亲,小六同情又悲伤地看着颜茴。
颜茴看出小六叔的眼里都是担忧,她不忍心再让他呆下去:“没事的,小六叔,我朋友会照顾我的。我妈,现在在哪里?”
小六指了指太平间的位置:“先停在那里,过两天就送去火葬场火化。”
颜茴谢过小六叔后,就让他先回去休息。小六知道她想多陪陪自己的母亲,也不推辞,只说道:“你要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过来。”
在医院门口送走小六叔后,颜茴就开始头昏、腿软,那股强撑的气力没有了,她靠在墙上,对着陈诺思说:“我走不动了。”
陈诺思半抱着颜茴往太平间走,前面有一个值班护士带领着,她推开门后,指了指白布盖着的尸体,就转身走了。
颜茴鼓起勇气,走到那日光灯下盖着白布的尸体面前,她将白布往下拉了拉,里面露出一张脸。
那不就是自己熟悉至极的母亲的脸吗?只是她现在的样子很僵硬,没有带着平时那种微笑了。
颜茴失控地趴在母亲已经冰凉的身体上,嘴里发出一阵阵干嚎,所有的悲痛都得不到宣泄,她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里都是甜的,似乎连空气中都带着冰刀的锋利,割得她身心流血,悲痛至极。
陈诺思在一旁死死地抱住颜茴,他感觉再这样下去,颜茴真的会伤痛到心神大伤,又不能把郁结在心里的痛给发泄出来,怕她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颜茴正处于那种已经完全没有感觉的迷糊状态里,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门外有两个人影走了进来,虽然不太真切,却能看清是父亲和母亲。
这一对夫妻挽着手,隔着床位站着,像是用非常心疼的目光看着颜茴。颜茴看到这一幕,这才“哗”的一下哭出来,那种悲痛得到了释放,父亲和母亲这才对她挥挥手,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爸爸,妈妈。”颜茴哭着追出去,但人影还是很快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颜茴还想追,却听到太平间里“嗵”的一声,是重物跌落在地上的声音。她转身一看,只见陈诺思倒在地上,脸色苍白,藏书网浑身是汗,连头发都湿透了。
颜茴忙跑过去扶起他,陈诺思摇手示意不要动,等他缓过气来才说道:“你哭出来就好了,你也看到了,你爸妈在一起非常的幸福,不要太悲伤了。”
颜茴泪流不止地胡乱点头,把陈诺思扶了起来。她虽然不知道陈诺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也能感觉到,陈诺思一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把父母唤出来见自己。
心中有一种像雪夜独行时遇到一堆火,那火光温暖地照着她,她感觉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还有人在身旁关怀着自己。
陈诺思知道自己已经透支了灵力,虽然刚刚在太平间里,他根本无法动弹,可是他却闭着眼睛,用意识跳起了唤灵之舞。这种舞是阿伊努舞里难度很大的一种唤醒灵魂的舞,稍跳得不好,就会导致自己受重伤。
在那个意识世界里,他拼命地呼唤着颜茴的父母,终于还是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量唤醒了这一对灵魂,让颜茴见了父母一面,这才让她把悲痛给发泄出来。
虽然他此时虚弱无力,但是摸了摸扑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泪人的颜茴,他感觉很值得。
这是一个很精美的苏式园林小院,推开院门就能感觉到一种幽静的美,能在城中拥有这么一套别致的带着园林的房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这房子的主人肯定是非富即贵。
林静空推开这个园林的后门,沿着一条小道往前走,那条路她太熟悉了,每一处景色都是自己的回忆。
从四岁时被带到这个园林,她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习舞。陈老爷子的权势很大,家中也是应有尽有。
第一眼看到陈诺思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刚刚会满地爬的小婴儿,记得当时自己很喜欢这个小东西,也趴在走道里的木地板上逗他玩。
这也是陈老爷子最终决定收养她的原因,如果她不喜欢陈诺思,那么她根本就不会拥有这样的生活。
所以,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她很明白自己能得到幸福的前提是喜欢陈诺思,还有就是对他好。
天长日久的习惯积累下来,就算明白他是不爱的,但也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事实了。
一直走到一个空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面铺着水磨大理石,这里没有多大,但林静空和陈诺思从小就在这里习舞,挨打是家常便饭,习阿伊努舞的苦是绝顶的,但是,得到的回报也是巨大的。
对一个女人来说,美和通灵都不算是最好的回报,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才是。
可惜,她是得不到了,唯一能为陈诺思做的,就是好好地跳一段舞。
她在平台的中央开始起舞,像是从小无数次地在这个地方跳舞那样,用尽全部的心力。她的舞姿虽然不如陈诺思的灵动,但扎实的基本功让她完全配上得高等阿伊努舞者的称号。
她跳舞的身姿像是在召唤远方逝去的亲人,从身体里炸出来的思念和渴望,是那样的震撼人心,她用身心合一起舞。
如果有人在一旁看到这样的舞蹈,会因为人类的身体里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深情的力量而感觉到惊讶,她的美在于凄美而绝望。
虽然舞步很缓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很艰难,林静空知道自己的实力是不足跳这种唤灵之舞的,可她一定要找到师傅。这个世界上只有师傅还能帮自己,帮陈诺思,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求助于谁。
抱着拼一下的态度,她在这个地方舞动四方,用心向师傅呼唤,但一曲终了,哪里见得半个人影。
她伤了元气,又见自己果真没有这个能力,不禁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在黑暗里,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如果是陈诺思那个小子,一定可以跳好唤灵之舞的。”
她并不知道,在同一时间里,陈诺思也跳了唤灵之舞,而且真的唤回颜茴父母的灵魂前来和颜茴告别。
你在为一个人拼命的时候,说不定他正在为别人拼命。
这就是人生。
颜茴扶着虚弱的陈诺思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已经不再会有母亲,它空落落的,像失去了生命的躯壳,这个家已经被抽去了灵魂。
她成了孤儿,从此天下地上只有她一个人。
陈诺思的脸色苍白,完全没有力气进行对话了,颜茴送他去床上休息,感觉自己也头痛欲裂,刚想离开,却被陈诺思紧紧地拖着手。
她强挤出笑容,安慰陈诺思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陈诺思根本没有听她那么多,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躺下来,睡一会儿。”
她还想挣扎,但看着陈诺思的神情,是那样的心疼,那样的关怀,一时无语,便顺从地睡在他身旁。
陈诺思用手环着她:“哭吧!”
颜茴一翻身,投入到他的怀里,无声地抽泣着。陈诺思的下巴顶着她的头,温柔的发丝散发着香味。
颜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一直在流泪。哭是因为这个世上还有爱你的人,流泪是有意义的事情,不管如何,这个世界总有一个人还在心疼你。
这个黑夜,有很多人在哭泣,有很多人在微笑,有很多人在恋恋不舍,有很多人在抛弃旧情,这样的黑夜承载着很多的欲望、不满、快乐、黑暗和坠落,慢慢向前远去。
陈诺思进入了沉睡,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颜茴从他的怀抱里轻轻地挣扎出来,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为她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她也愿意为他守护着。
坐在陈诺思身边,看着熟睡中的他,颜茴觉得这就是天荒地老。
夜,如此宁静,天地间仿佛有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把这个小城抱在怀里。那些悲伤和不安都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沉沉地睡去,一切如此安详,如此温暖,就连偶尔滑过的飞鸟也收缩着翅膀,不忍破坏这安宁。
颜茴从睡梦中醒来,月光朦胧地透过窗帘,洒在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这是第几次醒来她已经记不得了,只是依稀回忆起梦中不断闪过的母亲的面容。
调皮时,虎着脸训斥她的怒容;
快乐时,母亲嘴角边美丽的酒窝;
半夜里,母亲为她盖被时那张关切的脸……
这些都是对母亲的记忆,一丝丝一片片地全涌了上来。她多想,多想睁开眼时再次看到那张脸,那关切又略带训斥的表情,压低着声音说:“快睡觉,这么大了还踢被子。”
想到这些,颜茴感觉脸上有股热热的东西在慢慢地流淌,她像一只煮熟的虾蜷缩着身子,狠狠地咬着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可怜的流浪小猫,躲在暗处的垃圾桶边暗自抽噎。
“别人说你死了。”
“是啊,我是死了!”
颜茴突然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会有这样的念头?这或者说是一种诅咒,这个诅咒把母亲带离了这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似乎是饭菜香混合油烟的味道,这是母亲的味道,是家的味道。颜茴记得清楚,这味道一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中,不管离家多远,不管时间多长,永远都不会磨灭。
颜茴突然坐立起来,双眼紧紧地盯住门口:“妈,是你吗?”
房门那头有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听到颜茴的声音颤了颤,然后顿在原地。
颜茴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对着那团黑影问道:“妈,你舍不得茴茴对吗?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说到这里,眼泪再一次翻滚出来。颜茴掀开被子,拖着虚浮的步子,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着那团黑影。那黑影全身僵硬而冰凉,但颜茴不怕,因为那是她母亲,母亲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
颜茴把头放在母亲的肩膀上,亲昵地来回蹭着,贪婪地吸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味,脸上终于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妈,我想你……”
“能帮我照张相吗?”一个冰凉的声音从耳边莫名地响起。颜茴一抖,全身的毛孔猛地竖立起来,她连忙放开那团黑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道黑影也跟着颜茴动了,慢慢地朝她后退的方向走来。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帘,正好映照出那张青白色的脸。
“能帮我照张相吗?对的,就用你手上那个相机。”那是张风情万种的脸,如果单看这张脸,绝对会让很多男人痴迷,但此时这张脸上却泛着灰白色,让人联想到冰柜里的冻肉。
是她,居然是她!
颜茴不敢相信,自己原本以为是母亲的那道黑影居然是她,那个早就死掉的大奔女!
“快拍啊,我都准备好了。”大奔女乌青的嘴唇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脑袋向左慢慢倾斜着,那感觉就好像有双手捧着她的脖子,慢慢地往左边扭去。
有一道光从眼前闪过,颜茴双眼一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被四周的环境吓住了。自己的卧室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露台,漫天的晚霞把云彩撕成一条一条,红紫蓝白,相间之下,她站在那里,身上穿着那套戏服一样的长裙,不过长裙上全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血渍。
那些血似乎没有干涸,仍在慢慢地流淌着,最后“滴答滴答”地溅在露台上,不一会儿地面就染红了一大片。大奔女就站在颜茴前面的不远处,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姿势,而她的眼神中居然带着一种鼓励的神色。
颜茴下意识地垂下头,视线慢慢向下移动,最终落到自己手上,她发现自己手中居然握着那台老式照相机,而相机里面倒映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啊!”颜茴尖叫一声,猛地把相机丢开,那相机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原本笑着的大奔女呆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颜茴本不该甩掉手中的相机。
而下一秒,大奔女收起了那怪异的笑容,咬牙切齿地瞪着颜茴,恶狠狠地说:“你竟敢不照!”说完就朝颜茴慢慢走过来,她伸出双手,那原本白皙光滑的手指在空气中慢慢溃烂变形,最终扭曲挤压成怪异的形状。
颜茴惊恐万分,她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镶进了地面,怎么动也动不了。她低头一看,骇然地发现,地面上居然伸出一双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脚脖子。大奔女朝自己一步步地靠近,四面八方的空气中涌起一股寒意向颜茴袭来,如同无数条冰凉的铁链把她的身体牢牢拴住。
颜茴用力地挣扎着,她别过头,想躲开大奔女的爪子,她绝望地叫道:“不要,不要……谁来救救我!”
似乎没有人听到颜茴的求救,那双手离颜茴的额头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颜茴绝望地闭上眼,眼泪流了下来。
“哎……”幽暗中突兀地响起一声男人的叹息。颜茴愣住了,大奔女也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颜茴诧异地睁开眼,那双手离自己的额头很近很近,可两个人就这么定住了,就连那双手上滴落的血液也好似停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定格了,不管是颜茴还是大奔女,藏书网都无法动弹。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恐怖而压抑的寂静。
颜茴死死地盯着那双手,仿佛只要稍微一动,就能抓破自己的脑袋。
大奔女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样。
“你还是那么任性。”
只听见淡淡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就这么突兀地从颜茴的身后走了出来。她只能用余光看他的侧脸,那是张棱角分明的脸,颜茴有些熟悉,想了很久,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颜茴,好久不见了!”那男人对颜茴一笑,他的笑很温柔,如春日般驱散了全身的阴冷。这个如好友般的招呼,却让颜茴更摸不清头脑。男人摇了摇头,指头在大奔女的手上一点,大奔女像触电了一般猛地收回了手,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想来你也应该记不得我了,还好我经常能看见你。”那男人面色凝重地看着颜茴。
这时,颜茴感到自己能动了,那股阴凉的压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你是赵学成?”颜茴终于记起了这张脸。在赵家,赵学成的遗像和这个男人的脸一模一样!
那男人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谢谢你还记得我!”
“赵学成,你不是已经……”颜茴警惕地盯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赵学成早就死了,那他,他也是鬼!
见到颜茴惊慌的动作,赵学成慌了,连忙说:“颜茴,我没有恶意,我……”话到一半他看了颜茴一眼,飞快地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只是想保护你。”
颜茴愣住了!赵学成现在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特别是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几丝温柔,几丝羞涩,几丝向往。小时候的颜茴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很多年后她读懂了,那是爱慕的眼神。这种眼神,不属于成年人,只有暗恋中的孩子才会拥有。
颜茴呆呆地看着赵学成,赵学成原本苍白的脸上居然浮现一抹红晕,而一旁的大奔女早就被两人忽略了。他们都没看见,她在看到赵学成时,眼神里饱含的全是爱意,这本不是一个恶灵会有的眼神。
沉默了许久,赵学成用他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是个内向的人,我的童年其实并不美好。父母工作很忙,家里总是我一个人,没人陪我。当别家的孩子都在外面玩耍时,我只能隔着窗户看着他们开心,看着他们笑,而我只能对着一大堆书本,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不和别人交流,也没有一个朋友。虽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但他们都把我当怪物,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在他们的眼中,我只看到了嫉妒……”
“我原本以为,如果我有天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可是……”说到这里,赵学成突然抬起头,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这表情似乎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忽然有一天,有个女孩居然主动和我说话了,虽然只是聊了几句,或许她不会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的高兴,因为她没有把我当成怪物。”
“从这以后,我有了朋友,虽然每次都只短短几句,却让我无比温暖。我们一天天长大,她越来越漂亮,而我没勇气做什么,只能在暗地里默默地看着她,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如果没有她,我根本生存不下去。”
赵学成尴尬地一笑:“想来你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颜茴,我从那时起就发誓要守护你,就算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一样。”
颜茴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自己从未想到bbr>99lib?,年少时只是可怜这个孤僻的邻居,偶尔和他聊几句,居然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而自己每次谈起赵学成,也只是随口说道“那个好学生啊……”。可是有谁知道,这个“好学生”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竟然会出来帮助她、守护她?
颜茴惭愧地低下头,她不敢看赵学成,不敢看他那双清澈而满含深情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这么大的回报。
“你为什么要自杀?”
“不是自杀。我检查出得了绝症,时间不多了,我不想我的父母看着我眼睁睁地死去,也不愿意他们面对无力挽回我的生命而无能为力,那种痛苦会让他们崩溃的。我宁可让他们误会我不孝,也许恨意还能让他们活下去。”赵学成低头苦笑,“如果让他们看着我慢慢死掉,他们肯定活不了的。”
颜茴无话可说,她知道这就是现实。
这时候,两人身旁的空气中泛起一丝波纹,然后裂开一道豁口,有个身影从豁口里钻了进来。当颜茴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是陈诺思。
在颜茴求救的时候陈诺思就发现了不妙,他费了好大劲才破开了恶灵的结界,当他进来时却看见这样一个僵持的情景。他的眼光扫了一下赵学成和瘫坐着的大奔女,瞳孔略微一收,身为阿伊努舞者,陈诺思自然看得出他们两个都是灵魂,并且他在大奔女的身上看到了很厚重的怨气,想来要害颜茴的应该是她。
这个大奔女陈诺思自然是认识的,她是个痴情的女子。当她知道陈诺思阿伊努舞者的身份后,就想要他帮助自己复活已死去的男友,而且不惜出卖色相。也是因为这个,颜茴当时才会以为她和陈诺思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
而这个男人,虽然看不出他的怨气,但身上却有着一股很强烈的执念,让陈诺思感觉到他的危险程度并不亚于大奔女。
大致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后,陈诺思警惕地走到颜茴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赵学成见颜茴的手被人握住,脸上闪过一丝疼痛的表情,却不想被颜茴看到,连忙转过身朝大奔女走去。走到大奔女的面前站定后,赵学成才回过头,微笑着对颜茴说道:“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颜茴一怔:“赵学成,你……”
“我早就应该离开人世,但一想起你,却总是舍不得。所以我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为的就是要保护你。但是,它的诅咒力量太大,我只能帮你一次次躲避,却不能彻底消除掉,真失败啊……”
此刻赵学成那孤单的背影,跟颜茴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颜茴的心里突然一痛,那种痛每当她要失去重要的人时,都会毫无征兆地出现。颜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大叫着,声音尖得吓人:“赵学成,你要干什么?”
“颜茴,别难过,为了对抗它,我的力量也快消耗完了,反正我也存在不了多久,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他的声音无比淡然,可是颜茴却惊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赵学成没有再回头看颜茴一眼,他知道如果再看那张美丽的面孔,自己会舍不得离开,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朝大奔女伸出手。
“我的手,你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放开的吗?”
大奔女脸上一喜,颤抖地把手伸向赵学成,她那原本溃烂扭曲的手,在空气中变化着,最终变成白皙光滑的样子,紧握着赵学成的手。
赵学成此刻心中无比平静,他又一次回忆起第一次和颜茴说话的情景。
“明天是不是你值日?”
“老师说了,值日生要自己带抹布。”
那时候,赵学成狂喜地看着颜茴,落日的余晖从颜茴的身后斜斜地照射过来,刺得赵学成不由得眯住眼。而那一刻,他仿佛看到颜茴的背后伸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
那么,再见,不,永别了,颜茴。赵学成手上一用力,便把大奔女紧抱在怀里,然后双脚一蹬,两人朝露台外跃了出去。
“不要!”
就在赵学成跃出去的那一刻,颜茴想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被陈诺思紧紧地抱在怀里。颜茴拼命的挣扎着,指甲用力地掐进陈诺思的手臂里,陈诺思依旧抱着她,不让她过去,因为他清楚露台外是什么地方。
鲜血从指缝中溢出,那血,红得心痛。
当赵学成模糊的身影消失后,四周的场景突然一收,光线立刻暗了下来。
还是那间卧室,月光依旧朦胧地洒进来,房间里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浪漫气氛。颜茴狠狠地咬着陈诺思的肩膀,嘴里尝到一股类似铁锈的味道,好久好久,颜茴才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抽噎着。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陈诺思是这样!
李乐是这样!
而现在,赵学成又是这样!
凭什么那么多人为你付出?颜茴,你这个害人精!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
“呜呜呜……”颜茴如同哑了一般嘶吼着,泪水肆意地宣泄出来。陈诺思叹了口气,在她后脑的某个穴位一点,颜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天之内连续受到两次打击,陈诺思害怕颜茴的身体和精神会承受不了而崩溃,只好用这个办法让她安睡一下。
身为阿伊努舞者,他清楚地知道赵学成这样做的后果,而他更为惊叹的是,赵学成居然也是守护者。一个灵体的守护者若没有强大的执念是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的,这也更好地解释了为什么颜茴接触紫铃那么久却没有遭到致命的伤害。
原来赵学成一直在她身边!
而现在,赵学成这位守护者魂飞魄散,也就预示着紫铃的攻击会越来越强,而颜茴会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陈诺思咬咬牙,暗自在心里做了最后一个决定。
“你放心,还有我在,我会一直守护你,你不会有事的,死也不会!”陈诺思把头深埋进颜茴的发丝中,留恋地吸着香气,呢喃地说着。
第十四章 幻境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进卧室,颜茴眯着眼从睡梦中醒来。醒来的第一眼,她就看到陈诺思正捧着个碗,噘着嘴认真地吹着气,随着调羹的搅动,颜茴看见碗里的白粥在阳光的照射下倒映出一汪亮白。陈诺思还没注意到她醒了,只是将手里仍然发烫的碗不停地换手拿着。
颜茴见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不由会心地一笑,从他手里抢过碗,没好气道:“你也就做蛋糕有点天分。”
陈诺思挠着头,像个孩子般傻傻地笑了起来。
“呼……好烫!诺思,我们处理完妈妈的事就回去吧。”颜茴吃着粥缓缓地说着,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悲伤。
陈诺思愣了一下:“颜茴,你没事吧?”
颜茴放下碗,认真地看着陈诺思,坚定地说:“谢谢你,还有赵学成,还有很多很多对我好的人。谢谢你们保护我,我会拼命活下去的。”
陈诺思笑了,一夜过去,那个坚强的颜茴又回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对付它了……
海豚馆。
泳池里的孩子们开心地和海豚嬉闹着,步雨坐在泳池边,洁白的双脚在水里划出一圈圈波澜,她面带笑容地看着孩子们,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情。
作为守护者,步雨知道很多事,有些秘密就连阿伊努舞者也不知道。她皱着眉,沉沉地思索着,关于那个紫铃,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些事,包括她自己。
紫铃本身是没有伤害力的,它只是个容器,装满创造者美好时光的容器。但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会为紫铃而死?这根本就违背了紫铃的法则!
不过,那个诅咒的确是由紫铃引发的……等等,如果紫铃本身是无罪的,那么……糟糕!大家都太看重紫铃了,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步雨脸上一白,还未等她多想,只觉得背后如触电般一麻,耳边传来“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栽进了泳池里。一时间,有种阴冷突然从四面袭来,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液体把她包围了起来。她用力挣扎,却发现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在死死地扣住她,将她用力地往下拉。耳边不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她睁开眼,原本洁净的池水居然变得一片赤红,那红,妖艳得像刚溢出的血液!
步雨半张着嘴,她的嘴里和鼻里钻进无数的血液,透过那片血液,她惊骇地看见,就在池边自己刚坐的位置上,有一个女人正狠狠地瞪着她!
沉沦,无尽的沉沦。
那双无形的大手拖着步雨一直往下沉沦,她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一般,却挣脱不开这道无形的枷锁。看到这一切,那个女人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而步雨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慢慢黯淡了下去。然后,仿佛全世界的灯都关上了,她眼前一黑……
“我要死了吗?”
“可惜,我还没把‘那件事’告诉他们……”
正当步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腰,那双手稍稍用力,就把她拥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阴冷的枷锁在那一刻消失了,步雨只觉得那双手带着她一直往上,似乎要飞进天堂一样。在那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她像个孩子般,翘着嘴蜷缩在那怀抱里,享受着那份安宁……
刘岩在看到步雨掉入水中的那一刻就感到莫名的不安,似乎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将离他而去。他的心狂跳着,如飞速运行的马达,鼻子一酸,眼角似乎有某种液体快要涌出一样。
下一秒,刘岩像发了狂一99lib.样奔向步雨。
看台离泳池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呈阶梯状,刘岩一不小心脚底踩滑,重重地滚了下去,手肘和额头磕在台阶上,拉出一道道血迹。但刘岩却没有心情管这些,一个鱼跃便冲进了泳池里。虽然他知道步雨的水性很好,但那种不祥的预感,使他感觉步雨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他要救步雨!
“步雨,快醒醒!”
步雨听到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叫唤自己,她睁开眼,看见刘岩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口中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步雨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被刘岩紧紧抱着,脸上一红,朝刘岩笑了笑,便挪出了他的怀抱。
刘岩明白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尴尬地说:“你刚才突然掉下水里,可把我吓坏了。”
“原来是他救了我。”步雨这才看清,刘岩全身湿漉漉的,额头和手肘上还受了伤,鲜红的血液顺着水珠滑落下来,把他白色的衬衣染成了一片粉红色,而那裂开的豁口被水泡过后,发白地往外翻出,看得步雨一阵心痛。
她连忙拿过急救箱,为刘岩处理起伤口。她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她怕弄疼了刘岩。
看见步雨专注的样子,刘岩心里暖暖的,自己从未在女人身上体会到这样的温柔。四目相对,刘岩看到那双纯净的眼睛闪着光,透露着无限的痛惜与柔情。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是在为我心痛吗?”
一时间,刘岩竟然痴了。
似乎感觉到刘岩那灼热的眼神,步雨没好气地瘪瘪嘴,手上稍一用力,却痛得刘岩呲牙咧嘴,吓得步雨赶紧停下手。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股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盘旋。
刘岩忽然冲口而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神奇能力?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这些话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怕自己问得不对,会伤害了这个人。
他不是怀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这个时候,眼前的这个人儿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宁愿用一切去换她的平安了。
而她确实知道,她想了想,终于拿起了笔。
“从前,我想守护一个人,于是变成了守护者。灵力是在守护的过程中慢慢拥有的,而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我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我能感觉到不一样的东西,这是守护者的直觉。但是,这些东西只能听不能说,因为,如果我说出口的话,我的灵力将会很快消失。这就是守护者的规则,你相信吗?”
刘岩握着她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在守护别人,那就让我守护你吧!”
谁也没有说什么,可步雨的心里却在慢慢地融化着,这个人,他肯守护自己啊!
颜茴和陈诺思收到刘岩的短信后,大清早的就往回赶。虽然颜茴母亲的后事还没有操办,但是,比起已经离开的人,活着的人更重要。
颜茴在小六家门口,扑在王奶奶的怀里,反复地说着对不起。王奶奶抱着她,坚定又温暖地抱着:“没关系,孩子,这里还有我们,你放心地去吧。”
颜茴回头望去,院子里已经挤满了邻居,小镇里相识的人大多都来了。颜茴流着泪,哽咽着喊了一声“吴老师”,就被慈爱的小学老师拉进了怀里。老师还是那样温柔,她笑着对颜茴说:“小时候就是爱流泪的孩子,现在都长大了,不要哭了,要坚强起来。我和你爸爸妈妈一起下乡到这个地方,也扎根在这里,他们先走了,但是没关系,我们都还在,我们会料理好这里的一切的。”
小六偷偷把陈诺思拉到一边:“我知道你们回城有急事,你守着小颜一点,她和她妈感情很好,相依为命很多年,现在出了这事,我怕她想不开。”
陈诺思拍了拍小六的肩,什么也没说,男人之间有一些承诺不需要说出来。
小六笑了笑,他知道陈诺思会用全部去保护这个像妹妹一样在自己眼皮下长大的孩子。
颜茴把母亲的后事都交付出去后,看到赵学成的父母也在人群里望着她。她走上前,握住赵学成爸爸的手说:“他一直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是你们的骄傲,也是我们这群孩子里最聪明最优秀的一个。”
赵学成的爸爸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说:“没关系的,孩子。虽然他走了,但我还是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他妈妈也慢慢地好起来了,我们准备开一个孤儿院,我相信我们照顾好别人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有人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颜茴点了点头,她想到了那个大奔女,虽然恐怖,却也不失为一种付出一切的照顾。
“是的,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那两双不会放弃的手,那一双一直在暗处里关注的眼神。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拼命牺牲自己。
守护,你愿意付出一切守护谁?
一路回城,颜茴无话,陈诺思静静地开着车,两人虽然不交谈,但因为有对方在身边,都感觉很安宁。
有一种爱是不需要交谈的,虽然陈诺思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但颜茴已经不会追问了。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步雨和绑着绷带的刘岩,还有站在两人旁边不远处的林静空,还是平时的打扮,穿着长裙,头发放下来,双手抱肩,永远离人群不远不近。
陈诺思一下车就发现林静空的脸色特别差,过去摸了摸她的手心,感觉里面全是凉意。
“你跳了唤灵之舞?”陈诺思大怒。这属于阿伊努舞里非常高超的舞步,凭林静空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办法跳,如果强跳的话,很容易让舞者心力交瘁而死。
林静空只是淡淡地抽回手。
“你明知道自己没到那个级别,爸爸难道没有说过吗,一个好的舞者是绝对不会跳自己没有把握的舞步的?”
陈诺思急昏了头,当着外人对着林静空吼了起来。
颜茴偷偷地放开牵着陈诺思衣角的手,她忽然感觉在陈诺思的世界里,林静空虽然永远都是那么不冷不热,但是,没有人能取代林静空的位置,她永远都是用旁观者的眼神在注视着陈诺思,而陈诺思也从来都不曾走出她的目光。
颜茴心里又是一痛,不知道是被阿伊努舞者身上那种绝对相似的气质给折服,还是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一对男女都是完美的一对璧人,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出不美好来。
他们俩站在那里,就是一出韩剧的MV。最可怕是,两人之间的那种默契,没有长年累月的积累,是不可能有这般的配合的。
林静空面对陈诺思的质问和发怒,什么也不说,只是笑了笑,那笑看起来像是假面。
陈诺思气得没办法,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好生闷气。
林静空看了一眼生气的陈诺思,心里忽然全是怜惜。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知道而去做的,就算是被你误解,没有让你知道,但我的付出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不会拿来和任何人分享,包括你。我的感情不是用来感动你的。”
林静空在心里轻轻地说着,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步雨把几个人都叫到了一起,她用纸写道:“我知道怎么能找到原因,但有危险。”
看到几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无所谓的神情,她继续写:“让我们再回海豚浮雕那里,陈诺思和颜茴重入幻境,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原因。”
陈诺思和颜茴对视了一眼,两人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
再这样拖下去,估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危险,大家都想中止这种伤害,越早越好。
十七大道34号,依旧像往日那般陈旧。下午的日光很充足,但站在这幢建筑物前,却让人感觉异常压抑,全身凉飕飕的,那是种从心底升出的阴寒。
几个人顺着楼梯走上二楼,那木制的楼梯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受力过重而崩塌。
走到二楼的起居室,颜茴一眼就看见房间里摆放着两面一人高的镜子,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镜子反射出强烈的光,打到对面的墙壁,墙上一只海豚飞跃出水面。步雨站在房间的正中,背对着他们,微风吹过,扬起她乌黑的长发,显得特别飘逸。
颜茴有种感觉,今天的步雨好像有些不同,似乎有一道风盘旋在步雨的身上,久久不能散去。
步雨打着手势让他们进入幻境,纸条上写着:“进入幻境,找到紫铃的真相。在吴成文的身上一定有答案,可能不是紫铃的问题,而是还有别的恶灵存在。”
陈诺思和颜茴点点头,两人同时进入到幻境中。
周围的场景忽然像变了个样子,陈诺思感觉自己就是主角,又像是在脑子里回放着往事。他与颜茴对站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虽然两人是面对面地站着,却好像是在经历一些事情。
而身边,是无尽的虚空,两人站在这个空间里对望着,却感觉不到自己和对方的存在。脑子里只有那些片段在一一地闪过,让他们慢慢地迷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陈诺思努力地睁开眼,倾盆大雨让他无法看清楚自己的处境,等他慢慢适应后,看到的是一条林中小道,一个女子撑着一把红得发亮的雨伞站在自己面前,那伞被雨一打,好似每颗雨滴都变得绯红起来,顺着伞沿往下滴落。
那红色的雨帘里,立着一个侧眼微怒正望着他的女子,那女子起伏的胸膛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那女子先开了口:“我问你吴成文,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陈诺思心里一震,怎么她叫自己吴成文呢?可是又感觉内心涌起一种不可言喻的疼痛,就凭这种刀尖子挑肉的疼痛感,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对面这个女子的。
可是,陈诺思却听到自己说:“当然不喜欢,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会喜欢上你吗?”
那话说得冰凉,却不是自己的声音。
“不,”陈诺思想说,“说谎,你明明是喜欢这个人的,为什么要说谎?”
但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直接往前走去,两人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女子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最后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手指在抖,吴成文,拜托你控制得好一点。”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往前走去。
陈诺思望着她的背影,脑子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说:“你不能爱上她,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爱上了,就意味着要她死。”
可是,这样的在意,难道不是因为爱才会有的表现吗?
颜茴看到自己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这就是吴成文的女朋友吗?好像被抛弃了。”
“什么,就这个贱货,怎么可以配得上吴成文?”
“活该!”
四周都是闲言闲语,而她却努力地立在那里。
她听到自己嘶哑着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个男人没有回头,颜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那个男人是不喜欢自己的吧?总是一次次地伤害自己,说的话那么尖酸,做事情从来不给自己留情面,而且一次次地说不喜欢、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吧?
所有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颜茴感觉自己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说着话,边走边问:“你虽然没有说过喜欢我,可是你看我的眼神,你和我说话的语气,明明都说明你是喜欢我的啊!你看得出我每一次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别人说我花心,你明明是不开心的,明明是不快乐的,你为什么要装?你看着我,你现在是不是不要我了?小怪胎,你现在真的不要我了吗,你回答我?你怎么舍得不要我?你明明是喜欢的,你明明心里喜欢我,你为什么要骗自己,要骗我?”
在通往学校食堂的路上,一个女子旁若无人地边哭边追,而那个男人却始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所有的语言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女子的心,那样的痛从心里一直蔓延到全身。
“小怪胎,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是不是我做任何努力你都不会动摇?”颜茴感觉自己站定了。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却不是陈诺思,虽然他和陈诺思长得那样像,却不是,他的眼神冷冷的,回答也是冷冷的。
“是的,我不喜欢你。”
陈诺思虽然不能动弹,但他很想大叫:“你说谎,你这个大话王,你明明在说谎,你的指尖虽然不再颤抖,但我能感觉你的心比她更痛。”
颜茴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再也挽回不了了。
陈诺思对着那个男人喊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伤害一个你如此深爱的人?”
颜茴彻底地迷失了,她站在空虚里不能动弹。
步雨看着这两个人不正常的表情,加大了自己的力量,想从幻境里把他们俩叫醒,不然陷得太深的话,就会出现同样的悲剧。
林静空也加大了自己的舞步,刘岩看得很紧张,却听到门外有响动,伸出头一看,院子里居然站满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低垂着头,手里拿着相机,像是一个旅行团的人忽然无声无息地逼近了小院。
刘岩知道不能打扰到这两个人,咬咬牙,拿起一根木棒往楼下走去。
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如果想上楼来,那一定得踏过自己的尸体才能伤害到步雨。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异常紧张,有一团黑雾正在不知不觉中从紫铃里散开来。
颜茴倒在床上,无力地喘息着,感觉痛不欲生。
她又回到了那个场景里。在自己的宿舍里,在那张床上,她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旁边有女生尖叫着:“阿离,阿离,你怎么了?我去叫吴成文。”
“不要。”
为什么说不要呢?颜茴清楚地听到心底传来的另一句话。
“我不要让他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颜茴心里巨震,原来这个叫阿离的女子,死前并不是怨恨着吴成文的,而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的样子,她不想见吴成文并不是因为恨,而是爱。
她一定不是伤害这么多人的元凶,颜茴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叫阿离的女子不可能害人。
可是,实在太痛了,诺思,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另一个地方,陈诺思感觉自己在身不由己地做着另一件事情。
“梦与时间的交界点,是这里没错。”他抬头看着这幢有着乳白色圆顶的小楼,欧式风格,有着两扇很中式的木大门——十七大道34号。这幢小楼原本是某位画家的私人别墅,在搬走以后,除了来此拍照留影的,平日里很少有人来这里。
陈诺思,不,现在已经变成吴成文的他推开大门。第一层有大片的落地窗,屋里铺着木地板,虽然久未居人,但是显得很干净。小院不大,因为有工作人员清理,花花草草们长得还算葱郁。围墙边还有一圈玫瑰花,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下残花还留在枝头,坚持着不肯落下。
但吴成文根本没工夫看这些景色,他的眼光一直锁定在二楼的某个窗户上。绕过一楼的大厅,来到二楼的卧房,这是一间临街的房间,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给这空旷的房间增添了一些生气。
吴成文站在房间正中央,对面墙壁上悬着一幅海豚出水的浮雕,活灵活现的,仿佛那海豚要从墙面上跃出一般。
“终于找到了。”吴成文如释重负。
“以时间为框架,紫色的梦为主轴,搭建成静止之屋,在那里可以拥有永恒的时间和永恒的生命。阿离,你一定要保佑我,如果我成功了,我们就会有无尽的时间在一起!”此时此刻,吴成文的表情异常激动,在他下定决心以后,不知寻觅了多久才找到这里。父亲曾做过但最终失败的事,或许他今天能成功。
吴成文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各种表情,时而尴尬,时而惘然,时而幽怨,最后定格成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回忆起某些往事。接下来,他嘴巴半张,轻轻哼起一支曲调,他的嗓音有着一股魔力般的磁性,竟把如此简单的曲调哼唱得动人心弦,让人听着不由想起情窦初开时,阳光下女孩那美丽的笑脸。
随着曲调,吴成文慢慢地舞动起来,他的脚步轻盈得似踏浪而来,摆手弄影如沙鸥展翅,一挥手,一投足,一旋身,显得那样柔美,而这柔美中又带着几分阳刚之气。当这样的柔美与阳刚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时,却是异常的和谐。
这就是阿伊努舞者,天生的舞者,灵魂之舞!他们的舞蹈就算是世界一流的舞者看了,也会自惭形秽。
不知几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紫色的烟雾,那烟雾刚接触到浮雕,就见浮雕中的海豚尾巴突然一摆,它居然活了!随着房间里的紫雾越来越浓,那海豚也变得更加鲜活,摆着尾巴在海水中欢快地游荡开来。
起风了,微风打着漩,卷起满屋的紫雾,如紫色的龙卷风一般朝浮雕掠去,那海豚眼中一闪,张开嘴如长鲸吸水般,吞掉了漫天的紫气,一时间房间里恢复了刚才的清明。
吴成文一脸郑重,身上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无数晶莹的汗水在舞动中飞溅着,看来已到了最重要的关头。
海豚似乎得到了吴成文的召唤,在水中游荡了两圈,然后猛地从水中跃起,它抬起头张开嘴,一块紫色的薄片从它口中吐出,待它落入水中时,又猛地跳跃出来。当它每一次跳跃,都会吐出一块薄片,在阳光里亮晶晶的,如一片片紫色的玻璃,悬浮在半空中。
待海豚吐完以后,它摆了摆尾巴,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又回到原本跃水而出的造型,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看起来还是那块浮雕,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
吴成文脚步一晃,这套禁忌之舞快要抽干他全身的力气,现在挥手都感觉很吃力,他咬着牙拼尽残余的力气,踉跄地跳着最后一段舞步。
半空中的紫色薄片之间,突然产生了一股吸引力,互相汇聚到一起,如打造房屋般一层层地重叠起来,最终包裹成一团,形成一个紫色的蛋。只听“喀嚓”一声,蛋壳上裂出一条细缝,从顶部向下慢慢延伸?99lib.
,最后破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物体。
一个女人半跪着,好像缩小版的童话公主,她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钟,女人和钟有着自然的流线,仿佛天生就长在一起似的。整个钟身晶莹洁白,在阳光下带着一种透明的光泽,如名贵的珍珠,简直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成功了,是紫铃!”吴成文又惊又喜,连忙把紫铃抱在怀里,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钟身的每一寸,脸上浮现出兴奋与希望的表情。
“阿离,我成功了,父亲没做到的事,我终于做成了……我们会有无限的时间和生命,我会好好爱你,补偿欠你的一切。”吴成文抱着紫铃含泪说着,不知道他是说给最爱的女人听的,还是自言自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方法,可以永远留住那份爱,那份记忆。
那个叫阿离的女人就在这个时候,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在紫铃做成的同时,她却永远地离开了,她从此再也没有无限的时间和生命了。好好地爱着,也不过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话语了。
陈诺思心中也涌起一阵狂喜,阿伊努舞者,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爱人了,只要带着这个紫铃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两人就可以在永恒的空间里,永远地相爱,这一段时光是不被任何空间和时间打扰的。
他心里的欢喜和吴成文的一模一样,想立刻抱着紫铃去找自己最爱的人。
我已经知道怎么用紫铃了,如果你和我都愿意的话,我们就可以住在这个永恒的空间里,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了。
吴成文做成了紫铃,他再也不用拒绝自己心爱的女人了。阿离,他狂喜着跑向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他要和阿离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是阿伊努舞者,每个和他相爱的普通女人都会死掉,他不敢爱,因为父亲失去了母亲,那样的痛苦他看得太明白。所以,他一次次地拒绝,并非是不爱,而是因为深深爱。
现在,他可以无尽地忏悔了,只要让阿离明白自己的心思,阿离一定会明白自己的。
颜茴感觉自己还没有离开宿舍,那个叫阿离的女子已经被救护车抬走了。但是,她却还存在着,宿舍里还有一个女人,像是一点也看不到她。
那个女人正是阿离的宿友,也是平日里的好朋友。
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一刹这么愤怒?
不要脸的臭女人,人尽可夫的贱货。
凭什么只有你能喜欢吴成文?
被拒绝了还敢嘲笑我。
阿离,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今天让你喝下剧毒的饮料,你必死无疑。
我明明比你要漂亮,要富有,要优秀,为什么吴成文选的会是你,不是我?我就算是得到了所有男人的宠爱,但是没有吴成文,我所得到的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你死了,吴成文就是我的了。
我一定可以得到他的。
可是,就算你死了,为什么吴成文还是不看我一眼?一眼都不看我。
黑暗中,有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成文离去的目光。她那光滑的指腹在床沿上狠狠地摩擦着,划出鲜红的痕迹。指甲断掉了,有血慢慢渗出来,覆盖在那一片片脱落的漆斑上,仿佛一片密密麻麻的红指甲,那颜色红得无比骇人。
那个女人忽然倒在地上,无比惊奇地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会中毒?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喝过饮料。”
下毒的女人倒在床上翻滚,她无意中留在指甲缝中的剧毒化学物品,随着指甲的断裂而渗进了皮肤的血液里,那血流在了床板上。
颜茴看了一眼那个床架,似乎看到小蕊第一次走近宿舍里,坐在这张床上,然后笑着说:“我睡这一张!”
这是小蕊的床,这也是小蕊为什么后来会自杀的原因。根本就不是紫铃的错,所有的事情都弄错了。
小蕊死前也回过宿舍,似乎也想在宿舍里找到什么,她要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恶毒的怨灵?她也想找到解脱的办法,但最终失败了。
颜茴想到这里,才明白小蕊把紫铃寄给自己的原因。纠缠自己的不是紫铃,而是杀掉阿离后又留下怨恨之血在床上的这个女人的怨灵。
一个嫉妒又充满了恨意的疯狂女人。
而紫铃应该是破解这一切的一把钥匙。
颜茴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推了一下,忽然从幻境中清醒。她睁开眼睛,看着步雨说道:“不是吴成文,不是阿离,是另一个女人,这些事情是另一个女人做的。”
但是,陈诺思却还陷在幻境里,他被阿离的离世冲垮了理智。
他一个人站在灯下,而那个人却永远地走了,只不过一门之隔,却隔开了阴阳。
吴成文捧着紫铃,这个用尽了天才做出来的珍宝,却没有了任何意义。要保持的那份爱已经永远不在了,她根本就不存在了。
她甚至没有听到自己任何一句真心话,她一直在被伤害,最后还离开了这个世界。
吴成文看了她一眼,带着紫铃离开了。
步雨忽然用意念和颜茴交谈:“快叫醒陈诺思,吴成文要自杀了。”
步雨能清楚地感觉到陈诺思的心情,现在的陈诺思万念俱灰,已经产生离世之念,如果在幻境里真的自杀成功,那么陈诺思救回来也会是个植物人,因为他的意念已经死去。
颜茴拼命地推着陈诺思,却没有半点办法。
刘岩已经在下面死死地顶着门,防止那些孤魂野鬼一般的东西进入,步雨在一边也爱莫能助。
吴成文来到制造紫铃的地方,他坐下来,而那个紫铃就放在窗前。
“紫铃,你已经失去了意义,就算我创造了整个世界,但是没有她,你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命运的诅咒,我远离最爱的女人。因为我不屈从于命运的诅咒,所以用尽全力,做了一个可以装载我们幸福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却还是要失去你?”
这个时候,吴成文笑了笑,他仿佛看到那个女孩在自己面前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阿离,她总是那么坚强,而现在却永远地离开了。
早知道结局是这样,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拒绝她?早知道总归要离开,为什么当时不抱着她?
总以为离开才是最好的保护,原来这样的保护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过是爱了一个人,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
吴成文隐约记得自己说过:“我不会爱你的,你死心吧!”
“我要坚持到最后。”
“这又何必呢?经过这么久的混乱,还不是要结束。”
“战死沙场也得战,战都不战就败亡,这不是我的风格。”这个女子的眼神总是那样倔强,她有自己坚持的理由,这是她所选择的爱。
或许父亲和母亲也是这样相爱的吧。想着阿离,吴成文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有着温柔笑容的母亲,那个宠溺着自己的母亲。在记忆中,虽然母亲和他相聚的时间很少,但这丝毫不影响母亲对他的爱。
而最后一次见面,吴成文还记忆犹新。
那时候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原本美丽的她变得眼眶深陷,颧骨凸起,瘦得皮包骨,父亲守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痛哭流涕。那时候吴成文很不解,一向严厉冷峻的父亲也会有流泪的一面。而当时父亲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而母亲回应的只是淡淡一笑,而那一笑却是诀别。
母亲的身体虽然不太好,但从未生过大病,而医院给出的解释却是自然死亡,即是老死。
老死?
笑话,不到四十岁的母亲怎么会老死?
当时的吴成文对母亲的死还抱有怀疑,而许多年后,他终于明白,这就是阿伊努舞的诅咒,如果贸然和普通女子相爱,就会有这样的悲惨命运。
锋利的刀片割开了动脉,脖子那里像红线一样飞溅着血,血珠像是被扯断的红色珍珠项链,散了一地。
他按着脖子,鲜血从指间喷涌而出。
现实里的陈诺思眼看着气息慢慢微弱起来。
颜茴哭喊着:“诺思,快醒来,你这个大笨蛋,那都是假的,你快醒来。”
颜茴感觉自己无助极了,像一个脆弱不堪的破娃娃,被丢弃在暴雨中,完全无力反抗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拯救任何人。
林静空这个时候忽然静止不动了。
她要用所有的意念去跳最艰难的舞蹈。
同一时间,在这个城市另外一个角落,一个很美的苏式庭院中,有个女子的影像在平台上舞动着,小院里慢慢氤氲出一团白色的雾气,轻轻的,薄薄的,宛若梦中仙子。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她的身姿,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美丽。
这只是第一眼,如果你驻足观赏会惊异地感觉到,从她修长的身体里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凄美而绝望。感受着那股力量,陡然间会从内心最深处升腾出一种情感,那是对逝去亲人的思念,虽然时光流逝,却依旧铭刻在记忆中。
灵魂之舞!
这就是阿伊努舞的魔力,舞者用自己的情感,用自己的灵魂来感染其他的灵魂,甚至感染天地。
林静空用自己的意念回到了小院里,她在跳唤灵之舞。
林静空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师傅,到底是幸福重要,还是传承重要?”林静空咬着牙,叱问着眼前的老人。这个瘦高干练、眉宇中还保留着几分年轻时的英俊相貌,全身上下散发着贵族气息的老人,正是林静空的师傅,陈诺思的父亲。
“幸福还是传承?”陈老爷子揪着眉思索起来,每个阿伊努舞者都应该把传承放在第一位,而他自己也是这样教育陈诺思的。他本该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个问题,然后怒斥这个未来的媳妇管好陈诺思。但是,当他看到林静空的那双眼睛时,他忽然迟疑了。
如果说传承重要,那么,自己年轻时又是怎么做的?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和林静空说话时带着自责:“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想给小诺找个伴侣,让他不会像我这样孤独。”
“师傅,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林静空的话语里带着坚定。她知道阿伊努舞中有段禁舞是能转嫁灵力的,把一人的灵力转嫁到另一人身上,失去灵力的人也就等于失去了阿伊努舞的资格,就不用承受悲剧的命运。
“请你把你的灵力都给我,我可以永远守护着诺思。对不起,因为我的力量不够,我一定要这样做才能救他。”
陈老爷子看着林静空,眼神中有一丝不舍,也有恳求,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这个贵族般的老人一时间好像颓唐了许多。
“只是苦了你啊!你接受了我的力量,你就只能成为阿伊努舞的奴隶,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幸福。”陈老爷子长叹一声,因为当年的悲剧,所以他不希望重演在陈诺思的身上,所以他收养了林静空,把她培育成阿伊努舞者,这样陈诺思就会有一个终生伴侣。但世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这样。眼前这个女孩,她悲剧的一生都是自己造成的,而现在又要他再推上一把,他如何下得了手?
“师傅,”林静空突然跪了下去,“我原本就是一个卑微的孤儿,世间的情爱对我毫无意义,我只想成为阿伊努舞第一舞者,请成全我吧。”
光球入体,林静空慢慢地飘浮起来,一滴清泪从她的脸颊跌落凡尘。
“真怀念那段时光啊。第一眼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刚会满地爬的婴儿。我们一天天长大,他在阿伊努舞方面的天分,是我永远不及的。我只有努力再努力地练习,只希望能跟上他的步伐,因为我知道我终将成为他的妻子。悲哀的是,我也知道,他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的永远是亲情,我只是他的姐姐……”
小屋里,白气氤氲而生,片刻后从雾气中走出一个女人,眼波流转,面若桃花,如梦中女神,美得令人窒息。
颜茴回头一看,这个时候林静空的手势已经完全不同了,她像是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此时的她有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气质,那是顶尖的阿伊努舞者才会散发的魅力。
她高傲地看着四周,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陈诺思,第一舞者是我了。你的幸福,自己好好享受吧,也包括……我的那一份。”
她开始舞动起来,像一只纷飞的舞蝶,在火焰上飞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她的光芒,她要用生命燃烧,去救比自己生命更最要的人。
“逃离之舞。”清唱也随之从她的嘴里发出来。
这是她最美的舞,这个时候,哪怕是世上最苛求的人,也会感慨“静空倾城”是多么贴近的比喻。
“诺思,再坚持一会儿,我来救你了,我感觉到你的危险了。”拥有了强大灵力的林静空轻声道。
她的脚尖轻轻落地,心头一痛,像是踩在刀尖上。
美人鱼之舞,每一步都落在刀尖上,为了心爱的人,却还要面带微笑。
陈诺思无法再坚持下去了,随着血越流越多,他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只不过,是谁的手一直在拉着他,不肯让他睡着?
是谁在哭喊着“大傻瓜,快醒来”?
“可是,我醒不过来了。”
前面像是有人在跳舞,而且还有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在呼唤他,就像儿时的自己躲在院子里迷路后,耳边总有这样的声音会响起来。
“诺思,出来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不要怕,师傅不会打我们的,只要我们好好练功,师傅一定会给我们好吃的。”
这是谁的声音,这样的亲切,这样的让人感觉到安全?
一个生命的落幕,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生生死死在不断地转变和轮回。只有离开,才有相聚;只有不舍,才有牵挂;只有我肯死,你才能生。
驱魔之舞落幕,林静空倒在地上,步雨在一边着急地抱住了她。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陈诺思已经不再难过,他像婴儿一样甜甜地睡着了,颜茴在他身边紧紧地守护着。
几天后,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陈诺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大家又实实在在地回到了现实里。
医生只是说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醒来后的陈诺思没有做任何停留,他要马上去找林静空。在他睡着的时候,他一直看到一个幻影在不停地起舞,不停地呼唤自己。
看到的那个幻影肯定是林静空。可是,她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灵力?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现在应该是在自家的小院里,沉睡中的自己就是看到她在小院起舞的身影才会清醒过来的。
一路上,陈诺思和颜茴都相对无言,刘岩开着车,步雨抱着紫铃,空气很凝固。
推开门,林静空坐在小院的水池边,正若无其事地看着水中的鱼儿。
陈诺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质问她:“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灵力?你到底跳了什么舞?”
没有任何人看到林静空微微发抖的肩胛,她的身体太虚脱,根本承受不起师傅那么大的力量,为了能救陈诺思,她咬牙硬撑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孩子伸出手指去推她,她都会倒下。
林静空靠着树站起来,她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刘岩说紫铃的事情。虽然这趟陈诺思追查紫铃真相的过程中差一点就出了危险,但好在大家已经明白为什么完全无害的紫铃会有那么强大的杀伤力了。
因为嫉妒,因为得不到的爱,就歇斯底里地恨。
林静空点了一根烟,她忽然明白,她这一生再也不能起舞了。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她透支得太厉害,身子破碎不堪。她体内的那种舞者之气,像是盛满水的透明容器,正在慢慢地外泄。
她的脸上是平静的笑容,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一支舞。只可惜,在起舞的时候,她希望的那个观众却没有看到。
一个天资平平的阿伊努舞者,终于跳出了最好的舞,她感觉到心中盛满巨大的幸福。
不要说付出自己的理想,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这个男人,她也是要保护的。
她看了一眼陈诺思,他笑得很阳光,那一刹,她心满意足。
其实,她爱他,并不需要他回应。有一些爱如果注定不能实现,就让它藏在心底,永远地深藏着。
陈诺思走到林静空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她:“别担心,我们马上就没事了。”
林静空就像是被抽空了骨头的人偶,整个人往后跌去。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住了,陈诺思赶紧一把抱住她,一入手才感觉大惊。
林静空所有的舞者灵气全都没有了,最严重的是,她身体里大半的经络都已经断掉了,这样的身体就算是治好,也应该永远站不起来了。
林静空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想抬手,却没有力气:“没关系,我不会死的,我只是有一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你把我唤回来的,你跳了什么舞?”
“我跳的是最好的一支,真的。只可惜你没有看到。”她脸上是淡淡的遗憾。
“不怕,等你好了,我再看你跳。”陈诺思忽然悲上心头,这样的伤势,是永远不能再起舞了。
陈诺思看着林静空,这个把跳舞视为生命的女人,小时候因为学舞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练习期,所以每一个舞蹈动作都要反复练习成千上万次。
无数次看到她的脚受伤,伤没好又继续跳,洁白的舞鞋都被血浸透。
她是最高贵的、跳舞跳得最好看的阿伊努舞者,可是,她永远都不能再跳了。
陈诺思抱着林静空,他感觉自己的心痛得扭成了一团。
她活生生地扭断了梦想的翅膀,只为了自己。
陈诺思把林静空拥入怀中:“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我要再看你跳舞。”
颜茴在一旁立着,黯然的眼神看着这一对,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冷,那种冷曾经在阿离的身体里体会过一次。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陈诺思很远,在他的世界,其实不是自己理直气壮地说喜欢就可以得到的,他有他的选择,他也有他的搭档。
林静空变成这样,她才是元凶吧?如果她不拖累陈诺思,如果她不拖累所有人,那么,大家都不会死。
颜茴的手在发抖,有一种不能控制的悲伤浮上心头,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就像之前打开吴成文的日记本时涌出的那种无奈和痛苦。
原来,爱一个人而不可得,是那样的伤心。
第十五章 诀别
林静空被送去了医院,陈诺思在医院的长椅上呆坐着,步雨由刘岩送回了家,因为前几天的事,她作为守护者的力量也都几乎用尽。刘岩看着虚弱的步雨,心疼不已。
颜茴走到医院的草坪前,发现天空下起了小雨。
“全世界的雨都落到了草坪上。”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涌出了这样一句话。在没有遇到陈诺思之前,她是不可战胜的,就算遇到危险,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痛苦和绝望。
遇到鬼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你爱的人不爱你。
颜茴苦笑着,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校园里,或者是之前经历的一切,让她突然想到了学校。
她站 5728." >在校园里,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头往上抬着,和自己说:“我不想哭,这样子眼泪就不容易掉下来。”
她站在从前的宿舍楼下,对着那个窗口轻轻地说道:“小蕊,我好想你。”
这时,她发现窗口闪过一个人影,是自己最熟悉的身影,正是小蕊。她大吃一惊,忙跟着追了上去。
她跑得很快,在奔跑上楼的过程中,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那个201的宿舍打开一半。”
“拐弯处有一把扫把。”
“那个窗户是破的。”
脑子里像是有人在提醒着什么,是谁的声音?是小蕊吗?这样的亲切,应该是小蕊在指点她吧。
就在颜茴冲进宿舍的一刹那,林静空在病床上睁开了眼睛,她像感觉到什么一样,忙叫醒正趴在床头睡觉的陈诺思。
“颜茴,颜茴去了哪里?”
陈诺思心头一惊,这么久没有看到她,而自己却把她忘了,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怎么他是如此不小心?
他的心缩在一起,感觉呼吸都是痛的,感觉自己不可原谅,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陈诺思忽然感觉自己像一个人。
吴成文。
不是因为在幻境里两人合二为一过,也不是因为两人都是阿伊努舞的天才,更不是因为两人都爱过普通的女人。
只是因为,他们都是最大的傻瓜,总是会疏忽身边最亲的人,把她们赶得远远的。习惯性的疏离是不是也是因为自己很有把握,只要一回头,那个女子就一定在那里等着?
他被那个女子宠坏了吗?说好守护她的,却让她在这个危险的时候跑得不知去向。
林静空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地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这双手真正想保护的不是自己。她抬头对陈诺思笑笑:“去找她,她不会离开太远的。”
陈诺思抱歉地看了她一眼,人往外走去。
“如果看见她,和她说一声,我很羡慕她。”一个轻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诺思没有回头,也没法回头,林静空的意思他明白。只是,如果一定要伤害一个人,他的选择是林静空。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任性,知道伤害这个人没有关系,因为她永远不会离开。
陈诺思奔走在街头。人群像深海里游动的鱼,各种各样的聚在一起,找不到目标,也不知道前方到底要去到何处。
陈诺思在人群里找着颜茴,城市之大,如同大海捞针,他觉得很无力,他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那个心中在意的人。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你好,我是颜茴的朋友贝拉拉,我无法和你解释刚刚做的梦,但梦里有一个叫小蕊的女子让我转告你,颜茴在学校,让你速去。”
陈诺思也顾不上分辨真假,转身就往学校跑去。是啊,千想万想,怎么漏掉了学校呢?
现在的颜茴正木然地行走在学校里,树枝摇曳,一片叶子从头上掠过,四周好像全都安静下来,光也暗淡下来,颜茴木然地看着前方。恍然间,远处亮起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一点点地朝她蔓延过来,如夜路上的街灯,慢慢照亮脚下的路。
颜茴随着路灯的指引,机械地挪动脚步向前走着。如果现在有人在她的身边就会发现,此刻的颜茴正垫着脚尖,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脖子慢慢向左倾斜着,就像有双无形的手从她背后伸出来,用手撑起了她的笑容。
可惜,这一切颜茴都看不到。
近了,更近了,在那段路的尽头,有一盏聚光灯从天上打了下来,然后显现出一座高台,高台上立着绞刑架,黑色的麻绳被扭成人头大的圈,在微风中摇曳……
在路的这一边是赶来的陈诺思,他终于及时赶到了,在没有出现大错之前。
“颜茴!”陈诺思快步走上去,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颜茴扭过头,看见是陈诺思,脸上闪出一丝惊喜。
陈诺思说着拉起颜茴的手,她的手很凉,这让他觉得有些异样,他急急地说道:“我感觉这里不太对劲,我们先出去再说,跟我来。”
“不要。”没想到颜茴竟甩开了他的手,咬着牙看着他,脸上挂满了泪水。
陈诺思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不知道颜茴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那满脸的泪水看得陈诺思心中一揪,轻声安抚道:“出什么事了?有我在的。”
“诺思,你老实回答我,如果我跟你走,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还敢爱我吗?”
“我……”陈诺思顿住了。是啊,如果紫铃的事情解决了,到时颜茴就不会再有危险了,那么自己还会留在她身边吗?留在她身边无疑是害她,而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如果还是选择离开,那样对自己对颜茴无疑又是沉重的打击。
这就是阿伊努舞者的宿命吗?该死的老天!
陈诺思长吸了口气,哽咽着说:“颜茴,你听我说,那些事咱们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从学校里出去,不然会有危险的。”
“不要。你为什么不敢正面我?我知道了,你这些话全都是借口,别妄想用你那二流的借口唬我,你原本就是个彻底的花花公子……”
颜茴后退了几步,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神色:“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在一起吗?那就和我一起到紫铃里去吧。那里有永恒的时间,而我们会有永恒的生命,我们再也不用害怕阿伊努舞者的命运。”
阿伊努舞者的命运,颜茴怎么会提起这个?陈诺思脸上一黑,连忙摆了个手势,双目直视着颜茴:“你不是颜茴,你到底是谁?别怪我不客气!”
“我……我就是颜茴啊。”颜茴双手捂着嘴,眼睛红彤彤的,显然被陈诺思凶狠的样子吓到了。
陈诺思嘴角一扬,似乎在嘲笑某人卑劣的演技。他的双手平展开来,脚尖向前在地面慢慢划出个圆形,然后向上一点,整个人如旋风般飞舞起来。
旋风中传出陈诺思愤怒的声音:“滚出她的身体!不管你装得再像,也永远不可能是她!禁舞——离愁!”
空气里凝结成一股杀气,那万千杀气虽然看不到,却有着驱魔杀鬼之灵力。
“陈诺思你要杀我吗?”颜茴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
“我是无敌的。”颜茴的背后慢慢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面若桃花,媚眼如丝。她的嘴角挂着与颜茴同样的笑容,一样的弧度,一样的表情,出现在两张不同的面孔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她一扬手,陈诺思就无法动弹。
他的脸上一片惨白,紧咬的牙关边溢出一道血线,滴滴答答地落下。
颜茴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悲痛的表情,全身也开始颤抖起来,眼泪决堤般地从眼眶里涌出。她身后的女人“咦”了一声,用手轻轻抚摸起颜茴的脸。光洁的指肚拂过晶莹的泪珠,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如同在擦拭艺术品上的灰尘,半张的朱唇放在颜茴耳边,怜惜地说道:“怎么,心痛了?很快……很快你就感觉不到心痛了。”
说完,她又融进了颜茴的身体里,转身离开。
黑暗中,颜茴盯着那高台,绞刑架上的黑色麻绳在风中摇摆着,不知为什么心里会如此疼痛,痛得连五脏六腑都快要碎开了。可是,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接受着远处的召唤,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我快死掉了吗?不,只是受了些伤。”陈诺思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刚才那一下让他短暂失明,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阿伊努舞的天才。”陈诺思冷笑着,“是的,我是天才,天才意味着我可以花很少的时间学会舞步,不藏书网管多难。但是,我恨我自己,如果我能像林静空那样努力,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吧。我输了,输给了自己。”
从懂事起,他就被天才这道炫目的光环所笼罩着,同样的舞步林静空要学十天,而他只需要短短一两个小时。每当看到父亲赞许的眼神和林静空羡慕的表情,那种优越感就自然而然地从心底升腾起来。
骄傲吗?自负吗?他有这个本钱。
但是,那个怨灵轻而易举就打败了他,从这一刻起,自尊和骄傲全都破碎开来,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还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第一次,小绿死了,自己无能为力。
这一次,又眼睁睁地看着怨灵带走颜茴,自己又能如何?虽然颜茴有危险,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爱一个人,真的有那么难吗?”颜茴心底涌出无限的悲伤,她走上高台,望向那绞刑架,把头缓缓朝那绳索中伸去,只要稍微再靠前一点点,整个脖子就会被套住,那后果……
“停下,不要过来!否则你就永远回不去了!”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颜茴全身一个激灵,那感觉如同大热天里往头上泼了一瓢冰水。颜茴渐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那高台上的绞刑架已经变得模糊,眨眼之间,四周的场景变成了一座天台,而她正站在天台的边缘,一只脚已经悬空了。
“啊!”颜茴尖叫一声想要后退,却发觉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而那只脚还悬在半空,如木偶般一动也不动。与此同时,颜茴的背后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她眯着眼向上一瞥,冷哼了一声:“又是一个搅局的。”
惊醒后,颜茴只注意到悬空的脚下,那几十米的高度足以将她摔得粉身碎骨,当她听到这个声音后,才发现眼角边有个身影。她努力转动着僵硬的脖子,随着那个女人的目光看去,居然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那是张秀气的脸,温柔的笑容有种莫名的魔力,让人第一眼就倍感亲切,恍然间,颜茴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吗?”那是第一次,她微笑地看着新室友颜茴。
“颜茴,去打开水了。”她倚着门,提着开水瓶晃着。
“颜茴,我这件衣服好看吗?”穿上新裙子的她在颜茴面前快乐地转了一个圈。
……
微风拂过,如一把把小剪刀,把这些片断剪成了一段段的小视频,在颜茴的脑子里自动播放着,而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纵是这样充满危机的场景,但看着她的笑,依旧让颜茴的心中充满了平静。
颜茴哽咽着,双眼不争气地红了,张了张僵硬的嘴,努力问道:“小蕊,真的是你吗?”
小蕊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另一边,这时的她居然悬浮在天台之外。
紧接着,颜茴全身一晃,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向前倾斜,只需要一点点,就会坠落下去。
眼看自己即将坠落下去,颜茴仿佛闻到高楼下那花坛里泥土的芬芳,她心中无比的惊骇,用力挣扎着,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要伤害她!”小蕊脸色巨变,她大喊着,身体化成一道流星,迎面朝颜茴冲了过来。眼看颜茴已经从天台上坠落,而小蕊却是后发先至,正好撞到颜茴的身上,只听“扑”的一声,整个人被撞得向后飞去,最后落在天台上。与此同时,在她的背后,居然拉扯出一团黑色的人影,落在了远处。
颜茴被巨力撞击得浑身疼痛,待那股疼痛消失过后才惊喜地发觉,自己能动了。颜茴扭了扭脖子,看见小蕊就站在她面前,心中安定了许多。但她发觉小蕊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之中。
“颜茴,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她太强大了。”小蕊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你说什么,我不懂?”
小蕊笑了,她的身体渐渐稀薄起来:“很高兴能遇到你,大学的那段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日子。虽然很想说再见,但是这次真的不能再见了。”
看着颜茴流泪的样子,小蕊那温暖的笑容有了不舍,她一扭身,来到那个黑影面前,忽然扑到那团黑影上,颜茴只看到两个人影笔直地坠下楼去,小蕊的声音隐隐传来:“你快走。”
风起了,小蕊的身影消失在颜茴的眼前,颜茴扑到天台边上,却被从后面赶来的陈诺思一把抱住。
“小蕊。”颜茴倒在病床上,高烧不退,眉头紧皱着,嘴里不停地念着小蕊的名字。
她失去的太多了,父亲母亲的远去,守护在身边男子的离开,小蕊的消失,更重要的是,陈诺思的退缩。
所有的压力都在这时集中爆发了,她还想继续坚持,但是随着小蕊的消失,她感觉自己没有一点力量了,她再也动弹不了了。
整个人就像玻璃娃娃从高处跌下来那样碎掉了,她很想就这样沉睡着,永远不要醒来。
陈诺思把她接回了自己从小住的小院里,安排她住在自己的房间。不住医院是因为颜茴的心伤医生也没有办法,陈诺思悲伤无助地想要求助于家族的力量。
他不知道,林静空上次为了救他,已经跳过了唤灵之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召唤到父亲的灵了。
颜茴一天天地虚弱下去,陈诺思着急地看着她,而步雨和刘岩也都来了,大家现在都束手无策。
步雨已经用笔写了,颜茴这一次是伤心过度,而自己生了病,只能慢慢等着她好起来。
陈诺思看着因为高烧而嘴唇开裂的颜茴,在他的眼里,颜茴和从前的小绿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他难道又要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吗?难道他的命运都是真的,他真的永远都不能拥有爱人,爱了谁就是害了谁?
颜茴高烧不退,林静空全身无法动弹,他谁也救不了。
大家都陷入了绝境,再也没有办法了。
陈诺思咬咬牙,问步雨要过紫铃。
望着那个用阿伊努舞结成的时光之钟,可以珍藏美丽回忆的钟,就因为吴成文想要留住永恒的时间,却没有想到复制的那段爱情里,却有一个歹毒的女人和一颗恶灵的心。
陈诺思望着钟,钟还是那么美,时间仍在走动,但那个时间却和这个世界的时间完全无关。
完全无关。
陈诺思笑了起来,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他一直都不明白。
正因为紫铃里有一个和这个世界完全无关的世界,所以才会让恶灵有了容身之地,那样的话,只要毁掉紫铃就行了啊。
颜茴和他都被吴成文和阿离的爱情故事所迷惑,认为紫铃不过是一段爱情的记录,所以没有把恶灵的事情想到这上面。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紫铃记录那段时间的时候,却也复制了那个女人的恶,那个恶留在紫铃的世界里,才会常常出来伤人。
陈诺思扬起眉,坚定地说:“吴成文,你能建得成紫铃,我也能毁。只要毁掉你的那个世界,那个伤害颜茴的恶灵就没有可以依附的空间。”
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哪怕已经虚弱得无法动弹,但陈诺思还是开始舞动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挑战吴成文。
这是两个天才的阿伊努舞者的唯一一次对决。
陈诺思赢,紫铃就得消失,吴成文保存的时光也会消失。
吴成文赢,陈诺思守护的女人就得死。
这一对这个世界最理解对方的天才舞者,终于要对决了。
为了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人,他们都可以不顾一..切,付出所有。
“集万物之灵,听天地之韵,毁道,起。”
这就是小时候跳过千百次的练舞场,小院还是那么美丽,湖水很清,树荫下的椅子上像是父亲从来没有离去过。
而他这样的舞却注定没有观众。
最好的阿伊努舞者,也是最孤独的。
刘岩和步雨虽然已经赶到了陈诺思的身边,却已经阻止不了他的舞式。随着陈诺思的手势起来,刘岩和步雨就再也不能踏进他的舞场了。
步雨现在已经失去了守护者的灵力,在上次守护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她成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的心里有一种悲伤。
“再也无法守护谁保护谁了。”
但是,刘岩在她身边紧紧地站着。
“接下来,是我保护这个女人的时候了。”刘岩心里想着,他将永远站在步语的身后守护她。
不是有风迷住了我的眼,而是我现在正在流泪。步雨望着拼命挣扎的陈诺思,在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从前的朋友为了爱人做出的所有努力。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也许我已经放弃了。
但是因为有了你,所以不管再苦再累,我都要走下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放弃。
步雨在刘岩的手心里写下几个字。
“很危险的舞,毁道,搞不好会毁掉他自己。”这个舞太有名了,步雨只得耳闻,却没有想到还能看到真正的毁道之舞。
刘岩反手握着步雨那已经紧张得汗湿的小手,对正在起舞的陈诺思喊道:“不管你听不听得到,我都要告诉你,你要是不回来了,我会永远照顾她们,你放心。”
陈诺思像是把天下所有的光芒都积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眼神望着远方,像是没有听到。可是,刘岩看到陈诺思的嘴角上扬,是那种哥们儿之间的交代,他知道他听得到了。
这个时候是两个男人的承诺,这样的承诺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哪怕付出生命,刘岩也会做到。
步雨欣慰地望着刘岩,这个男人是有资格做自己的守护者的。
陈诺思得到了刘岩的承诺,更加不顾一切地舞动着。
这是他用生命去跳的一支舞,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林静空,明白了她最后一次起舞的心情。
是这样的疼,用肉体去盛那么多的灵力,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刀割一样,疼得要裂开,骨头经不起重压,在一点点变脆,直到最后断掉。
直到此时,他才能明白林静空的心里装了多少爱,只有等他这样为了颜茴撕裂地痛着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女人在院角独舞时,为了他而拼命地跳着是如何的凄凉。
那么无望的付出,那么决绝的心意。
可惜,他却没有办法去回报。而林静空的眼神是那么的澄清,不求回报,甚至不用他知晓。
他只能更用力地起舞,被这样爱着的人,是有资格也有义务得到幸福的。
林静空最大的希望一定是他可以幸福。
他的幸福就是破除自己命运的诅咒,得到自己想要的爱和自由。
隐约之中,陈诺思的对面多出了一个人影,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这是练舞者自己在镜中的倒影。
只有陈诺思知道,那就是吴成文。
果然,当他出来要毁掉紫铃时,吴成文一定会出来保护他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他最爱的女人阿离的所有回忆,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世界,是不容得任何人去破坏的。
陈诺思终于看清自己的对手了,那个和自己的气质甚至容颜都一模一样的男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的强大,毁道的所有力量都被压抑在他的体内,根本没有办法攻击紫铃。
“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的。”
陈诺思用尽了全力,嘴角溢出了鲜血,那么大的力量,却还是没有办法攻击,只能在自己的体内攻击自己,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就会完全碎掉。
“颜茴,我真的不能救你吗?”
陈诺思已经累得无法再抬手,就在他快倒下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句话。
有声音从耳边传来。
“陈诺思,你这个王八蛋,你有什么权利帮我选择命运?我不要你保护我,我不要你为了我去死,我只要你活着,你活着我才能爱你,就算你不爱我,我也可以一直都和你赌气下去。”
这是颜茴的声音。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陈诺思睁开了眼睛,脸前真的是颜茴伤心欲绝的面容。
“不要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活着,我可以远远地爱着你,再也不逼你爱我。我不怕那些鬼,也不怕紫铃,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你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怕。”
颜茴居然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她在隐隐中感觉到陈诺思有事情要发生,醒来后,她走出了房间,来到了练舞场,正看到陈诺思倒下的一幕。
她吓得魂飞魄散,高烧下的她眼睛显得更大,脸上却更加的苍白,她抱着陈诺思怎么也不肯放手。
在舞场中的另一个人影,却不动了。
虽然吴成文已经有了绝对优势,但他却没有动静,像是在打量这一对情侣。
陈诺思笑了一下:“我不会死的,我不想丢下你。”
“嗯。”
颜茴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也感觉陈诺思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像是什么也挽回不了。
颜茴这个时候咬了咬牙,问道:“陈诺思,你这个王八蛋,你到底爱不爱我?”
陈诺思怔了,他没想到她会问这句话,看着她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他点了点头:“我爱你,当然爱你。”
说出了这句话,陈诺思感觉自己最大的束缚也没有了。
“阿伊努舞者从一出生就会受到命运的诅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去,我们不能爱,也不敢爱。但是,却又有那么多的阿伊努舞者奋不顾身地去爱,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我爱你!请原谅我的自私,接下来的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和你在一起,一直到死!”
“命运,我已经破解了你的诅咒,这一把我赢了。”
毕竟爱过,一切都值得!
颜茴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放下陈诺思,随手从舞场边拿起一块石头。
步雨和刘岩都想上去扶她,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得远远的。
颜茴拿着石头,走得跌跌撞撞。她举起手里的石头,跪在地上,狠狠地砸向紫铃,她边砸边说:“不就是它在做怪,打破它就行了,不用费那么多的心思。只要你敢爱我,只要你不再躲闪,只要你敢面对自己的心,我就敢去死。”
陈诺思喊道:“不要!”
果然石头还没有落到紫铃上,就见吴成文一挥手,颜茴就重重地跌到一边。
“你护着这个东西有什么用?阿离生前一句真话都没有听过。你这个懦夫,是你害死了阿离,又偷了她最珍贵的回忆。这个紫铃里,你怎么有脸呆着,你没有一点真心真意,你一句不敢爱就把她给逼死了。”颜茴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走到紫铃边上。
“你不配拥有阿离的回忆,你连‘我爱你’都不敢说,你今天就是杀了我和陈诺思又如何?至少我们真诚地面对了自己的感情。而你呢?阿伊努舞不是用来挽留你的虚情假意的,不是给你做出时间来安慰自己的,阿伊努舞是用来保护心爱的人,像林静空保护陈诺思,像陈诺思拼命保护我,但不是你这样的。”
走到紫铃面前,她继续举起石头:“今天,我要毁了它,我要为了阿离和我自己,还有所有爱过你们却没有得到回应的女人毁了它。”
颜茴依然跌到一旁,高烧加上这种反复的跌倒,让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可是,她依然目光坚定地望着紫铃。
“毁掉它,毁掉这些虚伪,毁掉那些不负责任,毁掉那些借口,毁掉所有的不爱,毁掉虚假的一切,哪怕付出生命。”
陈诺思已经站了起来,挡在颜茴面前:“滚开,你休想伤害她。”
步雨和刘岩都知道,这两人已经不堪一击,完全没有还手的力量。步雨泪如雨下却没有任何办法,刘岩死死地搂着她,不让她再往里面扑。
陈诺思的手被牵了起来,却是颜茴。
“你跳过那么多次舞,却从来没有和我一起跳过舞,今天可不可以带我跳支舞?”颜茴问道。
陈诺思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颜茴,对吴成文不屑一顾,忙弯腰半抱起她。
“你会跳什么呢?国标,还是慢三慢四?”
“都不会啦!”
“那好,你闭着眼睛,我带你跳。”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开始跳起最普通的双人舞,那种只有腿步轻移的简单舞步。
这个世界都是我的舞台,舞步在我们的心里,我们在一起舞出的就是世界。
哪怕现在就死去,那又如何?
我们拥有对方!
就在这个时候,吴成文忽然捂住了胸口,指着地上的紫铃叫道:“阿离!”
颜茴和陈诺思停下来看着紫铃,只见捧着钟的女子脸上正流出晶莹的泪珠,而钟面却在慢慢裂开。
颜茴握着陈诺思的手说:“是阿离,是阿离在帮我们。”
“阿离,你没有离开吗?”吴成文嘶哑着说,紫铃的碎掉代表他的消失。
紫铃中有很多声音传出来,有一个怨毒的女声叫道:“放我出去,你这个贱人,你捉不住我的,我不会让你毁掉这个世界的。”
吴成文难以置信地望着紫铃的碎掉,他想守护的世界,阿离并不想要。
紫铃一点点地碎裂,那个人影越来越淡,而眼神却始终望着紫铃。
这个以时间为框架,以紫色梦为主轴搭建而成静止之屋,那里拥有永恒的时间,永恒的生命。可是,那人人向往的永恒爱情,却只是南柯一梦……
“这虚假的爱情。”
“你不配拥有阿离的回忆。”
“你要这东西有什么用,你敢面对你自己吗?”
颜茴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就要消失了。
“我拼命想要挽留的东西,现在已经被毁了。阿离,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一直都在,却一直都不肯出来见我。”
“是我不配!”
吴成文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一条林中小道,一个女子撑着一把红得发亮的雨伞,从远处慢慢走近。那伞被雨水一打,好似每颗雨滴都变得绯红起来,顺着伞沿往下滴落。
那红色的雨帘里,立着一个侧眼微怒正望着他的女子,那女子起伏的胸膛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那女人轻轻地说:“我问你,吴成文,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阿离。
我一直在等你。
因为我一定要和你说。
我爱你。
紫铃碎了一地,残破的爱情,残缺的美梦。
尾声
阳光明媚的初夏,在一个拐角的街角,有一家很温馨的蛋糕店,里面有一个女子正在精心品尝着一种新款的蛋糕。
那蛋糕香味诱人,造型看起来也特别精美,吸引了很多客人的目光。
终于有人忍不住99lib?了:“那个,你的蛋糕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这店里还有吗?”一个胖胖的女生指了指颜茴桌上的蛋糕问道。
“不好意思,这个真的没有了。诺思之吻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我。”颜茴扬了扬眉毛,骄傲地回答着,眼光落在不远处低头做事的陈诺思身上。
陈诺思似乎感觉到颜茴的目光,抬头冲她一笑。
“这个傻瓜!”颜茴噘着嘴,却难以掩盖眉宇间的笑意。
爱恋中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也能让彼此心中无比温暖。
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甚至只听着他的呼吸,也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边,这种幸福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是间不大的蛋糕店,生意却非常好,其原因除了有个帅气的男店主以外,还有个很浪漫的?99lib.店名——“诺思之吻”。
在店台的橱窗里,放着一个很漂亮的钟,那是一..
个女人半跪着的造型,如缩小版的童话公主,她低着头,双后捧着一个钟,公主和钟有着自然的流线,仿佛天生就长在一起似的。整个钟身晶莹洁白,在阳光下带着一种透明的光泽,如名贵的珍珠。
令人感兴趣的是,这个钟是补起来的,由无数的碎片补上的,但谁也没见过它走动,仿佛它本身就是停止的。
平静的时光如一波流水,滑过指间不留..一点痕迹。他们享受着这平静的幸福,就像是从来没有过伤害,没有过恐惧,没有过无奈……
在无尽的时间中,被静止的那一刻,才是真正永恒的存在。
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留住生命中的哪一刻?
你会对那个人说,我要保存你的记忆,直到这个世界都不存在,而我们的岁月却依然不变?
你,愿意起舞吗?
(全文完)
后记 纵然很艰难,幸好还有你
文/红娘子
编辑今天在线上问我, href='6144/im'>《紫铃》的后记,你什么时候交?我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真正地相信 href='6144/im'>《紫铃》就快面市了。
记得2005年的时候,第一次在天涯鬼话上连载 href='6140/im'>《红缎》,一晃已经过去了六年,很多读者给我发短信说:“红娘子,我上初中的时候看你的 href='6140/im'>《红缎》,现在我都上大学了,‘七色’怎么还没有写完啊?”
有时候会很内疚,内疚于我的读者,人非草木嘛。确实,现在看书的你,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入,都在等着红娘子“七色恐怖”小说的完结。我也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可以拥有一套“七色”的合集,看着七本书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曾想象过那封面是七种色彩,设计得非常漂亮,放在书架上,像一道彩虹——一道藏着许多奇异梦想的彩虹。
每个作者都会做这样的梦吧!就算我现在出书已经到了十七本,七色依然是我心里最亮丽的那道彩虹。
人对于自己越看重的东西,就越小心翼翼。跟着我多年的读者都知道, href='6144/im'>《紫铃》是有几个版本的,其中一个校园借尸还魂的版本,后来被写成了另一本书,叫《渡灵师》,而你现在手里的这一本,是 href='6144/im'>《紫铃》的最后定稿版。
这是一个关于守护者的故事。
或许我是一个很想得到守护的人,所以总会在脑子里构想一个个很奇怪的故事。如果在现实里没有守护的人,那么可能在我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有人会守护着我。
你不能说这是自欺欺人,人活着,总得有一些支柱,在旁人看来很幼稚,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希望。
href='6144/im'>《紫铃》是一种希望,一个人想爱一个不能爱的人,用尽所有的力量,去制造的一种希望。
这里的每一个主角,都不是完美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勇敢而坚强。
执著于对爱的向?
往,却不一定要拥有。
写了这么久的恐怖小说,很多人说我故事里的恐怖成分越来越少,而感人的成分越来越多。
其实,我总是想给大家带去不一样的恐怖体验,在惊悚中感受到人生的一种温暖,就算是在绝境里,就算是完全没有了希望,我们也可以再努力一把,去和命运拼搏一下。
我知道很多人在等这本书,我不知道你们看完了书,会是什么感觉。
不管是喜欢,还是失望,还是终于看完了这个故事,或者,你们在比较,都没有关系。其实,我更想你们能感觉到,我还在这里继续写东西,而你们都还在看,这种感觉很奇妙。
href='6144/im'>《紫铃》这个故事是把最美好的时光凝结在一起,把时光凝住,人停在那里。
可是,我没有那个把时光凝结的本领,?我们的时光不快不慢不受任何阻碍地往前走。那个六年前第一次拿起我的小说的你,早已经是另一个模样,但是,我希望,这“七色”系列的书,你们拿起来的时候,能想到你们当初看书的时光。
那些单纯快乐的时光。
而我在写作的时候,也总是在回忆着那些美好 7684." >的青春。bbr>.99lib.
我和书中的人物一样强烈地渴望着时光不要走,如果一定要走,我就用文字来记录那些梦想。
过多的话我已经不懂得怎么说,写着后记的我,眼眶一阵阵地发酸,窗外已经是黄昏,人生多么的艰难,却又充满了各种乐趣。有绝望、无助、挣扎、困惑、怀疑、背叛、歇斯底里;同样,也有爱、友情、牺牲、等待、守护、无怨无悔。
这些美好和痛苦的交织,才是真正的人生。
如果你是第一次看红娘子的“七色恐怖”小说,那么,我希望你有机会看看已经出版的 href='6140/im'>《红缎》、 href='6143/im'>《青丝》、 href='6141/im'>《绿门》和 href='6142/im'>《橙子》,我不敢说你会获得如何大的惊喜,但是,你可以看出一个作者的真诚和努力,看出她在书里倾注的所有生存的勇气。
放心,那里没有扭曲的人性和压抑,就算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总会生出爱的温暖,让你爱这个世界。
如果你已经追了好几年,我先说声“对不起”,让你们等得太久了,但在等的这个过程中,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是不是呢?你喜欢 href='6140/im'>《红缎》里的黑宝,你想到 href='6142/im'>《橙子》里的小太阳会笑,你曾经很为 href='6143/im'>《青丝》里的平安抱不平,你认为明朗应该选择她,当然,也有人会说,我就是喜欢 href='6141/im'>《绿门》,里面的大路就是我想要的男友款。>
那么,这些都曾经和你一起同行过,在你的时光里,它们都存在过。
就让这本 href='6144/im'>《紫铃》也一起存在吧!
让我们共同期待《蓝眼》和《黄石》。
经过这么多年的挣扎,我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但是,纵然很艰难地走着,因为有你,没错,就是正在看后记的你,我感觉自己其实也蛮好。
所以,我想说,幸好有你!
最后,我要感谢知音书局和长江出版社,感谢筱妖,感谢晴雨,感谢编辑和美编们,感谢红粉,感谢所有关心“七色”的读者们,虽然很“CCTV”,但是,这些话是很真诚的。
好了,后记就这样吧!不太正式,但写得很开心,就像与老友写信,放松又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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