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剑小天下》 第一章 於菟佳人 东岳泰山,二天门里有一座伏虎庙,大殿上塑的伏虎神像,黑面红须,右手执铁锤,左手扼猛虎,神成凛凛,栩栩如生。 据说:从前泰山上有两只黑虎,吃得路断人稀,没人敢上山去,后来修建了伏虎庙,那两只黑虎就不见了。凡是朝山的人,为免虎灾,一定先要到二天门伏虎庙敬香捐献,拜了伏虎神,可保一路平安。 这是古老的传说,但经过了数百年,上山的人,依然先要到伏虎庙求平安,伏虎庙也一直香火鼎盛。 可是最近半个月来,上泰山“朝山进香”的人,突然都裹足不前了,就是远道来的人,也在山麓接受劝告,纷纷回转,没人再敢上山。 因为这半个月来,每当天色一黑,二天门一带,就经常会听到虎啸! 山君一啸,群山响应,大风起兮,百兽俱慑,这等威势,凡是不想膏虎口的人,谁敢以身犯险? 伏虎庙的方丈智通大师,出身少林,现在已经六十多岁,是有名的高僧,庙中一两百个和尚,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也个个精通拳棍。 自从二天门一带入夜之后,时常可以听到虎啸,香客裹足,身为伏虎庙方丈的智通大师,自然有保境安民,为民除害的责任。 不然,又何必建这座伏虎庙,一年四季又何必上庙烧香;捐献香油? 因此,智通大师特地派出了三路探虎小组,由三个武功较高的弟子率领,每组十人,各携戒刀、铁棍、弓箭,分头找寻。 一连几天,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了,他们都没空着手回来,因为每组十个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抬着回来的。 这些人只是被虎爪抓伤,还不算很重,奇怪的是每一组的领头之人,却都被虎爪撕裂胸膛,壮烈归西。 最怪的还是每一组的虎口余生,竟然人人言殊,所见各异,有的说:他们遇上的是一只比怙牛还大的白额虎。有的说:他们遇上的是一只凶猛的黑虎。有的说:他们遇上的是一只全身斑烂的大黄虎。三组和尚还当着方丈争论不休,而且把遇上的老虎,说得刀箭不入,神通广大。 智通大师眼看三个武功较高的徒弟惨死虎爪之下,皱起花白长眉,再三考虑,觉得寺中僧侣,纵有武功,却没有降龙伏虎的能耐,只有亲自修书,向少林寺求援。 怎知他派去求援的弟子,走到半路上,就被猛虎活生生的撕裂,弃尸半山。 这一来,更是风声鹤唳,行人绝迹! 这是晨曦初升,宿雾未消的清晨! 老高桥畔,从容的走来一个青衫少年。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生得玉面朱唇,修眉朗目,温文之中透着一股英气,当真如临玉树,俊逸潇洒! 他好像是游山来的,临清流以徘徊,时矫首而遐观,安详的走着。 自从二天门附近出了猛虎,行人早已绝迹,沿着这条山路,就只有他一个人踽踽独行,松云深处,落叶满径,啼鸟啁啾,溪流铮淙,听到的尽是天籁,清静得可涤尘俗,清幽得如入仙境! 就在青衫少年浏览景色,缓步行去,他迎面也有一个白衣人儿飘然行来! 两人一来一往,纵然走得最慢,也会迎面遇上,在人还没有碰面,一阵非兰非麝的香风,已经扑面吹来! 青衫少年先前还没有注意,但闻到香风,目光一抬,不禁给怔住了! 因为白衣人儿已经到了他面前,那是一个清丽绝俗的白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秋水盈盈的大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这姑娘就像羊脂白玉雕琢成的,瓜子脸,娇美白嫩,晶莹有光,配合著柳眉凤目,瑶鼻樱唇,和披在肩头像春云般的长发,人比花娇,冷艳无双,再加上一身云白的长裙,真如凌波仙子,广寒嫦娥。 这姑娘若是让李太白遇上了,那么:“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两句诗,就该为她而吟才对! 四目相投,青衫少年拘谨的立即避开目光,侧身相让。这是礼貌,他应该让人家姑娘先行。 白衣少女已经停下步来,他让她,她却没有动,只是凝眸望着他,轻启樱唇,说道: “你是游山来的?” 人娇,声音更娇,娇得像出谷黄莺,听来十分悦耳! 青衫少年避开的目光,又朝她投去,对面只有两个人,她这话自然是问自己了。这就连忙含笑道:“在下正是游山来的。” 白衣少女娇柔的道:“你不可上去了,最好立即调头回去。” 青衫少年一怔,问道:“在下为什么不可上去?” 白衣少女道:“这一路上,你可曾看到有人上山来么?” 青衫少年道:“没有人上山,在下就上山不得么?” 白衣少女轻嗔道:“你这人……你难道在山下没听人说过么?” 青衫少年看她轻嗔模样,真是宜喜宜嗔,不觉多看了她一眼,才道:“在山下没遇见人,也没听人说过什么,难道山上出了吃人的妖怪不成?” 白衣少女脸上不禁微有愠色,哼道:“你要上去……只管上去……” 她想说:“你要上去送死,只管上去送死”,但不知怎的,看到他含着笑的脸色,这“送死”两字,竟然不忍说出口来,一侧身,自顾自的朝林间小径行去。 青衫少年看她说完,就不再理自己,低头行去,心里希望她多留一会,但又觉得脸嫩,不好意思叫住她,只得怅惘的举步走去。 那知走没几步,只听身后娇脆的“喂”了一声! 青衫少年一听,就知是白衣少女的声音,不觉如奉纶音,赶忙转过身去,含笑道:“姑娘是叫我么?” 白衣少女已经回头走了过来,披披嘴道:“这里还有什么人?不是叫你,还会叫谁呢?” 青衫少年受宠若惊,立即迎将上去,说道:“姑娘有话要和在下说么?” 白衣少女问道:“你真是游山来的?” 青衫少年道:“在下小时候读过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久慕泰山之名,今日经过此地,自然要上去看看天下如何小法?骗姑娘作甚?” 白衣少女忽然嗤的一声轻笑,说道:“原来你是个书呆子!” 她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笑得好美,好甜。 青衫少年看得直了眼,说道:“姑娘不信?” “信!”白衣少女抿抿嘴道:“你如果是读书相公,那就更不能上山去了。” 青衫少年道:“为什么?姑娘总有理由吧?” “好!”白衣少女道:“我就告诉你吧!山上出了吃人的老虎,你手无缚鸡之力,上去平白喂了老虎。” 青衫少年又偷偷看了她一眼,不信的道:“姑娘不是从山上下来么?你怎么……” 他想说:“你怎么没被老虎吃掉?”但话到口边,觉得说出来岂不唐突佳人?才咽了下去。 白衣少女朝他嫣然一笑道:“我怎么没被老虎吃了,是么?我……” 她欲言又止,接着道:“我是一番好心,信不信由你。”说完,转身欲去。 青衫少年看她要走,心里一急,叫道:“姑娘。” 白衣少女美目一抬,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青衫少年俊脸一红,嗫嚅的道:“在下想问姑娘贵姓芳名?” 白衣少女被他这一问,双颊不禁蓦地红了起来,赧然道:“我叫……冷雪芬,你…… 呢?” 她美眸轻抬,含情脉脉的朝他望来。 “原来是冷姑娘。” 青衫少年拱拱手道:“在下上官平。” 冷雪芬道:“你不像游山来的,那是有事来的了?” 上官平只得点点头:“是的,在下是奉先师遗命,来找一个人的。” 冷雪芬问道:“你找的人是谁呢?” 上官平道:“这人叫快活三。” 冷雪芬抿抿嘴,笑道:“你没听错?” 上官平道:“这是先师临终时说出来,大概不致有误。” 冷雪芬嗤的轻笑出声,说道:“泰山确实有一个快活三,那可不是人。” “不是人?”上官平惊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冷雪芬道:“那是一条路,从石经峪上去,一直到云步桥,全长三里,是泰山道上最平稳的一段道路,也是山色风光最美丽的地方。” 上官平听得一呆,心想:“也许自己要找的快活三,就住在快活三这段路上了。” 这就拱拱手道:“多谢姑娘指点。”他急着要走。 冷雪芬道:“喂,上官公子……你……” 上官平望着她,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冷雪芬咬着红菱般嘴唇,说道:“你找人,不是什么急事,对吗?” 上官平道:“急是不算很急。” 冷雪芬轻轻吁了口气道:“这样就好,上官公子,你肯不肯听我劝,过上十天半月再来。” 上官平道:“为什么?” 冷雪芬清莹的脸上,微有难之色,沉吟道:“因为……因为从这里再上去,会有危险……” 上官平笑了笑道:“姑娘说过,上面有老虎?” 冷雪芬道:“你……最好不要上去……” 上官平道:“在下不怕老虎。” 冷雪芬道:“不光是老虎,你上去了,会有危险,所以……最好听我相劝,过了半个月再来,我们虽是萍水相逢,我不会骗你的,请你相信我……” 上官平道:“在下自然相信姑娘,但师命难违,无师临终时,要在下务必尽快赶来,能够早日找到快活三,在下远道赶来,无法待上十天半月,姑娘的好意,在下只好心领了。” “唉,你……” 冷雪芬只说了两个字,忽然抬头望望远处,脸色神色微变,急促的道:“我要走了,你最好别上去……” 话声一落,急匆匆朝一条小径上奔行而去。 上官平看她走去神情有异,心中好心奇怪,举头遥望,除了隐约可以听到远处似有一串极轻微的“铃”“铃”之声,什么也没有看到。 心想:“这位冷姑娘何以走得如此匆远?难道和这串铃声有关?她一再劝自己不可上去,又是为什么呢?她显然是一番好意,她……” 空山寂寂,玉人已杳,上官平好像失落了什么,痴痴的望着她行去的小径发呆! 过了良久,正好有一片树叶,飘飞下来,落在他额上。 上官平但觉额上隐隐生痛,山头一惊,才发现飘飞下来的,只是一片树叶,敢情是自己怔怔出神之故,不然树叶落到额上,怎么会隐隐生痛的呢?当即收起了迷惘之心,循着山径,继续往上行去。 山径渐渐陡了,一路上行,山势也愈见险峻,上官平青衫飘逸,依然走得十分从容,既不气喘,也没有一点汗水。 就在此时,但听前面一片深林间,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虎啸! 上官平不觉脚下一停,暗道:“山上果然出了猛虎!” 心念未已,突觉一道劲风,当头扑来。 上官平反应极快,身形往后疾退两步,抬目看去,那扑来的一团黑影,竟是一只全身黑毛的老虎,它一扑未中,才一落地,竟然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作势,朝自己迎面抓来。 这一抓,来势如风,迅疾无俦。 上官平喝了声:“孽畜!” 身形一偏,一个轻旋,已经转到黑虎后面,左手一掌朝虎腰拍去。 那黑虎倒也十分俐落,同时倏地转身,左爪顺势格向上官平左腕,钢钩似的右爪却朝上官平当胸抓到。 上官平看得不觉一怔,这只黑虎居然还会武功! 这原是电光石火的事,上官平待它右爪快要抓到胸口之际,右手三指一下扣住了虎爪脉门,用力往右一带,左掌疾落,切在它肩胛上。 这一下不但快速已极,而且还使了重手法。那黑虎痛得忍不住口中发出一声“啊唷”,身子往前蹲了下去。 这下不禁大出上官平意外,黑虎居然还会吐人言,此时他右手还紧抓着毛茸茸的虎爪,心头一怔,哼道:“你是人扮的……” 话声甫出,陡觉身后疾风飒然,分明有人欺到了身后,他连头也没回,身子疾转,随手带转黑虎,朝身后摔去。 那黑虎右肩骨已被他一掌切碎,这一带转,直痛得它口中像杀猪般一声大叫,但上官平带转之势,何等迅速,叫声未已,已经蓬然一声,撞上了朝上官平身后扑来的一只白虎。 两虎相撞,跌成了一堆,上官平身发如风,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右脚一抬,落到白虎背上,涂然道:“说,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泰山道上,扮虎害人。” 黑虎早已痛得昏了过去,白虎经黑虎这一撞,也撞得不轻,再经上官平右脚踩在它背上,口中“啊”了一声,并未说话。 上官平脚尖微一用力,喝道:“你再不说实话,莫怪我把你废了。” 白虎依然一声不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声佛号,传了过来。 上官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衲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当胸,迎面走来,一面说道: “小施主神威天生,连毙二虎,为泰山除害,老衲无任钦佩。” 老和尚身后,还紧随着八个青衣短靠,手持镔铁棍的和尚,只要看他们的神情,显然也是搜索老虎来的。 上官平右足一抬,拱拱手道:“老师父夸奖,在下愧不敢当,这两只老虎,其实并非真老虎,而是歹徒假扮的。” 灰衲老和尚听得一怔,惊异的道:“会是人假扮的?” 上官平道:“老师父不信,且过去瞧瞧,在下正在问他们为什么要扮虎害人?老师父就来了。” “有这等事?”灰衲老和尚一手拨着念珠,抬抬手朝身后的和尚吩咐道:“你们过去看看。” 他话声出口,早有四个青衣和尚分别走近黑虎和黑虎身旁,蹲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就有一个和尚站起身道:“回方丈,这两头老虎,果然是人扮的,它肚下有着一排密扣,只是一张虎皮,虎爪也是纯钢铸的。” 灰衲老和尚点点头,说道:“你们把扣子解开了,剥下虎皮,让他出来,老衲和这位小施主有话问他们。” 四个青衣和尚奉了方丈之命,立即蹲下身去,七手八脚的一颗颗解开了虎皮肚上的一排密扣,里面果然是一个穿着黑布紧身劲装的汉子,和尚们又花了好一会工夫,才把两个黑衣汉子身上的虎皮剥下。 先前那和尚又站起身,躬着身道:“启禀方丈,这两人嘴中流着黑血,已经中毒身死。” 上官平奇道:“这怎么会呢?在下并未使用什么暗器,他们怎么会中毒约呢?” “阿弥陀佛。” 灰衲老和尚口中念着佛号,缓步走到两个黑衣人身前,俯下身去,伸手揑开一个汉子的下颚,看了一眼,回头朝上官平道:“小施主可曾看清楚了?这两人口内已经被剧毒腐蚀,想是服毒自戕的了。” 上官平道:“他们为什么要服毒自戕呢?” 灰衲老和尚轻轻叹息一声道:“他们也许是奉命行事,一旦行迹败露,怕泄露了秘密,才服毒自戕的了。” 说到这里,朝八个青衣和尚吩咐:“你们就把这两具尸体埋了,卷好两张虎皮,带回寺去,今日之事,不准张扬出去。” 八个青衣和尚同声应“是”,就各自取出戒刀,在林边挖起坑来。 灰衲老和尚朝上官平合十一礼,说道:“灰衲还未请教小施主尊姓大名?” 上官平连忙还礼道:“不敢,在下复姓上官,单名一个平字,不知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灰衲老和尚合十道:“灰衲智通,忝为伏虎寺主持,这半月来,山上当闹虎患,敝寺已有数名弟子丧生虎爪之下,老衲亲自率领门下等,已经搜索了两天,真没想到这虎患竟是歹徒假扮的,也幸亏遇上上官施主,才能把他们制住。” 上官平道:“老师父又客气了,方才在下也深感奇怪,这两只老虎,人立而起,居然还会武功,后来被在下扣住它前爪,口中发出一声‘啊唷’,才知是人扮的,只不知他们假扮老虎,在此害人,有什么企图?” 智通大师喟然叹道:“江湖上鬼蜮伎俩,无奇不有,可惜这两人服毒自戕了,无法问出他们的目的何在?看来他们党羽,绝不止是这两个人了。” 说话之时,八个青衣和尚已把两具尸体掩埋妥当。 智通大师合十道:“敝寺离寺不远,上官施主请到敝寺小作盘桓如何?” 上官平心中暗道:“自己到泰山找人来的,正好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也许寺中和尚知道快活三的下落,也未可知。”一面拱手道:“老师父宠邀,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智通大师合十道:“上官施主请。” 上官平忙道:“老师父请先。” 老和尚也不客气,就当先领路,不多一会,进入伏虎寺,老和尚一直把上官平请入方丈室落座。一名小沙弥送上香茗。 智通大师含笑问道:“泰山道上出现虎患,已有半月,小施主怎么会上山来的?” 上官平道:“在下今天才来,先前还不知道山上闹着虎患,后来在山径上遇见一位白衣姑娘,她劝在下不可上山……” “白衣姑娘?”智通大师听得一奇,这半月来,山上游客绝迹,何来白衣姑娘?这就问道:“小施主何处遇上白衣姑娘的?” 上官平道:“快到二天门了。” 智通大师更奇,问道:“不知这位白衣姑娘有多大年纪了?” 上官平俊脸微微一红,说道:“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穿着一身白衣。” 智通大师注目问道:“她和小施主怎么说的?” 上官平道:“她说山上出了猛虎,不可再上来……” 他少年脸嫩,不好意思把和冷雪芬交谈的话全部说出来。 智通大师看他俊脸都胀红了,知他脸嫩,也就不好多问,接着问道:“小施主看她下山去的么?” 上官平道:“她说完话,就朝一条小径上行去。” 智通大师白眉微揽,抬目道:“小施主有一身武艺,自然不惧猛虎,但小施主远上泰山,想必不是游山来的了?” “老师父说得是。” 上官平道:“在下是奉先师遗命,找一个人来的。” 智通大师道:“不知小施主要找的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此人叫做快活三。” 智通大师一手拨着念珠,含笑道:“小施主只怕记错了,快活三只是泰山上的一段山路,并非人名。” 上官平道:“快活三离这里不知远不远?” 智通大师道:“不远,从石经峪上去,就是快活三。” 上官平道:“老师父可知那段路上,有没有人住吗?” “没有。”智通大师道:“如果山上不出现虎患,快活三这段路,是泰山最平稳的道路,沿途景物幽美,也是游人最多的一条路,并没有人住在那里。” “这……”上官平听了大感失望,自己满以为老和尚在泰山住了几十年,总可以知道了,如今连老和尚都不知道,自己又到那里去找呢? 智通大师道:“尊师遗言,要小施主来找的快活三,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上官平点头道:“不会错的,先师说过,这人名字叫做快活三,一点也没错。” 智通大师道:“那么尊师可曾告诉小施主,找到此人,有什么事呢?” 上官平道:“这个先师倒没有说,他老人家只是叮嘱在下,无论如何,非找到他不可。” “这就难了。”智通大师攒着眉道:“老僧在山上住了几十年,从未听说有一个叫快活三的人,不过尊师既然如此嘱咐了小施主,想必总是有这么一个叫快活三的人了,小施主也不用急,暂时就在敝寺住下来,慢慢的打听,总会找到他的。” 上官平道:“多谢老师父。” “小施主毋须客气。” 智通大师含笑道:“敝寺客房是现成的,若在平时,香客较多,有时就没有房间,这几天都空着,只住了一位老施主,体弱多病,自从发生虎患,无法下山,还留在山上。” 上官平点头道:“在下那就打扰了。” 智通大师抬目叫道:“青芝。” 门口小沙弥赶紧应道:“弟子在。” 智通大师道:“你领上官施主去看看客房、膳堂。” 小沙弥答应一声,就朝上官平合十道:“施主请随小僧来。” 上官平向智通大师告退,跟着小沙弥出了方丈室,穿过伽蓝殿,西首是一个月洞门,门外是一片花圃,前后共有两排房舍,长廊宽阔,就是客舍的房门了。 小沙弥走在前面,打开第一间房门,陪着笑道:“上官施主,这排房间,只有这一间最好,因为是边间,东道还有一个大窗,可以看到园中的景色,除了这一间,只有最西首的一间,也是边间,但却是西晒,住着一位老施主,他年纪大了,体弱多病,喜欢晒太阳。” 上官平跟着走入,这间房还算宽敞,左首果然有两扇木窗,小沙弥已经走过去,推开窗户,可以欣赏小园中的花木,清风徐来,这就点头道:“就是这一间好了。” 小沙弥道:“现在山上出了猛虎,香客都不敢上山,若在平时,这间房就很少有空出来的时候。” 上官平道:“西首住的那位老人家,姓什么,你知不知道?” 小沙弥道:“好像姓别,大家都叫他别老施主,这姓很怪……” 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他人也很怪,嘴里整天喃喃自语,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不和什么人打招呼,你多看他一眼,他就会拿眼珠瞪你,待会吃饭的时候,施主就会看到他了。” 中午时光,上官平果然见到了那位姓别的老人家。 那是在膳堂里,僧侣们一共是十桌。另外一桌,只有两个人,那是给香客开的,一个是上官平,一个就是小沙弥口中的怪人别老人家。 上官平到得较早,独自占了一席,正觉得不大好意思,别老人家就在膳堂门口出现。 这位老人家身上穿一件蓝布大褂,看去约有六十七八岁,个子瘦小,腰背微弯,两须花白,秃顶尖腮,两眼无光,手里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走起路来两脚虚飘飘的,好像随时有跌倒之虑。 小沙弥说得不错,他一边走路,嘴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这一桌素斋,只有他和上官平两人,上官平看他走来,立即站起身,招呼道:“老人家请坐。” 这位别老人家却恍如未闻,自顾自走到桌边,根本连看也没朝上官平看上一眼,把旱烟管朝桌上一放,拿起饭碗,去装了一碗白饭,坐下来就吃。 上官平只当他耳朵重听,也就过去装了一碗饭,回到凳上坐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别老人家吃起菜来,可一点也不客气,筷子一夹就是一大把,连饭都没扒一口,第二筷又下来了。 上官平吃完两碗饭,就舀了一碗汤喝着。 这位老人家一碗饭还没吃完,六盘素菜,已被他吃下了一大半,他却意犹未尽,还在一筷又一筷的往嘴里送。等他一碗饭扒完,盘子里的菜肴已经所剩无几,接着又舀了一碗汤,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敢情喝得太快了,接着就是一阵连珠的咳呛,随手拿起旱烟管,一路咳呛,往外就走。 上官平本待再和他打个招呼:但却连和他打招呼的空隙都没有,心中暗自忖道:“看来这位老人家确实有些怪!” 一天很快的过去,晚斋之后,上官平回到客房,一名小沙弥送来了茶水,他打开东首的窗户,移了一张椅子,坐到窗下,取起茶壶,斟了一盅茶,慢慢喝着,坐看月色,倒也极为悠闲! 想起师父临终遗言,要自己务必找到快活三,但现在山上住了几十年的智通大师,都不知道快活三其人,自己又到那里去找呢?这一想,决定从明天起,就上山去走走,至少也要找遍全山,看看能否找得着他…… 就在此时,猛听一声震天价的虎吼,传了过来。 这是真正的虎啸之声,此时天色刚黑了没有多久,但山中夜静,这一声虎啸,听来真有山林响应,慑人之极! 上官平方自一怔,只听又是一声大吼,相继传来,紧接着只听一阵云板之声,“当” “当”的连续响起。 上官平心中暗自忖道:“两声虎啸之后,云板声就连续响起,莫非上午自己打了两只假虎,如今真虎寻上门来了?击撞云板,很可能是寺中出了什么事,自己何不出去看看?” 心念这一动,立即放下茶盅,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刚跨出月洞门,就看到人影幢幢,有的持杖,有的持刀,行色匆匆,像一阵风般朝前方奔行而去。 上官平看他们匆忙的样子,心里已可料到几分,这一定是和方才那两声虎啸有关,暗自忖道:“莫非是那些扮虎的歹人,来向伏虎寺寻衅不成?” 这就加快脚步,跟着这些僧侣身后,朝外走去。 此时云板已经停住,前面奔行的僧侣们,在快要抵达前殿之时,已经迅快的排成了两行,有规律的整队而出。 上官平看得暗暗赞道:“看来这伏虎寺的僧侣们平日倒是训练有素!” 这两行僧侣是从大殿西首长廊走出,和他们同时,大殿东首的长廊上,也有两行僧侣,列队走出。他们都在大天井左右两边,站定下来。 上官平因为不明情况,也就在走廊上站定,凝目看去,但见接近大门的天井上,直挺挺躺着两个身穿青色僧袍的和尚,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这时从大殿石阶上,缓步走下四个青衲中年和尚,稍后一个则是灰衲老者——伏虎寺的方丈智通大师。 他步下天井,走近那两个躺在地上的青衣和尚前面,面色凝重,双手合十,口中低低的念了声:“阿弥陀佛。” 他这声佛号甫出,两边的僧侣们同时双手合十,躬身施礼,随着响起了一片梵唱之声。 上官平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情形,他们似是在对着那两个躺在地上的青衣和尚念什么经,同时也可以从他们的一片梵唱声音中,听得出充满悲愤的声调来。 上官平心头一动,暗道:“看来这两个和尚敢情是刚才被猛虎咬死的了。” 梵唱突然停止下来,大天井上登时一片静寂! 智通大师朝那两个死去的和尚合十一礼,然后又朝身边一个中年和尚挥了挥手。那中年和尚立即命四个青衣和尚把那两具尸体抬了进去。 智通大师随着缓缓转身,举步朝庙外行去。 四个青衲中年和尚紧随他身后走出。接着站在左右两边最前面手持镔铁禅杖的十八名和尚,也由左右两边,随着朝山门外走去,其余的僧侣,依然凝立不动。 上官平心中暗道:“莫非寺外还有什么事情不成?” 心念转动,不觉走下石阶,悄悄跟了过去,但在大门口弥勒佛神龛旁站停下来。 这时智通大师已经走下石阶,四名中年和尚一直跟在他身后,十八名手持镔铁禅杖的和尚,则已在山门外左右两边雁翅般排开。 他目光抬处,发现山门前面的一片广场平台上,面向山门,赫然蹲坐着一只比牯牛还大,锦毛斑烂,目光眈眈的大虎。 这虎倒是如假包换,不是人假扮的,敢情刚才那两声虎啸,就是这只老虎发出来的吼声了。 奇怪,虎背上还坐着一个人,那是一个黄衣女郎! 月光之下,那黄衣女郎看去不过二十二三岁,长发披肩,生得眉眼盈盈,楚楚动人,体态妖娆,腰间还挂着一支黄色剑穗的长剑,那份模样,简直可以入画,只是她身上似乎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目光冷,面情更冷。 在那只白额锦毛虎的两边,还有四个面情冷漠的灰衣老者,年龄都在五旬以上,紧闭着嘴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人家坟墓前面的翁仲一般。 智通大师走下石阶,面对着稳坐在虎背的黄衣女郎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口宣佛号,徐徐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要找贫衲,他们自会进去通报,贫衲两个徒孙,并无开罪女施主之处,女施主怎好纵虎伤人,残杀佛门弟子?现在贫衲已经出来了,女施主有何见教,贫衲自当洗耳恭聆。” 老和尚果然不愧是佛门高僧,口气之中,虽有责问对方之意,却仍然说得甚是和缓,不着嗔念。 黄衣女郎抬目看了老和尚一眼,她目光亮如秋水,却也冷若寒霜,问道:“你就是伏虎庙的当家智通老和尚了?” 这一开口,声音固然娇美;但也其冷无比! 这样一个美娇娘,真使人纳罕,何以会有如此冷法? 智通大师合十道:“贫衲正是智通。” 黄衣女郎格的一声娇笑,说道:“那很好,我先回答你,你两个徒孙,一见到我的坐骑,就口中大喝着孽畜,这两个字,是我大黄最忌讳的,触犯了它,就死无赦,你们做和尚的,整天念着西方极乐世界,那么让他们早些去极乐世界,面见世尊,又有什么不好呢?至于我来找你老和尚,却有两件事儿……” 智通大师道:“女施主有两件什么事,但请直说。” 黄衣女郎道:“第一件,我不喜欢你们这伏虎庙的名称,明天就把这三个字改了……” 智通大师合掌道:“请问女施主第二件事呢?” 黄衣女郎道:“第二件,据报杀我手下两个虎侍的人,就在你们庙里,你立时把他交出来。”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手拨念珠,肃然道:“女施主提出的这两件事,贫衲深感抱歉,敝寺都无法办到。” 黄衣女郎冷哼一声道:“老和尚,你不答应?” 智通大师道:“贫衲实在抱歉,第一,敝寺名为伏虎,已有数百年了,贫衲只是继承先师,主持敝寺,无权更改寺名。第二,住在敝寺的施主,乃是敝寺的客人,敝寺也无权把客人交给女施主,还望女施主多多原谅。” 黄衣女郎哼了一声道:“老和尚,我一向言出如山,从无更改,你不答应,可知后果么?” 智通大师合掌道:“贫衲只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黄衣女郎冷然道:“老和尚,你以为你出身少林寺,有少林寺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了?告诉你,就算少林方丈慧通,我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两件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智通大师:“阿弥陀佛,敝寺都是出家之人,与世无争,女施主高抬贵手,不可在此滋事。” 黄衣女郎格格笑道:“老和尚,你如果不更改庙名;不交出杀死我两个虎侍的凶手来,我就要把你伏虎庙火其居,人其尸,你信是不信?”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合掌向天,徐徐说道:“女施主那是存心寻衅来的了。” “就算我寻衅来的,凭你伏虎寺又能怎样?” 黄衣女郎披披嘴道:“我耐心有限,现在我给你老和尚一个考虑的时间,就以我座下三声虎啸为限,到时你再不答应,那就休怪我出手毒辣了。” 话声出口,就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在虎头上轻轻一按。 那锦毛大虎果然目光眈眈,昂首发出一声震天价的大吼! 这一声虎啸,正当对面,听来就更觉得有山摇地动,群峰响应之威,每一个人都被震得心头狂跳,耳朵嗡嗡作响! 智通大师双掌当胸,岸然峙立,依然宝相庄严,丝毫不动声色,徐徐说道:“用不着三声虎啸,贫衲就可以答覆女施主,敝寺碍难遵办。” 黄衣女郎坐在虎背上,神态安闲,恍似未闻。 淡淡的月色,徐徐的轻风,如果她不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如果不知道扮虎歹徒是她手下,此景此情,她当真美得像天上仙女一般! 黄衣女郎没有理会老和尚的话,是为了表示她言出如山,她说过让你考虑三声虎啸的时间,就要等三声虎啸啸完了再说。 智通大师也没有说话,像一尊石像一般站着不动,他知道黄衣女郎非等三声虎啸过后,才会有行动,心中只是默默的在筹思对策。 双方都没有说话,庙门前紧张的形势,似乎暂时静止下来,几乎恢复到万籁俱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这种静止,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每一个人心头反而因为太沉寂而产生了压迫感! 约莫过了盏茶光景,黄衣女郎纤手再度摸了摸虎头,锦毛大虎又抬起笆斗大的虎头发出第二声震慑人心的啸声。 第三声虎啸,和第二声差不多又隔了盏茶工夫。 黄衣女郎一直等到第三声虎啸过后,她一双冷如秋水的眼光老远朝智通大师逼视过来,冷声道:“老和尚,三声虎啸已过,你到底怎打算呢?” 智通大师冷凛道:“贫衲已经说过,敝寺碍难遵命。” 黄衣女郎格的笑出声来,她笑声之冷,似乎有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笑声乍歇,接着冷冷的道:“三声虎啸,我心意已经尽了,老和尚,这是你执迷不悟,莫道我心狠手辣,我也知道你从少林寺出来的,大概没把我们几个人放在眼里,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在劫难逃吧!” 她缓缓说来,声音娇是娇,但娇柔之中带着几分冷酷! 智通大师道:“贫衲主持伏虎庙,为了维护佛门清静之地,死而无怨,女施主要待如何,只管划下道来,贫衲就算接不下,也要承担的了。” “好!”黄衣女郎点着首,回头道:“四老都听到了,咱们已经不用多说,那一位先出去给他看看颜色,老和尚也许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呢!” 她话声甫落,站在她右首的一个灰袍老者已经一声不作,缓步朝智通大师面前走来。 侍立在智通大师身后的四个青衲中年和尚,乃是智通大师一手调教的四大弟子,法善、法慈、法空、法悟。 此时法善看那灰袍老者逼近师父,立即合十一礼道:“弟子出去接他几招。” 智通大师微微颔首,口中低低的说了声:“小心。” 法善躬身一礼,迎着那灰袍老者走去,合十道:“小僧跟施主讨教了。” 灰袍老者紧闭嘴唇,依然一声不作,右手抬处,就是一掌迎面拍出,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直向法善撞了过来。 法善心中暗道:“天下竟有如此不懂礼数的人!” 他早已蓄势戒备,一见对方掌风击到,身形一闪,避开掌势,右足欺上,左手一掌反击过去,左掌甫发,右手握拳,随着击出,左掌右拳,去势连环,十分迅速。 灰袍老者没有想到法善出手竟有这般迅捷,口中嘿了一声,双掌交替,加快击出。 法善使的是少林嫡传的“伏虎拳”,匆掌忽拳,掌如巨斧开山,拳似铁锤撞岩,记记都带起了呼呼风声,好不凌厉!“伏虎拳”是少林寺中最刚猛的拳法,法善正当中年,正是年当力壮的时候,使出这套拳法来,更能发挥威力,举手投足,都显得威猛绝伦。 灰袍老者被他这一轮强猛攻势,逼得连退了三步,左手扬处,击出一掌。 法善正占了上风,着着进逼之际,突觉一股奇寒澈骨的冷风,袭到身上! 不,这应该说是透身而过,他立即打了一个冷噤,攻势略为一停。 灰袍老者一掌出手,就转身退后了一步。 法善大声喝道:“胜负未分,施主怎么退下去了?” 灰袍老者依然没有作声,只是望着法善微微一哂。 法善还待再说,突觉身上一阵奇寒,连血脉都快冻僵了,身子起了一阵剧颤,“砰”然一声,往后就倒。 法空、法悟睹状大惊,不约而同飞身抢出,正待去抢救大师兄。 不料那灰袍老者竟然一声不作,双手扬处,分向两人袭到。 这等于是偷袭,法空、法悟骤不及防,但觉一股奇寒,掌风撞到胸口,法空跃出去先了一步,躲闪不及,只觉澈骨奇寒,打了一个冷噤,几乎窒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法悟比三师兄迟了半步,一见灰袍老者挥掌击来,急忙向左闪出,一道冷飙从他身侧掠过,虽未被击中,也觉寒气逼人,令人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颤! 智通大师看得不觉激起怒意,伸手朝侍立身后的和尚招了招手。 那手捧镔铁禅杖的一名和尚立即把禅杖送到方丈面前。 话声甫出,法空身子摇了两摇,又“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智通手拄禅杖,缓缓朝前走去,一面喝道:“你们去把法善、法空扶进去,这里自有老衲抵挡。” 当下由法慈、法悟抢出去救人,智通大师目光如炬,紧盯着灰袍老者,防他出手袭击。 果然那灰袍老者一见法慈、法悟前去救人,他喉头沉嘿一声,双手齐扬,正待拍出。 智通大师自幼剃度出家,从未有过嗔念,但自从这半月来,泰山闹虎,门下弟子连遭惨杀,直到今日,才知虎患竟是歹徒所扮,如今这灰袍老者又连番暗施外门阴功,连伤了四大弟子中的两个,生死未卜,一时但觉满腔悲愤,忍无可忍,一步跨上,大喝道:“施主连续出手,以阴功偷袭贫衲门下,贫衲实逼处此,不得不出手了。” 举一掌向灰袍老者劈了过去。 他这一掌含愤而发,几乎用了八九成劲力,但听呼啸生风,有如风雷突发,泰山压顶! 使的正是少林寺“大力金刚掌”,禅门中威力最猛的掌功。 灰袍老者目睹老和尚这一掌威势奇强,却也不敢硬接,往右后方斜闪出去,避开了一掌。 智通大师那还容他还手,点足之间,直欺而上,口中大喝一声:“施主怎么不敢接吗?” 又是一掌迎面击到。他左手持杖,右手发掌,神威慑人,果然不愧是少林寺出身的高僧。 那灰袍老者自知练的阴功掌力,难与少林“大力金刚掌”抗衡,不敢硬接他掌劲,一招退让,先机尽失,被老和尚逼得连退了三步,才抬手掣出一柄阔剑,振腕之间划出重重剑影,朝智通大师反击过去。 智通大师左手举杖,迅即交到右手,朝外横扫出去。这一记杖法名为“横扫山林”,杖势迅猛无比,使出来的正是少林“伏虎杖法”。 灰袍老者和禅杖乍然相接,但听“当”的一声大震,他就算内功深厚,也是承挡不起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一个人立被震得后退了四五步,阔剑几乎脱手! 黄衣女郎斜骑在虎背上,目睹灰袍老者连番被老和尚逼退,左手轻轻抬了一下。 她抬手的姿势,美妙已极,但经她玉手这一抬,但听嘶然飘风,其余三个灰袍老者不约而同飞身而出,身在中途,就响起呛呛剑鸣,三支阔剑同时出鞘,一下落到智通大师身边,也不打话,三个人品字形把智通大师围在中间,手腕振处,三支阔剑同时攻出。 这三人剑上造诣均极深厚,剑势出手,又攻向智通大师三个不同的要害,剑影重重,寒锋砭骨,攻势十分凌厉。智通大师一支禅杖力敌三大高手,有守有攻,剑杖交织,光影如山,依然威猛毫不稍减! 那先前的灰袍老者经过一阵调息,双目乍睁,露出浓重的凶光,阔剑一抡,正待扑起,加入战圈。 上官平站在弥勒神龛侧面,方才听了双方对话,心头有着强烈的冲动,早就跃跃欲试,此时眼看老和尚力敌三个灰袍老者,虽无败象,也只能和他们打成平手,如果再加上一个去,可能就会落败,心念一动,那还怠慢,身形急闪而出,经过十八名手持禅杖的和尚身边, 口中低低说了声:“你戒刀借我一用。” 一手从那和尚腰间抽出戒刀,身形不停,朝外飞出。 那和尚被他从身边抽去戒刀,几乎连人家人影都没有看清,上官平已经一下落到先前那个灰袍老者面前,哼道:“你想加入战团,四个人围攻一个?那就由在下来接你几招好了。” 灰袍老者眼看微风一飒,一个手持戒刀的少年人挡在他面前,心头不由大怒,右手一起,阔剑挟着一股利锋朝上官平前胸就刺。 他自从和法善交手以来,从未说过一句话。 上官平也不和他多说,一招“腕底翻云”,戒刀当作长剑由下撩起,往对方阔剑上削去。 灰袍老者嘿了一声,剑势下沉,寒芒一闪,反削上官平执刀右腕。 上官平戒刀再翻,“当”的一声压住了对方阔剑。 灰袍老者居然任由他压住阔剑,左手及时闪电一掌,拍向上官平胸口。 这一招,他是早有存心,他练的旁门阴功“阴风掌”,虽然不敢和智通大师的禅门“大力金刚掌”硬打硬接:但对付智通大师的门人弟子,那却绰绰有余(他因上官平手持戒刀,当作是智通大师的俗家弟子)。 上官平戒刀压住对方阔剑,就见他举掌拍来:心头暗暗冷笑,自己练的“纯阳玄功”,何惧你旁门阴功?也立即功凝左掌,迅快迎击出去。 双掌乍接,响起“拍”的一声,灰袍老者顿觉自己“阴风掌”被一股炙热如火的掌力击散,口中大叫一声,暴退寻丈,一条左臂业已下垂若废! 要知“纯阳玄功”乃是旁门阴功的克星,阴功一旦被击散,他这条左臂自然也报废了。 黄衣女郎一双冷峭如霜的目光,注视着上官平,缓缓举足跨下虎背,朝上官平俏生生走近,冰冷的道:“你叫什么名字,不是老和尚的徒弟吧?” 她当然看得出上官平使的武功路数,不像少林派的武学。 上官平和她四目相投,只觉这黄衣女郎生得也很美,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冷肃之气,不似冷雪芬那样娇柔温婉之美,一面也冷声道:“在下上官平,就是你要老师父交出来的人,现在在下已经出来了,你待要怎样?” 黄衣女郎看着他,忽然格的笑出声来,但她笑得还是冷冰冰的,点头道:“你倒很坦白,一人做事一人当,早该挺身而出了,唔!你是什么人门下?” 上官平道:“你们扮虎害人,这就不对了,何况两个扮虎的人,是他们服毒自戕而死,又不是在下杀的,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还要在下抵命不成?” 黄衣女郎听他口气,分明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雏儿,眼角眉梢不觉有了笑意,只是她一向冷惯了,就是真有笑意,也依然冷冰冰的,她眨眨眼,问道:“我问你是何人门下?你还没回答我。” 上官平道:“在下师门一定要告诉你吗?那你的师父是什么人?” 黄衣女郎一张吹弹得破的脸上骤然一寒,冷声道:“凡是问我师父名号的人,都得死,你不想活命了。” 上官平理直气壮的道:“你可以问我师门,我为什么不能问你?” 黄衣女郎怒声道:“你找死!” 上官平道:“你想和我动手?” 黄衣女郎冷哂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还想和我动手?” 上官平初生之犊不畏虎,尤其这话出自一个年纪并不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女子之口,心头大是不服,把戒刀往地上一掷,哼道:“你可想试试?老实说,你如果不是女子的话,指使手下扮虎伤人,还到伏虎寺来上门寻衅,杀死两个无辜的和尚,这等行为,在下早就把你拿下了。” 黄衣女郎听得怒从心起,冷叱一声:“这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休怨我出手不留情!” 右手一挥,纤纤玉掌朝上官平拍了过来。 上官平岂肯退让,口中喝一声:“来得好!”同样右手一起,迎着她手掌击出。 双方掌势,一来一往,何等快速?但听“拍”的一声脆响,双掌接实。 黄衣女郎被震得后退了半步,如云秀发也被吹得随风飘扬,一丝丝的飞了起来,她本已寒着的脸更是变了颜色,其冷如冰,沉哼一声,忽然身形飘动,一双玉掌向上官平连绵攻出。 她身法曼妙,双掌翻飞,姿态更是优美已极;但每一掌所取的部位,却是非死即伤的要害大穴。 这一路掌法,无以名之,如果称之为“美丽的陷阱”应该当之无愧了。 上官平从师学艺,和奉了乃师遗命,前来泰山,这还是第一次和人交手,但第一次和人交手,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出手狠辣的对手,心头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抖擞精神,同时施展所学,以掌对掌,以快打快,和对方展开抢攻。 上官平这一路使的是“风雷掌”,掌势大开大阖,隐挟风雷,记记都含有极强的震力,不过几个照面,黄衣女郎那一套姿势柔美的掌法,立时屈居下风,大有受制于人之感! 这下直把不可一世的黄衣女郎气得又惊又怒,又急又恨,口中冷冷一哼,掌法倏变,一只欺雪凌霜的皓腕,朝上官平当胸递来。 她纤纤玉手,洁白晶莹,宛如五根玉管,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美得嫣红,随着皓腕的伸出,玉掌在轻轻的转动,转得不快不慢,手势十分柔和美妙,轻盈得柔若无骨! 你别看她玉掌转得轻盈,递来的手势看似缓慢,实际上却丝毫也不慢! 上官平看到她手掌递来,立即挥掌迎击出去,明明可以接住的掌势,竟然慢了半拍,一掌拍了个空,心头不由一惊,左手立即随着推出,拦截对方掌势,那知依然比对方迟了一步,没有拦截得住。 这两掌都拦了个空,人家的手掌已经按到胸口,但觉胸头如被压上千斤巨石一般,几乎透不出气来,两眼一黑,咕咚往后便倒。 黄衣女郎使出杀手,眼看上官平应掌倒下,她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惋惜和黯然之色! 但就在此时,耳中突听一个苍老声音喝道:“小丫头,你敢出手伤人,老夫看在你师父份上,快些给我走吧!” 话声入耳,黄衣女郎突觉身子受到轻震,无故离地飞起,一下就回到了虎背之上。 这可把黄衣女郎惊得不得了,心想:“此人武功之高,胜我何止百倍,有此人在暗中作对,自己就未必讨得了好,倒不如卖他一个面子吧!” 一念及此,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哨,“嘘”“嘘”吹了两声。 那三个灰袍老者三柄阔剑和智通大师已经打出百招以外,三个人像走马灯一般围着智通大师急攻;但智通大师一支禅杖使得矫如神龙,威势奇猛,任你三人如何联手,他终是稳扎稳打,攻守兼顾,毫无半点破绽,与人以可乘之机。 三个灰袍老者几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人家杖法精妙,找不到他一丝破绽,纵有通天本领,也无法破他。 双方攻势正在愈战愈烈之际,突然间银哨响了! 这是停手撤退的记号,三个灰袍老者不知黄衣女郎何以会以此时吹哨撤退?但大家因今晚之事,由她全盘处理,不好过问,只得各自虚晃一剑,托的跳出圈子,三人同时朝智通大师略一抱拳,就收剑退下。 智通大师觉得大感惊奇,他们三人并未落败,何以要后退呢? 那三个灰袍老者刚退到原处,黄衣女郎骑在虎背上说了声:“走!” 锦毛大虎及时站起,驮着黄衣女郎缓缓行去,四个灰衣老者也随着虎后而去,转眼工夫,便已走得不知去向。 等老和尚回过身去,看到法慈蹲在上官平身边,一脸俱是惶急之色,心头不觉一惊,急急问道:“上官施主怎么了?” 法慈站起身合十道:“回师尊的话,这位上官施主,只怕不成了……” 智通大师听得心头一沉,急忙蹲下身子,只见上官平双目紧闭,脸如白纸,一息奄奄,伸手朝他胸口摸去,饶你平日定力极强的有道高僧,这回也感到伸出去的右手起了一阵颤抖,手掌轻轻按到上官平胸口,发觉上官平心脉跳动微弱,几乎有随时即将断绝之虑,显然伤得极为沉重。 老和尚口中低低诵着佛号,站起身,吩咐道:“你把上官施主抱起来,随我到方丈室去。” 一面朝法悟吩咐道:“法悟,敌人退得奇怪,你要所有弟子加强戒备,严防他们去而复返。” 法悟躬身应“是”。 法慈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双手抄起上官平身子。 智通大师走在前面,法慈紧随师尊身后而行。 走了几步,智通大师回头问道:“法善、法空伤势如何?” 法慈回道:“大师兄和三师弟,中的极似旁门‘气阴风掌’一类阴功,伤势不重,人也清醒,只是嘴唇发黑,全身冰冷,不住的发抖,喊着寒冷。” 智通大师揽着眉道:“这是劫运,为师想不通这些人向咱们伏虎庙寻衅,究是所为何来?” 不多一会,回到方丈室,智通大师要法慈把上官平放到禅榻之上,转身走到左首壁橱前面,开了橱门,从抽屉取出一颗黄蜡固封的少林疗伤灵药“大梅檀丸”,揑碎蜡丸,命小沙弥青芝倒了一盅开水,把药丸浸入杯中,用手指轻轻压碎,调成药汁,然后走近过去,一手揑开上官平牙关,把半杯药汁灌了下去。 接着又回到壁橱前面,取出一个瓷瓶,关上橱门,才道:“青芝,你守着上官施主,不可离开。” 青芝应了声“是”。 智通大师回头道:“法慈,领为师去看看你们大师兄、三师弟的伤势。” 法慈躬身领命,走在前面。师徒两人出了方丈室,来至前进右侧一排禅房之中。两名青衲和尚看到方丈和法慈行来慌忙躬身行礼。 法慈走到一间禅房门口,脚下一停,躬身道:“师父请进,这是大师兄的禅房了。” 智通大师举足跨入,只见禅杨前面点燃着一支红烛,法善躺卧杨上,身子不住的颤抖,口中发出“嗒”“嗒”之声。 法慈走上几步,大声说道:“大师兄,师父来了。” 法善好像没有听到,口中还是“嗒”“嗒”的响个不停。 智通大师看他目光散乱,脸色灰黯,嘴唇紫黑,果然是中了“阴风掌”,这就把手中药瓶交给法慈,说道:“这是‘纯阳驱寒丹’,专治旁门阴功所伤,每次服九粒,每隔两个时辰,服一次,快去给他服了。” 法慈接过瓷瓶,倾出九粒药丸,倒了一盅开水,过去替大师兄揑开牙关,把药丸纳入他口中,灌了下去。 然后又陪同师父来至隔壁禅房,法空的情形,和法善的情形完全一样,法慈也喂了他九粒药丸,才陪师父离去。 智通大师眼看法善、法空虽然中了“阴风掌”;但并无大碍,他担心的还是上官平,不知是被黄衣女郎何种手法所伤?少林“大梅檀丸”乃是疗伤圣药,服药之后,不知伤势是否已经稳定下来?因此急于回转方丈室,去看上官平的伤势。 法慈随师父走近方丈室,智通大师回头道:“法慈,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法慈躬身应“是”,说道:“弟子那就告退。”转身自去。 智通大通双掌合十当胸,跨上石阶,进入方丈室,小沙弥青芝是个十分机伶的人,平日只要听到脚步声,一定会迎了出来,现在他却没有迎出来。 智通大师倒也并不在意,那是因为自己要他看守上官施主的,他自然不敢擅自离开。 方丈室的右首,是方丈的禅房,禅房中依然有灯光透出,一切安静如常! 只是智通大师在跨进方丈室的一瞬间,鼻中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非兰非麝,似有若无。 智通大师不由微微一怔,这种香气,他从未闻到过,心头暗暗称奇,缓步跨进禅房,目光一注,老和尚不觉神情猛然一震! 小沙弥青芝倚着禅榻边上的茶几在打盹,看样子已经睡热了,躺在禅榻上奄奄一息的上官平,却已不知去向! 上官平伤势沉重,纵然服了少林疗伤圣药“大梅檀丸”,一时之间,也不可能完全恢复,那么可以断言他绝不会是自己离开的。 小沙弥青芝练习达摩“易筋经”已有数年,也绝不可能晚一点睡觉,就会困倦得打盹,连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都不曾惊醒过来。 还有方丈室那股淡淡的香气,也十分蹊跷,这种香气应该只有女孩子身上才有,莫非会是那黄衣女郎趁自己不在,把上官施主劫走了? 这原是老和尚目光一瞥之间,心头闪电般转了个念头之事,他急忙一个箭步,掠到小沙弥面前,喝道:“青芝,你快醒一醒!” 小沙弥歪着头依然酣睡如故,根本没有听到。 智通大师心中明白,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两下。 小沙弥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睁开眼来,看到老师父站在自己面前,心头一惊,急忙站起身,合十道:“弟子不知方丈回来了……” 智通大师拦着问道:“你可知上官施主那里去了?” “上官施主?”小沙弥惊奇的道:“他不是……” 回头看了禅榻一眼,本待说:“他不是躺在禅榻上吗?”但话说到一半,才看到禅榻上空空如也,那有上官平的影儿?下面的话就缩住了,口中惊“咦”一声道:“上官施主怎么不见了呢?” 智通大师问道:“你没看到上官施主是怎么离去的吗?” 小沙弥一张脸都吓红了,合十道:“弟子该死,弟于不小心打了个盹,竟然睡熟了,不知道上官施主何时离去的。” 智通大师听得更觉惊异,他连被人点了睡穴都一无所知,一面问道:“你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入方丈室来吗?” “没有。”小沙弥道:“弟子近年练习‘易筋经’,耳朵可以听出很远,只要有人走近方丈室前面的院子,弟子就会清晰的听到,刚才真的没有人进来。” 智通大师面情凝重的道:“这么说,你被人家点了穴道,连来人是谁都没看到了。” 小沙弥吃惊道:“弟子被人点了穴道?” 智通大师道:“不然上官施主又怎么会被人劫走了呢?” 小沙弥道:“上官施主是被人劫走的么?” 智通大师道:“你快去叫法慈、法悟进来。” 第二章 夜传绝技 小沙弥答应一声,立即飞奔而去。法慈、法悟很快就跟着小沙弥奔了进来。法慈一进来就合十躬身,请示道:“师父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智通大师道:“上官施主被人劫走了。” 法慈听得吃了一惊,说道:“上官施主不是躺在师父的禅榻上么,怎么……” 智通大师道:“就是刚才为师回来的时候,发现青芝被人点了睡穴,上官施主业已不知去向。” 法悟道:“青芝一定看到是什么人劫走的了!” 智通大师微微摇头道:“他根本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法慈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智通大师道:“为师进来之时,鼻中隐隐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还留在室中不散,因此据为师推想,上官施主极可能是那黄衣女郎劫走的了。” 法悟道:“师父,咱们要不要追呢?” 智通大师苦笑道:“如以情理来说,上官施主身负重伤,又在咱们庙中被劫走的,咱们自然非追不可:但一来咱们对那黄衣女郎一无所知,不说她师门来历,和此次在泰山闹事的目的何在?就是连她在何处落脚,都不知道,偌大一座泰山,咱们到那里去找?……” 法悟道:“但咱们难道就此断罢了不成?” 智通大师续道:“第二是此女武功高强,她手下又有四个练有旁门阴功的人相肋,方才为师力敌他们三人,已经略屈下风,若是他们四人联手,为师就非落败不可,剩下一个黄衣女郎,武功更高,咱们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把上官施主救得回来……” 法慈道:“那么咱们该怎么办呢?” 智通大师双眉揽拢,痛苦的道:“所以为师也想不出善策来,为今之计,咱们只有采取暗中查访,先查明那黄衣女郎落脚何处,再作救人之计。” 法慈道:“师父想必已有计较了?” 智通大师道:“先清查泰山上下的佛寺、道观、尼庵,务必把他们住处查出来。” 法慈躬身道:“弟子违命。” 便和法悟一齐退了出去。 口口口口口口 淡淡的月色,照在像笼了一层轻纱的山林间,夜色山影,深得朦胧之美! 这是三里最平整的山道——快活山,芳草如茵,山花成簇,这时虽然看不清楚,但你如果缓步而行,就可以闻到野草的气息,山花的幽芬! 只可惜如此美好的夜色,山上给虎患一闹,游人绝迹,再也没有人敢来欣赏快活山的夜景。 就在此时,朦胧的山林间,山现了一条朦胧的人影,他走得不算太快,但也不慢,低头疾行,一望而知并不是浏览景色来的。 黑夜之中,山林如墨,如果他身上穿的不是一件白衣,只怕连朦胧人影都看不见呢,现在朦胧人影渐渐走近,月光虽淡,已可清晰的看清她的轮廓了。 她是一个清丽绝俗的白衣少女,长发披肩,长裙曳地,双手半拖丰抱的抱着一个人,从石经峪来,朝云步桥去。 她抱在怀里的,赫然是一个大男人,此时虽双目紧闭,脸如金纸,显然是负了重伤! 白衣少女低着头疾走,一双清澈的眸子,不时凝注在他脸上,逗留不去。 这一份深情款款,忧心仲仲,而又带着几分幽怨的神情,是一个少女只有对她钟情的人儿才有的关切!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心里早已说了一千遍、一万遍:“叫你不要上来的,你偏是不听,现在可好,你真把人都急死了!” 云步桥,渐渐接近了,隆隆如雷的瀑步声,趁着天风,早已传播下来。 云步桥左依削壁,右临深渊,因为这里山高云多,一年四季都被白云弥漫,走在桥上,如步云中! 白衣少女一直低头疾走,自然是希望赶快回去,趁早给他疗伤。被“玄女九转掌”击伤内腑的人,只有本门中人不惜耗损本身真气,以“九还手法”推宫过穴,打通十二经络,方可得救。少林“大梅檀丸”虽是疗伤圣药,也未必治得好伤在“九转掌”下的人。 云步桥上,飘洒着一丝丝冷风,一丝丝冷雨,白衣少女上身更往前弯俯了些,好以她的身子来替怀中的他挡住寒风和雨丝,只要过了桥,风雨就没有了。 就在她正待举足跨上桥去,耳听一声“格”的轻笑,传了过来。 白衣少女蓦然一惊,这声轻笑,听来竟是如此热悉,她脚下急忙站定,螓首抬处,朝前望去! 这一望,顿教她心头狂跳,好像做贼心虚一般,全身一阵臊热,脸颊上热烘烘飞起两片红云,喉头也好像塞住了一团棉花,一阵窒息之感,使她几乎透过气来。 原来云步桥头,俏生生站着一个黄衣女郎,同样长发披肩,长裙曳地,窄窄的纤腰上挂着一柄鹅黄剑穗的长剑。 这女郎正是骑着白额锦毛大虎,率人前去伏虎庙,掌伤上官平的黄衣女郎,此刻冷艳的脸上,含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正好白衣少女看来。 白衣少女一阵强烈的羞涩,袭上心头,低垂粉颈,低低的叫了声:“大师姐……” 声音细得稍远的人就会听不到。 “三师妹,是你……”黄衣女郎一双冷清清的目光,直投到白衣少女双手抱着的那人身上,含笑问道:“你手中抱着的什么人呢?” 白衣少女红着脸嗫嚅的道:“他是……我表哥……” 黄衣女郎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表哥,就是情郎的别称,你抱着他,莫非是生了急病?” 白衣少女道:“大师姐休得开玩笑了,他……真的是我表哥……” “一表三千里。”黄衣女郎撇着嘴,冷哼道:“他不是三师妹的情郎,你会巴巴的赶去把他抱出来?” 白衣少女身躯一颤,说道:“大师姐……” “不用说了。”黄衣女郎话声愈来愈冷,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女焦急的道:“他……他……” 黄衣女郎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叫上官平,对不?” 白衣少女一张白玉般脸色,已经又羞又急,红到了耳根子,低垂粉颈,幽幽的道:“是的。” 黄衣女郎冷哼一声,两道秋水般眼神逼视着白衣少女,问道:“他真是你表哥么?” 白衣少女抬起脸来,点着头道:“大师姐,他真是小妹的表哥。” 黄衣女郎道:“你知道他是伤在‘玄女掌’下的了?” 白衣少女只得点点头。 黄衣女郎冷哼道:“三师妹,你好大的胆子?” 白衣少女娇躯机伶一颤,双手抱着上官平,扑的跪了下去,流泪道:“大师姐,小妹求求你,小妹姨妈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所以……” 黄衣女郎没待她说下去,截着道:“所以你才会吃里扒外,不顾师门训诫,想偷偷的救他了。” 白衣少女泪流满面,咽道:“小妹不敢,小妹只求大师姐开恩……饶了他吧……” 黄衣女郎披披嘴道:“饶他?咱们奉师父老人家之命,到泰山做什么来的?上官平差点就破坏了师父的大事,你求我饶他?你也不想想师父的金令,令出如山,谁敢违拗,就算师父疼你,但这件事要是给师父知道了,连你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三师妹,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对他这般死心场地呢!来,把人交给我。” 白衣少女抱着上官平,站起身子,后退了两步,说道:“大师姐,小妹没有骗你,他真是小妹的表哥,小妹没有投到师父门墙之前,我……和他……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大师姐看在小妹同门师姐妹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 “不成!”黄衣女郎脸色铁青,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凡是伤在‘玄女掌’下的,本门中人都不准救冷,就算他真是你表哥,也死定了。” 白衣少女哭道:“为什么呢?大师姐为什么一定要把他置之于死地呢?” “不为什么?”黄衣女郎咬着下嘴唇,冷冷的道:“我这是执行师父的金令,凡是和咱们作对的,都得死。” “他不会跟咱们作对的。”白衣少女含着泪道:“触怒了大师姐,小妹保证他以后…… 他绝不敢再和大师姐作对了。” 黄衣女郎举足跨上一步,说道:“三师抹,你把人放下。” 白衣少女又后退了一步,惊怯的叫道:“大师姐,你……” 黄衣女郎道:“我怎么了?我叫你把人放下,你敢不听?” 白衣少女道:“小妹不敢,小妹只求大师姐开恩。” “好!”黄衣女郎又是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三师妹,你看这是什么?”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掌心一摊,送了过去。 白衣少女看得花容失色,赶忙双膝一屈,跪了下去,俯首道:“弟子冷雪芬叩见令牌。” 黄衣女郎徐徐收起玉牌,冷声道:“见牌如见师父,我要你把人放下,你不肯听话,现在见了令牌,你总不至于再敢违抗了吧?” 白衣少女身躯一阵颤抖,咽声道:“小妹不敢。” “那好!”黄衣女郎格格的笑道:“三师妹就把他从桥上抛下去吧!” 白衣少女低头看了手中奄奄一息的上官平一眼,一串泪珠从她睑颊上,一颗颗滚落到他的脸上,她横上了心,咽声道:“小妹遵命,表哥,我没有法子救你了,我……只有陪你一起死了……” 她抱着他,毅然朝云步桥上走去。 黄衣女郎双目之中满含妒意,冷酷的笑道:“看来你们这一对表兄妹,当真多情得很,这样也好,我为了执行师父金令,不能徇私,但我可以成全三师妹,让你和他可以永远在一起……” 白衣少女没有作声,跨上云步桥,蓦地踊身朝千丈深渊跃了下去。 她是抱了必死之心,才奋不顾身跃下去的。 他虽然不是她的表哥,她和他也只有一面之绿;但她一颗芳心,就暗暗的系上了他。 她听说大师姐大闹伏虎庙,还以“玄女掌”把他击伤,她夜入伏虎庙,偷偷的把他抱出来,是希望能治疗他的伤势;如今大师姐亮出了师父的金令,这一来,他是死定了,他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和他一同死了的好。 这是殉情,她这份毅然不顾自己的勇气,和她平日柔顺的个性,适得其反,这也正表示了她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她这一奋身跃下,不知怎的突觉腰上一紧,好像腰带被什么东西钩住了,竟然没有跌下去。 没有跌下去的这一刹那,她本能的双手一紧,想把上官平抱得紧些,那知双臂一拢,手上竟然空空如也,敢情在自己奋身跃下之际,手上一松,他已经跌落下去了。 她这一急,几乎比自己跌下去还要伤心,双目泪如泉涌。低低的叫道:“上官平,平哥哥,我也来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被桥上的东西钩住了腰带,只要自己用力一挣,即可挣脱,因此话声一落,奋力一挣,朝下扑去。 这一挣,果然给她挣脱了,但听“拍”的一声,背脊碰在实地上,她还以为落到万丈深渊之下,睁目一瞧,自己竟然躺卧在云步桥上,水声隆隆,起自桥下。 白衣少女心下大奇,自己明明朝桥下跃去的,怎么会躺在桥上的呢?上官平已经先自己而去,自己何忍独生?她想到这里,泪水又夺眶而出,一下跃起,低头看着下面黑越越深不可测的深渊,叫道:“上官平,你等等我……” 猛地双脚一顿,朝桥下扑去。 这回,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奋力一跃,足足跃出去寻丈光景,才往下落下。 那知身子堪堪往下沉落之际,匆觉腰上一紧,又被什么给钩住了腰带,一个人像腾云驾雾一般,不知是往下落,还是往上飞?接着又是“拍”的一声,背脊又碰在实地上,和上一次一样,摔得不算太重。 她再次睁开眼来,自己依然躺在云步侨上,依然是原来的地方,丝毫没有移动。 千古艰难唯一死,死也这么不容易。 白衣少女翻身坐起,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这也许是有人救了自己,不然怎么会两次跳下去,又会飞起来呢? 她想到可能有高人暗中出手救了自己,心头也登时升起一丝希望,这人既会两次出手救了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救了上官平。 一念及此,急忙抡目四顾,此刻夜色如墨,黑沉沉的那里看得清四周的景色,更没看到半点人影,大师姐大概早就走了。 她心头大感失望,难道是救自己的人,不愿和自己见面?他纵然不愿和自己见面,但他救了上官平,也总该告诉自己一声,免得自己担心了。 她从桥这边,一直走到那边,再走回来,桥上冷雨丝丝,根本没有什么人影,她又从桥头走到一片松林前向,仍然没找到人。 但她鼻子隐约闻到浮散在空中的一股烟味,浓烈的淡色菰味,显然在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吸着烟。 这时夜色已深,那会有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坐在松林之下,掹吸着烟?那么可见这人准是救自己的人了。 此处只剩下浮散在空中的烟味,这人自然已经走了,上官平身负重伤,他把他救下,自然不能耽搁,所以才匆匆的走了。 白衣少女心中想着,也就低垂着头,缓缓的朝山路上行去。 她坚信上官平是被人救走了,他不会死的,只有他没死,她活下去才有意义。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有人把自己投入烧红的炉子里一般,全身经络,炙热得如同火烧,这一种闷热,连想开口大叫都叫不出一点声音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弄不清自己是昏死过去了?还是睡熟了,总之,直到此时,才悠然醒转。 他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木床上,除了一身衣衫尽湿,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恶梦。 他依稀记得自己听到虎啸和一阵云板之声,才出去的,骑在白额锦毛虎背土的黄衣女郎要老和尚取消“伏虎庙”,交出自己去,老和尚不答应,双方动上了手,白己被黄衣女郎一掌击中胸口…… 难道这会是梦?梦境历历,就在眼前;但自己躺在床上乃是事实,何况这里是伏虎庙的客房,也是事实。 敢情自己连日赶路,太劳累了,一旦休息下来,就发生了一场惊险的梦境。 他翻身坐起,除了感觉头脑还有些昏沉沉,就别无感觉,略为运气,觉得体内真气流畅,似乎比平时还要充沛,好像睡了一觉,功力又增进了甚多! 他伸足下床,天色甚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随手从小几上取过了火石,打着纸煤,点燃起油灯。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进走廊,人数大概不下七八个人,接著有人轻轻叩着房门。 上官平急忙走过去打开房门。 叩门的竟是法悟,他看到上官平,脸上现出深感意外的惊愕之色,过了半晌,才双掌合十道:“上官施主回来了?” 上官平看他神色甚怪异,连忙问道:“大师父有事吗?” 法悟缓缓舒了口气,才道:“上官施主回来了就好,家师正在因上官施主失踪,深感不安,上官施主最好请到方丈室去一趟,面见家师,以免家师挂念才好。” “在下失踪?”上官平听得像一头雾水,一面点头道:“好,在下这就去见方丈。” 法悟合掌道:“上官施主请。” 上官平跨出卧房,只见房门口左左右右两边,站着八名手持戒刀的和尚,简直如临大敌,心中更觉暗暗纳罕,忖道:“莫非伏虎寺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成?” 出了客舍月洞门,每逢殿宇、回廊,都可以看到腰跨戒刀的和尚,戒备森严。 不多一会,来至方丈室,法悟匆匆越过上官平,在阶前高声说道:“启禀方丈,上官施主回来了。” 里面传出智通大师的声音低“啊”了一声,惊喜的道:“快快有请。” 法悟躬身应“是”,退后一步,合十道:“上官施主请进。” 上官平举步跨入,智通大师已经起身相迎,看到上官平,一双目光盯在上官平身上,不住的打量,一面含笑合十道:“上官施主回来就好了,快快请坐。” 上官平眼看智通大师看自己的眼光,和法悟一样,包含着惊愕和惊喜之状,心中更觉不解,依言在下首坐下,说道:“在下听法悟师父的口气,好像是在下失踪了,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智通大师惊奇的望着他,说道:“上官施主可是认为你没有失踪么?” 上官平道:“在下好端端睡在客房里,方才刚醒过来,法悟师父就来叩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奇了。”智通大师目注上官平,缓缓说道:“这么说,上官施主好像不记得今晚敝寺发生的事了?” 上官平听得一呆,说道:“宝寺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故?” 智通大师听了他这句话,此他还要感到惊奇,暗想:“一个人失去记忆,神志就会不清;但上官施主明明神清志朗,不可能失去记忆,也不像是失去记忆的人,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上官施主还记得今晚在山门外和一个骑锦毛虎的黄衣女郎动手的事么?” 上官平骇然道:“原来那不是梦,那是真实的事?” 智通大师道:“上官施主怎么会把它当作梦境的呢?” 上官平道:“因为在下梦中,好像被人投入了洪炉之中,全身炙热无比,连每一条经络都胀得快要裂开了,在下大声嘶叫,却叫不出一点声音来……” 智通大师听得暗暗点头,忖道:“听他所说,那是在失踪之后,有人以无上内功,替他打通十二经络,疗治掌伤了。” 上官平续道:“后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清醒过来,全身衣衫都被汗湿透了。” 智通大师道:“上官施主醒来之后,人在那里呢?” “就在客房木床之上。”上官平道:“在下回想起来,好像做了一个恶梦,梦境历历,如在眼前,那就是在山门外和黄衣女郎动手,她掌势奇幻,在下两次封架,都架了个空,被她一掌击在胸口之上,人就昏了过去,但在下明明好好的躺在床上,试一运气,体内真气似乎比平时还要充沛,那自然没有负伤了,因此在下只当是作了个梦;但听老师父口气,倒好像在下确曾在山门口和黄衣女郎动过手了?” 他这番话,听得智通大师只是点头,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这是我佛保佑,上官施主有高人暗中施救,才能使重伤之躯,迅即复原,才把末受伤前到负伤昏迷这一段时间所经之事,认作了梦境……” 接着就把黄衣女郎纵虎伤人,以及上官平挺身而出,和黄衣女郎动手,一直说到上官平负伤之后,黄衣女郎不战而退,自己要法慈把他送到方丈室禅房,喂下少林“大梅檀丸”,以及自己去看了法善、法空两人的伤势,回转方丈室,发现小沙弥被人点了睡穴,上官施主也不见了影子,详细说了一遍。 上官平奇异的道:“这会是什么人救在下呢?” 智通大师道:“那黄衣女郎和上官施主动手之时,老衲也正在和三个灰袍老者力战之中,并末看清她使的是什么掌功?但敝寺所藏‘大梅檀丸’,乃是少林寺药王殿所监制,为武林首屈一指的疗伤圣药,内外重伤,均可一服见效,但老衲喂上官施主服下‘大梅檀丸’之后,却如石沉大海,不见一点起色,据老衲猜想,那黄衣女郎使的必是一种独门手法的阴功无疑,老衲惭愧,对医道只是一知半解,无能为力,如果上官施主的伤势,到了天亮之后,尚无半点征兆,老衲就打算派人赶去少林寺,请药王殿长老师兄赶来替上官施主疗治,好在上官施主吉人天相,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完全康复,真是可真可贺,至于替上官施主疗伤的这位高人,如果他肯和上官施主见面,早就现身了,既然不愿露面,那就无法知道他是谁了。” 上官平道:“老师父说得是。” 智通大师起身合十道:“上官施主重伤初愈,天色也快亮了,就请回房休息吧!” 上官平起身告辞,回到客房,天色已现鱼白,掩上房门,正待上床睡觉,目光一瞥,忽见枕下露出一角白纸,心中觉得好奇,翻起枕头,下面果然压着一张纸条,上面还有字迹,取起一瞧,只见纸条上写着潦潦草草的一行宇,那是: “好好睡一觉,午后可去云步桥北,松林间有一茅棚,不妨进去瞧瞧。”不但字写得歪歪斜斜,下面也没人具名。 这宇条不用说是给自己的,但这是谁留在这里的呢?他要自己好好睡一觉,午后到云步桥北首松林间的茅棚里去,这是做什么呢? 上官平一时猜不透这人的用意何在?心想:“他既然要自己好好睡一觉,那就睡上一觉再说。” 当下收好字条,脱了长衫,倒头就睡。他一晚未睡,确实感到有些困意,合上眼皮,不觉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差不多已是午牌时光,耳中听到用斋的云板之声,匆匆洗了把脸,赶去膳堂,他们那一桌上,八碟素斋已经摆上,只是那位别老人家还没有来。 上官平一个人不好开动,只得坐下来等他。过了一会,才见到老人家一手拿着一支竹根早烟管,两脚虚飘飘的走了进来。 上官平赶紧站起,拿了两只饭碗,装好两碗饭,把一碗放在别老人家的坐位前面,才回到自己凳上坐下。 这位别老人家一边走路,一面在喃喃自语,脚下又拿不稳,走起路来,上身直往前冲,两只脚拖着走路,自然走不快,从膳堂门口,走近桌子,不过三四丈路,他却颤巍巍的走了好一会工夫。 上官平起身招呼道:“别老人家请,饭已经给你老装好了。” 别老人家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放下旱烟管,自顾自拿起饭碗,走过去装饭,等他装了饭回来,在板凳上坐下,口中喃喃的道:“饭凉了还有什么好吃的?我自己不会装么?” 他喃喃说着,声音虽低,但上官平就坐在他横头,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楚,心中暗道: “自己还以为他重听,原来他耳朵并不聋!” 别老人家可不和你客气,一坐下来,就举筷开动,一筷接一筷的吃了起来。 上官平因自己和他招呼,他理也不理,如果是耳聋,倒也罢了,但他明明听得见,那是有意不理自己的了,自己何必自讨没趣?当下也就自顾自的低头吃饭。 饭后回转客房,小沙弥沏了一壶茶送来,上官平倒了一盅,慢慢的喝着,心想:“昨晚那张字条上,要自己午后到云步桥北首的松林中去,自己该不该去呢?” “自己初到泰山,并没有熟人,这字条莫非是那黄衣女郎留的?她约自己,难道还想和自己打一场?” “不管他是谁,既然留字约了自己,自己非去看看不可。” 心念一决,放下茶盅,起身就走。 刚走近山门,只见法悟迎了上来,合十道:“上官施主要出去么?” 上官平道:“在下想在附近走走。” 法悟道:“上官施主不可走得太远。” 上官平点头道:“多谢师父,在下知道。” 法悟目送他走出山门,赶紧往后进方丈室而来,到得门口,合十道:“启禀方丈,弟子法悟有事禀报。” 智通大师道:“进来。” 法悟跨进方丈室,立即躬身道:“弟子见过师尊。” 智通大师蔼然道:“法悟,你有什么事?” 法悟合十道:“弟子看到上官施主出庙而去,特来禀报师尊。” 智通大师道:“你可曾问他到那里去吗?” 法悟道:“弟子问了,上官施主只说在附近走走。” 智通大师缓缓点头,说道:“上官施主年事虽轻,一身修为大是可观,尤其昨晚伤在黄衣女郎掌下,伤势极为沉重,但前后不过一个更次,即告复原,此事十分怪异,他既然不肯明说,那就随他去好了。” 法悟应了声“是”。 智通大师又道:“以后有关上官施主的行动,咱们不用过问,你去吧!” 法悟又应了声“是”,才合十退出。 口口口口口口 云步桥北面有一片松林,多是数百年之物,老干拿云,遍山苍碧。 松林间,突出一堵高大的石壁叫做万丈碑,和万丈碑对峙的也是天然生成的一块大石。 据古老的传说,这块大石在山顶上受了日月精华,本该飞到天上去的,因为它生性耿直,触怒了山神,被山神打下凡尘,这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事,历来的游人都很同情它,有人给它焚香,也有人向它膜拜,于是就有人在它边上,挂上“有求必应”的小匾,于是就有人在它边上上一个茅棚,向善男信女收取香油金。 上官平找到云步桥北首的松林,看到大石,自然也就找到了茅棚。茅棚自然是用茅草盖的,前面有一扇板扉,板门掩着,只闻松涛,不闻人声,每一个人到了这里,都会有空山寂寂之感。 上官平走到门口,便自停步,问道:“里面有人么?” 茅棚中没人应声。 上官平走上一步,举手叩了两下板扉,又道:“里面有人么?” 茅棚中还是没人答应。 上官平想到昨晚那张字条上曾说:“松林间有一茅棚,不妨进去瞧瞧”。“不妨进去瞧瞧”的意思,是说就是没有人,自己也可以进去瞧瞧的了。 心中想着,右手轻轻一推,板扉呀然开启,里面黑黝黝的只是不很宽敞的一间茅屋,除了靠里首有一堆稻草编的蔫席,可以睡人之外,就别无他物。 进入屋中,一股秽臭的霉气,触鼻而来。 上官平目光一瞥,这茅屋中一目了然,并无可观之处,只不知留字条的那人,何以要自己“不妨进去瞧瞧”,这要自己“瞧”什么呢? 这原不过是他跨进茅屋一瞬间的事,眼看没什么好“瞧”的,正待回身退出! 板扉忽然砰的一声自动关上,茅屋中的光线,全是从门外进来的,板扉这一掩上,屋中登时一片黝黑! 上官平只觉眼前一黑之际,突听“嘶”的一声,一缕劲急指风袭向“魄户穴”,心头一惊,急忙一个轻旋,避开指风,转过身去喝道:“阁下是什么人,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何故出手偷袭?” 他身形堪堪过去,连袭击自己的是谁还没看清楚,对方一声不作,又是呼的一掌迎面劈了过来。 上官平心头不觉大怒,这回不再退让,右手直竖,推掌迎击出去。 那知对方竟然不肯和他硬接,右掌倏收,左掌闪电朝他右肩“筋脉穴”切来,同时收回去的右掌又紧随着拍向颈后“肺俞穴”,出手奇快无比。 这茅屋之中,十分黝黑,根本看不清面貌,看到的只是一团黑影而已,双方动手,几乎全凭听觉。 上官平后退半步,双手疾发,拍出两掌。对方却趁机抢进,双掌挥舞,接连攻来,掌势绵密,愈见凌厉! 上官平不敢大意,同样双手交替,以攻还攻,一面喝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始终一言不发,双手愈打愈快,着着紧逼,上官平也只好专心运掌,见招拆招,守攻兼顾,和对方周旋到底。 现在两人都没有说话,在一间方圆不及一丈的黝黑茅屋之中,进退盘旋,四掌翻腾,抢战不休,不久工夫,两人已经交手了五六十招,大半都是对方抢攻,上官平解拆较多。 那人久战不下,似是渐感不耐,忽然一掌逼退上官平,身形一弓,疾退五六尺远;右手抬处,凌空拍出一掌。 这一掌来势和方才一轮抢攻的掌势回然不同。方才的掌势快速轻灵,以掌法变化制敌,这一掌使出来的却是掌功,以浑雄霸道克敌,一掌出手,风声如涛,隐挟雷鸣,直似雷霆一声,势道奇猛。 上官平骇然后退,心中暗叫一声:“风雷掌!” “风雷掌”是本门掌功,他从师十余年,当然也会施展;但如果两人同时使出“风雷掌”,风雷交击,必有一伤,何况上官平没想到会在泰山遇上同门,自然不肯再使出“风雷掌”来。 但对方既已使出“风雷掌”来,此刻几乎已无躲闪的余地,本门中唯一能和“风雷掌” 相抗衡的,只有“一拳石”。 “一拳石”是一记拳风,也是唯一可以挡住“风雷掌”的功夫。 上官平不加思索,身形后退之际,右手握拳,运起功力,迎着对方掌风捣出,口中也同时大喝一声道:“住手!” 一团拳风,和“风雷掌”风乍然相接,掌风是被挡住了:但两股奇猛绝伦的内劲,被阻在两人中间,无处可以宣泄,只听“轰”然一声,一起朝上迸发,把茅棚屋顶揭去了一片。 这一刹那,那灰尘断草纷落如雨,飞扬弥漫一室,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 上官平也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耳中依稀听到有人说道:“孺子可教,记住,今晚二更到这里来。” 上官平定睛看去,茅屋屋顶已被揭去了一片,阳光从屋顶照射下来,室中那里还有那人的影子?敢情他是在掌风冲破屋顶的时候已经走了。 上官平一时不禁怔立当场,对方一身造诣,明明高过自己不知多少,光以适才的一记“风雷掌”来说,他最多只用了三成力道;但自己这一记“一拳石”,却已使出了八九成功力。 莫非他会是本门的前辈?不然他如何会使本门的“风雷掌”?如果他是本门前辈,又何以不肯现身相见? 哦!他临走时好像约自己今晚二更再来,莫非他此时有某种顾虑,不方便和自己见面,才约自己二更再来。 心中想着,这就拍拍身上灰尘,伸手拉开柴扉,举步走出茅屋,不觉缓缓吁了口气,正待穿林而出。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大哥,我们走了很多路,该找个地方歇息啦!真扫兴,山下的人说得活灵活现,我们找了半天,却连老虎的影子都没见到。” 只一个清朗声音笑道:“好了,前面就是万丈碑,我们到崖下找块大石坐下来休息就是。” 随着话声,从松林间转出两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粉绿衣裤的女郎,粉绿绸帕包着秀发,生得粉脸杏腮,黛眉如画,杏眼如星,肩头背着长剑,丰胸纤腰,脚登小蛮靴,英姿婀娜,十分俐落,一望而知是个会武的姑娘。 她身后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青绸劲装,生得浓眉朗目,甚是清秀,只是脸色被太阳晒得稍呈紫红,更显得英气飒飒,手中持一支钝钢无缨枪,大步行来。 这两人面貌相似,敢情是同胞兄妹,在两人身后,还跟着四名一身青布劲装,手持长枪,腰悬匣弩的壮汉,那自然是他们的庄丁了。 那兄妹两人看到上官平,青衫飘逸,风仪隽雅,像个徜佯山水的读书相公,不觉怔得一怔,如今泰山道上,游人绝迹,他们自然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 绿衣少女一双手样清盈的美眸,忍不住朝上官平瞟了一眼,目中自然会流露出讶异之色。 青绸劲装少年却面露笑容,走上几步,拱拱手道:“兄台请了,想不到兄弟一行,会在此地遇上兄台这样的雅人。” 上官平连忙还礼道:“兄台好说,雅人两字,在下愧不敢当。” 青绸劲装少年道:“兄台想是游山来的了?” 上官平道:“正是,在下久闻登泰山而小天下,昨日路过此地,顺道一游……” 绿衣少女眨着美眸,问道:“你没听到山下的人说什么?” 上官平轻哦一声道:“在下上山的时候,不曾遇上什么人,所以也没听人说过什么,后来到了山上,才听说这一带有猛虎出现……” 绿衣少女没待他说完,就抢着问道:“你不怕老虎?” 上官平含笑道:“其实这老虎是歹人扮的。” 绿衣少女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上官平道:“是昨天在下亲身遇到的。” “你昨天遇上了扮老虎的歹徒?”绿衣少女好奇的道:“你快说出来听听嘛!” 青绸劲装少年忙道:“妹子,我们还没请教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呢!”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不知贤兄妹如何称呼?” “原来是上官兄。”青绸劲装少年抱了抱拳,才道:“兄弟祝士谔,她是我妹子茜茜。” 上官平也抱抱拳道:“祝兄,祝姑娘。” 祝士谔道:“上官兄请坐,我们萍水相逢,总算有缘,上官兄昨日遇虎之事,还请乞道其详。” 三人各自在大石上坐下,那四名庄丁中,有人带着水壶,倒了三盅茶送上。 上官平正觉有些口渴,忙道:“祝兄贤兄妹还带了茶水,真是多谢了。” 祝茜茜催道:“上官兄,你快说咯,昨天怎么遇上歹人扮虎的呢?” 上官平就把昨日在山径上遇虎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祝茜茜听得美眸发光,说道:“上官兄原来也会武功!” 祝士谔笑道:“妹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上官兄英气内敛,分明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手,你把他看作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么?” 祝茜茜粉脸一红,披披嘴道:“大哥几时看出来了?不是上官兄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他是会武的人呢!” 祝士谔没去理她,却向上官平问道:“不知上官兄是那一门派高弟?” 上官平道:“祝兄好说,在下只是跟先师练过几年,先师下曾在江湖走动,也没有门派。”一面问道:“贤兄妹也是游山来的了?” “才不是呢!”祝茜茜抢着道:“我们就住在莱芜祝家庄,听说山上出了猛虎,我和哥哥是上山打虎来的,可借我们迟了一天,如果早一天上山,那两个扮虎的歹人,就被我们逮着了。” 祝士谬道:“妹子,你老是把事情看得这么容易,伏虎庙的当家,是少林寺通字辈的高僧,山上出了猛虎,伏虎庙怎么会不管呢?” 祝茜茜红菱般小嘴一披,说道:“他们做和尚的不是要以身饲虎么,还会打虎?” 上官平道:“贤兄妹侠义心肠,赶上山来,要替世人除害,在下至表钦佩。” 祝茜茜朝他笑了笑道:“但真正为世人除害的却是上官兄呀!” 上官平谦然道:“祝姑娘夸奖,其实在下遇上的,只是人家两个手下而已!” 祝茜茜明亮的目光一注,说道:“上官兄,你说那两个扮虎的歹人,只是人家手下,那么他们还有主子?那是什么人呢?” 上官平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一个骑着锦毛虎的黄衣女郎。” “骑锦毛虎的黄衣女郎?”祝茜茜偏着头问道:“你也遇上了吗?” “是的。”上官平又把当晚黄衣女郎向伏虎庙寻衅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祝茜茜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流露出关切之色,问道:“上官兄中了那妖女一掌,伤势很厉害么?” 上官平道:“在下当时已经昏迷过去,据伏虎庙智通老师父说,他喂了在下一颗少林寺的‘大梅檀丸’,躺在方丈室里,但在下醒来,已经躺在客房里,伤势也完全好了。” 祝茜茜道:“上官兄出来是找那妖女的么?” 上官平微微摇头道:“不是,在下只是出来随便走走而已。” 祝茜茜忽然望着他们问道:“上官兄要不要去找妖女?我们和你一起去,会会那妖女好不好?” 上官平道:“泰山山区广袤,不知他们落脚之处,又到那里去找?” 祝茜茜道:“找不到她,上官兄难道白白挨了她一掌,就此算了不成?” 她是个生性豪爽的人,和上官平认识才交谈了几句话,就激于义愤,好像非找黄衣女郎算帐不可。 上官平微微一笑,说道:“她向伏虎庙方丈智通大师提出的两点要求,一是伏虎庙须把‘伏虎’二字改掉,二是要伏虎庙交出伤害她两个手下的在下,这两点,智通大师都没有答应,后来,那黄衣女郎掌伤在下后,就骑虎走了,她的目的并末达成,因此,在下认为黄衣女郎一定还会再去伏虎寺寻衅。” “对!”祝茜茜眉毛一挑,喜孜孜的道:“上官兄这话可对极了,那妖女昨晚并未得逞,今晚可能还会再去……”说到这里,立即回头朝祝士谔道:“大哥,我们就到伏虎庙去借宿,那妖女来了,我们就协助伏虎庙,也好为世除害。” 祝士谔笑道:“伏虎庙方丈,和少林寺方丈同属通字辈高僧,庙中二百僧侣,都是从小出家,也就是从小练武,每个和尚的武功,都高过我们甚多,听上官兄的口气,昨晚伏虎庙出动了全体僧侣,依然并未获胜,我们这点微末之技,管什么用?” 祝茜茜道:“我们上山来,就是找老虎来的,还没有落脚之处,到伏虎庙去住,不是一举两得吗?大哥,你说好不好嘛?” 祝士谔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祝茜茜喜孜孜的道:“我们那就走咯!上官兄,请呀!” 上官平道:“祝兄贤兄妹请。” 祝士谔朝他笑道:“舍妹一向骄纵惯了,心直口快,稚气未脱,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上官兄最好不要理会她。” “啊!”祝茜茜口中娇啊了一声,不依道:“人家做哥哥的都会帮亲妹子,你这做大哥的却只会编排妹子,我不来啦!” 大家穿林而出,来至伏虎庙,跨进山门,就遇上法空。 上官平迎着含笑道:“大师父伤势已经痊好了?” 法空合十道:“多谢上官施主,小僧只是被‘阴风掌’扫中,伤得不重,总算好了,这几位施主是……” 上官平忙道:“他们两位是莱芜祝家庄祝氏贤兄妹……” 法空没待他说完,连连合十道:“莱芜祝家庄,有一位老英雄,人称石敢当的祝老施主……” 祝士谔抱拳道:“大师父说的是家父。” 法空又连忙合十道:“祝施主两位,原来是祝老施主的令郎令嫒,小僧真是失敬之至,祝老施主还是敝庙的大施主,和敝庙方丈,还是方外之交,每年都要到敝庙来上一两次,盘桓上几天才下山。” 祝茜茜道:“大师父,我们就是想在贵庙借住几天,不知方不方便?” 法空面有难色,合十道:“女施主好说,本来两位施主,别说是祝老施主的令郎、令嫒,就算不是熟人,施主们前来借宿,只要尚有客房空着,都在欢迎之列。只是近半月来,山上闹着虎患,实在不便留客……” 祝茜茜道:“我们就是因为听说山上闹虎患,上山来打虎的,住在贵庙,这有什么不便?” 法空道:“只是……只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说了两个“只是”,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祝士谔道:“大师父,我们已听上官兄说过昨晚之事,大师父大概是怕在下兄妹借住贵庙,受到牵连了,这个大师父只管放心,在下兄妹上山的目的,就是找老虎来的,山上虎患,既是歹人作祟,在下兄妹自然要会会他们,住在贵庙,自然最恰当了。” 法空道:“这是方丈的意思,祝施主既然这么说了,先请到客室奉茶,容小僧禀明方丈,再来奉告。” 说完,就抬手肃客,把祝士谔兄妹,领到客室,上官平也随着他们一同进入客室。一名小沙弥随着送上茶来。 法空合十道:“祝施主两位请稍坐,小僧告退。” 祝士谔道:“大师父只管请便。” 法空合十一礼,匆匆退去。 祝茜茜披披嘴道:“这和尚还说爹是他们庙里的大施主,和他们方丈又是方外之交,连我们要借宿都这样阴阳怪气的,好像我们来白吃他们的了。” 祝士谔笑道:“这是妹子多怪他们了,昨晚有人上庙寻衅,来人武功又极高强,他怕我们住在庙里,就牵连上我们……” 祝茜茜不待她大哥说下去,抢着道:“我们是怕事的人么?” 祝士谔道:“妹子又逞强好胜了,总而言之,这是他们的一番好意。” 上官平也道:“祝兄说得不错……” 祝茜茜美眸瞟着他,娇声道:“你也帮着我大哥说话!” 只见法空匆匆走入,朝祝士谔兄妹合十道:“方丈听说两位施主来了,极为高兴,要小僧奉请两位施主到方丈室一晤。” 祝士谔兄妹站起身来。 法空又道:“小僧给两位施主带路,两位请随小僧来。” 祝茜茜回身道:“上官兄,你住在那里?我们回头再来看你。” 上官平含笑道:“在下就在大殿上等二位好了。” 祝士谔兄妹随着法空往后进行去。 上官平走出客室,穿过长廊,跨上大殿石阶,只见那位别老人家坐在石阶上晒太阳,嘴里吸着旱烟管,一面喷着烟,一面朝自己看来。这回他没待上官平开口,先出声招呼着道: “小伙子,你……就是和……我老头同一桌……吃饭的,你……也住……在庙……里?” 他说话口齿不大清楚,像是在喃喃自语,说得很吃力,但脸却朝着上官平。 上官平耳朵敏锐,他说话虽极低沉,却听得清楚,连忙拱手道:“老人家说得是。” 别老人家偏了下耳朵,说道:“小伙子,你……说什么?”他耳朵重听! 上官平凑近了些,大声道:“就是在下。” “唔!”别老人家点着头,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 别老人家道:“上官平……很好……你是做……什么来的……” 上官平道:“在下是游山来的。” 别老人家道:“泰……山……有什么好游的?整座泰山……只有……快活三……还好走些……” “快活三”三个字,听得上官平心头不禁一动,但看这位别老人家,连说话都很吃力,自然不可能会是师父要自己来找的快活三了,一面试探着问道:“老人家时常去快活山么?” 别老人家吸着早烟,喷出满口烟雾,含含糊糊的道:“我……我老头年纪大了,那里…… 还能游山,但……到了泰山,总……得去走走,就去快……活三……走了一回,那……段路……真不错,我老……头可惜……没有儿女……也没人可以……托付……不然,我真想留……个遗……言,再过个七……八十年,我老人家死了,就……把我这……把老骨头,葬……到快活三去……” 上官平听得暗暗好笑,这位别老人家,连走路都只能拖着脚移动,还要再活个七八十年,那岂不是要活到一百五十岁了? 别老人家接着又道:“泰……山还有一个地方也不错,那是碧霞宫……碧……霞元君是玉皇大帝……的女儿,长得美……得很……她的……侍儿……也个个都是……仙女……你们……年轻人应该去……瞧瞧……挺……有意思……”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一说到仙女,还是咽着口水,好像很羡慕仙女似的! 上官平听得很好笑,这位老人家简直满口胡说八道,荒诞透顶。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上官兄,你等久了。” 那是祝茜茜的声音,人还在走廊上,话声老远就传了过来,不!她人也像一阵风般轻俏的快步走来。 上官平转身过去,祝茜茜已经到了面前,喜孜孜的道:“我们已经见过方丈了,他答应我们住在庙里呢!” 住在庙里,她竟有这般高兴! 祝士谔走在后面,他走路当然不会比妹子慢;但他却落后甚多,这时才刚从长廊转出,可见祝茜茜是一路跑出来的。她为什么这般性急呢?因为上官平说过在大殿上等他们的。 祝士谔脸上不觉有了笑容,妹子一向眼高于顶,从不假人词色,许多武林世家和自己同辈的少年,她很少理睬过人,对这位上官平,居然一见投缘,不但对他有说有笑,就是刚才一出方丈室,她就刻不容缓抢在自己面前,快步急行,恨不得一下飞到前进大殿上来。 上官平的人品,确是千中挑一之选,妹于眼光倒是不错。祝茜茜回头望着大哥,娇嗔道: “大哥,你又不是秀才,干吗一步三摇,走得真慢。” 祝士谔含笑道:“这可不是我走得慢,该是妹子走得快了。” 祝茜茜粉脸不禁飞红,举手掠掠鬓发,说道:“在爹面前,你走几步规行炬步,好让爹夸奖你少年老成,出来了这样慢吞吞的,讨厌死啦!” 祝士谔笑道:“所以爹要骂你像一匹没缰的野马,说要给你找一条缰绳……” 祝茜茜被他说得粉脸更红,娇急的跺跺脚道:“大哥,你又乱嚼舌根,我不来啦!”回身朝上官平问道:“上官兄,方才你在和谁说话呢?” “别老人家。”上官平随着话声,回头看去,刚才还坐在石阶上的别老人家已经不见,敢情祝茜茜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祝茜茜眨着眼睛,问道:“别老人家是谁呢?” 上官平道:“贤兄妹没来之前,住在庙里的,只有在下和别老人家两人,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待会吃晚餐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他了。” 正说之间,法空匆匆走来,合掌道:“小僧领祝施主两位去看看客房,两位请随小僧来。” 祝茜茜回眸问道:“上官兄,你住在那里呢?” 这话,是要上官平和她一起去了,姑娘家自然不好意思明说。 祝士谔知道妹子的心意就接着道:“上官兄如果没事,就和我们一同去看看客房如何?” 上官平道:“贤兄妹刚来,在下自当奉陪。” 三人由法空走前面,来至客舍,法空推开上官平隔壁的一道房门,说道:“上官施主就住在隔壁一间房中,祝施主看看这一间房如何?” 祝士谔点头笑道:“太好了,和上官兄住在一起,就不会岑寂了。” 祝茜茜问道:“大师父,我呢?住在那里?” 法空道:“女施主的客房,还在后面。” 祝茜茜道:“这里不是有很多房间空着么?” 法空合掌道:“回女施主,这里是男客舍,女客舍还在后面,也有两排房舍,和男客舍中间隔着一道墙,要从方才进来的长廊折向后面,另有一道门进去。” 祝茜茜道:“那有这么麻烦?叫我一个人住到后面去?” 法空合十道:“这是敝庙的规炬,也是男女有别之意。” 祝茜茜道:“大哥,你们要不要去看看我住的房间?” 法空又道:“女施主原谅,女客舍中,男客止步,小僧也只能陪女施主到门口,里面另有一位老婆婆打扫管理,她会领女施主去看房间的。本来这里男客舍,女客也应该止步的,因为目前只有上官施主和一位别老施主住着,女施主和祝施主又是兄妹,才破例让女施主进来的。” 祝茜茜道:“你们庙里规矩真多。” 法空双手合十,陪笑道:“天下各大丛林,凡是设有客房的,都是如此。” “好吧!”祝茜茜道:“那就麻烦大师父,领我去看看了。” 法空合十道:“女施主请随小僧来。” 祝茜茜跟着法空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大哥、上官兄,我去去就来。”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紧记着茅棚中那人说的话,一半也为了好奇心所驱使,二更不到,他悄悄起床,推开东首窗户,穿窗而出,就长身掠起,越墙而出,施展轻功,来至云步桥北首一片松林之中,循着石径行去。 他因茅棚中那人敌友未明,一路上功凝百穴,耳目并用,暗自戒备,快走近茅棚,只见茅棚前面的一片空地上,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宽大长衫的人,因为他面向茅棚,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不觉脚下一停,心中忖道:“这人大概就是约自己前来的那人了。” 正待走出林去,询问他约自己前来,有何见敦?但继而一想:“此人敌友未分,不如先看看他站在茅棚前面做些什么?”心中想着,就悄悄闪到一棵松树后面,隐住身子,凝目看去。 今晚月色蒙胧,松林间更是树影迷离,但上官平自幼随师学艺,目能夜视,和对方相距,虽有七八丈距离,还能看得清楚。 只见那人手中执着一根树枝,抱元守一,凝立不动。他虽然不动,但上官平已可看出对方这一姿势,正是师门练剑的起手式——“紫气东来”,照说应该面向东方,剑竖胸前,向朝霞吐纳剑气,然后徐徐发剑。 “原来他在练剑。”上官平心念方动,那人身形已动,一剑缓缓递出,剑势乍展,身形又随着盘转,又是一剑斜划而出。 这剑势,上官平一看就知,那不是师父传给白己的“南天十八剑”? 他练了十年剑法,自然十分熟悉,心中暗道:“这人果然和自己师门大有渊源!” 对方剑势已经展开,他就不好出声招呼,就是要出声招呼,也得等他把这趟剑法练完之后。上官平此时敌意已去,就静静的看他练剑。 他这一静下心来,才发现那人剑上造诣十分精纯,自己练剑十年,同样一套“南天十八剑”,从他手上使出,居然轻灵威猛,兼而有之,每一招式的精微之处,都是自己所无法体会的奇奥变化,自己所想像不到的精妙诀要,都从他剑(松枝)上发挥无遗,一目了然,一时看得上官平如醉如痴,默默记忆,心领神会。 “南天十八剑”,一共只有十八个剑式,那人演练到最后一剑,眼看即将练完,上官平耳中忽然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喝道:“这是最后一式‘一剑小天下’,看仔细了!” “南天十八剑”顾名思义,自然只有十八式剑法:但这人却说还有最后一式,那不成了十九剑么? 上官平耳中听到这缕极细的喝声,那人手中松枝已经展开,他使得十分缓慢,似是有意使给上官平看的。 上官平听到他的喝声,已知这人一定是本门前辈无疑,这一机会,岂肯放过?赶紧双目凝注,以手代剑,跟着那人松枝划出的移动变化式样,依样画葫芦的比划。 这一剑粗看起来,只是人随剑转,长剑只在身外划了一个圆圈,剑式十分简单;但在这一剑划出之间,却含蕴了博大精深的剑术原理,有凌厉猛攻,也有严密防守,真有剑势一出,攻守兼顾的绝世奇学。 上官平人本聪明,对本门“南天十八剑”,苦练了十年,这一招“一剑小天下”,既是继“南天十八剑”之后的一招剑法,自有其脉络可循之处。 那人敢情也怕上官平记不住,演完之后,又重复的演练两次,上官平也一心一意的跟着他练了三遍。那人练完第三遍,忽然把手中松枝朝地上一掷,口中发出一声长笑,突然腾空而起!—— 第三章 痴情女子 上官平看他要走,急忙从树后掠出,口中叫道:“老前辈请留步……”等他掠出,但听笑声已杳,人影已渺,空山寂寂,惟余松涛!仰首向空,月色朦胧,流云如絮,那里还有那人的影踪? 这人会是谁呢?莫非他就是师父要自己远来找寻的快活三? 对了,大概这一招“一剑小天下”,本门之中,只有快活三才会,师父临终要自己来找快活三,也就是希望快活三把这一招剑法传给自己。 这一点,也许早巳得到快活三的同意,所以昨晚他留下字条,要自己到茅棚里来,同时,他也要试试自己,是不是本门弟子?会不会有人假冒,才出手相试。 因为本门“风雷掌”,只有本门“一拳石”才能挡得住,自己使出“一拳石”,就可证实无误,所以约自己今晚二更前来,把“一剑小天下”传授给自己。 只是他既是本门前辈,又传授了自己剑法,何以不肯和自己见面呢? 他站立当场,想了一会,觉得这招剑法,自己不过初学乍练,万一忘了,岂不辜负了这位老前辈的一片苦心?当下俯身拾起松枝,就在当地依式练习起来。 剑法虽然只是一招,但练习起来,却总是有些小地方未能尽如人意,而这些小地方,却正是剑法的变化精致之处,往往毫厘之差,下面的变化就全走样了。 这样小心翼翼,细心揣摩,把它慢慢的改正过来,一直练到百遍之后,才能把身法步法和剑法合而为一,也逐渐的领悟出其中变化的精微之处,使出来也渐中规矩了! 正在练到心领神会之际,突听林间有人轻“咦”了一声。 上官平耳朵何等敏锐,这一声虽轻;但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听来自然特别清楚。剑势一收,立即一个轻旋,朝身后林中喝道:“什么人?” 松林间白影一闪,飞快的迎着奔出一个白衣少女,一脸惊喜的道:“上官平,果然是你!” 她好像遇上了亲人一般,一直奔到上官平身前,几乎就要扑入他的怀里。 上官平看清奔过来的正是自己初上山时遇见的那个白衣姑娘冷雪芬。他虽然只和她见过一面,但她的一颦一笑,不时的会从脑海中浮现,心里也常常会生出怀念的怅触,此刻竟然会在这里遇上她,心头不觉大喜,急忙丢去手中松枝,叫道:“冷姑娘,会是你!” 冷雪芬奔到他面前,心里纵然想一下扑入他怀里去,但她总是姑娘家,没有见面的时候,心里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也暗暗叫他平哥,见了面,反而有些羞人答答,赶忙刹住身子,粉脸一阵热烘烘的烧红,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幽幽的道:“这真是吉人天相,你没有掉下云步桥去,你的伤势好得这么快?是什么人给你治好的呢?” 她一连串问出几句话来,听得上官平一头雾水,几乎无从回答,看着冷雪芬问道:“姑娘说在下没掉下云步桥,在下几时掉下云步桥去了?” 冷雪芬举起纤手,轻盈的掠掠鬓发,脸上微赧,幽幽的道:“你那时正在昏迷之中,自然不知道了。” 上官平听得一奇,想到智通大师曾说自己负伤之后,躺在方丈云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等智通大师回到云房,发现小沙弥被人点了睡穴,自己也离奇失踪,但后来自己清醒过来,却睡在客房床铺上,伤势也完全好了。从失踪到伤势全好,这中间似乎有一段时间,少说也有一个多更次,没有人知道去了那里,莫非她知道?心念这一动,就望着冷雪芬问道:“在下负伤昏迷,姑娘怎么知道的呢?” 冷雪芬粉脸一红,低垂粉颈,说道:“我也不想瞒你,那打伤你的黄衣女郎,就是我大师姐冷雪娥。” “她是你大师姐?”上官平惊异的道:“你叫冷雪芬,她叫冷雪娥,你们还是亲姐妹?” “不是的。”冷雪芬续道:“我们小时候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师父扶养长大,我师父姓冷,所以我们也姓了冷,雪字是我们排行。” 上官平道:“原来如此,只不知令师……” 冷雪芬脸容微变,急急说道:“你不要问我们师父的事,我也不会说的。” 上官平道:“对不起,我不问就是了。” 冷雪芬嫣然一笑道:“我们还是说你负伤的事吧!你是伤在大师姐‘玄女九转掌’下的,凡是被这种掌力所伤的人,内腑受到极大的震力,五脏六腑都会被震得离位,只有本门中人以‘九还手法’,推宫过穴,可使离位的脏腑恢复原位,再以真气打通十二经络,方可得救,我听说你被大师姐打伤,心里很着急……” 她粉颊上又飞起两片红云,一个姑娘家,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怎可说出“心里很着急”的话来,她口气顿得一顿,立即解释道:“我虽然只和你见过一面,但……但你…… 是一个有为的青年,中了‘玄女九转掌’,只要超过六个时辰,就会呕血而死,所以……所以我……想救你……” 上官平感激道:“在下真该谢谢你。” “谁要你谢了?”冷雪芬瞟了他一眼,接下去道:“我匆匆赶去伏虎庙,找了好一会,才在方丈室找到你,那时你已昏迷不省人事……” 上官平道:“这就对了,在下躺在方丈室,据说失了踪,那是你把我抱出去的了?” 冷雪芬想到自己抱着他的情景,心头小鹿已经跳了,再经他口中说了出来,她更觉得羞不可抑,低着头道:“当时我抱着你出了伏虎庙,心里六神无主,不知到那里去好?后来我想到这里有一片松林,不虑被人发现,才一路朝这里奔来,不料在云步桥上遇到了大师姐。” 上官平哦了一声道:“她很冷酷,看到了一定会很生气,对不?” 冷雪芬道:“她问我你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你怎么说呢?” 冷雪芬含羞道:“我只好说,你是我表哥,请她高拾贵手,放过了你。” 上官平道:“冷姑娘,真是谢谢你,哦,她肯答应吗?” 冷雪芬摇摇头,凄然道:“她要我把你丢到桥下去。” 上官平问道:“后来呢?” 冷雪芬道:“我求她开恩,她不肯答应,还拿出师父的金牌逼我,师父的金令,我自然不好违背,心想:这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把你抱了出来,伏虎庙方丈也许会想出办法来,给你疗伤,现在你却一点生路也没有了,这一想,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只有和你一起死了的好,我就奋不顾身,抱着你往桥下跳去……” 上官平听得一阵感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捉住了她一双玉手,低低的道:“冷姑娘,你……” 他还是第一次握住女孩子的手,一双又软又腻的柔荑,握在掌心,柔若无骨,禁不住心头狂跳,说了一个“你”字,底下的话,喉头好像塞住了,再也说不出来。 冷雪芬一张粉脸红上了耳朵,娇羞欲滴,却并没有挣动,任由他握住了双手。 上官平俊脸也红红的,说道:“姑娘……我……可以叫你雪芬么?” 冷雪芬心头一甜,轻轻的点着头。 上官平低声叫道:“雪芬……” 冷雪芬轻“嗯”了一声。 上官平道:“后来呢?你抱我跳下云步桥,我们两人怎么都没有死呢?” 冷雪芬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嗤的笑道:“死了我们还能见面么?” 上官平道:“后来呢?你也说呀,真急死人!” 冷雪芬又掠掠她被山风吹乱了的秀发,才道:“我跳下去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并没跌下去,我想双手抱紧些,但这一拢,只拢了个空,你已经不知去向,我心里一急,就叫着你的名字,奋力一挣,朝下扑去,身子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忽然‘拍’的一声,背脊落到实地上……” 上官平道:“云步桥下,水势湍急,你怎么会落在实地上呢?” 冷雪芬道:“我睁眼一看,竟然躺在桥梁上。” 上官平奇道:“你跳下桥去,怎么会躺在桥上的呢?” 冷雪芬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要插嘴好不好,听我说下去呢!我想:你已经跌下去了,我何忍独生?” 上官平心头一阵激动,又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雪芬,你真好。” 冷雪芬红着脸,这回因为上回已经给他握住过手,心中羞意,就少了几分,含嗔道: “叫你别打岔,你又打岔了,我再次往桥下跳去,这回我看得清清楚楚,桥下黑黝黝的,水声隆隆,但当我纵身跃下之际,又和先前一般,人像腾云驾雾般朝上飞起,又是砰的一声,跌在桥板上……” 上官平道:“莫非有什么能人在暗中救了你?” “我也这样想。”冷雪芬道:“但我纵目四顾,什么人也没有看见,我想照这情形看,你大概也不会跌下桥去,很可能是这人把你救了。” 上官平又道:“这人究竟是谁呢?” 冷雪芬道:“就是不知道咯,我一直找到这片林前,仍没找到人,但却闻到了一股浮散在空中的烟味,一股浓烈的淡巴菰气息,显然那人在这片林前吸过淡巴菰烟,烟味还留在空中,显然是刚走不久……” 上官平突然想到傍晚前在大殿前面遇见别老人家,他就坐在石阶上吸着旱烟,有一股浓烈得令人呛喉的淡巴菰烟味,莫非会是别老人家? 不对,别老人家连走路都迈不开脚步,只是拖着两条腿在地上移动,根本不像是会武的人! 冷雪芬看他只是沉吟不语,眨着一双亮晶的眸子,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上官平含笑道:“我只是在想,这救我们的人,一定是一位隐世的高人了,哦,后来呢?” “没有了。”冷雪芬道:“我找不到人,想来你一定是他救去了,我……只要你活着,我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没想到今晚……竟然真的会在这里遇到你。” 上官平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又轻轻的覆在她手背上,说道:“雪芬,我蒙你如此关爱,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冷雪芬低声的道:“你知道就好……哦,现在该你说了,你的伤势好得这么快,到底救你的是谁?” 上官平笑道:“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他是谁。” 冷雪芬道:“你怎么会不知道的呢?” 上官平道:“我只像是做了一个梦,好像身子被投在洪炉里,又闷又热,醒来的时候,衣衫尽湿,人却好好的躺在伏虎庙客房床铺上,那时天还没亮,我略为运气,发觉和平常一样,根本没有负伤,所以把遇上令师姐,和中掌负伤的事,当作了梦境……” 冷雪芬道:“所以我刚才看到你,觉得很奇怪,中了‘玄女九转掌’,因为内腑受到创伤,纵然由本门中人救治,最少也要休养七天,才能复原,照你这么说,前后只不过一个更次,你就醒过来了,醒来之时,就伤势若失,这不是奇迹吗?” 上官平道:“可惜这位高人,救了我,也救了你,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谁?” 冷雪芬眨眨眼睛,俏皮的笑道:“我们虽然不知他是谁,但我们可以称他为淡巴菰仙。” 上官平道:“淡巴菰仙?” “是呀!”冷雪芬娇笑道:“我们连他人影都没有看到,只有在林外闻到一股淡巴菰烟味,所以只好称淡巴菰仙了。” 上官平也笑道:“你这淡巴菰仙,起得很妙,以后江湖上会有人传为美谈,说从前有一位姓冷的女侠,跳了两次云步桥,都没有跳下去,是淡巴菰仙救的。” 冷雪芬也道:“那时也会有人说:从前还有一位年轻侠士,中了‘玄女九转掌’,也是淡巴菰仙救的。” 两人说到这里,都不觉笑了起来。 上官平两只手掌一直合著她的纤手,这时看她笑得好美、好甜,尤其她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目光之中,脉脉含情,射出万缕情丝,叫人又怜又爱,心头不禁一荡,大著胆子,把她轻轻拉了过来。 冷雪芬给他这一拉,拉得六神无主,娇躯缓缓的偎入他怀里,心头又是羞涩,又是甜蜜,但也有些害怕,低着头,紧紧的躲在他怀里,不敢看他一眼,连身子都随着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上官平还是破题儿第一次和软玉温香的娇躯,相依相偎,一颗心不由得怦怦乱跳,几乎跳到了喉咙里,连气都透不过来,口中嗫嚅的道:“雪芬,今晚,你怎么这里来的呢?” 冷雪芬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幽幽的道:“我得不到你的消息,不知道你伤势好转了没有? 只有到这里来碰碰运气,也许会给我遇上淡巴菰仙,因为他昨晚就在这松林下一块大石上坐着吸的烟……” 上官平道:“你……真好……” 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去,轻轻的吻着她秀发,把脸贴在她秀发之上,再也不肯栘开。 两颗心隔着薄薄的衣衫,彼此都可以感觉得到跳得很厉害! 两个人也都没有再说话,此时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正不用说话,也自有心灵相通。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冷雪芬轻轻推开了他,粉脸飞红,默默含羞的抬起眼来,幽幽说道:“平哥哥,我有一句话,你肯不肯听?” 上官平跨上一步,伸过手去,又拉起了她的玉手,说道:“你说的话,我自然会依你的。” 冷雪芬眨着眼睛,说道:“真的?” 上官平道:“你快说出来吧!” 冷雪芬道:“你明天就离开泰山,好不?” 上官平一怔,问道:“为什么?” 冷雪芬道:“你不要问为什么?你肯听我的话,明日一早就下山去。” 上官平道:“你是怕令师姐不肯放过我,对吗?” 冷雪芬点着头道:“大师姐如果知道你伤势好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她身边有师父的金令,如果她逼着我和你动手,我怎么办呢?不是叫我难做人吗?” 上官平气愤的道:“她出手伤人,我不去找她,她还要找我?这不是太过分了么?” 冷雪芬目中露出央告之色,望着他道:“平哥哥,我们今晚一见,我冷雪芬已经把一颗心交给你了,我也永远是你的人了,为了我,也为了你,你一定要听我这句话,算是我求你的,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好吗?” 上官平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是别的事,你就是说一千件,我也都会依你;但上泰山来,是先师临终时的遗命,我不能违背师命,你不会怪我吧?” 冷雪芬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接着为难的道:“既然是你奉有师命,我自然不能催你下山,只是大师姐的脾气,我最清楚,她是个生性好强的人,你伤在她掌下,又很快好了,这要给她知道了,她是绝不肯放过你的,你武功再高,也挡不住她一掌,你又不肯走,这…… 叫我怎么办呢?” 上官平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只管放心,我会避开她的。” 冷雪芬还是摇着头道:“大师姐手下有很多人,消息灵通得很,也许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平哥哥,这样好不……” 她偏头说道:“你奉了师命前来办事……” “不!”上官平道:“我是找人来的。” 冷雪芬道:“我听你说过,一个叫快活三的人,泰山只有一条路,叫快活三,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上官平肯定的道:“先师交代的事,一定有这个人。” 冷雪芬道:“你既然是找人来的,晚几天,自然没有关系了,你明天先下山去,过一段日子再上来,这不算违背师命吧?” “不!”上官平道:“找人之事,不能耽搁,万一这人过几天下山去了,我又到那里去找?” 冷雪芬目含幽怨,说道:“说来说去,你是不肯下山去的了?” 刚刚说到这里,匆听“哈啾”一声,有人在林外打着喷嚏! 冷雪芬蓦地一惊,低声道:“林外有人!” 上官平急忙一个箭步,掠出林去,林外,夜色虽浓,还有朦胧月光,举目四顾,那有什么人影? 冷雪芬跟在他身后,纵出林来,问道:“你看到人影么?” 上官平道:“没有。” 冷雪芬道:“这就奇了,方才明明有人打着喷嚏,怎么会没有人呢?” 话声未落,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一棵大树上飞泻而下! 上官平大喝一声:“什么人?” “砰!”那人落到地上,竟然往地上摔倒,一动不动。 冷雪芬凝目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是个标悍汉子,不由得脸色大变,轻声道:“不好,他是大师姐手下,莫非是跟踪我来的?” 上官平走到那汉子身边,低头看去,只见那汉子似是被人点了穴道,耳朵、鼻孔,和口中都被人塞了许多泥巴! 这情形生似他遇上了鬼,着了鬼的戏弄。 上官平轻笑道:“他是被人点了睡穴。” 冷雪芬神色紧张的道:“我要回去了。” 上官平恋恋不舍的道:“我们几时再见面呢?” 冷雪芬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大师姐派他跟踪我,一定对我起了疑,这几天我们最好不要见面,有机会我会来找你的,我走啦!” 说完,急步奔行而去。 上官平目送她白影渐渐的在夜色中消失,他顿然感觉到好像失落了什么,怔怔的站立了一会,眼看夜色已深,也就悄悄回转。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上官平起身之后,堪堪盥洗完毕,只听走廊上传来一声娇呼: “上官兄,你起来了没有?” 那是祝茜茜的声音,上官平慌忙开门出去,含笑道:“祝姑娘早,祝兄还没起来么?” 祝茜茜道:“大哥刚起来,现在正在洗脸呢!他还是我来才把他叫醒的。” 朝霞映在她脸上,白里透红的娇靥,漆黑而灵活的眸子,鼓腾腾的酥胸,纤细的腰肢,每一处都充满了美好的青春气息,更显得她予人以清新活泼之感! 如果以她和冷雪芬相比,那么她像春花般娇丽,冷雪芬就像秋月般皎洁! 祝茜茜忽然发现他看着自己,一声不作,好像看出了神,不禁粉脸一红,娇声道:“上官兄,你怎么不说话呢?” 上官平哦了一声,一张俊脸蓦地红了起来,嗫嚅的道:“在下没……没什么……” 祝茜茜噗哧一笑道:“我看你好像在想心事。” 上官平脸色更红,说道:“在下……没想……” 这时祝士谔已从隔壁房中走了出来,含笑道:“妹子,你把我吵醒了,又把上官兄也叫起来了。” 祝茜茜道:“才没有呢,上官兄早就起来了。” 她没待两人开口,两条黛眉一挑,笑吟吟的接着说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吃过早餐,就可以上山找假老虎去了。” 上官平想着昨晚冷雪芬的话,劝自己今天就下山去,她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自己暂时避开她大师姐,如今祝茜茜却要约自己去找假老虎,那不是自己找上门去吗?但他究是年轻好强,岂肯说不去?而且这么说,岂不是表示自己怕了黄衣女郎?年轻人又岂肯示弱? 祝士谔道:“你就喜欢找事。” 祝茜茜道:“我们上山来,本来就是找老虎来的,如今既然知道老虎是歹人扮的,难道我们就不去找歹人了?” 祝士谔道:“自然要找,只是……” 祝茜茜道:“只是什么,难道我们莱芜祝家,还怕了一个妖女不成?” 祝士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前晚到伏虎庙来寻衅的黄衣女郎,必有企图,也必有来历,我们最好应该先查出她的来历和企图,不宜轻举妄动。” 祝茜茜道:“大哥,我们住在庙里,不出去走动,就会查得出她的来历和企图吗?我们要调查她的来历和企图,至少也要先知道她在那里落脚?才能着手侦查这些人的行动,所以早餐之后,我们要到处去走走,说不定可以找到她落脚的地点呢!” 祝士谔道:“我想……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去禀报爹知道,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祝茜茜道:“我们上山来什么也没有遇上,就去禀报爹了,不让爹笑我们少不更事才怪,至少我们要查到一点踪迹,或是摸到对方一点底细,再去禀报他老人家,才不至小题大作。” 刚说到这里,一阵清朗的云板之声,传了过来。 上官平道:“贤兄妹不用争论了,该是用早餐的时候了。” 三人就一路朝膳堂行来。从昨晚起,膳堂上多开了一桌素斋,一桌是别老人家、上官平和祝士谔兄妹,另一桌则是祝家庄的四个庄丁。 别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晚上睡不熟,早晨也起得特别早,云板还没有响,他早就坐在桌子旁等着吃早餐了。 三人走近桌子,别老人家朝他们点着头招呼道:“你们……都来了,快请坐下来。” 上官平道:“别老人家早。” “不……不早了。”别老人家面前早已装好了一碗稀饭,说道:“今天……天气好,你们要去……去游山!就……要吃……得饱些,快去装……装稀饭了。” 三人各自装了一碗稀饭,另外每人还有一个馒头,别老人家早已舀了两匙白糖,拌在稀饭里,然后夹起一头馒头,用手撕着就吃。 上官平、祝士谔也各自取了一个馒头,祝茜茜不吃馒头,只是慢慢的喝着稀饭。 别老人家一面吃着馒头,一面叽叽咕咕的说着:“泰山……没什么好玩的……只有…… 快活三……我去过,那……地方着实不错,路也平稳好走……上了年纪的人……也只有快活三……还走得动,你们年轻人……倒可以……到碧……霞宫去……看看……” 他口齿本来就不大清楚,嘴里又在吃着馒头,因此说的话断断续续,不大听得清楚。 祝茜茜道:“老人家你去过碧霞宫么?” “没……没有……”别老人家道:“我那……里还跑……得动?所以游……游山要年…… 轻的时候,我……已经老了……” 他喝了口稀饭,又道:“我……是听人说的,碧霞宫供的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她…… 长得很美,连她手……下的侍女也……也都是……仙女,你们……应该去看看……” 这话上官平昨天已经听他说过了,但今天他是说给祝士谔兄妹听的。这位老人家不知从那里道听途说,听来了这些古老的神话,但因他已经走不动山路,无法去碧霞宫游玩,才如此念念不忘,逢人就说。 祝茜茜觉得他说的好玩,忍不住笑道:“真的,那我们一定要去。” 别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看到有人相信他的话:心里大是高兴,不觉放下馒头,一本正经的道:“玉皇大帝……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封她为……泰山玉女,不过她……她在天上住的时间多,住在泰山的……只是些……侍……侍女……这些……侍女……都会……仙法…… 有些仙……女也会思……思凡……” 祝茜茜听得噗哧笑了出来,说道:“老人家,你是在说故事?” 别老人家点着头道:“是故事,但……也是真……真有其事……” 他越说越起劲,居然放下稀饭,打着火石,吸起烟来,一面吸烟,一面说道:“小…… 姑娘,泰山的……故事,我……听得多……着呢!你喜欢……听故事,以后……我慢慢讲…… 讲给你听……” 听他说故事,实在很吃力!而且这一吸烟,呼出一阵阵的淡巴菰味,也不好受。 祝茜茜几乎要咳出声来,站起身说道:“老人家,我们要走啦!回来再来听你讲故事吧!” 上官平、祝士谔也已吃好,跟着站起,那边一桌四名庄丁也早已吃好了,跟着走出膳堂。 上官平心中暗自嘀咕,这位别老人家吸的正是淡巴菰,前晚救自己的,会不会就是他呢? 虽然别老人家看去不像丝毫会武功的人:但一个人武功到了化境,就不容易看得出来,难道他真是一位隐世的高人不成? 祝茜茜一边走路,一双秋波只是注意着上官平,看他在走路的时候,只是低头沉思,心中觉奇怪,忍不住偏头问道:“上官兄,你在想什么心事呢?” 上官平抬头道:“在下没有想什么?” 祝茜茜披披嘴道:“我看得出来,你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上官平道:“在下真的没有。” 祝七谔笑道:“妹子,你就是自作聪明,怎么知道上官兄在想心事呢?” 祝茜茜道:“方才我去找上官兄,他也这样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现在又是这样沉思着,不是想心事还是什么?” 祝士谔笑道:“我怎么没看到呢?” 他没看到,不是说妹子时常在关心上官平么? 祝茜茜脸上一红,娇声急道:“大哥,你……” “好了!”祝士谔含笑道:“现在我们谈谈正经,你看我们该到那里去?” 祝茜茜偏头道:“上官兄,你说呢?” 上官平道:“在下初来泰山,路径不热,悉听贤兄妹作主,要去那里,在下无不奉陪。” 祝茜茜喜孜孜的道:“我们从这里出发,走快活三、御帐坪、云步桥,一直到万丈碑,一路慢慢搜索,如果时间来得及,就再上去,大哥,你看好不?” 祝士谔道:“好吧!咱们把它当作游山玩水一样,能找得到这些人的下落固好,找不到也不要紧,泰山有偌大的山区,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走得完。” 祝茜茜道:“好了,我们这就走吧!上官兄,你来呢!” 她和上官平认识还不到一天,却叫得比她大哥还要亲切,好像一刻也离不开他一般,连走路都要和上官兄走成并肩,把她大哥都冷落了。 祝士谔是故意落后的,妹子一向眼高于顶,难得被她看中意的,她既然喜欢上官平,做哥哥自然要全力促成他们了。因此由上官平和祝茜茜走在前面,祝士谔和四名庄丁走在一起,稍稍落后了些。 一行人刚走到前殿长廊,就遇上了法善,他看到祝士谔手中提着一支无缨枪,身后四名庄丁也各自持长枪,要悬匣弩,准备要出发模样,不觉迎着合十道:“祝施主几位,不知要去那里?” 祝士谔抱抱拳道:“在下兄弟,原是上山找虎来的,如今既然知道虎是歹人扮的,自然要去找找这些歹人,落脚何处了?” 法善面有难色,合十道:“祝施主贤兄妹,为世除害,贫僧无任钦佩,只是家师认为这批人行动谲诡,武功极高,扮虎之事,只怕另有图谋,因此敝庙除了日夜加强戒备,并已派师弟法空专程赶去少林寺求援,目前山上危机隐伏,祝施主一行,此时如去找他们落脚之处,似有未妥,还望祝拖主贤兄妹三思。” 祝士谔还没开口,祝茜茜已经走了过来,抢着道:“大师父,我们上山来,原是找害人的老虎来的,如今知道了老虎是歹人扮的,我们如果撒手不管?岂不是伯了他们?再说他们到贵庙寻衅,贵庙除了加强戒备,已专程派人去少林寺求援,我们山上来了,总不能等到少林寺的人来了再出动,贵庙的行动,和我们是两码子事,何况今天我们只是去山上到处看看,也不是一定要和他们动手,大师父的好意,我们心领啦!” 法善听得一怔,依然合十道:“女施主……” 祝茜茜不待他说下去,就道:“大师父不用说了,我们只是暂时借住贵庙,贵庙也不能干涉我们的行动,莱芜祝家的行动,几时受人限制的了?” 祝士谔道:“妹子不可对大师父如此说话。” 祝茜茜道:“难道我们的行动,还要人家来干涉么?” 法善连连合十道:“贫僧不敢,女施主幸勿误会。” 祝茜茜道:“大哥,上官兄,我们走。” 法善被她抢白了一顿,自然不好再说,双手合十,看着他们一行七人出庙而去,立即转身朝后进方丈室禀报去了。 祝茜茜出了伏虎庙,就冷冷一笑道:“大哥,你看气人不气人,伏虎庙不敢去招惹人家,却要来干涉我们的行动。” 祝士谔道:“妹子,法善师父原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祝茜茜哼道:“我们莱芜祝家,岂是怕事之人?” 上官平心中暗道:“她一再提到莱芜祝家,看来莱芜祝家武林中,一定很有名的了。” 一行人由石经峪,经快活三、御帐坪,又来到万丈碑的松林里。 祝茜茜娇靥如花,侧着脸,矫声道:“上官兄,我们昨天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啦!就在这里坐下来休息一会好么?” 她说得含情脉脉,言中自然是含有这里是初次见面的地方,值得纪念的意思。 林间有一方横卧的大石,也正是昨晚上官平和冷雪芬并坐谈心的地方。上官平来到这里,不禁使他想起温柔多情的冷雪芬来。 祝茜茜看他没有作声,只是怔怔的望着大石出神:心中暗道:“他时作沉思之状,到底有什么心事呢?” 心中想着,一面俯身吹吹石上灰沙,就先行坐下,抬头叫道:“上官兄,你也坐下来呀!” 上官平“噢”了一声,如梦初醒,但她坐的位子,正是冷雪芬昨晚坐的地方,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坐下去,这就含笑道:“你累,你就坐一会,我还不累。” 祝茜茜小嘴一噘,不依道:“上官兄,你怎么啦?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上官平道:“祝姑娘,你这是多心了……” 祝茜茜披披嘴,不待他说下去,就抢着道:“我才不是多心呢,你大概觉得男女有别,对不?其实我们都是江湖儿女,如果上官兄还有这种想法,不是太迂了么?” 上官平道:“祝姑娘觉得在下很迂么?” 祝茜茜娇笑道:“迂还不算迂,只是有些头巾气罢了。” 她这一笑,就像初放的百合花,既娇又美! 上官平笑道:“依你说要怎样才算没有头巾气呢?” 祝茜茜用手拍拍身边的大石,说道:“上官兄坐下来了,就证明你没有头巾气了。” 上官平道:“好,在下就坐下来。”果然傍着她在石上坐下。 祝茜茜偏头笑道:“还不错,只是……”她故意拖长着不说下去。 上官平道:“祝姑娘怎么只说了只是两个字,就不说下去了?” 祝茜茜抿抿嘴,笑道:“你是我激了你,才坐下来,不能算数。” 上官平笑了笑道:“祝姑娘很会说话,在下说不过你。” 祝茜茜忽然小嘴噘了起来,说道:“人家叫你上官兄,你叫我什么呢?” 上官平道:“在下称呼你祝姑娘,难道也不对么?” “自然不对了。”祝茜茜道:“只有陌生人,才姑娘、在下的,听得别扭死啦!” 上官平道:“那要在下怎么说呢?” 祝茜茜道:“我叫你上官兄,你就应该叫我名字茜茜。” 上官平忽然发现祝士谔和四个庄丁,一直没有进入林内,这里只有自己和祝茜茜两人,这自然是祝士谔有意让自己和茜茜有说话的机会了。一念及此,不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祝茜茜偏头道:“上官兄,你怎么不说话呢?” 上官平道:“祝兄他们怎么还不来呢?” 祝茜茜道:“大哥他们也许到附近……” 话声未落,突一声“嘶”的衣袂飘风之声,一道人影,朝两人面前泻落。 上官平站起身道:“祝兄来了……” 目光一注,才看清泻落面前的竟是一个面目冷森的灰袍老者!这人他前晚见过,在伏虎庙前面,是黄衣女郎手下的四个灰袍老者之一。 上官平方自一怔,祝茜茜也发现来人不是大哥,倏地站起身来,叱道:“你是什么人?” 灰袍老者目光炯炯,注视着上官平,冷森一笑,说道:“上官平,你果然没死!” 上官平大笑一声道:“在下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祝茜茜一手按剑,怒叱道:“你才该死,哼,你就是黄衣妖女手下的爪牙,我们就是找你们这些江湖败类来的!” 灰袍老者目中隐射精光,嘿嘿干笑道:“小丫头,你找死!”右手抬处,一掌拍了过来。 上官平看得大怒,喝道:“你敢出手伤人!”抢上一步,右手一举,迎着击出。 两人出手均极快速,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各自退后了一步。 上官平但觉对方掌力之中,含有一股逼人的阴冷之气,心中不觉一怔。 祝茜茜看那灰袍老者举掌朝自己拍来,却被上官平抢着接了过去,她岂肯甘休,“锵” 的一声掣出长剑,叫道:“上官兄,这老不死是冲着我来的,还是由我对付他。” 上官平左手一摆,拦着她道:“不,他使的是‘阴风掌’……” 灰袍老者眼看上官平硬接了他一掌,这小子内力居然和他不相上下,山头暗暗惊异,狞笑道:“不错,老夫使的正是‘阴风掌’,你小子再接我一掌试试!” 话声出口,右手闪电般一掌朝上官平胸前拍来。 他方才那一掌,只不过使了三成力道,被上官平接了下去,这一掌上,却使了八成力道。 上官平拦在祝茜茜身前,朗笑道:“再接你一掌,又有何妨?” 右手平推,又朝前迎了出去。他因自己练的是“纯阳玄功”,不惧“阴风掌”一类旁门阴功;但也不敢大意,这一掌出手,暗自吸了口气,运起功力,朝前击出。 一个当胸击来,一个平胸推出,双掌自然很快就接着了;但听“拍”的一声,这回情形和方才大不相同,因为方才大家只用了几威力道,掌力并不太强,但这回双方几乎都用上了全力,双掌接实,劲风飞卷,吹得两人长衫都猎猎飞舞! 上官平依然凛立不动,灰袍老者忽然脸色大变,一个人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三步,一条右臂也下垂被废,一声不作,回身顿足,一道人影顿时腾空掠起,飞射而去。 祝茜茜娇叱道:“你还往那里走?”正等纵身追去。 上官平急忙一把把她拉住,说道:“由他去吧!” 祝茜茜嗔道:“你这人怎么……” “妹子,发生了什么事?” 祝士谔和四名庄丁都在树林外面,听到了妹子的一声娇叱,急忙赶了进来,目光一落,看到上官平拉着妹子的手,妹子一脸娇嗔,只当两人在打情骂俏,做哥哥的就是要成全妹子,才没进来的,在这种节骨眼上,自然不便留下,只当不见,正待返身退出! 上官平脸上一红,急忙放开手,叫道:“祝兄……”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祝茜茜也抢着叫道:“大哥,你方才到那里去了呢?你要是也在这里,就不会让老贼逃跑了。” “老贼?”祝士谔经两人一叫,只得走了进来,讶异的道:“什么逃跑了?” 上官平道:“方才有一个灰袍老者突然现身,兄弟和他对了两掌,他掉头就走,兄弟因他练的是‘阴风掌’,祝姑娘要追上去,兄弟劝她不可追。” 这番解释,是说出他为什么拉住祝姑娘手的。 祝士谔愕然道:“这人上官兄可曾见过么?” 上官平道:“是一个灰袍老者,兄弟前晚见过他,是黄衣女郎手下的四个灰袍老者之一。” 祝士谔目注上官平,问道:“上官兄说他会使‘阴风掌’,你不是和他硬对了两掌?你快运气试试……” 祝茜茜“哦”了一声,回头望着上官平,一睑俱是关切之色,埋怨着道:“不是大哥说,我倒忘了,你说他使的是‘阴风掌’,叫人家不可硬接,你却硬接了他两掌,我听爹说,‘阴风掌’一类旁门阴功,只要被他击中,阴风就会透体而过,你还不快运功试试,如果感觉不对,我们就赶快回去,我家有‘纯阳驱阴丹’,可治被‘阴风掌’击伤的伤势,你是不是身上感到有些发冷?” 她太关心他了,以至说话就像连珠一般,说得又快又急。 上官平朝她笑了笑道:“多谢祝姑娘,在下不惧‘阴风掌’,才敢和他连对了两掌。” “你……”祝茜茜粉脸一红,说道:“……也真是的,怎么不早些说呢?害得人家替你着急!” 祝士谔微微一笑道:“妹子也没白着急,至少现在知道上官兄不惧‘阴风掌’一类旁门阴功了。” 祝茜茜嗯了一声,娇笑道:“大哥说得对,如果没有那老贼和你对上两掌,你远深藏不露,不肯说呢!” 上官平俊脸微微一红,笑道:“祝姑娘这么说,好像在下真是深藏不露了。” “难道还是假的?”祝茜茜披披樱唇,说道:“讨厌,姑娘,在下的,听得多别扭?我不是和你说过?你叫我茜茜就好了。” 祝士谔忙道:“上官兄,妹子说得没错,咱们萍水论交,兄弟相称,和我小妹也不用客气,就叫她名字好了。” 上官平道:“这个在下如何……”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庄丁匆匆走入林内,朝祝士谔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公子,庄主已经赶上山来了,现在伏虎庙中,请公子、姑娘立即回去。” 祝茜茜喜道:“爹也来了,大哥、上官兄,我们快回去。” 祝士谔道:“爹大概是不放心找们,才亲自赶来的。”一面朝上官平抬抬手道:“上官兄,我们走吧!” 三人走出松林,祝茜茜喜孜孜的看了上官平一眼,说道:“上官兄,我爹十分随和,你见到他老人家,一定会很谈得来的。” 祝士谔笑道:“爹见到上官兄,一定会很高兴。” 祝茜茜自然听得出大哥的口气,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没有再作声。 一行人脚下加紧,不过半个多时辰,就赶回伏虎庙。只见门口伺立着一个青衲和尚,看到祝士谔,连忙合十道:“祝施主回来了,老庄主正在方丈室中,刚才方丈传谕,要小僧在此恭候,祝拖主等一回来,就请到方丈室去。” 祝士谔点点头道:“多谢师父。” 祝茜茜回头道:“上官兄,我们快走了。” 三人来到方丈室,祝士谔脚下一停,抬手道:“上官兄请。” 上官平道:“祝兄怎么和兄弟客气起来了,伯父来了,自该祝兄走在前面。” 祝士谓道:“兄弟那就不客气了。”举步走入。 祝茜茜道:“现在总该上官兄请了。” 上官平不好再谦让,只得跟着走入,祝茜茜则喜孜孜的跟在上官平身后。 方丈室中,老和尚智通大师陪着一个两鬓花白,神情威重的红脸老者正在谈话。那老者浓眉鹞目,鹰鼻海口,颊下留着一把花白长髯,身穿古铜长袍,双目炯炯,棱威逼人,正是莱芜祝家庄的老庄主,江湖上人称石敢当的祝南山。 祝士谔恭敬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说道:“孩儿见过爹爹。” 祝茜茜像一阵风般奔到爹的身边,娇声道:“爹,你老人家怎么也赶来了。” 祝南山含笑道:“为父是不放心你们,才赶来看看的。”目光一抬,注视着上官平,问道:“这……” 他“位”字还没开口,祝茜茜已经抢着道:“爹,他叫上官平。”一面回头朝上官平娇美一笑道:“上官兄,这就是家父咯!” 上官平走上一步,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小侄上官平,见过祝伯父。” 祝士谔在旁道:“他是孩儿新结交的好友。” 祝南山欠欠身,呵呵笑道:“上官贤侄不可多礼,唔!老夫方才也听方丈大师谈起过你,英雄出少年,果然是难得的隽才!,” 他看了上官平,又回头看了女儿一眼。 上官平躬身道:“祝伯父夸奖。” 祝茜茜听到爹夸奖上官平,比夸奖她还要高兴,一脸俱是喜色,娇声道:“爹,方才我们出去,在万丈碑松林里,遇上一个灰袍老贼,上官兄说他是黄衣妖女手下的四个灰衣贼之一,他打了女儿一记‘阴风掌’……” 祝南山听得一惊,问道:“你有没有被他掌风扫中?” 祝茜茜矫笑道:“没有,被他掌风扫中了,女儿这时候还能和爹爹说话么?幸亏那老贼击来的一击,被上官兄抢在女儿身前接了过去。” 祝南山目光又转向上官平,问道:“上官贤侄硬接了对方一记‘阴风掌’,没有事么?” 祝茜茜娇笑道:“上官兄不惧‘阴风掌’,连接了对方两掌,我看那老贼被震得连退了四五步,一条右臂都举不起来了,才知难而退,转身逃走。” 祝南山听得目中寒芒闪动,暗自寻思:“不惧‘阴风掌’,可能是此子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也会把对方震得连退数步之多;但对方一条右臂无法举起,分明是遇上克制‘阴风掌’的功夫,两人双掌交击,被破去所练的阴功,才会右臂被废,能破旁门阴功的,除南岳派的‘三阳神功’,只有泰山一派的‘紫气神功’,此子若非衡山门下,那就是泰山派的弟子了。”想到这里,一手捋鬓,呵呵笑道:“这么说是上官贤侄救了小女。”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那灰衣老者,原是冲着小侄来的。” 祝南山沉吟了一下,问道:“黄衣妖女手下四个灰衣老者,都会使‘阴风掌’么?”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合十道:“不错,那四个灰衣老者确实都擅‘阴风掌’,前晚老衲两个小徒,都是伤在他们‘阴风掌’下的。” 祝南山朝上官平问道:“上官贤侄还记得他们四人的长相么?” 上官平道:“他们四人,看去神情很冷漠,年龄都在五旬以上,紧闭着嘴唇,不说话的时候,像石翁仲一般,一点表情都没有。” 祝南山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果然是他们!” 祝茜茜道:“爹知道他们是谁么?” 祝南山道:“是阴谷老妖门下的四大弟子。” 祝茜茜奇道:“阴谷老妖,女儿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祝南山莞尔笑道:“你这点年纪,当然没有听说过了。”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合掌道:“不说令嫒了,就是老衲也没听人说过。” 祝南山大笑道:“大师佛门中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些黑道魔头,自然也不会知道,只是奇怪的阴谷老妖一向自视甚高,他门下弟子怎么会和黄衣妖女沆瀣一气,充当他的手下了?” 祝士谔道:“爹,阴谷老妖很厉害么?” 祝南山道:“阴谷老妖,是咱们叫他的,他自称阴谷子,练成一身阴功,在黑道魔头中,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三十年前,他听说南岳派‘三阳神功’,是异派旁门各种阴功的唯一克星,特地找上衡山,要和南岳派的‘三阳神功’较量较量,当时南岳派前代掌门南灵子,自知‘三阳神功’不如师弟赤灵子,就命赤灵子接受他的挑战……” 祝茜茜偏着头问道:“后来呢,是谁胜了?” 祝南山道:“自然是阴谷老妖胜了,他练的‘阴风玄冰掌’,已有十二成火候;但赤灵子练的‘三阳神功’,不过十成,何况南岳派‘三阳神功’,只能对付普通的旁门阴功,像‘玄冰掌’一类功夫,‘三阳神功’就无法破解,结果赤灵子只接了他一掌,就当场全身僵冻而死,阴谷老妖之名,也从此大著。” 祝茜茜道:“玄冰掌有这么厉害?那是他们没把看家本领传给他的门人了。” 祝南山大笑道:“傻丫头,‘玄冰掌’有这么好练?阴谷老妖岂不就成了武林之王了吗? 据说要练‘玄冰掌’,必须先把‘阴风掌’练到了十二成火候,再在地底冰窖中苦练十二年,方有小就,他门下弟子练成‘阴风掌’,已可纵横江湖,很少有人能接得下,何须再去花十二年坐在冰窖中苦练?而且在冰窖坐关,如果功力稍差,一两个晚上,就会被冻僵了,如何熬得过十二年,所以很少人能练成‘玄冰掌’,被‘玄冰掌’击中,全身血肉,立被冻僵,再也无药可救。” 祝茜茜道:“玄冰掌有这么厉害,难道没有破它的功夫么?” 祝南山含笑道:“破它的功夫,当然有,譬如练成少林‘无相神功’,武当‘太极神功’,泰山‘紫气神功’,都不是‘玄冰掌’所能伤害,要本身先不怕它的玄冰真气侵袭,才能破它,譬如少林‘般若掌’,武当‘太极掌’、泰山‘风雷掌’,都能破它……” 上官平听他提到“风雷掌”,上面冠上“泰山”两字:心中暗暗奇怪,“风雷掌”是本门的功夫,他怎会说泰山派的呢? 祝茜茜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忽然一亮,说道:“爹,我们不是泰山派吗?你老人家怎么没教我们呢,原来爹也藏私!” 祝南山微微一笑道:“爹怎么会对你们藏私?因为你祖父一辈,有师兄弟三个,每人都得到师父传授的一种绝艺,那是剑、掌、枪,你祖父得到的是枪法,所以不会‘风雷掌’了。” 祝茜茜道:“那要什么人才会呢?” 祝南山道:“只有本派的掌门人才能学全本派四种绝艺;但本派已经几十年没有掌门人了。” 祝茜茜问道:“为什么?” 祝南山道:“这个为父也不知。” “哦!”祝茜茜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爹方才说的‘紫气神功’,也是本派的功夫了?” “不错。”祝南山道:“那是本派四种绝艺之首,也只有本派掌门人才能练习。” 祝茜茜小嘴一披,说道:“当时祖师订这条规炬的时候,就已经不公了,为什么本派武功,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同是本派弟子,为什么不能练习?” 智通大师合十笑道:“女施主说的,各大门派差不多都有这种情形,因为每一门派,门下弟子在人数上虽多寡不同;但所收弟子,有的是自己慕名投来的,也有各方朋友推介来的,既在江湖上开门立派,不能不收弟子,因此门派越大,门下弟子的人品也越发流杂,良莠不齐;但各大门派对甄选继承人,都十分严格,从小开始,一言一动,就一一记录下来,以品德为第一,经过几十年考核,才正式决定,因为有这样慎重,各大门派才能屹立迄今,没有出过差错,因为各大门派都有他们独特的心法,和秘传的武学,这些武功,也可以称之为镇山之宝,大抵都是威力极强,如果每一个门人弟子都能练习,传给正人君子还可无事,如若一旦传之匪人,就足以使本来一向不宁静的江湖,更为混乱,岂非还是不传的好么?” 祝南山捻须笑道:“茜茜,老师父这番话,说得极为明白,你现在懂了吧?” 祝茜茜点头道:“女儿懂,哦,爹,你说我祖父有两位同门,他们在那里呢?” 祝南山微微摇头道:“爹当时也问过你祖父,连你祖父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多可惜!”祝茜茜道:“我们泰山派的武功,也从此失传了。” 祝南山道:“也许那二位老人家也各有传人,亦末可知。” 这话听得上官平心头不期又是一动,暗道:“师父从未告诉过自己是什么门派,但从‘风雷掌’、‘一拳石’两种功夫来说,‘风雷掌’方才祝伯父已经说过是泰山派的功夫,‘一拳石’则是泰山一处名胜,再由师父要自己到泰山来找人,这种种加起来,自己是泰山派的人,该是没有疑问了。那么师父和他老人家要我到泰山来找的快活三,是不是祝茜茜祖父的师兄弟呢?” 只见小沙弥青芝走了进来,合掌道:“启禀方丈,素斋已备,可以请祝老施主几位入席了。” 智通大师点点头,站起身,合十道:“祝老施主,素斋已备,就请去用斋了。” 祝南山跟着站起,说道:“多打扰贵寺了。” 智通大师含笑道:“老施主乃是敝庙的大施主,而且如今贵派已只有你老施主这一支巍然独存,老施主虽无掌门人之名,武林同道却早已把老施主视作泰山派的掌门人了,敝庙能够接待老施主,岂不是荣宠之至!” 这话听得祝南山大为受用,呵呵一笑道:“岂敢,岂敢!” 素斋摆在方丈室外面一间,那是方丈的会客室,中间一张紫檀八仙桌上,佳肴杂陈,虽是素斋,却极为丰盛。 智通大师抬手肃客,祝南山也不客气,坐了首席,祝士谔、上官平、祝茜茜也依次入席。 祝茜茜坐在上官平下首,她当着老父,当着方丈大师,毫不避嫌,不时夹着菜肴送到“上官兄”饭碗里,口里也不时的叫着:“上官兄,你干嘛只吃饭,不吃菜?”生怕“上官兄”饿着了。 上官平本是个拘谨的人,给她这般殷勤亲蜜的样儿,闹得个脸红耳赤,几乎食难下咽。 知女莫若父,祝南山看在眼里,脸上也不禁挂起了笑容,看看女儿,看看上官平,当真是珠联璧合,天生的一对,自然也老怀弥慰,甚是高兴。 饭后,智通大师因须坐功,由大弟子法善陪同祝南山来至宾舍休息。上官平要把自己住的一个房让出来,祝南山怎么也不肯接受,结果住了第五间。(从东首算起,第一间住的是上官平、第二间是祝士谔)这间房,居这一排房的中间,是九间客房中最宽敞的一间,除了一张大床,和临窗一张横桌,两边还有四把椅子。 小沙弥沏了一壶茶送上。 祝南山高兴的道:“坐、坐,大家坐下来好谈。” 上官平、祝士谔就在下首的椅子落座。 祝茜茜从茶盘中取出四个茶盅,斟好了四盅茶,一盅送到老父身旁的茶几上,说道: “爹,请用茶。”然后捧起一盅,送给上官平,说道:“上官兄,这是你的。” 上官平慌忙站起,伸手去接,说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贤侄,茜儿年纪比你小,你就当她妹子看待好了,不用和她客气。” 祝茜茜溜了他一眼,说道:“是啊!女儿也这么说,叫他叫我茜茜就好,不要再姑娘、在下的,听得好不别扭,他就是不肯。”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贤侄一看就知是拘谨的人,和你大哥同一类型,谁像你像匹没缰的野马,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 祝茜茜粉脸一红,扭着腰肢,不依道:“爹也真是的,没事就拿女儿消遣,当着上官兄就编排女儿了。” 祝南山呵呵一笑道:“上官贤侄也不是外人,为父这话几时编排你了?” “上官贤侄也不是外人”,这话听到祝茜茜耳朵里,就特别敏感,红着脸,就没有作声。 祝南山抬目问道:“上官贤侄今年几岁了?” 上官平道:“小侄今年二十一。” 祝南山笑道:“很巧,你比士谔小一岁,比茜儿大一岁,正好居二人之中。” 祝茜茜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脸上含着甜甜的笑意。 祝南山又道:“上官贤侄府上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是盘问他的家世! 上官平道:“小侄原是徐州人氏,父母双亡,由先师扶养成人。” “哦!”祝南山道:“你一身武功,大非弱手,令师想必也是武林知名之上了?” 上官平道:“先师道号放鹤山人,一直住在云龙山,从未在江湖走动。” “名山大川,都有隐世不出的高人!” 祝南山点着头道:“上官贤侄此次远来泰山,不知有何贵干?” 祝茜茜抢着道:“上官兄是他师父临终遗命,到泰山找一个叫快活三的人来的。” 祝南山心中一动,含笑道:“快活三是山上一段路的名称,并非人名。” 祝茜茜道:“人的名字也可以叫快活三呀!” 祝南山问道:“不知上官贤侄找到了此人没有?” “没有。”上官平道:“泰山道上,近半月来,为了虎患,行人裹足,就更不容易找了。” 祝南山道:“老夫世居泰山脚下,也从未听说过山上有一个叫快活三的人,但令师既然命你专程来找此人,那就应该有这个人的了,只要有这个人,就不难找得到……” 他口中“哦”了一声,注目问道:“令师要你来找快活三,不曾告诉你有什么事吗?” 上官平道:“先师没有说,他老人家当时已在弥留之际,只命小侄到泰山来,务必找到一个叫快活三的人,小侄问他找到了快活三,有什么事?他老人家只张了张口,就溘然仙逝了。” 祝南山点点头道:“那是令师没有说出来,其实必然有事了。” 上官平道:“小侄也是这么想。” 祝南山道:“贤侄毋须焦急,咱们祝家庄的庄丁,对泰山山上的一草一木,个个都十分熟悉,你要找的人,只要确实有其人,不会找不到的,士谔,你要士强带二十名庄丁来,协助上官贤侄找人。” 祝士谔应了声“是”。 上官平感激的道:“多谢祝伯父。” 祝南山呵呵大笑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贤侄何须言谢?” 正说之间,只见房门口走进一个小沙弥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说道:“上官施主,这封信是刚才有人送来的。” 口中说着,把信封递了过来。 上官平听得一怔,自己在泰山并无熟人,有谁会送信给自己呢?从小沙弥手上接过信封,果然上面写着:“送伏虎庙转交,上官相公亲启”字样。 “这会是谁?”边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只见写着一行极为娟秀的字体:“今晚二更,在云步桥北松林前等你”。下面也没有具名。 上官平看得心头一阵跳动,这不是冷雪芬写的,还会是谁?她约自己今晚二更到云步桥北首的松林见面—— 第四章 假快活三 上官平立即收起信笺,把信封往怀中一塞,朝小沙弥道:“小师父,谢谢你了。”小沙弥道:“不用谢。”合十一礼,返身退出。 祝茜茜问道:“上官兄,是什么人送信给你呢?” 上官平从没说过谎,不禁脸上一热,说道:“是我一个朋友写来的。” 他怕她追问下去,立即朝祝南山拱拱手道:“祝伯父,小侄有些事去,告退了。” 祝南山看了他一眼,含笑道:“贤侄请便。” 上官平又朝祝士谔兄妹抱抱拳,便自退了出去。祝茜茜要待跟去,祝南山叫道:“茜儿。” 祝茜茜站停下来,问道:“爹有什么事吗?”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贤侄也许有事,你跟去作甚?” 祝茜茜粉脸一红,说道:“上官兄说过,他初来泰山,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朋友,这封信来得奇怪,女儿打算去问问他……” 祝南山道:“这是人家私事,他不肯说,你怎么好去问他!” 祝茜茜道:“他下午和那灰衣老贼对了两掌,那老贼右手垂了下去,好像还负了伤,女儿猜想,一定是那老贼遣人送来的,约他去那里见面了。” 祝南山含笑道:“你很关心他,是不?” 祝茜茜粉脸更红,焦急的叫道:“爹……” “为父看得出来。”祝南山含着慈笑,说道:“上官贤侄论人品确是上上之选,只是他说的身世……” 祝士谔望着爹问道:“爹的意思是……” 祝南山微微一笑道:“他说父母双亡,由他师父扶养长大,他有一身武功,连‘阴风掌’都伤不了他;但他师父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他到泰山来,是奉师命找一个叫快活三的人,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事?身世、师门、找的人,这三件事,听起来好像不假,实则都是无根可究之言。” 祝士谔道:“爹怀疑他什么呢?” 祝南山微哼道:“据为父看,他说的话未必可靠。” 祝茜茜道:“那他为什么要编这番话呢?” 祝南山道:“为父只是凭多年江湖经验,觉得他所说不实,至于他到泰山究是做什么来的?他不说出来,别人如何会知道?除非等他有什么行动……” 祝茜茜道:“爹,女儿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祝士谔也道:“孩儿也觉得上官兄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祝南山嘿然道:“但愿他不是这样的人。” 祝茜茜想了想道:“爹,对了,女儿看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时常一个人从低头做出沉思之状,女儿问过他,他都说没有。” 祝南山嘴唇微撇,嘿然笑道:“这就对了,为父推想得不错吧?” 祝茜茜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女儿是说:他心里一定有一件不容易解决的难事。” 祝南山沉吟了下来,点点头道:“他到泰山来,遇上了不容易解决的事,唔……” 祝茜茜眨着眼睛,问道:“爹,你想到了什么事吗?” 祝南山脸上又含了笑容,说道:“你们兄妹两个,既然和他交了朋友,他不容易解决的事,可能就是找快活三了,为父不是说过了,明日去叫士强带二十名庄丁来,协助他找人么?” 这话,显然不是他内心想说的话,他内心想的是什么呢?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口口口口口口 初更方过,月影朦胧,伏虎庙一排客舍,在树影迷离中,显得十分宁静! 这时东首两扇木窗徐徐开启,一条颀长的人影,穿窗而出,然后又转身掩上了窗户,双足点处,长身掠起,快得有如流星一般,划过小园围墙,往外投影出去。 在颀长人影纵身掠起之后,树影间轻轻闪出一个头包绢帕的纤巧人影,悄悄跟踪跃起,掩掩藏藏的盯着前面那条人影,尾随下去。 这同时,对面屋脊也出现了一条高大人影,他却尾随着纤巧人影后面,腾空掠起。 最前面的颀长人影,正是上官平,他依约而来,赶到云步桥北首,一片松林前面,看看天色,还不到三更。 昨晚,他和冷雪芬互诉衷情的地方,是在飞来石附近的一方大石之上,是在松林之间,那么今晚她当然不会在松林前面等自己的。 他缓缓穿林而入,走近大石,横卧的大石,恬静如故,在它身上,不知有多少情侣,并肩坐下来,说着绵绵情话,也不知有多少游人,山路走倦了,坐下来歇足,它都是默默的承受着,与人方便,套句近代的话,是为游山的人们服务。 时间不早,她当然还没有来,那是自己来早了!上官平脸上含着微笑,俯身在大石上坐了下来,仰首看着从松针丛里漏下来细碎的月光,耳中静静的听着松涛的清吟,夜色竟然如此美好! 一个人的感触,往往随着心情而变易,情绪恶劣的时候,眼前纵然花团锦簇,也都变得令人可憎,情绪好的时候,就是穷山恶水也觉得十分美好。 上官平还是第一次赴情人的约会,心头怀着无比的兴奋,也一直想着和她见了面,应该如何说些体己的话。 等人,是一件相当令人不耐的事儿,一对情人见了面,好像没说了几句话,不知不觉时光快得像跑马一样,但如果是等人呢!那么时间就会尽情的捉弄你,故意走得此蜗牛还慢。 上官平想着要和她倾说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已经不知想得多少遍了,偏偏还没挨到二更天,他站起来在松林间转了一圈,又回到石上坐下,坐了一会,又站起身,在松林间走着风吹枝叶动,疑是玉人来,就在他举首张望之际,一声清脆的轻笑,起自身后,上官平急忙转过身去。 “你来得倒早!”朦胧月色,迷离树影间,影绰绰走出一个人来。 上官平业已听出这娇脆的说话声音,并不是冷雪芬,他定睛看去,从迷离的树影间,俏生生走来的竟是一个长发披肩,眉眼盈盈,体态妖娆的黄衣女郎,她,正是用“玄女九转掌” 击伤自己的冷雪娥! 她今晚似乎是刻意修饰而来,柳眉添黛,凤目凝注,一张楚楚动人的脸上,也含着盈盈浅笑,笑得很甜,和前晚那种全身都笼罩冷意的模样,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 上官平不觉一怔,冷然道:“是你。” 冷雪娥轻笑道:“你想不到吧?” 上官平望着她,说道:“你约在下到这里来,有何见教?” 冷雪娥眨动着一双明澈如水的眼波,偏头说道:“你好像对我有着很深的敌意?” 上官平淡淡一笑道:“在下伤在你‘九转掌’差点送了性命,你说能不存敌意么?” 冷雪娥格的一声矫笑,缓缓走上一步,说道:“但你并没有死呀!” 上官平怒声道:“在下若是死了,今晚还能到这里来么?” “这就是了。”冷雪娥轻笑道:“我就是听说你没死,才约你到这里来的。” 上官平依然冷声道:“这么说,你今晚还想第二次使用‘九转掌’了?” 冷雪娥微微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上官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冷雪娥抬眼道:“我们见了面,难道非动手不可么?” 上官平道:“在下想不出还有什么事?” 冷雪蛾明澈如水的美眸,凝注视着他,问道:“难道我们不能坐下来谈谈么?” 上官平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冷雪娥目含幽怨,徐徐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那天也是你……逼我出手的…… 我……原也不想伤你的。” 上官平看她说得不像有假,气也渐渐平了,说道:“你约在下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么?” “嗯!”冷雪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朝神秘一笑,才道:“我还想问你一句话……” 上官平道:“你要问什么?” 冷雪娥道:“你认识我三师妹?” 上官平故作惊异的问道:“你三师妹是谁?” 冷雪娥讶异的道:“她没告诉你?” 上官平道:“你在说什么?” 冷雪娥心中暗道:“看来他还不知道三师妹和我的关系,对了前晚他昏迷不省人事,自然不知道了。”一面说道:“我说的就是冷雪芬,你现在知道了吧?” “她是你三师妹?”上官平故作惊讶,接着道:“她从前不叫冷雪芬。” “从前当然不叫冷雪芬。” 冷雪娥道:“冷雪芬是她进了师门才改的,你从前就认识她?” 上官平点点头道:“认识。” 冷雪娥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的呢?” 上官平俊脸微微一红,说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 冷雪娥暗道:“看来三丫头倒是没有说谎。”一面又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上官平道:“她是我姨母的女儿,我们是表兄妹。” 冷雪娥轻轻哼了一声,又道:“那你怎么知道她叫冷雪芬的?” 上官平道:“在上山来的那一天,在路上遇到的,在下已经认不出她来了,是她叫我的。” 冷雪娥又道:“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上官平道:“我那时才认出她是十多年不见的表妹,她告诉我现在她已改名叫做冷雪芬了。” 冷雪娥问道:“还有呢?” 上官平道:“她要我赶快回去,说山上出了猛虎,不可再上山去,在下没有听她劝告……” 冷雪娥道:“你为什么不听她劝告呢?” 上官平道:“因为在下有事来的。” 冷雪娥睁大了些眼睛,问道:“你到泰山来,有什么事呢?” 上官平道:“在下奉先师遗命,是找一个叫快活三的人来的。” 冷雪娥抿嘴笑道:“快活三又不是人。” 上官平道:“在下奉命找的人就叫快活三,在下自然要找到他为止。” 他怕冷雪芬受责,是以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但冷雪娥已听三师妹说过,他们是姨表兄妹,因此倒也相信,接着问道:“你上山时见过三师妹,以后还见过她么?” 上官平道:“以后没有再见过。” 他负伤昏迷,自然不知道冷雪芬从伏虎庙抱他出来的事。 这话冷雪娥当然相信,她缓缓走上一步,朝他含笑道:“现在说清楚了,你既然找人来的,那晚之事,双方出于误会,是我误伤了你,你还怪我么?” 她这走上一步,和他相距极近,四目相对,口脂微闻,她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睛凝望着他,好像含蕴着千万缕柔丝,连话声也娇娇的,柔柔的! 上官平究竟是男人,是初出江湖的雏儿,觉得人家已经向自己认错道歉了,你能不接受人家道歉么?他俊脸微微一红,话还没说出口。 就在这当口,忽听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冷雪贼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的柔情蜜意,在这一瞬间倏然尽敛,冷峭的叱道:“是什么人偷听我们说话?” “不要脸的妖女!”一条纤巧的人影,从松林间闪了出来,冷笑道:“是姑娘我!” 上官平听出声音来了,她是祝茜茜,心头方自一怔,说道:“祝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祝茜茜冷笑道:“你能来,我不能来么?” 冷雪娥面罩严霜,两道眼神更是充满了杀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祝茜茜道:“姑娘姓祝,莱芜祝家庄,你听人说过吧?” 冷雪娥冷冷的道:“莱芜祝家庄也唬不倒人,你说,你是做什么来的?” 祝茜茜道:“做什么来的?我就是找无耻妖女来的。” 冷雪娥冷叱道:“小丫头,凭你这句话,你就该死!” 右手抬处,伸出一只纤纤玉掌正待拍出! 上官平慌忙伸手一拦,说道:“冷姑娘……” 冷雪娥冷声道:“上官平,你让开。” 祝茜茜已经“锵”的一声撒出长剑,叫道:“上官兄,你只管让开,我会怕了她这妖女不成?” 上官平那里肯让开,他知道祝茜茜绝非冷雪娥的对手,着急道:“冷姑娘,祝姑娘如有开罪之处,在下给你道歉就是了。” 冷雪娥冷漠的哼了一声道:“你给我道歉,你是她的什么人?” 祝茜茜岂肯让人,冷笑道:“他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你这妖女,你想勾引上官兄,对不?天底下那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打伤了人家,又回头来跟人家使狐媚手段……” “贱婢,你是找死!”冷雪娥气得一张脸青里透白,白里发青,身形一侧,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她这一掌怒极而发,出于凌厉,一道劲风,隐含着逼人寒气! 上官平拦在两人之间,冷雪娥侧身发掌,掌风还是从上官平身边掠过,发现她掌风之中含蕴着寒气,只当冷雪娥这一掌是“阴风掌”,他知道祝茜茜生性好强,岂肯不接?但“阴风掌”又岂是祝茜茜所能接得下来?心头一急,急忙挥手截去,“拍”的一声,双掌交击,硬把冷雪娥一掌接了过去。 要知冷雪娥乃是玄女门的弟子,练的是“太阴真气”,是以掌风之中,隐含阴寒之气,但和“阴风掌”却又完全不同,“阴风掌”只是旁门中一种掌功,“太阴真气”乃是玄女门练气的功夫,除了都有阴寒之气,可说绝不相类。 上官平从小练的乃是“纯阳玄功”,这一掌互击,冷雪娥但觉从他掌心传来一股炙热的劲气,几乎把自己“太阴真气”震散,心头蓦然一凛,目注上官平,冷笑道:“紫气神功,原来你是泰山门下!” 跟随祝茜茜身后来的高大人影,此刻正隐身一棵大树之后,听到冷雪娥说出“紫气神功” 四字,黑暗中眼神陡地一亮,暗暗嘿道:“好小子,果然是泰山派的弟子!” 上官平一怔道:“在下使的并非‘紫气神功’,也不是泰山派门下。” 冷雪娥脸罩寒霜,“呛”的一声,抬手抽出三尺青锋,冷然道:“上官平,不用多说,你亮剑。” 祝茜茜玉腕一振,娇声道:“你要此剑,本姑娘陪你几招。” 冷雪娥丝毫没把祝茜茜放在眼里,叱道:“上官平,你还不亮剑?” 上官平道:“冷姑娘……” 冷雪娥冷喝道:“你再不亮剑,我可要发剑了。” 祝茜茜往前逼上一步,叱道:“无耻妖女,你还要纠缠大哥是不是,怎地不敢和我动手?” 刷的一剑,朝冷雪娥近面劈了过去。 这一剑剑风嘶然,一道银虹,飞劈出去,剑势极盛! 上官平看得一怔,这招剑法,他最熟悉不过,名为“独守天门”,正是自己从小就勤练不缀的“南天十八剑”中的第一招,她怎么会使这招剑法的呢? 就在上官平微一怔神之际,冷雪娥冷笑一声,手中长剑轻轻一拨,就把祝茜茜一招“独守天门”破去,剑尖一下搭上祝茜茜的剑身,随身一抖,祝茜茜连变招都来不及,连剑带人一下朝左首冲出去了三四步,差点跌倒。 祝茜茜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摔了出去,别说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就是换一个人,也会忍不住,但就在她堪堪稳住身子,正待出声,匆听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说道:“茜儿不可逞强,此女武功高你甚多,不妨让上官平和她动手,为父就可从剑法上看出她的来历来了,记住,你不可出声,别让她知道为父来了。” 冷雪娥原也没把祝茜茜当一回事,一剑把她震出之后,立即朝上官平面前逼上一步,长剑一振,漾起几缕精光,像银蛇般乱闪,喝道:“你再不亮剑,我就不客气了。” 上官平眼看她剑光闪动,已经逼到面前,只得上身微往后仰,右手抬起,使了一招“日出东海”,剑尖划起一圈银虹,朝前推出。 这是“南天剑法”的第二招! 冷雪娥长剑一收再发,其势如射,一缕精光从银圈中穿射而入。 这一招名为“后羿射日”,正好把“日出东海”破去。 上官平不由一怔,急忙撤剑斜退了半步,第三招“笑指南天”,剑尖朝前点出。 冷雪娥剑势一转,化为“天外飞虹”,匹练横卷,“叮”的一声,把上官平剑尖撞开,回剑横扫过来。 上官平不觉又后退了一步。他一连三剑,都被冷雪娥破去,心头止不住暗暗怒恼,手中剑势一紧,把“南天十八式”源源出手,一剑快似一剑,像疾风骤雨般使了出来。 那知冷雪娥的剑法,竟似专门破解他“南天十八式”的,你使一剑,她就破一剑,两人一攻一破,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有如拆招一般,上官平一路使了出来,冷雪娥也一路破了下去。 冷雪娥着着进逼,上官平就只好不住的后退。 祝茜茜手持长剑,看得心头惊异不止,暗自忖道:“上官兄怎么会使我们‘十八盘剑法’的呢?这妖女竟然把我们‘十八盘剑法’全都破去了。” 上官平越战越惊,师父传自己剑法的时候,曾说“南天十八式”,正中有奇,乃是正宗剑法,施展开来轻灵如云,矫捷如龙,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接得下十招八招剑法,练热了纵然不能说纵横江湖,但足可卫身自保,但自己踏入江湖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使剑,却就给她一路破解无遗了! 这不过是转眼工夫的事,两人出手均快,上官平已把“南天十八式剑法”使到了最后一招,冷雪娥突然一声,纤手连震,剑光如电,倏然幻起七八道剑影,寒芒流动,直逼过来。 上官平已把十八招剑法使完,再出手该是第十九招了,他逼不得已,立即剑随身走,使出刚学了不到两天的第十九招剑法“一剑小天下”来。 剑法甫一展开,立时青光缭绕,随身而起,剑风霍然声如裂帛,同时但听一连响起七八声金铁交鸣,把冷雪娥一个人震退了七八步。 上官平没想到被她连破了一十八招之后,这一招居然把劣势扳了回来,举目看去,冷雪娥脸色煞白,怔立当场,右肩衣衫已被自己剑尖划破,渗出涔涔鲜血,不觉心头有些歉意,抱抱拳道:“在下一时收剑不及,误伤了姑娘……” 祝茜茜柳眉一挑,喜孜孜的道:“上官兄,干么要和她说这些话?” 冷雪娥冷冷的看了上官平一眼,一语不发,突然双足一点,纵身掠起,一道人影,飞快的穿林而出。 祝茜茜耳边同时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茜儿,你不准问他剑法,更不准提起泰山派,知道么?为父要先走了。” 上官平缓缓返剑入鞘,心头止不住暗暗纳闷,冷雪娥把自己练的“纯阳玄功”,说成“紫气神功”,认为自己是泰山派门下。就因为她把自己认作泰山派门下,才要和自己比剑的了。“南天十八式”,何以都会被她破去?从她剑招上看来,她这套剑法,似是专为对付“南天十八式”而设计的。 这当然不是她和泰山派有仇,也许是她的师门和泰山派有甚梁子,亦未可知。自己到底是不是泰山派的人呢?祝茜茜使出来的一招剑法“独守天门”,正是“南天十八式”的剑招,她是泰山派的人,那么这“南天十八式”莫非就是泰山派的剑法? 这几天来,自己因遇上有人假扮猛虎,而和黄衣女郎动手,也因此邂逅了祝氏兄妹,这些本来都是无意中遇上的事,萍因风聚,凑在一起;但如今好像冷雪娥、祝茜茜都和自己有着牵连了。 他心头有着一连串的疑问,无从解答,不觉回身朝祝茜茜望去。 她也睁大双目,正好朝自己望来,四目相投,祝茜茜忽然像小鸟投林一般,一下朝他怀中扑入。 上官平不好拦她,只好任由她偎在怀里,一面问道:“祝姑娘,你怎么了?” 祝茜茜使劲的把一颗头埋在他胸口,说道:“上官兄,我好高兴。” 上官平胸前拥着一个软玉温香娇滴滴的少女的娇躯,全身有如通上了电流,暖烘烘的,一颗心也从心窝一直涌到喉头,几乎快要窒息了,他双手不自觉的环住了她娇小的身躯,低声说道:“祝姑娘……” “不要叫我祝姑娘。”祝茜茜扭了下腰肢,说道:“上官大哥,叫我茜茜嘛!” “茜茜……”上官平俊脸通红,问道:“你怎会跟着我来的?” 祝茜茜埋着脸,幽幽的道:“你接到小沙弥送来的信,不肯说有什么事,我猜想一定有什么事,所以……所以晚饭后,就悄悄的躲在宾舍走廊上,后来你果然出来了……” 上官平问道:“茜茜,你怎么会‘南天十八式’的呢?” “南天十八式?”祝茜茜忽然抬起脸来,当她发现她被他紧紧的搂着,两张脸竟然距离得这么近,她粉脸蓦地飞起两片红霞,羞涩的道:“我不会……” 说完三个字,赶紧又把脸藏了起来。 上官平看她娇羞模样,心神不觉一荡,低下头道:“你骗我,刚才你使的那一招‘独守天门’,难道不是‘南天十八式’?” 他头又低了些,轻轻吻着她鬓边秀发。 祝茜茜发现他呼出来的热气,就在她鬓角和耳朵边上,给予她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痒痒的,她心里又害怕,又害羞,但也甜蜜蜜的,心头小鹿跳得好猛,轻轻摇着头,嘻的笑道: “谁说那是‘南天十八式’?” 上官平只觉她摇头的时候,好像在胸口轻轻揉着,轻轻叩着自己心扉,心被她揉得发慌,问道:“谁说不是‘南天十八式’?” 他左手忍不住托着地下巴,把她一张脸抬了起来,一双亮得发光的眼睛盯注在她的脸上。 祝茜茜羞红的脸,被他托起,好像没有地方好躲避了,又不敢看他,只有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上官平一颗头慢慢的低下去,在她阖着长长睫毛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 祝茜茜眼睛闭得更紧,娇躯也抖了起来。上官平炙热的嘴唇,离开她眼睛,缓缓的往下移动,寻到两片薄薄的樱唇,他情不自禁的吻住了。她颤栗,但也瓢犀轻启,容纳了他,四片嘴唇像胶住了一般,任由他舌尖去探索,去吮吸,代表着两颗心的交流。 良久、良久,两个人影还是拥在一起,没有分开。祝茜茜轻轻的“嗯”了一声,用手把他推开,她羞得无地自容,低垂着头,幽幽的道:“你坏……” 上官平胀红了脸,歉然道:“茜茜,对不起。” 祝茜茜含羞理理鬓发说道:“我不怪你。” 上官平道:“我真的对不起你。” 祝茜茜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上官大哥,你不用自责,我……我真的没有……怪你。” 上官平伸手过去,握住了她软软纤手,说道:“茜茜,你真好。” 祝茜茜又垂下头去,说道:“只要你不忘记我就好。” 上官平哦了一声,问道:“刚才我们在说些什么?” 祝茜茜嗤的笑道:“你把‘十八盘剑法’,说成了什么‘南天十八式’。” 上官平奇道:“十八盘剑法?” “是呀!”祝茜茜渐渐恢复了常态,说道:“这是我们泰山派的剑法,我不会说错。泰山派武功,取的名字,都是泰山山上的名称,‘十八盘剑法’,就是南天门有一段路,十分峻险,叫做十八盘。” 上官平低哦一声,忖道:“是了,十八盘在南天门,师父才把它叫做‘南天十八式’,这么说,难道自己真是泰山派的人?师父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泰山派呢?还要把‘十八盘剑法’改称‘南天十八式’,其中究竟为了什么?” 祝茜茜道:“你在想什么呢?” 上官平道:“我恩师一直没有告诉我是什么门派,直到现在,我想我应该是泰山派了;但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一直不肯说?而且把‘十八盘剑法’,改称为‘南天十八式’,其中究竟是什么原故呢?” 祝茜茜道:“你师父也许有一个很厉害的仇人,怕你遇上了会吃亏,所以不肯告诉你。” 上官平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可能。” 祝茜茜忽然哦道:“对了,刚才那黄衣妖女,本来是冲着我来的,后来,她说你练的是‘紫气神功’,就要和你比剑了,她使的那一路剑法,正好破解我们‘十八盘剑法’,她会不会就是你师父的仇家呢?” 上官平笑道:“她年纪最多只此我大了两三岁,怎么会是师父的仇家?也许是她师父了。” “对!”祝茜茜道:“上官大哥,你说的不错,一定是她师父了,她们到泰山来闹事,很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泰山派来的了!” 上官平点点头,沉吟道:“难道我师父要我到泰山来,也是为了她们到泰山来闹事的事么?” 祝茜茜喜孜孜的道:“上官大哥,你是泰山派的人,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就要叫你师哥了。” 上官平道:“我直到现在,只知道师父叫做放鹤山人,连他老人家的名号来历,都一无所知,我想,师父要我到泰山来找快活三的目的,就是只要找到快活三,他一定会告诉我这些了。” 祝茜茜道:“爹不是答应帮你找快活三吗?我想一定会很快就找到的了。” 说到这里,就催道:“上官大哥,我们快些回去了,我要告诉爹去,你也是我们泰山派的人。” 她因爹对上官大哥起了疑,但现在听了上官大哥的话,应该不用再怀疑他了。这件事,对她来说,当然很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把心交给了上官大哥,自然不能再让爹对他有半点怀疑。 上官平道:“你最好暂时不要把今晚之事,跟祝伯父说,万一我不是泰山派,岂不闹出笑话来了?” “不会的。”祝茜茜道:“你会使‘十八盘剑法’,明明就是本门中人了。” 上官平微微摇头道:“还是等找到快活三,再说不迟。” 祝茜茜眨着眼睛,咭的笑道:“今晚的事,你当爹不知道吗?” 上官平道:“祝伯父如何会知道的?” 祝茜茜朝他甜甜一笑,说道:“告诉你,爹方才也来了。” 上官平一怔,脸上也跟着一热,问道:“祝伯父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刚才……” 祝茜茜赧然道:“谁说是刚才……他老人家是跟着我来的,你把那妖女打跑了,爹也走了。” 上官平舒了口气道:“还好,要是刚才……给伯父看到了,那……那怎么办……” 祝茜茜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才抿抿嘴,轻笑道:“看到了也不要紧,爹最疼我了。”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祝士强果然带了二十名祝家庄的庄丁,赶上山来。 祝士强是祝南山的远房侄子,年龄比祝士谔兄妹大上十多岁,为人沉默寡言,甚为精干,祝家庄大小事儿,差不多全由他经营,是庄主祝南山的左右手。 他是奉命率领庄丁,协助上官平上山找寻快活三来的。 莱芜祝家,虽然并不标榜泰山派,但泰山派只有硕果仅存的这么一支,仍然屹立江湖,也是事实,因此江湖上人就把莱芜祝家视作了泰山派,这可从祝南山的外号“石敢当”,就可以看出来了——泰山石敢当。 莱芜祝家的庄丁,出生在泰山脚下,对山上的一草一木,自然极为熟悉,伏虎庙和尚虽然住在山上;但出家人除了撞钟诵经,很少外出,若论山上人头之熟,也自然不能和祝家庄的庄丁比了。 这天,不但祝士强率领的二十名庄丁,分作几路出发,连祝士谔兄妹、上官平也随着出动,展开访问。 祝茜茜更是高兴,和上官平寸步不离,走了许多大寺小庙,就是访问不到快活三的下落。 先前上官平还耽心会遇上冷雪娥这一帮人引起纷争,他心中也很惦记冷雪芬,但也怕遇上了她,她看到自己和祝茜茜在一起,会引起她的误会。 一连三天,总算并没出事。这三天,也差不多走遍了许多地方。泰山山区何等广袤,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未必走得遍,三天来,上官平经过的地方,只是一般游人必经之处罢了。 另外二十名祝家庄丁,却四散开来,分头访问,结果依然一无所获,找不到问不出快活三这个人来。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贤侄,令师临终时说的话,会不会神志已经模糊,说错了人名? 譬如真有快活三这个人,至少有人知道,或者从前确有这个人在某处住过,现在去向不明; 但经过这三天来的查访,竟然连一点影子都问不出来,不禁使人怀疑是否有这个人呢?” 上官平作难的道:“先师临终说出要小侄到泰山来找快活三,说话时神智很清楚,绝不会说错。” 祝南山点点头,说道:“贤侄为了贯彻令师遗志,纵然找不到快活三,也不肯就此放弃找寻的了,老夫觉得贤侄一个人住在寺庙里,诸多不便,依老夫之见,敝庄就在泰山脚下,贤侄和士谔兄妹情同手足,不如暂时搬到敝庄去住,一面仍由士强要庄丁们扩大查访,对泰山脚每一个村庄,依次找寻,也许可以问出快活三的下落来,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祝茜茜听了老父的话,没待上官平开口,就抢着道:“上官大哥,爹说得对,就这么办,你搬到我们庄上去住的好。” 上官平道:“这个……太打扰贵庄了。” 祝南山呵呵一笑道:“贤侄又来了,你还和老夫客气什么,你看茜儿巴不得你搬到咱们庄上去呢!好了,就这样决定了,咱们午后就回莱芜去。” 这话说得很露骨,上官平和祝茜茜都不禁脸上发热。 祝士谔道:“爹,难道孩儿不欢迎上官兄吗?” 祝南山大笑道:“反正咱们父子三个没有不欢迎上官贤侄的就对了。” 口口口口口口 莱芜祝家庄,一方之雄,自然十分气派。 上官平搬来之后,几乎成了祝家庄的娇客,至少祝家庄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这样想法。 谁都看得出来,祝姑娘几乎从早到晚都在东花园迎曦轩里,陪着上官大哥寸步不离。 祝士谔为了给妹子机会,有时故意推说有事,匆匆走开,有时来到迎曦轩外,听到妹子有说有笑的正在屋里,就悄悄回了出来,因此,也可以说自从上官平搬来之后,祝士谔好像和他渐渐疏远了,他把自己的一份,也都让给了妹子。 祝南山很少到迎曦轩来,回到庄上,他有他的事,何况他是一个很开明的父亲,上官平是儿子、女儿的朋友,年轻人在一起,有年轻人谈话的资料,自己何必夹在他们中间,让大家都受拘束,所以他不便来。 庄上其他的人,也很少到迎曦轩来,那是祝士强特别交代的,不准庄上的人去惊扰。 这一来,迎曦轩除了一名伺候的使女迎春之外,就只有上官平和祝茜茜相处的时间最多了。 自从那天晚上,上官平吻了她以后,祝茜茜心里就印上了他不可磨灭的影子,对他也更柔情如水,虽然还没有名份,好像他们两人的事,连爹都完全同意了,她自然更不用避什么形迹。 上官平从小跟随师父,但他师父只是一个穷道士,生活都过得很清苦,自从搬到祝家庄来之后,一庄的人都把他视作娇客,生活不但富庶安乐,又有祝茜茜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姑娘整天陪伴着他,日子自然过得十分舒适。 他虽然也时常想起冷雪芬,但又不知道她在那里,也只有心里想想而已! 一晃眼十几天过去了。这天,上官平正和祝茜茜在房中下棋。 只听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祝士谔的笑声,叫道:“上官兄,哈哈,你们在做什么……”人随笑声,一脚跨了进来。 祝茜茜连头也没抬,摇着左手,急叫道:“大哥,你别吵好不,我这炮快要给他吃了。” 祝士谔大笑道:“别下了,我有话要和上官兄说。” 祝茜茜道:“我不管,你有什么话,等我们下完了这一盘,再说不迟。” 祝上谔正容道:“妹子,不许胡闹,我是刚从爹书房里来,有好消息要诉上官兄的。” 祝茜茜伸手一推棋子,说道:“你就说嘛!” 上官平忙道:“祝兄有什么事见告?” 祝士谔笑道:“刚才听士强大哥说,有一名庄丁来报,找到快活三了。” “真的?”上官平喜道:“他人在那里?” 祝士谔笑道:“你说的快活三,那是一辈子也找不到的,那人叫做蒯乐山。” 祝茜茜眨眨眼,问道:“大哥,是谁找到的呢?” 祝士谔道:“是刘标找到的,他经过徂徕山下,听到土地庙里,住着一个香火老人,大家都叫他快老头,他就进去问问清楚,才知道那老人姓蒯,叫做乐山,刘标因他名字和上官兄找的快活三很接近,就赶回来禀报士强大哥,士强大哥也作不了主,就向爹请示。” 上官平问道:“那叫蒯乐山的人,在徂徕山土地庙里,如何走法?” 祝士谔笑道:“上官兄不用性急,爹已叫士强大哥赶去徂徕,把那个蒯老头请来,最迟傍晚时候可以到了,爹要兄弟来请上官兄到书房去一趟。” 祝茜茜道:“那就快走。” 三人出了迎曦轩,来至书房。祝南山坐在窗口一张太师椅上,他看到上官平和女儿并肩走入,脸含慈笑道:“你们都来了。” 上官平朝他行了一个礼,说道:“小侄见过祝伯伯。” 祝南山笑道:“贤侄不用多礼,你们都坐下来。” 三人依言在下首落座。上官平道:“刚才士谔兄说,已经找到一个叫蒯乐山的人……” “不错。”祝南山道:“所以老夫要士谔把贤侄找来,也是为了此事。” 上官平道:“祝伯伯有何吩咐?” 祝南山道:“因为令师临终告诉你的是快活三,如今刘标找到的却是蒯乐山,这三个字虽然完全不一样,但声音头相近似,咱们在泰山找了这许多日子,始终没找到快活三,此人也许就是令师要贤侄来找的人亦未可知。” 上官平点点头。 祝南山又道:“但老夫却想到一件事……” 上官平道:“请祝伯伯明示。” 祝南山笑了笑道:“老夫听茜儿说,你会使我们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但令师却把它易名为‘南天十八式’,再从令师始终没告诉你学的武功,出于那一门派,从这两点看来,令师要贤侄到泰山来找快活三,尤其是直到临终时才说出来,其中必有深意。” 上官平点点头,应了声“是”。 祝南山又道:“因此贤侄遇到蒯乐山时,必须十分审慎,先问清楚对方来历,才可吐露真言,如果先直截了当说了出来,万一对方不是贤侄要找的人,但他是徂徕山一间土地庙的香火,自然也是老于世故的人,他看到咱们把他请到庄上来,也许存了私心,想藉此讹诈,贤侄不可不防。” 祝茜茜道:“他是不是快活三,爹会看不出来么?” 祝南山朝女儿笑了笑,说道:“为父是泰山派,没错,上官贤侄据为父推断,八成也是本门弟子,也没错;但一门之中,另有许多规定,上官贤侄的令师没有明白告诉他,却要他来找快活三,此中必然和本门某些规定有关,等蒯乐山来了,为父和你大哥、你,都不宜在旁,只能由上官贤侄一个人单独和他晤谈,因为有些话,不能让第三者听到的,他才肯说出来。” 上官平道:“祝伯父设想周到。” 祝南山呵呵一笑道:“咱们泰山一派,数十年来,一直默默无闻,也许上官贤侄一来,再能经蒯乐山的证明,唔,也许令师昔年没有学到的武功,希望蒯乐山能传给贤侄,那么咱们泰山派定可在贤侄手中,光大门户了。” 祝茜茜喜孜孜的道:“爹,上官大哥的师父会不会是本门的掌门人呢?如果是的话,上官大哥就是咱们的掌门人了。” 祝南山听了女儿的话,脸上很不自然的笑了笑道:“那要看蒯乐山如何说了?” 口口口口口口 直到晚餐之后,祝士强才陪同蒯乐山来到祝家庄,像接待贵宾一般,把他安置在东花园水榭之中,水榭三楹,四面环水,翠荷亭亭,石桥九曲,是园中最幽静的地方了。 祝士强把蒯乐山接来之后,就通知了上官平,现在上官平由祝茜茜陪着走来。 两人并肩而行,踏着白石小径,走近桥边,祝茜茜脚下一停,说道:“上官大哥,你一个人进去吧!我不进去了。” 上官平点点头,举步跨上九曲桥,师父遗命要找的人,终于找到了,他心头自然极为兴奋,走了几步,回头看去,祝茜茜还站在桥边一棵柳树下,夜风轻轻吹拂着她轻盈的衣裙,看去飘飘欲仙! 他突然想起冷雪芬来,已有多月不见,不知她还在不在山上?她见不到自己,一定会怀念着自己,如果她已经离开泰山,茫茫天涯,又到那里去找她呢?一时之间,不觉脚下一停,望着亭亭如盖的荷叶发怔。 祝茜茜看看他忽然停下来,望着自己出神,心头自然甜甜的:但他是到水榭去见蒯乐山的,怎好半途停下来呢?她急忙朝他挥着乎,催他快些进去。 上官平出了会神,才举步行去,九曲桥尽头,是一片石栏围绕的小小平台,迎面三楹水榭,雕檐画栋,饰以彩绘,看去古色古香,甚是精雅。 跨上石阶,还没叩门,只见一名青衣小鬟迎了出来,欠身道:“是上官公子来了,蒯大爷正好用过晚餐,公子请进。” 上官平跨进屋去,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精致的起居室,这时正有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者踞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这老者看去已有六十出头,个子瘦小,两鬓花白,头顶盘着一条小辫,两颊瘦削,肤色黑中带黄,满脸俱是皱纹,嘴上留着苍苍短髭,一望而知足个久经风霜的人,他自然是祝士强从徂徕山接来的蒯乐山了。 他踞坐着的人,一眼看到走进来的是一个少年公子,慌忙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连连陪笑说道:“公子把老朽接来,如此款待,老朽如何敢当?” 上官平也抱抱拳,说道:“蒯老丈不可客气,快快请坐。” 这时青衣小鬟端着一盏茶进来,送到上官平身边,放下茶盏,嫣然说道:“上官公子请坐呀!” 蒯乐山也连声说着:“公子请坐。” 上官平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待青衣小鬟退出之后,才欠身道:“在下上官平……” 蒯乐山又抱着拳道:“是,是,上官公子,老朽久仰得很,公子要祝总管(祝士强)把老朽接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其实公子有什么事,要祝总管交代一声就好。” 他说话之时,一副巴结嘴脸,十足是个庙祝遇上富家公子模样。 “蒯老丈好说。” 上官平道:“在下想请问老丈一个人。” “是,是。”蒯乐山耸耸双肩,伸长脖子说道:“公子垂询的什么人?” 上官平道:“蒯老丈认不认识一位道号叫做放鹤山人的道长?” 蒯乐山脸上神色微微一动,连忙摇头道:“不认识,老朽一向住在徂徕山下,几十年都没下山一步,小庙平日很少有人上门,香客不多,庙里更没有和尚道士,老朽除了当地一些山家,并不认识一个叫什么山人的人,老朽不认识。” 他虽是矢口否认,但听上官平提到“放鹤山人”四字之时,脸上神色耸动,即可证明他不是不认识放鹤山人,而是不肯承认而已! 这一点,上官平纵使没有江湖经验,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就恭敬的道:“不瞒老丈说,在下所提的这位放鹤山人,实是在下恩师,在下原是徐州人氏,父母双亡,自小就由恩师扶养长大……” 蒯乐山只是口中“哦”了一声,并未说话。 上官平续道:“恩师在上月初旬忽然仙逝……” 蒯乐山坐着的人身躯微震,张目道:“公子尊师去世了?” 上官平神色一黯,点点头道:“是的,恩师临终时遗命,要在下专程赶来泰山,找寻一个叫快活三的人……” 蒯乐山问道:“尊师要公子来找快活三,总有什么事吧?” 上官平道:“先师只说出要在下务必找到快活三,就溘然长逝,并没说出什么事来。” 蒯乐山问道:“公子可曾找到快活三么?” “没有。”上官平道:“在下找上泰山,问过许多人,都不知道快活三这个人,后来蒙祝伯伯要士强兄出动庄上庄丁,四处查访,也问不出快活三的下落,直至昨天,这里一名庄丁在徂徕山听到蒯老丈的名号,才把老丈请来,也许先师临终时说的就是蒯老丈了。” 蒯乐山笑了笑道:“尊师要你来找快活三,你却找到了老朽,这不是错把冯京作马凉吗?” 他不待上官平开口,接着问道:“老朽也想问你,尊师要你来找快活三,可曾交给你什么信物没有?” 他口气渐渐转变了,神态也随着在转变,现在已经没有方才庙祝遇上富家公子那种巴结的模样了。 上官平道:“没有,先师只是交待在下来找快活三,并没有交给在下什么信物。” “哈哈!”蒯乐山大笑一声道:“口说无凭,公子真要遇上快活三,他怎么肯相信你说的话呢?” 上官平听得一呆,说道:“这个在下倒是没有想到。” “唉!”蒯乐山轻轻叹息一声道:“何况公子只知道尊师叫做放鹤山人,放鹤山人,也许是尊师隐居云龙山以后才取的道号,因为云龙山上,有一座放鹤亭,才以此自号,他从前自然不是这个名字了。” 上官平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蒯乐山笑道:“这就是了,试想快活三当年和尊师相识之时,尊师未必就叫放鹤山人,你如今知道师父是放鹤山人,是以你说出尊师的名号来,快活三也未必知道了。” 上官平听他口气,愈来愈像是快活三了,心头暗暗焦急,他说的没错,你师父明明是快活三的老朋友,或是昔年的同门师兄弟,但你既说不出师父昔年的姓名,又没有足可令人置信的信物,就算遇上快活三,人家也不会相信的了。 一时不禁面有难色,说道:“老丈说得极是,但在下实在一无所知,这……怎么办呢?” 蒯乐山摇摇头,想了想才道:“尊师可曾告诉过你是什么门派吗?” 上官平道:“先师在日,除了教在下读书和练武之外,并没说过什么门派。” 蒯乐山道:“公子跟随尊师练武,连练的是那一门派的武功,都不知道吗?”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在下记得也曾问过先师,先师说:武功一道,贵在精纯,天下各门各派,异流同源,万法不离宗,你目前年纪还小,不用多问,等你长大了为师自会告诉你的,后来在下一直没敢再问师父了。” 蒯乐山微微颔首道:“大概尊师也没想到他会很快去世的了。” 说到这里,伸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忽然目光一抬,望着上官平,徐徐说道: “老朽倒想起一件事来了,尊师虽没告诉你什么门派,但从公子练的武功上,就可以看得出门户来,也可以从这一点上,推想得到尊师是谁了。” 上官平道:“老丈看得出来么?” 蒯乐山含笑道:“老朽虽然武功平平,但昔年老友的武功路数,老朽还看得出来。” 上官平喜道:“这么说,老丈果然就是在下奉先师遗命要找的快活三了?” 蒯乐山笑了笑道:“老朽蒯乐山,从未改过名宇,如果公子说的尊师,确是老朽昔年故人的话,那也许是尊师临终时口齿已经不清,公子听错了也说不定。” 上官平不觉站起身朝蒯乐山扑的拜了下去,说道:“晚辈不知蒯老丈就是先师遗命要找的人,还望老前辈恕罪。” 蒯乐山慌忙把他扶住,说道:“公子请起,目前还很难确定老朽是否公子要找的人?老朽也不知道尊师是否是老朽的故人,有话不妨待会再说,老朽颇想看看尊师教公子的武学路数,公子可否使几招出来,给老朽瞧瞧?” 上官平答应一声。 蒯乐山摇手道:“且慢,公子先去把门关上了。” 此老果然细心得很! 上官平依言过去掩上了门,然后说道:“在下自幼练剑,先师所授剑法,名为‘南天十八剑’,请老前辈指正。” 说完退后数步,缓缓抽出长剑,抱元守一,凝立不动,竖剑当胸,目注剑尖,徐徐吸气,这一式名为“紫气东来”正是“南天十八剑”的起手式! 蒯乐山看得脸色一变,摇手道:“公子不用练了。” 上官平收剑道:“老前辈……” 蒯乐山怫然作色道:“公子使的是泰山‘十八盘剑法’的起手式‘紫气东来’对不?公子明明是石敢当祝庄主的高足,何用编一套说词,来消遣老朽,老朽在徂徕山当了几十年庙祝,纵然一贫如洗,从不求人,公子也莫要再为难老朽了,老朽不是快活三,老朽告辞。” 他一脸不悦之色,大有拂袖而去之意。 上官平不由一怔,连忙拱手道:“老前辈……” 蒯乐山嘿然道:“公子认错了人,老朽不敢当你老前辈这个称呼。” 上官平道:“老前辈这是误会,在下并非此地祝伯伯的门下,而且在下认识祝伯伯也只是几天前的事。” 蒯乐山道:“老朽老眼并非昏花,公子方才使的明明是泰山派‘十八盘剑法’起手式‘紫气东来’难道还会错吗?” 上官平道:“这套剑法,确系先师所授,名为‘南天十八剑’,在下当日也不知道就是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改称‘南天十八剑’,其故何在?但想来先师改变名称,他老人家必有原因的了。” 蒯乐山脸色稍霁,点头才道:“好!老朽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老夫再问你一件事……” 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再往下说去。 上官平望着他道:“老前辈要问什么?” 蒯乐山道:“你师父可曾传你内功?” 上官平道:“先师在在下七、八岁时,就要在下修习内功,每日一早,都要对着晨旭吐纳功夫。” 蒯乐山问道:“尊师教你的叫做什么功夫?” 上官平道:“叫做‘纯阳玄功’。” 蒯乐山微笑道:“纯阳玄功,应该在正午面向南方,吐纳丙火之精,怎么会在清晨面向东方做吐纳功夫?莫非又是尊师不愿人知,把玄门正宗内功,也改了名称不成?” 上官平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蒯乐山微笑道:“你师父改了名称,你自然不会知道……” 他目光盯注在上官平的脸上,面情肃然,徐徐说道:“你把尊师传你的‘纯阳玄功’口诀念出来给老朽听听!” 上官平目光抬处,只见他面情严肃,双目神光湛然,正在瞧着自己,显然要从自己念出来的“纯阳玄功”口诀上,证明师父究系何人?由此看来,这位蒯乐山,准是自己师父的同门无疑,不然,他就不会说出“玄门正宗内功”的话来,也不会知道“纯阳玄功”的口诀,自己念得对不对了。 本来每一门派的内功心法,(口诀)是不能向外人泄漏的;但上官平心念这一转动,认定蒯乐山是师父的同门,现在除了内功口诀,可以证明师父是谁,他就别无信物,可以使蒯乐山相信了。 这就点点头道:“晚辈遵命。”一面接着念道:“东方有圣人焉,悟天地之大道,道日无名,骑青牛,入函谷,紫气西迈……” “哈哈!”蒯乐山忽然仰天大笑,说道:“且慢,你师父果然是云中鹤,哈哈,他本是云中之鹤,到了云龙山,归隐山林,不再入世,这只鹤果然放了……” 上官平听得一喜,再次拜倒下去,说道:“老前辈果然认识先师了?” “岂止认识?”蒯乐山蔼然笑道:“你师父乃是老朽的二师弟……” “啊!”上官平喜得拜伏在地,说道:“弟子上官平,叩见大师伯。” 蒯乐山含笑把他扶起,说道:“二师弟临终时要你到泰山来找老朽,他虽没有明说,老朽大概也可以猜得出来了。” 上官平道:“先师要弟子来找大师伯,不知究系何事?还望大师伯明示。” 蒯乐山徐徐说道:“二师弟传你的‘纯阳玄功’,其实即是本门‘紫气神功’,因二师弟当年练的是剑法,对本门‘紫气神功’,未能尽窥奥秘,他临终才要你来找老朽,正是含有托孤之意,要老朽成全你了,哈哈,你资质不错,果然是练武的奇材,别说老朽并无门下,就是看在二师弟的份上,自然也要把本门最上乘玄门正宗内功传授给你,只是……。” 他一手捋须,望着上官平只是沉吟不语。 现在他是大师伯了,上官平自然不敢多问。 蒯乐山似乎正在考虑什么,过了半晌,才道:“二师弟教你从小练习内功,基础是打好了,只是二师弟对本门神功,当年也只是一知半解,因为本门武功,一向分别传授,门下弟子,所学各不相同,二师弟练的是剑,内功并非所长,他教你的,多半是晚年自己领悟出来的,未必全是本门心法,但内功一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老朽要传你心法之前,必须对你所学内功,逐步检查,才能纠正得过来,唔,你把全部口诀,念一遍给老朽听听,是否有谬误之处?你要念得慢一点,其中如有谬误之处,老朽自会指点出来的。” 现在上官平自然深信不疑,就把“紫气神功”口诀,逐句缓慢的背诵出来。 蒯乐山早已缓缓闭上了眼睛,作出聆听之状,右手食指,还在空中点着,好像正在默默的查核上官平有否背错,有时还微微的点头。 不多一会,上官平已把口诀背完,停了下来。 蒯乐山也及时睁开眼来,点头笑道:“口诀倒是没错,真也难为了二师弟,这样吧!此刻时光已是不早,你回去休息吧!明晚再来,老朽要查考你内功火候,再指点你修习之道。” 上官平起身道:“弟子那就告退了。” 躬身一礼,退出水榭,走过九曲桥,举目看去,不见祝茜茜的倩影,敢情她已经回去了,正待循着原路回去! 忽听右首树林间有人“咭”的一声轻笑。 上官平听出是祝茜茜的声音,急忙朝林中寻去,一面叫道:“茜茜,你还没回去么?” 等他走入林中,那里还有祝茜茜的影子。 他和祝茜茜相处多日,知道她童心未泯,一定在林中躲着自己,这就脚下一停,倾耳听去,果然在右侧不远处,一颗大树后面,有着极轻微的声音,正待扑去,那极轻的声音,忽然闪出,朝另一棵大树后面闪去。 上官平暗暗好笑,也立即身形一晃,朝那颗树后迎了过去。祝茜茜是从右首闪过去的,上官平却从左首朝树后掠去。 祝茜茜刚刚轻巧的闪到,上官平也同时掠到,两人迎面相遇,上官平一下捉住她的双手。 祝茜茜吓得“啊”了一声,迅快的朝他怀中扑入,矫瞠道:“上官大哥,你好坏、吓了我一跳。” 上官平笑道:“谁要你躲起来跟我捉迷藏的?” 祝茜茜道:“你怎么看到我的呢?” 上官平道:“我不是看到的。” 祝茜茜眨着眼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躲在树后的?” 上官平道:“我是用鼻子闻到的。” 祝茜茜道:“你骗人,你怎么闻得出来?” 上官平道:“因为你身上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嗯!我不信。”祝茜茜披着嘴道:“我衣上从不薰香。” “真的。”上官平低低的道:“不信,你让我闻闻看?” 他随着话声,一颗头缓缓的低了下去。 祝茜茜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羞红了脸,但并没有躲避,只是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上官平一颗头低到快要和她的脸接触了,就在这当儿,他耳中突然听到头顶上“嘶”的一声破空轻响。 那是有人从林梢掠过,急忙抬头看去,但见一道人影宛如流星一般,朝西南方向划空掠过,好快的身法。 祝茜茜看他好久没有动静,忍不住睁开眼来,悄声问道:“你怎么啦?” 上官平双手一松,低声道:“有人从树林上掠过,好像朝祝伯伯书房去的。” 祝茜茜道:“这时候还会有什么人到爹书房里去?”—— 第五章 人心叵测 上官平一怔,点头道:“唔,这人身法好快,武功大是不弱,莫要是贼人,我们快去瞧瞧!” 祝茜茜催道:“那就快走。” 上官平点点头,立即长身掠起,当先追了上去。 书房在花园的西南方,上官平怕祝伯伯已经入睡,没有防范,因此提吸真气,施展轻功,一路也跟着从树梢掠过,远远看去,前面那条人影飞掠的身法极为快速,果然朝书房泻落,和他只差一步,那人泻落之际,上官平也到了书房左首,身形一蹲,隐入暗陬,要看看他有何动静? 书房中还有灯火,此时响起祝南山的声音问道:“是李兄么?” 那人在阶前应道:“正是兄弟。”举步朝屋中走入。 这人一开口,听得上官平不由一怔,心中暗道:“此人明明是大师伯蒯乐山,祝伯伯怎么会叫他‘李兄’的呢?” 忍不住悄悄移动身子,在靠近东首窗户的一棵花树后隐住了身子。 只见祝南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迎着问道:“事情如何了?” 现在可以看清楚了,那人正是大师伯蒯乐山,他含笑道:“庄主交办的事儿,幸不辱命,上官平毫不起疑,把兄弟当作了快活三……” 上官平不期又是一怔,忖道:“原来他并不是自己大师伯,只是祝伯伯要他假扮的,祝伯伯为什么要他伪称蒯乐山,骗自己呢!大概是找不到快活三,要他假扮来宽宽自己心的。” 祝南山一手捋须,呵呵一笑道:“他只是个雏儿,自然深信不疑。” 这时一名使女端着一盏茶送上。 祝南山挥了挥手,那使女很快退了出去。 那伪称蒯乐山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就把他和上官平的对话,一句不漏的说了一遍。 然后从左手大袖中取山几张白纸,双手送上,说道:“这是上官平背出来的‘紫气神功’心法口诀,由庄主派去的迎香姑娘抄录下来的。” 上官平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祝伯伯觊觎我的‘紫气神功’,才设下的计,要他伪装蒯乐山,来套取自己口诀,想不到祝伯伯竟是这样的人!” 祝南山接到手中,仔细看一遍,得意的点点头道:“很好,李兄办得好,请用茶。”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谄笑道:“庄主好说,你交办的事,兄弟敢不全力以赴。” 说话之时,捧起茶盅又喝了口茶。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姓李的身手不弱,祝南山称他‘李兄’而不名,姓李的既称他‘庄主’,又自称‘兄弟’,不称属下,那是自居客卿地位,是祝南山聘请来的江湖上人,故而不在护院之列。” 祝南山抬目问道:“李兄没问他‘十八盘剑法’最后那第十九招是什么剑法么?”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道:“兄弟怕问多了,会引起他的疑窦,所以没有多问,先把神功心法口诀背出来,至于那招剑法,明晚再问不迟。” “也好。”祝南山阴森一笑,点着头道:“那就让那小子多活一天。” 上官平只觉祝南山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阴沉得可怕,和他平日说话时慈蔼笑容,完全是两个人! 祝南山忽然目注那伪称蒯乐山的人,徐徐说道:“李兄也看过这神功心法的口诀了?”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悚然一惊,接着淡淡一笑道:“兄弟只是在他背诵之时听过,迎香姑娘抄录好之后,兄弟并末过目,再说这是贵派心法,就算兄弟看了也没用。” 祝南山微笑道:“但李兄总是听到了,武林中红莲白藕,万法同源,以李兄之能,自可一点即透,何况兄弟对这件事,也不愿让第三者知道……”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听出他口风不对,不觉站了起来,目注祝南山说道:“祝庄主要如何呢?” 祝南山朝他微微一笑道:“李兄家中,兄弟明日会派士强送五千两银子去的,有五千两银子,李兄一家自可不虞冻馁了……”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身躯陡地一震,往后疾退一步,喝道:“姓祝的,你想灭口?” 他双掌护胸,回头瞥了窗户一眼,似想穿窗而出。 祝南山目光闪烁,森然一笑道:“李兄走也没用,你不妨运气试试?” 伪称蒯乐山的人果然吸了口气,不禁又惊又怒,骇然道:“祝南山,你在我茶中下了‘散功散’,你果然恶毒……” “李兄不用说了。”祝南山一步跨到他面前,狞笑道:“兄弟绝不食言,明天你家里可以收到五千两银子。” 一指朝他死穴点下,那伪称蒯乐山的人连哼也没有哼出,砰然一声,往后就倒。 上官平看清了祝南山的真面目,心头暗暗感叹人心险恶,那敢再留,倏地转过身去,只见祝茜茜脸色苍白,眼中有着歉疚之色,朝自己望来。 两人甫一对面,上官平也不说话,双足一点,长身掠起,朝外飞去。 祝茜茜忍不住流下泪来,口中尖叫一声:“上官大哥,你等一等……” 同时急忙飞身而起,跟踪追出,但她的轻功,怎能和上官平相比,等到掠到墙垣,上官平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她心知上官平这一去,绝不会再理自己,急得哭出声来,叫道:“上官大哥……” 深夜之中,这一声凄清叫声,自然立时惊动了书房中的祝南山,一条高大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一下落到女儿身边,问道:“茜儿,上官贤侄怎么了?” 祝茜茜没有理他,纵身往墙外扑去。 祝南山跟着扑下,一把抓住女儿手臂,喝道:“茜儿,为父问你,上官平方才可是就在书房外面么?” 祝茜茜挣扎着哭道:“爹不用问我,只要问你自己就好,你做了什么?快放开女儿。” 她又哭又说,挣扎着要追下去。 祝南山手指起落,点了祝茜茜昏穴。 祝茜茜这一哭闹,惊动了前院的人,祝士强首先抢出,躬身道:“大伯父,茜妹她……” 祝南山一手挟起女儿,说道:“士强,你来得正好,随我到书房里来。”飞身越墙而进,回入书房。 祝士强应了声“是”,随着进入书房。 祝南山把女儿往椅上一放,神色凝重,和祝士强低声说了几句。 他每说一句,祝士强就点一下头,直等他话说完,祝亡强立即躬了躬身,迅速往外行。 门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心头愤慨巳极,急于离开祝家庄,不顾祝茜茜的叫喊,提气疾掠,奔出祝家庄,深恐祝南山追出来,一路仍然发足狂奔。 此时夜色已深,他也不辨路径,这样奔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在一处松林前面停了下来,找了块大石坐下,心中想起前情,确是自己缺乏江湖经验,师父传自己的内功心法,怎可随便就背诵给人家听? 祝南山虽然心术不正;但他总算是泰山派的人,内功心法,已经收不回来,那就只好随他去了。 至于师父要自己找的快活三,很可能就是教自己“一剑小天下”的那人,自己当晚没有留得住他,显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才传自己剑法的,只是不愿和自己见面而已,明明就不可能会是蒯乐山的了,总算自己没把那一招“一剑小天下”也说出来。 他坐了一会,山风吹来,渐渐觉得有些凉意,人也感到有些困倦,忽然间,一阵凉风吹过,空中飘下一阵黄豆大的雨点来。 上官平赶紧站起,移到一棵大树底下,躲了一会,偏偏雨越下越大,等到雨势渐小,一身衣衫也已湿透,放眼看去,黑蒙蒙的,全是山岭暗阴,一片荒野,连一间农舍也找不到,只得顺着山径走去。 这一段路,本是崎岖小径,再经过下了一场大雨,山水沿着小路流下来,更是泥泞难行,这样又走了两三里路,忽见山麓一片树林间,有一大片黑沉沉的屋宇。 上官平心头一喜,急忙穿林走入,来至一座高大的黑漆大门前面,走上一步,举手拍门,大声叫道:“里面有人么?请开门。” 他把大门拍得“澎”“澎”震响,里面还是没人答应。 这时雨势虽小,还是淅沥不停,他站在雨中,心头甚是焦急,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家,偏生没人开门,他几次要想越墙进去,总觉得不安,忍不住又举手朝门上拍去。 这回他手掌堪堪拍上大门,发出“澎”的一声,两扇大门竟然应手而启! 大门启处,一阵冷风从门内直灌出来,上官平一身衣衫尽湿,经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就在此时,他发现大门内有一双霎动的眼睛,朝自己看来。 夜半荒山,黑沉沉的屋宇和忽然开启的大门,看不到人,只看到一双霎动的眼睛,此情此景,什么人都会吓上一跳! 上官平口中“啊”了一声,脚下不由得后退了一大步。 只听那眼睛在暗处道:“深更半夜,敲门的就是你么?” 这一开口,上官平听出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心头稍微定了定,既然会说话,那就是人了,当下就抱抱拳道:“在下赶路遇雨,远处看到这里的屋宇,特来避雨,请老婆婆行个方便,借宿一宵,等天明雨停了,在下就可上路。” 那老妇声音生硬的道:“进来。” 上官平说了声:“多谢。”举步跨进大门,才看清那老妇人生得极为矮小,穿着一身黑衣,难怪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她两只霎动的眼睛了。 那老妇人道:“你随我来。” 大门里面是一个大天井,老妇人领着他从回廊过去,推开东首厢房的一扇木门,走了进去,冷声道:“进来呀!这里本是一间客房,你就住在这问好了。” 她已在里面“嚓”的一声,打着了火种,点起一盏油灯。 上官平随着走入,室中果然有一张床,临窗口还有一张案桌,灯盏就放在桌上,一灯如豆,只是灯光有些绿阴阴的,但有灯总比没灯好! 老妇人转过身来,望着他,口气依然冰冷的道:“你把湿衣服脱下来,别把被褥弄湿了。” 上官平这回看清楚了,这老妇人生成一张鸠脸,脸颊上满是皱纹,一双眼睛经绿阴阴的灯光一照,也有些绿阴阴的,看去有着说不出的诡秘,教人不敢朝她多看,看了会心里发毛,但只得点着头道:“多谢老婆婆,在下省得。” 老妇人没有多说,就转身自去,跨出房门,随手“砰”的一声,阖上了木门。 上官平心下暗自嘀咕:“这老婆婆生相好怪!偌大一座屋宇,难道只有她一个人?” 他一面脱下长衫,拧干了雨水,搭到椅背上,老妇人说过,别把被褥弄湿了,他自然不能穿着湿透了的内衣裤睡到床铺上去,这就过去拴上门闩,然后把内衣裤也脱了下来,拧干了,晾到木床栏杆上,再脱下鞋袜,放下帐子,拉开薄被,钻入被窝,用手伸出帐外,煽熄油灯。 窗外大天井中依然雨声浙沥,并未停止,鼻中却闻到油灯熄灭之后,灯蕊冒出来的一股焦油气味,隐隐含着些腥气,敢情灯盏里点的是鱼油了,倒也并未在意。 上官平躺在床上,正觉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大天井中“扑”的一声轻响,传了过来,他练的究竟是玄门内功,耳朵十分敏锐,“扑”声入耳,人也立时清醒,暗道:“这声音分明有人从墙外纵落天井,难道会是夜行人不成?” 心念方转,接着但听西首又是扑扑扑三声,又有三个人翻墙而入,跃落天井。 紧接着东南首又响起扑扑扑三声,也有三个人纵身落地! 这一来,连同先前一个,已经有七个人落到天井之中。 声音虽轻,但上官平却听得极为清楚:心想:“这些夜行人不知是做什么来的,难道会是强盗?” 心念转动,不觉留神倾听起来,真要是强盗的话,自己在这里借宿,岂容宵小横行? 那知倾听了一会,那七个人纵落天井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好像他们在大天井中忽然消失了! 上官平心中不禁暗暗泛疑,自己绝不会听错,那声音明明是有人越墙而入,而且轻功颇为不弱,如果只有一声,也许听不真切;但他们一连纵落了七个人,纵然他们轻功最高,落地之后,立即再次纵起,也该有衣袂飘风之声,怎会纵落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除非他们一下钻入地底去了。 也许他们纵落之后,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这也不可能,已经过了好一会,他们不会一直站着不动的。 一时觉得好奇,正待悄悄下来,到窗下去戳个洞,往外瞧瞧,那知心念转动,要待坐起,四肢竟然不听使唤,好似瘫痪了一般,一点也动弹不得。 心头不禁大吃一惊,再抬了下手,依然软弱得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急忙吸了口气,缓缓提聚真气,一身功力,竟似全散,那里还提聚得起来? 这下直把上官平惊出一身汗来,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会是那老妇人在自己身上使了什么手脚?这也不可能,她把自己领来这里,连手也没举一下,何况她离去之后,方才还好好,那就可证明不是老妇人使的手脚了,再说江湖上什么迷魂香,蒙汗药之类,大半也要下在饮食之中,自己连茶也没喝一口……哦!莫非毛病出在床前这盏鬼火似的油灯之上,刚才熄灯之际,自己曾闻到一股焦油气味,中间隐隐似有腥气,只闻到了这点气味,就会使自己一身功力尽行散去?但除了闻到那股焦油气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使自己动弹不得了!” 上官平躺在床上,四肢不能抬动,神智却甚为清醒,接着想道:“那老婆婆若是有心把自己迷倒,那么动机是为什么呢?这且不去管它,她既在油盏之中,下了散功的药物,自己功力既已全失,想必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目前只好躺在床上,等她来了再说。” 一念及此,心头也就放宽下来,闭目养神,静静的等待下文。 果然,过没多久,只听门上“喀”的一声轻响,门闩被人拨开,房门呀然开启,老妇人弯着腰走了进来,接着又是“嚓”的一声,点起了灯盏,她走近床前,伸手撩起帐子,目光投到上官平的脸上,不禁得意一笑,双手疾发,一下连点了上官平五处穴道,才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纳入他口中。 上官平先前还心头清楚,但被她点上五处穴道,有一处是睡穴,他就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老妇人在他长衫内衣上仔细搜索了一遍,然后一掌拍开他的睡穴,冷冷的道:“你把衣服穿起来,我有话问你。” 上官平睁开眼睛,双手抬动了下,果然已能活动,再暗暗吸了口气,真气却依然无法提聚,不觉望着老妇人道:“老婆婆,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这是为什么?” 老妇人冷冷的道:“不用多说,快些把衣服穿好了下来,我有话要问你。”说完,背过身去。 上官平伸手从木床栏杆上取过衣裤,在帐内穿好,才跨下床来,又取过长衫穿到身上。 衣衫还没有干,穿在身上,凉凉的,湿湿的,很不舒服,望望老妇人,问道:“老婆婆要问什么?” 老妇人缓缓转过身来,伸手一指木椅,说道:“你坐下来。” 上官平依言坐下,老妇人的身高本来只到上官平的肩头,他这一坐下来,她就显得此他高了,说话就毋须仰着头了,这就冷冷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 老妇人又道:“在七星会里,是什么职位?” “七星会?”上官平道:“在下不是七星会的人,七星会这三个字还是老婆婆刚才说出来才听到,从前从未听人说过。” 老妇人怒声道:“你还不承认,还想抵赖,看来不给你吃些苦头,你是不肯说实话的了。” 右手一抬,从左手衣袖中抓出一条纯白色的蛇,朝上官平面前晃了下,那纯白小蛇一颗三角形的头上,有一对蓝宝玉般的眼睛,口中吐着细得像线一般的红信。 这条小白蛇,如果它的名字不叫蛇,(因为人们心里对蛇字早就存着几分怕意)那么它纯白得只见其可爱,并无半点可怖之处了。 上官平道:“在下从不说谎,说的都是真话。” 老妇人手腕一抬,那小白蛇吐出来的红信,几乎快要接近上官平鼻尖,哼道:“你以为这条小蛇不会咬你,其实它比普通毒蛇毒上一千倍、一万倍,给它咬上一口,就会立时毒发无救,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叫小白从你左鼻孔游进去,右边孔游出来,看你怕不怕?” 上官平俊目发光,怒声道:“老婆婆把在下看作何等人了,我说的话,你如果不信,大可把我杀了,士可杀,不可辱……” 老妇人讶然道:“我几时辱你了?我要用小白游你鼻,就是辱你么?” 上官平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就是辱我,侮辱我的人格。” 老妇人一手轻轻抚摸着白蛇,说道:“难道你不是七星会的人,他们派你来作内应的吗?” “不是。”上官平道:“在下真的是赶路遇雨,才来投此借宿的,老婆婆怎么把在下当作七星会的人?” 老妇人看着他,似乎有些相信了,说道:“难道还是我多心,认错了人,但那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上官平听她口气,忽然想到刚才翻墙而入的七人,忍不住问道:“老婆婆说的七星会,就是刚才翻墙进来的七个人吗?” 老妇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平道:“在下是听到的。” 老妇人哼了一声道:“你耳朵倒是尖得很。” 上官平道:“在下只是奇怪,他们明明跳进墙来,怎么会忽然间都没有声音了?” 老妇人道:“人死了还会有声音?” 上官平道:“是老婆婆杀了他们么?” 老妇人冷声道:“难道会是他们自杀的?” 上官平心头一寒,这老婆婆眨眼之间,就杀了七个人,一面问道:“老婆婆和七星会有仇?” 老妇人哼道:“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上官平耸耸肩道:“老婆婆还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老妇人道:“你会武功?” 上官平点点头道:“会一点。” 老妇人又道:“你是那一门派的人?” 上官平道:“在下没有门派。” 老妇人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我恩师道号放鹤山人,已经去世了。” 老妇人又道:“你是什么地方人,从那里来,到那里去?” 上官平道:“在下是徐州人,从小父母双亡,是恩师扶养长大了,此次原是奉先师遗命,到泰山来找一个人的,后来……后来……” 老妇人道:“后来什么?” 上官平道:“这一段话,在下不能说出来。” 老妇人道:“为什么?” 上官平道:“因为我在泰山认识了一个人,这人的名字我不能说,他要我住到他家里去,没想到他不怀好意,暗中要谋害我,今晚给我无意中听到了,才逃出来的,不料中途遇雨,才找到这里来。” 老妇人目光乍然发亮,她目光这一亮,登是绿阴阴的发光,怒声道:“这人是谁?这种口是心非的人,真是该死!”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老婆婆生相诡异,原来人倒不坏,很有正义感。”心头不觉对她有了几分好感,说道:“这人是谁,在下不能说。” 老妇人哼道:“你到了这里,还怕他作甚?你只管说出来,几时遇上了,我就给你出气。” 上官平心中暗道:“我被你散去了功力,你要真是好人,应该替我解了才行。”一面说道:“谢谢老婆婆,这人并没害到我,我逃出来了,也就算了。” 老妇人道:“你这人年纪轻轻,却有些婆婆妈妈。” 刚说到这里,突听屋上传上一声尖锐的枭鸣! 老妇人哼道:“不好,七星会又有人来了。” 呼的一声吹熄灯火,一个人像幽灵一般闪了出去。 上官平走到窗下,耳中就听到大天井四面都有“扑”“扑”之声,心头暗暗吃惊,忖道: “这下少说有一二十个人!” 他手指沾着口水,在纸窗上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往外瞧去,大天井上,此刻大雨已停,果然有十七八个人影,聚在一起,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似是众人之首,他挥挥手,喝道:“搜!” 喝声出口,就有十几个人身形闪动,朝两边长廊掠来。 上官平听到一阵脚步声直向自己住的厢房奔近,立即悄悄回到床前,脱下长衫,躺到床上。 他动作迅速,实则不过转眼之间的事,但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接着就见两条人影闪了进来,其中一个“嚓”的晃亮火折子,火光一照,他们已发现床上躺着的上官平。 手执火折子的喝道:“床上有人。” 另一个手持钢刀的汉子奔到床前,用刀尖挑开帐子,厉声喝道:“好小子,你躲在床上,咱们就找不到了么,起来,起来!” 上官平跨下大床,说道:“好汉,在下是过路人,遇到大雨到这里来借宿的。” 执火折子的汉子喝道:“少噜苏,跟咱们出去。” 上官平伸手取过长衫,披在身上,被两人押着走出房去。 这时许多人还在逐间搜索,那为首的人已经进入中间大厅,厅上也点起了灯烛。 两个汉子押着上官平走入大厅,只见那为首之人约莫五十出头,浓眉鹞目,紫脸猬髯,生相极为威猛。 押着上官平的两个汉子,左首一个道:“回香主的话,小的在厢房里找到了这小子。” 紫脸老者一双巨目精光熠熠,朝上官平投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苗山庄的什么人?”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只是过路的人,方才遇到大雨,到这里来借宿的,并下认识苗山庄。” 紫脸老者看他衣衫尽湿,倒也有几分相信,问道:“你到苗山庄投宿,可曾遇见什么人?” 上官平听了他的话,好像苗山庄是这座宅子,并不是人,一面回道:“在下敲了半天门,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她领我到厢房去睡的,没见到什么人。” 紫脸老者问道:“你就住在厢房里,方才可曾听到什么声音吗?” 上官平道:“没有,在下一躺下去就睡熟了,刚才还是两位好汉闯进去把在下叫醒的。” 紫脸汉子一摆手道:“把他押到一边去。” 两个汉子应了声“是”,押着上官平退到边上,一个取出绳索,把上官平双手反剪着捆了起来。 上官平道:“二位好汉,在下不会逃的,你们捆得轻一点好不?” 那汉子用手肘狠狠的在他腰上顶了一下,喝道:“小子,你嚷什么,再嚷就宰了你。” 这时只听厅外一阵喧哗,接着响起老妇人的声音大声道:“你们推什么?老婆子自己会走,我一大把年纪了,跌上一跤,就不得了啦!”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老婆婆也被他们逮住了,她方才闪出房去的身法,分明很高,怎么会落到他们手中的呢?”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四五个汉子簇拥着老妇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汉子朝紫脸老者行了一礼,说道:“全宅都搜遍了,只有这个老婆子,她自称是看宅子的。” 紫脸老者目光移到老妇人身上,喝道:“苗山庄只有你一个人吗?” 老婆子似是被这些手执钢刀的汉子吓得两腿发软,连连点着头道:“是,是,这宅子里只有老婆子一个人,是看宅子的。” 紫脸老者哼道:“方才本会七个弟兄进入宅子,到那里去了?” 老妇人骇异的道:“没……没有人进来,只有……一个少年说是途中遇雨,淋成落汤鸡一般,是老婆子开门放他进来的,以后就没有人来过。” 上官平被两个汉子押着站在大厅左首,她没看到。 紫脸老者疑信参半,说道:“那么咱们七个弟兄会到那里去了?” 老妇人打着哆嗦道:“老婆子真的不知道。” 紫脸老者又道:“你们庄上的人呢?” 老妇人道:“老爷、太太、小姐,三天前上京里去了,老婆子是郝管事的远房亲戚,所以把老婆子找来看宅子的。” 紫脸老者哼了一声,抬手道:“把这两人押下去,带走。” 老妇人心里一急,连连躬着身子说道:“好汉……大王……你要什么只管拿去,老婆子只是替他们看宅子的,求求你放了老婆子吧!” 几名汉子不由分说拿麻绳捆了老妇人双手,押着她和上官平在一起,一名汉子喝了声: “走!”正待押着两人走出大厅去。 忽见一名汉子匆匆走入,朝紫脸老者低声说了两句。 紫脸老者沉哼一声,问道:“可知来人是什么路数吗?” 那汉子道:“属下只看到几个人,朝这里奔行而来,身手颇为矫捷,还没摸清他们路数。” 紫脸老者微一点头道:“那就待会再走,看看他们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汉子答应一声,返身退出,过了不多一会,他又匆匆回入,躬身道:“回香主,那几个人到了庄外,只是在四周徘徊了一阵,就朝原路折回去了。” 紫脸老者嘿然道:“他们那是忌讳苗山庄,也并不知道本会有人在这里了。”接着站起身道:“好,咱们也该走了。”举步往外行去。 几名汉子押着上官平和老妇人走出大厅,只见阶前已经雁翅般排列着两排劲装汉子,等紫睑老者走下石阶,他们分作两行跟在他身后就走。 这时大雨虽已停止,天色却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上官平和老妇人走在一起,他们身后还有五个手持钢刀的汉子押着而行。 上官平一身武功虽被老妇人暗使手脚,给制住了,但他自幼练功,目能夜视,却并末因功力失去而失去,就在走出大门之际,他看到老妇人被反剪双手捆绑着的人,左手忽然一缩,轻巧的从她大袖中脱了出来,本来满是皱纹像鸡爪般的一只手,这回伸出来的却变成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了。 只见她小手往后轻扬,从她掌心飞闪出两缕极细的寒芒,一闪而没,那只小手迅疾而熟练的缩入大袖之中,仍然反剪着双手,捆绑得好好的,丝毫看不出异处。 老妇人似是怕人发现,横眼朝上官平看来。 上官平急忙移开目光,装作没看到一般,心中却暗暗惊异,忖道:“老婆婆这是什么功夫呢?缩骨功虽然能把骨骼缩小,但她一只满布鸡皮的手爪,不可能脱去一层皮,变成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她使的那是脱皮换骨功了,天下那有这种功夫?自己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位老婆婆有些古怪,看来果然怪异得很!” 接着又想道:“她掌心飞闪出去的两缕寒芒,不知是什么东西,身后并没听到有什么动静,那么她飞射出去的两缕寒芒,是做什么的呢?再说,以地方才闪出房门去的身法,绝不至被人逮住,她故意让他们擒来,又是为什么呢?” 他边走边想,越觉得老婆婆行动诡奇,令人莫测高深,忍不住转脸朝她看去,那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反剪着双手,被人押解而行,也看不出什么来,心中寻思:“莫非她是个巫婆不成?” 正在思忖之际,忽听前面有人叫道:“来的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可否请亮个万儿?” 上官平一听声音,就知说话的是祝士强了,心中暗道:“莫非他追踪自己来的了?” 紫脸老者自恃身分,只是脚下一停,右手朝前一抬,便有一名汉子越众而出,大声道: “北斗在天,东方甲乙木。” 前面那人失声惊啊道:“原来是七星会青龙堂曹香主的侠驾在此,在下失敬了。” 走在前面的汉子抱抱拳问道:“阁下是道上那一位朋友?” 前面那人已经迎了上来,拱手道:“不敢,在下祝士强莱芜祝家庄管事。” 果然是祝士强! 紫脸老者问道:“祝朋友有何见教?” 他开口答话,那走上去的汉子立即往后退下。 祝士强道:“在下冒昧动问一声,曹香主刚才可是从苗山庄来的?” 紫脸老者道:“不错,祝朋友有什么事?” 祝士强道:“敝庄今晚走失了一个人,据敝庄庄丁一路找寻的结果,他进入了苗山庄,在下闻讯赶来,正好遇上曹香主一行,从苗山庄出来,是以不揣冒昧,跟香主请教一声。” 上官平听得心头大急,他果然追踪自己来的,自己此刻武功全失,若是被他弄回去,那该如何是好? 紫脸老者嘿然道:“贵庄走失的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祝士强道:“是家伯一个世侄,叫做上官平。” 紫脸老者道:“兄弟在苗山庄逮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就叫上官平……” 祝士强喜道:“如此就好,曹香主可否顾全江湖义气,把上官平交给在下,家伯和贵会几位当家,也是素识,大家都是自己人……” 在他们说话之时,上官平又看到老妇人左手缩动,那只又白又嫩的小手从绳索中脱出,朝后轻扬,又是两缕极细的精芒,一闪而没,小手随着又缩入她衣袖之中。 上官平对她这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有着说不出的诡奇之感,把老妇人看作了妖怪一般,心头有些发毛! 紫脸老者道:“兄弟此次行动,乃是奉命行事,就算上官平是贵庄的人,也只好等兄弟回去,查明之后,再通知贵庄,此刻要兄弟放人,兄弟无法应命,只好请祝兄原谅了。” 祝士强已经抬出“莱芜祝家庄”来了,眼看七星会的曹香主并不卖帐,只好拱拱手道: “如此也好,在下那就回去恭候贵会通知了。”说完,便自退去。 紫脸老者转过身来,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上路,那知目光一瞥,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八名劲装汉子一个不少,但押着上官平和老妇人,定在后面的五个汉子,却只剩了一个,心头—怔,问道:“郑良,你四个同伴呢?他们到那里去了?” 那个叫郑良的汉子口中“唷”了一声说道:“他们没有走开。”回头一看,四个同伴果然不见了。不觉咦道:“他们……没有走开,怎么会不见了呢?” 上官平忽然心中一动,他想起先前有七个人翻墙而入,就没有了声音,后来老婆婆曾说: 人死了还会有声音?那是给她杀死的无疑;但人死了,总会有尸体,等到紫脸老者率人进入苗山庄,却没找到那七个人的尸体。 后来自己看到老婆婆两次从大袖中脱出一只小手,每次都有两缕极细的寒芒飞出,莫非这四个人是她杀死的了?她打出的寒芒,很可能是化血针一类歹毒暗器了。 紫脸老者沉哼一声道:“好个祝士强,他敢跟我曹某来这一手!”说到这里,振腕一挥,怨声道:“给我追!把那姓祝的给我拿下了。” 他身后四名劲装汉子听到香主的命令,立即纵身扑起,朝祝士强追了下去。 紫脸老者率同其余的人,也脚下加快,一齐跟了下去。 奔行了不过半里光景,只见前面已有一簇人站停下来。那正是祝家庄的祝士强,和五名庄丁。祝士强站在前面,五名庄丁一字摆开,站在他身后,手中已经亮出了兵刃。 在他们对面,则是刚才追上去四名劲装汉子,也手持钢刀,和祝士强对峙着。双方箭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祝士强手持一支三尺长的无缨枪,一眼看到紫脸老者率人赶到,不觉抱了抱拳道:“曹香主,敝庄和贵会一向毫无过节,家伯和贵会几位当家,也是素识,在下方才只不过和曹香主情商,可否把上官平交给在下,曹香主作不了主,在下也无话可认,更无开罪之处,曹香主竟然要贵会四位弟兄,来追在下,还声言要把在下拿下,在下因不明曹香主此举究竟有什么误会,所以要贵会四位弟兄暂且稍待,等曹香主来了问问清楚。” 紫脸老者洪笑一声道:“不错,正是兄弟要他们追上来的。” 祝士强强自忍着一口气,问道:“曹香主这是什么意思?” 紫脸老者怒笑一声道:“祝士强,你少来这一套,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来问曹某吗?” 祝士强愕然道:“在下做了什么事?听曹香主的口气,好像在下冒犯了曹香主?在下就是因不知道原委,才向曹香主请问的,还请曹香主明白见示才好。” “你装的真像!”紫脸老者冷冷的道:“方才是你自己说的,咱们七星会和你们祝家庄一向毫无过节可言,既然毫无过节,你为什么趁人不备,从后面掳走本会四名弟兄?” 祝士强吃了一惊,说道:“曹香主,这是天大的误会,在下怎会掳走贵会弟兄呢?” 紫脸老者嘿然冷笑道:“你是不是因为兄弟不答应把上官平交你带回去,你无法向祝南山交代,掳去本会四名弟兄作为人质,好跟本会交换上官平?” 祝士强道:“曹香主这完全是误会,在下明知家伯和贵会几位当家都是朋友,怎么会做出有伤两家和气的事来?” 紫脸老者脸色一沉,哼道:“姓祝的,你不用抬出祝南山来压人,石敢当三个字,还唬不倒我曹继善,我手下四名兄弟不是你据去,还会有谁出的手?” 祝士强听他提到伯父,心头更觉有气,大声道:“曹香主,你这话就不对了,江湖道上,道义为先,谁也并不伯谁,你硬指在下掳了你四名手下,不知可有证据?” 紫脸老者洪笑一声道:“方才曹某不答应把人交给你,你就暗使手脚,掳走我走在后面的四名弟兄,这已经很明显了,还用得着什么证据?咱们多言无益,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你随我到本会去一趟。” 祝士强怒笑道:“在下不曾掳你手下,为什么要随你去呢?” 紫脸老者道:“曹某说出来了,你不去也得去。” 祝士强冷然道:“曹香主是依仗人多势众,想和在下硬来了?” 紫脸老者不待他说完,喝道:“给我拿下。” 他喝声甫出,和祝士强对峙着的四名劲装汉子,手中钢刀一摆,就朝祝上强逼了上去。 祝士强怒笑道:“曹继善,这是你逼我动手的了,后果就得由你负责了。” 一抬手,从身后一名庄丁手中接过一支四尺长的无缨铁枪,枪杆一横,喝道:“你们给我退下去,要曹继善亲自上来。” 那四名劲装汉子正待朝他扑去,祝士强身后五名庄丁中有人说道:“总管,这几个人由小的来对付他们。” 祝士强点头道:“好,你们可得给祝家庄争口气,别输给人家了。” 祝家庄的庄丁,一向把祝家庄此作少林、武当,“他们只是江湖上一个门派,我们也是江湖一个门派。” 说实在,江湖上人也一向把祝家庄视作泰山派,因此,祝家庄的庄丁也一向以泰山派的人自居,走在江湖上,确也受人尊重。 试想这些庄丁那会把七星会几个弟兄放在眼里?祝士强为人稳重,不愿开罪七星会,五名庄丁早就横眉瞪眼,跃跃欲试,这时听了祝士强的话,不觉同声道:“总管放心,咱们不会输给人家的。” 五个人抢着闪身而出,他们每人手持一支五尺长的铁枪,一跃而上。 祝士强低喝道:“任富,你不用上去了。” 任富就是给他扛枪的一名庄丁,也是祝七强的亲随,他答应一声,果然停步,站到了祝士强的身边。 四名七星会的劲装汉子一见对方四名庄丁迎了上去,谁也没打话,立即刀枪齐举,厮杀起来。 七星会弟兄使的是七星刀,刀光霍霍,出手倒也凌厉。 祝家庄四名庄丁,使的是五尺长的无缨铁枪,无缨枪是莱芜祝家庄的绝技,号称“祝家枪”。 祝南山雄踞一方,不收门人,祝家庄的庄丁,就是他的本钱,平日训练庄丁,也从不藏私,凡是祝家庄的人,个个都会使“祝家枪”:但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却只有祝南山、祝士强和祝士谔兄妹才会使。 “祝家枪法”可以说集枪、棍两种兵器招术大成,是以枪上无缨,一件兵器,两种用途,四名祝家庄丁施开枪法,个个身手矫捷,匆刺忽点,忽挑忽打,枪中有棍,纯熟无比。 而且他们使的铁枪,要比七星会弟兄使的刀长,使刀的只适宜近搏,使枪的却可远攻,这一来,七星会弟兄无形中就吃了亏。 双方这一阵刀光枪影的厮杀,虽没分出胜负来,七星会四名弟兄却显然已有些缚手缚脚之感了。 曹继善(紫脸老者)洪笑一声,抬手之间,呛然龙吟,掣出七星剑来,沉喝道:“祝士强,你要他们住手,曹某要单独考究你们的祝家枪,究竟有如何厉害?” 祝士强早已持枪而立,闻言说了声:“好!”举枪一挥,喝道:“你们退下。” 四名庄丁果然依言跃退,七星会的四名劲装汉子也抱刀退下。 经过这一阵厮杀,七星会的人倒也不敢小觑了祝家庄的庄丁。 祝士强跨上一步,沉声道:“曹香主可以赐教了。” 曹继善嘿然道:“老夫让你先出手。” 祝士强肚子里暗暗骂了句:“好个狂妄的老匹夫!”右手一抬,无缨枪枪尖上挑,就挽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口中喝道:“曹香主那就看枪!” 振腕朝前送去,急如星火! 曹继善身为七星会主见龙堂香主,号称七星会七大高手之一,看到祝士强一枪刺来,身形微侧,右手七星剑寒光一闪,一招“龙顶摘珠”,直奔祝士强的咽喉刺去,这一招狠辣之极。 祝士强急忙滑步旁闪,无缨枪一抡,当作虎尾棍使用一记“横扫干军”,朝七星剑上格去。 曹继善手腕一转,长剑闪电般射出,又朝祝士强左肩刺到。 他出剑迅捷无伦,祝士强要待回枪化解,已经迟了,上身忽然往后一仰,白练闪处,“当”的一声,架开了曹继善刺来的一剑,原来他在上身后仰之际,左手已经多了一柄青钢长剑,才把对方剑势架开。 原来祝南山的父亲祝绍基原是泰山门下弟子,泰山派以剑、掌、枪三种武学,分传三个弟子,他得到的是枪法,所以祝家以枪法名世,被人称为祝家枪。 “十八盘剑法”,原是入门的剑法,只要泰山门下人人都会使用,他得到的既是枪法,就以枪法为主,但经他多年苦练,又把“十八盘剑法”练左手,对敌之时,可以右枪左剑,同时施展,这就成为莱芜祝家庄的独门绝技了。 却说祝士强左手一剑,挡开曹继善的七星剑,右手铁枪呼的一声横扫过去。 曹继善大笑一声,纵身而起,刷刷刷三剑,剑势劲急,逼得祝士强挥剑护身,挥枪拆招,他一枪一剑施展开来,曹继善剑上造诣纵然高深,一时之间却也占不到上风。 但是两人两剑一枪,匆快匆慢,有时剑枪交击,发出密如连珠般的碰撞,有时转身回旋,却又一记也没有相交击。 两人拚搏之际,上官平和老妇人被押在后面较远的一片松林之前,和斗场至少有六七丈距离。上官平目能夜视,看到祝士强左手使出“十八盘剑法”,记记都和原先的招式相反,正看得出神! 耳中匆听身边响起“刷”的一声轻响,回眼看去,原来老妇人一只又白又小的右手,又从大袖中脱出,抬手打出一缕寒芒,朝看守自己两人的汉子打去,然后又从衣内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刷刷两声,割断了身上绳索,小手很快缩入衣袖之中,等她右手再从大袖中伸出来,却已恢复了鸡皮般的手掌,拿着匕首,刷刷快捷无比替自己割断了绑在身上的绳索,低声喝道:“快随我来。” 她居然对前面站着一个看守自己两人的劲装汉子,视若无睹。毫不在乎。 那汉子也只是静静的站着,对身后两人,连看也没回头看上一眼。 上官平心知老妇人方才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一面问道:“老婆婆要我到那里去?” 老妇人哼道:“难道你愿意跟他到七星会去?” 话声一落,转身朝林中走去。 上官平只得跟着她钻入林中。 老妇人道:“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一定以为我们已经逃跑,也一定会分头追赶,我们只要躲到树上去,就可无事。” 上官平道:“老婆婆不让我恢复武功,我如何上得去?” 老妇人道:“连小孩都会爬树,你不会爬上去?”说完,自顾白纵身上树,一面喝道: “快上来。” 上官平苦笑了笑,只得手足并用,爬上去,隐住身子。 曹继善剑法一招紧似一招,找不到对方破绽,心头大是不耐,剑走灵蛇,闪电般疾刺两剑,把祝士强迫退了两步,暗暗提起功力,凝聚在左掌之上,静待祝士强攻来。 祝士强被逼退了两步,果然一退即上,枪剑同使,反击过来。 曹继善大喝一声,七星剑一招“左右逢源”,剑光闪动,“当”“当”两声,把对方攻来的枪剑一起封闭,欺身跨上半步,左手一掌直劈过去。 祝士强内力远逊曹继善,这一招枪剑被对方七星剑封开,已震得两臂发麻,一枪一剑分向左右荡开去,一时门户大开,曹继善欺身直上,一掌劈来,祝七强那里还来得及封解,只好身形一侧,向右闪出,然后左手以一招“神龙摆尾”,长剑往后挥出。 但他还是迟了半步,身形堪堪侧闪出去,曹继善一掌势如奔雷,已经追击而至,但听“砰”一声,祝士强左肩被掌风击中,一个人斜撞出去三步之多,左肩剧痛,一条左臂已无法举动,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他情知此刻曹继善若趁势追击,自己万难抵挡急急朝自己阵地中退去。 曹继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沉笑道:“祝士强,此时弃剑投降,随我回向七星会去,还来得及!” 口中喝着,人已跟踪扑来。 祝家庄五名庄丁眼看总管负伤退下,立即从中间分开,让过祝士强,然后五人一字摆开,右手铁枪一举,枪尖对准来人,左手却已按上挂在腰间的匣弩机簧之上,动作如一,随时准备发射。 曹继善仗剑追到,他自然不惧这五支铁枪,但目光一注,看到他们腰间挂着的五管匣弩,不觉站停下来。 一管匣弩,可以连续射出二十支箭了,五管匣弩,同时发射,岂非要射出一百支箭来? 自己和他们相距不过五尺光景,距离既短,射劲更强,自己纵然不懂,何必和他们纠缠,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心念迅速转动,不觉呵呵一笑道:“祝士强,你缩起头来,躲躲藏藏,岂是英雄?” 祝士强由五名庄丁护卫着徐徐后退,一面喝道:“曹继善,祝某不慎,中你一掌,总有一天,祝某会连本带利和你算的,今晚少陪。” 五名庄丁手握匣弩机簧,目注曹继善,缓缓往后退去。 曹继善怒哼一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转身挥着手喝道:“咱们走!” 目光一注,方才要一名弟兄押着上官平和老婆子,留下树林下的,这一阵工夫,三个人都没了影子,不由得心头狂怒,喝道:“赵山,快过去看看,他们三个人到那里去了?” 他不说,躲在树上的上官平只是目注远处,倒也没去注意,经他这一喝,不由得低头朝林下看去,方才明明站在林下,形同木鸡的汉子,这一瞬间,果然不见了踪影,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这汉子会到那里去了呢?” 叫赵山的汉子奔到林下仔细察看了一阵,发现地上遗有割断的绳索,这就俯身拾起,送到曹继善面前,说道:“回香主,属下在地上拾到两根断索,正是捆绑两人的绳子,看来有人把两人身上绳索割断,把人救走了,连同押着两人的一名弟兄,也被劫持去了。” 曹继善看了断索一眼,冷冷哼道:“好个祝士强,他居然声东击西,趁着和本座动手,另行派人劫去三人,这是存心和咱们七星会作对了。” 他朝八名劲装汉子挥挥手,口中喝了声:“走……” “慢点!”一个阴阳怪气的话来,从来路传了过来。 曹继善听得一怔,抬目喝道:“什么人?” 只听来路有人接口道:“是区区在下。” 路上出现了一条人影,踽踽行来,那是一个穿着一件青布长衫的中年人,手中摇着一把黑纸折扇,渐渐走近,此人生成一张瘦削脸,脸色苍白,但有些斯文,看去有些像落第相公,走到面前,朝曹继善拱拱手道:“这位可是七星会青龙堂的曹香主么?” 曹继善打量着他,这人素昧平生,居然一口就叫出自己来历,一面颔首道:“正是曹某,阁下……” “如此就好!”青衫人含笑道:“在这里就遇上曹香主,可省得在下多跑冤枉路了。” 这人两颊没长一两肉,笑起来脸皮就一直皱到耳根。 曹继善攒攒眉道:“阁下……” 他两次说到“阁下”,那青衫人就抢着接了过去,说道:“在下是奉敝上之命,来奉邀曹香主的。” 曹继善心中暗暗哼道:“大概是祝南山了。”一面问道:“贵上何人?” 青衫人笑了笑道:“曹香主去了,见到敝上,自会知道。” 曹继善哼道:“阁下连贵上是谁,都不肯见告,怎知曹某会去?” 青衫人道:“曹香主怎可不去?” 曹继善道:“曹某为什么要去?” 青衫人笑道:“敝上一共邀了两位客人,曹香主是其中之一,自然非去不可。” 曹继善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贵上邀请的另一位是谁?” 青衫人诡笑道:“快了,另一位很快就会来了。” 他连另一位客人是谁,都不肯明说。 曹继善心里暗暗嘀咕,此人言词闪烁,大是可疑,自己走了一辈子江湖,这种事倒是第一次遇上,他脸色微沉,哼道:“贵上见邀,可惜曹某还有事情,阁下替我回覆了吧!” “怎么?曹香主不肯赏脸?” 青衫人脸上微有讶异之色,耸耸肩,说道:“曹香主不去怎么成呢?” 曹继善不耐的道:“曹某无暇,少陪。” “咦,这……”青衫人着急的拦在面前,说道:“在下在敝上面前,夸下海口,说在下一定可以把曹香主请到的,曹香主不赏在下这个脸,在下如何向敝上交差呢?” 曹继善冷嘿道:“那是阁下的事。” “不,不!”青衫人道:“这事和曹香主有关。” 曹继善道:“这和曹某有什么关系?” 青衫人笑了笑道:“大有关系,曹香主是七星会的青龙堂负责人,颜面自然最重要了。” 曹继善大笑道:“曹某不去,就会没有颜面吗?” “在下是这个意思。” 青衫人耸肩一笑道:“曹香主去是一定要去的,由在下走在前面,替曹香主领路,曹香主岂不是大有面子?” 曹继善面目一凝,直注对方,沉声道:“如何没有面子了?” 青衫人笑了笑,说道:“在下若是走在曹香主后面,对曹香主就不好了。” 曹继善沉笑道:“阁下走在曹某后面,又如何不好?” 青衫人忽然伸手朝前一指,诡笑道:“来了,那就是敝上邀请的另一位客人了。” 曹继善抬目看去,果见在大路上正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行了过来。 前面一个赫然正是刚才退走的莱芜祝家庄总管祝士强,他脸上隐有怒容,双手下垂,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虽是一路行来,但显然不是他愿意走的。 在祝士强身后,也是一个身穿青布衫的中年人,手中也摇着一柄折扇,只是白纸的,他跟在祝士强身后,一看就知是押着祝士强走来的。 被人在后面押着走,自然没面子了。 曹继善突然仰天大笑道:“阁下之意,也要把曹某押着去了?” 青衫人阴沉一笑道:“曹香主肯自己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就就是说:你不肯自己去,那就只有押着去了。 曹继善点头道:“曹某一向喜欢吃罚酒,阁下有把曹某押着去的能耐,就押着曹某走好了。” 方才他要祝士强跟他到七星会去,现在又有人要押他去见主人,当真是一还一报了。 青衫人大笑道:“原来曹香主生有奇癖,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就只好押着曹香主去了。” 话声出口,人像鬼魅般朝曹继善欺近过去,伸手就抓。这一抓不但出于奇快,而且抓势极为古怪! 曹继善早有准备,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喝声中,夹杂着呛然剑鸣,剑光一闪,朝青衫人抓来左手削去。 他因早已有备,这一剑出手自然也快速绝伦。 青衫人左手直伸过去,招式丝毫末变,但右手黑纸折扇却“嗒”的一声,架住了曹继善的长剑。 他这记以扇格剑,出手更快,正因为曹继善存心使剑,故而身躯并未退让,在他想来,我用剑削你左腕,你抓来的左手,自然非收回去不可。那知青衫人以扇架剑,抓出的左手丝毫不受影响。 试想一个既未躲闪,一个手势末变,岂不是很快就抓到了? 曹继善削出的长剑堪堪被人架住,陡觉左肩一麻,已被一只其冷如冰的手爪扣个正着,心头不由大惊,左手再待封格,那还来得及?半边身子已经麻木。 说出去真难以令人相信,名列七星会七大高手的青龙堂香主曹继善,居然会在一招之间,就被人拿住,这就无怪莱芜祝家庄总管祝士强也被人押着来了。 青衫人面露诡笑,左手五指一松,随手取下曹继善的长剑,很熟练的替他返剑入鞘,说道:“曹香主现在可以走了。” 曹继善身后八名七星会的劲装汉子几乎连看都没有看清,香主就被人制住,自然措手不及,来不及救援。 此时八人不约而同钢刀一摆,迅快的围了上去(这时押着祝士强的青衫人早已过去),对方青衫人只有一个人,并无帮手,这边有八个人,自然并不伯他,八柄雪亮的钢刀正待攻青衫人“豁”的一声,打开黑纸折扇,在胸前煽了两煽,笑道:“诸位若想活着回去,就不可出手,在下奉命来请你们曹香主,也不想出手伤人,但在下叫你们不可出乎,你们也未必肯听,这样吧!你们给我把刀放下来总可以吧?” 他说话之时,右手折扇忽然朝地上插去。这一扇,煽起了一股劲风,山石地上本来就有着许多碎石子,被他一记扇风卷了起来,朝八人洒去。 说也奇怪,这些碎石子居然不偏不倚,打在八个劲装汉子执刀右腕之上,但听惊“呵” 乍起,紧接着连续响起一阵“当”“当”之声,八柄钢刀一起落到地上,八个汉子不由得脸色大变,纷纷往后跃退。 青衫人摇着黑纸折扇,淡淡一笑道:“诸位不用惊慌,在下说过不想伤人,绝不会伤了你们,你们回去,就说曹香主是应苗山庄之邀,作客去的就好。” 话声一落,伸手拍拍曹继善肩膀,含笑道:“别让敝上等久了,曹香主请吧!” 果然由曹继善走在前面,青衫人走在后面,一路行去。 那八个劲装汉子面面相观,作声不得,俟青衫人押着曹继善走远,才各白从地上拾起钢刀,迅快的往来路奔去。 伏在树上的上官平看得心头大为惊讶,祝士强枪剑同施,武功已极为可观,但曹继善的武功,却胜过祝士强甚多,如今这青衫人的武功,又高过曹继善甚多,不知他是什么人?听他口气,是苗山庄的人了,这老婆婆不也是苗山庄的人么? 他回头看去,老妇人蹲在大树枝哑上,似是生怕被人发现,一动也不敢动。 直等青衫人去远,才吁了口气,急急说道:“快下去。”迅快的纵身落地。 上官平手足并用,爬下树去,老妇人已是不迭的催他快些,等他落到地上。 老妇人双手齐发,在他身上连拍带点,迅疾替他解开被封的穴道,说道:“你经穴已解,可以走了。” 上官平舒展了一下手脚,果然真气已通,望着她道:“老婆婆要回苗山庄去了?” 老妇人目中微有伤感之色,摇摇头道:“我不回去。” 上官平奇道:“老婆婆不回去,那要到那里去呢?” 老妇人道:“我也不知道。” 上官平道:“苗山庄不是老婆婆的家么?” 老妇人道:“不是。”她目光一注,问道:“你呢?你要到那里去?” 上官平道:“在下也没有一定去的地方。” 老妇人眼中忽然有了喜色,说道:“那我们就一起走吧!不过要走得快些,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上官平点点头。 老妇人催道:“快走了。”她走在前面,立即展开脚程,朝前奔去,轻功身法极为快速。 上官平早就知道这位老婆婆身手极高,是以她展开轻功身上,毫不觉得奇怪,也随着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奔行,老妇人回头看他跟了上来,居然毫下落后,不觉嘉许的道: “你轻功倒也着实不错!” 上官平道:“马马虎虎。” 老妇人敢情怕有人追上来,一路只是提气疾奔,先前走的还是大路,后来折入了小路,一路尽是山岭小径。 这样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老妇人究竟上了年岁,跑得气喘吁吁,脚下也随着慢了下来—— 第六章 救人一命 上官平也跟着她放缓了脚步。老妇人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天快亮了,我们要找个地方歇歇脚才行,这里是狗跑泉,再过去前面小山腰有一座没人的山神庙,我们到庙里去坐息一会,等天亮了再走。” 上官平当然没有意见,就由老妇人领路,转过山脚,朝一条山径上走去。 这时大概已有四更天了,四面黑沉沉的,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老妇人既说山上有庙,她认识路径,那自然有庙了。 不多一会,走在前面的老妇人吁着气道:“到了。” 庙在山坳间,依山而起,也小得实在可怜,一共只有一进殿宇,你不到山前,几乎找不到它。 庙门早已无存,一个小天井,杂草丛生,殿上神龛,也破旧不堪,到处都是石砾尘埃。 老妇人用手捶着腰,就在殿前石阶上坐了下来,抬头问道:“上官平,你说有人要谋害你,那是什么人?” 上官平觉得这位老婆婆生相虽然有些古怪;但人却不错,尤其她也没有家,没有去处,不禁起了同情之心,也感到同病相怜,这就说道:“就是莱芜祝家庄。” 老妇人问道:“要害你的就是方才那个祝士强吗?” “不是。”上官平道:“是祝家庄的庄主祝南山。” “石敢当祝南山?”老妇人道:“他是泰山派的掌门人,干么要害你呢?” 上官平道:“在下奉先师遗命,找一个人来的,寄住伏虎庙……” 老妇人道:“你找的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那是先师临终时说的,这人叫快活三。” 老妇人嗤的笑道:“快活三又不是人,一定是你听错了。” 上官平道:“后来祝南山也上山来了,他认为在下练的‘南天十八剑’就是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就认定先师也是泰山派的人,他可帮助我找到快活三,邀在下住到他庄上去……” 老妇人道:“那么他怎么又会要害你呢?” 上官平道:“过了几天,他庄上一名庄丁来说:在徂徕山一座庙里,住着一个叫蒯乐山的人,读音和快活三相似,祝南山说大概是在当时听错了,就要庄丁把那蒯乐山接到庄上来……” 老妇人问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上官平就把蒯乐山骗取自己内功心法,和自己听到叫蒯乐山的人和祝南山一段对话,以及祝南山要害自己,并杀了那个假称蒯乐山的人灭口,大概说了一遍,只是没说“紫气神功”,说成了师父传自己的内功心法。 老妇人听他说完,不觉怒声道:“原来祝南山竟是这样一个人,哼!谋夺人家内功心法,当真是无耻老贼!” 接着问道:“那你到底是不是泰山派的人呢?” 上官平道:“在下也不大清楚,不过先师教在下的‘南天十八剑’,确是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 老妇人道:“那你一定是泰山派的人了,你想不想当泰山派的掌门人,我会帮助你的。” 她居然要帮助上官平当泰山派的掌门人。 上官平笑道:“谢谢老婆婆,在下怎么敢有此奢望?” 老妇人两眼一瞪,说道:“你笑什么,我帮助你当泰山派掌门人,你就是泰山派掌门人,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这一瞪眼,目光就有些绿阴阴的。 上官平觉得这位老婆婆说话很天真,但这回他可不敢笑了。 老妇人口中忽然“唔”了一声道:“祝南山杀了那个假称蒯乐山的人,是为了灭口,一个堂堂泰山派的掌门人,居然觊觎人家内功心法,传出江湖,自然是一件没面子的事,他要祝士强追你,没有追到,现在连祝士强都被押到苗山庄去了,既没追上你,他自然不会死心的了……” 上官平忍不住问道:“老婆婆,苗山庄的庄主到底是什么人呢?” 老妇人神色一沉,说道:“你不要问苗山庄的事。” 她这句话口气说得极重,好像很生气,说出来之后,敢情又有些歉意,柔声道:“你行走江湖,以后切莫提起到过苗山庄,这对你会不利的。” 上官平心中寻思:“苗山庄好像神秘得很!”一面点头道:“在下不说就是了。” 老妇人道:“祝南山为了灭口,我想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一路同行,自然不会怕了他: 但总是麻烦……” 忽然,她眨着眼睛,问道:“我有一个法子,就算祝南山站在你面前,也保管他认不出你来。” 上官平望着她,问道:“老婆婆有什么法子?” 老妇人伸手入怀,摸出手掌大,薄如蝉翼一张面具,说道:“你把这面具戴在脸上,就没有人认得出是你了。” 上官平望望那张面具,说道:“这是小孩玩的,在下怎么能戴?” 老妇人笑道:“你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不知道了,这是精制的人皮面具,此一般江湖上人用的,大不相同,戴上了和天生一般,不易被人看得出来,这种面具能伸缩的,你戴上去就会正好,快拿去戴上了。” 上官平伸手接过,但不知如何戴法? 老妇人看他不会,一面说道:“你要用双手把面具绷开来,轻轻覆到脸上,再用手掌在面部四周按平就好了,这张面具,是我一个世叔送给我的,它唯一的好处,戴在脸上,一点也没有绷得紧紧的感觉,而且你脸上的表情,都可以显得出来,不像一般面具,戴上了就死板板的木无表情。”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去,帮他用双手绷住面具,戴到脸上,还用手替他在脸上四周轻轻按着,熨贴平整,然后瞧着他一阵打量,笑道:“好了,你自己看到了,也不认识了呢!” 她在给上官平熨贴面具的时候,两人身子自然凑得很近,上官平鼻中隐隐闻到老妇人衣衫里透出来一股非兰非麝,似有若无的幽香。 这时听了老妇人的话,忍不住举手摸摸脸颊,只觉脸上甚是光滑,和自己的睑孔差不多,几乎摸不出戴了面具,心中暗暗惊奇,问道:“在下戴了面具,不知长成什么一个模样了?” 老妇人得意的笑了笑道:“你放心,不会变成丑八怪的,比你本来面目,也差不多英俊……” 这句话说出之后,她虽然是上了年纪老人,但总归是女人,不觉脸上一热,眼中隐有羞意。上官平当然不会察觉,接着道:“但这面具是老婆婆的,在下怎好一直戴着?” 老妇人道:“我给你戴了,自然就送给你了。” 她忽然轻笑道:“等你当了泰山派掌门人,也可以戴了这张面具出游,别人就不知道你就是泰山派的掌门人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望着上官平道:“对了,你戴了面具,就不是上官平了,那你叫什么呢?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上官平道:“还要改名换姓吗?” “自然要改名换姓才成。”老妇人伸出一根手指悬空画着圈,口中念道:“上官平,平宫上……哦,有没有姓平的?” 上官平道:“有。” 老妇人拍手道:“那好,你就叫平让观……嗯,这样太明显了,不如叫让……让贤,对了,让贤这名字很好,含有谦让之意,谦让是一种美德,你就叫平让贤好了。” 上官平看她很热心,也很起劲,就点着头道:“好吧!” 老妇人又道:“你和我同行,别人问起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上官平道:“在下和老婆婆是……” 他想不出来,也就说不下去。 老妇人手指又在向天划着圈,说道:“我们……该说什么好呢?你是……唔……你可叫老身姑姑,就说是老婆子的侄子好了……” 他眼中流露出笑意,笑得好像很高兴,但脸上却竭力的忍着,不让笑容绽出来。 上官平点头道:“好的,在下就叫老婆婆姑姑好了。在下从小就没有爹娘,认一个姑姑那是最好没有了。” 老妇人道:“叫我姑姑,就不能再称在下了。” 上官平应道:“是,叫你姑姑了,我就该自称小侄了。” 老妇人喜道:“真是乖侄儿。” 上官平不觉从心里生出孺慕之思,说道:“姑姑,小侄除了先师,一直没人疼过我,现在有了姑姑,姑姑一定会疼小侄的了。” 老妇人道:“做姑姑的自然会疼你了。” 这话说出口,不觉脸上为之一热。 上官平道:“现在离天亮只有一会工夫了,姑姑一晚没睡,该坐息一会。” 老妇人当了他姑姑,对他更是关切起来,说道:“你也该坐息一会,才能恢复体力,从现在起,不准再说话了。” 话声一落,就在殿前靠着柱子坐下,闭目养神。 上官平也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上,盘膝坐下,做起吐纳功夫来。 天色渐渐黎明,晨曦渐渐照上石阶! 老妇人首先睁开眼来,抿着嘴打了个呵欠,又举手拢拢她花白的头发,站起身,就回头叫道:“让贤,可以醒醒啦!” 上官平倏地睁开眼来,起身道:“姑姑,你不多休息一会吗?” 老妇人蔼然笑道:“上了年纪的人,那能和你们年轻人此?老婆子只要阖阖眼皮,就算睡过了,天还没亮,已经睁着眼睛等天亮了。” 说着,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一定会说老婆子唠叨,一清早就说了一大串话。” “怎么会呢?”上官平笑道:“侄儿从小没有双亲,听了姑姑的话,就有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老妇人听得笑了起来,说道:“你少拍我马屁,快到外面溪水里去洗把睑,我们也该上路啦!” 上官平道:“侄儿戴了面具,可以洗睑么?” 老妇人哦了一声,说道:“我忘了你戴着面具了,那就不用去洗了。” 上官平道:“但侄儿要去溪边去照照面貌,不然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呢!” 说着,很快奔了出去,在一道小溪边,蹲下身子,照着溪水,看到自己的面貌。老妇人说得没错,这张面貌虽然不像自己,换了一个人,但却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甚是英俊,只是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了几岁,不觉对着溪水笑了笑,果然和没戴面具一般,连脸上笑容都照了出来。 回入山神庙,老妇人笑着道:“姑姑没骗你吧!老婆子的侄儿,不长得英俊些,那怎么行,将来不是连媳妇儿都讨不到了?” 她说的是上官平,自己脸上却不禁感到热烘烘的。 上官平道:“姑姑,我们可以走了。” 老妇人点点头,两人离开山神庙,一路南行,中午时分赶到蒙阴,进了城,老妇人看到一家酒楼,传出阵阵刀勺之声,不觉回头道:“让贤,咱们上酒楼去。” 上官平一摸身边,昨晚匆忙离开祝家庄,连碎银子都没有一分,心头一急,嗫嚅的道: “姑姑,小侄身上没带银子,这怎么办?” 老妇人笑道:“银子我有,不用耽心。” 她走在前面,跨进酒楼,上官平只得跟了进去。 老妇人一脚登上楼梯,一名堂倌迎着哈腰道:“老婆婆,几位?” 老妇人道:“只有我和侄儿两个。” 堂倌抬着手道:“两位请这里坐。”领着老妇人走到一张空桌旁,说道:“两位请坐。” 老妇人和上官平各自拉开长凳坐下。 堂倌送上两盅茶水,放好筷子,一面问道:“二位要用些什么?” 老妇人道:“你要厨子拣可口的做来就好。” 堂倌又道:“二位要不要酒?” 老妇人回头问道:“让贤,你喝不喝酒?” 上官平道:“小侄不喝。” 老妇人道:“那就不要酒了。” 堂倌退去之后,上官平一面喝着茶,一面举目看去,酒楼上差不多已有八成座头,但食客大半都是些商贾人,正在打量之际,只见从楼梯间走上五个人来。前面一个赫然正是祝士谔,他后面跟的是四个庄丁。 祝士谔目光一动,就朝自己右首一张空桌走来,上官平不自觉的伸伸手摸摸脸颊。 祝士谔和四个庄丁落座之后,堂倌就跟着过来,只听祝士谔吩咐道:“酒菜拣现成的送来,要快,咱们吃了还要赶路。” 堂倌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祝士谔攒着眉,朝庄丁道:“怎么两个人连一个都找不到,真急死人。” 一名庄丁道:“小姐很可能是和上官公子成了一路,咱们只要找到上官公子,也就可以找到小姐了。” 祝士谔摇摇头道:“不可能,妹子她此上官兄迟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她也许想去找上官兄;但绝不会一路。” 正说之间,堂倌送来了饭菜,老妇人道:“让贤,咱们快些吃吧!” 上官平就低着头吃饭,这时堂倌也给祝士谔他们送去了饭菜,大家都在低头吃饭,一会工夫,祝士谔他们已经匆匆吃毕,起身走了。 老妇人放着满桌菜肴,只不过像蜻蜓点水一般浅尝即止,饭也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 上官平却吃了三碗饭,喝了一碗汤,才停下来。 老妇人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很高兴,直等他吃毕,才招招手叫堂倌过来,一面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说道:“够不够?” 一片金叶子,足可吃得十五六席上等筵席,堂倌接到手中,掂了掂,陪笑道:“够,够,太多了,小的到柜上去找……” 老妇人一摆手道:“不用找了。” 这话听得堂倌呆住了,他作梦也想不到一个乡下老太婆出手会有如此大方,就是过路的一品老夫人,出手赏赐也从没有如此阔绰!过了半晌,才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连连躬身道:“多谢老夫人的厚赏。” 本来称“老婆婆”的,一下改口称“老夫人”的。 老妇人站起身,上官平跟着站起,走下楼梯,只听楼上堂倌大声叫道:“谢老夫人厚赏。” 到得门口,两名站在门下的伙计也哈着腰道:“谢老夫人厚赏。” 出了酒楼,上官平道:“姑姑,你方才给他们的一片金叶了,有多少重?” 老妇人道:“大概有五钱吧!” 上官平道:“五钱金子,足可吃十席上等酒筵,你老人家一下就赏给他们,不是太多了么?” 老妇人道:“五钱金子算得了什么,咱们不是吃得很高兴吗?只要高兴就好了。” 忽然“哦”了一声,回头问道:“方才那张桌上的人,说着上官公子,可是你么?” 上官平道:“是的,那少年是祝南山的儿子祝士谔,小侄差幸戴了面具,没被他认出来。” 老妇人道:“他有个妹妹,叫什么名字?” 上官平道:“叫祝茜茜。” 老妇人问道:“人长得美不美?” 上官平道:“很美。” 老妇人倏地转过身来,望着他,问道:“她和你很好是不是?” 上官平笑道:“姑姑想到那里去了,这话叫小侄如何回答?” 老妇人冷冷的道:“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她和你很好,就是很好,照实说就是了。 上官平脸上一热,说道:“小侄和祝士谔很谈得来,祝姑娘有时也在场。” 老妇人目光似乎稍霁,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听到了,人家是跟着你出来的。” 上官平道:“小侄并不知道。” 老妇人道:“她爹很可能认为他女儿跟你私奔了呢!” 上官平道:“还好,我有姑姑可以作证。” 老妇人道:“我才不给你作证呢!” 上官平问道:“姑姑,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老妇人道:“随便到那里去都好。” 上官平道:“小侄要找快活三,我们到泰山去好不好?” 老妇人摇摇头道:“不行,泰山离苗山庄太近了。” 上官平道:“但小侄非去不可。” 老妇人道:“那你一个人去好了。” 上官平道:“姑姑去过泰山没有?” 老妇,八道:“我一直被……住在……嗯……去是没去过……” 上官平笑道:“姑姑以为泰山只是一座山吗?” 老妇人道:“难道它不是一座山?” 上官平道:“姑姑没去过,所以不知道,泰山周围就有一百六十里,山上奇峰无数,不但风景秀丽,古迹也最多,远在三千年前,就很有名了,从舜帝东巡到泰山,光是皇帝,像秦始皇、汉武帝等到泰山封禅的就有七十二位之多……” 老妇人听得有些动心,问道:“山上好不好玩?” 上官平在伏虎庙住了几天,虽没到过什么地方,但却听了不少有关泰山的掌故,这就说道:“自然好玩,山上有南天门、一天门、二天门、云步桥、万丈碑、五大夫松、玉皇顶、天街、瑶池、天仙桥,还有斩云剑、观日亭,在日观峰看日出,那才是天下奇景呢!” 老妇人听得十分神往,怔怔的道:“真有这么好玩!” 上官平道:“小侄怎么会骗姑姑呢?我说的只不过是泰山名胜的十之一二罢了。” “走!”老妇人催道:“我们快走,这就上泰山去。” 两人由蒙阴向西,傍晚时光,就赶到新泰,落店之后,上官平现在摸着了姑姑的脾气,她是个喜欢热闹又爱玩的人。 本来嘛!“老小,老小”,一个人年纪老了,就会和小孩子差不多。落了店,她绝不会喜欢留在房间里吃饭的,非上大酒楼去凑“热闹”不可。 在房中洗了把面,这就走到老妇人的房门口,说道:“姑姑,我们要不要出去吃饭?” 老妇人道:“要,自然要上酒楼去了,在这里吃,多没意思。” 上官平听得暗暗好笑,忙道:“我早就料到了。” 老妇人略为盥洗,就和上官平一同走出客店,朝大街上行来。 这时虽然还没到上灯时分,但咱们古老相传,有两句老话,叫做: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没晚就要投宿,是怕赶路赶过了宿头,没处落脚也。 新泰虽是个小县城;但却是往泰山去的必经之路,除了前一阵子山上闹虎,游人裹足,这几天大家似乎已经淡忘了,进香和游山的人,又大批的涌了来。 新泰大街上,有半数人都是上泰山去的,此时街道上行人熙攘,车马往来,颇为热闹,街道两边,还有地摊,卖的都是些零星用品和食物。 正行之际,只见前面两个汉子,肩头都背着长形布囊,显然是随身兵刃无疑。 上官平看他们是江湖上人,不觉留上了心,只听走在左边的一个说道:“胡兄,你是不是觉得有些蹊跷,昨天,今天,咱们在路上发现了几拨道上朋友,都是往泰山来的。” 右边一个道:“上泰山去,这有好奇怪的?” 左边一个又道:“我看事情有些不大寻常,前一阵子,山上传出闹虎,现在虎患刚平歇下来,就有大批江湖同道赶上山来,可见一定有着事情了,你想:昨天咱们看到的是少林‘能’字辈的高僧罗汉堂长老铁打罗汉能远带着他罗汉堂八名弟子,匆匆往北而去,今天早晨,咱们又遇上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夫妇,带着三个门人,装作游山玩水,一路朝泰山而来,这不是巧合,必有它的事故。” 右边一个道:“那倒还有一个人……” 左边一个问道:“谁?” 右边一个低声道:“咱们中午打尖,不是遇上一个……” “哦!”左边一个点点头,低声道:“胡兄说他就是……” 右边一个立即拿话岔了开去,说道:“咱们上酒楼去吧!” 上官平心中暗道:“泰山山上会有什么事呢?少林寺的什么铁打罗汉,一定是伏虎庙智通大师请来的了,至于西岳派掌门人夫妇,那也许是上山游览去的,哦!他们口中还有一个人不知是谁,右首汉子故意拿话岔了开去,不让他说出来,听两人的口气,好像对他十分惧惮,这人倒是神秘得很!” 心中想着前面两个人已经身朝一家酒楼大门走了进去。 老妇人道:“咱们也上去。” 天下酒楼,多半是一个样儿,进门就是一道宽阔的楼梯,迎面用红纸写上“登楼雅座”。 大街上虽然还没有灯火;但酒楼上,此刻正好是食客上门的时候,早已灯火辉煌,人声嘈杂,闹烘烘的在高谈阔论了。 老妇人和上官平上得楼来,这时楼上还不过四成座头,这就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对面坐下。 堂倌过来送上两盏香茗,问道:“两位要些什么?” 老妇人依然说着:“你要厨房拣可口的给咱们做几色来就好。” 堂倌又问:“二位要不要酒?” 老妇人道:“咱们不喝酒。” 上官平却是只打量着楼上的食客,只见方才走在前面的两个汉子,就坐在自己右首过去第三张桌子。 左首临窗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个身穿天蓝长袍的中年人,此人长眉入须,朗目如星,颏下留着五绺黑须,看去俊朗如同秋月,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他对面是一个粉脸桃腮,看去已是四十许人的中年妇人,她虽然体态轻盈,但举止庄重,颇有大家风范。两人旁边,坐着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左右年纪。 上官平心中一动,付道:“这蓝袍人不知是谁,这份气宇,就和常人不同,哦!他们横头板凳上,还放着几个长形青布长囊,一望就知是长剑一类兵刀,会不会就是那两个汉子说的: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呢?” 心念方动,只见从楼梯下又走上一个人。 这人身穿一袭淡青长衫,脸色冷漠,手执一柄乌骨折扇,背着双手,缓步踱了上来。 堂倌立即迎了上去,陪笑道:“客官这边坐。” 他打算领着客人往左首空桌上走去,大家都挤在楼梯附近,左首却空着一大片,还没人坐。那青衫人却一声不作在右首一张空桌上坐下。 堂倌只好走了回来,欠着身道:“客官要些什么?” 青衫人一指那两人桌上,讲道:“和他们一样就好。” 堂倌陪笑道:“回客官,他们是两个人……” 青衫人冷冷的道:“吃不下是我的事。” 堂倌碰了一鼻子灰,连声应是,吩咐下去。 一会工夫,堂倌送来酒菜,上官平和老妇人正在吃喝之际突听右首第三桌上有人大叫了一声。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那桌上坐着的两人,左边一个忽然大叫一声,一个筋斗翻到地上,双脚一伸,便自一动不动。 这下事出仓卒,不由把全堂食客看得一呆,只当他是中了邪。 坐在右边那个汉子急忙站起,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忽然脸色大变,举目朝堂上食客打量了一眼,就神色恭敬的走到青衫人面前,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敝友刘三哥有眼无珠,得罪了高人,还望你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恕了他吧!咱们哥儿俩是靠保镖为活,在镖局子里干个差事,养活一家大小,求求你老高抬贵手……”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是青衫人出的手,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向左首汉子下手呢?” 青衫人一手拿着酒杯,喝了一口,一手去挟了一筷菜肴,慢慢的吃着,对右首汉子说的话,恍如不闻,连看也没去看他一眼。 右首汉子看他不理,只得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求求你老高抬贵手,刘三哥不该在路上说起你老,就算他咎由自取,但他身死之后,一家八口势必冻饿而死,你老大发慈悲,就饶恕了他吧!” 青衫人依然自顾自喝着酒,没去理他。 上官平心想:“听他口气,好像说在路上说起过青衫人,哦!莫非他就是他们没敢说出口来的那个人,人家连你姓名都不敢说,还不够吗?你还非把人家置之于死地不可,这也未免太霸道了。” 想到这里,不觉甚是气愤,义形于色。 老妇人朝他使了个眼色,低低的道:“咱们要不要救他?” 上官平点头道:“有办法救他,自然要救了。” 老妇人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那右首汉子眼看跪求他,他依然不理不睬,心头不觉一横,站起身,回到自己桌上,打开青布包袱,取出一柄钢刀,目射凶光,厉声喝道:“好个恶魔,咱们兄弟在路上也没说出你姓索的姓名来,到底犯了你什么,你就出手要了刘三哥的命,老子这条命也不要了,和你拚了。” 钢刀一指,朝青衫人逼去。就在他话声甫落,一个人忽然间好似被人推了一把,从横里推出去了三四步之多,一跤跌倒在地上。 青衫人缓缓放下酒杯,两道森冷的目光,一下朝身穿天蓝长袍的中年人投去,呵呵大笑道:“我当是谁敢管索某闲事,原来是西岳派华掌门人贤伉俪在此。” 说话之时,人也站了起来,双手朝蓝袍中年人抱了抱拳。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那蓝袍中年人果然是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了。” 只听老妇人低声道:“要救他,就要快,你把这颗药丸快去塞入那人口中。”随着果然递过一颗药丸。 上官平接到手中,此时因青衫人站起身朝蓝袍中年人那一桌说话。大家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朝蓝袍中年人那一桌投去,谁都想看看西岳派的掌门人。 蓝袍中年人也慌忙站起,双手抱拳,拱了拱,朗声道:“兄台好说,华某不敢当,阁下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称无形杀手的索无忌索兄了?” 他两人相互抱拳为礼,已是暗暗较上了手。出手虽然无声,但两股内劲这一交接,就形成了一股旋风,把他们附近两席摆满了酒菜的桌子掀翻,哗啦啦全都倾倒在楼板上。这一来附近几张桌子的食客,纷纷走避,酒楼上顿时大乱。 上官平趁机一矮身,闪到左首汉子身边,把一颗药丸塞入他口中。 两人这一较上暗劲,青衫人似乎身躯一震,脸色微变,嘿然道:“华掌门人‘太白真气’在下领教了。” 他敢情输了一筹。 华清辉朗朗一笑道:“索兄好说,方才出手的其实并非兄弟。” 说完,依然坐了下去。他桌上的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脸上,似乎都有了愤愤之色,但华清辉含笑坐下去了,他们自然也不敢作声。 无形杀手索无忌森冷的目光朝四周扫去,冷声道:“难道这酒楼上还另有高人不成?” 这靠近楼梯一边,所有的食客几乎全都站了起来,没人再敢坐着吃喝。 有,那只有两张桌上的人,依然坐着没站起来。靠窗的一桌是老妇人和上官平,另一桌上则是一个酒糟鼻的小老头,他一手执壶酌酒,一手执着杯子,桌上只有一碟咸水花生和一盘卤豆干,他边倒边喝,似乎见到酒就是命,酒楼上闹得乱烘烘的,他几乎连正眼也没看上一眼。 现在大家都纷纷离席,这两桌的人依然坐着,自顾自的吃喝,自然极为突出。 索无忌的目光像利剪一样,扫过上官平那一桌,忽然落到酒糟鼻小老头的身上,森笑一声,举步走去。 这时那躺在地上的刘三,忽然睁开眼来,翻身坐起。 右首汉子本待和索无忌拚命,但被人推出,摔倒地上,手中还握着单刀。 匆听有人“啊”了一声道:“他醒过来了。” 右首汉子回头看去,刘三已经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刘三哥,你没事吧?” 左首汉子摸摸脑袋,又拍拍身上灰尘,说道:“我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右首汉子低声道:“没事就好,咱们走吧!” 两人正待转身,索无忌还没走到酒糟鼻小老头桌前,忽然回头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目注左首汉子沉道:“你居然好了,是谁救你的?” 两个汉子方自一怔,只听耳边有人低低的说道:“你们只管走你们的,快些走吧!” 两个汉子死里逃生,闻言果然转身就走。 索无忌沉笑道:“索某没答应你们走,你们敢走。” 举掌朝两人身后提起,凌空劈了过去。 他这回虽有击杀两人之心,但主要是想瞧瞧到底是谁在暗中出手,救了两人,那知掌风堪堪劈出,果然又有一道无形潜力,从横里拦了过来,正好挡在下楼去的两人身后,像防风堤一般,把他一记掌风拦截住了。 索无忌目光扫动,华清辉果然没动,那酒糟鼻小老头也自斟自喝,双手忙得很,自然也不会是他了,上官平和老妇人两人,也正在低头吃饭,没有出手的迹象。 这下真把他看得甚是怒恼,但既然找不到出手的人,又不好发作,不觉重重的哼了一声,从身边摸出一锭银子,在桌上一放,正待下楼而去。 只听那酒糟鼻小老头忽然嘻嘻一笑,自言自语的道:“天底下部是些欺善怕恶的人,人家有来头,就不敢招惹,却要找些没用的东西逞威风,反正没用的人没有来头,死了也不会有人找你算帐……” 咕的一声,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索无忌正要下楼的人,忽然脚下一停,目注酒糟鼻小老头沉声道:“你说什么?” 这句话说得虽然不算很响,但却对酒糟鼻小老头说的,声音也朝他直贯过去。 酒糟鼻小老头听得如雷灌耳,吃了一惊,差点连手中酒杯都掉了,抬头望望索无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黄板牙,陪笑道:“你……你和小老儿说话?” 索无忌哼道:“不和你说话,还和谁说话?” 酒糟鼻小老头伸手摸摸酒糟鼻,问道:“你说什么?” 索无忌道:“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酒糟鼻小老头怔道:“没有呀!小老头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索无忌嘿然道:“很好。”转身下楼而去。 酒糟鼻小老头似乎身躯微微一震,还在连连点着头道:“是,是,很好……” 上官平眼看索无忌转身之际,右手微抬,酒糟鼻小老头的身子也微微一震,分明是索无忌向酒糟鼻小老头下了毒手,心中不禁大怒:心想:“此人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形杀手,心狠手辣,连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头都要下毒手。” 这时华山派掌门人华清辉那一桌的人,都站了起来。 堂倌赶忙走了过去,陪着笑道:“客官要走了。” 华清辉取出一锭银子,说道:“不用找了,多下来的,就算赔偿你们的损失好了。” 堂倌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华清辉打从酒糟鼻小老头桌子前面经过,目光看了酒糟鼻小老头一眼,举步下楼而去。 上官平心中暗道:“看来他也已看出无形杀手索无忌对酒糟鼻小老头下了毒手,他是堂堂西岳派的掌门人,居然见死不救。” 老妇人道:“让贤,咱们也该走了。” 朝堂倌招招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来,递了过去,说道:“不用找了。” 堂倌一呆,还没来得及说谢。 那酒糟鼻小老头已经凑了过来,嘻的笑道:“这位老嫂子,小老儿忘记带钱包了,你赏他们金子,就连小老儿的酒帐也一起算在内吧!” 堂倌瞪了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头笑嘻嘻的说了声:“谢了。”他生怕老妇人不答应似的,急匆匆往楼梯钻去。 上官平因老妇人身边有伤药,方才把刘三都救活过来,眼看他中了无形杀手的暗算,这就叫道:“老丈……” 酒糟鼻小老头已经走下了几级楼梯,听到上官平叫他,走得更快,口中只是说着:“谢了,谢了。”人已下楼而去,等上官平和老妇人走出酒楼大门,酒糟鼻小老头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老妇人间道:“让贤,你叫那小老头干么?” 上官平道:“姑姑方才没有看到么?” 老妇人道:“看到什么?” 上官平道:“方才无形杀手转身下楼之时,右手朝他扬了扬,我看他八成在他身上下了毒手。” 老妇人道:“你叫住他,是不是想救他?” 上官平道:“姑姑身边不是有伤药么?” “伤药是有。”老妇人道:“我为什么要救他呢?” 上官平道:“姑姑方才不是也救了那个叫刘三的么?” 老妇人笑了笑道:“胡老七和刘三,我认识他们,自然要救他了,这小老头我又不认识他,不是平白糟蹋我一颗‘紫金丹’么?”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一早,上官平、老妇人会过店帐,离开客店,一路出了北门,只见岱宗坊前面,围着一大圈人。(岱宗坊在泰安北门外,是泰山大道的起点,一条阔广可容五骑并行的登山大道。) 只听有人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个道:“死了一个路人。” 边上一人道:“这小老头大概是中风死的。” “小老头”这三个字钻进上官平的耳朵,不觉挤了进去,目光一注,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不是昨晚酒楼上遇见的酒糟鼻小老头还有谁来? 只见一个年岁较大的老人俯着身子伸手在他胸口摸了摸,直起身,说道:“这位老人家心脉还在跳,人还有救,最好找个大夫给他救治才好。” 上官平听说人还有救,急忙挤出人群,朝老妇人道:“姑姑,他人还没死,求求你,给他一颗药丸好么?” 老妇人问道:“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就是昨晚我们在酒楼上遇见的酒糟鼻小老头。” 老妇人道:“你好像见到了,就非救他不可。” 上官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姑,算是侄儿求你的好了。” “你这人……真烦……”老妇人说话之时,已经伸手入怀,取出一颗药丸,递了过来,说道:“拿去吧!” “谢谢姑姑。”上官平迅即朝人丛中钻了进去,说道:“这人的中风,在下会治。” 一直走到酒糟鼻小老头身边,俯下身去,一手揑开他的牙齿,一手把药丸纳入他口中,只听“咕”的一声,他居然把药丸咽了下去。 上官平给他阖上牙齿,站起身子,静静的看着他,围观的人中,有人问道:“小哥,你给他服的是什么药丸?” 右边一个道:“小哥,他是什么病?” 上官平只得胡谄着道:“这位老人家是中了邪,俗称中风,在下给他服的是家传秘方,专治中风中邪的药丸。” 老妇人的药丸,真也灵效,不过盏茶工夫,那酒糟鼻小老头紧闭的眼睛忽然眼波滚动了几下,倏地睁开眼来,骨碌从地上坐起,揉揉眼睛,朝四周望来。 有人欢呼道:“好了,好了,他醒过来了。” 酒糟鼻小老头睁大一双豆眼,说道:“好什么?小老儿多喝了一盅,正在陶然入梦,给你们吵醒了。” 边上有人道:“老人家,你是发了中风,倒卧路边,是这位过路的小哥喂了你一颗药丸,才把你救醒的。” 酒糟鼻小老头目光骨碌一转,落到上官平身上,说道:“是小哥救了我?我怎么了?” 上官平道:“这位老乡说得不错,方才老丈已经昏死过去,是在下喂你服了一颗药丸……” 酒糟鼻小老头嗤的笑道:“昏死,小老儿喝醉了酒,常常会昏睡上一两天,难怪小老儿嘴里苦苦怪怪的,原来是你小哥喂了我什么药丸,本来小老儿喝了一顿酒,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上两天,睡熟了,自然不会要喝酒,这下可好,小老儿一醒来,就得喝酒,不喝,酒虫会咬肚肠,那真是比死还惨,小哥,你身边可有银子?嘻嘻,金叶子也行。” 救了他的命,他居然还要讹诈起来,许多看热闹的人,不齿其人,纷纷掉头就走。 上官平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在下身上没带银子。” 酒糟鼻小老头笑嘻嘻的道:“没关系,下次你们上酒馆的时候,再给小老儿付帐好了……” 刚说到这里,忽然回头一望,低声道:“来了,来了,小老儿最怕此人了,他杀人不眨眼,我得躲他一躲!” 上官平不知他说的是谁,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人老远行来,这人正是昨晚暗算酒糟鼻小老头的无形杀手索无忌!上官平转过头来,酒糟鼻小老头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索无忌一直走到上官平身前,冷冷的道:“小伙子,那小老头呢?” 上官平道:“不知道,大概走了。” 索无忌道:“小老头没死,是什么人把他救活的,你知道么?” 上官平道:“是在下喂了他一颗药丸,把他救过来的。” 索无忌听得哈哈一笑道:“小子,看你还是初出江湖,吹牛的本领倒给你学会了。” 上官平道:“在下吹什么牛?” 索无忌道:“他伤在我索某‘无形杀手’之下,岂是你普通一颗药丸便能救治得的?” 上官平道:“但他确是在下一颗药丸把他救醒过来的。” “很好。”索无忌道:“你随索某去。” 上官平道:“在下为什么要随你去?” 索无忌还没开口,站在远处的老妇人叫道:“让贤,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咱们也该走啦!” 索无忌阴森目光,一下朝老妇人掠去,冷冷的道:“她是你什么人?” 上官平道:“她是在下的姑姑。” 索无忌嘿道:“我看你们两个,也是江湖人了,那一门派出来的?” 突然右手一探,飞快的朝上官平肩头抓来。 上官平道:“是江湖人又怎么样?” 话声中,斜退半步,避开了索无忌的一抓。 索无忌目光一凝,森笑道:“好小子,身手果然不赖。” 口中说着,右手一收,紧接着又是一掌迎面劈来。 他外号无形杀手,方才一抓和现在的一掌,全然不带丝毫风声,上官平只觉一股阴柔的内劲,涌上身来,口中喝了声:“你真要和我动手?” 右掌当胸竖立,迎着他掌势,推了出去。 他练的是“纯阳玄功”,(也就是泰山派的“紫气神功”)本是阴柔掌功的克星,一掌推出,索无忌立时发觉不对,急忙收掌后跃,目注上官平,骇异的道:“你是那一派门下?” 上官平道:“在下没有门派。” 索无忌狞笑道:“你那是不肯说实话了。” 上官平道:“在下何须骗你?” 索无忌道:“小子,今日你不说出师承门派,惹怒了我,就叫你横尸岱宗坊下。” 上官平双眉一掀,怒声道:“姓索的,你昨晚在酒楼上,连下毒手,残杀无辜,可见你嗜杀成性,作恶多端,你要我横尸岱宗坊下,我也要你识得厉害,好叫你以后收敛收敛。” 索无忌听得勃然大怒,怪笑道:“好哇!小子,你以为索某对你心生惧惮了?” 身形疾欺而进,发掌拍来。 上官平单掌护胸,右手迎击而出。 双掌交击,也没有蓬然震响,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索无忌真想不到一个弱冠少年竟能和他打成平手,他外号“无形杀手”,心头狂怒,森笑一声,右手又是一掌直劈过来。 上官平右手跟着推出,但就在他右手推出之际,突觉一股阴柔内劲,已经袭到胸前,这股内劲,绝非他右手发出来的。一时不加思索,口中大喝一声,左手握拳,朝着那股阴柔内劲击了出去。 这一记他使的是师门中最凌厉的拳功——“一拳石”,拳头出手,立时有一团阳刚的拳风,应拳而生,迎向索无忌的阴柔内劲。 两股不同力道的内劲,一来一往,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这回但听裂帛似的一声怪响,好像把天空撕裂了一般。 索无忌一个人被拳风震得接连后退了三步,本来森冷的睑上,这回更见狞厉,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目注上官平,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平还没开口,老妇人沉声道:“索无忌,你给我过来。” 索无忌当然不肯过去,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 老妇人哼道:“我叫你过来,你还不过来?” 随手一挥,飞出一条白影,索无忌连躲闪都来不及,但觉颈上一凉,一条纯白的小蛇,已经挂在他头颈上。 索无忌一惊,口中连“啊”了两声。 老妇人冰冷的道:“索无忌,你好大的胆子,我叫你过来,还不过来么?” “是,是。”索无忌连声应着“是”举步走了过去。 老妇人一抬手,那条小白蛇飞快的跃入她衣袖之中。 索无忌前倨后恭,现在对老妇人神色恭敬,垂手答话,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上官平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事不关己,也懒得去听,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这一打量,就发现了一件事,因为这是一条登山大道,要去泰山进香和游览的人,都得从这里上去,这时正当早晨,登山的人就像一条蜿蜒长龙,黑压压的一直穿入浓密的松林之间。 本来,这时候应该是上去的人多,下山的人少(下山的人,至少也是一两天前上去的,回下来应该都在下午居多),但今天情形好像有些特殊,上山的人和下山的人,各占一半,一条大道,分成了两半,一边是上山的人群,一边是下山的人群。 本来,上山的人,还没上山,游兴正浓,下山的人,已经饱览山色,游兴阑珊,两者各走各的,应该风马牛不相及,焉知这一上一下两行长龙居然会在会面之时,搭讪起来,没两三句话,上山的行列,忽然一阵混乱,本来上山的人,忽然回头加入了下山的队伍,变成了下山的人。 这一来,下山的人,愈来愈多,上山的人,却反而少了。不,上山的人,到了中途,都纷纷回头,不再上山了。 这情形看得上官平心头暗暗纳闷,他是从山上来的,对山上情形是最清楚不过,半个月前,山上闹虎,香客和游人绝迹;但这半月来,已经没有虎患了,何以上山的游客回头下山呢,难道山上又有虎患了不成? 老妇人和索无忌交谈了一阵,索无忌拱拱手,转身往山上行去。 老妇人叫道:“让贤,你站在那里发什么楞?咱们该走啦!” 上官平走了过去,说道:“侄儿觉得情形有些不对!” 老妇人道:“那里不对了?” 上官平道:“姑姑一看就知道了,上山的人,走在丰途上,都回头下山,想必山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故。” “发生事故就更好了。”老妇人兴致勃勃的道:“咱们不是有热闹瞧吗?走,咱们上去。”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人老了,也会有好奇心和爱热闹的。” 两人没有多说,就随着上山的人群,朝山道上行去。 宽阔的大路,渐渐变成了宽阔的石级,到此可以说真正的踏上了登山之路。 这时前面的人,已经开始有了窃窃私语,正在行动的队伍,忽然停止下来。 只听前面有人说道:“诸位上山的游客、香客们听着前面已经有人退下来了,听说山上不靖,前天、昨天,一连几天,已有十几名登山的人遇害,也有几名下落不明,山上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游客、香客上山,但情势显然是不利于上山的人,大家不妨自己估量估量,继续上去,还是回头下山?” 这人大声说完,队伍间就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纷纷朝下山的行列中插了进去,上山的队伍,好像立即解散了一般,一条长龙,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继续住上走去。 上官平一眼就认出来了,定在前面的几人,正是西岳派的华清辉夫妇和他门下两男一女五个人,稍后,就是自己和老婆子两个,后面好像还有几个人,那也是稀稀落落,寥若晨星。 老妇人边走边道:“让贤,你的武功不错啊!连索无忌都挨了你一拳,打得吐出血来。” 上官平笑笑道:“侄儿只是趁他不备,给了他一拳。” 老妇人道:“看来你果然是泰山派的人!” 上官平道:“姑姑从那里看出来的?” 老妇人道:“我怎么会看得出来,这是索无忌告诉我的,你这一拳甚是刚猛,极似泰山派的拳功‘一拳石’,他江湖经验极深,这么说,大概就错不了了。” 上官平道:“方才他和姑姑还说了些什么呢?” 老妇人道:“他告诉我泰山上赶来了不少武林人物,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赶往泰山,好像大家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上官平道:“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巴巴的赶来呢?” 老妇人道:“我也这么说,但索无忌说他真的不知道,我问他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来了,他说是为了好奇,来看看的。” 上官平道:“姑姑和索无忌很熟吗?” 老妇人道:“从前认识,也不太热。” 上官平心中不禁起了疑窦,暗自寻思:“自己明明看到索无忌对她执礼甚恭,好像下属见到上司一样,姑姑却只说是从前认识的,并不太热,这明明是不肯和自己说了,她究竟是什么身分呢?” 正在思索之际,老妇人说道:“我们快些走,到斗姥宫吃素斋去。” 上官平道:“姑姑还说没来过泰山,怎么知道斗姥宫的?” 老妇人道:“我是方才听索无忌说的,咱们如果走得快些,可以赶到斗姥宫去吃素斋,那里的素斋,名闻泰山,首屈一指。” 上官平道:“好,那就得走快些了。” 两人一路往上,快近中午,果然赶到斗姥宫了。 老妇人走进山门,就有一名年轻尼姑迎了上来,合掌道:“老施主可是进香来的吗?” 老妇人点点头道:“老身老远的跑来,自然是进香来的了。” 年轻女尼道:“老施主请随贫尼来。” 穿过大天井,进入大殿,神龛中塑着一尊千手观音佛像,全身金装,光耀夺目,这斗姥宫本来香火鼎盛,如今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个香客。 那年轻女尼替老妇人点燃起香烛,老妇人虔诚的跪下去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一面说道:“让贤,你也去磕几个头呀!菩萨会保佑你的。” 年老的人难免佞佛,上官平不好违拗,只得上去跪下,也磕了几个头。 老妇人伸手取出一片金叶子,说道:“师父,这算是油香钱吧!” 年轻女尼合掌道:“老施主厚赐,贫尼谢了,不知老施主两位,可要在敝宫用素斋吗?” 老妇人点头道:“斗姥宫素斋,名闻遐迩,老婆子自然要叨扰了。” 年轻女尼合掌道:“老施主二位请随贫尼来。” 她领着两人退出大殿,来至第二进右首一座自成院落的大厅之上,厅外花木如锦,亭榭玲珑,景色优美,客厅画栋雕梁,四面敞通,围以朱栏,更见富丽典雅! 这是一座膳厅,放着二三十张八仙方桌,围着黄漆板凳,但座上客却寥寥无几。 年轻女尼朝两人合掌一礼,说道:“老施主两位请随便坐,贫尼告退了。”说完,转身退出。 老妇人走到大厅右首靠近栏外一片小池的一桌,说道:“让贤,咱们就在这里坐吧!” 拉开板凳,坐了下来。 上官平道:“这地方真是不错。” 老妇人道:“看来今天客人不会太多。” 上官平道:“大部分上山的人,都掉头下山,不知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妇人笑道:“管他呢!反正咱们是游山来的,如果有热闹看,那不是更好吗?” 上官平心中暗暗道:“听她口气,好像已经知道山上发生的事了,那为什么不肯和自己说呢?” 正在思索之际,只见一名身材苗条的少年女尼手托银盘,送来了两盏茗茶,放下银盘,伸出一双纤纤白嫩如同春笋的玉手,端起茶盏,放在两人面前,然后轻启樱唇,娇声说道: “二位施主请用茶了。” 这女尼看去不过十八九岁,生得柳眉、杏眼、樱唇、桃腮,未言先笑,声音更娇美无比上官平不觉多看了她一眼,说道:“多谢师父。” 那女尼朝他嫣然一笑,低头走去。 上官平只觉这女尼甚是娇艳,不像是出家之人。 老妇人哼道:“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平道:“姑姑看出来了没有?这女尼好像不……” 老妇人冷声道:“一个小尼姑就把你迷住了,没出息!” 上官平被她说得脸上一红,细声的道:“小侄不是这个意思……” 老妇人哼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许再说了。” 上官平觉得这位姑姑,一下变得很难说话,只好不说。 这时另一名年轻女尼又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上官平认得正是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和他夫人雍容貌美的中年妇人,身后还随着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 那女尼把他们领到左上首一桌座,便自退去。 过没多久,又有一名年轻女尼领着五个灰衲和尚缓步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已有六旬左右,手持檀木念珠,中等身材,双目开阖之间,隐隐闪着精光。稍后四个,差不多都有四旬左右,紧随老和尚身后而行,目不斜视。 那灰衲老和尚随着年轻女尼走上厅来,忽然看到坐在左首的西岳派掌门人,不觉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双手合十,躬着身道:“阿弥陀佛,华大施主也在这里,贫僧失敬了。” 华清辉慌忙站起,拱拱手,朗笑道:“原来是能远大师佛驾来了,哈哈,这倒真是巧遇。” 那中年妇人因丈夫站起来了,也跟着站起。 华清辉一指能远大师说道:“这位能远大师就是少林罗汉堂住持,人称铁打罗汉的便是。”一面又朝能远大师道:“这是拙荆。” “善哉,善哉!”能远大师合十行礼道:“原来是华掌门夫人,贫僧久闻阮女侠英名,今天得瞻夫人英姿,贫僧深感荣宠。” 原来这中年妇人是上代西岳派掌门人的独生掌上明珠,叫做阮清芬,和华清辉原是同门师兄妹,他们结婚之后,华清辉女婿兼门人,自然而然接掌了西岳派门户。 这时华清辉又朝两男一女说道:“你们还不快去见过能远大师?”一面说:“这两人是兄弟小徒朱传光、荣显宗。这是小女小芬,还要大师多多指教。” 那两个少年和少女一起朝能远大师行了一礼。 能远大师也连连还礼,口中说道:“不敢、不敢,华大施主的高足、令嫒,都是英年有为,前程远大,阿弥陀佛。” 那领路的年轻女尼道:“老师父和这位大施主既是熟人,就请坐这一坐吧!” 她把老和尚领到了右首一桌,便自退去。 就在能远大师和华清辉寒喧之际,又有几拨人由年轻女尼领了进来,各自在空桌上坐下。 其中包括了无形杀手索无忌。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位少林罗汉堂的能远大师,大概是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请来的了。” 接着另一名年轻女尼又领着一个手持折扇的青衫文士走了进来。 那青衫文士看去不过三十出头,生得修眉朗目,气宇轩昂,他似乎不愿坐到中间去,目光一动,看到右首面临小池的一张空桌,就含笑道:“小师父,那里比较清静,在下就坐在那里好了。” 他指的桌子,正好在上官平的右首一桌。 年轻女尼嫣然一笑道:“施主喜欢坐在那里,白然悉听施主尊便了。” 青衫文士蕴籍一笑,就拉开黄漆登坐了下去。 这一瞬工夫,膳厅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厅上就有十来个年轻女尼像穿花蝴蝶一般,给每一位客人端着茶水。 这十来个女尼,年龄都在十九、二十光景,而且都是带发修行,背后垂着乌油油的发辫,虽然穿着一身宽大缁衣,却掩不住她们婀娜的身材。 上官平因方才被老妇人数说了几句,觉得这位姑姑是个极古板的人,是以不敢再朝她们多看一眼。 这时忽听有人在身边“嘻”的一声轻笑,说道:“原来老嫂子和小哥也在这里!” 上官平回头看去,这说话的正是那个酒糟鼻小老头,他耸着肩笑嘻嘻的站在桌旁。这就点点头道:“老丈也来了。” 酒糟鼻小老头耸耸肩道:“这里的素斋,平常要百金一席,而且还要斋戒沐浴焚香,才能入席,规炬多得很,小老儿最怕沐浴,就算小老儿沐浴而来,也付不出百金一席的银子来,所以想来尝尝,也没敢进来,小老头一生就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总有一天要尝尝这里的素斋。 这回可是机会来了,今天既不用沐浴,也不用花钱,小老儿自然非来不可了。”—— 第七章 斗姥毒斋 说到这里,探探头问道:“小哥这一桌,只有两位吧!小老儿可以坐吧?”他口气是和上官平商量,但却老实不客气披开板凳坐了下来。 老妇人本来沉着脸没去理会他,但听他说话,虽嫌罗嗦,却也觉得有趣,也就没有作声。 上官平问道:“今天怎么会不用花钱呢?” “嘻嘻!”酒糟鼻小老头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小哥还不知道,今天的素斋,是有人请客,只要进来了,就可以分文不花,大吃特吃。” 说到这里,忽然尖着嗓子一面招手,一面叫道:“喂,喂,小师父,小老儿这里还少一盅茶呢!” 一名年轻女尼听到叫声,果然端着一盏茶送来,放到桌上,娇声道:“老施主多包涵,小尼没看到老施主进来,所以没送茶来了。” 上官平心中忖道:“是啊!别人都是由年轻女尼领进来,只有他没人领路,大概是自己进来的了。” 酒糟鼻小老头笑嘻嘻的道:“没关系,小师父送来了就好,小老儿就怕人家说客气话,听了客气话,可比喝穿肠毒药,还要叫小老儿难过……” 那年轻女尼听他唠叨,别过头去。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一名年轻女尼走在前面,后面一共是两个人,上官平看到这两人,自己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仍然感到有些不安,原来这两人正是莱芜祝家庄的庄主石敢当祝南山、祝士谔父子。 祝南山目光如炬,看到上首坐着西岳派掌门人和少林铁打金刚能远大师,不由微微一怔,接着虎步龙行,朝上首走去,口中呵呵一笑,抱着拳道:“华掌门人贤伉俪、能远大师都在这里,当真难得,这是什么风,把大家吹上泰山来了?” 华清辉夫妇同时站了起来,华清辉含笑抱拳道:“祝兄请了,兄弟和拙荆原是道经此地,拙荆没来过泰山,就顺道一览胜景。” 能远大师也合十道:“祝施主好,贫僧原是去伏虎庙诵经,中午赶到这里,正好赶上素斋。” 祝南山连连抬手道:“请坐,请坐,兄弟是应这里老师父的邀请,说今天有几位武林高人到了泰山,要兄弟来作陪的,兄弟还当是谁,却想不到是华掌门人和住持大师,远客早就来了,兄弟这作陪客的却反而迟到了。” 那领他进来的年轻女尼因华掌门入席上有女眷,能远大师的一席也已经坐了五个人,这就抬着手道:“祝庄主两位,就在这一桌请坐吧!” 祝南山连连点头道:“好,好。”他就和祝士谔坐了左首另一席上。 现在差不多是正午了,远处传来了清澈的云板之声,十几名年轻缁女尼,手持银盘,开始忙着上菜。 素斋,不外乎青菜、豆腐、麻菇、金针,但斗姥宫的素斋,果然手艺高超,不同凡响,每一盘菜,吃到口里,都是鲜美可口,但你却说不出它是什么做的? 还有一点,也值得一提,一般的素菜,但盘中却做成了鸡鸭鱼肉的模样,用以自诩手艺,这不是叫吃斋的人口里的是吃素,而心里却是在想着鸡鸭鱼肉?这岂非是极大的讽刺?岂不是极大的罪过? 斗姥宫的素斋,并没有如此庸俗,一大盘菜肴,拼出来的是很精美的图案(那时并没有图案这两个字,但人的艺术头脑是古今一样的),使你赏心悦目,大快朵颐。 酒糟鼻小老头一边抡筷吃菜,一边直是摇头,说道:“菜肴是不错,可惜没有酒,这多可惜!” 上官平道:“这里是尼庵,当然没有酒了。” 酒糟鼻小老头恨恨的道:“他们不准备酒,就是有意要小老儿赔老本了。” 上官平道:“老丈怎会赔老本?” 酒糟鼻小老头瞪着两颗豆眼,说道:“他们不备酒,小老儿又不能不喝,这一来,就只有喝自己的了,这不是赔了老本么?” 说话之时,伸手入怀,摸出一个酒瓶,拔开瓶塞,咕的喝了一口,咂咂舌头,然后用手在瓶口抹了一把,把酒瓶朝上官平递了过来,说道:“小哥,你也喝一口。” 上官平道:“在下不喝。” 酒糟鼻小老头瞪着眼道:“好得很呢!这是真正二十年陈年绍兴花雕,又醇又香,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上官平道:“在下不会喝酒,老丈自己喝么。” 酒糟鼻小老头摇摇头道:“要不得,男子汉大丈夫,连酒都不会喝。” 他又把酒瓶朝老妇人递去,笑嘻嘻的道:“老嫂子,你喝一口吧!” 老妇人没有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头讪讪的道:“你们都不喝酒,小老儿只有自己一个人喝了,喝,不会喝酒的人,将来做起新郎倌、新娘子来,不被人家灌醉才怪,所以喝酒要趁早学学才行。”又是“咕”的一口,喝了下去。 上官平知道他上了年纪,说话唠叨,倒世并不在意。老妇人却怒目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作声,却已隐有怒意! 就在此时,只见有人匆匆从厅外奔了进来,大声叫道:“诸位,这素斋有毒,吃不得!” 这是惊人之语,众人停筷看去,来人是一个肩背朱漆药箱的游方郎中。这人约莫四十出头,脸色苍黄,嘴上留着两撇鼠须,身上穿一件蓝色长衫,也洗得快要发白了。一望而知只是一个落魄江湖的术士而已! 众人中有人问道:“这人是谁?” 另一人道:“他叫落魄郎中苏破衣。” 这时又有人大声叫道:“落魄郎中,你怎知素斋中有毒?” 苏破衣道:“在下是听到消息才赶来的,信不信是在诸位了。” 左首一张桌上有人站了起来,大笑一声道:“诸位,莫要相信苏破衣的话,他只是危言耸听,想卖他的草药了,兄弟也略知毒性,因为到这里吃素斋,原是平常之事,但今天忽然之间,不约而同来了这许多位武林知名之上,却教兄弟启了疑窦,因此兄弟从方才的茶水到送上来的每一盘菜肴,都曾以试毒犀角试过无毒,才食用的……” 他话声未落,突听有人“啊”了一声,尖叫道:“不对,小老儿肚子好痛,会不会是中了毒呢……” 这尖叫的正是坐在上官平一桌的酒糟鼻小老头,他双手紧掩肚子,弯着腰,急匆匆的往门外奔去。 落魄郎中苏破衣冷笑一声道:“阁下试过茶水,试过素斋,有什么用?你听说过有一种奇毒,叫做‘五合一’吗?那是用五种本身并无剧毒的草药配成的,那五种草药光用一种,任你是使毒老手,也试不出它的毒性来,但五种草药一旦合在一起,却成了天下最毒之毒,可说无药可救,先师当年穷毕生心力,研制成一种解药,‘五合一’奇毒,诸位中的可能就是‘五合一’了……” 他目光一动,举步朝上首走去,来至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面前,拱拱手道:“华掌门人,在下药箱之中,只有十颗‘五合一’解药,诸位中的是否‘五合一’,目前尚难定论,但在下却只有这十颗解药,无法分配,华掌门人一向正直无私,所以在下要把解药留在华掌门人这里,就不虞被人恃强争夺了,此药服后,必须有半个时辰昏睡,那是药力发作必有现象,可以不用害怕。”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药箱中取出棉纸包的一个纸包,放在桌上,又朝华清辉拱拱手道: “在下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华清辉一怔,急忙叫道:“苏先生请留步。” 苏破衣回头道:“这仅有的十颗解药,还是先师炼制的,在下听到消息,匆匆赶来,也是聊尽心意,诸位中的如果不是‘五合一’,这十颗药丸就留在华掌门人这里,可备不时之需,如果诸位中的确是‘五合一’毒,在下也没有办法可想了,足以留此无益……”话声一落,就飘然出门而去。 华清辉目送他远去,一面朗声说道:“这位苏先生倒是一位热心之人,但方才也有人说试过茶水素斋,都不曾有毒,在下刚才也运气试过,毫无中毒现象,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诸位不妨运功试试,如果并没有中毒,那么苏先生留下这十颗‘五合一’解药,暂时由兄弟保管,他日江湖上如果有人中了‘五合一’毒,可向兄弟索取好了。” 说完,就把纸包收入怀中,回身坐下。 这下,大家不禁窃窃私议起来,有人说,方才不该放落魄郎中离去的。也有人说:他只是空穴来风,胡说八道,不可相信。但大部分人却都正襟危坐,正在运气检查。 老妇人道:“让贤,你运气试试,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上官平道:“侄儿已经试过了,并没有什么,姑姑呢,你试了没有?” 老妇人轻哼一声道:“这姓苏的真是……”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见上首右首席上坐着的少林寺罗汉堂住持铁打金刚能远大师倏地站起身来,大声道:“诸位施主,在运气检查之时,务必仔细,如果第一次检查并无异处,最好稍过一会,再做一次检查,因为贫僧在落魄郎中苏施主说出咱们可能中毒之时,即运气检查过一遍,并无异状,但看他说得如此肯定,心中不禁还是感到可疑,刚才又运气检查了一遍,觉得确似有中毒之象,只是若隐若现,极为模糊,贫衲一时也说不出来,也许某种毒物,正在形成,也说不定,因此请诸位施主最好详加检查,或者再过些时候,再检查一次,方可确定。” 说完,合十一礼,又回身坐下。 这下,听得大家心头大为惊凛,能远大师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他说的话,自然可信,于是,方才已经检查过并无中毒现象的人,纷纷闭目垂帘,运气行功,仔细检查起来。 上官平道:“姑姑,你再运气试试看?” 老妇人听他关心自己,不觉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嘻嘻!”不知何时酒糟鼻小老头又回了进来,在板登上坐下,探首道:“小哥,这是在做什么,大家都像入了定的老僧?小老儿方才还以为中了毒,原来……嘻嘻,肚子吃得太胀了,现在出清存货,就舒畅多了。”他看大家放着满桌佳肴,都已停筷不吃,不觉眨着两颗豆眼,奇道:“咦,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举筷挟起一块素鸡,住嘴里就送,边吃边道:“鲜得很!”正待去挟第二筷! 上官平道:“老丈,这素斋有毒。” “毒个屁!”酒糟鼻小老头挟起第二块又塞进嘴里,才回头笑道:“江湖走方郎中的话,怎能相信?你没看到那郎中江湖得很!” 拿起调羹,舀起一大匙豆腐,送进口里,吃得津津有味,又从怀里拿出酒瓶来,打开瓶塞,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只听上首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忽然大声道:“诸位,这素斋果然不对,兄弟刚才运气,还并不觉得怎样,现在渐渐发现正有毒物在腹内聚集,看来当真是‘五合一’奇毒了!” 他此话甫出,右首席上有人应声道:“没错,咱们确实中了毒,兄弟也感到腹内正有几种毒物,互相聚结之象!” 酒糟鼻小老头听得神色一变,叫道:“乖乖,这素斋真有毒,这可要了小老头的命。” 这时正在运气的人,也纷纷感觉出来,自己果然也中了毒,一时不禁相顾失色! 这一来,膳厅中立时陷入了一片惊惧气愤之中,大家都骂起斗姥宫的老尼姑不知是何居心? 直到此时,大家才发觉方才送茶上菜的十几名年轻貌美的缁衣女尼,已经一个不见。 这时中间一口桌上忽然站起三个大汉,朝上首华清辉桌上走去,由走在前面一人朝华清辉拱拱手道:“华掌门人,咱们兄弟中的大概是‘五合一’毒了,落魄郎中方才留下了十颗解药,就请赐咱们三颗吧!” 华清辉听得不觉一怔,全厅中毒之人,不下三四十个,这十颗解药,自己如何分配?他还未说话。 下首席祝南山随着站起,说道:“兄弟也要跟华掌门人乞取两颗了。” 只听有人洪笑一声道:“华掌门人且慢,厅上人数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大家中的可能都是‘五合一’毒,不知华掌门人要给那一个好?” 那先前三人中,最后一个回头朝祝南山喝道:“你干嘛来不及,咱们三个说在前面,华掌门人该先给咱们了。” 祝南山一向以泰山派掌门人自居,给人家当众斥责,如何下得了台,不觉脸色一沉,冷然道:“你这是对谁说话?” 那人也冷冷的道:“自然是和你说话了。” 酒糟鼻小老头朝上官平道:“小哥认识他们吗?” 上官平摇头道:“不认识。” 酒糟鼻小老头道:“这三人小老儿听人说过,叫做三才手。” 上官平道:“三才手,只有一个外号,但他们有三个人呀!” 酒糟鼻小老头笑道:“没错,他们原是在关洛一带的,怎么会跑到泰山来了,这三人原是同门师兄弟,老大向成龙,练的是‘破天掌’,以掌力成名,老二风从虎,练的是‘揭地爪’,是以爪力胜,老三苟啸天,练的是‘摧心拳’,大家就称他为三才手,也有人叫他们关洛龙虎狗的。” 只听祝南山大笑一声道:“你是那一条道上的人,也不睁眼瞧瞧,泰山之上,还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那汉子听得大怒,沉哼道:“咱们兄弟纵横中原,泰山之上,还能把咱们兄弟怎么样? 你大概是这里的地头蛇吧?” 右掌扬处,击出—拳,一记拳风,暗劲山涌,直向祝南山撞去。 祝南山怒声道:“不长眼睛的东西,祝某就教训教训你……” 挥手发掌,迎击过去。但听蓬然一声,两人功力悉敌,谁也没被震退。 那三人中的第二个冷笑一声道:“朋友不过小有成就,就敢口发狂言,要教训人,只怕还差得远呢!老三,你退下些,我让他领教领教!”扬手凌空抓出。 这人正是龙虎狗中的老二风从虎,他这一记“揭地爪”,果然功力深厚,五道指风,尖锐如同有物,一爪之势,十分凌厉! 祝南山看得暗暗吃惊,心想:“这三人是什么路数,武功竟有如此了得?” 但此时当着天下英雄,他岂肯示弱,沉哼道:“祝某就接你一爪,又有何妨?”暗自凝聚功力,往前推出。 又是蓬然一声,祝南山接是接下来了,但右手掌如被五根尖锥刺了一下,有些火辣辣生痛,同时人也上身摇晃,后退了一步。 突听有人深沉的道:“关洛龙虎狗,居然跑到这里来撒野,十颗解药,你们三个人要三颗,难道别人都只有中毒死了?” 呼的一声,一盘菜肴,朝风从虎头上砸去。 这说话的正是无形杀手索无忌。 接著有人大声道:“对,解药不能给他们三个,咱们江湖人,就从武功分个高下,决定解药给谁?” 风从虎刚和祝南山对了一掌,并没占到便宜,突觉一只盘子凌空砸来,举手一格,把那盘子震飞出去,口中喝道:“什么来砸来的,给老子爬出来……” 话声未落,那只格出去的盘子又朝他飞了过来。 原来那只盛着素菜的盘子,经风从虎挥手一格,盘子凌空飞出,不偏不倚朝上官平上首一桌那个青衫文士飞去。青衫文士连看也没看,手中折扇随手点出,盘子经折扇一点,比飞来之时还快,又刷的一声飞了过去。 风从虎喝声未落,盘子又凌空砸来,只好再次举手挥去。那知这回砸来的盘子上含着的竟是一股阴柔内劲,举手挥去,盘子像一下黏在手上,却并未挥出。 这只盘子从无形杀手掷出,经风从虎挥出,再经青衫文士用折扇一点,又朝风从虎飞回,中间这段时间,在大厅上空飞来飞去,盛在盘中的美肴,却连一滴水部没溅出来;但这回风从虎举手一挥,没有把盘子挥出,盘子受到震动,一下侧了过来,连汤带菜,从上而下,倾倒了风从虎一头一脸。风从虎用手抹了一把,更是怒不可遏,大骂道:“那一个浑小子,你给老子……” 青衫文士低喝了一声:“打!” 一缕劲风,直奔风从虎口中,“笃”的一声,那是一颗细小的石子,打到他口中,风从虎啊了一声,被打下两颗门牙。 同时祝南山被风从虎震退一步,脸上自然挂不住,口中嘿了一声,伸手从腰间取出两截两尺长的枪杆,接了起来,立即变成一支四尺长的铁枪,枪尖一指风从虎,喝道:“朋友,咱们到外面去比划比划。” 无形杀手索无忌因风从虎喝出:“给老子爬出来”,也虎的站起,喝道:“姓风的,你给老子爬过来。” 三才手老大向成龙眼看祝南山和无形杀手向二师弟叫阵,二师弟却被一个没有出面的人打落了两颗门牙,心头止不住大怒的怪笑一声道:“很好,还有什么人冲着咱们弟兄来的,都给我站出来,咱们兄弟绝不含糊。” 风从虎、苟啸天也同时掣出了随身兵器,风从虎是一对虎头,苟啸天是一对锯齿刀。 大厅上,刹那之间,形势紧张,双方箭拔弩张,从对掌演变成真刀真枪的厮杀场面! 同时四周的人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响起了一片吵杂人声,有的说:谁得到解药,由比武来决定。有的说:应该由拈阉来决定才公平。 只见右上首上席少林罗汉堂住持铁打金刚能远大师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诸位请肃静一些,听贫衲一言。” 他这句话是以佛门“狮子吼”神功说出,声若洪钟,内功较差的人,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厅上鼓噪的群豪,果然立时肃静下来,所有的目光,也都朝能远大师投去。 能远大师接着道:“江湖上虽然有‘五合一’毒的传说,但试问大家是不是遇上过?以贫衲猜想,应该都没有,那么世上到底有没有‘五合一’毒,还是一个疑问。再说,方才落魄郎中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下了十颗解药,诸位不觉得可疑吗?第一,他怎么知道素斋之中,被人下了‘五合一’毒?这消息从何得来?第二,他留下的解药,是否可靠,是否真能解‘五合一’毒?第三,如果这十颗是真正的解药,那么大厅上共有三四十位中毒之人,他只留下了十颗解药,是何居心?诸位施主如果明白了这三点,就不至于发生争执了。” 他是少林高僧,说出来的话十分含蓄,意思就是指落魄郎中分明是使毒的一伙,他送来的解药不但靠不住,而且还十分恶毒,要大家互残杀,鹬蚌相争,造成渔翁得利。 老和尚虽然说的含蓄,但厅上群雄都是老于江湖的人,岂会听不出来? 无形杀手索无忌道:“依大师所说,咱们中了毒,不能服用解药吗?万一落魄郎中留下的真是‘五合一’奇毒的解药呢?本来咱们四十个人中,至少还有十个人可以活着回去,这一来,岂非全死在这大厅上了?” 他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能远大师道:“贫衲不是说那十颗解药不可服,但江湖诡诈,很难确定它是真是假?贫衲之意,诸位之中,一定有不少人身边带有解毒药物,何不先服下试试,是否能解身中之毒? 如果大家携带的解毒药,确实无法解去奇毒,那就只好试试落魄郎中留下的解药,是真是假,如果真能解药,咱们再研究分配之法,也务求公正公平,不可以武功强弱取舍,不知诸位施主意下如何?” 只听有人道:“大师说的极是,只是方才发现中毒之时,就有不少人已经服下了随身携带的解毒丹丸,但却无法消解身中之毒。” 接着果然有四五个人异口同声的道:“在下服了解毒药丸,不但奇毒未解,反而似有加速发作之象。” 能远大师一呆,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只好先试试落魄郎中留下的十颗解药,是否真是解药了,只是……” 老和尚似乎觉得下面的话不好出口,拖长语气,没有再往下说。 有人接口道:“大师是否认为这十颗解药,说不定是毒药么?” 另一个道:“大师是否认为在场的共有四十个人,解药只有十颗,无法分配么?” 能远大师合十道:“这两点,确实贫衲久思无法解决之事。” 先前那人道:“要辨别是解药还是毒药,只需找个人试试就知道了。” 另外一人嚷道:“阁下肯不肯自告奋勇,以身试毒?” 先前那人没有再说,大厅上也立即静止下来,这就说明了谁也不肯以身试毒了。 能远大师举步跨出,走到华清辉面前,说道:“华掌门人,请你取出一颗解药来,交与贫衲。” 华清辉道:“大师准备服一颗试试毒性么?” 能远大师点头道:“贫僧正有此意。” 华清辉揽攒眉道:“如今想来,那落魄郎中出现得确实有点突兀,这十颗药丸,只怕是……” 能远大师微微一笑道:“华掌门人觉得它很可能是毒药么?” 华清辉点头道:“不错,所以兄弟觉得大师太冒险了。” 能远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徐徐说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必地狱?只有贫衲试过之后,才能确定它是毒药还是解药了?” 华清辉肃然道:“大师悲天悯人,正是菩萨心肠,兄弟只好从命了。” 探怀取出落魄郎中交给他的纸包,打了开来,取出一颗此黄豆略大的暗绿色药丸,交与能远大师。 能远大师接到手中,用指甲一划,分为两半,取起半颗,纳入口中,把余下的半颗依然递还给华清辉,说道:“这半颗仍由华掌门人收着,如果此丸确系解毒之药,贫衲一个人服下一颗,岂不太浪费了?” 华清辉点头道:“大师顾虑周详,兄弟至为感佩。” 当下把九颗半药丸仍然包好了,纳入怀中。 能远大师服下半颗药丸,立即席地坐下,闭目垂帘,跌坐不动。 那四个随来的和尚同时离席,一排站在能远大师身后,双手合十,站立不动,大家都知道这四个和尚是在替能远大师护法。 这一瞬间,大厅上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到能远大师一人身上,只要看他服了半颗解毒丸,是否有效,抑或有害,就可以知道这颗药丸的真伪了。 就在大家注意能远大师之际,只听一个尖沙的声音大声叫道:“来了!来了!” 这大声叫嚷的正是坐在上官平一桌的酒糟鼻小老头。 大家似乎怪他在这时候不该大声叫嚷,每个人都不禁怒目瞪了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头却一点也不知趣,耸着肩朝瞪他的人嘻嘻一笑,说道:“老和尚入定,有什么好看?花不溜丢的小姑娘才好看哩!”说着,伸手朝厅外一指,尖声道:“你们瞧,小老儿没说错吧!她们不是走进来了?” 膳厅外面果然有两行十二个身穿天青衣衫、长裙曳地、秀发披肩的美丽少女,俏生生的从厅外走入。 她们正是方才给大家端茶送菜的缁衣女尼,只是此刻脱下了宽大缁衣,换上窄腰身的衣裙,就显得曲线玲珑、婀娜多姿! 每个少女腰间,都挂一柄弯弯的连鞘柳叶刀,左首挂一个绣花百宝袋,四周还缀着天青色流苏,款步行来,流苏随着飘动,画面美极了! 坐在厅上的,大部份都是久走江湖的知名之士,看到这番光景,心里都已有数,该是正主儿来了! 就在大家看到十二个青衣少女分作两行,鱼贯从膳厅大门款步行来,自然想瞧瞧这十二名青衣少女后面,究竟是什么人?他在素斋中下了“五合一”奇毒,目的何在? 只听酒糟鼻小老头那又尖又沙的声音又大声嚷了起来:“啊!不好,大家快点,那老和尚不对啦!” 方才他要大家瞧花不溜丢的姑娘,等大家瞧到花不溜丢姑娘的时候,他又嚷着要大家瞧老和尚了。 老和尚当然是铁打金刚能远大师了,他刚服下半颗解毒药,也正是大家所关心的事! 大家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舍了花不溜丢的姑娘们,所有目光又转而朝大厅上首跌坐的能远大师投去! 这下,看得大家不期悚然一惊! 铁打罗汉能远大师本来就是个中等身材,又黑又瘦的人,不黑,就不会叫他铁打罗汉了: 但现在他竟然完全变了个人,变成了铜绿罗汉,头脸一片青绿,连眉毛也绿了,差幸他是个光头,如果有头发的话,只怕也成了绿头发,不但头脸,连他搁在膝上结着印的一双手和足有三寸长的指甲,都是绿的,除了他一身灰衲,没有变成绿色之外,整个人业已变成了绿人,而且还绿得发亮,他依然闭目垂帘,一动不动,如果他睁开眼来,绿光炯炯,那就还要伯人。 大家自然看得出来,能远大师体有奇毒正在发作,此刻正以极大定力和奇毒相抗。谁也说不出这可怖的绿色毒,是“五合一”毒发作了?还是他服下去的半颗解药也是毒药?但无论如何这奇毒实在太令人触目惊心了。 只听有人惊怖的道:“果然是‘五合一’……” “啊!大家快瞧,老尼姑来了,嘻嘻,这老尼姑还花俏得很呢!” 大家不用瞧,这人喉咙又尖又沙,大声叫嚷,不会是别人,准是那个酒糟鼻的小老头,他要大家瞧老和尚的,现在又要大家瞧老尼姑了。 老尼姑当然是下毒的主儿,也正是大家最关心的了,于是大家目光又不约而同的转而朝门口看去。 厅门口,果然走进一个身穿织锦僧衣,披着一头白发的老尼姑来。 这老尼姑你说她老,却脸似桃花,又白又嫩,两条弯弯如春柳般眉毛,连十二个苗条少女都比不过她眉带黛色,只是眼光太冷了,带着浓重煞气。你说她还年轻,那一头白发,根根亮若银丝,少说也该七老八十岁了。 酒糟鼻小老头说她花俏,倒也一点没错,雪白的长发一直垂到腰后,但在左首发鬓上,却插了一朵红花,与银发相映成趣,手中执一支乌木为柄的马尾拂尘。 这副打扮有此一不伦不类,似俗非俗,似尼非尼,也有些像道姑,不过她身上穿的是女尼打扮,就称她老尼姑吧! 老尼姑跨进膳厅大门,她那秋水般又冷又厉的两道目光一转,冷冷说道:“方才是什么人在说话?” 她脸上虽然还能保持得住青春,驻颜有术;但这一开口,声音可不对了,一听就是个老太婆,所以酒糟鼻小老头叫她老尼姑,也是一点没错。 厅上众人没有人知道这老尼姑是何来历?因此谁也没有作声。 酒糟鼻小老头看大家不敢作声,但话是他说的,赖也赖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低低的道: “是……是小老……儿……” 老尼姑两道森寒目光朝酒糟鼻小老头射来,冷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酒糟鼻小老头和她目光一对,登时像触电一般,打了一个冷噤,双手抱头,尖叫道: “我的妈呀!老尼姑你……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你的眼光会杀人……” 老尼姑本待杀他立威;但看他这般窝囊,只是一个市井猥琐小人,又觉得杀之不武,忽然“格”的笑出声来,说道:“我杀你做啥?” 厅上众人听得不禁一呆,她方才说话的声音,分明十分苍老,但这声格的轻笑,简直又娇又脆! 酒糟鼻小老头放下抱着头的双手堆起满脸笑容,嘻的笑道:“小老儿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但你的眼睛比电还亮,害得小老儿睁不开来,你只要不看小老儿就好了,哦!小老儿还没谢谢你这顿素斋呢!” 老尼姑没再去理会他,目光一掠厅上群雄,徐徐说道:“老身请斗姥宫代办了十席素斋,招待不周,诸位多多包涵……” 她不称“贫尼”却自称“老身”,那又不是尼姑了。 酒糟鼻小老头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不是这里斗姥宫的住持老尼姑?” 老尼姑沉喝道:“要命,就不准多嘴!” “好,好!”酒糟鼻小老头耸耸肩道:“不说就不说。” 老尼姑续道:“老身请诸位来,实是有事相商……” 华清辉这时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是西岳派掌门人,在这座大厅上的群雄,要数他身分最高了,要发言,自该由他先说。 华清辉抱拳道:“在下和拙荆,只是顺道路过,一游泰山,只可说偶然碰上,躬逢其盛,厅上这许多朋友,是不是大师邀约来的,在下并不知道,但大师既在斗姥宫设下素斋,款待来宾,而方才大师又说有事相商,那应该是毫无恶意了;但厅上这许多朋友,都已身中奇毒,似有即将发作之象,大师可否先替大家解了毒再说?” “好!”老尼姑一抬才道:“你们先送五颗解药给华掌门人。” 两旁伺立的十二名青衣女郎中立时有人答应一声,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款步朝上首行去,走到华清辉身前,脚下一停,从玉瓶中倾出五颗黑绿色药丸,递了过去,樱唇轻启,含笑道:“华掌门人,这是解药,请收下了。” 华清辉眼看青衣女郎从玉瓶中倾出来的解药,颜色、大小都和落魄郎中留下的解药,完全相同;但落魄郎中的解药,经能远大师试服了丰颗,分明是毒药无疑,那么这青衣女郎取出来的,应该也是毒药了。 心念一动,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目注老尼姑,问道:“这是解药么?” 老尼姑道:“五合一奇毒唯一的解药,一点没错。” 华清辉自然不信,伸手入怀,取出纸包,打了开来,笑道:“这如果是解药的话,华某就有了。” 青衣女郎伸着手道:“华掌门人到底要不要么?” 华清辉道:“华某已经有了,姑娘请收回去吧!” 青衣女郎轻哼一声,把五颗药丸收入瓶中,回身退了下来。 华清辉站起身,低声道:“咱们走。” 他夫人阮清芬,女儿华小芬和两个弟子,一起都跟着站起,由华清辉领头,举步报厅门口行来。 老尼姑冷冷的道:“华掌门人要走了么?” 华清辉拱拱手道:“华某和拙荆是游山来的,叨扰了素斋,自该告辞了。” 他已看出这老尼姑不好对付,但也并不怕她,不过能不和她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 老尼姑冷冷一笑道:“华掌门人身中‘五合一’奇毒,不服解药,如何能走?” 华清辉听出她口气不善,只是含笑道:“华某身边已经有了。” “不成。”老尼姑冷然道:“华掌门人不服解药,走不出百步,你还是在这里服了解药,休息一会再走的好。” 华清辉道:“多谢大师关切,华某身边既有解药,随时可以服用,告辞了。” “不行。”老尼姑冷然道:“你们非当场服了解药,不能离开这里。” 这话对江湖上任何一个人说,倒也罢了,但她这话是对西岳派掌门人说的,那就完全不同了! 华清辉在武林中名重一时,敢对他这样说话的人,当真是绝无仅有! 这一刹那大厅上登时人声静寂,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华清辉和老尼姑两人身上。 酒糟鼻小老头又尖沙着声音说道:“吃就吃咯,吃了可以解毒,总比身上带着毒走出去好,人家老尼姑可是一番好心。” 华清辉目光飞闪,朗笑一声道:“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老尼姑道:“老身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今天这十席素斋是老身请的,被人在素斋中下了毒,不服了解药出去,老身岂非背了黑锅?所以任何人要离去之前,都得服了解药再走。” “这话一点也没错。”酒糟鼻小老头道:“不吃了解药就走,死在路上,人家都会说被老尼姑毒死的,那时老尼姑就百口莫辩,再说……” 老尼姑一双寒锋般的目光朝他瞪去,酒糟鼻小老头赶忙咽了口口水,把底下的话也咽了下去。 华清辉冷笑一声道:“华某之事,不劳大师操心。”要待举步! 刚才送解药去那个青衣女郎忽然横身一拦,说道:“华掌门人,家师还没说可以让你走,你不能走。” 华清辉甚是气恼,沉笑道:“姑娘最好让开。” 那青衣女郎道:“家师没有点头之前,小女子是不会让开的,除非华掌门人硬闯了。” 华小芬抢着闪出,娇声道:“爹,让女儿来。” 锵的一声,抬手掣出一柄寒光闪铄的长剑,剑尖朝前一指,叱道:“你让不让开?” 华清辉道:“小芬,不可伤人。” 那青衣女郎娇笑道:“剑,我没见过吗?何况你这柄剑只是摆摆样子的罢了,那能伤人?” 华小芬听得柳眉一扬,说道:“我这把剑不但能伤人,还能杀人呢!不信你试试看!” 玉腕一振,剑上嗡然有声,幻起三朵碗口大的剑花,品字形推出,一取青衣女郎咽喉和左右“将台穴”袭去。 青衣女郎动也没动,只是举起手腕,纤纤五指像兰花般舒展,“铮”的一声弹在华小芬的剑尖上。 三朵剑花立时幻灭,同时只听“叮”的一声,似有金属落到地上,发出来的声音! 华清辉白净的脸上神色为之一变,喝道:“小芬快退后些!”一面朗笑一声道:“姑娘好手法。” 华小芬还不知道自己长剑的剑尖,已被人家弹断了,是以还不肯后退。 青衣女郎娇笑一声道:“华掌门人夸奖了,小女子若不弹断令嫒的剑尖,喉咙岂不被她刺穿了?” 厅上众人也只当她弹出一指,把华小芬的剑势荡开而已,老实说,用手指弹开人家刺来的一剑,已是十分高明的手法了。如今听说她居然弹断了华小芬的剑尖,大家不觉吃了一惊,急忙凝目看去,华小芬手中执着的一柄长剑,剑端果然变成平的了,这下真把厅上众人看得耸然动容! 徒弟手法已有如此高明,那老尼姑自然更了得了! 华小芬听她一说,再低头看看自己长剑,一张矫靥不由胀得通红,气道:“你敢弹断我长剑,我和你拚了。”要待纵身朝青衣女郎扑去。 华清辉伸手一拦,喝道:“小芬,你给为父站住。” 阮清芬也及时伸出手去,拉住了女儿的手,柔声道:“小芬,你不可再鲁莽了,这件事,你爹会处理的。” 华清辉目光炯炯,注视着青衣女郎,冷然道:“姑娘自问拦得住华某吗?” 青衣女郎媚眼如星,娇声道:“这是家师吩咐的,没有她老人家点个头,小女子就不能放走一个人,所以就算拦不住华掌门人,小女子也非拦不可了。” 华清辉目光一抬,朝老尼姑道:“大师那是逼华某出手了。” 老尼姑冷然道:“老身只是要她们拦阻厅上的人出去,没有说不让你们出手,华掌门人认为闯得出去,那就何妨试试?” 酒糟鼻小老头尖沙声音又叫了起来:“要闯就闯,干嘛光说不练,教人看得干着急!” 华清辉听了老尼姑的话,不由剑眉一剔,口中朗笑一声,正待开口! 他夫人阮清芬含笑道:“掌门人,好男不与女斗,你犯不着出手,这位姑娘方才露了一手‘兰花弹剑手’,足见高明,不如且由贱妾去试试看?” 她随着话声,走上两步,朝青衣女郎笑了笑道:“姑娘可以出手了。” 她话声温婉,举止大方,果然不愧西岳派的掌门人夫人。 青衣女郎笑道:“小女子奉命拦阻要出去的人,并不是和人动手,夫人不出手,小女子怎好先出手呢?” 阮清芬身为西岳派掌门人夫人,除了华清辉,她可算是西岳派的第二高手,听完青衣女郎的话,不觉微微一笑道:“那好,就算我来硬闯的好了。” 身若流云,右手抬处,轻飘飘的一掌,朝青衣女郎左肩拍去。 你别看她出手只是轻飘飘的,好像不着一点力道,实则这一掌乃是西岳派中著名“莲花掌”,一招之中包含了九个变化,五指舒展,丛簇如莲! 青衣女郎左手翻起,手掌上下前后左右,摇曳不停。 两人双掌并没接触,只是在尺许距离之间,遥遥作势。 这一招说来较慢,其实双方手势变幻的动作,迅疾如电,阮清芬拍出一掌之后,紧接着第二掌又闪电拍了过去。 青衣女郎使的依然是左手,指掌奇幻,封解来势。 阮清芬连发两掌,都被她化解开去,口中一声轻哼,第三招双手齐发,掌势如缤纷花影,几乎一下就笼罩了青衣女郎身前所有大穴! 青衣女郎被逼得后退了一步,双掌突发,朝前推来。 但听“拍”的一声,四只手掌同时接实,在两人身前停住了。 不,那只是眨眨眼的工夫,四只手掌就分开了,阮清芬在这一瞬间,竟似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一个人往后连退了三步,忽然双脚一软,一跤跌坐在地! 厅上众人看得不由一怔,江湖上大家都知道阮清芬是西岳派上代掌门人的爱女,华清辉的同门师妹,武功并不在华清辉之下,她居然第三招就败在青衣女郎手下。 华清辉大吃一惊,急忙把她扶住,问道:“你怎么了?可曾伤在那里?” 华小芬和她两个师哥李传光、荣显宗三人同时长剑出鞘,一下挡在她前面。 青衣女郎早已双手一收,举手掠掠鬓发,朝三人娇笑道:“你们用不着这样剑拔弩张,只要不来硬闯,我是不会追击过来的。” 阮清芬脸色苍白,喘息着道:“掌门人,咱们只怕是硬闯不出去的了。” 华清辉满脸怒容,哼道:“你没事就好,我不信她能拦得住我们。” “锵”的一声执剑在手,一面吩咐道:“小芬,你扶住你娘,显宗,你护着师娘,传光断后,咱们冲!” 他仗剑走在前面,华小芬一手扶着娘,一手仗剑,荣显宗则在阮清芬的左首,三人紧随在华清辉的身后,稍后是他大弟子李传光。 老尼姑连手也没抬一下,只是微哂道:“你们看到了,华掌门人准备硬闯了呢,他身中‘五合一’奇毒,岂能让他出去,大丫头,你去接他几招吧!” 她口中的“大丫头”,正是那青衣女郎,只听她口中“唷”了一声,右手一抬,“锵” 的一声,手里也多了一柄弯月亮银柳叶刀,身形轻轻一挪,便已抢到了华清辉的面前,娇笑道:“华掌门人,你中了‘五合一’奇毒,那可动不得真气……” 华清辉一剑在手,气势极壮,沉笑一声道:“华某要走,谁能阻拦得住?”挥手一剑,直点过去。 他果然不愧西岳派掌门人,这一剑随手点出,就剑风嘶然,发出破空轻啸,可见他在这一剑上,已经贯注了真力,足以洞穿金石。 青衣女郎娇躯微侧,轻盈的避开了他这一剑,右手弯月银刀随着划出一道弧形银光,朝华清辉执剑右腕截去。 华清辉练剑数十年,在江湖上算得是有数的名家,岂会被她所趁,右腕一沉一翻,长剑立时卷起几缕剑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人也随着疾欺而上。 要知华清辉在这一剑上含蕴的力道何等强大,青衣女郎的银刀和他长剑乍然一接,直震得她执刀手腕一阵颤抖,几乎招架不住,双脚也在地上不住的移动,互相转换,用以支持身子,不被震退出去。 华清辉想不到她居然接得下自己这一剑,并未被震退出去,不觉腕上用力,往下压去。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不对,对方刀上居然传来一股阴柔劲力,正在缓慢的抵消自己压力。 不!不是抵消。对方刀上的阴柔劲力,并未增加,而是自己的内力,却在逐渐消灭! 华清辉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大喝一声,奋起全力,左手一掌朝前推出。但他手掌还没推到一半,突然停住,身躯起了一阵颤抖,左手五指一松,“呼”的一声,长剑被青衣女郎弯月银刀挑起,飞起两丈多高,又是“夺”的一声,钉在大厅的雕梁之上! 大家看得几乎不敢相信,西岳派掌门人会在第三招上,就长剑脱手! 华清辉却在长剑脱手之时,脚下连退三步,砰然一声往地上跌坐下去。 他门下两个弟子李传光、荣显宗猛吃一惊,急忙一跃而上,两支长剑朝青衣女郎交叉攻到。 青衣女郎弯月刀左右一分,又是“当”“当”两声,李传光、荣显宗两支长剑各自被震荡开去。 但两人救师情急,那还顾得了自己是不是对方敌手?长剑一抡,又一左一右急攻而上。 青衣女郎娇声道:“你们这几个人当真难缠得很!” 银刀漾处,又响起“当”“当”两声金铁交鸣,两支长剑又被她荡开,只见她身形一晃,从两人中间直欺过去,左手出指如风,朝左右两人闪电般点出。 李传光、荣显宗是华清辉门上嫡传弟子,对西岳派的武功剑法,可说已有相当火候,就是在江湖上,也可称得上年轻一代中的好手,但在青衣女郎手下,竟然连两招都走不出,就应指倒地。 西岳派五个人中,如今只剩华小芬一个人了,她心头又急又怒,拦在爹娘的身前,手中持着半截断剑,大声叫道:“你们要待怎样?” 老尼姑徐徐说道:“大丫头,喂他们服下解药。” 青衣女郎应了声“是”,收起柳叶刀,取出五颗药丸,举步跨上。 华小芬横着断剑,颤声道:“你过来,我就和你拚了。” 青衣女郎对她手中断剑毫不在意,娇笑道:“那你就先服一颗吧!” 身形一闪,就欺到华小芬面前。 华小芬明明全神贯注的看着她欺近之时,就举剑刺出,但青衣女郎身法实在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出手,人已到了面前,青衣女郎右手一把抓住她肩头,左手已把一颗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华小芬还待挣扎,青衣女郎纤手在她后颈轻轻拍了一掌,笑道:“快坐下来吧!” 华小芬再也无力挣动,果然一下坐了下去。 青衣女郎再也没去理她,俯身把药丸纳入华清辉的口中,然后又给阮清芬、李传光、荣显宗三人依次服下了药丸。 这一下真把全厅的人都给震住了,大厅几乎静寂得没有一点人声,大家心里有数,自己武功剑术当然不如华清辉远甚,要想冲出去,已是极无可能之事。 纵使冲出去了,身上中了“五合一”奇毒,也是无法解得,不知老尼姑究竟是何居心,大家已经中了毒,她还要大家服她的毒药。 这时老尼姑左手微微一拾,早有七八个青衣女郎随着她手势闪身而出,七手八脚的把华清辉等五人移到了边上,让他们靠壁而坐。 老尼姑目光抬动,徐徐说道:“楚子奇,现在该你了吧?” 厅上众人听她叫出“楚子奇”三字,不由又“咚”的一跳! 楚子奇是江湖上唯一足以和九大门派分庭抗礼的七星会会主,外号文曲星,据说此人武功极高,但江湖上只闻其名,很少有人见到过他。 原来七星会主楚子奇也在这里,大家忍不住纷纷回头朝席上打量,却不见有人答应。 老尼姑嘿然道:“楚会主既然不答应,大丫头,你把解药送过去吧!” 青衣女郎答应一声,从怀中取出玉瓶,悄生生朝大厅右首走来。 厅上群雄找不出楚子奇是谁,大家目光都随着青衣女郎移动。 上官平看她朝自己这边走来,心中暗道:“不知谁是楚子奇?” 酒糟鼻小老头尖声道:“她是朝我们这边来的,哦!小哥,你不知道,楚子奇名头可大著呢,他就是七星会的会主,据说没人见到过他,今天能见到他,这机会不错吧!” 青衣女郎一直走到上官平上首一桌,那一桌只坐了一个人,那就是青衫文士。 大家看得暗暗“哦”了一声,楚子奇外号文曲星,他穿着一袭青衫,文士装束,早就该想到是他了。 青衫文士眼看青衣女郎朝他走去,脸上不禁流露出诧异之色,目光一直望着她,连眨都不眨。 青衣女郎一直走到他面前,嫣然一笑道:“楚会主,家师叫我送解药来了。” “在下……是楚会主?”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姑娘不要认错人吧?” 青衣女郎道:“小女子是奉家师之命来的,家师还会认错人么?” “那很难说。”青衫文士笑道:“令师没见过楚会主,难免把冯京作马凉了。” 青衣女郎道:“小女子不管你是不是楚会主,解药送来了,你就快服下吧!” 青衫文士依然潇洒的道:“多谢姑娘,也多谢令师,厚赐解药。” 青衣女郎道:“楚会主不用客气。” 青衫文士含笑道:“姑娘请把解药放在这里就好。” “这怎么成?”青衣女郎娇声道:“家师要小女子送上解药,是要小女子看着你服下了,才能退下。” 青衫文士道:“看来姑娘想强迫在下服药了?” 青衣女郎媚笑道:“楚会主如是自己肯服,那就用不着小女子伺候了。” 青衫文士大笑道:“姑娘纤手如玉,拿着药丸送到在下口中,那真是艳福不浅,在下求之不得,这种良机,岂可错过?” 青衣女郎粉脸一红,冷声道:“楚会主总该知道祸从口出吧?” 青衫文士依然笑着道:“在下这是肺腑之言,倒不觉祸从那里来?” 酒糟鼻小老头又尖着声音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是老话,你连这两句话都听不懂!” 青衣女郎口中轻哼一声,突然出手如电,朝青衫文士肩头抓去。 青衫文士左手一抬,疾快格开她左手,右手屈指轻弹,只听嗤嗤嗤三声轻嘶,指风朝青衣女郎“华盖”“将台”袭去。 青衣女郎身形微侧,让开指风,左手舒展,手掌上下晃动,似虚还实,拍向青衫文士。 她侧身让开那三缕劲急指风,宛如浮矢掠空,从酒糟鼻小老头头上掠过,嗤嗤有声! 酒糟鼻小老头大吃一惊,急忙缩下头去,尖声叫道:“喂喂,你们有说有笑,说得好好的,怎么动起手来了,你们在这里动手,小老儿就坐在边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打到小老儿头上,有话好说……” 青衫文士突然右手推出,“拍”的一声和青衣女郎玉掌对个正着,他在两只手掌接实之际,用小指在她掌心轻轻勾了一下。 青衣女郎一阵羞涩袭上心头,粉脸蓦地一红,身不由己后退了一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青衫文士朝她低低的说了句:“姑娘,在下失陪了。” 不见他点足作势,一个人忽然斜拔而起,化作一道青影,从众人头顶掠过,朝大厅门口飞射出去。 酒糟鼻小老头仰起脸啧啧的道:“快看他会飞,空中飞人,哦!啊!还有一个……” 他就是不嚷,大家也都抬起头在看着! 青衣女郎看他凌空飞出,也急忙纵身掠起,越过众人头顶,追了上去。 “咄,咄!”酒糟鼻小老头尖声嚷道:“小姑娘,你是女孩子了,女人从头上飞过,这是触霉头的……” 突然,大家耳中听到“碰”然一声,那青衫文士堪堪飞到门口,就像后力不继,一个人从两丈高处跌堕下来。 青衣女郎是衔尾追出去的,他跌堕落地,她也紧着飘身泻落,疾快的打开瓶塞,倾出一颗药丸,塞入他口中。 青衫文士跌堕落地之后,似是已失去抵抗,任由她把药丸纳入口中,然后又在他后颈轻轻拍了一掌,不用说那颗药丸已经顺着喉咙吞了下去。 酒糟鼻小老头又在说了:“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解药咯,吃就吃,干嘛还要人家喂?” 大厅上早巳鸦雀无声,只有他一个人又尖又沙的声音在说话。 老尼姑又在叫了:“莱芜祝庄主,现在该你了。” 祝南山身躯一颤,慌忙站起身,抱抱拳道:“祝……祝某……” 他话声还未说完,只听酒糟鼻小老头嘻的笑道:“华掌门人也变成绿人了,嘻嘻,还有他夫人,他女儿……原来女人变成绿人,比男人好看得多了。” 大家回目看去,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等五人,靠壁而坐,这一瞬工夫,已经变成了绿人,这自然是服了“解药”之故。每个人心头都感到十分沉重,连华清辉和七星会主楚子奇,这等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无法冲得出去,被强迫服下了“解药”,看来厅上之人,谁都虽不了要服“解药”,也非做绿人不可了。 正在大家感到死亡的威胁越来越接近,酒糟鼻小老头又尖声叫道:“啊!大家快看,那老和尚站起来了。” 大厅上,“老和尚”只有一个,那就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铁打罗汉能远大师了。 能远大师服下半颗“解药”,没有多久,就剧毒发作,全身发绿,正因大厅上接二连三的有事,没人再去注意能远大师,此刻给酒糟鼻小老头尖声一叫,大家目光不觉朝上首投去。 本来跌坐不动的能远大师,果然已经站了起来。本来全身惨绿的人,此刻绿色已经完全消失,恢复了他又瘦又黑的铁打罗汉! 他明明剧毒发作,全身发绿,怎么会没有毒死?好像完全好了。 只听有人问道:“大师身上奇毒是否已经解了么?” 能远大师不知发问的是谁?目光一抬,双手合十,徐徐说道:“阿弥陀佛,这‘五合一’奇毒,果然十分厉害,发作之时,一身功力尽废,五内如焚,如今总算消失了。” 厅上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接着又有人问道:“请问大师,如今奇毒消失之后,只不知大师武功是否也恢复了?” 能远大师点头道:“贫衲觉得已无异处,功力应该已经恢复了。” 他此言一出,只听另一个人兴奋的道:“这么说,落魄郎中没有骗咱们了,他说过吃药之后,有半个时辰昏睡的,那真是解药了。” 老尼姑哼了一声,徐徐说道:“诸位现在相信老身没有骗你们吧?方才老身小徒连败华掌门人、阮夫人、楚会主,你们以为是老身门下的大丫头武功此他们强么?” 大家没人接口。酒糟鼻小老头尖声道:“老尼姑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 老尼姑没去理会他,接着道:“那是因为华掌门人三位中了‘五合一’奇毒,目前虽不至发作,但只要一经走动,就走不出百步,他们妄动真气,自然走不出三招了。” 酒糟鼻小老头点着头,唔道:“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 祝南山站起身,正待举步,祝士谔也跟着站起。 祝南山低声道:“你坐在这里,不用过来。”举步走到老尼姑身前,拱拱手道:“大师仁心济世,祝某父子身中‘五合一’奇毒,请赐解药两颗,祝某无任感激。” 老尼姑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相信了?大丫头,给他两颗解药。” 祝南山拱手道:“多谢大师。” 青衣女郎也没说话,从玉瓶中倾出两颗绿色药丸,递了过来。 祝南山接过药丸,拱拱手,回到座上,立即分给了祝士谔一颗,父子两人一齐吞服下去。 —请看第二册———— 第八章 石窟奇遇 接着只见无形杀手索无忌大步之上,拱手道:“在下也请大师赐解药一颗。”青衣女郎给了他一颗,索无忌随手吞服下去。 这一来,大厅上的人,纷纷站起,去向老尼姑求取解药。 上官平悄声道:“姑姑,咱们要不要也去求取解药?” 酒糟鼻小老头低声道:“不用,不用,只要喝几口酒就好。” 老妇人站起来,说道:“咱们走。” 上官平跟着站起。 酒糟鼻小老头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要走咱们就一起走。” 老妇人也没去理他,自顾自朝厅门走去。 老尼姑没说话,其余的青衣女郎也没加阻拦,老妇人走出膳厅,上官平也跟着出去。 轮到酒糟鼻小老头,一名老妇人忽然玉腕一拾,拦着道:“慢点!” 酒糟鼻小老头伸手指指老妇人,耸耸肩,笑道:“我们是一起的,嘻嘻,一起的。” 青衣女郎拿眼朝老尼姑望去,竟似请示。 老尼姑微微点下了头,青衣女郎拦着的手垂了下去。 酒糟鼻小老头耸着肩,朝她咧嘴一笑,赶紧朝厅门外冲了出去,赶上上官平,嘻的笑道: “小哥,你们到那里去?伏虎庙地方清静,那里又有现成的客房,我看还是到伏虎庙落脚的好,泰山过几天,就热闹了,十年一次,机会难得,不看看热闹再走,真是太可惜了。” 老妇人本来一直没有理过他,这回听说有热闹好看,而且又是十年一次,不觉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热闹?” 酒糟鼻小老头连忙耸耸肩,跟上一步,陪笑道:“你当这些人上泰山做什么来的?小老儿说的是铁打罗汉、华清辉、楚子奇他们,难道真是游山来的,泰山有什么好游?那里没有山,那一座山没有庙,那一个庙里没有和尚、尼姑……” 老妇人不耐的道:“你在说什么?” “哦!哦!”酒糟鼻小老头陪着笑道:“小老儿是说这些人明明不是游山来的,却偏偏要说是游山来的。” 老妇人问道:“他们那是做什么来的?” “论剑。”酒糟鼻小老头耸着肩,低声道:“十年一次的泰山论剑。” 老妇人奇道:“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酒糟鼻小老头嘻的笑道:“泰山论剑,本来是公开的,江湖上人人都可以参加,但因六十年前的一次论剑大会上,被一个邪魔外道的什么教主技压群伦,取得了剑主之尊,差点把江湖上搅得乱七八糟,后来经五岳剑派商量的结果,改为秘密举行,所谓秘密,就是不公开了。” 老妇人道:“不公开举行,这热闹咱们就瞧不成了。” “那倒不要紧。”酒糟鼻小老头道:“要参加论剑的人,必须有五岳派或是其他大门派的两位掌门人推荐,看热闹却简单得很,咱们只要偷偷的上去就成了。” 老妇人听出兴趣来了,住足问道:“在那里论剑?” 酒糟鼻小老头道:“玉皇顶。” 老妇人问道:“是什么时候?” 酒糟鼻小老头道:“三月半,还有十来天。” 老妇人问道:“论剑论些什么呢?” 酒糟鼻小老头笑道:“就是比剑了,谁的剑术最高,谁就是剑主之尊。” 老妇人道:“剑主有什么好处呢?” 酒糟鼻小老头笑道:“剑主之尊,这是一种荣誉,虽然不是武林盟主,但也和盟主差不多,江湖上谁不尊敬他?” 老妇人道:“你不是说论剑不公开的吗?江湖上怎么会知道的呢?” 酒糟鼻小老头道:“论剑不公开,是怕参加的人龙蛇混杂,所以限定的资格极严,但论剑之后,谁是剑主,立时就传遍天下了,还有谁不知道?” 老妇人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酒糟鼻小老头耸着肩笑道:“小老儿最喜欢看热闹了,前两次我都在一天以前,就偷上玉皇顶去,躲起来看,所以比听人家传说不知要清楚多少倍……” 老妇人问道:“上一次剑主是谁?” “北岳派的谭昆仑。”酒糟鼻小老头道:“死了快三年了。” 他忽然压底声音道:“有人说他是被人害死的,但北岳派的人却守口如瓶,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老妇人道:“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很多。” “那自然了。”酒糟鼻小老头得意的道:“小老儿喜欢热闹,也喜欢打听江湖上别人不知道的事儿,不是吹的,武林掌故,和许多江湖奇闻,小老儿装了满满一肚子,就是说上三天三晚,也说不完。” “那好!”老妇人色然心喜,说道:“你和咱们走在一起,就可以讲些江湖上的奇闻给我听了。” “好是好!”酒糟鼻小老头道:“只是小老儿有个嗜好,喜欢喝上一盅。” 老妇人道:“你要喝酒怕什么,我有的是金叶子,只是山上都是有寺庙,那里有酒买?” “不要紧!”酒糟鼻小老头道:“只要有金叶子,小老儿可以到山下去买,小老儿跑路快得很,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叫我飞毛腿,小老儿只要有酒喝,就是一天上下跑两次都不在乎……” 他两颗豆眼贪焚的望着老妇人,笑嘻嘻的道:“老嫂子,你金叶子在那里?嘻嘻,先借一片给小老儿去买酒可好?” 老妇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递了过去,说道:“拿去。” “是,是!”酒糟鼻小老头接过金叶,连眼睛都有了光彩,大喜道:“小老儿这就下山沽酒去了,你们到伏虎庙等我……” 转身欲走,忽然从怀里摸出两颗绿色的药丸来,交到上官平手中,说道:“老嫂子、小哥,你们确是中了‘五合一’奇毒,这两颗解药是小老儿顺手牵羊摸来的,不过有一点千万要注意,服药之前,必须极细心的把药丸外面一层绿色的药粉剥去,里面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才是真正解药。” 说完,耸着肩,两脚轻飘飘的朝山下就走。 上官平望望老妇人,说道:“他的话可靠么?” 老妇人道:“咱们确实中了‘五合一’奇毒,我因那老尼姑不像是什么好人,所以不愿服她的解药,才出来的。” 上官平奇道:“姑姑发觉那里不对了,怎么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呢?” 话声甫落,突听身后有人叫道:“二位慢点走。” 上官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那正是无形杀手索无忌。 老妇人冷冷的道:“你有什么事?” 索无忌一直奔到近前,才神色恭敬的拱拱手道:“二位吃了素斋,身中‘五合一’奇毒,在下是送解药来的。” 他取出一个小纸包,接着说道:“里面是三颗解药,但服药之时,务必把药丸外面一层绿色的药末剥去,里面有一颗梧桐子大的朱红药丸,才是真正解药,剥药时务必十分小心,不可剩下一丝绿粉。” 三颗药丸,那是连酒糟鼻小老头也有一份了。 老妇人听他说的和酒糟鼻小老头一样,忍不住问道:“那绿色的是毒药么?” “不!”无形杀手索无忌道:“那是解另一种毒的,两位只要服朱红的解药就好了。” 老妇人问道:“这解药是那老尼姑叫你送来的么?” 索无忌陪着笑道:“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你老下毒,这解药绝不会错,你老只管放心。” 老妇人朝上官平道:“好吧!让贤,你把解药收下了。” 上官平答应一声,伸手接过解药的纸包。 老妇人朝索无忌道:“你过来,我和你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索无忌连忙跨了上去,垂手道:“你老有什么事?” 老妇人低低的道:“你给我去弄些‘五合一’奇毒来,好吗?” 索无忌为难的道:“这个……” 老妇人哼道:“你非给我弄到不可,我们要去伏虎庙落脚,今晚你就给我送来。”说完,回身叫道:“让贤,咱们走。” 上官平只好跟着她就走。 无形杀手索无忌望着老妇人背影,摇摇头,也回身掠起,往山道石级下去。 老妇人问道:“让贤,伏虎庙还远不远?” 上官平道:“就在二天门,不太远了。” “那不行了。”老妇人喘了口气道:“本来我想到伏虎庙再服解药的,但‘五合一’奇毒好像已在发作,只怕赶不到伏虎庙了。” 上官平吃惊道:“姑姑感觉怎么了?” 老妇人道:“方才我还勉强可以行动,现在力气好像一点也使不出来了。” “这就奇了。”上官平道:“我怎么会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呢?姑姑,我来扶你。” “不……不用。”老妇人不要他扶,缓缓的走到一块大石上坐下,喘息着道:“你把解药给我。” 上官平道:“你先歇息,我替姑姑把解药外面的绿色药粉剥去了。” 他取出一颗药丸,细心的剥去了外层绿粉,里面果然是一颗朱红的小药丸,当下用手指在泥中戳了一个小孔,把药粉放入,然后又用脚填平了泥土,又仔细的看过药丸,已经没有一丝绿粉,才递了过去,说道:“姑姑,快吞下去吧!” 老妇人目光之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说道:“谢谢你。” 接过药丸,立即纳入口中,吞了下去。 上官平看她吞下药丸,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问道:“姑姑,那小老头和索无忌说的话可靠么?” 老妇人朝他笑了笑道:“大概不会错。” 只说了一句话,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上官平看地闭上眼睛,心知她服下解药,正在运功,当下就站在老妇人身边,算是替地护法。 他们立身之处,离登山大路约有两三丈远,这时只见一个身着蓝布夹袍的中年人从山下匆匆行来,肩头背着一只青布袋,沉甸甸的,但不像是兵刀,他似乎走累了,就在登山的石级上坐了下来。 这人休息了一会,忽然从他背着的青布袋中取出一块四方木板,往地上一放,然后又从布袋中取出两个圆形的木钵,放在木板两面,揭开盖子,伸手从钵中取出一把黑子,又从另一只木钵中取出一把白子,不加思索,迅快的在木板上下子。 上官平站在远处,看他一会下黑子,一会下白子,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在木板上放下了几十颗子,心中暗道:“原来这人是个棋迷,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了。” 那蓝衣中年人下了几十颗棋之后,就没有再下,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棋盘上那局棋怔怔的出神。 原来那是一局残棋,他不知从那里看来的,所以先前几十颗棋,下得很快,那是布了一个“珍龙”,等到破解关键,他就一下子也下不下去了,只是怔怔的望着棋盘发呆,过了半晌,伸手抓起一颗白子放了下去,但刚刚放下,却摇了摇头,又把白子取了起来。 这时山道上又上来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夹着朱红药箱的正是落魄郎中苏破衣。 这几人看到蓝袍中年人在石级上摆着棋盘,一个人在下棋,忍不住都停下来,围着观看。 只要你懂得下棋,在棋旁观看,没有不说话的人,所以有句话叫做“棋旁不语真君子”,这种“真君子”,可说天底下几乎没有。 四五个人中,就有人指点着说,该下那一颗子,也有人说该下这一颗子。 那蓝袍中年人抬起头笑了笑道:“诸位想到的,在下也想到过,只是走不过。” 他拈起白子,依着先前那人说的下了一子,然后又拈起黑子,也下了一颗,果然不对,随即把那颗子取了起来。又照着另一个人说的,下了两颗,还是不对,又取了起来。 落魄郎中苏破衣眼角瞄了山路一眼,似乎有些忍不住,蹲下身去,说道:“我来试试。” 他用药箱作凳子,坐下之后,就伸手拈了一颗白子放下。 蓝袍中年人跟着拈了一颗黑子放下,苏破衣又拈了一颗白子放下,那蓝袍中年人又下了一颗黑子,两人连下了四五颗子。 苏破衣手里拈着一颗白子,只是沉吟着没下下去。 这时山下又有一人缓步行来。这人身材高大,穿一件紫红缎袍,一头花白头发,一把花白长髯,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光,手中拿着一支红得发紫的藤仗,看到几个人围着棋盘,忍不住也停下来观看。 苏破衣思索了半天,才下了一子,蓝袍中年人跟着应了一颗黑子。 苏破衣又思索了半天,搔着头皮,说道:“好像又不对了!”把一颗白子往棋盘中放去。 “错了。”站在他身后的紫红缎袍老者提起手中藤杖,朝苏破衣下了的白子一点,他杖头竟似有吸力一般,吸着白子,朝另一处放了下去。 蓝袍中年人看得一呆,说道:“我想了几个月,怎么没想到这着棋呢?” 苏破衣拍手笑道:“解了,解了,这一着妙极了。” 他还不知道这着棋是谁下的?急忙站起身,回头看去,拱拱手道:“这位老先生一定是棋中高手了。” 紫袍老者呵呵一笑,手拄藤杖,举步朝山上行去。 蓝袍中年人因“珍龙”已解,欣然收起棋盘,装入青布袋中,回身往山下而去。 苏破衣也夹起药箱走了,其余的人,也各自往山道上走去。 上官平一直守在老妇人身旁,没敢离开,也不知那紫袍老者如何破解了这局棋,但觉紫袍老者举杖之间,就吸起棋子,可见此人功力如何精深了,这人不知会是谁?如果酒糟鼻小老头在这里的话,他可能会知道。 正在思忖之际,老妇人口中轻轻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看到上官平站在她身边,目中含有感激之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让贤,你一直站在这里吗?” 上官平喜道:“姑姑醒了,这里就在路边,我怕有人惊扰了你。” 老妇人含笑道:“真谢谢你。” 上官平关切的道:“姑姑身上奇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老妇人点头道:“解了,哦!让贤,你真的没有中毒?” 上官平道:“没有,如果中毒,一定会感到那里不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老妇人道:“这就奇了……” 话声末落,只听“呼”的一声,一道人影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上官平认出是方才以杖吸棋的紫袍老者,心中暗暗一惊,忖道:“好快的身法!” 紫袍老者满脸怒容,目光如电,迅快朝方才下棋之处一瞥,回过头朝上官平问道:“小兄弟,你可看到方才下棋的人那里去了?” 上官平道:“老丈问的可是那个摆棋谱的人吗?” 紫袍老者道:“不错,就是他,快说,他住那里去的?” 上官平道:“他收了棋盘,是往山下去的。” 紫袍老者口中沉哼一声,正待举步,忽然又停住下来,问道:“那个走方郎中呢?也是朝山下去的吗?” 上官平道:“不是,他是往山上去的。” 紫袍老者怒声道:“好个鼠辈!” 挥手一杖,朝方才下棋的石级上砸去,但听“砰”的一声,碎石四溅,一方足有四、五寸厚的青石石级,被他藤杖砸得粉碎,一道人影宛如流星一般朝山下投去。 上官平咋舌道:“这位老丈好大的火气!” 老妇人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平就把刚才有一个蓝袍中年人在这里摆下一副棋谱,后来苏破衣来了和他正在下着,紫袍老者用杖吸棋,破解了棋局,大概说了一遍。 老妇人道:“他已经破解了人家棋局,何用再怒冲冲的追了下来?” 上官平道:“不知道他为了什么?也许他觉得除了那一着,另外还有更妙的下法。” “不对。”老妇人微微摇头:“他盛怒而来,绝不是为了想到什么妙着。” 上官平道:“那是为什么呢?” 老妇人沉吟道:“他问了摆棋的人往那里去,又问你苏破衣的去向,显然另有急事,才走得如此匆忙,但两个人一个上山,一个下山,道路不同,他赶下山去,那是先去找摆棋谱的人,如果找不到,可能回头还要找苏破衣……” 上官平道:“可能他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怀疑摆棋谱的人,或是苏破衣拿去了。” “不对!”老妇人道:“你说方才下棋之时,那摆棋谱的一直坐在石级上,苏破衣蹲着下棋,自然在他对面,这老人站在苏破衣后面,如果遗失东西,苏破衣嫌疑较大,他不找苏破衣,要去追摆棋谱的,那就证明不是遗失东西了。” 上官平道:“不是遗失东西,他怎么会满脸怒容,有这么大的火气呢?” 老妇人忽然低哦了一声。 上官平抬目道:“姑姑想到了吗?” “唔,很有可能……”老妇人点着头道:“他中了人家的暗算!” “这不可能。”上官平道:“姑姑总也看到了,这位老丈身手极高,怎么会中人暗算?” 老妇人道:“少林寺的铁打罗汉、西岳派的华清辉、七星会的楚于奇,身手不高吗? 不一样中了‘五合一’奇毒。” 上官平道:“姑姑是说这位老丈也中了毒吗?” 老妇人道:“我也只是推想罢了,他以内力吸取棋子,如果棋子上有毒,不是跟着他内力回到体内去了?” 上官平摇摇头道:“江湖上用毒的人,有这么厉害,我也该去学学用毒才行,否则真是寸步难行了。” 老妇人笑了笑道:“要学使毒,还不简单……” 上官平道:“不知这位老丈中的是什么毒?我们身边还有几颗解药。” 老妇人笑道:“解毒药物,多半也是毒药,每种毒药,只有一种解药,不能用错,你当索无忌送来的解毒药丸,什么毒都可以解吗?” 说到这里,催道:“咱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快些走吧!” 伏虎庙是上官平旧游之地,但这次他是戴着面具来的,僧侣们当然认不出他来了。 知客僧法悟迎着合十道:“二位施主请了……”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完,上官平就抢着道:“我姑姑是朝山进香来的,要在贵寺住上几天,不知贵寺可有客房吗?” 法悟连连合十道:“有,有,二位施主上过香,礼过佛,贫僧再领二位去客房好了。” 老妇人伸手取出一片金叶,递给上官平道:“让贤,你把金叶子交给这位大师父,算是油香钱,我走得很累,要他先领我们到客房去,我要休息一会,明天一早再上香拜佛好了。” 上官平接过金叶,交给法悟,说道:“这是油香钱,大师父先收下了,我姑姑上了年纪,山路走累了,先要休息一会,请大师父领路吧!” 法悟看她出手大方,接过金叶,口中唯唯应是,合十说道:“女宾客和男宾客有别,老施主请随贫僧来吧!” 他领老妇人和上官平先至女宾客舍,到得门口,便止步道:“老施主请,贫僧不能进去,老施主到得里面,自有人会接待的了。” 老妇人独自往里行去。 法悟又领着上官平来至男宾客舍,就有一名小沙弥迎了出来,法悟交代他领上官平去看舍室,然后合十一礼道:“施主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了能就是,贫僧告退。” 上官平说了声:“多谢大师父。” 小沙弥了能就走在前面领路。 上官平踏上长廊,看到自己从前住的房子,掩着房门,不觉问道:“小师父,这间房有人住么?” 小沙弥了能道:“有,是一位姓谭的施主。” 他领着上官平走到第五间,推开房门,说道:“施主,这间房好么?” 上官平含笑道:“那一间都可以。”说着举步走入。 小沙弥了能道:“小侩给施主沏茶去。”随即退了出去,不多一会,果然沏了一壶送来。 上官平道:“多谢小师父。” 小沙弥道:“不用谢。” 上官平道:“我想跟小师父打听一个人,这一排最后一间,还有人住着么?” 小沙弥道:“有,那是张施主,施主认识他么?” 上官平道:“在下上次来,住的是一位姓别的老人家……” “哦!”小沙弥笑了笑道:“别老人家早就下山去了。” 上官平道:“别老人家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沙弥道:“快有半个月了……” 只听走廊前响起一个又尖又沙的声音叫道:“喂,喂,这里可是男人住的客房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小沙弥听到有人叫喊匆匆赶了出去。 上官平听出是酒糟鼻小老头的声音,他因此人只是个猥琐小人,也就没出去理他。 只听小沙弥领着他朝走廊上行来。 酒糟鼻小老头道:“小师父,有一个姓让的年轻人来了没有?” 小沙弥道:“小僧不知道。” 酒糟鼻小老头又道:“这姓让的年轻人,是和他姑妈一起来的。” 他听老妇人叫上官平“让贤”,还以为上官平姓让了。 小沙弥道:“刚才有一位施主来了,小僧不知他是不是姓让?” “不会错,就是他了。”酒糟鼻小老头嚷道:“小师父,快领小老儿去。” 上官平听他嚷着,只好迎了出去,说道:“老丈也来了么?” “嘻嘻!”酒糟鼻小老头笑着道:“我知道他来了,啊!小师父,小老儿住那一间房? 最好和他住在隔壁。” 小沙弥道:“是,是,老施主就是这一间好了。” 他推开上官平隔壁一间的房门,说道:“老施主可要看看?” “不用了。”酒糟鼻小老头拖着上官平衣袖,说道:“小哥,到你房里去说。” 两人进入房中,酒糟鼻小老头低低的问道:“小哥,你姑姑呢?” 上官平闻到他满口都是酒气,暗暗攒了下眉,说道:“姑姑住在女宾客房里,不在此地。” “那就好。”酒糟鼻小老头舒了口气道:“小老儿就怕见到她,嗨!一片金叶子,真管用,小老儿买了两坛酒、一包卤牛肉、一只卤鸡,店家还找了我七两三钱五分银子,如果遇上你姑姑,嘻嘻,这找来的银子不是要还给她了么?” 上官平道:“姑姑既然拿出来了,就不会再要你找的了。” “真的!”酒糟鼻小老头瞪大两颗豆眼,打了个酒呃,说道:“那怎么好意思?不过你姑姑是给小老儿买酒吃的,反正两坛酒喝完了,下次还要买,那就真的不用再还给地了。” 上官平道:“老丈买的酒呢?” 酒糟鼻小老头压低声音道:“小老儿一路定一路喝,大概已经喝了半坛了,剩下的一坛半,嘻嘻,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不能拿着酒坛进来,所以小老儿在寺外藏起来了,待会,等天黑了,小哥帮我一起去弄进来才好。” 上官平道:“弄到这里来?” 酒糟鼻小老头缩着头,耸耸肩道:“这房间小老儿住下来了,就是小老儿的地方,和尚又不会来查,放在房里,最安全了,就是弄进来麻烦些,你小哥是会武的,轻轻一跳,就可以跳进墙来,所以只有小哥帮忙才行,不过小哥帮小老儿的忙,也不会白帮的,有时候,如果要小老儿帮忙的地方,小老儿也会帮你的忙。” 上官平心想:“我有什么地方要你帮忙了?” 不多一会工夫,天色渐渐接近黄昏,远处传来了“当”“当”震板之声! 酒糟鼻小老头一扯上官平衣袖,说道:“快走,膳堂里开斋了,小哥快随我来。” 上官平在这里住过,当然认识,酒糟鼻小老头却抢着走在前面,进入膳堂,就在靠门口一桌拉开板凳,坐了下来,说道:“小哥,坐下来,你姑姑还没来,咱们坐在门口,她一来就看到了。” 接着走进来一个素衣佩剑的青年,在另一张桌上坐下。 过没一会,只见一个素衣佩剑少女走了进来,朝那素衣青年桌旁走去,说道:“大哥,你也来了。” 素衣青年道:“妹子,快坐下来吧!” 这两人敢情是同胞兄妹,身上还带着孝,男的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生得眉清目秀,斯文之中,透着一股英气。女的最多二十来岁,眉眼盈盈,美中带着些娇气,一望而知是武林世家出来的。 只听酒糟鼻小老头低声道:“来了,来了。” 上官平回头看去,老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酒糟鼻小老头赶忙站了起来,陪笑道:“老嫂子,快请坐下。” 他巴结的替老妇人拉开板凳,还用袖子在板凳上抹了一把。 老妇人朝他笑了笑道:“谢谢你。” 酒糟鼻小老头忙道:“不谢,不谢,应该的,嘻嘻!” 上官平看得心中暗暗好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姑姑拿出了一片金叶子,酒槽鼻小老头就巴结得唯恐不勤了。 这时几名和尚送上素斋,每桌还有一个饭桶。三人各自装了一碗饭吃着。 只见方丈智通大师陪着铁打罗汉能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法善、法慈、法立、法悟四人,和随同铁打罗汉来的四个罗汉堂弟子,一路往膳堂上首行去。 里面十几桌和尚看到方丈陪同少林罗汉堂首席到来,一起双手合十,站了起来。 铁打罗汉也双手合十,朝两边僧侣连连还礼,然后在上首一席坐下,智通等人也陪同四个少林僧人在下首一席落座。全堂僧人才一齐坐下。 酒糟鼻小老头看了铁打罗汉一眼,直是摇头,还凑过头来,和上官平低低的道:“铁打和尚有些不大对劲。” 上官平道:“那里不对劲了?” 酒糟鼻小老头道:“你没看出来?” 上官平道:“没有。” 酒糟鼻小老头摸摸鼻子,笑道:“那就算了。” 只听邻桌那素衣少女低声道:“大哥,能远大师也是来参加论剑的吗?” 那素衣青年道:“大概是了。” 素衣少女又道:“少林寺怎么只来了他一个呢?” 素衣青年道:“少林寺只是来观礼的,自然只要罗汉堂首席来就够了。” 一顿素斋匆匆吃毕,俗家的香客纷纷离去。老妇人和上官平三人也随着走出膳堂。 酒糟鼻小老头陪着笑道:“老嫂子,咱们明天见。” 老妇人本待晚餐之后,要上官平陪她到处走走,但酒糟鼻小老头这么一说,她就不好开口了,口中哼了一声,转身朝女宾住处走去。 酒糟鼻小老头轻扯了上官平一下衣袖,低声道:“小哥,咱们走。” 上官平道:“老丈要到那里去?” 酒糟鼻小老头低笑道:“这时他们素斋还没吃完,铁打和尚没站起身,寺里的和尚自然也不敢先退,这是机会,小哥帮我去把一坛酒弄进来,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上官平不好推辞,只得跟着他走出伏虎庙。 酒糟鼻小老头垫起脚尖,一个人就像老鼠一般,走到伏虎庙西首的一片杂林之中,就一低头钻了进去,东转西拐,钻到一处草堆中,双手捧起一个酒坛,交到上官平手中,说道: “这一坛就麻烦小哥了,你会武功,从这里翻墙进去,就是咱们住的那一个小院子,方便得很。” 说完,又从草堆中捧出一个酒坛,抱在胸口,说道:“你只要一纵身就进去了,小老儿还得从大门偷偷的溜进去,麻烦大著呢!好了,咱们走吧!” 上官平双手捧着酒坛,觉得少说也有五十多斤,不知方才酒糟鼻小老头一个人抱着两个酒坛如何走上来的?当下只好点点头,矮着身子钻出杂林。 酒糟鼻小老头催道:“小哥快些走吧!不过跳进去要小心些,别让和尚撞到了,我要走啦!” 他抱着酒坛,脚下很是滑溜,看去真有些像偷油葫芦的老鼠。 上官平看他走了,只得也捧着酒坛,走近围墙,轻轻一纵,越墙而入,酒糟鼻小老头算得还真准,墙内果然就是客房前面的一片花圃。 上官平四顾无人,迅快掠上走廊,走到自己房门口,推门而入,刚放下酒坛。 只听隔壁房门有人呀然推启,接着听到似有重物放到地上的声音,心中不由大奇,暗道: “难道酒糟鼻小老头回来了?” 心念方动,只见自己房门被人推开,酒糟鼻小老头一下闪了进来,直是喘气,说道: “好……险!差点给那个……知客大和尚撞……见了,幸亏……小老儿……跑得快……现在……好了……都运来了。” 他喘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却双手捧起酒坛,说道:“多谢……小哥……待会到小老儿房里……来喝几口……”转身往外就走。 上官平摇摇头,过去掩上了房门,闲着无事,就脱衣上床,躺了下来。 正在朦胧入睡之际,只听酒糟鼻小老头在板壁上“笃”“笃”的叩了两下,压低声音叫道:“小哥,过来喝一点吧!酒好得很,真正是十五年陈的女儿红,还有卤牛肉、卤鸡,味道不错呢!快过来。” 上官平没去理他。 酒糟鼻小老头自言自语的道:“年纪轻轻不会喝酒,也该练习练习,这么早,就已经睡了,真是不够意思,好,不喝就不喝。” 接着只听他咕嘟咕嘟的喝酒声、嚼牛肉声、啃鸡腿声,还有酒喝得太快了的咳呛声、吐痰声,又是喝酒声…… 这一排客舍的房间,都是木板隔的,只要有一点动静,隔壁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上官平给他这一吵,本来正要熟睡的人,这回那里还睡得着觉? 酒糟鼻小老头又喝又咳,喝了一会,又自言自语的道:“这姓让的小子也真怪,我老头存心和他交朋友,两个人慢慢的喝,多有意思,偏偏这小子不识抬举,年轻人不会喝酒,嘿嘿,当真是楞头青,我老头一个人这样喝着闷酒,有多无聊?” 他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接着又道:“对,小老儿有的是好酒,还有这包卤味,还怕找不到陪我喝酒的人?快活三,就找他去!” 他唏唏嗦嗦的包起卤味,又轻轻打开后窗,爬了出去。 上官平听说他要去找快活三,不由得心头一动,急忙跨下木板,穿好长衫,轻轻打开后窗,穿窗而出,举目看去,只见酒糟鼻小老头已经爬上围墙,双手攀着墙头,往下跳去。 上官平急忙追了过去,足尖一点,纵身上墙,那酒糟鼻小老头已经到了七八丈外,只见他双手捧着酒坛,弓着腰,颠着屁股,正像一头老鼠似的直往山道上跑去。上官平岂肯错过? 飘身落地,朝他追了上去。 酒槽鼻小老头一味的急奔,等上官平快要追上,他忽然舍了大路,一低头朝林中钻去。 上官平跟着追入林中,这片树林又密又深,黑压压不见天光,任你目能夜视,到了这里面,越走越深,渐渐伸手不见五指,当然也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听到前面唏唏嗦嗦的有人踏着树叶子的声音,上官平就跟着那声音行进。 只是酒糟鼻小老头行动十分滑溜,忽左匆右,从树枝交叉的隙缝间钻来钻去的走着,上官平有几次几乎闪不过去,原来酒糟鼻小老头个小瘦小,有时弓着身子,低头钻了过去,你如果不弓着身子,不低下头去,就钻不过去。 这样穿林而行,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等上官平穿林而出,举目打量,那里还有酒糟鼻小老头的踪影。 再一打量,这里敢情已是后山,四周峰峦险峻,乱石嶙峋,连小径也没有,可见是平日游人不到之处:心中暗自忖道:“酒糟鼻小老头是找人喝酒来的,怎么会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来呢?” 心中正在想着,只听前面左首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惊呵之声,急忙凝目看去,原来酒糟鼻小老头沿着一处石壁走去,可能一脚踏在苍苔上,身子一滑,抱着的酒坛忽然脱手飞出。 酒糟鼻小老头一时情急,不知身在危处,竟然双手一张,想去抢接酒坛,一脚踏空,身子就跌坐下去,这座石壁是个陡峭的斜坡,他跌坐下去的人,就像小孩子坐滑梯一般,嗖的一声,往下滑落。 这当真说来凑巧,他滑落之时,那酒坛也正好从高处掉下来,给他双手抱个正着,他虽然接住了酒坛,但滑落之势,其速如箭,一个人顺着斜坡,朝百丈深涧滑了下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上官平看得心头猛然一惊,此时纵然飞身过去,也已无法把酒糟鼻小老头拉住了。 这座石壁虽然是个斜坡,却是十分陡峻,酒糟鼻小老头滑下去虽然尚无危险,但下面的情况不明,如果石壁下面是一处嶙峋乱石的话,他这一滑下去,难免跌个粉身碎骨了。 上官平想到这里,急忙双足一点,凌空扑了过去,一下落到酒糟鼻小老头滑落之处,脚尖才一着地,便已感觉不对! 这座石壁,竟然光滑如镜,滑不留脚,足尖无法停住,就往下滑去。 上官平上身一仰,几乎滑倒,急忙吸了口气,支持着身子,但也只能支撑着不倒下去,无法稳得住去路。 这当真合了“一泻千里”这句老话,上官平一个人就像穿上了溜冰鞋,笔直往下滑落,耳边生风,人如腾云驾雾一般,去势之速,使他几乎无法看清两边的景物。 但他心头清楚,索性随它滑去,一面暗暗提气作势,只要快到落地之时,立即提气横跃,卸去从上面落下的力道,即可无事。 这座石壁,坡度又陡又滑,就算没有百丈,至少也有六七十丈上下,上官平目光凝注,渐渐已可依稀看到底下是一处峡谷,估量离地面已不到十丈了,一时那还迟疑,立即猛吸一口真气,双臂一划,足尖一点,用出全身力气,朝横里跃去。 这一横跃,果然减轻了从上而下的压力,再接连两个起落,从十丈高处,安然飘落地面,不觉长长吁了口气,心中暗道:“好险,自己若是不会武功,这一滑落下来,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不由为酒糟鼻小老头担起心来,这位老丈不会武功,这下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无暇打量周遭地形,急忙大声叫道:“老丈,你没事吧?” 这一座峡谷,完全由这座又陡又滑的大石壁为主,形成一条狭长的谷道,谷底不用说乱石成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成了一个乱石坑,另一边是陡立的峭壁,比大石壁还要陡峻,仰首望去,浮云如絮,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景象。 上官平顺着谷道,匆起忽落,一路凝足目力找去,却始终没有发现酒糟鼻小老头的影子,心中不禁暗自称奇,他滑落下来的地方,和自己相同,而且时间也只是稍有先后而已,不论是生是死,总不会距离得太远,何以会没有他的踪影呢?既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自然没有跌死了,何况谷道也没到尽头,那么他定是循着谷道行去了,当下也就随着谷道走去。 一路上也没见酒糟鼻小老头,但谷道却斜斜的往里弯去,这里已经绕过那座光滑的大石壁了,两旁虽然还是高峰峭立,但却有了树木,谷道右首,有一条潺潺小溪,溪水从许多大小石块中流出。 这样又走了一里光景,峡谷已到了尽头,那是两山会合的一个山坳,草长过人,岩石如叠,依然不见酒糟鼻小老头的影子,心中暗道:“这位酒鬼老丈会到那里去呢?” 正待回转,忽见山坳下面比人还高的青草,似有偃仆之处,那是有人践踏过,才会如此,莫非酒糟鼻小老头朝山坳上去了?这山坳间莫非是出路不成? 心念一动,立即举步朝山坳走了上去,这一路倒是不用找寻,因为有经人践踏而偃仆的青草可循,就像一条小径一般,两边都是比人还高的青草,问有杂树,人行其中,生似一条青草的巷子,曲折而上。 上官平越走越觉奇怪,酒糟鼻小老头怎么会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的? 不多一会,好像登上了一处石壁,至少这地方北谷底高了二十来丈,左首沿着石壁有一条横斜的石磴,只容得一个脚印,石磴上的青草,也有经人践踏过的痕迹,只是石磴极狭,人须贴壁而行,这一段路自然极为险峻。 上官平到了这里,自然要过去看个究竟,这就贴着石壁走了过去。 这样又走了一箭来远,石磴已到尽头,地势也忽然宽了。这所谓宽,此起石磴来自然宽了许多,但也不过可容两个人并肩站立而已。 上面是一座突岩,站在这里,就像站在走廊上面一般,里面黑黝黝的像是一个石窟。 上官平到了这里,不觉有些犹豫起来,酒糟鼻小老头不会武功,脚下绝不会比自己快,那么这一路践踏着青草来的会不会是他呢?到了这里,已无路可通,他是不是从这里来的? 这石窟如此黝黑,不知里面还有多深,自己该不该进去? 他缓缓走近石窟口,正待凝目看去,忽然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这股酒气,正是从石窟中传出来的。 石窟中如果没有人,自然不会有酒气冒出来,这不是说酒糟鼻小老头果然在石窟中了,侧耳细听,窟中又寂无人声。 夜色已深,他一个人到这荒山石窟中来做什么?若是为了喝酒,要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喝,这人除非有毛病了。 不错,他说是找快活三来的,莫非快活三就住在这石座石窟中不成? 一念及此,正待举步朝石窟中走去,但继而一想,自己练过十年内功,平常在黑夜之中,纵然能看到数丈内的景物,那仍须凭藉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楚,这石窟如此黝黑,进入其中,没有一丝灯光,就算内功最深的人,只怕也未必看得见景物,自己身上又没有火折子一类东西,如何进去? 心中想着,右手不自觉的朝身上摸去,忽然手指碰到自己口袋之中,似有一件东西,心下觉得奇怪,伸手从口袋摸出一支五寸长黑黝黝的东西,再定睛一瞧,竟是江湖夜行人常用的千里火筒。 这下直把上官平看得大奇,自己从未用过千里火筒,身上也绝不会携带这类东西,那么这支千里火筒又是那里来的呢? 他用大拇指轻轻在蝴蝶翅上按了一下,只听“嗒”的一声,火石打出火星,就突然冒出火光来,眼前登时大亮。 上官平心想:“自己倒正用得着它。” 当下就一手执着火筒,举步朝石窟走去,这石窟比人略低,须得弯下腰才得进去,走了三四步,已可直起身来,他举着千里火筒朝四处一照,发现这座石窟地方并不很大,直走不过三四步,横的也只有十来步光景,中间有一方圆石,像个蒲团,可以坐人,此外四面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了。 不,右首石壁下,还有一方数尺高的大石,火光照处,石上放着一个烛台,还插着半支儿臂粗的蜡烛。 烛台上的半支蜡烛,还是大红的,显然放了没有多久,心中不禁一动,就举步朝右首壁下走去,到得近前,才发现这方数尺高的大石,是从石壁下栘开来,因为石壁间就有和这方大石同样大小的一个石窟。 上官平心中觉得好奇,伸手取下烛台,一手执着火筒,弯腰朝石窟中钻入。 火光朝处,这里面果然又有一个石室,这间石室略呈方形,四壁光滑,中间也有一个石蒲团。 石蒲团中,横放着一柄形式古朴的连鞘长钊。 石蒲团后面的石壁上,依稀有字,他走近过去,举着火筒,朝上一照,只见石壁刻着一行大字:“泰山派紫气神功”。另外几行字体略小,刻着的文字,自然是“紫气神功”的口诀了,仔细一看,那是:“东方有圣人焉,悟天地之大道,道日无名、骑青牛、入函谷、紫气四迈……” 这是口诀前面的小引,上官平从小背得滚瓜烂熟,正是师父教自己的“纯阳玄功”! “原来它果然是‘紫气神功’!”上官平心中暗道:“这么看来,自己果然是泰山派门下了。” 再看四壁,也都刻著有字,他执着火筒,从右向左,一路缓缓的看去,那可一点没错,都是自己练过的武功,“风雷掌”、“一拳石”、“十八盘剑法”、“乱石穿空身法”,最后是单独的一招剑法——“一剑小天下”。这些都是自己练过的功夫,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刻着“泰山派第二代传人岳维峻敬镌”。 上官平心中暗道:“看来这座石室,是本门师祖修道之处了!” 想到这里,不觉肃然起敬,赶忙用千里火筒点燃了蜡烛,然后熄去火筒,放到地上,朝着石蒲团,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磕了八个头,正待站起,匆见石蒲团上那柄长剑底下,好像压着一张白纸! 上官平站起身,走上一步,从长剑底下拿起白纸,只见上面写着:“剑名斩云,为泰山掌门之剑,赐尔上官平,继承为本门第二十七代掌门人,今后务希恪遵本派戒律,行走江湖,仁义为先,光大本门,毋负予望。第二十六代掌门人留示。” 后面另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写着:“你小子内功还差得很,进入此室,须在石蒲团上练功三日,当有莫大收获,出此石室,仍须以大石封壁,切记切记。” 这一行字,笔迹口气,都和前面不同,好像另外一个人加添上去的。 上官平看到这里:心想:“不知留这张字条的二十六代掌门人是谁?他老人家好像知道自己会到这里来的,才把字条留在剑下,他会不会就是师父要自己来找的快活三呢?莫非就是教自己‘一剑小天下’的那个异人?” “哦!看来今晚酒糟鼻小老头是故意把自己引来的了,那么这后面的一行字,也是他加上去的无疑,他又是谁呢?” “这字条上要自己在石蒲团上练功三日,会有莫大收获,自己自该听从他的话才是。” 当下就退后一步,朝着石蒲团叩了几个头,伸手取起长剑,轻轻一按吞口,但听呛然龙吟,一道青光随手出鞘,映照得满堂皆青,森寒逼人,心中大喜过望,立即还剑入鞘,放到身边,就依着字柬所示,在石蒲团上盘膝坐好,既然要在这石室中练功三日,就用不着灯火了。 索性一手挥熄了烛火,依照平日练功的口诀,澄心净虑,缓缓调息,运起“紫气神功” 来。 先前他只当这石蒲团只是一块普通青石,也并不在意,但坐了一会之后,渐渐感到有一缕阳和之气,从石蒲团中间传来,由“尾龙穴”循着督脉上升,在全身周游一转,但觉周身充满了阳和之气,甚是舒服,心中顿时大悟,忖道:“字条上写的练功三日,当有莫大收获,大概就指的是这股阳和之气了,泰山号称东岳,东方甲乙木,木生火,这个石蒲团,定然是本门师祖找到了泰山所蕴山脉灵气,才凿成蒲团之状的,本门‘紫气神功’,原是先天纯阳之气,所以师父告诉自己是‘纯阳玄功’,练功之时,必须每日清晨,对面东方,吸取太阳精气,这块石蒲团,既是东岳泰山山脉灵气所在,坐在石上练功,得山脉灵气之助,自可事半功倍了。” 想到这里,自是喜不自胜,只顾行动导气,加紧练功。 那知这石蒲团中一缕阳和之气,源源不绝的从“尾龙穴”输入,上官平坐了一会,已经感到全身充满了阳和之气,如今阳和之气愈来愈盛,本来这缕阳和之气,虽是阳气,还算温和,但体内阳气积多了,就愈来愈热,热得全身大汗淋漓。 时间一长,又由燠热变成了灼热,(他坐的石蒲团当然并不会灼热,灼热的只是体内真气而已!)好像身子烤着猛火一般! 不,你如果烤着猛火,灼热的只是皮肤而已,但上官平感到灼热的却是体内真气,连五脏六腑,都被这股热气灼得炙热难耐,令人无法忍受。 上官平从小由师父扶养长大,平日听师父时常说起种种练功情形,心知自己必须坚定的忍耐下去。他咬紧牙关,澄心净虑,不去管它如何灼热,只是一心一意的按照口诀,运气行功。 石室之中,不分昼夜,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上官平渐渐已能耐得住如火灼一般的热气,在体内运行,他不敢梢停,依然不住的运气导引,周而复始,勤练如故。这样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灼热之气居然渐渐减弱,不,从石蒲团中传来的一缕阳和之气,依然源源不绝的从“尾龙穴”输入,并未稍减,只是上官平已能逐渐的把它运化,不再聚积在体内,灼热之感自然减弱,同时体内对这种热气,也渐渐的能够适应了。 只要你能适应,就会渐渐体会出它的功效来了,上官平但觉灼热之气,收为己用之后,整个人都充满了阳和之气,循环不息,有如龙行虎奔,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元真凝结,骨髓坚凝,所谓内因茔神仪,外宣宝相的境界。他能够体会到好处,自然更不肯停止,继续练了下去。 这回他但感如醍醐灌顶,全身四肢百骸,舒畅莫可名状,渐渐就进入天人合一的忘我之境! 等他醒转,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睁开眼来,但觉眼前景物,丝毫可辨,心中不禁大奇,这石窟之台,暗无天日,自己又不曾打亮火筒,居然可以一目了然,难道这一番行气运功,内功会增进得如此快法。 再凝目打量,在室中的景物,确实看得清清楚楚,连两边石壁上刻着的小字,也都笔画清晰,好像就站在石壁之下观看一般。 这下真教上官平喜得怔住了,字条上要自己坐在石蒲团上练功,当有莫大收获,如今这话果然应验了! 难道自己已经练了三天三晚不成? 当下就跨下石蒲团,又朝着石壁端端正正的拜了几拜,才双手捧起双剑,挂在腰上,举步走出石室:心中暗道:“这方大石怕不有千斤以上,自己不知能不能移得动?” 一面缓缓吸了口气,功运双臂,两手捧住大石,朝窟窿中推出。 说也奇怪,这方千斤巨石,经他轻轻一推,居然毫不费事的就推了过去;心中不禁大喜,忖道:“原来自己力气也大得多了。” 当下对准石窟,缓缓推去,合上石壁,再仔细看去,竟是浑然天成,若非事先知道这方大石是可以开启的门户,很难看得出来。 原来外面这间石室,四壁粗糙,凹凸不平,巨石合上之后,石缝极细,被凹凸不平的石面饰住了,外人绝难发现,纵然发现了石缝,也无处可以着力,把巨石从石壁中挖出来。 上官平移好巨石,弯着腰举步跨出石窟,仰首看去,洞外一片黝黑,敢情这是在黑夜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石窟中已经待过了几天?侧身走过石磴,举目一看,前晚经人践踏过之偃的青草,都已恢复原状,早已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了。 上官平知道路径,就循着原来的路径走下石壁,再循着峡谷,走了一箭来路,已回到那座滑下来的大石壁之下,心想:“自己内功虽然精进甚多,但不知是否能登上这座坡度甚陡的峭壁?这道峡谷,两边峭壁插天,只有这座石壁,稍稍有些坡度,如果仍是无法上去,那就别无出路了。” 当下调匀呼吸,双足一点,但觉自己身子极轻,这一纵,差不多就纵起四丈来高,一时不敢大意,足尖才一落到石壁上,就纵身上拔,这样一起一落,提气疾掠,不过片刻工夫,居然轻而易举的登上大石壁(大石壁只是在半山腰,并非绝顶),然后再双脚点动,纵身朝右掠去,此处已有容足的石梗,走没多远,已是一片森林。 上官平怕在林中迷失方向,仰首看了看天上的星斗,然后穿林而入。这时他内功大进,和来时已是大不相同,这片密林之中,纵然不透天光,黝黑如墨,但他目光一瞥,远近景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走来也就并不吃力,不多一会,便已穿过森林,正待往林外走去,忽然听到林外似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这就脚下一停,举目朝林外看去。 林外不远,一共站着六个人,靠林下这边是四个人,中间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袭天蓝长袍,左边一人和右边两人,都穿着一身黄衣。 在四人对面的两人,一个身穿黄衣的站在侧首,一个面对林下四人,也是身材高大穿着紫色长袍,只是手中拄着一支藤杖。 这六人看上去年纪都已五六十岁了。 只听对面紫色长袍的洪声道:“邀老夫前来的,就是这四位了?” 此人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生得浓眉凤目,胸飘花白长髯,双目炯炯有光,虽在黑夜之中,宛如两点寒星,说话的声音,也甚是宏亮。 他这话似是朝身侧那个黄衣老者问的,因此那黄衣老者含笑答道:“奉请钟大先生的,应该是五个。” 这“钟大先生”四字听到上官平的耳中,不由一怔,暗道:“钟大先生不是中岳派的掌门人么?莫非这紫袍老者就是钟大先生不成?” 只听紫袍老者道:“还有一位呢?” 站在他左首的黄衣老者阴笑道:“还有一个自然是区区兄弟。” 紫袍老者浓嘿一声道:“五位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邀钟某到这里,有何见教?” 他果然是钟大先生! 现在站在他对面身穿天蓝长袍老者拱拱手道:“咱们能请到钟大先生,真是莫大的荣幸,主要是兄弟手下这位边兄弟想拜识一下钟大先生而已!” 他在说话之时,指了指站在他左首的那个黄衫老者。 这四人面向钟大先生,上官平看到的只是他们背影,无法看到他们的面貌。 钟大先生冷嘿一声道:“就是为了要看看老夫?” 为了要看他面貌,才把他约来的,钟大先生身为一派掌门,听得自然大是不信。 蓝袍老者笑了笑道:“自然还有……” 钟大先生道:“请说。” 蓝袍老者道:“兄弟还想借钟大先生手中的藤仗一用。” 钟大先生手中的一支藤杖,确实很精致,那是一根古藤杖做的,足有四尺来长,杖身四周本来长着许多刺的地方,如今凸出着一个个光滑而圆的节,只要看它色泽红中透紫,这支藤杖在钟大先生手中,至少也有数十年了,而且是寸步不离,才会有如此光泽。 钟大先生听蓝袍老者说出要借他的藤仗,不觉仰首发出一阵虎啸龙吟般的大笑,点着头道:“很好,五位有本领只管把老夫的藤杖拿去。” 蓝袍老者道:“钟大先生那是答应了。” 钟大先生目中寒芒暴射,沉声道:“五位那就来取吧!” 蓝袍老者哼了一声,说道:“也好,咱们迟早总是要动手的,那也不用客气了。” 他在说话之时,右手轻轻抬动一下,四个黄衣老者立即迅快的围着钟大先生散开,像梅花般分做五个方位,把他困在中间。 蓝袍老者翻起长袍,取出一柄两尺长,剑叶阔如手掌的短剑,又从肩头取下一面铁盾。 其余四个黄衣老者也各自亮出兵刀,左首一个手中是一对虎头钩,右首两人,一个是一对短戟,一个是一对链子锥,方才站在钟大先生身侧的一个却是一对点穴决。 这五人亮出来的都是外门兵刀,而且每人太阳穴鼓得高高的,一望而知均是内外功俱臻上乘的好手。 钟大先生看得暗暗惊异,这五人自己怎的从未听人说过?手中藤杖一抬,笑道:“很好,五位请吧!” 蓝袍老者喝了声:“上!”阔剑一举,首先攻了上来。 四个黄衣人立即随同扑上,八件兵刀同时攻到。 钟大先生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右手—振,藤杖横扫而出,光是这一杖,就风声如涛,隐挟雷霆,立时有三个人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他自然知道这五人之中,以蓝袍老者为首,因此一杖逼退三个黄衣人之后,藤杖迅若雷霆,朝蓝袍老者劈去。 蓝袍老者阔剑如风,剑上造诣极为精湛,一见钟大先生举杖劈来,阔剑起处,陡然朝杖上削来。 钟大先生最爱惜这支藤杖,岂肯让他砍上,手腕轻轻一转,“拍”的一声,击在对方削来的剑脊之上,震得右手臂微微发麻,心头不禁一惊。 那蓝袍老者却被他一杖把阔剑直荡开去,一个人跟着被震出了三步。但此时其他四人的八件兵刀,业已从四个方向攻了上来。 钟大先生突然大笑一声,左手朝外一扬,但听锵的一声,一道匹练般的白光,随手朝外划去。 原来他藤仗之中,暗藏着一柄细长长剑,此时左手抽出长剑,就闪电一剑朝左首黄衣人劈去。 那左首黄衣人使的是一对虎头钩,此时看到钟大先生一剑劈来,虎头钩原是锁拿兵刀之用心中一喜,立即举钩去锁钟大先生手中长剑。 但他怎知钟大先生这出鞘一剑,威震中原,剑上贯注了内家真气,势道强劲无比,但听“当”的—声,竟把虎头钩一个弯钩削断,左首黄衣人大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钟大先生一招得手,理该运剑攻向其他四人,但不知怎的,脚下突现踉跄,上身往前冲了一冲,总算他立时刹住,右手反手一杖,朝后扫出,呼的一声,又把两个黄衣人退逼了一步。 蓝袍老者和另外一个使链子锥的黄衣人,也忽然往后退下,但五人依然分立五方,远远的把钟大先生围在中间。 钟大先生左手持剑,右杖拄地,凛然而立,脸上现出无比愤怒之色! 蓝袍老者发出咯咯怪笑说道:“钟大先生,现在应该可以答应赐借藤仗了吧?” 上官平心中暗道:“钟大先生并没落败,反而略占上风,他何出此言?” 钟大先生目皆欲裂,洪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在老夫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蓝袍老者阴森一笑道:“钟大先生一派掌门,咱们兄弟岂敢得罪?但大先生这支藤杖,咱们是非借不可,因此不得不在大先生喝的那壶酒里,下了少许散功散药粉,不料大先生内功精湛,还能支持得这许多时间才发作,倒是大出兄弟意外之事。” 上官平心中暗道:“难怪方才钟大先生一剑削出,脚下出现踉跄不稳,这五人居然在他酒中下了散功药物,当真卑鄙至极。”—— 第九章 论剑大会 钟大先生怒哼道:“好卑鄙的手段,老夫和你们何怨何仇,竟敢出此无耻手段,老夫先劈了你!” 挥手一剑,朝蓝袍老者劈了过去。他虽然身中散功药物,功力正在逐渐散去,但这一剑含愤出手,剑上真气迸发,剑光大盛,势道依然极强! 蓝袍老者不料他在毒发之际,还能劈出这样强劲的一剑来,心头大骇,急忙向旁闪出。 钟大先生剑势劈出,突觉后力不济,剑光到得中途,已成强弩之末,脚下一个踉跄,长剑堕地,人也随着扑倒下去。蓝袍老者阴笑一声,一闪而至,出指如风,朝钟大先生身上点落! 上官平看得大怒,正待纵出林去,忽觉衣袖似乎被树枝勾住,方一回头,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年轻人稍安毋躁,这时候出去不得!” 上官平这才知道方才衣袖并不是被树枝勾住的,而是有人轻轻扯了自己一下衣袖,急忙转脸瞧去,自己身后那有什么人影,甚至连一丝风声也没有,心中暗暗忖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这时,钟大先生已被蓝袍老者制住了穴道,两个黄衣人不待吩咐,立即走近过去,一人一边,蹲下身子把他扶着坐起。 那使虎头钩的黄衣人迅快收起兵刀,在钟大先生的对面席地坐下,探手入怀,一个扁形盒子,打了开来,取出一张东西,蒙在膝盖之上,又从盒上取出一支细小的毛笔,一面看着钟大先生面貌,一面低头在那张东西上描绘。 上官平心中暗哦一声,忖道:“那是人皮面具了,此人照着钟大先生的面貌,在面具上描绘,莫非要假冒钟大先生不成?” 他因老妇人给了他一张面具,要他戴在脸上,是以一看就明白过来。 蓝袍老者早已收起阔剑,背负着双手,看着黄衣人在人皮面具上易容,状极悠闲。 一会工夫,那黄衣人已把面具描好,双手从膝盖上取下面具,送到蓝袍老者面前,说道: “祁老请试试看?” 蓝袍老者口中“唔”了一声,接过面具,双手覆到脸上。 黄衣人又从身边布袋中取出一个纸包,走到钟大先生身边,打开纸包,里面原来是一把花白长髯,他和钟大先生的长髯比了比,然后从木盒中取出一把剪刀,依照钟大先生的长髯,长短修剪整齐,一面回头说道:“张兄去搬一块大石过来,让祁老坐下来才好装上去。” 一名黄衣人依言走到林下,双手搬了一块平整的大石,放到蓝袍老者身侧,蓝袍老者在石上坐下。 黄衣人从木盒中取出一个小瓶,敢情是胶水一类东西,他拿起一把花白长髯,每取一根,就在小瓶中沾一下,很细心的把长髯黏到蓝袍老者须上,此人手法敏捷,不过顿饭工夫,便已把长髯黏好,含笑道:“祁老,可以了,你老比比看。”伸手递过一面铜镜。 另一个黄衣人立即从身边取出一个千里火筒,擦的一声打着了火光,举着火筒,在旁替蓝袍老者照明。 蓝袍老者看看钟大先生,又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呵呵笑道:“好极,边兄这易容术果然高明得很!” 黄衣人道:“祁老夸奖,属下这面具,不但神情逼真,就是用水洗脸,也是无妨。” 上官平隐身林中,因那蓝袍老者一直不曾转过身来,无法看到他的面貌,心想:“蓝袍老者要假扮钟大先生,不知有何阴谋?” 蓝袍老者站起身,走到钟大先生身边,俯身取起藤杖,一手拾起长剑,插入藤杖之中,左手一掌击在钟大先生胸口,说道:“你们把他埋到林中去。” 上官平吃了一惊,暗道:“钟大先生被他害死了!” 只听那极细的声音又在耳边说道:“年轻人,别动,钟老儿死不了的。” 上官平回头看去,依然不见有人。 那四个黄衣人依言挟起钟大先生,走入林中,在离上官平七八丈远一处幽暗的林下,挖了一个土坑,把钟大先生的尸体放下,盖上了上,用脚踏实,才行退出。 只见蓝袍老者缓缓转过身来,一手摸着花白长髯,点头笑道:“好了,咱们可以回去了,你们四个这件功劳不小。” 他这一转身,上官平才看清楚,这一戴上面具,装上假须,简直和钟大先生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是假扮的,那姓边的黄衣人一手易容之术,当真是神乎其技! 只听四个黄衣人一起躬身道:“祁老过奖,属下这是应该做的。” 蓝袍老者呵呵一笑,说道:“老夫自会转报总宫,重重有赏。” 口中说着,一手拄董滕杖,履声笃笃,当先朝外行去。 四个黄衣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渐渐去远。 上官平心急钟大先生安危,急忙朝那土坑奔了过去。 就只有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土坑业已被人扒开,埋在坑中的钟大先生的尸体业已不见,只剩了一个空坑! 上官平不禁看得怔住了,忖道:“这是什么人把钟大先生救走了?自己不过朝蓝袍老者看了一眼,目送他们离去,就掠了过来,这人手脚竟有这般快法,土坑和自己相距不远,竟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这人不用说就是方才两次叫自己不可妄动的人了,原来他早有安排的了。” 钟大先生既已被人救走,他也不用再在这里逗留,当下就大步朝山路上行去。 回到伏虎庙,差不多快有四更天了,悄悄越墙而入,从后窗回入房中,脱衣就寝。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之中,只听酒糟鼻小老头又尖又沙的声音说道:“老嫂子不用急,让小哥下山去,曾和小老儿说过,今天一定会回来,今天若是不回来,你只管把小老儿的头揪下来。” 老妇人的声音道:“老婆子把你头揪下来有什么用?让贤一回来,你就来通知老婆子一声。” “是,是,老嫂子……” 酒糟鼻小老头道:“小老儿早就说过他今天一定会回来的,只是老嫂子来得太早了,再过一会,保你有消息。从山下来,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得到,那天小老儿捧着两个酒坛,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老妇人敢情不想听他唠叨,转身往外便走。 酒糟鼻小老头关上门,自言自语的道:“其实我也只是宽宽她老太婆的心的,让小哥到那里去,我怎么会知道?又几时和我说过今天会回来?啊哟!这可不得了,让小哥再过一个时辰不回来,老嫂子非剥我小老儿的皮不可,看来我只有捧起酒坛,逃下山去才行,这姓让的小哥也真要命,小老儿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肯花钱给我买酒的善男信女,没有几天工夫,就要开溜,实在太可惜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挝胸切齿的大骂姓让的小子不是东西,到那里去,也不说上一声,害得我酒又没得喝了…… 上官平听得好笑,等他骂了一会,才举手在木板上叩了两下,说道:“老丈,不用骂了,在下已经回来了,你也不用逃走啦!” 酒糟鼻小老头听得大喜过望,一下跳了起来,尖声道:“让小哥,你果然回来了!” 一把开启自己房门,再一把推开上官平的房门,冲了进来,说道:“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三天到底到那里去了?咳、咳,你小哥真把小老儿害惨了,你姑妈找不到你,就天天来逼问我,天晓得,你走的时候也没告诉小老儿一声,幸亏小老儿急中生智,说你有事下山去了,要两三天才回来,她……说今天你小哥不回来,她要去抓一条毒蛇,从小老儿的鼻孔里游进去,喉咙里游出来,我的天,小老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是这长虫,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那还得了?小老儿那天买来的两坛酒,还剩小半坛,正想抱着酒坛逃下山去呢! 嘻嘻,你小哥回来了就好。”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说得口沫四溅,滔滔不绝。 上官平道:“那天晚上,在下多蒙老丈指引……” “慢点,慢点!”酒糟鼻小老头连连摇着手,问道:“那天晚上?你说的是那一天晚上?” 上官平道:“就是咱们来借宿的那天。” “哦,哦!就是你帮小老儿偷偷运酒进来的那晚!”酒糟鼻小老头瞪着两颗豆眼,问道: “小哥,你说小老儿那晚指引你什么?” 上官平道:“不是老丈指示,在下如何能找得到那座石室?” 酒糟鼻小老头两颗豆眼睁得大大的道:“你在说什么?小老儿指引你找到石室,那里有石室?小老儿那里指引过你了?” 上官平道:“那晚你老要在下喝酒,在下不会喝,你老一生气,就说要去找快活三喝酒,就抱着酒坛越墙而出……” “有,有这回事,嘻嘻,小老儿那是越墙而出?是爬出去的。”酒糟鼻小老头笑了笑道: “小老儿觉得一个人关在房里喝闷酒,多没意思?才爬出墙去,走到快活三,就在那山道上喝酒,一直喝到天亮才回来,酒喝醉了,就爬不上墙头,等和尚开了庙门,才回来睡觉。” 上官平道:“老丈不是到后山去,从那座大石壁滑了下去吗?” “嘻嘻!”酒糟鼻小老头耸着肩,笑出声来,说道:“你小哥在说些什么?小老儿明明是到快活三喝酒去的,几时到后山去了?几时又从大石壁滑了下去?从大石壁滑下去,我这几根老骨头还不全拆散了?还能回得来?” 上官平道:“在下明明看到老丈从大石壁滑了下去……” “咳!”酒糟鼻小老头两颗豆眼上下的打量着上官平,脸上神气古怪已极,耸耸肩道: “你……你小哥一定是遇上鬼了!” 上官平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再细看酒糟鼻小老头双目双光,实在不像是会武的人,心中大是疑惑,暗自忖道:“莫非自己看错了人?”一面问道:“那晚老丈可是穿过一片很密的树林?” 酒糟鼻小老头“啧”的笑出声来道:“从这里上去,到快活三,走的都是宽大石板路,那用穿过什么很密的树林?对不,你小哥那晚准是遇上了老先生,只有鬼打墙,才会看到什么很密的树林,又是这里走不通,那里走不通的,小哥以后记住了,遇上这种情形,只要撒泡尿就好。” 上官平听得好笑,点点头道:“可能在下记错了。” 酒糟鼻小老头问道:“那么这三天三夜,你小哥到底那里去了?” 上官平不想和他争论,只得笑了笑道:“在下是下山去了一趟,昨晚刚回来。” 酒糟鼻小老头一拍巴掌,嘻的笑道:“小老儿没猜错吧?你姑妈看不到你,急得像什么似的,小老儿就说你最快也要两三天才会回来,你想想看,光是山路,下去要走半天,上来又要走半天,既然下山去了,总得住上一两天,这一来一回,不就两三天了么?” 正说之间,传来了早餐的云板之声。 酒糟鼻小老头忙道:“让小哥,快去吃早饭了,你姑妈大概已经在膳堂里了。” 两人来至膳堂,老妇人果然已坐在桌上,一手支颐,似在想着心事。 上官平赶忙趋上一步,叫了声:“姑姑。” 酒糟鼻小老头没待老妇人开口,就耸着肩嘻的笑道:“老嫂子,小老儿说得没错吧!让小哥不是赶回来了?小老儿算准他今天一定会赶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他来得有这么快,年轻人脚底下快,要是小老儿,这时候还只走了一半路呢!” 老妇人没去理他,只是目注上官平问道:“让贤,这三天,你去了那里?” 上官平看她目光之中,含有责备之意,这就恭声道:“侄儿有急事下山去了。”一面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便说,待会侄儿再向姑姑详细禀报。” 老妇人听出他口气,似乎另有隐情,口中嗯了一声,也就没有多问。 酒糟鼻小老头嘻的笑道:“老嫂子,事情奇怪得很,让小哥……” 老妇人冷冷的道:“他叫平让贤,我叫他让贤,是他的名字,并不姓让。” “是,是,平小哥……”酒糟鼻小老头连连点着头道:“他说小老儿从大石壁掉了下去,小老儿从大石壁掉了下去,还不粉身碎骨?嘻嘻,还说什么……” 他用手搔搔头皮,接着道:“对了,平小哥还说小老儿穿过一片不见天日的密林,哈,那不是鬼打墙还是什么?” 老妇人看他满口胡说,也没去理他。 不多一会,大家吃过早餐。 老妇人站起身道:“让贤,咱们到庙外去走走。” 上官平跟着她走出伏虎庙,又走了一段路,两边苍松夹道,景物幽静,路旁古松之下,都放着一两块大石,准备给游人坐息的。这时候不过是辰牌时光,山坡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老妇人走到一棵大树底下,在一方大石上坐下,一面说道:“让贤,你也坐下来,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么?” 上官平应了声“是”,也在大石上坐下,一面低低的道:“姑姑,侄儿其实并没有到山下去。” 老妇人奇道:“那你到那里去了?” 上官平道:“这事说出来很奇怪,那酒糟鼻老丈还矢口否认……” 老妇人哦道:“他刚才在胡说些什么?掉下大石壁呀!鬼打墙呀?” 上官平道:“这些都和侄儿去的地方有关。” 老妇人回过头来,目光凝注,问道:“你到底去了那里?” 上官平就把酒糟鼻小老头要自己替他运酒说起,他要自己喝酒,自己不会喝酒,他自言自语的说要去找快活三,抱着酒坛从后窗出去,自己如何跟在他后面,穿过一座密林,到了后山,他忽然酒坛脱手,一个人从大石壁掉了下去,滑到一半,又把酒坛接住…… 老妇人眨着眼睛,说道:“这不可能,酒坛先掉下去,人后滑下去,如何接得住酒坛,除非他身怀极上乘轻功,啊!后来呢?” 上官平接着就说自己看他滑下去,要待伸手去抓,那知石壁甚是滑溜,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到得底下,是一处峡谷,自己如何循着偃仆的青草,找上一处石崖,发现洞窟,这洞窟里面竟是泰山派祖师修真之所,自己在石蒲团上看到一张字条,留赠斩云剑,并要自己在石上练功三天,详细说了一遍。 老妇人看了他腰间长剑一眼,说道:“就是这柄剑么?” 上官平要待掣出剑来。 老妇人道:“不用拔出来,唔,这么说,这酒糟鼻小老头是故意引你去的了。” 上官平道:“侄儿也这么想,但酒糟鼻小老头却矢口否认,说侄儿遇上鬼打墙。” 老妇人哼道:“他是故意的,想不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我们都看走眼了……哦!” 她忽然“哦”了一声,说道:“让贤,你得了斩云剑,就是泰山派第二十七代的传人了,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参加论剑了。” 上官平道:“这个……” 老妇人喜孜孜的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从现在起,不用再掩饰身分,也不用再戴面具了,泰山派二十七代掌门人上官平,何用掩掩藏藏,我早说过,要帮你当上掌门人的,现在不用我帮忙,你就当了掌门人了,你大大方方的去参加论剑,我是你姑姑,自然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入场了。” 上官平道:“侄儿回来之时,还遇上了一件奇事。” “哦!”老妇人道:“你还遇上了什么事?” 上官平道:“姑姑还记得我们上山来的那天,不是遇到一个人在山道石级上摆下一盘棋谱么?” 老妇人道:“有这回事。” 上官平道:“后来有一个穿紫袍的老人用藤杖吸着棋子,解破‘珍龙’么?你当这老人是谁?” 老妇人道:“他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中岳嵩山派的掌门人钟大先生。” 老妇人道:“你从后山回遇上他的?” 上官平就把钟大先生被一个姓祁的老者假冒之事,说了一遍。 老妇人心中微微一动,忖道:“这是有计画的假冒,看来这次泰山论剑,很可能有重大的变故!” 想到这里,低低的道:“你这位泰山派二十七代掌门人,也要小心,免得被人暗算了,唔,在会期以前,还是戴着面具,不露相的好。” 上官平道:“姑姑想到了什么?” 老妇人道:“你想想看,华山掌门人华清辉、七星会主楚子奇,还有一个自称泰山派掌门人的祝南山、和少林寺的铁打金刚,都可能中了毒,嵩山派掌门人钟大先生又被人假冒了,显而易见有人在图谋这次论剑了。” 上官平道:“有人图谋论剑?那是什么人呢?” 老妇人道:“什么人我怎么知道?反正这次论剑,一定会有事情发生,所以你暂时还是要用平让贤这个名字,不能泄露了身分,等到论剑那天,再以正式身分去参加,才不会出事。” 上官平道:“侄儿真的要去参加么?” “自然要正式去参加了。”老妇人道:“我想,你师父临终时交代你到泰山来找快活三,和酒糟鼻小老头故意引你去后山石窟,大概就是为了这次论剑,哦!对了,这酒糟鼻小老头说不定就是你师父要你找的快活三。” 上官平眼睛一亮,问道:“姑姑怎么会有这样想法呢?” 老妇人笑了笑道:“你真是初出茅庐,一点经验也没有……” 她笑的时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接着道:“你想,这酒糟鼻小老头原先和咱们并不认识,但却搭讪着和咱们走在一起,咱们住到伏虎庙来,也是他提议的,接着又故意把你引到后山石窟去,他若是和你没有渊源,你也从没告诉过他奉师命来找快活三的,他怎么会说要去找快活三喝酒?从这种种迹象看来,不是快活三,也至少和你师父有着极深关系了。” 上官平恍然道:“姑姑说得极是,他老人家……” 老妇人摇着手道:“你暂时也莫要露出口风来,只当不知道,他才会处处提醒你,说穿了,万一他不承认,反而不好。” 说到这里,忽然哼了一声道:“他深藏不露,还故意唠唠叨叨的装疯卖傻,我倒要试他一试!” 只听酒糟鼻小老头的声音尖叫道:“让小哥……喂,喂,平小哥,你在那里,快来呀! 那边在打架了,啊!真刀真枪,快打出人命来了……” 他边叫边跑,拖着皮鞋,梯梯他他的奔了过来。 老妇人站起身道:“我们过去看看!” 酒糟鼻小老头一眼看到两人,不觉嘻嘻一笑道:“原来你们姑侄两个在这里谈心,小老儿打扰了你们了。” 老妇人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问道:“你说那里有人打架?” 酒糟鼻小老头伸手一指,说道:“就在前面,快走!” 他对什么事情好像很热心,梯梯他他的抢着走在前面领路。 走没多远,前面果然围着一圈人,中间正有两个人刀光剑影,砰砰碰碰的打得甚是热闹。 动手的两人,一个是素衣青年,另一个是面貌浮滑的锦衣青年,两人使的都是长剑,素衣青年剑法凝重,大开大阖,使得甚是急骤。锦衣青年剑法轻捷辛辣,善于取穴,一支长剑,几乎当作点穴决使,记记都是取人非死即伤的重穴。 上官平一眼就已认出那素衣青年就是住在伏虎寺中,在膳厅见过,还有一个素衣少女,大概是他妹子。 这时那素衣女子就站在边上,一睑激愤之色,右手按着剑柄,随时都准备出手。对手也有三个人同伴,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挪揄之色。 酒糟鼻小老头挤了进去,尖着声音喊道:“喂,二位小哥,不用打了,真刀真枪,会弄出人命来的。” 那三个同伴中有人喝道:“老小子,你鬼叫个什么劲?” 酒糟鼻小老头道:“我叫他们不用打了,刀剑无眼,伤了人怎么办?” 那说话的是个身穿蓝衫的人,冷笑道:“伤了人又不是你小舅子,关你什么事…… 啊……” 他话声未尽,突然“啊”了一声,口中吐出两颗门牙,一口鲜血。 “呛!”蓝衫人一下拔出长剑,不分青红皂白,就朝酒糟鼻小老头刺来。 长剑刺出,口中才喝了声:“老小子,你是找死!” 他被打落了两颗门牙,说话就口齿不清;但出手一剑却狠毒无北,直刺酒糟鼻小老头前胸。 酒糟鼻小老头骤不及防,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他吓了一跳,忘了往后退,却朝前面钻去。 这一乱钻,却反而救了他一命,雪亮的长剑从他右胁下穿过,他既慌又乱,双手一夹,把长剑夹在胁下他还以为被人一剑刺穿,看到蓝衫人长剑只露出一个剑柄,更加惊慌失措,口中大声叫道:“啊哟!我的妈呀!我……我小老儿老命休矣!” 身子东摇西摆,没命的挣扎! 上官平看得剑眉一轩,正待上去。 老妇人轻轻扯了他一下衣角,说道:“等一等。” 蓝衫人被他夹住长剑,一个人东晃西晃的乱钻,一时那里抽得出剑来。 四周没看清楚的人,只看到小老头背后露出一截剑尖,也以为被蓝衫人一剑穿了心,有人忍不住道:“这位老人家又不会武功,朋友出手也太狠了!” 酒糟鼻小老头喘着气,点头道:“是……太狠……了,我……完了!” 咕咚一声,往后便倒,他倒下去的,被夹住的长剑自然也松开了。 蓝衫人急忙收回剑去。 老妇人看得心中暗暗冷笑:“装得真像!” 边上另一个人道:“他没有被剑刺中,怎么会倒下去的?” 又有一人笑道:“他是被吓死的。” 酒糟鼻小老头忽然睁开眼来,茫然道:“我死了没有?” 边上那人道:“你没被刺中,怎么会死?” “真的没死?”酒糟鼻小老头似乎不信,咬了一下手指,果然很痛,急忙骨碌爬起,连连后退,两颗豆眼一瞪,朝蓝衫人埋怨道:“真刀真枪也可以开玩笑的?你们年轻人真太不像话了。” 蓝衫人一剑没有刺中,还被他夹住长剑:心头更是气愤,狞笑道:“老小子,谁和你开玩笑了?” 长剑一抖,又刺了出去。 上官平这回再也忍不住了,伸手一格,说道:“朋友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一之为甚,你还好意思刺第二剑么?” 他这一格,正好格在蓝衫人执剑手腕之上,把他长剑格了开去。 蓝衫人手腕被他格开,手中长剑受到震荡,只听“喀”的一声轻响,剑身齐中折为两段。 边上看热闹的人眼看上官平伸手一格,就把蓝衫人的长剑震断,这份功力,岂同小可? 本来他们对蓝衫人用剑刺酒糟鼻小老头,已感不满,不由纷纷喝起彩来。 只有老妇人看到蓝衫人的长剑忽然断折,心中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明明是酒糟鼻小老头在夹住他长剑之时,暗地里使了手脚。” 蓝衫人长剑被上官平举手一格,就齐中震断,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你给我躺下。” 扬手打出一蓬银星,朝上官平迎面洒出,这一蓬银星,蓝光闪烁,甚是细小,为数不少,而且分明还淬过剧毒。 上官平一下震断人家长剑,心头正感歉疚,要待向他说几句道歉的话,那知喝声入耳,对方一蓬蓝星暗器已经出手,不觉心头火发,右手疾发,斩云剑呛然龙吟,一招“变生一元” 在身前划起一圈青光,但听一阵沙沙之声落到地上,对方打出的一蓬银星,悉数被剑光击落! 不,银星和剑光一触,悉数绞碎,洒落一地。 就在此时,只听“锵”“锵”两声,另外两个汉子也同时掣出了长剑,喝道:“三师弟,你退下来,让咱们来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蓝衫人手中只剩了半截断剑,自然非退下不可。 这时只见其中年纪较长的一个长剑朝上官平一指,冷然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接口道:“你们几个年轻人,有没有大人?有没有长辈?在泰山道上,怎么如此跋扈?” 较年长的汉子冷笑道:“老贼婆,泰……” 老妇人没让他说下去,身形一晃,就到了他面前,挥手就是“拍”“拍”两记耳光,然后又回原处,冷声道:“没长眼睛的东西,你嘴里再不干净,老婆子就挖出你一对招子来。” 她欺身而上,打完两记耳光,又退回原处,动作之快,只是眨眼间事,别说四周瞧热闹的人了,就是被打了两个耳光的汉子,也没看清楚人影,自然无法躲闪了。 较年长的汉子心知遇上了高手,但他岂肯罢休,厉声道:“你们报个万儿来,咱们到泰山来,也不是怕事的人……” 只听一个尖细声音接口道:“不错,咱们如果怕事,就不到泰山来了。” 这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黄衫老道人,一张目无表情的睑上,满是皱纹,颏下留一把花白山羊胡子,身材生得似孩童一般,肩头背一柄两尺阔剑,连说话的声音也和孩童一般,尖而且细,但两边太阳穴却鼓起很高,一双凹目之中,精光如电! 那三个汉子骤睹矮小老道,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同声叫道:“师父。” 黄衫老道点头道:“很好,你们都不怕事。”左手一抬,又道:“叫他们住手。” 较年长的汉子躬身应“是”,立即大声喝道:“四师弟,师父来了,你还不住手?” 锦衣青年和素衣青年打得正在难分难解,听到师父来了,精神一振,刷刷两剑把素衣青年逼退一步,托的跳出圈子,冷笑道:“元岳剑法,也不过如此,在下领教好了。” 转身走到黄衫老道面前,恭声叫了声:“师父。” 那素衣青年也退了下来,和他妹子素衣少女站在一起。 黄衫老道目光一注,问道:“他们都是恒山派的人?” 较年长的汉子敢情是黄衫老道的大弟子,由他答道:“那一男一女自称是恒山派的人,这几个不知道。” 老妇人道:“咱们不是恒山派的人。” 黄衫老道问道:“那你们是那一派的人?” 老妇人冷冷的道:“你不用问我们是那一派的,是非曲直,你只要问你的徒弟就知道了。” 酒糟鼻小老头忽然钻了出来,朝黄衫老道笑嘻嘻拱拱手道:“余道兄,你也到泰山来了? 咱们已经有十年不见了。” 黄衫老道目光一注,微露诧异,问道:“恕贫道眼拙,咱们在那里见过面?” 酒糟鼻小老头摸摸鼻子,嘻的笑道:“这话正好有十年了,上次泰山论剑,小老儿见过余道兄……” 泰山论剑参加的都是名重一时的武林门派,黄衫老道虽觉此人面生,倒也不敢怠慢,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抱歉,事隔了十年,当真记不起来了,不知老兄是那一派的高贤?大号如何称呼?” “嘻嘻!”酒糟鼻小老头耸着肩道:“小老儿就在这里,嘻嘻,住在山下……” 黄衫老道听说他“就在这里”,那自然是泰山派的人了,泰山派掌门人石敢当祝南山,也并不怎么出色,他自然也不并放在眼里,但也不得不敷衍着:“原来老兄是泰山派的高人。” 他这句话,已经十分冷淡了。 酒糟鼻小老头却依然陪着笑道:“小老儿大号是没有,只是在山下摆了个摊子,给人补补鞋,十年前,小老儿听说玉皇顶论剑很热闹,就偷偷的上去,伏在草堆里,老远的看了一回,还是玉皇顶厨师老刘指给小老儿看的,你老道兄是崆峒派的余日休余老道,所以今天小老儿一看到你就认出来了,余道兄不认识小老儿,那也难怪,小老儿伏在草堆里,太远了……” 余日休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左手大袖蓦地朝他挥出。 酒糟鼻小老头吃了一惊,口中噫道:“你……你怎么和你徒弟一样,出手就伤人……” 双手抱头,朝地上打了个滚,才算躲过,赶忙一下躲到老妇人的身后,尖沙着声音道: “余老道,你还讲不讲理?我小老儿和你十年前也总算有过一面之绿……” 余日休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他这一记衣袖,虽然只使了两三成力道,但岂是一个寻常人躲闪得开的?纵然酒糟鼻小老头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得狼狈,但能在他袖下及时避开,已是极为难得了。 余日休目光一闪,望了他一眼,并未多说,只是朝大弟子问道:“杨再春,你说,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杨再春看了素衣青年兄妹一眼,说道:“弟子等四人一路行来,遇上他们兄妹两个,四师弟只不过说了句:‘那小姐长得不错……’他们就和四师弟吵起来,说咱们一路跟着他们……” 素衣少女粉脸一红,哼了一声,抢着道:“你们只说了一句?你们从伏虎庙前面一直跟了下来,嘴里不干不净的话,何止说了一句?这些话,亏你们还是崆峒门下,难听死了……” 她话声清脆,虽然带着一脸气愤,但说来还是十分悦耳。 老妇人、上官平等人虽然没看到当时的情形,但只要听她这番述说,便已明了双方动手的原因,只要看崆峒门下这四个弟子,一副轻浮狂傲的样子,谁都可以想到他们定是看那素衣少女生得秀丽,就一路跟着下来,你一句,他一句的疯言疯语,不堪入耳了。 余日休哼道:“贫道在问小徒,让他说完了你再说不迟。” 素衣少女哼道:“他们避重就轻,说的话能相信么?” 杨再春道:“后来那小……子口发狂言,说他们是恒山派来的,咱们四个都瞎了狗眼……” 素衣青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们倚仗人多,沿路说话下流,在下责问你们是那一门派的人,如此没有门规……” 余日休哼道:“你说贫道门下没有门规,你们恒山派的门规果然好得很!” 素衣青年道:“道长休得如此说话,那时在下还不知道他们是崆峒门下,在下是刚才才知道的,他们听了在下的话,就问在下是什么门派?在下想:此次到泰山来的同道,大都和师门有旧,因此才说出在下是恒山门下谭玉山,那知这位穿锦衣的听了冷笑道:“‘元岳剑法’也并无出奇之处,你们姓谭就能唬人不成?咱们就这样动起手来。” 余日休不加可否,回头看了老妇人和上官平一眼,问道:“他们呢?” 酒糟鼻小老头又从老妇人身后钻了出来,抢着道:“咱们原是劝架来的,小老儿说: ‘你们不用打了,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会弄出人命来的’,怎知这个穿蓝衫的抖手就给小老儿来了个一剑穿心,幸亏他这一剑偏了些,嘻嘻,只刺在小老儿胁下,他还不甘心,第二剑又刺了过来,让小哥……不,不,平小哥看不过,伸手撂了一下,其实平小哥撂的也不算重,又没碰上他的剑,不知怎的,他那把剑忽然断了,现在打造刀剑的人,就和卖酒的人一样,你要他酒里不搀水,他死也不甘心,打造刀剑,好好的百炼精钢里,照样给你搀些烂铁在里面,所以现在铸的剑,不碰他也会断,嘻嘻,这就是人心不古,偷工减料,这位穿蓝衫的小老弟,那把剑就是这样,挂着做样子还好,真要动手,嘻嘻,也会不打自断……” 余日休看不透这酒糟鼻小老头的来历,但他一副猥琐样子,又不像是个高人,不觉目光如炬,瞪了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头还待滔滔不绝的说下去,被余日休这一眼,瞪得心头发毛,连忙住口,但又讪讪的道:“余……老哥你眼睛里有光,看得人心里会发毛,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 余日休掌崆峒门户数十年,江湖上很少有人和他称兄道弟,这不知死活的小老头居然称起他“余老哥”来,余日休却也真拿他无可奈何,沉哼一声道:“张在春,你的剑如何断的?” 三弟子张在春道:“弟子两颗门牙,不知谁打落的,当时弟子正在和这小老头说话,还当是他,所以弟子一怒之下,就刺了他一剑,却被他夹在胁下,弟子拔出剑来,再刺他的时候,这小子用手撂在弟子手腕上,长剑就被震断了。” “蠢东西!”余日休道:“把断剑取来给为师瞧瞧。” 张在春答应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长剑,双手呈上。 余日休接到手中,仔细看了断处一眼,果见断处有着铁锈,碎屑铁蚀,并非被人震断的,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崆峒门下的长剑,俱是百炼精钢,何来铁锈?掷下断剑,还没开口。 酒糟鼻小老头却开口了:“你老头现在看清楚了,小老儿说得没错吧!准是铁匠在钢里搀了烂铁……” 余日休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只有练‘离火神功’一类功夫的人,才能在顷刻之间把百炼精钢溶毁,此人……” 他又看了酒糟鼻小老头一眼,觉得实在不像,接着又朝大弟子问道:“那么是什么人打了你两个耳光?” 杨再春两边脸颊都有红肿的指印,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杨再春一指老妇人道:“是她。” 余日休抬目朝老妇人望来,点头道:“很好,你替贫道教训了门人。” “没错。”老妇人道:“你门下弟子,以后说话最好清爽一点,再口不择言,走在江湖上,只怕不止挨上两个耳光,连性命都会丢了。” 余日休怪笑一声道:“崆峒门下,走在江湖上,随便就会丢了性命,那么崆峒派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 酒糟鼻小老头道:“不立足就不立足好了。” 老妇人冷声道:“你待怎的?” “问得好。”余日休微嘿道:“老夫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不好以大欺小,但崆峒门下,也不容别人欺负,老夫当依情节轻重,分别处置,第一、恒山派这姓谭的小伙子藐视崆峒, 出言不敬,老夫罚你跪下来磕三个头,即可无事。至于这个小伙子……” 他目视上官平,徐徐说道:“你震断崆峒门人长剑,江湖各大门派,都把师门所赐长剑,重于生命,甚至有些门派还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规炬,震断人家长剑,乃是江湖大忌,但老夫可以酌情减轻处罚,你小伙子身边不是也佩着长剑吗?老夫也要小徒以指力震断你长剑,两下扯平。至于这老婆子无故出手,打了老夫门下两个耳光,老夫看在你年纪大了,小徒只要打你一记耳光就好,老夫这样处置,你们服是不服?” 老妇人、上官平、和谭玉山兄妹听他不分是非,一味护犊,心中觉得有气,还未开口! 酒糟鼻小老头抢着道:“服,服,这话最是公平不过了,这叫做以子之盾,攻子之矛,好极,不过小老儿还得替你加上三点,补充补充,不知你余老哥的意思如何?” 余日休道:“你说说看?” 酒糟鼻小老头伸出一根指头,说道:“第一、你老哥门下调戏这位小姑娘,话说得难听死了,该不该向这小姑娘跪下磕三个头赔罪,第二嘛,这姓杨的小哥用你老哥独门暗器崆峒夺命飞星,打得满天星斗,要不要交出夺命飞星来,让平小哥也打还张小哥,第三嘛,杨小哥无缘无故刺了小老儿两剑,小老儿要不要也刺还他,至于第四……第四嘛,嘻嘻,小老儿一时忘了,待会想出来了再说吧!不过这三点,小老儿也是酌情减轻处罚,和你余老哥一样,是以子之盾,攻子之矛的意思,嘻嘻,小意思,你余老哥觉得公平不公平?” 他这番话,虽然把矛和盾说颠倒了,但也许是故意的,可是说的却大有道理,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听得老妇人和那姓谭的少女都不觉脸有笑容。 余日休脸上青气隐现,沉哼一声道:“你在老夫面前一再语无伦次,你当老夫好说话?” 大袖突然一拂,朝酒糟鼻小老头卷出。 这一记他为了要试试酒糟鼻小老头到底是否会武?是不是深藏不露的人?在衣袖上用了三成力道,一道袖风,直如浪涛般卷撞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酒糟鼻小老头吃了一惊,口中叫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老哥这……咦……好大的风……” 他脚下踉跄后退,直退出七八步之多。 余日休这一记衣袖挥出的劲风应该何等猛烈,凡是猛烈的劲风,速度一定极快;但酒糟鼻小老头踉跄后退,虽似被袖风推出去的,但他退的并不快,这股劲风却只是随着他身前卷进,并没撞上他身子,但袖风到了七八步以外,风势业已由强而弱,转眼消失,酒糟鼻小老头待得风势消失,又梯梯他他的向前走上了七八步,埋怨道:“余老哥,不是小老儿退得快,你这一记衣袖,可就要了小老儿的命了。” 余日休看得目中寒芒连闪,哼道:“看来你果然是一位高人!”右手抬处,一掌凌空拍来。 他衣袖一拂,就有三成功力,这回含怒出手,掌上已贯注了八成力道,一道掌风,势若狂涛,忽然如同有物。 “不高,小老儿一出娘胎,就注定是矮……”酒糟鼻小老头话声未落,咦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们讲好不动手的……” 别转屁股就跑。他拖着一双破鞋跑起路来梯梯他他的,根本跑不快,一颗头却一直往前钻,这在他来说,已经算是跑得很快了。 说也奇怪,余日休这一记掌风,呼啸有声,一直跟在他身后追击,就是追不上他。 这回酒糟鼻小老头一直跑出一丈多远,听听后面没有风声了,才回头走来,摇着头道: “余老哥这玩笑开大了,你只要举举手,小老儿就要没命的跑,你如果再多举几次手,小老儿不被你一掌击毙,累也累死了,下次小老儿再也不跑了,你老哥一定要小老儿的命,小老儿也就认了。” 说着,果然在路旁的大石上坐了下来。 现在,不但余日休看出来了,就是上官平也看出来了,这酒糟鼻小老头果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天底下那有劈出去的掌风,会追不上人的? 余日休心头更是惊骇无比,他身为崆峒掌门人,武林中同辈高手,那有这样一号人物,几乎连听也从没听人说过,一时对酒糟鼻小老头深感高深莫测;但他究是老江湖了,自知再出手也徒增笑柄,这就呵呵一笑,拱手道:“阁下果然高明得很,冲着你老哥,方才双方误会,就此揭过,余某少陪。”率同四个门人,朝山下而去。 酒糟鼻小老头嘻嘻一笑,尖声道:“余老哥给了小老儿的面子,小老儿谢了,你们师徒五个要补鞋的话,就到山下找我好了,老主顾小老儿一定特别便宜。” 余日休没有说话,师徒五个已经走远。 酒糟鼻小老头朝老妇人、上官平咧嘴一笑道:“他真的走了!” 上官平喜道:“老丈果然是高人,你还一直瞒着我们。” 酒糟鼻小老头眨动豆眼,耸耸肩笑道:“你也和那余老道一样,说我高人,瞒着你们,小老儿几时瞒着你们,人高不高,一眼就看得出来,小老儿又矮又瘦,还算高人?” 谭玉山和他妹子并肩走了过来,拱拱手道:“方才这场纠纷,多蒙这位老前辈、这位婆婆、和兄台仗义出手,在下兄妹无任感激,只不知如何称呼三位才好?” 酒糟鼻小老头抢着道:“没关系,这是小事情,不用客气,嘻嘻,大家都是自家人了,哦,哦!你是问我们尊姓大名?小老儿姓再,再来一壶的再,名不稀,一点也不稀罕的不稀,嘻嘻,现在这名字已经有好久没用了,因为人家都叫我小老儿醉不死,这名字可好得很,小老儿喜欢喝上几杯,天天都能醉,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不死,那更好了,长命百岁,永远不死,那不成了仙?哈,小老儿一说就扯远了,来,来,小老儿给你们介绍,这小哥姓让,哦,不,不,让贤是他名字,小老儿又忘了,他姓平,对,就是姓平,这位老嫂子是平小哥的姑姑,人好得很,出手又大方,一片金叶子,足有五钱重,可以买两坛酒,还有得找……” 老妇人道:“你说完了没有?” 再不稀(酒糟鼻小老头)连忙哦了一声,陪着笑道:“是,是,说完了,说完了。” 谭玉山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再老前辈、姑姑、平兄,在下谭玉山,她是舍妹玉琴。”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谭姑娘,你这名字也好得很,很容易记,如果记不得,你只要记得弹琴就好,中间再加一个玉字,就是姑娘的名字了。” 谭玉琴知他生性诙谐,粉脸微微一红,娇笑道:“晚辈这名字,没有你老前辈的好。” 再不稀一拍巴掌,高兴的道:“姑娘真是兰心蕙质,聪明得很,若说天下名字,那就数小老儿应该第一,姑娘第二。” 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道:“对了,你们几个小娃儿,和小老儿一见投缘,平小哥老叫我老丈,现在你们两个又叫我老前辈,这种称呼俗得很,干脆,你们就叫我醉老哥,老哥哥,都比老丈、老前辈好听得很。” 上官平道:“这个我们如何敢当?” 再不稀道:“你小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拘谨了,叫我老哥哥有什么不敢当的?” 上官平道:“老哥哥吩咐,自当遵命。” 谭玉山还没开口,谭玉琴道:“大哥,快叫老哥哥呢!” 谭玉山作着长揖,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叫老哥哥了。” 再不稀笑道:“你们两个小兄弟,还没这位小妹子的爽朗。” 谭玉琴道:“老哥哥,夸奖了。” 老妇人道:“我呢?也叫你老哥哥。” “不敢,不敢。”再不稀耸着肩道:“老嫂子喜欢叫我小老儿什么,就叫小老儿什么。 譬如醉老头、醉不死,都可以,老嫂子可别见怪,算起来小老儿最少也不过大你几十岁,叫我老哥哥也没不对,不过你是平小兄弟的姑姑,再仔细一算,小老儿就矮了一辈,也要叫你姑姑了,所以随便你叫就是了。” 老妇人笑道:“江湖上各交各的,我还是叫你老哥哥的好。” “好极!嘻嘻!”再不稀望着上官平耸耸肩道:“咱们这笔帐,扳着手指头也是算不清的。” 谭玉琴问道:“老哥哥,你们也是参加论剑来的了?” 再不稀耸耸肩,笑道:“参加,嘻嘻,咱们三个没门没派,怎么参加得进去?不瞒你小妹子说,咱们本来不是一路的;但想看看热闹,却有志一同,才凑在了一起,十年前,小老儿也来看了,因为玉皇顶里有个厨师,是小老儿……不,不,现在和你们说话,该称老哥哥了,他是老哥哥从前一个老邻居小女儿丈夫的哥哥,老哥哥弯来弯去总算和他认识,才带老哥哥进去的,老哥哥躲在老远,蹲着身子看了半天,这次这位老嫂子也喜欢看热闹,咱们才一起来的,过几天,老哥哥还是那条老路子,找玉皇顶那个厨师带咱们进去……” 谭玉琴屈着纤指道:“你老邻居小女儿丈夫的哥哥,那就是老邻居女婿的哥哥,干嘛绕这大圈子,听得人家糊里糊涂的。” 再不稀摇着头道:“那可不同,老哥哥那个老邻居有七个半女儿,我不说他小女儿,到底是那个女婿呢?” 谭玉琴奇道:“女儿怎么会有七个半的呢?” 再不稀嘻的笑道:“他有七个女儿,一个干女儿,干女儿只能算半个女儿。” 谭玉琴咭的笑出声来,道:“老哥哥说话滑稽,叫人听了会不自禁的笑出来。” 再不稀道:“老哥哥就喜欢逗人笑了,一天多笑几次,一年下来就会年轻三个月,活到一百岁的时候,就像七十岁的人一样。” 谭玉琴道:“老哥哥,你不用去找玉皇顶的厨师了,今年论剑会是咱们恒山派主办的,到时候,大哥和我领你们进去好了。” “哦,对了!”再不稀一拍手掌,笑道:“老哥哥忘了你们是恒山派的人,这十年的剑主是恒山掌门人谭昆仑大侠。” 谭玉山道:“那是先父。” 再不稀耸耸肩道:“妙极,看你们两个领着咱们进去,不但有位子坐,看起来也近得多了,不用蹲在草堆里,委屈了两条腿,站起来的时候,好比有绣花针刺着一般,又麻又酸! 那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三月十五日,在泰山论剑,这是由来已久的一件武林盛事,每十年举行一次,据说最初是由五岳剑派发起的,例由五岳剑派轮流作东,柬邀武林各大门派,和江湖知名人士参加,当作观摩,并由各大门派中,公推剑术最高的人为“剑主”。 剑主本来只是一项荣誉,并不是可以号令武林的盟主;但此人一旦获得“剑主”之尊,江湖上谁不尊崇。许多纠纷,也可以因他一言而解,遇上什么大事,大家也自然会一致推举他出来主持,久而久之,剑主自然的成为武林盟主了。 这在好的一面来说,剑主是安定武林的柱石,但若推举不得其人,也可能成为武林的灾祸。就像六十年前那一次论剑,魔敦教主技压群伦,取得了“剑主”的尊荣,差点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把整个江搅得支离破碎。 经过那一次教训,各大门派作了一项决定,论剑会依然十年一次照常举行,但不再公开邀请,除了五岳剑派和江湖各大门派的人之外,须由两个门派的“介绍”方可参加。 十年前,论剑会上,北岳恒山派掌门人谭昆仑以一手“元岳剑法”获得全体推许,登上了“剑主”的宝座,但他却在三年前突然过世。 今年泰山论剑大会,正好由恒山派作主人。恒山派自从三年前谭昆仑去世之后,由他师弟杜东藩继任了掌门人。 三月十五日这天,通往玉皇顶的山道,早已由恒山派的门下弟子扼守,游人香客一律止步,就是武林中人,没有两个门派推介,也无法上得去。 山坡上的玉皇观,这一天就成为武林最高层人物的集会之所,泰山几座著名寺院的厨师,也几乎全集中到这里,以最佳手艺,做出一等一的素斋,款待天下英雄。 玉皇观是各大门派来宾休息的地方,(玉皇观因在极顶,地方不大)论剑的地点却在玉皇顶东南首一片平坦处,叫做平顶峰,也就是孔老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地方。 这天早晨,天色堪堪黎明,上官平就被再不稀叩着房门叫醒了:“喂,喂,平小兄弟,快起来啦!咱们要早些上山去呢!” 上官平应了声“是”,披衣下床,打了盆水,刚盥洗完毕,老妇人也赶来了。 再不稀耸着肩笑道:“看情形,你大概一晚没有睡好了?” 老妇人道:“这话倒给你猜着了,今天是论剑大会的正日,如何睡得着?” 上官平心里暗暗好笑,姑姑上了年纪的人,还是童心未泯,为了瞧热闹,居然一晚睡不着觉!” 再不稀催道:“你好了没有?咱们该走了呢!” 上官平拿起斩云剑,佩到身上,说道:“好了。” 再不稀道:“那就快些走。”说完,梯梯他他的抢着走在前面。 老妇人朝上官平低声道:“你记住了,待会轮到泰山派出场的时候,你就不用和祝南山客气,取下面具,就说是奉尊师之命来参加的,你有泰山派掌门人的斩云剑为凭,是名正言顺的掌门人。” 上官平道:“这个……恐怕他们不会相信呢!” 老妇人道:“你本来就是泰山派掌门人,哦,你说你是第几代?” 上官平道:“二十七代。” “就是了,难道这还会冒充的?”老妇人道:“我想五岳剑派中人,自然有人见过这把泰山派掌门宝剑的了。” 再不稀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他们还在说话,忍不住叫道:“喂,你们姑侄两个话有完没完?再不快些走,就来不及啦!” 上官平道:“好,好,来了。” 再不稀摇着头道:“所以孔老夫子会说妇人小子不好养,上了年纪的老头还好,上了年纪的大小姐,说话就会罗嗦……” 老妇人冷还道:“你说什么?” “没……没有……”再不稀连忙陪笑道:“小老儿是说今天一早我还喝酒,说话还不会噜苏。” 老妇人哼道:“这还差不多。” 三人这就一路往山上赶去,登上南天门,折而向东,不多一会,便已到了摩崖,但见山路两旁,站着八名身穿蓝衫的汉子,胸前挂着红绸字条,上书“迎宾”两字,垂手鞠躬,其中一名汉子正待趋上讯问! 只见从摩崖上急步走下一对青年男女,口中叫道:“老哥哥,你们来了。” 这两人正是谭玉山、谭玉琴兄妹,谭玉山朝那迎宾汉子低低说了两句,那迎宾汉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谭玉山向三人拱拱手道:“姑姑、老哥哥、平兄请上去了。” 再不稀朝八名恒山弟子点着,拱拱手道:“诸位辛苦了。” 那八名恒山弟子不知这三人来历,也一起躬身还礼。 谭玉山走在前面领路,谭玉琴却和老妇人走在一起,从摩崖再上去,就是玉皇顶了,玉皇观规模不大,此刻大门敞开,门上挂了一条红布横幅,上面贴着一行金字,那是:“欢迎武林各大门派高人莅临。” 再不稀嘻的笑道:“今天我这醉不死的老也算是高人了。” 谭玉山兄妹没有把三人领入观去,却从玉皇观门口经过,不路朝东南首的平顶峰走去。 谭玉山怕三人不高兴,一面低声说道:“玉皇观地方不大,作为接待各大门派掌们人休息之处,所有随同师长前来的各派门人,都已在会场上了,姑姑和老哥哥、平兄三位,先到会场上去休息,大会不久就要开始了。” 再不稀耸着肩道:“没关系,有地方坐已经很好了,嘻嘻,二十年前,十年前两次论剑会,老哥哥都是蹲在玉皇观后的草堆里看,又远又看不清,两条腿老哥真吃不消呢!” 谭玉琴道:“老哥哥叫自己的腿,也称它老哥么?” 再不稀道:“这个你小妹子就不懂了,一般朋友叫做足下,那不是老哥的意思吗?我称两条腿老哥,是因为他们受了委屈,才和他们客气,表示慰劳之意。”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平顶峰会场,只见北首正中间放着一、二十把交椅,围成一个半圆形,中央是一片空地,南首面向空地,放着数十条长凳,也围成了半个圆形,此刻已有几十个人坐在那里。 谭玉山把三人领到左首边上,说道:“三位请随便坐,小弟还有事去,不奉陪了,妹子,你没事,就留在这里陪陪姑姑吧!” 再不稀道:“小兄弟只管请便,不用招呼咱们了。” 谭玉山拱拱手,急步行去,四人就在两张长凳上坐下。 再不稀东张西望的看了一阵,压低声音道:“今年的论剑大会,看来比二十年前、十年前,都要热闹呢!” 老妇人问道:“怎么看得出来的?” 再不稀道:“我也只是想当然耳,那些吃了五合一的人,和掉了包的人,今天自然都要亮相了,如果一点热闹也没有,干嘛要给他们吃五合一呢?” 上官平听得心头暗暗一动,忖道:“他说的掉了包的人,自然说假冒钟大先生的人了,这事自己从没和他说过,他怎么知道的呢?”心中想着,一面试探着道:“老哥哥,你看今天这论剑会,会有什么后果?” 再不稀嘻的笑道:“咱们是看热闹来的,管他五合一,掉不掉包,反正很热闹就是了。” 谭玉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忍不住问道:“老哥哥,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再不稀笑了笑道:“老哥哥一时也说不清楚,你慢慢的看吧!” 这时会场上人越来越多了,三五成群,有的找个位子坐下来,有些人却走来走去的到处乱瞧。 上官平看到昨天在路上和自己起冲突的崆峒余日休门下四个门人,正好从自己这一边经过,杨再春等人自然也看到了,但因此刻是在论剑大会场上,倒也不敢惹是生非,八只色眯眯的眼睛,溜着谭玉琴,就从前面扬长走过。 在他们身后不远,走过来的竟是无形杀手索无忌。 老妇人站起身,朝他走去。索无忌看到老妇人,似是顿感意外,拱了拱手。老妇人和他低低的说了两句。 索无忌有意无意的朝杨再春四人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就继续走去,老妇人也自顾自回到长凳上坐下。 过不一会,各大门派的人陆续进场了! 当先入场的居然是崆峒派的余日休,率同崆峒门人杨再春、万家春、张在春、吕全春四人。 接着是形意门掌门人宋景阳、八卦门掌门人许玄通、五行门掌门人侯世海、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身后紧随一个白衣文士和一个黑衣中年人。少林寺铁打金刚能远、伏虎寺方丈智通、率同门下法善、法慈。武当派元真子、丐帮长老独臂丐干靖边。 然后是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他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少女,和两个灰衣老者。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阮清芬、华小芬、李传光、荣显宗。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率子罗青云。东岳派掌门人石敢当祝南山、率子祝士谔。 最后是本届主人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率同谭玉山和他的大弟子谢传薪,陪同各大门派掌门人入场。 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或代表,都被请到上首半圆形的一排木椅上落座。随同掌门人或师长来的各大门派门人弟子,则由谭玉山、谢传薪两人请到下首半圆形的两排板凳上落座—— 第十章 荣登掌门 你别看再不稀生性猥琐,说起话来噜里八苏,但对武林中人,却没一个不认识的,也没待上官平问他,就依出场先后,一个个的叫了出来。 上官平看到中岳派钟大先生一手持着藤仗走出之时,不期想起他看到的一幕,不再说这位钟大先生就是一个姓祁的假冒的了,不知真的钟大先生现在何处。 等他看到假钟大先生身后两个青衣小女,和两个灰衣老者,心头更不由“咚”的一跳,这个两少女,他更是熟悉,年长的一个是冷雪娥,年少的一个是冷雪芬,她们身后两个灰衣老者,正是冷雪娥的手下。 一时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忖道:“是了,这一定是冷雪娥使的狡计,她要手下姓祁的乔装钟大先生而来,必有极大的阴谋。” 只听再不稀自言自语的道:“这倒真是怪事,钟大先生一向独来独往,今天居然还带着两个女弟子,和两个仆人!” 老妇人回头低低的道:“让贤,你说他被人假冒了?” 上官平点点头。 老妇人低声道:“我们待会要不要当众戮穿他?” 上官平还没开口,再不稀立即接口道:“老嫂嫂,咱们是看热闹来的,管他呢……” 这时上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和代表们,都已纷纷落座。 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看去不过五十来岁,浓眉如帚,皮肤白净,中等身材,穿着一件藏青夹袍,神情从容,走到中间一张长案前面,双手朝四面抱抱拳道:“诸位掌门人,诸位道长,今日泰山之会,敝派有幸担任主人,蒙诸位宠临,上届剑主,承蒙各大门派一致推举,由先师兄谭昆仑担任,这是敝派莫大的荣誉,只是敝派不幸,先师兄三年前遽返道山,不克将剑主金剑,亲自在大会上送还,现由先师兄哲嗣谭玉山代表先师兄送还金剑……” 他刚说到这里,谭玉山手捧锦盒,神色庄重的走到案前,双手把锦盒捧到他师叔面前。 杜东藩接过锦盒,就面向长案,随手打开锦盒,朝在座的各大门派掌门人验看,然后把打开的锦盒竖立着放到长案中间。谭玉山恭恭敬敬的朝锦盒行了一礼,才行退下。 上官平举目看去,锦盒中垫以大红缎子,中间放一柄八寸许长的金铸宝剑,金光灿烂,那就是代表荣誉的剑主金剑了。 杜东藩等谭玉山退下,接着又道:“敝派先师兄已经缴还金剑,现在论剑大会开始,好在每十年一次的论剑,一切都有先例,用不着兄弟报告了。” 说完,在场之人,纷纷报以掌声,杜东藩在掌声中,再次抱拳一礼,就退到座位上坐下。 就在掌声中,突然听到女子的尖叫之声! 大家不觉一齐回头朝发出女子尖叫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衣衫的少女,满脸绯红的站了起来,回过身玉手挥处,拍的一声,朝坐在她后排的一个汉子脸上重重掴了一掌。 那汉子大声道:“小丫头,你怎么打人?” 上官平一眼就认出那个被打的汉子,今天虽然穿了一身天蓝长衫,他就是三天前在路上和谭玉山打得不分胜负的崆峒门下四弟子吕全春! 那小女红着脸挑动柳眉,娇声道:“你不要脸!” 她这四个字说得不很响,但在场之人都可以听得到,尤其她好像受了极大委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谁的心中都会对她产生一种同情之心! 吕全春脸颊上登时浮起纤手的红印,他一张白皙的脸上,胀得色若猪肝,大声道:“臭丫头,你嘴里放干净些,我怎么不要脸了?” 那红衣少女气得几乎要哭,娇声道:“你……问你自己……” 边上登时有许人喝道:“好小子,你欺负人家小姑娘,还要发横?” 吕全春又气又恕,粗声喝道:“是她动手打人,在下几时欺负她了?” 红衣少女道:“你还说没欺负我,你……” 只听有人喝道:“打死这没长眼睛小子!” “揍他……” 喝声中,有人挥拳朝他迎面击去,也有人挥掌切他后腰,大家一拥而上,纷纷出手。 吕全春的三个师兄也叱喝着:“你们讲不讲理……” 那一堆人头拥挤,有许多人喊着打,也有许多人猛发冷拳,乱哄哄的闹成一团,至少有十几二十个人把崆峒派四个门人围了起来,人多手杂,闷哼、怒吼,也随着响起。 杜东藩、余日休同时站了起来。 杜东藩大声道:“诸位快快住手,有话好说。” 余日休已经点足飞来,沉喝道:“大家都给老夫住手!” 他这一声喝得十分响亮,围着动手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都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赶忙纷纷退开。 等到众人退开之时,崆峒门下四个弟子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吕全春被打倒在地,口吐鲜血,只是呻吟,看去还伤得不轻。 杨再春垂手叫了声:“师父。” 余日休举目看去,那红衣少女怯生生站得远远的,除了自己四个门人,方才打人的人,均已退开,不知是那些人出的手? 心头暗暗怒恼,朝吕全春喝道:“你伤在那里?” 吕全春呻吟道:“回师父,弟子右肩、左肋都痛得要命……” 余日休伸手在他右肩骨上一探,吕全春痛得“唔”出声来。 余日休“嗤”的一声,撕开他肩头衣衫,肩后赫然有一个乌黑的掌印,那分明是被“黑沙掌”一类功夫所伤,肩骨已碎,再一按他左肋,肋骨已断了三根。 余日休取出伤药,喂入吕全春口中,扫向他左右的人,但和吕全春动手的人,早已散开,那想找得出来。一面吩咐杨再春三人,把吕全春扶到边上去,目光一抬,朝那红衣少女问道: “小姑娘,你是那一派门下?叫什么名字?” 那红衣少女畏怯的道:“我……我……是……” 她底下的话还没说出来,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她是贫尼门下,余大侠门下欺负了她还嫌不够,余大侠以一派掌门之尊,还要欺负一个小女子吗?” 余日休回头看去,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身穿织锦僧衣的白发老尼姑,但她虽然披着一头白发,一张脸却似桃花一般,又白又嫩,两道目光寒锋犀利,正朝自己怒目而视。 心头不禁一怔,自己方才打量过周遭人物,根本不曾看到这个老尼姑,她到了自己身边,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那红衣少女看到老尼姑,急忙叫了声:“师父……” 老尼姑道:“你不用怕,一切自有为师作主。” 上官平一下就认出她是那天斗姥宫吃素斋时强迫大家服下“五合一”解药的那个老尼姑,心中暗道:“这老尼姑也来了!” 余日休在江湖上成名数十年,却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个老尼姑,心中暗暗纳罕,抱拳道:“在下还没请教老师太法号?” 老尼姑理也没理他,只是朝红衣少女问道:“你说,方才那小子怎么欺负了你?” 红衣少女双颊红晕,低低的道:“弟子……坐在最前面一排,那个人……” 她指指吕全春,羞红着脸道:“他……他……”她羞涩得说不下去。 老尼姑寒着脸道:“不要紧,你只管说出来……” 这时偌大一片山顶,都已寂静无声,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只等候着红衣少女开口说话。 红衣少女道:“他坐在后面,伸过手来,朝弟子……身上乱……摸……” 她生得秀色照人,身材苗条,果然是一个会使男人动心的少女。 崆峒二弟子万家春大声道:“师父,她胡说八道,四师弟就坐在弟子身边,根本碰都没有碰她。” 红衣少女红着脸道:“你……自己没有看见,怎么可以这样说话,难道……难道我还会说谎不成?” 大家都可以看得出来,红衣少女有如美玉无暇,又是极害羞的人,自然不会说谎,有许多人朝万家春发出嘘声来。 老尼姑目光朝万家春投去,冷冷的道:“老尼正在向小徒问话,你插什么嘴?” 余日休哼道:“我二弟子只是证明我小徒儿不曾碰你门下的小姑娘,这有什么不对?” 老尼姑沉声道:“这话如果是其他门派的门人弟子说的,自然可信,但他是你的二弟子,师兄当然帮师弟说话的了,难道我徒儿还会诬赖他不成?好,余大侠,你是一派掌门,这件事该当如何?” 余日休平日最是护短,但此刻却不便发作,回头喝道:“全春,你老老实实的说,有没有用手去摸这小姑娘什么地方?” 他这话听得大家几乎要笑出声来。 吕全春刚服下伤药,大师兄给他接上了三根打断的肋骨,听到师父的话,不觉喊冤道: “师父,那……小丫头冤枉弟子,弟子根本连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边上就有许多人气愤的哼道:“人家小姑娘还会冤枉你,明明是你见色起意,揩她小姑娘的油。” 老尼姑沉声道:“余大侠,这件事你说该如何了断?” 余日休哼道:“小徒已经被人用‘黑沙掌’击碎右肩骨,左肋也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就算他不成器,摸了小姑娘,得到的惩罚还不够么?老师太还要如何?” 老尼姑冷声道:“有人用‘黑沙掌’击碎他肩骨,打断了肋骨,这是在场之人动了公愤才出手的,又不是老尼姑把他打伤的,你崆峒派门人欺负老尼姑徒儿,你身为崆峒掌门,总该对老尼姑有个交代吧?” 余日休道:“老师太要余某如何交代?” 老尼姑道:“至少你该向我徒儿当面道歉。” 要余日休跟一个小姑娘道歉,已是十分难堪之事,何况这一道歉,不就等于承认吕全春摸了人家小姑娘吗? 余日休脸色铁青,沉笑道:“老师太是听了令徒一面之词,就一口咬定小儿欺负了她,余某也可以听小徒一面之词,说碰都没有碰她,双方各执一词,难以证实,余某凭什么要道歉呢?” 老尼姑突然脸色一沉,抬手向空一招,喝道:“徒儿们,上,把余日休给我拿下了。” 她这一喝不打紧,但见人影翩飞,衣香缤纷,一刹那间不知从那里闪出来了十一名花不溜丢,婀娜多姿的少女来! 这十一名少女衣著有青、有黄、有紫、有白、五色纷陈,每人腰间挂一柄弯弯的连鞘柳叶刀,左首还挂一个绣花的百宝袋,连同那个红衣少女,正好是十二个人,一下把余日休师徒围了起来。 崆峒门下三个弟子一见她们围了上来,不待师父吩咐,锵锵锵三声,同时撤出长剑,准备厮杀。 余日休仰天狂笑一声道:“老师太可知这一声令下,会断送了十二个小丫头的性命么?” 老尼姑冷笑一声道:“凭你余日休几手剑法,还断送不了她们性命。” 杜东藩身为本届论剑大会的主人,眼看双方就要动手,不由得大急,一面双手连摇,说道:“两位驾临泰山,参加论剑大会,即是大会的嘉宾,有话好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这时五岳剑派中东岳派祝南山,南岳派罗浩天,西岳派华清辉,中岳派钟大先生也一起走了过来,纷纷解劝。 老尼姑哼道:“小徒被崆峒派的门人在大会大庭广众之前调戏了,余日休身为一派掌门,连赔个礼都不肯,所以老尼才要小徒们把他拿下,给他一个教训……” 祝南山拱着手道:“老师太就给大家一个面子,他门下已经负了重伤,也就算了。” 五岳剑派五位掌门人,也是说不出这尼姑的门派来历。 只听上首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徐徐说道:“副会主,既然五大剑派的掌门人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这发话的是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他称老尼姑“副会主”,那么这老尼姑自然是七星会的人了。 老尼姑合掌道:“属下遵命。”一面回头道:“你们退开去,今天便宜他们算了。” 十二名少女躬身领命,果然退了开去。 余日休本来也因对方人多,自己并无必胜把握,经五岳剑派五位掌闪人解劝,拱拱手道: “既有五位老哥出面,余某岂敢不遵?” 一面心头暗暗哼道:“这老贼尼居然会是七星会的副会主,那好,总有一天,老子非把你宰了不可。” 一场是非总算平静下来,大家也各自回座。 上官平心头正不住暗暗纳罕,忖道:“不对,那天七星会主也中了‘五合一’奇毒,服下老尼姑的解药,如果她是七星会的副会主,七星会主就不致于中毒了,莫非他们之间,另有文章!” 只见铁打罗汉能远大师适时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朝在座的各大门派掌门人行了一礼,徐徐说道:“贫衲先向各大门派掌门人报告,敝寺方丈智远师兄前年坐关,至今未满三年,不能亲自出席参加今天的盛会,要贫衲向大会谨致万分歉意,并命贫衲代表前来,贫衲得能参与今日的盛会,至感荣幸……” 说着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白纸,说道:“本会每逢十年举行一次,使各大门派有共同切磋的机会,十年岁月,不算很长,但也不能说短了,在这十年之中,各门各派之中或有阐发先人的武功奥秘,也有辉心竭智独创的精妙招式,均可出场在会中表演,俾使大家一新耳目,由与会的各派掌门人予以评定,共同推选剑主,另一种方式,则是先向本届会头登记,有多少门派参加本届的剑主兢选,这是百年来推举剑主的两种方法,可以并行不悖……” 他微微一顿,抬了抬头,接着道:“方才会头北岳杜道兄已在玉皇观中循例举行了一次参与兢选剑主的事先审查,经与会各大门派一致过通,要贫衲当众宣布,本届报名参加兢选的门派,一共有五个门派,计为崆峒派、七星会、东岳派、西岳派、中岳派,贫衲宣布之后,就可开始兢技……” 说到这里,又是一顿,才道:“本会的宗旨是以武会友,互作观摩,动手较技,也以点到为止,好在在座的都是大行家,一眼就可分出胜负来,因为荣获剑主,只是一种荣誉,并无实权,也不能号令武林,故而百余年来,不见流弊,历届都能做到和平谦让的君子之争,其实这是本会规定之事,贫衲再把它提出来,只是请大家遵守会章,不可在较技中出手太重,有了伤亡,好了,贫衲报告完毕,现在先举行的是表演,不知那几位在十年之中有研究心得或是独创精妙招数的,请先出场表演。” 他话声甫落,大家纷纷报以掌声。 老和尚这番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兢选剑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文比,各门各派的人都可以出场表演自己的拿手武功。另一种是兢技,由报名参加竞选的门派,一对一以胜负作决定。 再不稀嘻的笑道:“平老弟,你可以出场去表演一手。” 上官平道:“老哥哥说笑了,小弟这点微末之技怎好去当众表演,没教人家笑掉大牙!” 再不稀不以为善的道:“你怎可妄自菲薄?一个人要对师门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不敢出场,这论剑大会还有人参加?” 铁打罗汉站在中间,等了一会,眼看没有人出场表演,合掌当胸,说道:“那一位有武功心得,创了新招式的同道,请下场表演。” 他说了之后,依然没有人站起来走入场去。 铁打罗汉目光徐徐扫过全场,又道:“如果再没有人下场,那么第一场文试的表演,就要结束了。” 他又等了一会,看看已没有出场的人,这就说道:“好,那么第一场就此结束,现在就开始第二场兢技了。” 他朝北岳派杜东藩望了一眼。 杜东藩立即站了起来,拱拱手道:“本会论技这一场,另有规定,须由三个人共同主持,担任公证人,按例第一位是由方才举行的审查资格会议推举一位各大门派的人主持,方才各位已经推举了少林寺的智远大师,另外两人,一个是本届大会的会头,就是由兄弟担任,另一位则是下届大会的会头,应该由中岳派钟大先生担任:但中岳派已经报名竞选剑主,不得担任,依例就该推下去由东岳派代理:但东岳派也报了名,那么顺推下去就该由南岳派代理了,南岳派罗掌门人请站起来,代理中岳派来担任竞技的公证人了。” 他话一说完,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依言站起,走到中间。由铁打罗汉居中,杜东藩居左,罗浩天居右,在横案前站定,大家热烈的鼓起掌来。 铁打罗汉大声道:“兢技开始,五派参加竞技的掌门人那两位先出场?现在就请下场了。” 中岳派钟大先生含笑道:“泰山论剑,由是五岳剑派发起的,故而每十年一届的大会,均由五岳剑派轮流作东道主,也就是说祝掌门人,华掌门人和兄弟都算得是主人,只有余掌门人和楚会主才是真正的来宾,主人自该让来宾先出场了。” 华清辉接口道:“钟掌门人说得是,余、楚两位道兄,正该先出场才是。” 铁打罗汉含笑点头道:“钟、华两位掌门人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是五岳剑派之一;也是本会的主人,主人当然不能在客人的前头,既然如此,余掌门人、楚会主就先请吧!” 崆峒派余日休自然知道这竞技是先下场的人最吃亏,最多就要连打五场,最后出场的人最便宜,只要打一场就够了:心中暗暗骂道:“能远这老贼秃,明明是帮着他们五岳剑派说话,这还算什么公证人?” 但人家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法反驳,明知被他们挤兑,也只得站起身离座走出。 七星会主楚子奇腰悬长剑,手摇折扇,也起身走下场去,含笑道:“余道兄,兄弟今年还是第一次参加,据闻本会规定,参加竞技,是以门派为主,并不一定要掌门人亲自参加,那就不用担心车轮战吃亏了。” 余日休心中暗暗骂道:“你他XX的七星会,江湖各式各样的人兼收并蓄,自然人手较多,老子除了门人,还有谁能代我出手的?” 楚子奇脸含微笑,望着余日休道:“余道兄一派掌门,是兄弟久所钦佩的人,不知要如何比试,还请余道兄指点。” 余日休心中暗道:“你这小子巴不得先把老子击败,却装出这副笑面虎来。” 一面呵呵笑道:“楚会主青年有为,崛起江湖,在短短十年之间,统率大江南北黑白两道群英,可谓极一时之盛,余某也钦佩得紧,嘿!嘿!至于如何较技,本会例有明文规定,双方比剑,百招以内,胜负已分,那就不用说了,如果超过百招,即为和局,就不得再打下去,再待第二场和已经获胜的一方再比了。” “多承指点。”楚子奇拱拱手道:“那么兄弟就向余道兄讨教了。” 余日休抬手从肩头撒下一柄长仅两尺,阔如手掌的短剑,问道:“楚会主使剑还是使扇? 请亮兵刃。” 楚子奇朗笑一声道:“剑、扇都是兄弟的兵刃,不知大会可有规定,一个人不能使用两种兵刀?” 余日休道:“这倒没有,就是暗器也并不禁止,只是不准使淬毒的。” “锵!”楚子奇左手掣出七星剑,说道:“兄弟从不使用暗器,余道兄请吧!” 余日休道:“楚会主请。” 楚子奇微微一笑道:“余道兄一派掌门,德高望重,想来是一定不肯先出手的了,兄弟那就有僭了。” 他举止斯文,话声出口,右手朝外一挥,折扇忽地划出,姿势十分潇洒。这一划并未向余日休攻出;但扇上却煽出一股劲风,朝余日休迎面涌去。 这股劲风掌然伤不了人,但余日休可不能不理,阔剑竖胸,尖笑道:“楚会主盛名果然不虚,出手就不同凡响。” 他在阔剑之上,早已凝聚了八成功力,这当胸一竖,剑上真力就朝前进发,挡住了逼来的劲风。 不,把楚子奇煽来劲风逼了回去。 楚子奇右手折扇朝后划出,左手长剑朝前一点,刺了过去。 余日休身如孩童,站直了也只到楚子奇的胸口,楚子奇一剑刺出,余日休阔剑朝前撩起,双剑交击,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这一剑,余日休用了八成力道,他一向自恃功力深厚,剑上贯注真力,正是要试试对方的内力如何? 但这声金铁交鸣之后,他并没有把楚子奇震退出去,忽然发觉对方长剑上力道忽然消失,长剑也很快的收了回去,左手折扇一扬,半轮扇影,有如开山之斧,朝自己肩上削落。心中暗骂了声:“好个狡猾之徒!” 阔剑随着往外劈出。 楚子奇折扇自是不愿和他接触,右手折扇匆地收拢,身形半旋,长剑又平刺而出。 余日休双足一点,身子凌空跃起,阔剑朝他当头劈落。 这一剑剑风嘶然,势道十分劲急! 楚子奇急忙举剑封架,但听“当”的一声,余日休借着对方上架之势,又腾身而上,这回他身在半空,右手连挥,一口气发出三剑,三道剑光有如三匹飞瀑,同时往下直泻而去。 他个子矮小,和人动手极为吃亏,是以剑势都以腾空搏击为主。 楚子奇看他腾身发剑,劈来的三道剑光,虚实莫测,心头大为骇异,但因对方身在空中,不论自己闪向何处,他都可以追击过来,躲闪是躲闪不开的,那只有硬接一途可行,当下也就力贯剑身,左腕一振,朝上连发了三剑。 这是硬打硬拚的招术,但听接连响起三声金铁交鸣,楚子奇不过三十出头,比起余日休练剑也不止练了三十年了,功力自然稍逊,接下三剑,脚下浮动,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异! 一般人动手过招,发出三五道,甚至十数道剑光,但不论三五道也好,十数道也好,那不过是剑使得快了,幻起的剑光,真正的剑光,却只有一道;但余日休劈落的三道剑光,竟然是真正的三剑,而且三道剑光的力量,都十分沉重,没有一道是虚招!(通常敌人劈出三道剑光的话,应该是两虚一实) 现在才看出余日休的功力来,他藉着楚子奇上架的三剑之力,一个人“嘶”的一声又像箭一般刺空直上,到了四丈左右,身子往上一提,双脚提起,头手向下,倒射而下,就在快到离地二丈五六光景,右手挥舞,一柄阔剑突然间幻出五道剑光,垂直朝楚子奇当头罩下。 楚子奇心知上了对方的当,自己早就应该想到这老道身形奇矮,只到自己胸口,和人对敌,必然会有补短截长的剑法,来弥补他身材矮小的缺点,那么只有施展腾跃搏击了,自己方才不该和他硬架的,以致造成他腾身跃起的机会。 心念闪电一动,只得运起全身功力,仰首向天,长剑连挥,硬接五剑,场中又响起五声“当”“当”的金铁大震! 接下五剑,楚子奇却被震得连退了两步,这回他不能再让余日休一再的腾跃扑击了,连退两步之后,再也不敢怠慢,立即一吸真气,足尖点地,身形向空拔起三丈多高。 说也真巧,余日休藉着楚子奇硬接他五剑的弹力,刺空直上到五丈来高,但人可不像飞鸟,能在半空中待得住多少时间,他拔起五丈左右,就已翻了个身,往下扑来。 他是因楚子奇硬接了五剑就腾空跃起的,楚子奇却在接下五剑,后退了两步才纵身跃起的,两人之间同样腾身跃起,就有了先后之别,这先后就是楚子奇后退了两步的时间。 因此楚子奇点足跃起到三丈高的时候,也正是余日休从五丈高处翻身下落之际,两人一上一下,无巧不巧就在三丈高处碰上了面。 但听半空中叱喝乍起,也立即响起了一阵锵锵剑鸣之声,两人在半空中就互攻了三剑,两道人影就像星丸坠地,但才落到地上,又紧接着响起一片锵锵之声。 但见两道剑光,匆快匆慢,有时发出密如连珠般的剑剑交鸣之声,有时却相互回旋,一招也不相交接。 楚子奇杀得性起,口中清啸一声,左手七星剑剑招使得越发迅捷,右手折扇同样划起一道夭矫扇影,有如半轮开山巨斧,直劈横扫,煞是凌厉。 余日休挡得剑刺,还要防备对方的扇招,却也丝毫没落下风,相反的他使着身形矮小便宜,一个人滴溜乱转,一柄阔剑同样使得剑势如虹,倏攻倏守,剑风呼呼,隐挟风雷,尤其一柄剑不时的幻起三五道、六七道剑光,缭绕周身,不分虚实,你和他碰上了,都是实剑。 这一场比试,当真可说棋逢敌手,谁也休想胜得过谁? 在场的各大门派掌门,对余日休知道的较多,看他今日施展的剑法,他已把崆峒派的“分光剑法”,练到了极点。 造诣之深,可说是崆峒派百年以来的第一位剑中好高手了。 但大家却想不到年事极轻的七星会主楚子奇剑上功夫,也会有如此了得,今日在场之人,包括了武林各大门派,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他的武功路数和师门来历,一时之间,几位掌门人都不禁相顾愕然。 再不稀低低的朝上官平道:“楚子奇是个好人,你小兄弟以后倒不妨和他做个朋友。” 上官平问道:“老哥哥怎么知道他是好人呢?” 再不稀耸着肩,笑道:“那天他在山脚下的酒店里,请老哥哥我喝了顿酒,凡是生性慷慨的人,都是好人。” 上官平笑道:“就是恶人,只要请老哥哥喝酒,你就会说他是好人了。” “啊,不!”再不稀道:“老哥哥就算喜欢喝酒,但一个人是好是坏,总看得出来,你总看过戏吧?大花脸、小花脸,总是坏人,五官生得端端正正的,一定是好人,坏人如果请我老哥哥喝酒……” 上官平抢着道:“老哥哥一定是不喝的。” “那……啊,不!不!”再不稀嘻的笑道:“坏人多半不会请老哥哥喝酒,真要请我喝酒,嘻嘻,不喝白不喝,所以老哥哥还是会喝的。” 刚说到这里,只听铁打罗汉叫道:“两位已经超过百招,快请住手!” 这老和尚果然不愧是少林高僧,随口说来,声音就传出老远,清晰无比! 场中动手的两人听到铁打罗汉的喝声,只好立即住手,剑光掌影,倏然尽钦,两条人影及时分开,各自往后跃退。 楚子奇返剑入鞘,手中摇着折扇,长衫飘忽,面含微笑,朝余日休抱了下拳,说道: “余道兄果然高明,兄弟领教了。” 余日休阔剑也已收起,口中发出尖细的笑声,说道:“彼此,彼此,楚会主剑,扇双绝,不愧是武林中后起之秀。” 他倚老卖艺,说楚子奇剑、扇双绝,明里是捧场的话,暗中却是损他用了两件兵刀,还只是和自己打成平手。 这话楚子奇自然听得出来,只是潇洒一笑,并末多说。 杜东藩已在拱着手道:“余掌门人,楚会主无请回座。” 两人各自回到椅上落座。 铁打罗汉双手合掌当胸,说道:“现在第二场,不知那两位下场?” 西岳派华清辉含笑朝钟大先生和祝南山招招手道:“钟兄、祝兄两位请先。” 东岳派石敢当祝南山缓缓站起,走下场去。中岳派钟大先生手柱藤杖,也随着走去。 站在铁打罗汉右首的南岳派掌门人高声宣布道:“现在第二场开始,是由东岳派对中岳派,两位掌门人可以请了。” 他话声甫落,突听有两个人同声说道:“且慢!” 这两个叫“且慢”的,一个是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另一个则是从下首几排中站起来的老妇人。 钟大先生叫停,必有说词;但坐在下首的老妇人也站起来叫停,不仅使得铁打罗汉和钟大先生一怔,连所有在场的人,一双双目光,无不望她投来。 铁打罗汉是各大门派推举出来的公证人,他看到坐在下首的老妇人站起身来叫停,他没问钟大先生,先朝老妇人双掌合十门道:“这位女檀樾不知有何见教?” 老妇人大声道:“石敢当祝南山,只能说是东岳派的人,并不是东岳派掌门人,他以东岳的人和南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动手则可,以东岳派掌门人的身分和钟大先生动手则不可。” 石敢当祝南山棱棱目光朝老妇人望来,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妇人道:“祝大侠不用问我是谁,你说,你几时得到东岳派上代掌门人的薪传,指定由你继承东岳派掌门人人的?” 祝南山被她问得老脸一红,怒声道:“难道你会是东岳派的人?你得到本门上代师祖指定,继承东岳派掌门人的?” 老妇人哼道:“我不是东岳派的人,但自然有人得到东岳派上代掌门人指示继承掌门人的了。” 铁打罗汉合十问道:“女檀樾说的是那一位?” 老妇人回身叫道:“让贤,你站起来。” 上官平本来不想在论剑大会上去争名份,但想到师父临终要自己到泰山来,也许就是这个意思,此时再经老妇人一说,不得不依言站起。 老妇人一指上官平,大声道:“继承东岳掌门人的就是他,他叫上官平……” 接着朝上官平道:“你把面具取下来。” 上官平依言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露出本来面目。这下直看得中岳派随同钟大先生而来的冷雪娥、冷雪芬两位姑娘脸上不期流露出欣喜之色。 随同祝南山而来的祝士谔也有了喜容,他只知上官平忽然不别而去,并不知道爹设计陷害上官平之事。 祝南山看到上官平,脸色不禁一沉,哼道:“原来是你小子故意在会场上和老夫捣乱。” 上官平听他指斥自己和他捣乱,不觉脸容一正,拱拱手道:“祝老伯,这称呼是在下和令郎士谔兄订交,你是长辈,在下才以子侄之礼相见,才这样称呼你的,但在下继承本派掌门人,是奉本派二十六代掌门人留示,担任第二十七代掌门人的,老伯怎能说在下故意和你捣乱呢?” 祝南山怒哼一声道:“好小子,你拐诱小女出走,又来论剑会上冒充本派掌门人,你是何居心?” 上官平听得一愕,说道:“祝老伯怎能如此含血喷人?在下几时诱拐令嫒了?” 祝南山哼道:“你夤夜不别而行,和小女私奔,还是假的么?老夫正在到处找你,你倒自己送上来了。” 老妇人接口道:“上官平,当着天下各大门派掌门人,都在这里,你不妨把经过情形说出来,让天下英雄评评理看。” 再不稀接口道:“是啊!大家把事情弄弄清楚,拐诱人家大闺女私奔,这可不是光彩的事儿,古人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他自己要扬,那也没有法子的事。” 老妇人喝道:“人家在说正经事,你少噜里八苏的插口。” “是,是!”再不稀连连点头道:“小老儿不插口就不插口……” 忽然“啊”了一声道:“不好,小兄弟留神,那祝老儿不怀好意呢!” 话声未落,只听祝南山怒嘿一声道:“小子,你一再和老夫作对,老夫今天毙了你。” 他蓄势已久,突然欺上一步,右手推出一掌,势如奔雷朝上官平胸口印来。 祝士谔看得大骇,急叫道:“爹,你老人家不可……” 他话才说到一半,祝南山一只巨灵般手掌已经端端正正印上了上官平的陶口。 这一掌祝南山早已存下了杀机,上官平却丝毫不曾防范,身不由主的被推得后退了一步。 老妇人睹状大惊,急忙问道:“上官平,你快运气试试,可曾伤到那里了?” 上官平只是没有防备,才被他手掌印上胸,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但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道:“姑姑,我没事。” 老妇人目注祝南山,怒哼一声喝道:“祝南山,你一大把年纪,应该是老江湖,总该知道以下犯上,偷袭掌门人,该当何罪吧?” 祝南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凝聚了十成功力,又端端正正的击在他胸口上,这小子居然会若无其事! 这时铁打罗汉和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也一齐劝道:“祝大侠有话好说,在事实真相未明以前不可出手伤人?” 老妇人哼道:“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使用卑鄙手段对我侄儿,已经不止一次了,若非我侄儿机警,早就被他姓祝的害死了。” 说到这里,朝上官平喝道:“上官平,他一再对你下毒手,你还不把他的卑鄙阴谋在大会上说出来么?” 祝南山气得一张脸色若猪肝,锵的一声,翻腕掣出剑来,右手同时抽出一支四尺长的纯钢无缨枪,沉喝道:“小子,你亮剑,老夫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老妇人冷笑道:“你想动武?凭你这点伎俩,还早得很呢!” 再不稀也夹杂着道:“真理愈说愈明,你祝大侠是不是伯上官平小兄弟说出来呢?” 铁打罗汉和杜东藩也拦着把祝南山劝住。 上官平本来不想多说,说出来了,对祝士谔脸上也不好看;但方才这一掌,不禁把他打出火来了,差幸自己有“紫气神功”护体,不然这一掌岂不送了性命?这就走上两步,抱抱拳道:“各位掌门人,各位武林前辈,在下上官平,月前奉先师遗命,前来泰山,寄住伏虎庙,后来在无意中认识祝士谔兄妹和祝老伯,蒙他们不弃,知道在下是泰山派的人,就邀在下到祝家小住……” 接着就把祝士强如何支出一个姓李的人伪称蒯乐山,接来庄上,如何骗取本派“紫气神功”口诀,后来差幸给自己看到他毒杀姓李的灭口,自己甚为愤慨,就夤夜不别而去,详细说了一遍。 祝南山大笑道:“好个刁滑小子,你居然编造了一套说词,把诱拐小女之事,却一字不提。” 上官平道:“那晚在下在你书房外看到你杀人灭口,回身欲走,看到令嫒就站在不远之处,在下看到的,令嫒自然也看到了,她想不到一向敬重的爹,竟有如此险恶,自然十分伤心,在下轻身掠上墙头之际,你和令嫒都在院中,怎说在下诱拐令嫒?” 祝南山厉声道:“她离家出走,难道不是和你私奔去了?” 上官平冷笑道:“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来,虎毒不食子,你身为人父,却硬说你女儿的坏话,差幸祝姑娘不在这里,否则她还能做人么?” 祝南山切齿道:“你敢说她不和你在一起?” 祝士谔目含泪水,站了起来,说道:“爹,上官兄不是那种人,你老人家不可……说了……” 他“不可”下面,不好说“冤枉了上官兄”,是以顿了一顿,才说出“说了”两个字来。 祝南山一看连儿子都帮上官平说话,这一气非同不可,怒笑道:“好,好,畜生,你也帮著姓上官的小子和为父作对了。” 话声甫落,只听四周有人“嘘”了起来,也有人说:“他当不成掌门人,老羞成怒了!” 另一个人道:“泰山石敢当,原来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连他亲生的儿子都看不过去了。” 大家议论纷纷,都是指摘祝南山的不是,当然也有人大声叫嚣,本来肃静的会场,一时人声嘈杂,乱哄哄起来。 铁打罗汉连连摇手道:“请大家静一静,祝大侠和上官施主之间的是私人恩怨,老衲认为他们既然同是泰山一脉,应该各本息事宁人,江湖武林,以和为贵,不可再争执下去,但此事和本会无关,因为本会是论剑大会,百年来,论剑大会除了以切磋、观摩为基础的论剑外,从不涉及江湖恩怨之事,也希望两位遵守本会规则,至于两位究竟谁是掌门人?这一点百年来本会也事无前例,无法判断谁是谁非,这是贵派之事,也希望两位不妨心平气和的谈谈,作一决定,因为本会是由五岳剑派所发起,只有掌门人才能参加,两位决定了,告知本会,本会才能再继续开始。” 祝南山怒笑道:“十年前老夫就代表东岳派,出席论剑大会,你小子是今年才冒出来的,你到底受了何人支使,前来捣乱会场的?” 这话倒没错。再不稀耸着肩道:“十年前那次论剑会,是他冒充掌门人来参加的。”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妇人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上官平,你怎不拿出东岳派第二十六代掌门人的手示出来,这还会假的不成?” 上官平道:“在下并非要和你争掌门人,但在下是奉本派二十六代掌门人的留示才担任的,在下有本派第二十六代掌门人的手示为证。” 说完,果然从衣袋中取出那张字条来,说道:“大师,杜前辈请看,这是在下在泰山某处本派祖师修的石窟中得来的。” 铁打罗汉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又递给了杜东藩。 杜东藩看了,转身又交到祝南山手中,说道:“祝兄请看。” 祝南山看了一眼,哈哈大笑道:“第二十六代掌门人是谁,这字条上又没签名,若要假冒,随便写上一张字条,就可作为证据了么?” 说完,双手一搓,把字条搓成了粉末,随风飘散。 老妇人哼道:“你怎可毁去证据?” 祝南山大笑道:“这算什么证据?” 老妇人道:“五岳剑派五位掌门人中,除了这位以东岳派掌门人自居的祝大侠,定然有人认识东岳派掌门人之剑了?上官平,你把剑取出来给大家瞧瞧,你这掌门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上官平“锵”的一声,抽出斩云剑,高举过顶,说道:“这是敝派掌门人的信物,诸位前辈之中,总是有人认识此剑的了。” 再不稀又接口道:“泰山斩云剑,自然有人认得,就是没见过剑,也总听说过的了。” “阿弥陀佛。”铁打罗汉合十道:“小施主手中,果然是斩云剑。” 杜东藩道:“兄弟不才,昔年确曾见过此剑。” 祝南山道:“斩云剑不假,确是本派掌门人的信物,但此剑遗失已久,小子,你是那里得来的?” 随着话声,人如奔马一般疾欺而上,右手一探,疾向上官平执剑右腕抓来。 老妇人一抬手,从她袖中射出一缕白影。大家因两人正在争夺东岳派掌门人,目光都集中在祝南山和上官平的身上,是以谁也没去注意到她。 白影一闪,祝南山抓出的手腕上,突然一凉,等他低头看去,只见手腕上已被一条纯白的小蛇缠住,一颗三角小头,吐着红线般的舌信,大有朝脉门一口咬下之意! 祝南山见多识广,这条白蛇,虽然只有筷子粗细,但三角蛇头上两颗细小如珠的眼睛,闪着红光,分明是一条罕见的毒蛇,不禁脸色大变,额上绽出一粒粒汗珠来,直伸着手不敢稍动,口中大声叫道:“这白蛇是那一位朋友的,快请收回去。” 老妇人哼道:“这条小白是老身的,谁教你想夺人家掌门人之剑,我不叫它咬你一口,已经是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说完撮口轻吹,那小白蛇居然十分灵异,一下从祝南山的手腕上飞起,白影一闪,窜入老妇人袖中去了。 祝南山气得满脸通红,仰首向天大笑道:“好,好,上官平,你有魔教神女撑腰,东岳派的掌门人自然做定了,祝某自知不敌,失陪。” 话声一落,朝铁打罗汉等三位公证拱拱手,又朝其余三位五岳剑派掌门人以及在座的各大门派掌门人拱了拱手,回头喝道:“谔儿,咱们走。” 正待举步离去。他这句“你有魔教神女撑腰”的话,可说恶毒已极,听得全场的人,莫不为之神色大变! 武当元真子、形意门宋景阳、八卦门许玄通等人不觉一齐站了起来。 元真子稽首道:“祝施主说的魔教神女,是那一位?” 祝南山看到有武当、形意等门派支持,顿觉胆气壮了,大笑一声道:“昔年有白娘娘之称的魔教神女,不是正有一条剧毒无比的白练蛇么?” 老妇人怒笑道:“姓祝的,你无中生有,说老身就是魔教神女,你简直是乱咬人的疯狗!” 武当元真子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对这条白练蛇的来历,总有个解释吧?” 老妇人哼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从前魔敦神女有过一条白练蛇,天底下就不许有第两条白练蛇么?从前魔教中人使过剑,从此就不准天底下的人使剑了,那么我要请问姓祝的,从前魔教中人都是吃饭长大的,你姓祝的是不是不吃饭了?” 她一连串的话,说得甚是气愤,接着才朝元真子道:“我要请问道长,见过魔敦神女么,她那时有多大年纪了?” 元真子道:“贫道未曾见过,那是六十年前的事,贫道只是听先师说过那是魔教神女已是四十余岁的人了,望之犹如三十许人。” 老妇人道:“四十岁加上六十年,已是百岁以上的人了,老身看起来是百岁的人么?如果不像,那我是她女儿,还是孙女?总该有个凭据,岂能血口喷人?” 元真子稽首道:“据闻魔教神女并未嫁人,当然不会有女儿和孙子了。” 大家听到这里,已经觉得祝南山捏造是非了。 老妇人又道:“这条小白,是老身前年途经乌蒙,在一处草堆中发现的,白练蛇举世难得一见,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捉到,但又不擅驯蛇方法,还特别去找丐帮一位长老请教,才把它训练得指挥如意,可以当作暗器使用,方才我是看到祝南山趁人无备,出手偷袭我侄儿才出手的,我会是魔教的人么?” 她虽然没有说出丐帮长老是谁?但谁都可以想得到那一定是擒龙手季伦了,丐帮现任帮主的师叔,他就隐居在云贵山中。 元真子听到她是上官平的姑母,上官平有东岳派掌门人信物斩云剑,自是东岳派掌门人了,那么他姑母自然不可能是魔教中人,心念转动,还未开口。 七星会主楚子奇已经站了起来,说道:“上官少侠身有泰山掌门之剑,他姑母自然不可能会是魔教中人,这一点,大家应该可以放心的了。” 元真子正好无法下场,经他一说,就朝老妇人稽首道:“此事原是误会,女施主幸勿见怪。” 老妇人连忙还礼道:“道长好说,六十年前魔教猖乱,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各大门派均蒙其害,道长自该问问清楚的了。” 铁打罗汉忙道:“大家请回座,这是误会,说过也就算了。” 大家又纷纷落座。 祝南山道:“上官平,你说在泰山某处有一石窟,是本门祖修真之处,你这柄剑也是在那里得来的,这洞窟在何处?” 上官平尚未开口,再不稀尖声笑道:“所以你老弟没有资格当掌门人咯,泰山派历代祖师修真之处,自然只有继承人才能去得,各大门派都是一样,这道理你会不懂?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许多掌门人,小老儿虽没有当过掌门人,这规矩我可懂。” 祝南山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再不稀笑嘻嘻的道:“你不是要走了么?怎么还没走呢?哦,哦,你问小老儿是谁?小老儿,嘻,嘻,叫做再不稀,再不稀?就是醉不死的意思,酒喝得再多也不醉,你老弟若是想请我老哥哥喝酒,我一定会上祝家庄去的。” 祝南山被他说得一腔怒火,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祝士谔紧随着爹身后离场。再不稀叫道:“喂,喂,祝老弟,你几时请我喝酒,小老儿……我一定叼扰,嘻嘻,一定叼扰……” 祝南山一句不说,带着祝士谔朝山下行去。 场中立时有人鼓起掌来,那是替上官平鼓的掌,祝南山一走,东岳派掌门人自然而然就是上官平的了。 铁打罗汉双手合十,朝上官平行了一礼,说道:“恭喜上官施主,你是东岳派的掌门人了,请到上面座。” 上官平俊脸一红,不知该不该上去。 老妇人喜道:“上官平,你是名正言顺的掌门人,自该坐到上首去了。” 再不稀更是耸着肩,笑道:“小兄弟,还不快上去,铁打大师在请你了呢!” 上官平只得红着脸走了上去。 五岳剑派的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等四人首先迎了上来,向上官平道贺。 接着是武当派元真子、形意门宋景阳、八卦门许玄通、五行门侯世海、七星会主楚子奇、崆峒派余日休、丐帮帮主独臂丐干靖边和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等人,虽觉上官平只是一个乳臭末干的大孩子;但五岳剑派的四位掌门人都已承认他了,自然也纷纷过来和他握手道贺。 谭玉山、谭玉琴兄妹做梦也想不到新结识的平让贤,竟然会是东岳派的掌门人,心里自是十分高兴,尤其谭玉琴姑娘芳心更是兴奋,首先鼓起掌来。 全场的人,因为对祝南山的卑鄙行为,有了先入之见,对上官平的荣获东岳派掌门人,自然竭诚的捧场,一时掌声雷动,历久不息。 上官平朝大家连连抱拳致谢。 铁打罗汉等掌声稍息,才朝上官平合十道:“本来东岳派祝大侠报了名竞选剑主,现在上官施主以东岳派第二十七代掌门人身分出现,不知是否参加竞选,就要上官掌门人决定了。” 上官平神色肃然,朝铁打罗汉、罗浩天、杜东藩三人拱拱手,然后又朝武当、形意等门派的人同样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年轻识浅,本来只是东岳派门上的一名弟子,先师易篑之时,遗命在下前来泰山,只是命在下找一个人来的,不料进入敝派历代祖师修真洞府,才发现敝派第二十六代掌门人在石墩上留书,赐予斩云剑,命在下继承敝派门户,为二十七代掌门人,这在在下初来泰山之时,根本连想都想不到的事,以在下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子, 骤膺重任,已经深感惶恐,剑主是十年一次,推举武林中德隆望重的前辈,才为适宜,因为这是武林中无上荣誉,也是名至实归的人才可获得,小子何人斯?怎敢有和诸位前辈竞争之心?在下代表东岳派退出竞选,务请诸位前辈原谅。”说完,又拱了拱手,才行坐下。 他这番话说得极谦虚,这在他来说,也是实情。 崆峒余日休心中暗道:“这小子捡来了一个掌门人,武功只怕平平,不敢出手,才宣布退出竞选的了。” 一面呵呵一笑道:“上官掌门人新膺荣命,说得谦虚,但论剑会上,原有表演一项,方才并没有人出场,本会二十年来,两次大会,泰山一派都是由祝大侠代理掌门人,这就是说贵派真正掌门人,已有二十年不曾出席参加了,上官掌门人能获得贵派上代掌门人青睐,指定继承掌门人,可见上官掌门人必然是青出于蓝的少年才隽之士。何不表演一手泰山派绝技,让与会同道一饱眼福,这也是本会创会的初意,切磋与观摩,大概上官掌门人总不好再推辞了吧?” 与会的人,大多数是看热闹来的,自然要看看这位东岳派的少年掌门人究竟有些什么技艺?于是纷纷附和余日休的建议,鼓起掌来。 铁打罗汉站在中间,等大家掌声一落,徐徐说道:“余道长这话,说得甚是有理,上官施主初膺东岳派掌门重任,在会上表演一手,也是应该的了。”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铁打罗汉续道:“方才第一场是崆峒余道友和七星会楚会主,双方未分胜负,这一场,本来是东岳派对中岳派了,胜的一方还须再和崆峒及七星会连续两场比赛,才能决定本届剑主谁属,不过,这第二场获胜的人,须连续再比两场,未免成了车轮战,太过耗损体力,因此贫衲想征询上官掌门人的意见,如果上官掌门人愿意出场表演,那就可以在第二场比赛之后,由上官掌门人出场表演,让第二场获胜的人,可以藉机称作休息,再比第三、第四两场,不知上官掌门人意下如何?” 老和尚这番话,是和另两位公证人南岳派罗浩天、北岳派杜东藩两人商议之后才当众说出来的,意思要看看上官平使的究竟是不是东岳派武功? 各大门派六十年前吃了魔教的亏,老实说心里还有恐惧的阴影,方才老妇人指挥小白蛇,大家表面虽然误会已解,实际上还是不大放心,故而都想查证一下上官平的武功。 再不稀没待上官平开口,就抢着:“这位铁打大师的话一点没错,小兄弟,你当上了东岳派掌门人,正该露一手绝活给大家瞧瞧,小老儿记得……” 他用力搔搔头皮,说道:“记得有—年看过东岳派不知那一位掌门人露过一手斩云剑,那才是真正的飞剑呢!一道白光,直冲上天,把正好从他头顶飞过的一片白云硬生生劈了开来,小老儿当时赶忙两手捧住了脑袋,飞剑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小老儿蹲的地方,算起来还不到百步,若是那道白光在小老儿头顶上这么盘旋一下,小老儿的六斤四两岂不要搬了家?这多年来,小老儿跑递大江南北,就从没看到一个会使飞剑的人,你小兄弟既然继承东岳派,这一道白光,取人首级的本领,一定也学会了,待会就使一招飞剑给大家瞧瞧好了。” 天底下那有飞剑?但他说得口沫横飞,煞有其事一般,却也教人不得不信! 老妇人叱道:“你少乱吹了。” 再不稀道:“这是真的。” 铁打罗汉当然不会相信他这番信口开河的话,朝上官平问道:“上官掌门人意下如何?” 上官平躬身道:“大师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再不稀立即插口道:“你要表演飞剑才行,普普通通的玩意,大家都会……” 老妇人怒声道:“亏你还是老哥哥,怎么尽给你小兄弟出难题?” 再不稀耸着肩道:“小老儿这是给他捧场呀!” 老妇人哼道:“你还是捧场?这是在捣蛋。” “这怎么会呢?”再不稀嘻的笑道:“我给他捧几句,他练不练都可以,只要把剑丢上去,待下来再伸手接住,就可以了。” 老妇人道:“这是什么飞剑?” 再不稀压低声音道:“本来就是唬唬人的,又作不得真。” 老妇人冷笑道:“照你的说法,唬得住谁?” 这时铁打罗汉已在宣布第二场开场,由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对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 华清辉从容站起,缓步走入场中,朝钟大先生拱拱手道:“兄弟请钟老哥多多指教。” 只听一个又冷又娇的声音叫道:“师父,你老人家说过,今年论剑大会上,要让徒儿们显显身手的,这一场自该让弟子上场来见识见识才是。” 场中众人朝发话之处看去,这说话的正是中岳门下的一个女弟子。 这女弟子看去只有二十二三岁,一身青布窄腰身衣裤,生得眉目如画,体态妖娆,梳着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垂在鼓腾腾的胸口两旁,腰间悬一口青色剑穗的长剑,模样儿娇美已极。 她正是骑着白额锦毛虎上伏虎寺寻衅的冷雪娥。照说,在座的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应该认识她:但她那晚穿的是一身黄衣,长发披肩,装束和今天大不相同,老和尚看到她又是晚上,相距较远,再说老和尚是出家人,总不能盯着人家姑娘直看,是以认不出她来了。 全场之中,认得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上官平。他看到她师姐妹两人随同假冒中岳派钟大先生而来,心中早已估量到必是有备而来,可能就是为了夺取“剑主”的头衔;但“剑主”只是一项荣誉,并无实权,她们为了要夺取“剑主”,不择手段假冒钟大先生,这到底有何企图呢?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你们姐妹两个,虽已尽得为师传授,但要和华掌门人较量,还差得远呢!” 冷雪娥娇声道:“你老人家说过,本来这次是不准备报名参加竞选剑主的,就是为了徒儿们来开开眼界,会会天下英雄,才报的名,所以师父不该出场,该由弟子出场才对,你老人家说过:胜败都无所谓,你老人家也并不想真的当剑主,现在你老人家怎么跟弟子抢起来了?” 在场群雄心中部暗暗忖道:“钟人先生本来就是个好好先生,敢情他平日对这两个如花如玉的女弟子,百依百顺,纵容惯了,不然,她怎敢在大庭广众,对师父如此说话?” 钟大先生听得一手捻须,呵呵笑道:“好,好,你要代为师出场,也未尝不可,这也是机会,平时你们想请华掌门人指点几招,都不容易呢!” 冷雪娥听到师父已有允意,喜孜孜的道:“多谢师父。” 随着话声,俏生生的越众而出,朝场中走去。 上官平心中暗道:“是了,这姓祁的虽然假冒了钟大先生,但他武功没有冷雪娥高,所以要由冷雪娥代他出场了。” 场中的人,都被冷雪娥婀娜身材,款段步法,看得出了神,直等她走到场中,先朝三位公证人裣衽为礼,再朝华清辉盈盈一福,说道:“华师伯多多指点,小女子使得不好,更要华师伯剑下留情。” 大家才一起鼓起掌来。 华清辉身为西岳派掌门人,为人旷达,钟大先生临时换了一个女弟子出场,他也不以为侮,竞选“剑主”,本来各大门派门下弟子可以代师出场,有例在先。这就含笑点点头道: “姑娘不用客气,钟老哥强将手中无弱兵,姑娘只管施为好了。” 冷雪娥皓腕拾处,刷的一声从腰间剑鞘中拔出长剑,抱剑欠身道:“华师伯请赐招了。” 华清辉看她年龄只此女儿大上两三岁,居然要当着天下英雄和自己动手,不觉莞尔一笑,随手抽出长剑,说道:“姑娘只管请先。” 冷雪娥抱剑直竖,目视剑尖,缓缓吸气,然后竖剑朝前推出。 这一招正是中岳派剑法的起手式“朝天一柱香”,剑术练到上乘境界,这吸气推剑,便有一股内劲从剑刀朝前涌出。 须知一般使剑的人,贯注内力,从剑尖透出,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但内力从剑尖透出,还较容易,因为从握剑掌心,运力催动内力,由剑身直达剑尖,再由剑尖透出,只是一股直劲,“朝天一柱香”竖剑当胸,手臂朝前平推而出,内力须从整柄剑身横的透射出去,自然要比从剑尖直射,难得多了。 中岳派一向以内家剑法自居,为了要使对方未战无馁,这起手一剑上,就要贯注内力,直逼对方;但这句话谈何容易?要真正做到这一步,非有数十年苦练不克臻此,所以一般中岳派弟子功力尚浅,只是把这一招尚作起手式使出,从来也没有人去认真贯注真力的。 “朝天一柱香”虽是起手式,也含有尊祟对方之意,华清辉自然知道,对方使出这招剑法来,自己必须答礼,因此他长剑紧贴手腕,左手搭在握剑右手之上,算是答礼。 那知左手五指刚刚搭上右手,突觉一道内劲好像竖立门板一般,朝自己直撞过来,这道内劲居然森冷无比! 华清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竟然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不!内劲之中隐含森森寒气,莫非此女使出来的竟然会是剑气?他左手搭着右手,急忙运起“太白真气”,向外推出,才算把冷雪娥推来的一道劲气挡住。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但两人推出内劲,无声无形,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华清辉心里明白,莫看这青衣少女年事极轻,竟是自己从未遇见过的劲敌,一时之间,不敢丝毫轻视对方,右腕翻处,长剑在胸前划起一个圆圈,静以待敌。 冷雪娥第一招推出,立即展开剑势,身随剑走,朝华清辉左首欺进,斜刺一剑,指向左肩,去势奇快,但才到中途,身形已转,剑尖一振,改刺为挑,一点银光直奔眉心。 华清辉练剑数十年,剑上造诣极深,深懂得使剑诀要在敌未动,我不动,敌将动,我先动,因此冷雪娥剑势乍展,他同样身形挪动,长剑一使,展开华山“太白剑法”,刷刷两剑,随手发出,以攻还攻,使得从容不迫,轻灵快捷,不愧西岳派一代掌门,从他使剑时神态,就可以看他剑术如何炉火纯青了。 冷雪娥剑走中锋,施展开中岳剑法,剑势绵密,一路和华清辉抢攻—— 第十一章 剑主之争 华清辉总是一派之主,和一个晚辈女子比剑,自然不好使出杀手来,这一来冷雪娥可以不用理会华清辉的杀招;但华清辉对冷雪娥的杀招,却不能不理,这就未免显得有些缚手缚脚,只好以拆解代替进招。 冷雪娥占了这一层便宜,就毫无顾虑的一路挥剑抢攻,攻势绵绵,出手愈来愈快,一时但听双剑交击,发出“铮”“铮”剑鸣! 这一阵剑剑交击,华清辉陡觉从剑身传来了一缕阴寒之意,由掌心渗入手腕,心头方自一惊,心中暗道:“这女子是中岳门下,怎么练的会是阴寒功夫?” 心念一动,急忙运起西岳派“太白真气”,希冀能把渗入手腕的阴寒之气逼退,叵奈这一缕阴寒之气,渗入手腕,任你“太白真气”由臂而腕,由腕而掌,源源从剑端逼出,也休想把它驱出。 阴寒之气,一旦渗入手腕,就停留在关节之间,经络受到寒气侵袭,使起剑来,就难免感到有些僵硬,无法使得十分灵浩。 冷雪娥使到“嵩高峻极”、“神岳崇严”、“永镇中土”三招,剑光大开大阖,威力一招强过一招,剑上阴寒之气也愈来愈盛。 她使的正是“中岳剑法”,这是人人都可以看得见的,但她在剑上贯注了“太阴神功”,这可只有华清辉一个人感觉得到,旁人是无法看出来的。 这三招剑法,是“中岳剑法”中的神髓,凝重博厚,威力最强,华清辉举剑封解,双剑交击,又发出三声金铁大震,到得那“永镇中土”的最后半招,双剑乍交,从冷雪娥剑尖进发出一大片阴寒之气,从剑上传了过去。 华清辉但觉执剑手腕突然一滞,“拍”的一声,冷雪娥剑尖往下沉落,压力奇重,把华清辉的长剑直压下去。 华清辉方自一惊,冷雪娥身形倏然一个轻旋,左手一掌朝华清辉肩头推来,口中叫道: “华师伯承让了。” 纤纤玉掌竟似突如其来,正好推在华清辉的肩头。 华清辉但觉肩头奇冷澈骨,全身骤然一震,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噤,右手长剑已被冷雪娥长剑拍落地上。 冷雪娥这一手当真奇快无比,很多人根本没看清楚,华清辉的长剑已被击落。 广场上的人眼看中岳派一名少女居然把西岳派掌门人的长剑击落,不禁纷纷鼓起掌来。 只有华夫人阮清芬却看得神色大变,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丈夫竟会败在中岳派一名女弟子的手下。 华清辉一张白皙的脸上,不禁一红,但在这一瞬之间,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已然全数消失了,不由俯身拾起长剑,呵呵一笑道:“姑娘功力果然不凡。” 钟大先生急忙趋了上去,朝华清辉连连拱手,一面回头叱道:“徒儿,华师伯对你剑下留情,一上场很少出手攻击,你怎好如此失礼?还不快向华师伯赔罪?” 虽是赔罪,中岳派已经赢定了。 冷雪娥返剑入鞘,果然朝华清辉躬身一礼,含笑道:“多谢华师伯手下留情。” 华清辉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气。”缓缓转身,回到座上坐下。 铁打罗汉站在中间,洪声说道:“这一场比试,中岳派获胜,现在中岳派且暂时休息,下一场该由东岳派上官掌门人出场表演了。” 大家听了又纷纷鼓起掌来。 上官平坐在上首,正在暗暗忖道:“冷雪娥使出来的,不知是不是中岳派的剑法?”此时听到大家鼓掌,他也随着鼓掌。 余日休朝他似笑非笑的道:“上官掌门人,能远大师已经宣布,这一场该你出场表演了。” 上官平哦了一声,赶紧站起。 北岳派杜东藩抬抬手道:“上官掌门人请。” 上官平连忙还了一礼,他从未在这样大庭广众面前说过话,自然有点怯场,俊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举步走到场中,拱拱手道:“在下不过只会一点粗浅功夫,请在场的各门各派掌门人、前辈多多指教。” 再不稀尖声叫道:“小兄弟,快些练吧!少说几句不要紧。” 大家都知道这个酒糟鼻小老头最喜欢多嘴,听惯了谁也不觉他怪,反而觉得他生相滑稽,说起话来很逗人笑。 老妇人沉喝道:“你自己少说几句不要紧。” 再不稀最怕的就是老妇人,连连点头道:“我不说,我不说就好了。” 上官平徐徐按着吞口,抽出斩云剑来,他抽得虽缓,长剑出鞘,依然发出细细龙吟之声,但见一支青光耀目的长剑,有如一泓清水,映着日光通体青铓闪闪,吞吐生辉。 场中有人喝着:“好剑。” 再不稀回头道:“人家这支剑是东岳派镇山之宝,掌门人的信物,自然是好剑了。” 上官平长剑在手,立时竖剑立胸,全神贯注,卓然而立,缓缓吸气! 大家都是剑术名家,他剑虽尚未出手,但已经渊停岳峙,脸上渐渐现出紫气,不觉暗暗称赞:“他年纪虽轻,居然练成了东岳派的‘紫气神功’!” 上官平已经由第一招“紫气东来”,缓缓展开“十八盘剑法”。要知东岳派这一路剑法,取法泰山三天门十八盘山径,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山势十分险峻,越盘越高,越高越险,融入剑法之中,身随剑走,越转越快,越快越厉。 上官平练成“紫气神功”,长剑展开,人影飘忽,但见一道青虹,后面随着一条人影,矫若神龙,越演越急,使到后来,但闻剑风呼呼,但见剑光盘旋,人影已隐入在剑光之中! 大家看到这里,不觉纷纷鼓起掌来。 再不稀坐着的人,忽然离开长凳,走前了几步,蹲着身子,仰起头来,看他舞剑,一面也随着大家不停的鼓掌。 上官平使到急处,突听耳边有人叫道:“快把长剑丢上去,玩一手飞剑给他们瞧瞧!” 这自然是再不稀在胡说八道,要自己玩什么“飞剑”?但就在话声入耳,突然掌心一震,手中斩云剑一下挣脱五指,“呼”的一声朝天空直飞上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只听再不稀拍手道:“大家快看,小老儿的小兄弟果然有一手,长剑飞上去啦!” 这一下斩云剑冲天直上,一下飞上去七八丈高,才掉头往下直落。 上官平胀红了俊脸,也抑起头朝上望去,希望长剑落下来时伸手去接,那知右手抬处,斩云剑快落到头上之际,忽然又“呼”的一声朝南飞射出去。 再不稀伸手指着长剑,尖笑道:“好极了,小兄弟,你长剑又飞出去了!” 大家本来只当上官平少年好胜,剑往上掷,虽然一下射起七八丈高,仍须内功精湛,才能掷得上去,但像这样把剑掷上去,再伸手接住,只有走江湖卖艺的人使的手法,自然不值行家一哂,是以大家虽然也抬头仰观,却无一人拍手鼓掌,有之,那就是蹲在场边的再不稀一个了。 可是这回剑从天空回下来,上官平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抬了下手,(上官平要待去接,长剑自己飞出去了)斩云剑突然朝南平飞出去,一下又飞射出去七八丈远,大家不知他如何把剑收得回来?心头各自泛疑。 只听再不稀手指着剑尖叫道:“啊!飞过去了!” 他本来面对上官平蹲着的,这回过身指着长剑大声叫嚷。 朝南飞出去的斩云剑到了七八丈外,忽然掉头向东,再由东向北,由北向西,在广场上空盘旋了一匝,才缓缓的朝上官平飞了回来。 飞出去是剑尖在前,但这回飞回来,却剑柄在前了。 上官平看到长剑由上空落下,又朝南飞出之时,心中已经有数,这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这人,当然是再不稀老哥哥了。 大家所有目光,只顾看着那支在上空盘旋的“飞剑”,自然没有人去注意再不稀,但上官平因那支“飞剑”在飞,自己不用着一点力气,就有闲暇朝再不稀看去,只见他口中尖声叫着,一面伸手指着天空飞的长剑,蹲着的人也随着剑转,这明明就是他在指挥着剑了。 上官平心中塌实,脸上也有了笑意,直等长剑环空一匝,缓缓飞来,才伸手去接。 这下直把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怔住了。 有几位剑术比较精湛的虽然不知这“飞剑”表演,实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但也相信上官平这么一点年纪,绝不可能以气驭剑,各自思索着:“这大概是一种手法,剑向南掷去,暗寓回旋之力,绕场一匝再飞回他手中去,绕是手法,这一手已是极为难能可贵了。”(暗器中就有回旋手法) 这回拍手的就不止再不稀一个人,全场的人,无不鼓动双掌,报以热烈掌声。 上官平暗暗叫了声:“惭愧。”回剑入鞘,朝大家作了个环揖,口中说着:“献丑。” 再不稀也站起身,回到长凳上坐下。 老妇人盯着他看了一眼。 再不稀耸耸肩嘻嘻一笑,他知道老妇人已经看出来了,就没敢再多说什么。 铁打罗汉合十道:“上官掌门人轻轻年纪,有此惊人造诣,为今日本会生色不少,可喜可贺,也使贫衲大开眼界,贫衲深感荣幸。” 上官平俊脸通红,说道:“大师谬誉,在下如何敢当。” 铁打罗汉合十当胸,又道:“现在还有两场,是由中岳派对崆峒派和七星会,不知余掌门人和楚会主那一位先上场?这要两位自行磋商决定。” 余日休老奸巨猾,没待楚子奇开口,就朝他拱手笑道:“楚会主今年第一次参加论剑,兄弟已经参加过几次,咱同样是客,楚会主是新客,兄弟自然要让楚会主在先了。” 楚子奇举止潇洒,淡淡一笑道:“多谢余兄了。” 折扇轻摇,缓步朝场上走去。 钟大先生含笑朝冷雪娥道:“方才你侥幸获得华掌门人的成全,为师如果不让你再接一场,你一定又会埋怨为师不让你多一次观摩、切磋的机会了?” 冷雪娥欠身道:“弟子不敢,只是这一场,该由弟子向楚会主领教的了。”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你要出场,那就仍由你出场好了。” 冷雪娥喜道:“多谢师父。” 欣然朝场中走入,朝楚子奇欠身一礼道:“小女子奉家师之命,请楚会主多多指教。” 楚子奇清笑一声,还礼道:“姑娘好说,姑娘挟战胜之威临场,在下不才,要请姑娘剑下留情一二才好。” 冷雪娥掣出长剑,说道:“楚会主请。” 楚子奇左手掣出七星剑,右手折扇一收,迅快把折扇交到左手,把长剑交到右手,他因冷雪娥是个年轻女子,他不好剑、扇同使,准备仅以长剑对敌,一面含笑道:“姑娘请赐招了。” 冷雪娥长剑一领,抬手一剑,刺了过去。 楚子奇方才见识过她使的剑法,一上手不便和她抢攻,是以只举剑一封,身形斜进,长剑朝右划出。 冷雪娥一剑出手,“中岳剑法”就源源使出,中岳派剑法以博厚见着,必须有深厚功力,才能发挥它的长处,冷雪娥以一个年轻少女,把“中岳剑法”使得中规中矩,剑势出手,锋铓含蓄,深合中岳派“博厚”要诀。 楚子奇长剑开阖,和她抢攻拆解之际,心中暗自寻思:“自己在斗姥宫中了‘五合一’奇毒,但服了老尼姑的解毒,虽能暂时抑制,剧毒并未解去,经老尼姑个别约谈,威胁利诱要自己听命于她,并参加剑主竞选,自己当时为了了解这老尼究竟有何阴谋,就一口答应下来,如果由自己夺得剑主,她当然更会加紧控制自己,自己也可由此打入他们核心,那么这剑主就非力争不可。西岳杜东藩也是当时中毒之人,推想他的竞选剑主,也是出自于老尼姑的授意,他败在这位姑娘剑下,自是不愿争得剑主了,那么自己何妨也败给这位姑娘,岂不是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么?” 心念正在转动之际,“当”的一声,双剑乍接,突觉一缕阴寒之气从剑上传了过来,迅疾由掌心渗上手腕,剑势为之一滞,紧接着就接连响起八九声“当”“当”金铁交鸣之声,双剑在一连串的交接之中,从剑上传来的阴寒之气也随着大盛! 楚子奇心中暗暗称奇,忖道:“中岳派练的怎么会是纯阴功夫?” 就在这一瞬间,但听“当”的一声大响,冷雪娥一柄长剑已经压住了楚子奇的长剑,她以奇快身法,左手一闪而至,朝楚子奇当胸拍来。 楚子奇看她掌势奇幻,心头猛然一震,暗道:“玄女掌,她不是中岳派的门下?” 他是存心败给她的,故而任由她压住了长剑,但此时发现冷雪娥使出“玄女掌”来,分明不是中岳派的弟子了,那么中岳派的争夺剑主,莫非也是受了老尼姑的控制不成? 长剑被压,大片阴寒之气从剑上传来,楚子奇右手五指一阵麻木,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这一情形,和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前后如出一辙。 中岳派女弟子连胜两场,大家自然为她纷纷鼓起掌来。 冷雪娥收剑后退一步,欠身道:“楚会主承让了。” 钟大先生及时抢出,连连拱手道:“小徒多蒙楚会主剑下留情,兄弟这里谢了。” 楚子奇拾起长剑,返入鞘中,连忙还礼道:“钟大先生休得客气,令高徒剑法精纯,在下甘拜下风。” 钟大先生连声说着:“好说,好说!” 楚子奇回座之后,现在该轮到余日休了,他眼看华清辉、楚子奇都败在中岳派一名女弟子门下,心头兀自万分为难,他方才和楚子奇动过手,深知这位七星会主一身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华清辉更是以剑术成名的西岳掌门人,论声望名气,都在七星会主之上,也败在这少女剑下。 自己论名望不及西岳派掌门人,论武功只在楚子奇伯仲之间,这一场若是胜了,固可夺得剑主的荣誉,但若败在一个中岳派的门人手下,自己数十年盛名,岂不毁于一旦? 铁打罗汉站起身道:“现在是最后一场了,中岳派对崆洞派,余掌门人,该由你出场了。” 余日休权衡得失,自己出场实在划不来,这就含笑起立,拱拱手道:“钟大先生和余某论交数十年,今天眼看钟大先生调教出来的女弟子剑法高明,当真青出于蓝,兄弟万分钦佩,这一场兄弟愿意放弃,不用比了。” 在场的人都明了他的心意,不愿和后生晚辈过招,再说得明白一点,他自知无法胜得过钟大先生这位女弟子。 铁打罗汉双掌合十当胸,徐徐说道:“崆峒派余掌门人声明放弃,由中岳派获胜,竞选剑主的几场比试,现在宣告结束,该由中岳派掌门人钟士元荣获本届剑主。” 在场之人又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钟大先生朝四周鼓掌的人,连连抱拳,口中说着:“谢谢、谢谢。” 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从长案上捧起锦盒,交给站在中间的铁打罗汉,铁打罗汉双手接过,于是由铁打罗汉手捧锦盒居中,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分立左右,一齐朝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面前走了过去。 这是当选剑主的接受“荣誉之剑”的隆重仪式,由三位公证人亲自送上“荣誉之剑”。 钟大先生慌忙从座椅上站起。和他坐在一排的各大门派掌门人也一起站了起来。下首列坐一环的各大门派弟子和观礼的人,也纷纷起立,同时鼓起掌来。 铁打罗汉把手中捧着的锦盒双手送到钟大先生面前,说道:“恭喜钟掌门人荣膺剑主。” 钟大先生双手接过,然后盖起锦盒,递给了站立身边的冷雪娥,立即双手抱拳,答礼道: “钟士元何德何能,膺此荣誉,多谢三位公证人了。”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接着各大门派掌门人又纷纷向钟大先生道贺,钟大先生也一一答礼。 论剑大会至此全部结束。钟大先生走到会场当中,洪声说道:“各位掌门人、各位道长、各位参与大会的来宾,此次大会幸蒙诸位光降观礼,敝派假玉皇观敬备菲酌,请大家入席了。” 从现在起,论剑大会的主人是中岳派了。玉皇观的盛筵,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因为不论谁当选了剑主,都要盛筵款待来宾的。 剑主中岳派钟大先生满睑笑容的站在中间肃客。各大门派掌门人互相谦让着。 再不稀先从人缝中钻了过来,嘻开了嘴,耸着肩笑道:“小兄弟,老哥哥早就晓得你会当掌门人的,所以咱们先订了交,你想想看,我是东岳派掌门人的老哥哥,走在江湖上,多有面子?” 说话之时老妇人和谭玉山、谭玉琴也走了过来。 谭玉山道:“上官兄,恭喜你荣任东岳派掌门人。” 谭玉琴粉脸含羞带笑的道:“恭喜上官兄,我们若是早知道你是东岳派的掌门人,就不敢和你结交了。” 她口中说着,一双俏目凝注着他,流露出脉脉含情之态。 上官平拱手道:“谢谢贤兄妹的夸奖,谭姑娘是说在下当了掌门人就连朋友都没有了?” 谭玉琴甜甜一笑,娇声道:“我们就高攀不上了呀!” 再不稀抢着道:“攀得上,现在大家不是都攀上了么?” 老妇人道:“让贤,你快去吧!人家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走了呢!” 上官平答应一声,举步走去,钟大先生站在左道相候,他左右两边站着冷雪娥冷雪芬两人。 上官平是各大门派掌门人的最后一个了,他刚走近,钟大先生就抬着手道:“上官掌门人请。” 冷雪娥笑盈盈的道:“掌门人,恭喜你了。” 冷雪芬粉靥红晕,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匏犀微露,轻声道:“恭贺你。” 上官平连忙抱拳道:“谢谢,两位姑娘。” 他口中说“两位姑娘”,眼睛只是朝冷雪芬看去。 两人四目相投,就胜过千言万语。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你们早就认识上官掌门人吗?” 冷雪娥格的一声娇笑,目光一溜冷雪芬,说道:“不但认识,上官掌门人还是师妹的表哥呢!” 上官平和冷雪芬都被她说得脸上一红。 钟大先生色然心喜,问道:“雪芬,你师姐说的可是真的?” 冷雪芬含羞点着头道:“是的。” 钟大先生一把抓住上官平的手掌,呵呵笑道:“那真是巧极了,上官掌门人原来还是小徒的表兄,咱们两派,邪就更亲近了,上官兄弟,老夫欢迎你到敝派来。” 冷雪娥道:“师父,你老人家没告诉上官掌门人,咱们目前下榻碧霞宫,没下山以前,欢迎上官掌门人来玩。” “对了!哈哈,你不说为师倒是忘了。” 钟大先生拉着上官平的手,边走边道:“上官兄弟,老夫在山上还有两三天逗留,希望你能来。” 上官平点头道:“在下蒙钟大先生垂爱,隔天自当趋访。” 钟大先生喜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老夫明日中午恭候上官兄弟。” 玉皇观大殿上,已经摆好了五席素斋,那是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席位,钟大先生虽非主人: 但他是新当选的剑主,就坐了首席,其余的人互相谦让,上官平因自己年纪最轻,再三逊让,坐到了下首。 走廊和天井上,另有十席,那是参与大会的来宾和各大门派门下弟子的席位。 大家入席之后,自有一番热闹,菜虽是素斋,却给大家准备了酒,因为都是武林中人,无酒不饮。 这一顿盛筵,最受人注目,大家敬酒最多的,除了当选剑主的钟大先生,就是上官平了,他是年纪最轻的掌门人,方才表演的剑术,又是如此精湛,使得在场的每一位掌门人,都要对他拉拢,以资连络感情。 另外像中岳门下的冷雪娥、冷雪芬、北岳门下的罗青云也在老父授意之下,向上官平敬了酒。 这一来,西岳门下华小芬、李传光、荣显宗也跟着来了。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门下法善、法慈和上官平本是素识,他们以茶代酒,也上来表示敬意。 余日休如今对上官平也不觉刮目相看,呵呵一笑道:“徒儿们,你们瞧瞧,各大门派门下弟子,都上来敬了上官老弟的酒,他年轻有为,二十出头,就当上了东岳派的掌门人,可以说是年轻一代的楷模,长江后浪推前浪,再过十年八年,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你们也应该上来敬上官老弟一杯,你们今后在江湖上行走,还要上官老弟多照顾呢!” 杨再春、万家春、张在春、吕全春四人听了师父的话,果然也一起上来敬酒,上官平一一和他们干了杯。 因为席上有酒,最喜欢说话的再不稀,也来不及说话了,杯到酒干,没人敬他的酒,他却自己敬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倒。 余日休、华清辉、楚子奇三人,不失为一派之主,虽然竞选剑主失败,那是君子之争,风度都很好,在席间谈笑风生,丝毫不存芥蒂。 这一顿素斋,也表现了十年一次论剑大会的成功,宾主尽欢。席散之后,各自殷殷道别。 上官平今天第一次喝了许多酒,但仗着内功精纯,还能支持。再不稀却已经醉醺醺的连走路都一脚高一脚低了,他还硬说自己没有醉。谭玉山、谭玉琴也住在伏虎寺,兄妹两人几乎一左一右扶着他走路。 老妇人冷哼道:“你还说醉不死,看你醉成这个样子。” 再不稀伸着舌头,尖笑道:“笑话,小老儿再喝上十斤二十斤,心里还是清楚得很。” 谭玉琴娇笑道:“老哥哥心里是清楚得很,只是双脚走路不大听使唤罢了。” 再不稀道:“那是老哥哥上了年纪,哼,我年轻的时候,那一天不喝酒,喝了酒,跑上百把八十里路,一样健步如飞。” 老妇人道:“好了,你就少吹几句吧!” 再不稀道:“上官掌内小兄弟,你说句公道话,老哥哥醉了没有?” 上官平一张俊脸喝得通红,应声笑道:“老哥哥自然没醉了。” 再不稀嘻的笑道:“你们都听到了,小兄弟可以证明没……没……醉……” 回到伏虎寺,大家把再不稀送到房里,他和衣往床上躺下,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上官平回入房中,也觉得头脑昏胀欲裂,就在床上坐着运功,逐渐的把酒气化去。 不多一会,天色慢慢昏暗下来,他酒也醒了,却听到隔壁房中的再不稀一会鼾息呼呼,一会又口齿不清的说着梦话,有时可以听清楚一两句,那是:“大家喝呀,不喝白不喝”,“嘻嘻,这酒不错”! 上官平被他吵得无法入睡,心里不觉想起这次论剑大会,有许多疑窦! 第一、中岳派这位掌门人钟大先生,明明是假的,他取得“剑主”,不知有些什么阴谋? 第二、冷雪娥、冷雪芬师姐妹两人,明明不是中岳派的人,那么假冒钟大先生,必是她们师父在幕后操纵,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三、那天在斗姥宫素斋下毒的老尼姑,怎么会变成七星会的副会主?这老尼姑也是十分可疑的人。 第四、是老哥哥再不稀,方才自己长剑脱手飞出,明明是他使的花样,那么由此推想,把自己引去祖师修真的洞府,也是他事先安排的了,他莫非也是本门中人?他是不是师父交代自己来找的快活三呢? 这些问题,他一个也想不出答案来,越想越觉得事情错综复杂,也隐隐使人感觉到有一件说不出的大事,正在酝酿之中,和自己、和论剑大会、和五岳剑派,甚至所有参与大会的各大门派,都有关连,好像已经露出了许多蛛丝马迹,却又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正在独自思索之际,忽听板壁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接着响起再不稀压低声音轻轻的叫道:“喂,上官掌门小兄弟,你睡着了么?” 上官平忙道:“没有,我一直没睡熟。” “嘘!”再不稀“嘘”了一声,低声道:“说话轻一些,老哥哥也睡不着,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新鲜空气,你快出来。” “他明明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怎么一会工夫就清醒了?” 上官平心中一动,应道:“好,我反正睡不着,出去走走也好。” 再不稀道:“轻一点,别吵了人家。” 上官平轻轻开门出去,再不稀已经等在门口,两人走出走廊,但见一轮明月,清光如水,照得如同白昼。 再不稀低声道:“你随我来。” 他走到西首墙根,双手攀着围墙,爬了上去,又很艰难的往墙外翻出。 上官平当然不用和他一样需要爬着上去,当下走尖轻点,就越墙而出,只见再不稀已经站在前面等着自己,招了招手,转身就走。 上官平早就知道这位老哥哥是位异人,因此他慢吞吞从墙头爬出来的人,会一下到了自己前面,也毫不感到惊奇,这就随着举步走去。 那知再不稀明明只是举步走着,看去只不过走得比平常快些而已:但自己却已经跟不上了,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那知加快脚步还是跟不上他,渐渐已经落后了一大段路。 加快脚步不行,只得施展轻功,朝前追去,那知再不稀看起来走得不快,但自己施展轻功,还是追不上,心中不禁大为惊奇,一面不住的提吸真气,一路朝前急掠,才算渐渐缩短距离,却始终和他保持了七八尺光景,再也追不上去。 这一阵工夫,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程?前面的再不稀忽然停了下来,上官平掠到他身前,赶紧刹住身形。 再不稀一颗头朝左右前后一阵张望,忽然伸手拉了上官平的手,低喝一声:“快跟上来。”一头朝树林中钻了进去。 上官平问道:“老哥哥,我们到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再不稀道:“看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边说边走,一路绕来绕去的穿林而行。上官平看他一路上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同样穿林行走,他却绕来绕去的,明明两株大松树中间可以过去,他偏要从左边一株绕过去,明明应该绕道而行的地方,他又偏要从挤不过去两棵树中间,侧着身子硬挤过去,一只手又牢牢的拉着自己,要自己也擦着树身,缓慢的挤扁了身子才能过去。 上官平忍不住道:“老哥哥,你有没有毛病,放着好好的路不走,要这样硬挤?” 再不稀嘻的笑道:“这样挤才好玩。” 正说之间,前面露出一片泥沼,长着一大片水草,再不稀拉着他笔直跑去。 上官平道:“老哥哥,这片泥沼有水……” 再不稀道:“有水就不能过去么?” 他跑得很快,话声未落,一双脚已经“撒撒”“绰绰”踏着水草跑进了泥沼。上官平被他拉着手跑,只得提吸真气,用足尖踏着水草过去。总算没陷到泥沼里,再不稀却并没提气,一路飞跑,溅得泥水像浪花般飞洒。 一会功夫,总算踏到了干土,已经越过泥沼了,上官平一件长衫下摆,溅得尽是泥浆,不觉气道:“我们不会绕着泥沼过来吗?” 再不稀道:“就是非从泥沼过来不可。” 上官平道:“为什么?” 再不稀翻着一双小眼睛,说道:“不从这里来,你说从那里走?” 上官平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片泥沼,不过十数丈方圆,围着泥沼四周,都是森林,穿过来就是了,当下伸手一指,说道:“我们不会穿林过来?” 再不稀道:“那要绕多少路,你去走走看?” 上官平道:“其实也多不了多少路,至少不会溅得一身泥水了。” 再不稀道:“那是你喜欢让泥水溅到,老哥哥我怎么会没溅到泥水?” 上官平经他一说,注目看去,再不稀身上果然一点泥浆也没有,连他那双只能拖着鞋底走路的破鞋鞋帮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沾到一点泥水,心中不由大奇,惊异的道:“老哥哥,你怎么会没沾到泥水的呢?” 再不稀歪着头,笑道:“这道理你想不通?” 上官平一呆,想到他在论剑大会上用手指挥着自己长剑在天空飞来飞去,自然内功精纯,奔行之际,有真气护身,这就说道:“莫非老哥哥用气功护身,真气包在身外,所以沾不到泥水了?” 再不稀笑嘻嘻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敦,练了神功若是不能护体,那还练个屁?” 上官平道:“我也办得到么?” 再不稀道:“那要问你自己,咱们待会回去的时候,你试试就知道了。” 上官平望着他,说道:“老哥哥,你是不是先师临终交代要我上泰山来找的快活三呢?” “不是。”再不稀笑了笑道:“你不是早就找到快活三了?” 上官平道:“没有呀!我几时找到快活三了?” 再不稀嘻的笑出声来道:“小兄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冷一时,他如果不是你要找的人,如果不是你师父从前交代过他,他会传你剑法么?” 上官平又是一呆,说道:“这么说教我一招‘一剑小天下’的就是快活三了?” 再不稀道:“没错,他就是你师叔。” 上官平道:“那么老哥哥你到底是谁呢?” 再不稀笑道:“老哥哥叫再不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问什么?” 上官平道:“你老人家一定是先师和师叔的朋友了?” “不是朋友。”再不稀摇摇头道:“不过老哥哥和你师父、师叔都很熟倒是真的。” 上官平连忙翻身拜了下去,说道:“你老和先师很熟,那就是晚辈的前辈了。” “不,不。”再不稀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道:“你叫老哥哥没错,我不能说是你前辈。” 上官平道:“这怎么说呢?” 再不稀道:“老哥哥说没错,就是没错,你何用多问?” 上官平道:“那么老哥哥是不是本门的人呢?” “唉,你这人实在噜苏!”再不稀摇着头道:“要说是,老哥哥也只算和东岳派是自己人,却并不是东岳派的人,这就是说我和东岳派渊源很深就是了。” 上官平道:“老哥哥,今晚你非和我说个清楚不可。” 再不稀道:“这话咱们有机会再说不迟,今晚咱们是找人来的,去得晚了,人家已经睡熟了,再把人家叫起来,总不好意思吧?” 上官平问道:“我们去找的是什么人呢?” “这话你方才也问过了。”再不稀道:“让老哥哥费一番口舌和你说,你自己去看不是更好吗?何况这人你也见过。” 说着,当先朝前走去。 上官平跟着他穿林而出,但见湖光山色,群峰环绕,波影澰滟,湖边垂柳成荫,一片浓绿,明月在天,银光洒地,使人感到说不出的清幽脱俗,好似进入了另一天地! 再不稀踏着碎石小径行去,上官平正想开口问他这是什么所在?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上官平听得不由一怔,他如今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自然听得出这说话的声音是从远处转来,相距尚遥,此人竟是随口说话一般,就传过来,尤其自己两人出林之后,一句话也没说,此人身在远处,居然就听到脚步声了!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是我领着新任掌门人,拜见老叔来了。” 那低沉声音呵呵笑道:“这几天辛苦老哥哥了。” 上官平听得好生奇怪,一个叫他“老叔”,一个却称他“老哥哥”,细听声音,却又有几分耳熟,心中暗暗忖道:“这人会是谁呢?” 石子小径沿湖而行,走了约莫一里光景,才看到背山面湖,一片柳荫之间,有三间茅舍,屋中隐隐透出灯光。 再不稀回头道:“到了。” 他刚走近茅舍,两扇木门呀然开启,迎出一个童子,欣喜的道:“老哥哥来了。” 再不稀笑着问道:“燕儿,你师父在做什么?” 那童子道:“师父和大先生正在下棋。” “下棋不如喝酒,喝酒使人陶然自乐,下棋只有伤脑筋……”再不稀摇着头道:“咱们进去吧!” 上官平随着他跨进茅舍,只见客堂中点着一盏油灯,正有两个人对面坐着奕棋。 这两人上官平都认识,左首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老人,正是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 右首一个个子瘦小,两须花白的秃顶老者,手里拿着一支竹根烟管,嘴里喷着烟,赫然是在伏虎庙同桌吃饭的别老人家,只是在伏虎庙看到他时,弯腰驼背,一副龙钟老态,现在腰干挺得笔直,身材就高了许多。 “哈哈!”别老人家打了个哈哈,站起身道:“咱们约好了你今天来的,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再不稀耸耸着肩道:“你是坐着等人,我们可要一步一步走来的。” 别老人家道:“燕儿,快去沏茶。”一面朝钟大先生笑道:“兄弟给你们介绍……” 再不稀抢着抱抱拳道:“这位钟大先生,小老儿早就认识,只要小老儿自己介绍就好了,小老儿叫再不稀,再不稀就是再也不稀罕的意思。” 钟大先生也连忙抱拳道:“兄弟久仰。” 再不稀笑道:“小老儿只会喝酒醉不死,大先生不可久仰了。”一面一指别老人家,朝上官平道:“来,来,掌门小兄弟你快来见过二十六代掌门师叔。” 上官平听得一怔;急忙朝别老人家拜了下去,说道:“弟子上官平叩见师叔。” 别老人家含笑道:“很好,你起来,现在你是本门二十七代传人了,我对师兄总算有了交代。” 他刚说这里,燕儿端着两盅茶走出,放到几上。 别老人家道:“燕儿,这是你师兄上官平,本门二十七代掌门人,你快上去见过了。” 燕儿慌忙走上一步,作揖道:“燕儿见过掌门师兄。” 上官平连忙还礼。 再不稀道:“上官小兄弟你也来见过钟大先生。” 上官平抱拳道:“晚辈见过钟大先生。” 钟大先生已经听出他是东岳派新任掌门人,连忙还礼道:“不敢,上官掌门人请坐。” 再不稀和上官平一起坐下。别老人家问道:“此次论剑大会,想必竞争得很激烈了。” 再不稀道:“完全给老叔料中,一点也没错。” 别老人家吸了口烟,点头道:“剑主落在玄女门手中?” 再不稀点着头道:“来,小兄弟,论剑会上的情形,你来说吧!老哥哥走了半天路,口干得很,要喝茶了。” 说罢,端起茶盅,就喝了一口。 上官平就把论剑会上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别老人家攒攒眉道:“七星会只是一个江湖帮会,也想来争剑主?奇怪,西岳华清辉一向淡薄名利,这次怎么也会出来竞争呢?” 再不稀道:“这个老叔就不知道了,华清辉竞争剑主,只怕并非出于自愿。” 别老人家道:“难道还会是别人硬把他拉出来的?” “非也。”再不稀道:“看情形是他别有苦衷,因为有一个老尼姑,来历极为可疑……” 别老人家道:“老哥神通广大,这老尼姑是何来历,你会弄不清楚?” “老叔这是给我戴高帽子了。”再不稀耸着肩道:“老实说,这老尼姑江湖上并没见过,我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他不待别老人家开口,“唔”了一声,接着又道:“这老尼姑本来已经摸不清她底细,现在更复杂了。” 别老人家道:“此话怎说?” 再不稀道:“起先她在斗姥宫现身,以‘五合一’奇毒,在很多人身上下了毒,包括华清辉夫妇,少林铁打罗汉能远、七星会主楚子奇,后来又在钟大先生身上也下了……” 钟大先生一直听着他们谈话,并未开口,此时忽然抱抱拳道:“对了,兄弟还没向再老哥拜谢解药呢!” “那是小事情。”再不稀续道:“本来可以猜想得到她向这些人下毒的用意,很可能是胁逼他们出面争取剑主,但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七星会的副会主……” 别老人家道:“七星会本来就罗致了不少黑道人物。” “不!”再不稀道:“我看这情形不简单,她这七星会副会主,可能是七星会主楚子奇中毒之后才干上的。” 别老人家道:“老哥的意思,是她以七星会副会主来掩饰她的身分而已?” 再不稀点头道:“我看可能如此。” 别老人家道:“这么说,这问题果然愈来愈复杂了。” “不过……”再不稀嘻嘻一笑道:“线索可给我找到了一些,这可要落在上官小兄弟的身上了。” 别老人家道:“这和上官平有什么关系?” “自然会有。”再不稀耸着肩,笑道:“不过要慢慢的来。” 别老人家道:“你就是喜欢卖关子。” 再不稀道:“这叫天机不可泄露……哦,老叔,咱们现在应该谈谈钟大先生的事了。” “明天中午,上官小兄弟要应那位西贝大先生之邀,到碧霞宫去呢!” 钟大先生嘿然道:“那贼子夺得剑主,自然希望多几个附和他的门派,说不定对上官老弟别有用心。” “这还用说?”再不稀耸着肩得意的道:“我要让他们都争取上官小兄弟,所以在会场上,要上官小兄弟当众露了一手飞剑绝艺。” 别老人家笑道:“是你老哥哥露了一手‘纵鹤擒龙功’,难道在场的人,没一个识得的人?” “没有?”再不稀嘻嘻一笑道:“这些人那能识得破?” 钟大先生吃惊的道:“原来再老哥竟是昆仑派的高人,恕兄弟眼拙,还把再老哥当作东岳派的人呢?” 再不稀笑道:“小老儿和东岳派是不分家的。” 钟大先生道:“兄弟方才听别掌门人称你老哥哥,你却称呼别掌门人老叔,这笔账把兄弟都听糊涂了。” 上官平心想:“是啊!我正想弄个明白呢!” 别老人家笑道:“这叫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初老哥哥的尊师年事甚轻,比无师小了二十年,他叫家师前辈,家师称他小兄弟,但他却比我们师兄弟大了十来岁,大师兄和我都称他师叔,他硬要我们以兄弟相称,后来他收了老哥哥作弟子,年龄只差了十岁,实际上老哥哥的年龄和我们差不多,但别老哥客气,要叫我们老叔,我就称他老哥哥,现在更不对了,他只许燕儿称他老哥哥,上官平也叫他老哥哥,咱们这笔账,就是到再下一代,也是算不清的。” 钟大先生捻须笑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江湖上说的各交各的了。” “对,对!”再不稀道:“就是各交各的,咱们已经交了三代了。” 别老人家道:“你说除了玄女门,那老尼姑也会找上上官平么?” “一定会!”再不稀道:“这个包在我再不稀身上,我刚才说的,这件事要落在上官小兄弟的身上,也是指此而言。” 别老人家道:“你老哥把上官平造成了他们两方面都要争取的对象,你可估量过他们双方的能耐?上官平现在是本派二十七代掌门人,若是有个差错,就要你老哥完全负责了。” “好,负责就负责……”再不稀忽然笑道:“还有你老叔呢?总也不能袖手不管吧?” 别老人家笑道:“有你老哥哥拍了胸脯,还不够么?”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你是东岳派的老掌门人,事到临头,你也绝不会袖手的了。” 别老人家道:“咱们莫把事情说远了,眼前大先生的事,咱们得先计议计议。” “这有什么好计议的?”再不稀嘻的笑道:“只要钟大先生回去当现成的剑主就成了。” 别老人家一怔,问道:“你老哥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 “成竹不敢。”再不稀耸着肩嘻嘻一笑道:“我想最好还是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 别老人家一拍巴掌,大笑道:“妙、妙,不过要大先生委屈一时了。” 钟大先生道:“两位既然觉得武林大局,有着重大变故,兄弟委屈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对大局能稍尽棉薄,这也是应该的了。” 再不稀耸耸肩道:“如此就好,小老儿的意思,明天让上官小兄弟先去会会他,看他们有些什么企图?反正他们能够把钟大先生换了个人,咱们自然也可以把他偷天换日,换了过来,只要钟大先生忍耐一时,咱们在玄女宫等于安了一个人,再就是那老尼姑了,这人可有点费脑筋,好在他们也会来找上官小兄弟,慢慢的总可摸清他的来路。” 别老人家点头道:“不错,目前咱们只有一步一步的来。” 钟大先生拱手道:“兄弟悉听两位调度。” “调度不敢。”再不稀嘻的笑道:“有钟大先生和咱们合作,古人说得好,三个臭皮匠,抵得一个诸葛亮,哦,老叔,我想借你燕儿一用,不知你肯不肯?” 别老人家笑道:“你老哥要借调人手,随时都可以要他随你去。” 燕儿听得大喜道:“老哥哥,燕儿一切都听你的。” 再不稀道:“好,那你今晚就跟我走。” 别老人家道:“你跟老哥哥去,不准顽皮,对老哥哥要对为师一样。” 燕儿喜得满怀高兴,连连点头道:“徒儿知道,徒儿遵命。” 再不稀拱拱手道:“咱们那就走了,钟大先生请静候消息,一有机会,小老儿会命燕儿前来送信的。” 上官平叩别师叔,又向钟大先生作别。 三人出了茅屋,循着原路退出。 上官平道:“师叔他老人家住在这里,倒是清静得很。” 再不稀耸着肩笑道:“这地方除了由老哥哥领路,什么人也休想进来。” 上官平道:“这里是很冷僻,像是世外桃源。” “嘿嘿,岂止冷僻?”再不稀道:“外人摸上一年也摸不上来,不信,你来过一次,第两次试试看?” 燕儿道:“掌门师兄,你还不知道呢?这地方从前是师祖住的,在前面那片森林中,布了奇门遁,不照一定的路线走,就休想走得进来。” 上官平想到来时再不稀东转西转的,忍不住问道:“老哥哥难道朝树缝里挤过来,也是师祖布的奇门遁吗?” 再不稀笑道:“从你师祖布下奇门遁,到现在少说也有百把年了,从前没生树的地方,都是长成了大树,不从树缝里挤过来,你要从那里走?” 上官平道:“那么那一片水沼呢?” 再不稀笑道:“水沼也是你师祖布置之一,有人进来,看到水沼,一定会绕路,这一绕,就走入歧路去了,真正的走法,就是要从水沼上笔直过来。” 上官平哦道:“原来如此。” 口口口口口口 初更时分,斗姥宫后进三间精舍中此时还有着灯光。石阶上站着两名身穿天青衣裙的少女,秀发披肩,腰间挂一柄柳叶刀,左首一个绣花百宝袋,她们正是不知来历的老尼姑门下。 忽然,阶前像风飘落叶,吹起一阵轻风,登时多了一个手持折扇的青衫文士。 两名青衣少女一齐躬着娇身道:“楚会主请里面坐。” 原来这青衫文士正是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他含笑朝两名青衣少女微微颔首,就潇洒的举步跨上石阶,往屋中行去。 屋中早已点燃着两盏纱灯,两旁八把椅几,但却不见有人,楚子奇只是目光略为一动,就在左首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刚一坐下,一名身穿天青衣裙,长发披肩的少女已经手托银盘,俏生生的从屏后走出,送上一盏香茗,放到几上,轻启樱唇,说道:“楚会主请用茶。” 楚子奇目光一抬,含笑道:“多谢姑娘。” 青衣少女低着头道:“不用谢。” 楚子奇续道:“在下奉召而来,请姑娘进去禀报尊师一声。” 青衣少女道:“楚会主请宽坐,家师马上就会出来了。” 说完,一手端着银盘,悄然退去。 楚子奇等了一会,依然不见老尼姑出来,这就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只见门口大步走进一个人来。 楚子奇慌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拱拱手道:“华掌门人请了。” 进来的正是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也拱着手道:“楚会主原来已经先来了。” 楚子奇道:“兄弟也刚到,华掌门人请坐。” 华清辉就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青衣少女又端上一盏茶放到几上,便自退去。 “你们来得倒准时。” 老尼姑的声音从屏后传来,接着缓步走出,在上首一张椅上大模大样的坐下。 华清辉抱抱拳道:“老师太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老尼姑嘿了一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华掌门人,老身要你们争取剑主,是换取解药的条件,你华掌门人身为西岳派一代掌门,‘太白真气’为内家玄功,‘太白剑法’在各大门派中,也是剑中翘楚,怎么会输给中岳派一个女弟子剑下的?” 话声说得极为严厉。 华清辉淡淡一笑道:“华某和那冷姑娘动手的情形,老师太一定看得很清楚了?” 老尼姑道:“老身自然看清楚了。” 华清辉道:“那冷姑娘一手‘中岳剑法’使得极为精纯……” 老尼姑哼道:“她剑法使得再精纯,也绝不会高过在剑术上浸淫了数十年的华掌门人。” 华清辉道:“不错,如论剑法,华某可在三十招之内,把她击败……” 老尼姑道:“你们已经打出三十招以外,华掌门人怎么没有把她击败呢?” 华清辉道:“打到第十八招上,她和华某接连三剑,互相交击,华某忽然发觉有一缕阴寒之气从剑上传来,由掌心一直渗上手腕,使剑之时,就有僵硬的感觉,华某大为惊诧,立即运起‘太白真气’,准备把侵入手腕的阴寒之气逼出。怎知‘太白真气’由臂而腕,由腕而掌,从剑尖透出,也休想把停留在关节间的阴寒之气逼出,尤其她使列最后三剑之时,阴寒之气愈来愈重,最厉害的还是她那一掌,使人避无可避,封无可封,被她推中肩头,全身感到一阵奇寒,手足都为之僵麻,长剑才被击落。” 老尼姑听得脸色凝重,问道:“你有太白真气护身,也无法抵挡么?” 华清辉道:“那奇寒阴气,非敝派太白真气所能抵挡得住。” “这就奇了。”老尼姑道:“中岳派戊己神功,功守中央,怎么会有奇寒之气呢?” 华清辉道:“她使的绝非中岳派气功。” 老尼姑道:“那是那一门的功夫?” 华清辉道:“这个在下也说不出来,似是旁门阴功无疑。” 老尼姑唔了一声,转脸朝楚子奇问道:“楚会主,你呢?” 楚子奇微微一笑道:“在下剑术、武功,不如华掌门人远甚,如果那位姑娘没练成那股极寒的功夫,在下自信还不致于败在她剑下,方才华掌门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位冷姑娘的纯阴功夫,极为厉害,只要和她剑剑相交,一缕寒气就循剑传来,停留在掌腕之间,冷得使人手腕生硬,无法运剑。” 老尼姑矍然道:“莫非她不是中岳派的弟子?” 华清辉道:“但她使的明明是中岳派剑法,一点不错。” 老尼姑冷然道:“两位现在该当如何?” 华清辉道:“竞选剑主,华某已经尽力而为,请老师太赐予解药,华某至为感激。” 老尼姑脸向楚子奇,问道:“你呢?” 楚子奇微微一笑道:“在下当然也希望赐予解药。” 老尼姑哼道:“你们并未能够取得剑主,就是没有履行咱们约好的条件,老身目前无法给你们解药,不过老身可以先给你们每人一颗解药,咱们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内,谁能替老身办成一件事,老身自会给你们解药。” 华清辉道:“老师太有什么事要华某去办的?” 老尼姑道:“一月之内,取中岳派钟士元的头来见我。” 华清辉脸色一变道:“这个华某办不到。” 老尼姑道:“你说什么?” 华清辉道:“华某说的话,老师太没听清楚么?” 老尼姑道:“老身希望你再说一遍。” 华清辉道:“华某办不到。” 老尼姑道:“华掌门人是有能力而办不到,还是不愿意的办不到?” 华清辉凛然道:“两者都可以说,第一、华某连钟大先生门下一个女弟子都胜不了,如何能胜得了钟大先生?更何况取他首级?第二、五岳剑派,渊源极深,数百年来一直亲如同门,患难与共,华某身为西岳掌门,岂可因我中毒,破坏先人遗规,同门自相残杀?所以纵或有此能力,华某也绝不会作出这等杀害同道的事来。” 老尼姑哼道:“华掌门人莫忘了西岳派中毒的并不是你一个。” 华清辉正容道:“不错,除了华某,我妻、女、门人,一共还有四个人都中了毒,华某顶天立地,俯无愧于地,仰无愧于天,老师太若要以我五人生命相威胁,那是看错人了,我西岳派纵然在我华某手中就此断绝,华某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很好。”老尼姑点着头道:“老身久闻你华掌门人是铮铮铁汉,果然人言不虚。” 她又转头朝楚子奇道:“楚会主,你呢?办得到办不到?” 楚子奇道:“在下也办不到,在下刚才说过,剑术、武功,不如华掌门人远甚,华掌门人都毫无把握的事,在下如何办得到呢?”他说得很圆滑。 老尼姑道:“好,办不到的事,老身且不勉强你们,那么老身就退一步,你们在这一月之内,都得听命于我,这一点总办得到吧?” 华清辉道:“那要看什么事而言。” 老尼姑忽然笑道:“你不愿残杀同道,我自然不会再勉强你去取钟士元首级的了。” “好。”华清辉因自己五人,身中奇毒,也不好过分拒绝,能拖延一个月,就可另作一个月,就可另作打算,这就口中应了声好,说道:“华某暂且同意了。” 老尼姑叫道:“大丫头,取六颗解药来。” 一名青衣少女答应一声,取来了六颗解药。 老尼姑道:“你给华掌门人五颗,楚会主一颗。” 那青衣少女依言把五颗解药送给了华清辉,一颗解药送给了楚子奇。 老尼姑道:“一颗解药,能抑制毒发一个月,只要两位和老身合作,到时老身自会给你们解去身上奇毒。” 华清辉道:“老师太如果没事了,华某告辞。” 老尼姑道:“华掌门人请吧!” 楚子奇拱拱手道:“多谢老师太解药,在下也告辞了。” 老尼姑道:“楚会主请稍待,老身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华清辉拱拱手,当先跨出精舍大门,纵身掠起。 楚子奇站起的人,重又坐下,拱拱手道:“不知老师太还有什么见敦?” 老尼姑道:“老身前天和楚会主谈过,老身担任七星会副会主的事,业已蒙楚会主首肯,楚会主可知老身来历么?” 楚子奇大笑一声道:“老师太加盟敝会,屈就副会主,在下欢迎之不暇,至于老师太来历,在下也正想请教。” 老尼姑道:“老身姓黎,人称黎佛婆,这样够了吧?” 楚子奇笑道:“够了,江湖上有许多人只用外号,大家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姓氏。” 黎佛婆(老尼姑)一抬手道:“大丫头,叫他们进来。” 青衣少女答应一声,转身退出,一会工夫,领着两个脸型瘦削,神色冷森的青衫人,后面三人则是关洛龙、虎、狗、向成龙、风从虎,苟啸天三人。 老尼姑一指两个青衣人说道:“他们兄弟两人,已经在论剑大会上跟过楚会主,人称黑白双扇的聂大成、聂大器便是。” 接着又一指关洛龙、虎、狗三人说道:“他们是人称三才手的向成龙、风从虎、苟啸天。” 楚子奇含笑道:“咱们都见过。” 黎佛婆道:“老身从现在起,加盟七星会,担任副会主,你们从今天起,也是七星会的人,这位就是本会楚会主,你们去见过会主。” 黑白双扇和关洛龙、虎、狗,一齐抱拳道:“属下见过会主。” 楚子奇欣然抱拳道:“五位老哥追随黎副会主,加盟七星会,兄弟至表欢迎,七星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在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朋友,都表欢迎,因此在黑白两道中,都还有咱们七星会的一席,白道中人并不歧视,黑道中人引为同道,这就是本会的特色,如今有了黎副会主,更加强了本会的阵容,这是本会的荣幸,目前五位暂请屈就本会护法,俟兄弟返回本会,查明四堂是否另有实缺,当再行安置,不知副会主和五位意下如何?” 黎佛婆道:“很好,就要他们先当护法好了。” 黑白双扇和关洛龙、虎、狗五人一齐躬身道:“属下先向会主谢了。” 楚子奇含笑道:“诸位不用客气,现在咱们都是自己人了。”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清晨,上官平刚刚盥洗完毕,就听到云板之声,“当”“当”传来,那是吃早餐了,赶去膳堂,再不稀已经坐在那里,看到上官平笑嘻嘻的自我解嘲道:“老哥哥只要听到吃,总是跑第一个的。” 上官平心中暗暗好笑,这位老哥哥当真是游戏风尘的异人,一天到晚,都是笑口常开,说话风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唠叨,那真是大错特错了。一面含笑道:“老哥哥早。” 这时谭玉山、玉琴兄妹也来了。谭玉山抱着拳道:“老哥哥,上官兄,已经先来了。” 谭玉琴玉靥晕红,一双秋水般眼睛朝上官平瞟来,低声道:“上官掌门人早,昨晚我和大哥去找你,你不在房里。” 上官平看她脉脉含情的模样,心头暗暗一怔,忙道:“真对不起,昨晚兄弟去看一个朋友,不在房里。”一面又道:“谭姑娘,我们认识在先,千万不可叫我掌门人,这样不是见外了吗?” 谭玉琴含情一笑道:“那教我叫你什么呢?” 再不稀道:“你叫我老哥哥,就叫他小哥哥好了。” 谭玉琴粉睑一红,啐道:“你少乱嚼舌根。” 上官平也给她问得脸上一红,连忙岔开话头,说道:“姑姑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来呢?” 谭玉琴道:“是啊!我今天一早起来,就没见到过她。” 上官平道:“会不会身子不适……”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和尚手中持着一封信走了过来,合十说道:“小僧方才据收拾女客舍的韩婆婆来说,有一位老婆婆,是上官掌门人的姑母……” 上官平听得急急问道:“我姑姑怎么了?”—— 第十二章 乱象渐萌 那和尚道:“她人已不在房中,韩婆婆发现临窗的桌上,用烛台压着一封信,上书上官平掌门人的姓名,故而送到小僧那里来的,请上官掌门人收拆。” 说着送上信封。 上官平说了声:“多谢师父。” 伸手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果然写着:“请转交上官掌门人亲启”字样,急忙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道:“让贤:我说过要帮你当上泰山派掌门人的,所以一路才和你同来,现在你已经当上掌门人了,我一点忙也没有帮上,我该走了,再见。” 下面没有俱名,但一看就知是老妇人写的了,心头不禁一急,忙着问道:“我姑姑什么时候走的?” 那和尚道:“不知道;小僧听韩婆婆说,令姑母好像是昨晚走的,她床上被褥都没有动过。” 再不稀吃惊的道:“她怎么会无缘无故,一声不响的走了呢?唉,这真是糟糕得很,再迟一天走多好?” 谭玉琴偏头问道:“老哥哥,为什么迟一天才好呢?” “你不知道的。”再不稀道:“她身上金叶子多得很,老哥哥两坛酒早就喝光了,今天老哥哥正待向她开口,再借一片金叶子买酒去。” 谭玉琴道:“你借了人家金叶子,几时还?” “嘻嘻!”再不稀耸耸肩,笑道:“借了要还,还借个屁?” 谭玉琴道:“借了自然要还,不然为什么要说借?” 再不稀道:“现在人都走了,还说什么借不借,还不还?” 谭玉琴咭的笑道:“老哥哥,你讲三个故事,我就请你喝酒去。” 再不稀听到有酒喝,不觉眼睛一亮,忙道:“行,行,只要有酒喝,就是要我讲十个,一百个故事都有。” 谭玉琴盈盈一笑道:“那好,我就请老哥哥喝酒去。” 上官平拿着信笺发怔,心想:“姑姑怎么会突然走了呢?这许多天来,她对自己真像亲侄儿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直到如今连她姓氏来历都一无所知,这一走,自己只怕再也找不着她了。” 谭玉山道:“姑姑也真是的,怎么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 再不稀耸着肩道:“上官小兄弟,你姑姑也许另有事去,这有什么好急的?过几天,老哥哥陪你找她去?” 上官平心中一动,问道:“老哥哥知道姑姑去处吗?” 再不稀道:“去处是不知道,但她是你姑姑,过上几天,你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你的了。” 谭玉琴道:“老哥哥,你这话不对,方才你说陪上官大哥去找她,现在又说她会找来的,前后不是有矛盾吗?” “哦,不,这话一点矛盾也没有。”再不稀道:“过几天,老哥哥陪上官小兄弟到处去走走,如果他姑姑找来,不是会在半路上碰上吗?” 谭玉琴目光一溜上官平,说道:“我看上官大哥姑姑走了,他心里很难过,老哥哥,你既然说要陪他到处走走,为什么不吃过早餐就走,还要过几天呢?” 再不稀道:“不,这几天,因为上官小兄弟初当掌门人,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要和他打交道,还有应酬,譬如今天中午,上官小兄弟就和钟大先生约好了,哦,对了,今天中午,上官小兄弟不在这里吃素斋,咱们趁这机会,到山下去走走,小妹子,你不是答应要请我喝酒吗?好极了,谭小兄弟,你去不去?” 谭玉山道:“老哥哥要喝酒,小弟自然奉陪了。” “妙极!”再不稀拍着手道:“咱们就一言为定,中午到镇上喝酒去。” 这时和尚们送上馒头、稀饭。谭玉琴忽然偏过头问道:“上官大哥,中岳派的冷姑娘,是你表妹么?” 上官平给她突然问得俊睑一红,说道:“是的。” 谭玉琴道:“冷姑娘生得很美,昨天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呢?” 上官平道:“我和表妹已有很多年不曾见面了,还是小时候见过。” 谭玉琴不肯放松,接着问道:“那你们怎么认出来的呢?” 上官平被她问得脸上更红,他又是不会说谎的人,只得说道:“那天我在路上遇到的。” 谭玉琴看他脸都红了,不觉咭的轻笑道:“上官大哥,我知道啦,她一定是你小时候青梅竹马的伴侣了。” 上官平道:“姑娘休得说笑了。” 谭玉琴抿抿嘴笑道:“你还不承认,怎么会睑都红了呢?” 谭玉山早就看出妹子和上官平初次相识,就有了意,如今上官平又当了东岳派的掌门人,妹子一颗心自然更在他身上了,因此只是含笑撕着馒头吃着,没有插口。 再不稀笑嘻嘻的道:“小妹子,你不是叫上官小兄弟上官大哥么?你们五岳剑派,亲如同门,嘻嘻,依老哥哥说,你们比起一表三千里的表亲,可亲近多啦!” 谭玉琴听得心里甜甜的,但粉脸却蓦地红了起来,不依道:“老哥哥,你怎么扯上我来了,我不请你喝酒啦!” 再不稀慌忙道:“好、好,算老哥哥说错了,你和上官小兄弟不亲,是表兄妹亲……” 他这话越描越黑,谭玉琴姑娘听得一张粉脸更红,跺跺脚道:“你专会乱嚼舌根,我不来啦!” 大家吃过早餐,再不稀一手拉着谭玉山就走,说道:“小兄弟,老哥哥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谭玉山边走边道:“老哥哥有什么事?” 再不稀道:“咱们出去再说。” 两人出了膳堂,再不稀依然拉着他的手不放,一路往前进走去。 谭玉山道:“老哥哥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再不稀一直把他拉到庙外,才放开了手,笑嘻嘻的道:“第一件事是老哥哥酒瘾发了,你小兄弟身边可有银子?” 谭玉山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五两来重,递了过去,说道:“老哥哥,够不够?” 再不稀伸手接过,掂了掂,连忙点头道:“够了、够了。” 谭玉山问道:“第二件呢?” 再不稀把银子揣入怀中,嘻的笑道:“就是你小兄弟太不识相了,这五两银子,就算是罚你的。好了,老哥哥要下山喝酒去了,你就在这庙门前多站一会吧!” 说完,颠着屁股,如飞朝山下而去。 谭玉山给他一说,心中禁不暗“哦”一声,自己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口口口口口口 谭玉琴眼看再不稀拉着哥哥就走,她心里自然知道,粉脸红红的,故意说道:“老哥哥鬼鬼祟祟的拉我大哥去做什么?” 上官平道:“老哥哥就是这样,他喜欢逗着玩,其实心地很好。” 谭玉琴瞟了他一眼,问道:“上官大哥,你和老哥哥很热,他武功高不高?” 上官平道:“应该很高,但我从没有看他使出来过。” 谭玉琴点点头道:“我也在想,老哥哥应该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人才对!” 上官平惊奇的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谭玉琴笑了笑道:“那天余日休门下的张在春刺他一剑被他夹在胁下,后来余日休老羞成怒,劈了他一掌,他转身就跑,掌风竟然没劈上他背后,岂不是有大本领的人,故意深藏不露么?” 上官平道:“姑娘果然心细如发,不是你说,那天我还看不出来呢!” 谭玉琴听他称赞自己,心头一甜,甜笑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出来的,我大哥也这么说。” 这时候膳堂上僧侣们均已吃过早餐,纷纷离去。上官平道:“我们也该走了。” 谭玉琴飞红着脸,站起身道:“老哥哥和大哥去了这许多时间,怎么还不来呢?” 上官平道:“姑娘请。” 谭玉琴举手掠掠须发,走在前面,回头道:“我和你说过,叫我玉琴就好啦!” 上官平跟在她身后,走出膳堂,轻风吹来,可以闻到她秀发的香脂,心头不觉微微一荡。 谭玉琴回头叫道:“上官大哥,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作声呢?” 上官平哦了一声,说道:“是、是。” 谭玉琴噗嗤一笑,回眸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心事?”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没有。” 谭玉琴等他走上一步,和他并肩而行,说道:“中午你要到碧霞宫去?” 上官平点头道:“是的。” 谭玉琴又道:“你表妹姓冷,那个胜了华掌门人和七星会主的女的,不是也姓冷么?她们是不是姐妹?” 上官平道:“不是,她们是师姐妹。” 谭玉琴道:“这就奇了,师姐妹都会姓冷?” 上官平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谭玉琴道:“你是不是为了想去看看表妹,才答应钟大先生的?” 上官平道:“今天中午是钟大先生约我去的。” 谭玉琴忽然低着头道:“上官大哥,我们回去了,你是不是会来看我呢?” 上官平不敢去看她,只是含笑道:“我有空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谭玉琴幽怨的瞥了他一眼,低低的道:“不,我要你来看我。” 上官平道:“看你,自然也就是看谭兄了。” 谭玉琴羞涩的摇着头,低声道:“不一样,看我,是专程为了看我才去的,当然也会看到大哥,但……” 她忽然不说下去。 上官平道:“但什么呢?” 谭玉琴忽然转身来,晕红着脸道:“你如果心里有我,就会……会去看我了。” 说完,娇羞满脸,低着头急步朝女客宾舍而去。 上官平心头一阵激动,要待追上去,她已经匆匆忙忙的转入回廊去了,只好独自往庙外行去,只见谭玉山一个人负手站在山前,这就叫道:“谭兄,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看山,老哥哥呢?” 谭玉山回头看到上官平走出,就迎着走来,说道:“老哥哥到山下喝酒去了,舍妹呢? 没和上官兄一起出来么?” 上官平脸色微红,说道:“谭姑娘回房去了。” 谭玉山道:“我们过去走走。” 上官平和他一路走在山道上,谭玉山四顾无人,说道:“上官兄,你剑术精深,又是东岳派的掌门人,兄弟很想和你结为异姓兄弟,不知是不是高攀了?” 上官平道:“谭兄怎么说得如此客气,我们在不知对方身分之时,已经结交了,何况五岳剑派,亲如同门,谭兄说的,小弟怎么会不同意呢?” 谭玉山喜道:“上官兄那是答应了?” 上官平道:“兄弟今年二十一,不知谭兄贵庚多少?” 谭玉山道:“我比你大两岁。” 上官平立即朝他作了个揖,说道:“谭兄是大哥,我是小弟,小弟那就拜见大哥。” 谭玉山神情激动,一把握住上官平的手,说道:“我们结为口盟兄弟,那就是自己人了,愚兄久居北岳,很少朋友,贤弟也是我第一个交的朋友,我有一件心事,积压心头,两年来无人可以倾诉,在江湖上也不认识一个人,无人可以援助……” 说话之时,忽然从眼角挂下两行泪来。 上官平道:“大哥有什么事,可以说与小弟听么?” 谭玉山拭去泪水,目光左右一瞥,低声道:“这件事十分机密,我连舍妹都不敢告知,这次论剑大会,愚兄禀明家母,随同敝师叔而来,就是想结交几个知心朋友,他日好劝我复仇……” 上官平听得奇道:“大哥有仇人?不知是谁?” 谭玉山微微摇头道:“目前还没有证据,无法确定。” 上官平问道:“大哥怎么会和人结仇的呢?” 谭玉山忽然压低声音道:“无父是被人害死的,我想这可能和先父当上剑主有关……” 上官平惊哦了一声。 谭玉山叮嘱道:“此事连家母和舍妹都并不知道,贤弟切勿在舍妹面前提起。” 上官平点头道:“兄弟不会说的。”一面问道:“那么大哥怎么会知道的呢?” 谭玉山道:“先父……有人来了。” 上官平和他并肩走着,好像是在山林间散步一般,回眼看去,果有四五个人沿着山径走来,看去像是游山的人。 谭玉山道:“贤弟,我们回去吧!” 上官平道:“大哥请先回,小弟还要去一趟碧霞宫。” 谭玉山道:“好,那我就在庙里等你。” 口口口口口口 碧霞宫又名碧霞元君祠,是泰山最大的一座庙宇,院落空旷,覆盖千间,大殿更是雄壮无比,红漆大柱,彩绘栋梁,上面覆以紫铜瓦顶,气象万千。 传说中的碧霞元君,是玉皇大帝敕封的“泰山玉女”。殿中供奉的碧霞元君神像,雕塑得栩栩如生,仙姿美艳,服饰华丽,使人不敢仰视。 上官平刚走近宫前,只见一名秀发披肩的青衣少女站在宫门口,似在等人,看到上官平,就飞快的迎上来,娇声叫道:“表哥!” 她晕红的脸上,笑靥如花,抬起了一双柔荑,扑奔过来,她,正是冷雪芬。 “表妹。”上官平不得不叫她“表妹”,而且人家伸手迎来,他也不得不伸手去接,握住了她一双玉手。 这情形正是一双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已有好久不见了,出于情不白禁。 上官平握住她柔荑之时,发觉她在手掌心塞过来一个很小的纸团,心中暗暗一动,这就问道:“表妹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 说话之时,缓缓放开了他的手。 冷雪芬掠掠须发,甜甜一笑道:“我是奉家师之命,在这里等候表哥的。” 上官平道:“你一定站得很久了?” 冷雪芬道:“还好,不过等了半个时辰。” 上官平歉然道:“真对不起,要你站了这许多时光,早知这样,我就提早半个时辰来了。” 冷雪芬心里甜甜的,却抿抿嘴道:“说得好听。”一面低低的道:“我们进去吧!” 上官平道:“表妹请。” 冷雪芬道:“你是掌门人咯,我是奉师命来恭候东岳派掌门人的,自然该你先请了。” 上官平低低的道:“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你的表哥,还说什么掌门人?” 冷雪芬娇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快些走吧!” 两人并肩走入大门,穿过大天井,冷雪芬道:“家师是在东首客堂里,表哥快随我来。” 上官平看到大殿深广,却不见有人,这就说道:“表妹,慢点,既然来了,我先上殿上拜过神像再进去。” 说完,举步跨进大殿,走到蒲团前面,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把右手掌心的纸团打开,只见小纸条包着一颗朱红的药丸,纸条上写着:“解迷,快吞了。” 上官平心中暗暗感激,心想:“这假钟大先生果然不怀好意!” 当在下跪之时,暗中把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去,然后右手暗运内功,把小纸条揑成粉碎,就站了起来。 冷雪芬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表哥进去拜神,就是为了看自己的字团,她就站在大殿前面等候,并没跟进去。 上官平走出之时,含笑看了她一眼,四目相投,她也甜甜一笑,说道:“表哥可是在碧霞娘娘面前许什么心愿吗?” 上官平低声道:“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就是……” 他说了两个“就是”,自己一张脸却胀红了。 冷雪芬急道:“不用说啦,我……” 她迅即转过身去,催道:“快进去了,家师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正说之间,只见左道回廊上人影一闪,冷雪娥笑吟吟的迎了出来,说道:“你们话说完了没有呀?我听说上官掌门人早已来了,怎么还站在这里说话呢?” 上官平连忙抱拳道:“冷姑娘。” 冷雪娥娇唷一声道:“上官掌门人,我也是你表妹呀!” 上官平笑了笑道:“冷姑娘真会说笑,在下如何敢当?” 冷雪娥风情万千的道:“我们是姐妹咯,我妹子是你表妹,我怎么会不是你的表妹呢?” 冷雪芬道:“表哥是老实人,大师姐不可和他开玩笑了。” 冷雪娥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唷,瞧你,有了表哥,连大师姐都不要了,这也要帮着他说话,我又不会真的抢了你表哥的。” 口中说着,秋水般亮晶晶的眼睛却向上官平瞟来,说道:“好啦,上官掌门人,快请进去了,家师虽然还不知道你来了,但今天一个下午,都在盼望你呢!” 上官平道:“冷姑娘请先。” 冷雪娥娇笑道:“这我可不敢,你是家师的贵宾,东岳派掌门人,自然是你先请了。” 上官平不再客气,举步转出回廊,跨进一道腰门,又是一重殿宇,再从东首绕着回廊,进入一道月洞门,但见院落间花木扶疏,曲径通幽,迎面一排三间精舍,极为清幽。 冷雪娥抢在前面,走近阶梯,就娇声叫道:“启禀师父,上官掌门人来了。” 精舍中有人“哦”了一声,接着呵呵笑道:“你们两个丫头,也不早些来通知为师一声。” 随着话声,钟大先生急步迎出,连连拱手道:“上官老弟这时候才来,老夫已经恭候久矣,只是未曾远迎,老弟可不要见怪。” 上官平赶紧迎了上去,作揖道:“怎敢劳动钟前辈。” 钟大先生一把握住了上官平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呵呵笑道:“上官老弟这前辈的称呼,万万不敢,你老弟是东岳掌门,老夫忝掌中岳,应该是平辈的,更何况五岳剑派,谊若兄弟,老夫不过痴长老弟几岁,上官老弟如果不嫌弃,就称老夫一声钟老哥哥就是了。” 两人进入精舍,钟大先生拉着上官平一起在上首落座。 上官平如果不知这位钟大先生是冒名的西贝货,他这份诚挚的口气,当真使人会觉得前辈的风范,何等谦虚?一面惶恐的道:“前辈说的,在下万万不敢当。” 冷雪娥格的笑道:“是啊,上官掌门人如果叫师父老哥哥,我那师妹不是要叫表哥师叔了么?” 钟大先生又是呵呵一笑道:“这不可一概而论,在五岳剑派中,掌门人都是平起平坐的同辈,至于上官老弟和雪芬是表兄妹,那是亲戚,师门和亲戚怎好混为一谈?” 一名青衣少女送上香茗。 钟大先生道:“你们师姐妹也坐下来,陪陪上官老弟。” 冷雪芬、冷雪娥依言在下首坐下。 钟大先生一手捻须,望着上官平道:“上官老弟,轻轻年纪,剑术造诣,居然如此精纯,老夫无任钦佩。” 上官平道:“前辈夸奖了,在下今后还要前辈多多指点呢!” 钟大先生摇着手道:“老弟这前辈两字,千万称呼不得,老夫已经说过,五岳剑派掌门人都是同辈,你称我一声钟老哥哥,已经够了,再要推辞,那就见外了。” 冷雪娥秋波一转,轻笑道:“家师是个直性子的人,上官掌门人,你就不可再和家师客气了。” 冷雪芬道:“表哥,家师这么说了,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官平站起身,朝钟大先生拱拱手道:“钟老哥哥既然如此吩咐,小弟只好遵命。” 钟大先生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说道:“这样才对。” 冷雪娥轻笑道:“师父,你没听到这是师妹说的,上官掌门人才从命的呀!” 上官平、冷雪芬两人都被她说得脸上一红。 钟大先生大笑道:“这叫做疏不间亲,他们是表兄妹咯!” 说罢,呵呵笑了起来,他不待上官平开口,笑声一落,又接着道:“老实说,为师这次当选剑主,乃是上官老弟所赐,老夫应该向老弟致谢才是。” 上官平道:“钟老哥哥这么说,小弟更不敢当了,老哥哥德隆望重,中岳剑法博大精深,老哥哥当选剑主,乃是名至实归,大家都觉得应该是老哥哥的。” “哈哈,这是老弟过奖之言。”钟大先生道:“老夫这话,可一点不假,此次论剑,你老弟如果参加竞选,这剑主的头街,就非老弟莫属了。” 上官平道:“小弟年轻识浅,初出江湖,怎敢有此非份之想?老哥哥当选,真是最恰尚的人选了。” 钟大先生双目神光一注,问道:“这是老弟的真心话?” 上官平道:“句句出自小弟肺腑,小弟纵然年轻识浅,但以此次论剑大会几位竞选剑主的人看来,只有钟老哥哥和华掌门人当选为适合,若以华掌门人和你老哥哥两位来说,自是你老哥哥较华掌门人更适合了。” “哈哈!”钟大先生得意的抓髯大笑一声,说道:“无怪贵派上代掌门要指定老弟为东岳派的传人,老弟初出江湖,就有此识见,果然高人一等,十年之后,不但剑主是你老弟的,就是整个武林,你老弟也可能领袖群伦了。” 上官平道:“这是钟老哥哥的谬奖,小弟……” 冷雪娥接口娇笑道:“我知道你下面的话,又是愧不敢当了,家师从不称可别人,只有对上官掌门人称赞不绝于口。” 钟大先生点着头道:“小徒这话不错,老夫数十年来在江湖上阅历人多矣,但很少有老夫称可之人,这就是孔老夫人说的才难,自从昨天见了你老弟,真使老夫对你们东岳派好生嫉妒,怎么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青年人才,竟然出在东岳派的门下,老夫所以要约你老弟前来一晤,就是要和老弟订个忘年之交……” 上官平脸上故意流露出极为感动的神色,拱手道:“承蒙老哥哥如此看得起小弟,小弟深感荣宠。” 钟大先生徐徐说道:“咱们同是江湖人,你老弟初入江湖,还看不出什么来,老夫在江湖上行走了数十年,看到的,听到的事情,每使老夫不胜浩叹……” 上官平心中一动,故意说道:“听钟老哥哥的口气,好像感慨良深?” “唉……”钟大先生长长叹息一声道:“岂止感慨良深?简直使老夫看得痛心疾首,譬如官府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譬如茌苻遍地,掳掠奸淫,打家劫舍,这些且不去说他,江湖上分为黑白两道,黑道是指绿林响马,杀人放火,果然无日无之,白道是指正派名门,那应该是以行侠仗义,诛暴安良为己任,怎奈江湖上名门正派虽多,年代久远了,当初开创门派时的正义感,渐渐消失,变成了处处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乡愿,且又各存门户之争,对江湖正义之事,没有一个人肯挺身而出……” 上官平心中暗道:“自己也常听师父说,清廷腐败,要自己切记,不许学了武功去做鹰犬。他这番话,对目前的江湖情形,倒也确实如此,如果自己不知道他是假冒钟大先生,夺得剑主,可能别俱用心,真要为他大大的喝彩,认为他是个有正义的人了。” 一面故作矍然动容,说道:“钟老哥哥这番话,确是切中时弊,小弟虽然阅历不深,年轻识浅,却觉得老哥哥的话对极了。” “哈哈!”钟大先生得意的大笑一声道:“老弟也是有心人,年轻人都是富于正义感的,不瞒老弟说,老夫这些年来,也曾与当代领袖武林的少林、武当两派掌教,谈起过这些事情,希望他们登高一呼,各大门派团结起来,做些有益江湖的事,他们听了只是摇头,认为江湖武林像一盘散沙,要想团结起来,谈何容易?唉,少林、武当,不是老夫批评他们,都已经老大了。老夫也寄望于咱们的论剑大会选出来的剑主,几年前曾和北岳谭昆仑也谈起过,他说剑主只是一项荣誉,并无实权,老夫曾说:事在人为,他还是直摇头,因此老夫这次不甘寂寞,出来竞选剑主,就是希望用这点虚名,连络各大门派,替江湖武林做些应该做的事,老夫一生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这是江湖同道都知道的,也许大家看了我是剑主,卖个面子,只要大家肯支持合作,那这出戏可以唱起来了,你老弟是东岳派一派之主,老夫请你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不知你老弟意下如何?”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圈可点! 上官平不假思索说道:“钟老哥哥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你说的自然不会有错,小弟举双手赞成,只是小弟虽是担任了东岳派掌门人,但却初入江湖,人轻言微,只有追随老哥哥,摇旗呐喊的份儿。” “哈哈!”钟大先生十分高兴的道:“你老弟同意了就好,有你老弟和老夫合作,胜过其他门派多多了。” 冷雪芬坐在边上,一直没有开口,听了上官平一口答应下来,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走进来欠身道:“启禀掌门人,酒菜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请上官掌门人入席了。” 钟大先生点点头,站起身道:“上官老弟请入席了。” 上官平道:“怎好叨扰?” 钟大先生牵着他的手,笑道:“今后咱们中岳、东岳两派,联手合作的事多着呢!老夫和你是忘年兄弟,小徒雪芬和你老弟又是表兄妹,咱们两派就如一家人一样,何分彼此?” 精舍左首一间,是精致的餐室,钟大先生和上官平牵手而入,冷雪娥、冷雪芬也跟着身后走入。 钟大先生要上官平坐了上首一位,自己坐了主位,冷雪娥、冷雪芬坐在下首作陪。 桌上早已放满了佳肴,一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给四人面前斟满了酒。 钟大先生举起酒杯,说道:“上官老弟,老夫先敬你一杯。” 上官平道:“不敢,应该小弟敬你老哥哥的。” 两人对干一杯,青衣使女斟满了酒,冷雪娥站起身道:“上官掌门人,现在该我敬你了。” 冷雪芬也跟着站起道:“表哥,我也敬你一杯。” 上官平赶忙站起,还没开口。 冷雪娥道:“师妹,你慢一点再敬,咱们一个一个的来。” 冷雪芬道:“这是我们师姐妹敬他的,自然该一起敬了。” 冷雪娥道:“哦!你怕灌醉他是不是?好,这一杯是咱们师姐妹敬上官掌门人的,那么下一杯,才是表妹敬表哥的了。” 上官平忙道:“一样的……” “不一样。”冷雪娥媚眼瞟着他说道:“方才我也要做你表妹,你怎么不答应呢?” 正说之间,只见另一名青衣仗女匆匆走入,躬身说道:“启禀掌门人,形意门宋掌门人、八卦门许掌门人、五行门侯掌门人前来拜访。” “哦!”钟大先生点点头道:“你请他们到西厅去坐,我马上就去。” 那使女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钟大先生道:“上官老弟,你请随便用菜,宋景阳他们来了,老夫不得不出去应酬一番,雪芬,你代为师陪陪你表哥,雪娥,这次论剑大会你胜了华掌门人和楚会主,三位掌门人来了,你随为师去见见他们吧!” 上官平起身道:“老哥哥只管请便,不用招呼小弟了。” 钟大先生带着冷雪娥匆匆往外行去。 冷雪芬举杯道:“表哥,家师要小妹代表他老人家,好好的招待你,小妹再敬你一杯。” 上官平也举起杯来,说道:“我不会喝酒,方才已经喝了几杯,这一杯算是我敬表妹的,只此一杯,就不能再喝了。”说罢一饮而尽。 冷雪芬也和他一起干了,就回头叫道:“春梅,上官掌门人吃惯了面食,很少吃饭,你快叫厨下去做一碗面来。” 说完,朝上官平使了一个眼色。 那青衣使女答应一声,俏生生往外行去。 上官平已知她的心意,忙道:“不用麻烦了,随便就好。” 冷雪芬双颊红晕,娇笑道:“家师说过,咱们两派和一家人一样,你又客气了。” 她看春梅出去,急忙用手沾着酒水,在桌上写道:“你酒中有来复丹,虽已解去,但不可使他们起疑,明天中午,应不请自来,家师说什么,你都要服从,答应越快越好,切记。” 写完,用衣袖迅速抹去。 上官平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你。” 冷雪芬道:“表哥,酒不喝了,那么多吃些菜吧!” 一面眨眨眼睛,表示隔墙有耳,一面用筷子夹着菜肴,放到他碟子里。 上官平道:“表妹,够了,你自己怎么不吃呢?” 冷雪芬道:“我平常就吃得不多。” 上官平看着她,道:“表妹,你长大了,越来越像姨母了,我记得姨母的眼睛也大大的……” 冷雪芬被他看得低下头去,低低的道:“你从小就是这样说我,我娘也说你很像大姨母呢!” 正说之间,春梅已经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送到上官平面前。 上官平道:“谢谢姑娘了。” 春梅脸上一红,低头说了句:“不用谢。” 上官平希里呼噜的把一碗面吃了下去。 冷雪芬坐在一旁陪着他,春梅送上两把热面巾,上官平抹了抹嘴,两人就起身走出,回到客室落座。 春梅赶忙沏了两盅热茶送上,就退了出去。 上官平发现春梅果然是冷雪娥派来监视自己两人的,她虽然退了出去,却一直站在廊间,好像听候使唤一般。 冷雪芬只是坐着很少说话。 上官平坐了一会,就起身道:“表妹,钟老哥哥有事,我不等他了,我告辞了,你代我向钟老哥哥致谢。” 冷雪芬随着站起,说道:“我会说的,现在我们两派等于一家人了,你就可以时常来看我了。” 上官平笑道:“表妹在这里,我自然会时常来的了。” 两人出了月洞门,冷雪芬一路送了出来,直到碧霞宫大门口,才低声道:“你不要忘了。” 上官平低声问道:“来复丹是迷药么?” 冷雪芬低低的道:“是的,但服药的人除了永远服从,神智还是很清爽的。” 上官平道:“我真该谢谢你。” 冷雪芬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为了你的谢么?” 上官平还待再说,冷雪芬催道:“你快走吧!时间多了,大师姐就会起疑了。” 上官平道:“好,那我走了。” 别过冷雪芬,心头难免有些依依不舍之情,一路只是低着头想心事,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青布衫的汉子,脚下一停,抱抱拳道:“上官掌门人请了。” 上官平连忙还礼道:“兄台是……” 那青衣人道:“在下奉敝上之命,在此恭候,请上官掌门人屈驾一行。” 上官平问道:“贵上是那一位?” 青衣人道:“上官掌门人见到敝上就认识了。” 上官平疑惑的道:“贵上见召,不知有什么事么?” 青衣人道:“敝上只吩咐在下在此恭敬侠驾,领上官掌门人前去,别的敝上没有说,在下就不知道了。” 上官平迟疑了下,问道:“贵上住处,离这里远不远?” 青衣人道:“不远,就在前面。” 上官平道:“好吧!你请在前领路。” 青衣人抱抱拳,说了声:“上官掌门人请随在下来。” 说完,举步朝山径上行去,走了半里来路,忽然朝左首一条小径弯去。 这条小径,只是山腰间经人践踏而成黄泥小路,两边杂草丛生,路面极窄,而且颇为曲折,走了一段路,小径已经似有若无。 青衣人走在前面,脚下极快,不觉转过了两座峰腰,上官平问道:“管家,还没到么?” 青衣人伸手一指,回头笑道:“就在前面了。”他忽然放腿疾奔。 上官平如今内功已非昔比,任你奔行得再快,还是从容举步,丝毫也不落后。 又转过一座山峰,前面一片浓林之间,已经露出一道黑色的围墙,行不到半里来路,便已走近,那是一座大宅院,黑色的围墙中间,一座高耸的门楼,石阶上两扇钉着铜钉的黑漆大门,紧紧闭着。 只是围墙太高了,约莫有三丈来高,看不到里面的房舍,左右两边,又是高大的参天古柏,自去有些阴森。 青衣人跨上三级石阶,举手叩了两下铜环,两扇大门立即开启。 青衣人躬着身,抬抬手道:“上官掌门人请进。” 上官平跨入大门,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老者迅快关起了大门。 青衣人仍然在前领路,二门依然是两扇黑漆大门,依然紧紧的关着。 青衣人领着上官平不进二门,却向左首行去,不过十数步路,有一道黑色木门,青衣人推门而入,是一条长廊,左首一排五间,俱是雕花长门,但依然漆着黑色。 青衣人走中间一间,排开两扇黑漆雕花长门,在门口站定,躬躬身道:“上官掌门人请进。” 上官平跨进屋去,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客室,陈设颇够气派,想是主人经常会客之处,只是椅几桌子,全都漆成黑色。 青衣人跟在上官平身后走入,躬躬身道:“上官掌门人请坐,在下这就进去禀报敝上。” 上官平道:“管家请便。” 青衣人迅快的退出,一名身穿曳地黑色长衣的女廊手托黑漆茶盘,走了进来,放下一个黑瓷描金茶盏,含笑道:“上官掌门人请用茶。” 眼波一溜,低垂着头退去。 上官平渐渐感觉到这地方大是诡秘,黑色高墙,黑色大门,甚至长廊上的雕栏,客厅上的桌几,无一不是黑色,这时进来的黑衣女郎,连茶盏也是黑瓷,放眼望去,一片黑色! 黑色本身,就有着阴森和恐惧之感,上官平心头也开始感到不安,伸手取起茶盏,揭开碗盖,因为茶盏是黑瓷的,里面的茶水自然也成了黑色,但一股茗茶的清冽香气,却触鼻而来,分明是上好的茶叶,但上官平却不敢喝它,随手盖上碗盖,又放回几上。 心中暗忖道:“这里主人到底是谁?怎么还不出来?” 这样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才见刚才送茶来的黑衣女郎俏生生走入,笑靥含春,躬躬身道:“主人请上官掌门人到花厅相见,特命小婢前来相请。” 上官平道:“贵主人究竟是那一位?” 黑衣女郎娇声道:“上官掌门人马上就可以看到了,何必问小婢呢?” 上官平问道:“那么贵主人姓什么,姑娘总可以说吧?” 黑衣女郎道:“最好是不问小婢了。” 上官平听得极为气愤,但继而一想,自己何用和下人们生气?这就哼了一声道:“姑娘带路吧!” 黑衣女郎回眸道:“上官掌门人可是生气了,小婢就罪该万死了。” 上官平道:“贵主人见召,姑娘请吧!” 黑衣女郎说了声:“上官掌门请随小婢来。” 转身走在前面引路。她长发一直披在肩后,腰身纤细,走起路来扭揑作态,婀娜多姿,看得跟在她身后的上官平,张口结舌,目为之眩,心为之跳! 走出客厅,黑衣女郎领着他走在一条曲折的回廊上,她转过墙角,忽然转过身来,手中塞过一个纸团,低低的道:“快收起来,出了这座宅院,才能开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说完,又扭着腰肢,款步行去。 上官平不知她塞给自己的纸团上写了些什么,当下就随手塞入怀中,跟着她身后行去。 一会工夫,来至一处花园之中,但见林木葱郁,花圃中遍植玫瑰,花大如碗,竟然也是黑色的,山风吹来,甜香袭人!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里主人,偏爱黑色,只怕此人生性也是很阴沉的了。” 黑衣女郎穿着花径而行,到了一座花厅前面,就躬身道:“启禀主人,上官掌门人到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说道:“快请。” 随着话声,迎出一个身穿蓝袍的人来,含笑道:“上官掌门人快请里面坐。” 上官平看到这人,不期一怔,心想:“原来故作神秘的竟然是他!” 他,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是也。 上官平连忙抱拳含笑道:“原来是杜掌门人宠邀,在下还当是谁呢?” 杜东藩含笑道:“此处地势隐僻,可供长谈,故而要他们把上官掌门人请来,但恐泄漏了机密,故而吩咐他们在路上不可提到兄弟的名姓,还请上官掌门人多多原谅。” 上官平道:“杜掌门人言重。” 两人进入花厅,一名长发披肩,黑衣垂地的使女又沏了盏茶送上,这回的茶碗,却是白瓷的了。 上官平道:“杜掌门人见召,不知有什么见教?” 杜东藩含笑道:“上官掌门人不是外人,兄弟实不相瞒,是奉教主之命,协助黎佛婆来的,本来祝南山也是奉命竞选之一,他武功平平,当然是选不上的,只是多几个竞选的人,凑凑热闹罢了,后来你老弟以东岳派传人出现,又有公主和你在一起,兄弟就要他退了出去,怎知后来你老弟竟声明放弃竞选,华清辉和楚子奇两人都会败在中岳派一个女弟子的手下,实在太出意外了,兄弟听说钟士元约老弟到碧霞宫去了,才特地派人把老弟请来的,不知钟士元和老弟说了些什么?” 这番话,听得上官平不禁为之楞住了! 他奉教主之命协助黎佛婆来的,教主是谁?黎佛婆又是谁?公主和自己一起,这“公主” 又是谁呢?是他命祝南山退出去的,祝南山何以会听他的命令? 刹那之间他心中涌起了许多疑问?但幸亏昨晚别老人家和再老哥哥的一席话,使他先有了底子,江湖武林好像正在蕴藏着变局,再加今天谭玉山又告诉自己,他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这么一想,心头不禁一凛,暗自寻思:“莫非这杜东藩和什么教主互相勾结……” 心念闪电一转,就道:“钟大先生约在下前去,只是普通酬酢,不过他认为历届剑主只是徒有虚名,毫无作为,目前江湖上又是一盘散沙,各门各派又各人自扫门前雪,因此他想联络各大门派,做些应该做的事……” “哈哈!”杜东藩大笑一声道:“他果然另有图谋,老弟这消息太重要了……” 接着目注上官平,问道:“老弟可知他那个姓冷的女弟子究竟是何来历吗?” 上官平道:“冷姑娘是钟大先生的门下,还有什么来历?” 杜东藩嘿了一声道:“据兄弟所知,钟士元隐居逍遥谷,孑然一身,除了曳杖徜佯山水并无门人,那来的女弟子?” 上官平道:“但昨天冷姑娘使的确是中岳派剑法……” “哈哈!”杜东藩又大笑一声,说道:“老弟可知华清辉、楚子奇并不是败在她剑下的吗?” 上官平奇道:“华掌门人和楚会主怎会不是败在冷姑娘剑下的呢?” 杜东藩道:“兄弟这是听黎佛婆说的,她已问过华清辉和楚子奇两人,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那个姓冷的女子剑上传过去一缕极阴寒之气,手腕立时被冻得僵硬,剑法无法施展才落败的。” 上官平听得心头又是一凛,暗道:“听他口气,连西岳华掌门人和七星会楚会主都和他们沆瀣一气了!” 一面故作不信道:“在下看冷姑娘年纪极轻,她纵然武功不弱,内力如何及得上华掌门人?” 杜东藩道:“老弟年纪不是也极轻么?但以气驭剑,内力之深,远在昨天与会的各派掌门人之上。” 上官平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杜掌门人这是过奖……” 杜东藩暧昧一笑,套着近乎阿谀的笑脸,说道:“咱们是自己人,你老弟又和公主在一起,兄弟将来还要你老弟多照应,如蒙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东藩兄,或是杜大哥,兄弟就不胜荣幸了。” 上官平不知他口中说的“公主”是谁,但也不好询问,只得拱拱手道:“杜大哥吩咐,小弟敢不从命?” 杜东藩大喜道:“老弟人中龙凤,前程远大,愚兄叨长几岁,咱们这兄弟相称,对杜某来说,实在是高攀了。” 上官平起身道:“杜大哥如果别无吩咐,小弟就告辞了。” “老弟怎么说出吩咐两字,这个愚兄万万当不起。” 杜东藩接着道:“老弟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之事,太阳快落山了,愚兄要厨下准备酒菜,庆祝咱们兄弟相交,岂不是好?” 上官平怕言多必失,这就拱手道:“杜大哥是自己人,以后小弟时常可以前来聆教,今天不打扰了。” “欢迎、欢迎。”杜东藩连连点头道:“老弟随时过来,愚兄都欢迎得很。” 于是上官平就退了出来,杜东藩也一路送了出来,直到大门口,杜东藩才停步道:“愚兄送到这里为止,就恕不再送了,不过愚兄要告诉老弟一句,此地甚是机密,不可告知任何人。” 上官平道:“小弟省得。” 驼背老人打开了大门,上官平举步走出,大门立即就关上了。 上官平抬头之际,匆见前面林间人影一闪而没,也没在意,当下就循着原路,回到伏虎庙客舍。 谭玉山立即过来,推门而入,说道:“上官兄弟,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上官平却急着问道:“谭大哥,老哥哥回来了没有?” 谭玉山道:“回来了,他喝得醉醺醺的,一回来就睡熟了。” 上官平又问道:“姑姑不知回来了没有?” 谭玉山道:“没有。”接着低声道:“上官兄弟,现在快吃饭了,晚餐之后,我要把先父遇害经过,告诉你,大家好商量商量。” 上官平低声道:“慢一点,兄弟有一件重要之事,先要和老哥哥去说,这件事,也许和大哥令尊之死有关……” 谭玉山身躯一震,问道:“兄弟听到了什么?” 上官平道:“这事千头万绪,我一时也弄不清,且等我和老哥哥说了,看他有什么意见再说。” 谭玉山道:“如此也好。” 刚说到这里,只听云板之声传了过来,隔壁再不稀忽然哦了一声道:“吃饭了,快走啊!” 他跌跌撞撞的从房门中钻了出来,正好上官平和谭玉山也跨出房门。 谭玉山道:“老哥哥,你酒醒了。” 再不稀耸耸肩笑道:“老哥哥听到吃饭,耳朵最灵了,就是睡得再熟,肚子里的蛔虫也会把老哥哥叫醒的。” 三人进入膳堂,谭玉琴也来了,她幽怨的看了上官平一眼,说道:“上官大哥,你刚回来么?” 谭玉山连忙哦了一声,含笑道:“上官兄弟,妹子一个下午,来找你两次,你都不在,我说等你回来了,我会叫你去回拜她的。” 上官平道:“真对不起,教谭姑娘空跑了两趟。” 谭玉琴粉脸一红,说道:“其实我也没有事。” 谭玉山道:“上官兄弟,这你就不对了,我们结为口盟兄弟,我妹子也是你的妹子了,你还叫她谭姑娘?从现在起,应该改口才对!” 谭玉琴眼睛一亮,说道:“哥哥和上官大哥结了口盟兄弟,那我就要叫他二哥了。” 再不稀咧着嘴笑道:“我早就说过,你叫我老哥哥,就叫他小哥哥好了。” 上官平道:“小弟叫她谭姑娘是不对了,那该叫她什么呢?” 谭玉山道:“自然叫小妹了。” 谭玉琴红着脸道:“小妹,难听死了,等我老了,二哥还叫我小妹?最好还是叫我名字。” 再不稀道:“对,对,小兄弟叫她玉琴妹妹就是了。” 谭玉琴胀红脸啐道:“你少噜苏。” 再不稀搔搔头皮,又摇着头道:“上官小兄弟的姑姑一直要拦着我说话,一开口就凶巴巴的,老实说,我最怕她了,如今上官小兄弟的姑姑走了,又有你小妹子凶巴巴的拦我了,看来我这老哥哥真是倒楣透了。” 谭玉琴嫣然一笑,说道:“二哥,吃过晚饭,你陪我去走走好么?” 这句话,是她红着脸说出来的,反正老哥哥和大哥面前,她也顾不得害羞了。 再不稀忙道:“不行、不行,今晚老哥哥和小兄弟约好了,他要请我到山上镇上喝酒去。” 谭玉琴回头朝哥哥问道:“大哥,你去不去呢?” 大哥去,她自然也可以跟去了。 谭玉山知道上官平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老哥哥商量,这就摇摇头道:“今晚我有些头痛,不想去了。” 谭玉琴小嘴一噘,说道:“真讨厌。” 再不稀连忙陪笑道:“好小妹子,今晚上官小兄弟要请我喝酒,咱们是昨天就说好了的,明天他没事,陪你去逛一天的山,这总可以吧?” 谭玉琴道:“酒鬼,我以后再也不叫你老哥哥了。” “好、好!”再不稀顺着她道:“酒鬼、酒鬼,你就叫我老哥哥酒鬼好了,老哥哥只要没酒喝的时候,就可以找你了。” 谭玉琴道:“找我干么?” 再不稀嘻的笑道:“是你叫我酒鬼的,我没酒喝的时候,你小妹子就非供给我酒喝不可了。” 谭玉琴抿抿嘴道:“你想得好!” 口口口口口口 晚餐之后,再不稀拉着上官平不迭的催道:“小兄弟快点走吧!再迟了,咱们回来就太晚了。” 上官平被他拉着走出庙门,再不稀忽然驻足问道:“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上官平道:“请老哥哥喝酒大概够了。” 再不稀道:“那好,快些走吧!” 上官平道:“老哥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到酒店去恐怕不方便。” “方便,酒店有什么不方便的?” 再不稀拉着他一路跑着,说道:“再说万事莫如喝酒急,事大如天醉亦休,唉,小兄弟身子这么重,我拉着你跑都拉不动,这就是平日酒喝得太少的缘故,如果多喝些酒,身子轻飘飘的,我拉着你跑,也可以少花些力气了。” 上官平自从在祖师洞中经过三日三夜苦练“紫气神功”,一身功力,和以前已是大不相同,但此刻再不稀拉着他在山路上急奔,他尽管不住的提吸真气,还是被拖得跌跌撞撞,没有再不稀的快,心中暗自惊异,细看再不稀依然拖着鞋跟,根本没施轻功,可是两耳生风,山林树影像水流一般往后飞驰,忍不住问道:“老哥哥,你这是最高的轻功缩地成寸了?” 再不稀一边跑,一边笑道:“老哥哥这是跨步成尺,你看我跨一步,不正好是一尺吗?” 从伏虎庙下去,只不过盏茶工夫,就已到了山下一处小镇。 再不稀才行松手,上官平已经跑得满脸通红,两人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这时镇上正好华灯初上,一家酒楼上灯火通明,刀勺齐鸣。上官平道:“老哥哥,我们就是这一家吧?” 再不稀直摇头,说道:“你们年轻人总是喜欢往大酒楼跑,你不知道酒楼越大,酒里搀的水越多,那喝什么?还不如喝白开水好?” 上官平道:“老哥哥那要到那里去?” 再不稀道:“你跟我来。” 他梯梯他他的走在前面,一直走到长街尽头,一个卖酒的小铺门口,才回头道:“就是这一家了,店小,酒里就不敢搀水,搀了水,就再也没有人上门了,而且这里的盐水花生,卤猪耳朵最好了。” 说完,当先弓着身子走了进去。 这家酒铺子,只是屋边上搭出来的一间小屋,地方甚是狭窄,只放了两张半桌,几张凳子,土墙土柱上,钉着一盏油灯,半明不灭,里面黑漆漆的。 再不稀拉开凳子坐下,上官平就坐在他前面。 里面一个弯腰老头听到拖凳子的声音,才从屋里走出,倒了两盅茶送上,问道:“两位要些什么?” 再不稀道:“老板,来一壶状元红、一碟豆腐干、一碟盐水花生,再切一点猪耳朵就好。” 弯腰老头送上两个酒杯,两双竹筷,就退了进去,一会工夫,无端来了一碟下酒菜,回头又送来了一壶酒,和一个饭碗,转身就走。 再不稀一手抢过酒壶,先在饭碗里倒了一碗,来不及的咕咕喝了两口,才给上官平酒杯斟了一杯,说道:“现在老哥哥要打个酒底,喝上两碗过过瘾,你莫要和我说话,自己去喝酒剥花生吧!” 又是咕咕两口,已把一碗酒灌下肚子,接着道:“哦,小兄弟,你慢点喝,人家托你的事儿,你总该先办办吧!” 上官平道:“人家托我的事儿?没有呀!” 再不稀又倒了一碗酒,才挟起一条猪耳朵,塞入口中,嚼也不嚼,脖子一伸,就吞了下去,低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怎么忘了?” 上官平一时想不起自己几时受人之托? 再不稀道:“你不会伸手到怀里去摸摸看?” 上官平口中“哦”了一声,想起那个长发黑衣女郎领自己去见杜东藩时,在墙角塞给自己的一个纸团,不觉奇道:“老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再不稀耸耸肩,笑道:“老哥哥又不是神仙,自然不会未卜先知,方才跑路时碰到你怀里,这东西又小又软,极像个纸团,你自己不会把一张白纸揉成一团塞在怀里的,那自然有人在匆忙之际塞给你的,你又没事,那就是有人托你的事了。” 上官平道:“老哥哥你真和眼睛看到的一样。” 再不稀笑嘻嘻的道:“老哥哥虽不是神仙,酒仙总错不了的。” 上官平四顾无人,就伸手入怀取出纸团,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如果你这时舌尖感到发甜,赶快到山下小镇长街尽头一家小酒铺找杨老爹要一小盅酒酿,如果舌尖不甜,那就算了,但也要麻烦你去告诉杨老爹一声,就说酒酿酸了,要放些冰糖。” 上官平看得一怔,这字条上写的他看得不知所云;但老哥哥无巧不巧恰好把自己带到山下小镇,长街尽头的小酒铺里来了。 再不稀看他没有作声,问道:“字条上怎么说?” 上官平道:“她说的就是这里了。” 再不稀耸耸着肩问道:“是她约你到这里来?这是什么人呢?” 上官平被他说得脸一红,忙把字条递了过去道:“不是,老哥哥拿去看看,就知道了。” 再不稀接过字条,看了一眼,点点头道:“那你就该进去找他。” 上官平道:“就是现在?” 再不稀喝了口酒道:“难不成还要等到明天?这趟路可不近,你办完正事再来喝酒不好么?” 上官平点点头,站起身,走近布窗门口,叫道:“杨老爹。” 里面传出弯腰老头的声音“唔”了一声。 上官平道:“在下受人之托,给你老爹捎了一个口信。” 弯腰老头在里面道:“你叫我老板、老乡,那是酒客,小老儿自然出来招呼,但你叫我老汉杨老爹,那就是找老汉来的,和酒客不同,你就该到里面来。” 上官平听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就一手掀帘,走了进去。 那知刚刚跨进门内,突觉右手腕一紧,已被三根手指紧紧的扣住了脉门,力道之强,有如铁箍一般! 室内并末点灯,但上官平练成了“紫气神功”,目能夜视,这点黑暗,自然难不倒他,目光一动,就看到弯腰老头就隐身在入门的右首,用左手三指扣住自己手腕,一双炯炯目光,凝注在自己脸上。 要知东岳派“紫气神功”练成之后,并不须运行,遇上外力,就会自生弹力,上官平朝他微微一笑道:“杨老爹可以松手了吧?” 弯腰老头似亦所觉,口中“咦”了一声,就松开三指,面露惊疑之色,望了上官平一眼,说道:“小哥请坐。” 室内只有一张竹榻,一把竹椅,就别无他物,这时弯腰老头已经退到榻上坐下,那么他说的“请坐”,自然是请上官平坐到竹榻边上的竹椅上了。 上官平也不客气,走上三步,在竹椅上坐下。 弯腰老头看得目芒飞闪,问道:“小哥贵姓,尊师是那一位高人?” 上官平道:“小可上官平,先师放鹤山人。” “呵呵!”弯腰老头口中呵呵一笑道:“原来小哥就是新任东岳派掌门人,这就难怪一身‘紫气神功’,差不多已有八九成火候了,英雄出少年,果然难得的很!” 上官平听得暗暗一怔,这位杨老爹看来也是一位异人了,他三个指头一扣,连自己“紫气神功”有几成火候都搭出来了,一面连忙说道:“老丈夸奖,你老人家想必也认识先师了?” 杨老爹口中含糊的应了一声,问道:“小哥来找老朽,是什么人托你捎口信来的?” 上官平道:“这位姑娘,在下也不知她是谁?是她塞给在下一个纸团……” 杨老爹问道:“纸团上写了些什么?” 上官平就把纸团上的字句说了一遍。 杨老爹问道:“小哥舌尖有没有发甜?” 上官平道:“没有。” 杨老爹点头道:“没甜就好,小哥可以到外面喝酒了,今晚的事,以后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上官平不好多问,只得起身告退。回到桌上,再不稀已把一壶酒喝完,说道:“小兄弟,叫老板给咱们再来一壶酒。”一面低声叮咛道:“你要叫他老板。” 上官平依言叫道:“老板再来一壶酒。” 杨老爹答应一声:“来了、来了。”果然很快又打了一壶酒送来,立即退了下来。 整个店堂,就只有这两个客人。再不稀伸手取壶,倒了一碗酒,一面剥着花生,说道: “小兄弟,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我说么?” 他绝口不提上官平进去的事儿,但上官平试出这里的杨老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心里自然有了顾忌,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老哥哥,你先喝酒吧!我们回去再说好了。” 再不稀喝了口酒道:“你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话只管说出来,这里最清静也没有了,只有咱们两个人,不能说的地方,老哥哥会带你来么?” 上官平压低声音说道:“老哥哥这里的老板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老哥哥知道。”再不稀剥着花生,说道:“你只管说好了。” 上官平心想:“老哥哥既然知道,那大概没问题的了。”当下就把自己去见钟大先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再不稀笑嘻嘻的道:“那丫头(冷雪芬)对你果然一片痴心,老哥哥早就知道有她在那里,你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老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呢?” 再不稀道:“老哥哥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了你,差点跳下云步桥去了。” 上官平听冷雪芬说过,她抱着自己涌身跳下云步桥去,却没有跳下去,不觉哦道:“原来是老哥哥把她拉上来的,小弟的伤,那也是老哥哥治好了。” “那时老哥哥还没上泰山来呢!” 再不稀道:“你中的是太阴掌,不但伤势极重,经络之间都受阴气侵袭,你说只有练什么功的人才能救你?” 上官平想到本门“紫气神功”,练的是纯阳真气,这就“哦”了一声道:“是师叔了!”—— 第十三章 夜袭黑龙庄 “没错,这回给你猜对了。”再不稀笑了笑又道:“那女娃儿真是不错,老哥哥会给你想办法的,哦,这么说,你明天中午还要去了?” 上官平点点头。 再不稀道:“明天很重要,你是非去不可,只是……唉,宋景阳三个(形意门宋景阳、八卦门许玄通、五行门侯世派)这可糟了!” 上官平道:“老哥哥是说钟大先生也会在他们茶水做手脚么?” 再不稀道:“这还用说?不过暂时只好由他们去了。”说到这里,问道:“还有呢?” 上官平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已把到碧霞宫去的一段,都说完了,老哥哥这句“还有呢?”问的大概是指杜东藩把自己请去的事了,他怎么会知道的呢?一面问道:“老哥哥,你怎知道还有事呢?” 再不稀喝了口酒,笑道:“你当老哥哥怎么会知道的?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上官平道:“小弟没有说过。” 再不稀笑道:“方才你告诉我的一段,是你到碧霞宫去的事,但你没说有人塞纸团给你,要你捎口信的事,可见另外还有一段事儿,你没说出来了,你当老哥哥真的是酒糊冷?” 上官平于是又把自己从碧霞宫出来,杜东藩派人在中途相邀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再不稀一拍巴掌,说道:“这就对了,唉,真想不到!” 上官平问道:“老哥哥,你说什么呢?” 再不稀咕咕暍了两口酒,用衣袖拭拭嘴角,嘻的笑道:“你去得好,这回全盘事情,都有了眉目了,果然和老哥哥想的差不多。” 上官平道:“老哥哥都知道了,那就说给我听听。” 再不稀摇摇头道:“目前还不能说,因为这些事儿,都要你一步一步的去做,事先告诉了你,你江湖经验不足,反而会坏事,譬如我要杀你,你事前已经知道了,就会处处提防我,还会把我当成老哥哥?这一来,你的言谈举动,不是可以让人家看出来了么?” 上官平道:“既然如此,小弟就不问好了。” “对!”再不稀道:“这叫做可以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一切都听老哥哥的就好。” 上官平道:“老哥哥,还有一件事……” 再不稀道:“还有事儿?” 上官平道:“今天上午,谭大哥告诉我,他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再不稀道:“这个我知道。” 上官平奇道:“谭大哥说,他只告诉我一个人,连他娘和妹子面前都没提过。” 再不稀道:“谭昆仑一身武学极为精纯,年纪也不大,只当了七年剑主,三年前死的,他死了,剑主才由杜东藩代理,而杜东藩又是被人收买了,这不是说他的死有问题么?” 上官平矍然道:“果然是杜东藩……” 再不稀答道:“目前还不能说,因为他也只是傀儡而已!” “傀儡?”上官平道:“老哥哥认为他背后还有主使的人?” 再不稀道:“他后面的人,来历大得很。” 上官平问道:“会是谁呢?” 再不稀道:“目前不能告诉你,你回去要谭玉山暂时忍耐,不可露出口风来。” 上官平点点头。 第二壶酒又暍光了,再不稀起身道:“咱们该回去了。” 上官平从身边取出五钱银子,放到桌上,大声说道:“老板,我们走了。” 杨老爹在里面道:“客倌好走,明天再来。” 两人出了酒铺,走出长街,上官平道:“老哥哥,这酒铺老板……” 再不稀嘻的笑道:“是老朋友,你可知老哥哥为什么要你到酒铺里去说的?” 上官平道:“不知道。” 再不稀道:“你告诉我的话,是他也想知道的,要老哥哥重复的去说给他听,要费多少口舌,还不如把你叫了起来,你说上一遍,不是咱们两个人都知道了么?” 两人回转伏虎庙,进入客舍,谭玉山一直等着他们,急忙迎了出来。 再不稀醉醺醺的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谈谈吧!老哥哥要去睡了。”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谭玉山把上官平拉到自己房中,关上房门,低声问道:“兄弟,你和老哥哥谈得怎么样?” 上官平耸耸肩笑道:“老哥哥好像都知道,只是他不肯说出来,只说要小弟听他的就是了。” “都知道?”谭玉山道:“这话怎说?” 上官平道:“连令尊遇害,他也知道。” 谭玉山惊奇的道:“他怎么说?” 上官平就把再不稀说的话照实说了。 谭玉山身躯一阵颤抖,切齿道:“果然是他……” 他说的“他”,自然是指杜东藩了。 上官平道:“老哥哥要你暂时忍耐,因为他背后可能另有主使的人。” 谭玉山心头一震,急急问道:“老哥哥有没有说是谁?” 上官平道:“老哥哥没有说,不过我想老哥哥会有安排的,现在看起来,许多事情,好像茫无头绪,但只要抽丝剥茧,慢慢的自会水落石出,小弟现在也愈想愈糊冷,我就不去想它,反正想不出来,我们都听老哥哥的好了。” 谭玉山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上官平回到房里,刚在床上坐好,准备练功,只听耳边响起再不稀的声音,说道:“小兄弟,你会不会传音入密?” 上官平低声道:“不会。” 再不稀细声道:“从前你内功火候不足,想练也练不成,现在可以练了,你先坐好,老哥哥传你诀窍,这并不难,一学就会。” 上官平依言盘膝坐好,再不稀就以传音入密教他如何练音成丝,如何把话声以内功送出,详细说了一遍。 上官平依着他教的方法,练了几遍,他“紫气神功”已有八九成火候,方法懂了,自然一学就会,只是初学乍练,说起来并不熟练。 再不稀道:“可以了,以后多练练就纯熟了,现在咱们就可以用传音入密交谈了。” 上官平知道他忽然教自己传音入密,必有用意,问道:“老哥哥事情很重要么?” “当然很重要。”再不稀道:“老哥哥回来之后,想了半天,总算给我想出一个计谋来了。” 上官平道:“老哥哥是要小弟去依计行事么?” “一点不错,哈哈,你小子现在聪明起来了。”再不稀笑道:“明天中午,你到碧霞宫去,只要如此如此。” 上官平道:“小弟记下了。” 再不稀道:“那就睡吧!” 口口口口口口 中午时光,上官平果然准时到了碧霞宫。 钟大先生和冷雪娥、冷雪芬三人,好像就在等他似的,都在精舍之中,那是上官平服了他们的“来复丹”,今天中午非来不可。 上官平进入精舍,也毋须再通报,钟大先生看到上官平走入,呵呵笑道:“上官老弟来了。” 冷雪娥格的笑道:“上官掌门人,今天你是看师父来的?还是看表妹来的?” 上官平被她说得俊睑一红,还没开口,钟大先生大笑道:“都是一样。” 冷雪芬道:“表哥请坐。” 一名青衣使女送上茶来。 冷雪娥问道:“昨天上官掌门人从这里回去,可曾遇上什么人么?” 上官平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老哥哥所料!昨天自己从黑色宅院回来之时,曾看到人影一闪而没,敢情是他们派人跟踪自己身后去的了。” 一面说道:“是杜掌门人派人在半路上等着在下。” 冷雪娥问道:“杜掌门人还没回去么?” 上官平道:“没有回去,杜掌门人在泰山好像有一座别业。” 钟大先生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上官平道:“他也问小弟,钟老哥和小弟说了些什么?” 钟大先生一手捻须,呵呵笑道:“老弟怎会说呢?” 上官平道:“小弟只说钟老哥哥认为目前各大门派好像一盘散沙,咱们五岳剑派、应该先团结起来。” 钟大先生问道:“他的意见怎样?” 上官平道:“杜掌门人只是冷嘿了一声,接着就问小弟,知不知道冷姑娘的来历?” 钟大先生道:“老弟怎么说?” 上官平道:“小弟说,冷姑娘自然是中岳门下,还有什么来历?他又冷笑了一声,说道: ‘钟老哥哥隐居逍遥谷,除了徜佯山水,并没收徒,那来的女弟子?’” 冷雪娥柳眉一挑,冷峭的道:“杜东蕃真是这样说?” 上官平道:“在下话还没说完。” 冷雪娥道:“你说,他还说了些什么?” 上官平道:“他是听黎佛婆说:她已把华掌门人、楚会主两人叫去问过了,他们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他们不是败在冷姑娘剑法之下,是有一缕极细极阴寒之气袭上手腕,无法使展剑法才落败的。” 冷雪娥一怔,望着钟大先生道:“华清辉、楚子奇都和他们沆瀣一气了?哦,黎佛婆是谁呢?” 上官平道:“黎佛婆就是七星会副会主的老尼姑。” 冷雪娥沉吟道:“她既是七星会副会主,怎么会把华清辉、楚子奇叫去问的呢?难道她身分比会主还高?” 钟大先生道:“这人可能有问题。” 上官平道:“不但华掌门人、楚会主听她的,就是祝南山也是听她的。” 冷雪娥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平道:“也是杜掌门人告诉在下的,他说因为小弟在大会上出现,又有东岳派斩云剑为凭,她就叫祝南山退出的。” 冷雪娥一张美如春花的睑上,愈来愈冷,哼道:“师父,这倒好,他们三个门派加上一个七星会已经先联上手了,看来这黎佛婆果然不简单,只不知她是什么来历?” 上官平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口中“哦”了一声道:“对了,离论剑大会半个月前,在下和姑姑差点着了黎佛婆的道,那次就有许多人中了毒……” 冷雪娥问道:“在什么地方?” 上官平道:“就在斗姥宫……”他把斗姥宫吃素中毒的事,详细说了一递。 冷雪娥目射奇光,朝钟大先生投去,说道:“有许多人中毒,咱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钟大先生脸上微有惶恐之色,说道:“这些中毒的人,全入了她的手掌,自然没有人说出来了。” 冷雪娥问道:“上官掌门人那次怎么会没有中毒呢?” 上官平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说道:“幸亏在下在敝派祖师洞得到一剑、一丸,剑是斩云剑,丸是昔年百草翁练制的百草丹,可解天下奇毒,当然在下和姑姑两人,也接受了老尼姑的解药,但走到半山,就已不对,姑姑先支持不住,在下也渐有毒发之象,只好把一颗百草丹分为两半,在下和姑姑各服了半颗,才算无事。” 这番话,正是再不稀所授意,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冷雪娥粉脸如霜,冷哼一声道:“奸哇,他们居然敢在泰山如此胆大妄为,咱们非给他颜色看看不可。”说着,站起身道:“上官掌门人请坐,我还有些事去。”飘然走了出去。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也站起身道:“你们表兄妹谈谈吧!老哥哥也有事去,雪芬,你留老弟吃了晚饭再走,也许咱们要上官老弟去助一臂之力呢!” 冷雪芬脸上一红,低头应了一声。 上官平抢着道:“钟老哥如有差遣,小弟悉凭吩咐。” 钟大先生满意的笑了笑,举步往外行去。 冷雪芬道:“表哥,茶冷了呢!请喝茶呀!” 上官平双手捧起茶盏,轻轻暍了一口。只听耳边传来冷雪芬极轻的声音说道:“凡是服了来复丹的人,要到今天中午,药力才发现,从现在起,你自己必须毫无主见,完全要听大师姐的,你暂时务必忍耐,由我和大师姐说说看,让你和我在一起,就可减少许多危险,如果她不肯,我会去求师父的。” 上官平也以“传音入密”乘机问道:“你师父是谁呢?” 冷雪芬看了他一眼,才道:“你现在不要多问。”接着又道:“对了,在大师姐面前,切莫提出问题来,因为服过来复丹的人,是不会问什么话的,只有她说,你答应的份儿。” 上官平道:“这多难受?” 冷雪芬朝他甜甜一笑道:“平哥哥,就算是为了我,你目前也要暂时忍一忍。” 上官平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冷雪芬心头一甜,感激的瞥了他一眼,起身道:“表哥,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走出精舍,沿着花径并肩走去。上官平四顾无人,口中低低的叫了声:“表妹。” 忍不住伸手去拉住了冷雪芬的柔荑。 冷雪芬“嗯”了一声,没有缩回手去,她红上桃腮,垂头不语,实则正以“传音入密” 说道:“平哥哥,大师姐知道我们两人很好,她要我用美人计笼络住你,因为你服了‘来复丹’,心里只知服从,要我表面上对你好些,别人就不会怀疑了。” 上官平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冷雪芬道:“我们是奉命到这里来的,我一切都要听大师姐的,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旁的话我不能……” 接着又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大师姐只是要利用你,并不会伤害你的,我也绝不会答应使你受到伤害,在目前,你一定要多多忍耐。” 上官平道:“为了你,我会忍耐的。” 冷雪芬缓缓抬起头来,眼光里充满了感激之色,说道:“谢谢你。” 他们这一段话都是以“传音入密”说的,冷雪芬这一抬起头,就低低的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上官平道:“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觉得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快乐。” 冷雪芬幽幽的道:“我也一样。” 两人站在花树底下,身子靠得很近,上官平道:“可惜表妹不久就要随钟老哥哥回嵩山去了。” 冷雪芬道:“师父当上了剑主,要有一番作为,暂时还不会回去呢!” 上官平忽然以“传音入密”问道:“他不是钟大先生,叫什么名字?” 冷雪芬身躯一震,急忙以“传音入密”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上官平道:“那天晚上,他制住了钟大先生,又假冒了钟大先生,我正好从后山回来,亲眼看到,我只听有人叫他祁老,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冷雪芬吃惊道:“这话你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对你大大的不利。” 上官平道:“这个我知道,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了?” 冷雪芬道:“他叫祁天寿。” 上官平问道:“他是什么身分呢?” 冷雪芬道:“他是本门的首席护法。” 上官平道:“你大师姐的身分比他还高么?” 冷雪芬道:“护法的地位本来很高,但大师姐是奉师父的金令,到泰山来主持的,等于师父亲临,所以护法都要听她的了。” 上官平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门派呢?” 冷雪芬偏头看了他一眼,才道:“我不告诉你,你以后还会问我的,索性告诉你吧!我们是玄女门,这样够了吧!只是这些话,你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上官平心想:“今天收获很多,已经够了。”一面说道:“我自然不会说的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只听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春梅的声音叫道:“三小姐,掌门人请上官上掌门人回去用饭了。” 冷雪芬轻轻挣脱上官平牵着她的手,说道:“我们快回去吧!” 回到精舍,钟大先生和冷雪娥已在左首餐厅里等候,钟大先生看到两人走入,含笑道: “上官老弟快请入席了,饭后咱们还有行动,这一餐就不准备酒了。” 上官平忙道:“小弟本来不善饮酒。” 冷雪娥横波瞟了他一眼,娇笑道:“上官掌门人酒不醉人,人已经醉了呢!” 上官平睑上一红,说道:“冷姑娘取笑了。” 冷雪娥回头朝冷雪芬道:“三师妹,对方可能是冲着咱们来的,所以师父决定今晚行动,待会出发,你和上官掌门人一路,是咱们的后卫,只是咱们都不能露了形迹。” 她取出两张面具,接着又道:“这是两张面具,饭后你和上官掌门人都得先戴上了,还有,上官掌门人的斩云剑,江湖上人认得出来,你陪他去挑一支合适的长剑,暂时可得把斩云剑留在这里。” 冷雪芬接过面具,口中应了声“是”。 一名青衣使女立即给四人装上饭来,大家匆匆吃毕。 青衣使女送上面巾,抹了抹嘴。钟大先生、冷雪娥各自取出面具戴上。 冷雪芬递过一张面具,说道:“表哥,你也戴上了。” 上官平接过面具,覆到睑上,用手按了按,冷雪芬在他脸上仔细察看过,然后伸出玉掌,给他在耳边、发际等处轻轻压贴,才算看不出破绽。 冷雪娥似笑非笑的道:“三师妹,你记住了,待会到了那里,可不能表哥长表哥短的称呼了,上官掌门人的暗号叫做甲二,你是乙二,不要忘了。” 冷雪芬点头道:“小妹会记得的。” “好!”冷雪娥道:“三师妹,咱们还得去换一身衣衫,师父和上官掌门人请稍候。” 说完,两人匆匆走了。 上官平眼看钟大先生戴上面具,是一个浓眉黑脸的老者,不知自己变成什么模样? 不多一会,冷雪娥、冷雪芬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走出。她们两人都是一张淡金脸,穿的是一式天蓝劲装,分不出谁是冷雪娥?谁是冷雪芬? 春梅手中捧着三支长剑走入,说道:“上官掌门人,你来挑一支吧!” 把三支剑都放到了桌上。 上官平解下斩云剑,从三支剑中挑了一支份量较重的道:“就是这一支好了。” 春梅道:“上官掌门人的斩云剑,暂由小婢保管,回来时小婢再行奉上。”说完,捧起三支剑回身退出。 只听冷雪蛾道:“好了,咱们该出去了。” 两个人中,说话的是冷雪娥,不说话的自然是冷雪芬了。 钟大先生点点头,当先举步走出,冷雪娥是此行的主将,立即跟在钟大先生身后,走了第二个。 冷雪芬低声道:“我们一起出去。” 两个跟在冷雪娥身后,出了精舍,穿过长廊,从月洞门出去,就是大殿左首的一座殿宇。 此时天色业已全黑,月亮尚未升起,殿前小天井上,早已站着三排一色青衣劲装,手抱长剑的汉子,每排六人,共计十八人,石阶前面,站着三个灰衣老者,面貌冷森,显然也戴了面具,不是本来面目了。 上官平暗暗“哦”了一声,自己初来泰山那天晚上,冷雪娥率领四个灰衣老者,夜袭伏虎寺,敢情假冒钟大先生的祁天寿,就是那四个灰衣老者之一,如今他假冒了钟大先生,所以灰衣老者只有三个了。四人中除了祁天寿是他们首席护法,那么这三人应该也是护法身分了。 他心念转动之际,钟大先生和冷雪娥已经走到阶上,站定下来。上官平和冷雪芬跟着砧到他们边上。 钟大先生脚下一停,一指上官平,说道:“老夫先给大家引见,这位是东岳派上官掌门人,暗号是甲二,今后大家是自己人了。” 一面又朝上官平道:“这三位是本派护派,他们的暗号是乙三、乙四、乙五,小兄弟记住了。” 那三个灰衣老者朝上官平抱了抱拳。 上官平也连忙朝他们抱拳答礼,心中暗道:“他们把自己排为甲二,那么假冒钟大先生的祁天寿,敢情是甲一了,冷雪芬是乙二,冷雪娥自然是乙一无疑。” 冷雪娥:“乙四昨天去过,可作向导,乙三、乙五,各率六名剑手,随师父和我先行。 乙三(冷雪芬)率剑手六名,和甲二同行,作为后援,等咱们走后一盏茶的时候,再行上路,可依沿暗记行事。好了,咱们该先出发了。” 她语声一落,那暗号“乙四”的灰衣老者立即抢前一步,躬身道:“属下带路。” 钟大先生、冷雪娥随在他身后而行,暗号“乙三”“乙五”的两个灰衣老者跟在冷雪娥身后,十名青衣汉子则紧随两个灰衣老者身后,疾快的往外行去。 这一行人个个步履轻捷,足不扬尘,一望而知都有一身极好的武功。 上官平心中暗道:“今晚这一行动,分明是到那座黑色高墙的大宅院去的了,如果杜东藩人手不够的话,就非吃大亏不可!” 接着又寻思的道:“他们何以要去对付杜东藩呢?是了,杜东藩目前是北岳派掌门人,他们只要把杜东藩擒来,给他服下‘来复丹’,就可和自己一样,变成自己人了,那么他们除了对付杜东藩之外,此一行动,可能就要对付西岳派华掌门人和七星会楚会主了。老哥哥要自己拿话激他(指假钟大先生),就是要引起他们双方火拚,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但自己还没回去,他们已经采取行动了,不知老哥哥知不知道?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通知老哥哥了。” 上官平没有说话,冷雪芬也没有开口,两人只是静静的站在阶上。小天井上,站着六名青衣剑手,也像木偶一般,凛立不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冷雪芬娇声道:“甲二,我们也该出发了。” 上官平点点头道:“好。” 冷雪芬道:“你们分出两人,作为前导,沿路察看记号,随时向我报告,另外四人,随我身后而行。” 她话声甫落,六名青衣汉子中,立时有两人应声走出,抢在前面领路。上官平、冷雪芬,率着四名青衣汉子穿出腰门,由大殿越过天井,出了碧霞宫,前面两名青衣汉子立即展开脚力,朝山道上奔行而去。 这一路行去,沿路已经由前面的人留下了标志暗号,自然并无多大耽搁。正行之间,上官平突听耳边传来再不稀的声音,问道:“小兄弟,你问到了没有,这假钟大先生是什么人?” 上官平听出他“传音入密”的声音就在左首,但却看不到再不稀的人,一面也以“传音入密”答道:“他们是玄女教的人,假冒钟大先生的人叫祁天寿,是玄女教首席护法。” 只听再不稀的声音“嘻”的笑道:“你小子办事倒蛮灵光,还有什么消息?” 上官平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今晚他们要对付杜东藩……” 再不稀道:“这我知道。” 上官平道:“假钟大先生戴了面具。” 再不稀道:“这个老哥哥也看出来了。” 上官平道:“我们几个人因为都戴了面具,所以不用姓名,彼此以暗号称呼,假钟大先生是甲一,我是甲二,冷雪娥改扮了男装是乙一,冷雪芬和我同行,是乙二,还有三个灰衣老者大的也是护法身分,是乙三、乙四、乙五。” 再不稀道:“好,我走了。” 上官平是一边走路,一边和再不稀以“传音入密”说话,好在这一路上为了怕泄露行藏,冷雪芬没有和上官平说话,大家只是加紧脚步,往山径上疾行。 此时一轮明月已经从云端缓缓推出。月亮虽然还是圆的,但月光就没有十五夜的清澈明亮! 不过顿饭工夫,前面一片浓林业已在望。 走在前面探路的两名青衣汉子有一个奔了回来,低声说道:“小的启禀乙二,前面记号,要咱们在接近树林之际,隐入黑色宅院左首林中,缓缓移近大宅,就得停止,听到三声夜枭,方可扑上左墙。” 冷雪芬点点头,挥手道:“知道了。” 那青衣汉子道:“小的带路。”就在前面引路。 快接近浓林之际,只见另一名青衣汉子,已停在一片林前,朝引路的青衣汉子打着手势。 引路的青衣汉子回身道:“咱们就得从这里入林,穿林而行了。” 两名汉子会合在一起,就迅疾的闪身入林。 上官平、冷雪芬立即身形闪动,跟着掠入林中,好在林外月色还算明亮,两个青衣汉子入林之后,并未深入,只是藉着树林掩护行踪而已,一路走得极为小心,从林中缓缓朝黑色住宅逼近。 夜色之中,那座围着黑色高墙的大宅,看去黑朦胧的一座,因为围墙太高了,瞧不到里面的房舍,也就看不到围墙里面的房舍是否点了灯火? 大家就在这里黑色大宅左首一片树林间停了下来。 冷雪芬低低的道:“不知他们进去了没有,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呢?” 上官平也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不过早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比我们最多也早到了一盏茶的工夫,大概要无了解一下四周地形,我看多半也只是隐身附近,不会进去……” 话还未落,突听两扇黑色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驼背老者,在阶上站定,洪声讲道: “贵客夤夜光降,敝主人有失迎迓,至以为歉,请到厅上奉茶。” 他看去只是个弯着腰的驼背老头,是这座大宅看门的,不想他这一开口,居然声若洪钟,传出老远,中气之足,就是年轻力壮的人,也不能和他相比,显见此人内功造诣极深了。 一个看门老头,已是如此,那么大宅院的主人,武功自然更高了! 就在驼背老头话声刚刚出口,大家突觉眼前大亮,原来那高大的门楼上,在这一瞬之间,左右两边各自挑起了八盏气死风灯,有这十六盏灯光的照耀,便把这座大宅院前面十丈方圆,照得通明。 上官平心中不禁暗暗忖道:原来钟大先生这一行,纵然行动极为小心,却早已被人家发现了! 突然一声了亮的大笑,划破了岑寂,从右首林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背负长剑的锦袍老者,他身后紧随着一个天蓝劲装少年和三个灰衣老者,十二名手抱长剑的劲装汉子。 那锦袍老者自然是假冒钟大先生的祁天寿了,只听他笑声一歇,洪声道:“贵主人既然说了,咱们要不现身相见,岂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上官平眼看假钟大先生和冷雪娥已经现身,不知自己等人该不该出去? 冷雪芬已经低声道:“师父要咱们也跟着出去呢!” 上官平点点头,就举步走在前面,冷雪芬和六名劲装汉子随在他身后,朝大门前走去,和钟大先生一行人会合在一起。 那驼背老头只瞥了大家一眼,就朝假钟大先生招招手:“阁下大概是领头的人,敝主人正在厅上恭候?请进。” 假钟大先生巨目抡动,洪笑一声道:“贵主人架子倒是不小。” 驼背老头冷冷的道:“敝主人方才据报,有不少人,夤夜进入咱们黑龙山庄三里之内。 三里之内,已是咱们黑龙山庄的禁地,诸位又是夤夜而来,身分不明,敝主人虽觉来人未免太小觑了咱们黑龙山庄,但来者是客,咱们不可失了江湖礼数,才要老朽前来相请,尊驾岂能责怪敝上失礼?” 这话是你们不按江湖礼数,黑龙山庄又何曾失礼?词锋犀利,咄咄逼人! 假钟大先生目芒寒闪,呵呵一笑道:“老管家这是指责老夫不依礼数求见了?” 驼背老头冷声道:“岂敢,尊驾请吧!” 假钟大先生当先举步跨上石阶,跨进大门,上官平、冷雪娥、冷雪芬等人依次鱼贯而入。 驼背老头走在十八名劲装汉子后面,等大家全已进入大门,就蓬然一震,把大门关上。 这时假钟大先生已走到大天井中间,才看到从正面大厅中走出一个身穿织锦僧衣的白发老尼姑来,手执一支乌木为柄,马尾拂尘,在阶上站定下来,一双冷厉的目光投到钟大先生身上,傲不施礼,冷然道:“阁下何人,带来的人倒是不少,夤夜光临敝庄,不知有何指教?” 假钟大先生先前只当这座大宅的主人是杜东藩,却没想到迎出来的竟然会是老尼姑。这老尼姑曾在论剑会见过,她自称是七星会的副会主,但听上官平说,她叫做黎佛婆,此人在江湖上从未见过,不知她究竟是何来历? 心中思忖之际,不觉呵呵一笑,抱拳道:“老师太大概就是黎佛婆了?” 黎佛婆冷冷的道:“不错,尊驾如何称呼?” 假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黎佛婆是这里正主吗?” 黎佛婆道:“老身不是这里的正主,什么人是这里的正主?” 假钟大先生道:“兄弟只当黎佛婆是七星会的副会主,却想不到老师太竟然还有双重身分!” 黎佛婆听得脸色微微一变,尖哼道:“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你是什么人?” 假钟大先生方才这话原是试探性质,不料黎佛婆听得变了脸色,这句“你知道的真还不少”,岂非不打自招,承认她有双重身分了么? 假钟大先生心念闪电般转动,思忖着对方的双重身分,不知除了七星会副会主,还有一重什么身分?但他乃是多年老江湖了,闻言呵呵一笑,捻须说道:“兄弟何人,并不重要,但老师太的另一重身分,若是传出江湖,倒是非同小可。” 他这话还是在试探对方口气,怎知黎佛婆目中冷芒闪动,沉声道:“尊驾既然不肯自报名号,老婆子唯一的办法,那就只好把你留下了。” “哈哈!”假钟大先生大笑一声道:“那要看老师太留不留得下兄弟了?” 黎佛婆冷冷一哼道:“你以为老身说得出,办不到?老身不但要把尊驾留下来,凡是今晚进入黑龙山庄的人,也都得给老身留下。” 假钟大先生点点头道:“很好,老师太不妨试试看?” 黎佛婆冷哂道:“难道你们还想生离此地?” 说到这里,手中马尾拂尘朝假钟大先生一指,暍道:“大丫头,你去把此人给为师拿下了。” “弟子遵命。”一个娇脆的声音答应一声,一道香风裹着一道人影,泻落在假钟大先生身前。 好快的身法,几乎是声到人到,根本没看清楚人影是从那里飞出来的?假钟大先生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身穿黑色窄腰身衣裙的长发女子,右首腰间挂一柄柳叶弯刀,左首腰间挂一个黑色革囊,看去婀娜多姿,好不动人! 假钟大先生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女子看去不过二十出头,光看她飞出来的身法,一身轻功,大是不弱!” 就在假钟大先生打量之际,那黑衣少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轻启樱唇,露出一排整齐如贝的玉齿,展颜一笑,娇滴滴的道:“家师要小女子把你拿下,我想你一定不肯束手成擒的了,那就亮兵刀吧!” 皓腕一抬,“刷”的一声,银光乍现,弯刀出鞘,手中已多了一柄峨嵋新月般的弯刀。 她这掣刀的手法,也快速无比,行家不待动手,就可看出此女运刀之熟,刀上造诣极为精纯! 假钟大先生祁天寿是玄女门的首席护法,岂会把一个年轻女子放在眼里?目光一抬,呵呵笑道:“老师太自己怎么不出手呢?” 黎佛婆站在阶上,连理也没理他。 黑衣少女轻哼一声道:“我师父从不和无名之辈动手,要把阁下拿下,难道小女子还不够吗?” 假钟大先生大笑一声道:“初生之犊不畏虎,姑娘口气不小,常言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要老夫束手成擒的人,老夫还没遇上过,好吧!老夫领教领教姑娘的高招,不知你刀上的造诣,是不是能和姑娘的口气同样惊人。” 他率众领头而来,本来不该和人家门下女弟子动手,这样岂不降低了他的身分?但要知真正领头的却是冷雪娥,他和黑衣女子动手,正好让冷雪娥看看对方刀法的路数,口中说着,右手一抬,缓缓从肩头撒出长剑,目注黑衣少女点头道:“姑娘可以出手了。” 黑衣少女冷峭的道:“姑娘那就不客气了。” 右手一挥,弯刀画出一道银光,疾向假钟大先生左肋攻到。 假钟大先生高大的身形,巍然凝立,似是丝毫未把对方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实则可没半点轻视了她,一见黑衣少女发刀攻来,口中还在呵呵笑着:“来得好。” 人已一个轻旋,避开来势,右手一剑,随着转身向后横扫出去。 他这一旋身,正好转到黑衣少女右后方,这一剑横扫,就扫向了她左后要,剑风嘶然,出手就十分凌厉! 黑衣少女在交手一招之间,已看出对方变招快速,身法奇特,出手一剑,风声盈耳,一身功力显然在自己之上,只有以快打快,和他抢攻,也许不致落败。 心念这一动,立即斜退了两步,然后突然朝前欺近,柳叶弯刀业已展开攻势,刀光汹涌,宛如一片银涛,抢攻而上。 假钟大先生看她来势迅捷狠辣,倒也不敢托大,挥动长剑还击过去。 两人这一动上手,就全力拚搏,一刀一剑,交汇在一起,虽在八盏气死风灯照耀之下,但见银光如雪,人影迷离,进退腾跃之间,很难分得清那一个是谁来? 就在拚斗正急之际,突听假钟大先生大暍一声,刀剑发出锵然鸣声,他左手疾发,一掌迎面劈出。 黑衣少女也正感打得不耐,趁着双方刀剑撞在一起,不约而同左腕一抵,纤纤玉指闪电朝假钟大先生眉心点去。 两人这一下在同一时间发动,各自以为自己可以稳占胜算,等到掌、指出手,发现对方使的也是绝招,再待闪避,急切之间,收势不及,只得各自向旁错开,但已是迟了半步,假钟大先生一记掌风击中黑衣少女右肩,黑衣少女一记指风同样击中假钟大先生的右肩。 两人错开之际,假钟大先生执剑右手软软垂下,口中闷哼一声:“天魔指——” 黑衣少女一个人被震得连跌带撞的后退了四五步,娇艳如花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柳叶弯刀也被震脱,一个人摇摇欲倒! 黎佛婆冷笑道:“阴风掌,原来是阴陵山的人,也和咱们作起对来!” 在她说话之时,早已风一般飘飞出两个黑衣少女把她师姐扶了进去。这边也抢上两名青衣汉子,把钟大先生扶着退下。 冷雪娥冷冷一笑道:“黎佛婆,现在该你下场了吧?” 黎佛婆站在阶上,嘿然道:“凭你小丫头也配和老身叫阵么?” 冷雪娥一身男装,却被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禁听得心头有气。冷冷的道:“你下来试试就知道了。” 黎佛婆一阵阵呷呷尖笑,目中寒芒飞闪,朝阶下来人扫过一眼,突然拂尘往外一挥,暍道:“今晚来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走脱,你们只管给为师出手好了。” 她此话一出,陡听大天井上响起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十一道银光矫若神龙,从左右两厢飞射而出,朝众人面前激射过来! 那是十一名黑衣少女,刀前人后朝场中泻落。 其中六人是落到冷雪娥、三个灰衣老者、上官平、冷雪芬六人面前,另外五个却朝十六名青衣汉子扑去。 这是黎佛婆发了总攻击令,她手下十二金钗,除了和假钟大先生动手的一个负了伤,十一名黑衣少女当然要全体出动了。 一时但听锵锵剑鸣,三个灰衣老者(乙三、乙四、乙五)和上官平、冷雪芬各自掣出长剑,迎住了一个黑衣少女,动起手来。 冷雪娥并未拔剑,那黑衣少女堪堪飞落到她面前五尺来远,冷雪娥突然冷嘿一声,没待对方发动,人影一闪,欺身而上,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当真是先下手为强,一只白嫩如玉五指纤秀的手掌在黑衣少女面前轻轻一晃,便已按上了对方酥胸。 黎佛婆站在阶上的人,目光何等犀利,一下就发现情形不对,急忙暍道:“二丫头速退,不可硬接。”人也紧跟着飞掠过去。 “砰!”冷雪娥出手何等快速,你身形还未掠近,她手掌已经拍上黑衣少女的胸口。 黑衣少女一身武力也不是庸手,只是骤不及防,等到警觉,但觉胸口一闷,一个娇躯已经应掌飞起,跌了出去。 黎佛婆目光如刀,一下掠到冷雪娥身前,尖厉的道:“玄女九转掌,你是玄女门的人?” 冷雪娥面如寒霜,冷笑道:“黎佛婆,你门下弟子会使‘天魔指’,你是魔教什么人?” 黎佛婆沉笑一声道:“小丫头,你可知道,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利吗?” 冷雪娥冷声道:“我想不出有什么不利来?” 黎佛婆目光渐露厉色,哼道:“你亮兵刀,老身不愿乘人不备出手。” 冷雪娥自然知道她手下黑衣女子,都能和首席护法打个两败俱伤,可见这黎佛婆极非易与之辈了,当下刷的一声抽出长剑。 黎佛婆道:“老身不会伤你,但今晚非把你拿下不可。” 冷雪娥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能耐了。”抬手一剑,急剌过去。 黎佛婆尖笑道:“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左手拂尘一挥,迎着她剑身撩去。 冷雪娥暗暗冷笑一声,急刹的剑尖倏然斜削出去。她那知黎佛婆这柄拂尘乃是用天蚕丝和牛筋经药物泡制而成,每一缕丝比马尾稍粗,但柔软而刀,任何利韧,均无法削得动它,一经被它缠上,就无法挣脱。 黎佛婆就是用它专门夺取敌人兵刀,故而由左手使用,空出右手,可以使剑,也可以使拳掌指法。 冷雪娥不明敌情,一剑削去,长剑立被拂尘缠住,随手往后一抽,竟然无法抽出,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左手急忙朝前挥出,幻起一片掌影,看去令人无可捉摸。 黎佛婆冷冷一笑道:“老身就是要你施展‘九转掌’。” 不待冷雪娥掌影递到,右手抬处,接连点出了七指,一阵“嗤”“嗤”轻响,指风如矢,劲急无俦,朝她掌心射出。 “天魔指”虽然破不了“玄女九转掌”;但冷雪娥发觉对方功力胜过自己甚多,若是被她指风击中,自己左手就得伤残,是以不敢硬和她指风交击,身形左右闪动,连使了三种身法,才算避开,只是一柄长剑还被她拂丝牢牢缠住,无法挣脱。 冷雪芬和一个黑衣少女刀剑并举,各展所学,冷雪芬可以略占上风。 上官平也截住了一个黑衣少女,他如今功力深厚,使出来的“十八盘剑法”,每一剑都剑风飙然,十分凌厉,不过几招,和他动手的黑衣少女就被逼落下风。 就在此时,突听耳边响起再不稀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喂,小兄弟,他们狗咬狗,和你并不相干,你只要缠住一个,和她喂喂招就好,这时候还用不着使力气。”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老哥哥也来了。”当下依言把攻势梢稍缓和了下来。 和上官平动手的黑衣少女正感对方剑上压力奇重,逼得自己几乎还手无力,心中大是焦急,忽然问对方攻势为之一缓,压力大减,这是还手的好机会,立即娇叱一声,刀光随着一盛。 那知上官平只是攻势缓和,并不怕你反击,把一支剑随手挥洒,就可破解你的刀招,两人自然也就成了缠斗之局。 三个灰衣老者,都是玄女门的护法,武功修为,都是一流高手:但如他们动手的黑衣少女年事虽轻,刀上变化,却层出不穷,足可弥补她们功力的不足,虽然无法胜得过灰衣老者,但一时之间也毫无败象。 另外五名黑衣少女手挥银才,冲向三排十六名青衣汉子,等于一敌三。十六名青衣汉子长剑早已出鞘,只是抱剑而立,五名黑衣少女一下冲杀过来,他们吆暍一声,就反包围上去,挥剑抢攻。 这十六名劲装汉子都是玄女门久经训练,百中挑一的好手,武功纵然不及黑衣少女,但有三个人对付一人,也不致落败。 一时之间,大天井上刀光剑影,锋镝互击,发出一片锵锵铮铮的金铁交鸣之声,盈耳不绝。 只有假钟大先生右肩中了记“天魔指”,被击碎肩骨,此时正以左手紧握拳头,站在稍后,默默运功。 忽然,他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假钟大先生究竟是玄女门的首席护法,一身功力极为精湛:心头一惊,急忙回身看去,身后那有半点鬼形?一时不禁暗暗惊疑,方才明明有人拍着自己左肩,怎会没见人影?方在惊疑之际,突觉左肩又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耳中还听到有人在耳根边轻轻“喂”了一声。 这可教假钟大先生大吃一惊,急忙又一个急旋,转过身法,沉暍道:“什么人?”身后那里有人? 但此时耳朵边上又有人轻声笑道:“我知道你是钟掌门人,这可没错了。” 假钟大先生两次转身,都没有看到人家一点影子,心知此人身手高出自己甚多,即使再转过去,还是看不到对方的,此人既知自己身分,索性凝立不动,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那人轻声道:“我是你一个老朋友的朋友,大家不是外人,但你老说话的声音可得轻一些,别让人家听到了。” 假钟大先生问道:“你有什么事?” 那人轻声道:“是你老朋友叫我来告诉你的,你中的是‘天魔指’,幸亏那小妞功力还浅,伤得不重,但仅凭你大先生一个人运气行功,没有三个时辰,你这条右臂是无法恢复的,所以要你再退下来四五丈,靠近右廊,你那老朋友才能帮你的忙。” 假钟大先生问道:“令友是谁?” 那人轻声道:“我那朋友和你相交数十年,是你的老朋友,他为了不让对方瞧到,就站在右首长廊的第三根柱子后面,你老走过去就看得到,看到了就会知道,但不可让对方的人发觉了。” 假钟大先生经过一阵调息,也知道凭自己修为要使右手复元,大概需要三个时辰,如今听此人口气,似是和自己极熟的人,这就点点头道:“好吧!” 举步朝右廊走去,目光一注,果见第三根抱柱后面,隐蔽着一个人影,也就深信不疑。 等到走到第三根抱柱之时,那人已从石柱后面转了出来,那是一个花白头发,面色红润的高大老者,双目炯炯朝自己投来! 这人的身材、面貌,赫然是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钟士元。 假钟大先生看得心头猛然一震,正待后退,不,他身躯一震,已被人一下点了背后“凤眼”、“入洞”、“背梁”三处大穴,那里还能挣动分毫? 只听背后那人嘻嘻一笑道:“小老儿早就认出你是祁老哥了,你掌门人的瘾也过过了,剑主的风头也让你出过了,现在总该还给人家了吧?这叫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哦,对了,你这张人皮面具,还得借给钟老哥用几天,小老儿那就不客气了。” 一只枯干的手从肩头伸出“嘶”的一声,揭下了假钟大先生睑上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朝对面钟大先生递去,说道:“快戴上了。” 钟大先生接过面具,很快的覆到脸上。 那人的声音从背后又道:“祁老哥,这里已有人接替甲一了,咱们就该退走了。” 假钟大先生受制于人,连哼都哼不出来,但觉身子一紧,已被人提着凌空朝墙外射去。 于是钟大先生心里微微一笑,(他脸上已经戴上了面具)装作右肩受伤,缓缓回到原处,凝立不动。 这时双方形势,显然是冷雪娥这边越来越吃紧了。冷雪娥虽然在全力拚搏之下,抽回了长剑,但对方黎佛婆一支拂尘,匆而柔若轻丝,忽而坚若钢针,忽而千丝万丝,满天飞洒,忽而如网如罟,迎头罩落。 冷雪娥长剑不敢尽情施展,因为方才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被对方拂丝紧紧缠住,几回都差点脱手飞出,怕再被她缠住,攻势大受束缚。 她另一师门绝艺是“玄女九转掌”,但对方“天魔指”功力又此她深厚,这两者都受制于人,自然感到缚手缚脚了,虽未落败,也不远矣,心头这份焦急,自不待言。 冷雪芬和一个黑衣少女打了七八十招,还是稍占上风,无法胜得她手中银刀。 三名灰衣老者除了功力远在三名黑衣少女之上;但三个黑衣少女刀法变幻莫测,足可弥补她们的功力不足,是以三个灰衣老者也和冷雪芬一样,稍稍占了上风,就是无法赢得了她们。 另外五名黑衣少女冲到十六名青衣汉子中间,虽是以一敌三,她们不但银刀如雪,攻势凌厉,一只左手,更是玉指纤纤,临风乱点,十六名青衣汉子顾了对方刀招,就顾不得她们的指风,转眼之间,就有六七个人被制住了穴道,刀影剑光之中,但听娇笑如铃,剩下的八九个青衣汉子,越发不是她们的对手了。 这时上官平又听到再不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老哥哥带着祁天寿走了,你现在可以出手了,先制住和你动手的小姐,我要燕儿暗中助你,也制住她两三个,你就得要大家住手,双方交换被制的人,就可让大家全身而退,以后你只要听钟掌门人的就是了。” 上官平听说老哥哥带走祁天寿,要自己听钟掌门人的,那是说老哥哥已把钟大先生掉了包,他不知道老哥哥如何以真易假的,但他既然这么说,大概不会错了。 他这一阵工夫,原是一直在采取守势,任由那黑衣少女抢攻,好像屈居下风,此时右腕一振,口中大暍一声,长剑猛的朝对方银刀上磕去。 这一下他剑上“紫气神功”陡然暴涨,“铮”的一声,把黑衣少女一柄银刀震得脱手飞出。 黑衣少女早已占尽上风,没想到上官平一下就震飞了她的银刀,连一条右臂都被震得隐隐发麻,就在这一瞬间,上官平业已欺身而上,一下点了她穴道,猛地一个旋身,长剑挥动,朝正在和青衣汉子动手的五个黑衣少女冲了过去。 就在他冲到她们前面之际,耳中听到三声极轻的“嗤”然细响,立时有三个黑衣少女被制住了穴道,剩下的两个黑衣少女及时警觉,往后疾退了两步。 十六名青衣汉子穴道受制的已有九名之多,只剩下了七个人,已被五个黑衣少女缚得手忙脚乱,此时眼看上官平举手之间,就制住了三个黑衣少女,精神不由一振,口中叱暍一声,正待举剑追扑过去。 上官平口中暍了声:“你们占住了,不用再行出手。” 一面横剑当胸,大声暍道:“大家住手。” 这声大暍,他是以内功暍出,清朗的声音,宛如春雷,震得场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黎佛婆正在招招进逼,听得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好精纯的内功!”不觉左手拂尘一挥,后退一步,目光朝上官平投去,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冷雪娥剑法受制,九转掌无功,被逼得招招后退,粉脸上已见汗水,正在惶急之际,黎佛婆这一后退,她不由得暗暗吁了口气,也自缓缓退下。 冷雪芬和三个灰衣老者也同时停手,对方四个黑衣少女也及时后退。 上官平横胸长剑“呛”的一声回入鞘中,朗声道:“黎佛婆,今晚之事,双方互有负伤的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不如就此罢手。” 黎佛婆冷泠一笑道:“你说的倒轻松,你们率众而来,上门寻衅,如今就走就走,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上官平双目神光一凝,直逼黎佛婆,缓缓说道:“在下要双方住手,乃是一番好意,你以为能胜得了咱们吗?老实说,你这几个门下弟子,不堪在下一击,在下举手之间,就已制住了四个,不信,你要她们一起上来试试?” 钟大先生也适时走了上来,右臂挥动了下,呵呵笑道:“黎佛婆,兄弟久闻‘天魔指’之名,原来也不过如此。” 黎佛婆对自己门下“天魔指”有几分火候,自然清楚,一个普通练武的人,被“天魔指” 击中,纵然不至伤重致死,也得终身残废,内功修为较深的人,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复原。就算大丫头只有七成火候,被她击中肩头,任你功力深厚,最少也要几个时辰的运功调息,才能恢复,没想到钟大先生竟能在短短的一盏茶的工夫,就已完全恢复了。 方才她听到上官平那声大暍,内力深厚,似乎还在她之上,如今钟大先生肩头指伤,又已痊好,(上官平和钟大先生都戴了面具,她自然不知道他们是谁),自思今晚之局,当真毫无制胜把握,不觉冷冷一笑道:“很好,你们虽然不肯说出来历,老身眼睛没花,这笔账,改日再算也好,你们可以走了。” 在她说话之时,三个灰衣老者迅快的替九名青衣汉子解开了受制穴道。对方几名黑衣少女也在此时解开了同伴的穴道各自退下。 钟大先生挥挥手,暍了声道:“走!”立即率同上官平、冷雪娥、冷雪芬、三个灰衣老者、十六名青衣汉子,纷纷纵身掠起,越墙而去。 黎佛婆目送他们离去,不觉冷冷道:“钟士元原来作了玄女门的傀儡,只是那上官小子,倒大为棘手。” 这是说,黎佛婆原来已经认出钟大先生和上官平来了,只是当面没有叫穿而已! 口口口口口口 钟大先生一行,回转碧霞宫。钟大先生进入静室,冷雪娥跟了进去,问道:“祁护法,你看黎佛婆她们,真是魔教的人?” 钟大先生伸手从脸上取下面具,微微一笑道:“天魔指是魔教五种神功之一,击中人身,非残即伤,她们这些人,不是魔教,还会是什么?那丫头差幸火候尚浅,否则我这条右臂就算不残,只怕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功力呢?说来也真险,方才若非上官老弟出手制住了她四个弟子,先声夺人,把黎佛婆唬住了,真要再动手下去,兄弟右肩伤势未愈,咱们说不定全军尽没呢!” 冷雪娥奇道:“你右臂不是已经复原了么?”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兄弟运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中了‘天魔指’若是如此容易痊好,那就不成其为魔敦五大神功了,方才只是兄弟勉强提聚全身功力,贯注右臂,挥动了一下,真要运功疗治,大概非三、四个时辰莫办。” 冷雪娥攒攒眉道:“真想不到销声匿迹了几十年的魔教,又在江湖出现,而且又有西岳派、七星会等尽入他们壳中,这件事,只怕师父还不知道呢?我得赶回去禀报师父,并向她老人家请示……” 钟大先生点头道:“不错,你应该回去请示才好。” 冷雪娥道:“这里就由祁护法作主。” 钟大先生道:“还有三姑娘在此。” 冷雪娥道:“三师妹生性柔弱,没有什么主张,如何作得了主?还是祁护法多偏劳些吧!” 钟大先生道:“兄弟遵命。” 冷雪蛾道:“祁护法运功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回身退出。 上官平回转碧霞宫,由冷雪芬领着他到客房休息,也就退出。 经过这一番折腾,业已三更天了,碧霞宫灯火已差不多全熄了。 这时,第二进东首小院落的围墙上,悄无声息的飞落四条人影! 这四人身法轻捷,从他们身上衣衫,可以分得出是两男两女。 两个男的一下就闪到廊下,藉着暗阴,隐蔽住身形。两个女的一下掠到房门口,一个身形一侧,贴壁站定。 一个就伸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娇声道:“上官掌门人,你睡着了么?” 上官平正在床上运功调息,闻言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声音道:“你快开开门,掌门人有事请你去一趟……” “哦!”上官平急忙披衣下床,打开房门,突觉一蓬轻烟迎面而来,鼻子闻到一股花香,人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那女子口中轻笑一声,赶紧伸手把他扶住。 贴身站在房门口的女子举手轻轻拍了一下,隐身廊下的两人立即趋了过来,一个挟起上官平的身子,当无腾空而起。 叫门的女子一下闪入房中,拿起上官平的斩云剑,很快退出,回身掩上了门,三道人影迅如飞鸟,相继越墙而逝。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经照上花格子窗,屋中还是静悄悄的掩着房门,毫无动静! 冷雪芬已经来过两次,她因昨晚大家经过一番打斗,表哥没有起来,她就不敢惊动。 现在她是第三次跨进这座院落,放轻脚步,悄悄的走上石阶,看看房门还是关着,分明他还未睡醒!她心里暗暗的道:“平哥哥怎么到这时候还没醒呢?” 她举起纤纤玉手,要待朝门上叩去,但又很快的缩了回来,心中暗道:“就让平哥哥多睡一会吧!”缓缓转身,正待离去! 只听走廊上一阵橐橐履声,钟大先生含笑走入,说道:“上官小兄弟还没起来么?” 冷雪芬粉脸骤然红了起来,低声道:“还没有,我看他还关着房门,就没敢惊动……” 钟大先生忽然心中一动,寻思:“上官小兄弟练成紫气神功,耳目何等灵异,自己和冷雪芬站在窗前说话,他应该听到了。” 目光一瞬,房中的上官平依然没有出声,也不闻一点动静,不由得心头大疑,举步走近门口,伸手一推,房门只是虚掩着,应手而启! 钟大先生是老江湖了,立时觉得事情有异,一个箭步抢了进去,目光一注,房中那有上官平的影子?连被褥都折得好好的,上官平昨晚根本没在床上睡觉;但床上有人坐过的印子,这可证明上官平昨夜曾在床上跌坐行功。 冷雪芬眼看钟大先生推开房门之后,急急往里掠去,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故一般,也急忙跟着走入,口中“咦”了一声道:“表哥他人呢?” 钟大先生面情凝重,沉吟道:“上官小兄弟昨晚只是在床上运功调息,并没有在床上睡过,而且他的长剑也不在了……” 冷雪芬急道:“他会到那里去呢?” 钟大先生道:“按常理说,咱们昨晚回来之后,他既已在床上运功,就不可能再出去……” 冷雪芬没待他说完,就抢着道:“你说他没在床上睡觉,那不是出去了么?” 钟大先生揽着眉道:“这就有两种可能……” 冷雪芬催道:“你快说出来咯,真急死人!” 钟大先生看了她一眼,才接着道:“一种情况,是上官小兄弟正在运功之际,可能发现了什么事情,就一手提剑追了出去……” 冷雪芬道:“我们这里昨夜会有人进来么?” 钟大先生道:“这也不一定,昨晚咱们夜袭黑龙山庄,对方也许有人跟踪而来,被上官平小兄弟发现,追了出去……” 冷雪芬偏头问道:“还有一种呢?” 钟大先生道:“另一种可能,是对方认为咱们回来之后,必然疏于防范,黎佛婆率同她的弟子,乘虚前来觑探虚实,跟踪到上官小兄弟住的地方,把他掳去,只是这种推想也有问题,以上官小兄弟的武功,岂会被她们掳去,房中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除非……” 冷雪芬道:“除非什么?” 钟大先生炯炯目光首先注意到窗台之上,这一注目,登时被他发现花格子纸窗上,有一个指头大的小孔,小孔四周是往里陷着,分明有人用口水沾湿了纸窗,用手指戳的孔,那就是说昨晚果然有人摸进来了。他指着纸窗的小孔说道:“你看,这不是昨晚潜入咱们这里的人戳的么?哼,这种手法,只是江湖上下五门的人使的……” 口中说着,人已凑近纸窗,鼻子朝小孔嗅了嗅,因为来人手法并不高明,他就想到房中既无打斗退迹,那很可能使五更鸡鸣返魂香一类迷香,但纸窗小孔四周,又闻不出残留的香气,忍不住目光转动,仔细的朝四处察看,等他目光扫到房门口的时候,发现地上有极细的淡红粉末,若非自己看得仔细,极难发现,心中不觉一动,这就俯下身去,用鼻子朝那似有若无的淡红粉末嗅了嗅,果然有一股极淡的花香,不由怒哼一声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冷雪芬问道:“你可想到了什么吗?” 钟大先生直起身,面现郁怒,哼了一声,指指地上,说道:“魔教的桃花散。” 泠雪芬眨眨眼睛问道:“桃花散是什么?” 钟大先生道:“是魔教中人惯使的迷药。” 冷雪芬听得大急,说道:“表哥,他是被魔教的人掳去了,这怎么办?” 钟大先生大笑道:“黎佛婆劫持了上官小兄弟,咱们不会去跟她要回来么?” 冷雪芬望望他,说道:“现在就去么?” “不错!”钟大先生道:“他们敢夤夜前来掳人,那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咱们就给他来一个明着去要人。” 第十四章 朝阳教主 冷雪芬又急又为难的道:“只是……只是大师姐不在……”“救人如救火,大姑娘昨晚临行,要老夫负责,上官小兄弟被掳,自然非要她们放人不可。”钟大先生道:“走,咱们到外面去。”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冷雪芬紧跟在他身后,问道:“我们要去多少人呢?” 钟大先生道:“人不用去多,就是咱们两人够了。” 冷雪芬道:“但黑龙山庄有不少人手,咱们人去少了,会不会不够?” 钟大先生豁然笑道:“咱们上门要人,不戴面具,老夫就是五岳剑派的剑主身分,谅她们还不敢公然和五岳剑派为敌。” 冷雪芬点着头道:“好,我都听你的好了。” 钟大先生心中暗道:“这位姑娘心地果然善良得很。” 两人回到前头,钟大先生取了藤杖,说道:“咱们走吧!”举步朝外行去。 冷雪芬也佩上了长剑,跟在他身后而行。 出了碧霞宫,就循着山道加快脚步,不过盏茶工夫,就来到了黑龙山庄。 巍巍黑色高墙,森森茂密古木,虽在大白天,看去都有阴森之感。 钟大先生举目看去,门楼横额上,用清水方砖雕刻的乃是“华阳山庄”四字,但黎佛婆却自称“黑龙山庄”。 他举步跨上石阶,举手叩了几下兽环。等了一会,没听到里面有人答应,就又叩了几下。 这回大门内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接着大门启处,走出一个弯弯腰驼背老头,翻着两只毫无神光的眼睛,望望钟大先生,问道:“这位老爷,你有什么事?” 钟大先生道:“老夫钟士元,特来拜会敝主人来的。” 那驼背老人听得一怔,问道:“老爷是拜会敝主人来的?” “不错。”钟大先生一手捋须,说道:“烦请老管家进去通报一声。” “通报?”那驼背老人定着一双满布白翳的眼睛,神色古怪,说道:“你这位老爷没有走错地方?” 钟大先生微微一笑道:“老夫怎会走错地方?是不是贵主人已经不在了?” 驼背老头连连点头道:“是,是,回老爷的话,敝上已经不在十多年了。” 钟大先生自然知道,自己说的“贵主人已经不在”,乃是昨晚或今晨已经离开之意,而驼背老头回答的“已经不在十多年”,乃是指他主人已经过世十多年了。 这当真答非所问,半多是黎佛婆有意要他和自己来缠夹的了,闻言不觉沉哼一声道: “老管家,老夫问你,黎佛婆在不在,你去叫她出来见我。” “你老爷说什么?这里没有李佛婆。”那驼背老头连连摇手道:“老爷一定弄错了,这里只住了老汉一个人在这里看家,什么人也没有。” 他退后了一步,要侍把大门关上。 钟大先生右脚跟着跨入,右手藤杖朝前一柱,说道:“老夫非见黎佛婆不可,她躲起来也没有用。” 驼背老头道:“老汉说的,你这位老爷怎么不肯相信?老汉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没有第二个人。” 冷雪芬道:“老伯伯,我们昨晚刚来过,黎佛婆就住在这里,怎么会没有人住呢?” “昨……晚……”驼背老头吃惊的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宅子里,有些不大干净,已经空了十几年没住人了,姑娘昨晚怎么会刚来过?两位还是快些回去。”他又要关门。 冷雪芬冷笑道:“十几年没住人,难道咱们昨晚会遇上了鬼?” 驼背老头忙道:“姑娘不可乱说,咱们宅里有大仙。” “对了。”冷雪芬冷哼一声道:“那是一只老狐狸精,十二只小妖狐了,你让开,我们进去看看。” 她左手轻轻一格,驼背老头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张大双目,惶恐的道:“姑娘不可乱说,触怒了大仙,可不是玩的。” 冷雪芬道:“师父,我们进去看看。” 驼背老头已被她格退了两步,就没挡住路了,姑娘早身形一闪,跨进了大门。 钟大先生究是一派掌门,眼看这驼背老头似是不会武功,不好伸手去推,冷雪芬走进去了,他自然也跟着走进。 驼背老头道:“你们进去看看可以,只是不可胡乱说话,触怒了大仙。” 冷雪芬抢在前面,走上天井,驼背老头果然没有跟来。 钟大先生跟在冷雪芬身后,越过天井,走上石阶,迎面六扇雕花长门,关得紧紧的,冷雪芬伸手一推,中间两扇厅门应手开启,跨进大厅,只见厅上椅几摆设,全是黑色的。 但驼背老头说得没错,椅几之上积尘甚厚,果然已有许久没有住人了。 冷雪芬回身望望钟大先生,不信的道:“这怎么会呢?” 钟大先生微哂道:“魔教中人,一向谲诈,这自然是故意布置成如此的了。” 冷雪芬道:“我们要不要进去搜呢?” 钟大先生拂须笑道:“既然来了,自要到处搜索着看看了,否则岂非中他们的狡计,还要笑咱们呢!” 一面柱着藤杖说道:“还是为师走在前面,你跟着为师身后,也得步步为营,大意不得。”举步从屏后走去。 冷雪芬点点头,右手按着剑柄,亦步亦趋的走着。 一会工夫,两人几乎走遍了每一间屋宇,所看到的,除了到处都是积尘甚厚,显系久无人住的空宅,连鬼影子也都没有。 钟大先生久走江湖,自然看得出这些积尘,明明是人为的,心中止不住暗暗冷笑。 冷雪芬跟在他身后,说道:“这里真的没有住人,看来昨晚只是临时在这里集会了?” 钟大先生拄杖四顾,沉吟道:“这有可能,这里本是一座空宅,他们只要制住了看门的老者,就可以自称是这里的主人了,如此看来,这里果然不是他们的巢穴了,黎佛婆已经走了,也是事实。” 两人说话之时,已经退了出来。 驼背老头望着他们摇摇头道:“现在你们相信了吧?老汉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还会骗你们吗?自从咱们老爷过世之后,老夫人和少爷、少夫人都没住在这里,那会有什么人?” 钟大先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当先跨出大门。 冷雪芬道:“老伯伯,谢谢你了。” 驼背老头道:“不用谢。”等两人走出,就把两扇大门又关了起来。 冷雪芬愁眉不展的道:“现在怎么办呢?表哥被黎佛婆掳去,我们到那里找他去呢?” 钟大先生含笑道:“你不用急,黎佛婆掳去上官小兄弟,绝不会难为他的,咱们只有回去慢慢的再设法了。” 回到碧霞宫东厢,冷雪芬急着问道:“祁护法,表哥他……大师姐不在,我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钟大先生忽然大笑道:“二姑娘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冷雪芬听得一怔,望着钟大先生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钟大先生道:“欲盖弥彰?” 冷雪芬怔怔的道:“欲盖弥彰?” “不错。”钟大先生微笑道:“那黑龙山庄果然是魔教在泰山的一处巢穴,那是可以确定的了。” 冷雪芬道:“你方才不是说那里不是他们的巢穴,黎佛婆已经走了么?” 钟大先生道:“那是我故意说的,试想黎佛婆如果真的走了,只要一走了之,何用费这番手脚,把偌大一座宅院,到处都洒上尘灰,这就是要咱们看了,认为那只是一座空宅,黎佛婆只是临时在那里集会,如今已经走了,好让咱们不再去怀疑那座宅院……” “呵!”冷雪芬眼睛一亮,喜道:“这么说,黎佛婆根本没有离开了?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钟大先生沉吟道:“只不知大姑娘什么时候可以赶回来……” 冷雪芬道:“大师姐最快也要六七天才能回来,我们是不是要等大师姐回来再行动呢? 表哥落在黎佛婆手里,如果等大师姐回来,会不会太迟了呢?” 钟大先生只是沉吟,过了半晌,才道:“咱们现在已经知道黎佛婆是魔教的人,这事就辣手了,魔教已有二三十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他们既然重出江湖,必然羽翼已成,凭咱们这几个人的力量,只怕上官老弟没有救出,咱们这几个人反而会跌进去,因此我想至少要等大姑娘请示回来,咱们才能决定如何动手?上官老弟虽然落在他们手中,可以断言目前绝无危险,咱们应该谋定而动,才不致乱了步骤。” 冷雪芬心里虽然焦急,但听了钟大先生的话,一时又不好开口,只得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下午未牌时光,钟大先生曳杖而行,来至山下小镇,长街尽头的一家酒店,在一张半桌边坐下。 里面走出一个弯腰老头含笑招呼道:“老客倌要些什么?” 钟大先生压低声音,细声道:“柳老哥,上官平昨晚失了踪,是……” 弯腰老头没待他说完,笑了笑道:“给魔教掳去了,对不?” 钟大先生一怔,颇感意外的道:“你已经知道了?” 弯腰老头道:“是早上燕哥儿来说的。” 他回身取来了一壶酒,一碟咸水花生。 钟大先生取过酒壶,随手斟了一杯酒,说道:“这就好,燕儿定已告诉戴老哥了。” 弯腰老头道:“是戴老哥要她来通知兄弟的,他算定你老哥会来,要兄弟转告老哥,上官平不会有危险,这件事,戴老哥已有安排。” 钟大先生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门口又有两个客人走了进来,弯腰老头也就自顾自退去。 钟大先生原是因上官平被魔教掳去,才到这里来,希望柳五爷(弯腰老头)通知再不稀的,如今听说燕儿是奉再不稀之命来告诉他的,而且再不稀已经有了安排,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喝完一壶酒,就会账出门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当天夜晚,约莫二更光景,古木森森围着黑色高墙的“华阳山庄”前面,正有一条纤巧人影藉着朦胧夜雾的掩蔽,悄悄掩近墙下,仰首望了望高约三丈像城堡般的围墙,又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就脚尖轻点,一个人有如嫦娥奔月一般,嗖的一声,凌空拔起,飞上了高墙,再凝目打量了一下,确定墙内无人,才飘然飞落大天井,身形一闪,轻捷地掠入黝黑的长廊。 这纤巧人影,正是冷雪芬,她因上官平失踪,心头惶急不安,祁护法(钟大先生)为人持重,大师姐不在,不肯轻举妄动,去营救上官平;但她不同,她一颗心都在平哥哥的身上,教她如何安得下心来。于是她只好偷偷的一个人来夜闯黑龙山庄了。 这偌大的庄院,她白天来过,是以并不陌生,由长廊来至大厅,六扇雕花长门中间的两扇,是她白天来的时候推开的,这时依然敞开着,并未阖上,她一手按着剑柄,侧身闪入,厅上虽然没有人,她依然小心翼翼的凝足目光,步步为营,缓慢的走去。 大厅上的家俱,都是黑色的,晚上纵然照射进一些星月之光,但黑色的东西,就无法看得到,她走得虽缓,差点还是被椅子绊倒了。 冷雪芬大吃一惊,急忙站定,那是自己碰上了椅脚,厅上当然没人。 她的目的,当然也不在厅上,于是绕过屏风,沿着回廊走去。 夜把如此幽暗,这座宅院不但占地极广,房屋众多,尤其每间屋中摆设的家俱,都是黑色的,越发增添了阴森恐怖之感! 冷雪芬终究是个女孩子,她一心为了救上官平,不惜以身犯险,但一个人在一所黝黑的旷宅之中走了一回,愈走愈觉毛骨悚然,心头油生怖意,不自觉的伸手拔出剑来。 一面忖道:“祁护法说的,他们明明没有退走,到处洒上尘灰,那是欲盖弥彰,这么说,魔教的人仍然住在这里,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这就壮着胆子逐屋寻去。 奇怪,如果黎佛婆没有离去,这座大宅中怎么会没有灯火的呢? 现在她已从第二进进入第三进了。 第三进的房屋,和第二进大同小异,格局差不多,她走完长廊,正待从一道腰门出去,伸手拔开门闩,推开两扇木门,只见门外一动不动的站着一个脸如白纸,身穿白色长衫的瘦长白衣人,一手摇着白纸折扇,正好当门而立,睑上似笑非笑的朝自己望来。 这人不是和传说中的白无常一模一样,只少了一顶高高的帽子。 冷雪芬几乎吓得尖叫声,一颗心从胸腔里直跳出来,脚下赶紧往后移动,那知退了几步,忽然背脊撞上了一个人,急忙转过身去。 身后那人也正好缓缓的转过身来,这人面目黧黑,穿一件黑色长衫,手中摇着一柄黑色纸扇,同样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如果门口那个是白无常,这个岂不是黑无常了? 冷雪芬胆子再大,这回也忍不住惊怖得尖叫起来。 但就在此时,耳中忽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小姑娘,别怕,他们是人,不是鬼,就是鬼,你也不用害怕,有你表哥的老哥哥在这里,我会捉鬼。” 冷雪芬不知道平哥哥的老哥哥是谁?但有人以“传音入密”告诉自己不用害怕,胆子就壮了起来,长剑一指,喝道:“你们是人是鬼,到底是什么人?” 话声出口,只听自称平哥哥的老哥哥那人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嘻嘻,他们两人,本来是想吓吓你小姑娘的,不知怎的,反而给你吓昏过去了,你只要每人给他一个巴掌,他们就会醒过来了。” 冷雪芬是冰雪聪明的人,他们既然来吓自己的,怎么会给自己吓昏的呢?这明明是自称平哥哥的老哥哥把他们制住了。 她这一想,脸上不禁有了笑容,如今有一个大本领的人在暗中帮着自己,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举起左手,一个耳光朝那黑衣人脸颊上掴去。 那黑衣人果然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任由她“拍”的一声,掴在脸上,直等她这记巴掌打个正着,他才如梦初醒,双肩一晃,疾快往后跃退开去。 冷雪芬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一个旋身,口中喝道:“还有你。” 欺身而上,左手扬处,又是清脆的“拍”的一声,掴在白衣人的脸上。 白衣人也是一动不动的等着她掴掌,掴掌完了,才一下退后数尺,森冷喝道:“小丫头,到了这里,你还敢发横?” 冷雪芬哼道:“谁要你们扮神装鬼的吓人,活该!” 突听身后那黑衣人喝道:“小丫头,躺下。”一股疾风,朝身后袭来。 冷雪芬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但听“扑”的一声,黑衣人一柄黑色纸扇,无端戳入右首一堵黑色的墙壁之上,一柄扇几乎全没入墙中。 他这一扇自然是朝冷雪芬身后袭来,冷雪芬纵然闪了出去,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朝墙上戳去,两者之间,至少也有两三尺距离,就算是武功最不济的人,也不会舍了人攻向墙壁。 这道理冷雪芬一下就明白过来,就是那说话的人在暗中使的手脚,只是她想不通他怎么把黑衣人攻来的一扇,让他自己攻向墙壁去的? 就在黑衣人攻来的同时,白衣人也嘿了一声,挥扇攻来,冷雪芬举剑一封,但听“当” 的一声,长剑和他折扇交击,对方这柄折扇,势道极猛,右手被震得隐隐发麻,心中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斜退了一步。 黑衣人无缘无故把铁骨折扇插入墙壁,此刻早已抽了出来,举步跨上,口中冷冷的道: “小丫头,你还不放下长剑,束手就缚?” “刷”的一声,折扇打了开来,手腕一翻,宛如一柄黑色的开山巨斧,横扫过来。 冷雪芬冷声道:“我为什么要束手就缚?” 长剑刷刷展开,放手抢攻。 白衣人狞笑道:“就算你不弃剑就缚,在咱们黑白双扇兄弟手下,谅你也走不出十招。” 他手中白色折扇也豁然打开,劲风如潮,涌了过来。 冷雪芬方才和白衣人接触过一招,心知两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自然不敢再和他们硬打硬拚,只是一柄长剑左右连挥,施展出师门“玄女剑法”,身形飘闪,力敌两人。 老实说,以她的武功,和对方黑白双扇两人中任何一个动手,只怕也极难讨好,何况以一敌二? 但她打过几招之后,就发现了一个奇迹! 那是他们两人挥扇攻向自己,实际上他们两人攻出的两招之中,只有一招攻向自己,而另一招,则是帮着自己攻向另一个人,譬如说,那白衣人第一招攻过来,是指向自己,但他第二招就舍了自己,扇头一歪,反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也是这样,一招攻向自己,第二招出手就朝白衣人攻去了。 而且每人互攻的一招,是正好互相间隔的,白衣人攻向自己那一招的时候,也正是黑衣人攻向白衣人那一招的同时,下一招,黑衣人攻向自己那一招的时候,也正好是白衣人向黑衣人出手的同时。 这也是说,他们虽然每人有一招攻向自己,但自己根本用不着出手,自有另一个人代接了过去。 冷雪芬看得不禁呆了,他们两人当然不会互相攻击,这一定又是刚才说话的平哥哥的老哥哥在暗中施的手脚了,但任凭自己如何凝足目力,也看不到有人在指挥,明明是黑白双扇在互斗,这人除非是神仙,会使法术,否则怎么能够指挥他们两人互相缠斗的呢? 就算他本领很大,躲在一个人的身后,捉着他的手挥扇去攻另一个人,也另再有一个人去捉另一个人的手,才能使两个自己人互相攻击,欲罢不能,只有一个人怎么也来不及去指挥两个人动手的。 冷雪芬看着两人,扇来扇往,一攻一守,一守一攻,她早已停下手来,悄悄退下,却也看得目瞪口呆,她要找出指挥这两人的平哥哥的老哥哥来,他究竟在什么地方会使两人一来一往的厮杀的呢? 她现在已可置身于这场搏斗之外,就凝足目力,朝四处打量。 这是第三进西首的一重院落,天井不大,她一仰起头,就看到有一双脚从屋檐悬空荡者,因她是从腰门进来的,人就站在走廊上,是以无法看到整个的人,黑白双扇互相缠斗,就在这人的脚底下,自己站立之处,也在他脚下,所以你四处打量,也看不到人。 她发现了这双脚,自然要看看这人是谁了,于是她从廊下走向小天井,再仰头看去,只见屋檐上坐着一个瘦小人影,他两只手不住的向左右抓来抓去,好像演木偶戏的人,用线牵着木偶一般,他左手一抓,白衣人就随着他手势挥扇攻出,他右手一抓,黑衣人同样随着他手势挥扇攻出。 原来他左手牵的是白衣人,右手牵的是黑衣人,他只是一面要白衣人冲上去,一面又要黑衣人冲上去,并没有要他们使出那一招那一式来,但冲上去的人,因对方已经使出招式,他为了自卫,不得不使出招式来化解。 因此,这黑白双扇,一来一往,你拆我的招,我又拆你的招,好像师兄弟在练武场上喂招一般。 冷雪芬现在看清楚了,这个坐在屋檐上把黑白两扇当木偶要的人,正是那天在论剑会上说话最多的酒糟鼻小老头,不觉心中一喜,仰起头叫道:“老哥哥,真好玩!” 这小老头正是再不稀,他低下头来,朝冷雪芬嘻嘻一笑道:“你也叫我老哥哥?好,叫我老哥哥也没有错,我就是你表哥的老哥哥,表妹自然也该叫我老哥哥的,这一来,我又多了一个小表妹了,嘻嘻,你说很好玩,老哥哥就要他们玩的再快一些给你看……” 他口中说着,两只手一来一往突然加快,他脚底下的黑白双扇,果然也随着他的手势,人影进退,双扇交击,也突然加快了! 这一瞬间,但见一黑一白两柄折扇,化作了两道矫若游龙的光影,但再不稀的手势越来越快,两人缠斗也愈来愈快,先前还分得清一黑一白,到了后来,人影扇影,交织成一片,变成了一团灰影,互相绞在一起,再也分不清黑白双扇了。 再不稀叫道:“小表妹,你站在下面,看不清楚,还是上来和老哥哥排排坐,从上面看下去,才好玩呢!” 冷雪芬知道他是平哥哥的老哥哥,心里就对他生出好感,果然依言纵身跃上屋檐,坐到再不稀的边上,偏头问道:“老哥哥,你也是救平哥哥来的么?” “平哥哥?”再不稀一怔,接着念道:“上官平,平哥哥,哦,你不叫他表哥,叫他平哥哥,老哥哥差点弄不清了呢!” 冷雪芬脸上骤然一红,说道:“我是问你是不是救他来的?” “是,是。”再不稀连连点头道:“没错,老哥哥就是来看看小兄弟的。” 冷雪芬道:“那就去救他咯,不要再在这里耍他们了。” “救他?”再不稀道:“救他做什么?” 冷雪芬道:“平哥哥落在他们手里,他们这些人就是昔年无恶不作的魔教,你本领大,自然能够把他救出去了……” 再不稀道:“老哥哥不知道他们把人藏在那里,叫我到那里去救人?” 冷雪芬道:“你也不知道平哥哥的下落?” 再不稀道:“老哥哥是跟在你身后溜进来的,你看到些什么,老哥哥也看到些什么,我看到的不会比你多……” 冷雪芬道:“那怎么办?我们不知道平哥哥被他们关在那里,怎么去救他呢?老哥哥,这两人一定和黎佛婆是同党了,我们只要问问他们,就会知道了。” 这时黑白双扇当真是欲罢不能,疲于奔命,累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但谁也无法停得下来,不能停,就得继续一进一退的挥扇攻拓。 就在此时,再不稀忽然低低的道:“不好,快别作声,快些伏下来……” 他双手一停,蒙着头伏到屋檐之上。 那正在互相缠斗不休的黑白双扇,这时也骤然停下手来,但他们早已疲乏不堪,这一停手,两人同时“砰”“砰”两声,摔倒地上。 冷雪芬看他忽然以手蒙头,伏倒在屋檐上,心里觉得奇怪,悄声问道:“老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再不稀缩成一团,急得低声说道:“你快伏下来就不会错。” 冷雪芬好奇的问道:“老哥哥,我也要伏下来么?那是为什么呢?” 再不稀还没开口,只听对面墙上有人微哂道:“那是因为老夫来了。” 冷雪芬听得一怔,急忙抬目看去,只见南首围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中年儒生。 因为这是大厅西首的一座跨院,天井不大,她坐在北首屋檐上,和南首围墙,相距不过五六丈远,自可看得清楚。 这白衣儒生看去不过四十来岁,生得面如美玉,白得晶莹有光,两道浓浓的剑眉,一双神光湛然的眼睛,鼻正口方,胸前留着黑须,这人好像很懂得修饰,不但身上白衫,纤尘不染,连脚上穿的薄底黑靴,也毫不沾尘,像是新的。他负手站在墙上,神态潇然,脸上似笑非笑,好像很和蔼,又好像很严肃,使人看不透他的心意。 冷雪芬心里很奇怪,酒糟鼻老哥哥(她不知道他叫再不稀)刚才戏耍黑白双扇,随手画来画去,就把下面两人要得像木偶一般,那么他应该是个有大本领的人,怎么看到这个白衣中年人,就像老鼠看到猫一般,蒙着头,缩着身子伏在屋瓦上,连动都不敢动了,难道这白衣人的本领比他还高得多。 白衣中年人徐徐说道:“小姑娘,他是你老哥哥。” 冷雪芬点点头。 白衣中年人又道:“老夫手下黑白双扇,是你老哥哥把他们打昏的,对么?” 冷雪芬道:“没有,是他们两个人互相缠斗,打得太疲乏了,倒下去的。” “会有这等事?”白衣中年人道:“好,你叫你老哥哥起来。” 再不稀双手蒙头,尖声道:“小老儿这样很好。” 就在此时,扑倒在地的黑白双扇,正好醒了过来,他们听到白衣中年人的话声,不由蓦地一惊,急忙一跃而起,一齐神色恭敬的躬身下去,口中说道:“属下聂大成、聂大器叩见教主。” “教主?”冷雪芬心头不禁一动,暗道:“难道这白衣中年人会是魔教教主不成?” 白衣中年人一摆手,然后门道:“是你们两个人互相缠斗昏倒的么?” 穿黑衣的聂大成依然躬着身道:“属下兄弟方才发现这小姑娘,才一出手,就有一股极大力道推着属下朝大器撞去,接着大器又挥着扇朝属下撞来,就这样,属下兄弟就身不由己的撞来撞去,但因属下两人从一开始就已使展扇招,不得不互相拆解,这就一来一往,没有休止,欲罢不能的缠斗上了。” 白衣中年人道:“你们没看到那暗中把你们推来推去的人么?” 黑白双扇齐声道:“没有。” 白衣中年人一指再不稀道:“就是他,他不肯和老夫相见,伏在屋瓦上的,你们去把他扶起来,让老夫看看是何方高人?” 黑白双扇如今有教主在场,自然不怕再不稀了,同声应“是”,正待纵身扑起。 “不高,小老儿一点也不高。”再不稀没待两人飞身上屋,就尖声道:“小老儿自己会坐起来的,不用他们来扶。” 他知道躲不过了,只好自己坐起身来,荡着双脚,耸耸肩道:“你就是教主爷,小老儿久仰得很。” 白衣中年人目光一凝,问道:“老夫面前,用不着再装作了,你老哥究是什么人?” 再不稀耸着肩道:“小老儿再不稀,就是再也不稀奇的再不稀,也有人叫小老儿醉不死,酒喝多了也醉不死的。” 白衣中年人哼了一声,朝黑白双扇问道:“你们认识他么?” 聂大成回道:“属下在论剑大会上看到过他,他是叫再不稀,和上官平一路的。” 白衣中年人突然朗笑一声,目光寒光如炬,朝再不稀投来,缓缓说道:“你是戴老哥,咱们果然是老朋友。” 再不稀连连摇手,说道:“不是、不是,小老儿真的是再不稀,不骗你的。” 白衣中年人笑了笑道:“你老哥方才露了一手昆仑绝学‘纵鹤擒龙’神功,天下除了你戴希风戴老哥有此神功,那里还有第二个人?” “小老儿真的不是。”再不稀把荡在檐下一双脚缩了上来,站起身道:“小老儿刚才练的是巫峡‘牵线功’,你教主爷怎么会不相信小老儿的话?” 白衣中年人点点头道:“好,老夫不管你是戴希风也好,再不稀也好,今晚遇上了,也是难得的很,你老哥既然有人称你醉不死,自然是嗜酒如命的好量了……” “量是马马虎虎!”再不稀给他提起酒,就伸着脖子咕的咽了口口水,陪笑道:“是,是,小老儿从小就嗜酒如命,教主爷这‘嗜酒如命’四个字,真把小老儿一生都说尽了。” “那好。”白衣中年人面含微笑,抬抬手道:“老夫请你老哥去喝一杯如何?” 再不稀色然心喜,但立即摇摇头道:“教主爷请小老儿喝酒,这是正中下怀,叫做不敢请耳,固所愿焉,但教主爷如果只请小老儿喝一杯,小老儿就不敢了,一杯酒,正好把小老儿肚里的酒虫引出来,如果没有第二杯,第三杯下去,那些酒虫一生气,就会咬小老儿的肚肠,那不是要小老儿的命吗?” “哈哈,你再老哥妙语如珠,果是解人!” 白衣中年人笑道:“老夫请你,当然不止一杯的了,你老哥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妙极、妙极!”再不稀越听越高兴,耸着肩,谄笑道:“教主爷果然大方得很,小老儿只要有酒喝,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计,不知教主爷要小老儿到那里去喝?” 白衣中年人笑了笑道:“再老哥善说笑话,老夫请你喝酒,怎么会要你上刀山,下油锅?” 再不稀陪笑道:“小老儿也不过说说罢了。” 白衣中年人一抬手道:“请。”不见他脚下动一下,一个人就像轻云一样飘落地面。 再不稀连忙一拉冷雪芬,说道:“咱们下去。” 两人跟着跃落天井。冷雪芬道:“老哥哥,平哥哥他……” 再不稀笑道:“事大如天醉亦休,管他呢?” 冷雪芬听得不禁有气,暗道:“原来你有酒喝,就不管平哥哥了。”转身冷冷的道: “那我走了。” 再不稀连忙伸手一把把她拉住,说道:“小表妹,老哥哥去喝酒,你自然一起去才对。” 冷雪芬“我下去”三字还没出口,只听再不稀以“传音入密”说道:“你表哥落在魔教手中,咱们找不到他的下落,既是魔教教主请老哥哥喝酒,只要他一高兴,说声放了,还有谁敢不放人,这是机会,不能错过。” 白衣中年人又朝再不稀抬了抬手道:“请。” 他口中说着“请”,却大模大样的走在前面。 再不稀缩着头,耸着肩,也说了声:“请”,但人家教主爷已经走在前面,他回头朝冷雪芬笑嘻嘻的道:“小表妹,咱们快走吧!教主爷请老哥哥喝酒,难得的很。” 冷雪芬只要能救平哥哥,龙潭虎穴她都不怕,走就走,当下就随着再不稀行去,黑白双扇则跟在两人身后而行。 从方才进来的那道腰门出去,就是第三进的大天井。 白衣中年人昂首阔步,由回廊登上石阶,迎面是第三进的厅堂,阖着六扇雕花落地长门。 黑白双扇此时迅速登上石级,分左右站定,口中同时大声喝道:“教主驾到。” 两人喝声甫出,中间两扇雕花门缓缓开启,透出明亮的灯光,望进去极为深邃。 白衣中年人也不逊让,虎步龙行,潇洒的走在前面。 冷雪芬和再不稀一同跨进大厅,不,这里并不是什么厅堂,入门不远,就是一道往下的石级,两边壁上,都有精致的古铜壁灯,石级宽阔平整,坡度不陡,走来不会使人吃力。 冷雪芬看得暗暗称奇,忖道:“这第三进的厅堂,昨天自己和祁护法也来看过,两扇厅门,还是自己推开的,里面摆设和前面两进不多,也放着一套黑色的椅几,而且积尘甚厚,怎么会变成一道石级了呢?” “对了,自己和祁护法找遍整座宅院,都没见人,这石级往下延伸,可见黎佛婆等人都躲在地下石室中了,平哥哥也一定是在下面了。” 宽阔的石级,一路往下,差不多走了百级之多,前面豁然开朗,已是一片宽广的平地,约有十数丈见方,宛如一个大天井,越过这片平地,迎面是三级石阶,走廊上矗立着四根青石抱柱,阶上是一座厅堂,有六扇雕花落地长门,中间两扇敞开着。 冷雪芬到了这里,在感觉上,好像他们把第三进厅堂移到地下来了一般。 白衣中年人大模大样的进入大厅,厅上桌椅茶几,当然都是黑色的,他走到上首,在中间一张高背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下,然后朝再不稀抬抬手道:“再老哥请坐。” 再不稀回头道:“小表妹,咱们就坐下来。” 就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冷雪芬坐到了老哥哥的下首。 三人刚刚坐下,就有两名青衣少女手托黑色茶盘,分别送上茶盏,当然也是黑瓷的了。 白衣中年人吩咐道:“贵宾莅止,你们去吩咐厨下,准备酒筵。” 再不稀耸耸肩,连连拱手,谄笑道:“贵宾不敢,嘻,嘻,小老儿只能算是酒宾,小老儿只要有酒喝,有一些花生米就够了。” 两名青衣少女看着再不稀这副寒酸相,想笑却又不敢笑,躬下身,应了声“是”,双双退去。 白衣中年人伸手取起茶盏,侧下了些碗盖,抬目起:“再老哥请用茶。” 茶碗是黑瓷的,里面当然是新沏的茶叶。 再不稀用双手捧起茶盏,有些迟疑的抬头望望白衣中年人,才道:“这茶可以喝?” 白衣中年人豁然笑道:“你说这茶可以不可以喝?” 再不稀嘻嘻的点着头道:“可以喝、可以喝。” 低下头咕的喝了一口,连茶叶都嚼着吞了下去。 白衣中年人看着他笑道:“你可是怀疑老夫要她们在你茶水中做了手脚吗?老夫还不屑对人下毒。” “没有、没有。”再不稀嘻嘻的道:“宇文教主怎么会使江湖下五门的玩意?” 白衣中年人目光一注,射出两道棱棱寒光,说道:“再老哥知道老夫来历?” 他果然是宇文教主,但冷雪芬却从未听人说过。 再不稀陪笑道:“教主爷大名垂宇宙,小老儿总算在江湖混过几天,自然听人说过了。” 白衣中年人睑上微露异色,说道:“老夫二十年不出江湖,还有人提起老夫吗?” “现在没有。”再不稀道:“那是从前,对、对,有二十年了。” 白衣中年人看了他一眼道:“再老哥,老夫真想不起江湖上有你这么一个人。” 再不稀耸耸肩,嘻的笑道:“小老儿只是个小人物,你教主爷怎么会知道?就像你教主爷,本来是天字第一号的人物,但有二十年不出,江湖上也同样的会想不起你来。” “哈哈!”白衣中年人大笑一声,问道:“再老哥哥可知老夫怎么又重出江湖来的么?” 再不稀道:“教主爷好久没有出来了,自然要出来走走了。” 冷雪芬坐在一旁,觉得无聊,他心里只惦记着平哥哥,看他们只是闲聊着,老哥哥好像很怕这位司马教主,除了随声附和,平哥哥的事,他连提都不敢提,忍不住说道:“教主,你和平哥哥没怨没仇,为什么要把他掳来呢?” 白衣中年人道:“小姑娘,你说老夫掳了你的平哥哥?你平哥哥是谁呢?” 再不稀连忙接口道:“她平哥哥就是小老儿的小兄弟,她的表哥,昨晚失了踪,小老儿这小表妹心里着急得很,随便问一句的,嘻嘻,随便问问,教主爷是大人物,怎么会掳小兄弟呢?嘻嘻,没把他掳来,那就算了。” 他原是抢着替冷雪芬回答,但他唠唠叨叨的说着,反而叫人越听越糊涂。 “慢点!”白衣中年人道:“她是你的小表妹,她还有一个表哥,是你的小兄弟,给老夫掳来了?” 再不稀道:“教主爷没掳,那就算了。” 冷雪芬听得心里有气,暗道:“这人怎么了,明明来找平哥哥的,却反而帮着人家说话了。”一面说道:“不是教主掳来的,也是教主手下掳来的了,我们是找平哥哥来的,怎么就算了?” 白衣中年人皱皱眉道:“老夫手下,怎么会无缘无故掳你表哥的呢?” 冷雪芬道:“因为平哥哥是东岳派的掌门人。” 白衣中年人口中“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上官平,老夫听人说过他的名字,正想见见他。” 冷雪芬道:“所以你要黎佛婆把他掳来了。” 白衣中年人道:“老夫只想见见他,并没要黎佛婆把他掳来,黎佛婆有没有把他掳来? 老夫也是刚刚才到,并不详细,待老夫问问她。” 说到这里,举手轻轻击了一掌。 一名青衣使女慌忙走入,躬身道:“小婢在。” 白衣中年人道:“你去叫黎佛婆来。” 青衣使女躬身领命,迅快的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只听阶上响起黎佛婆的声响,说道:“属下黎佛婆晋见教主。” 白衣中年人道:“进来。” 黎佛婆走入大厅,立即躬下身去,说道:“属下见过教主。” 冷雪芬看她恭敬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心中暗暗哼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人!” 白衣中年人道:“老夫要见见上官平,是不是你派人去把他掳来了?” 黎佛婆依然躬着身道:“属下奉到教主金谕,要见见上官平,但上官平和钟士元已和玄女门的人沆瀣一气,属下怕他不肯前来,是以去把他请了来……” 冷雪芬哼道:“说得好听,你明明是用迷药把平哥哥迷昏了,劫持来的。”;白衣中年人间道:“他人呢?既然把他请来了,那就叫他到厅上来见我。” 黎佛婆身躯微微一颤,惶恐的道:“属下该死,属下还没向教主禀报……” 白衣中年人道:“你只管说好了。” 黎佛婆道:“属下是昨晚三更把上官平请来,没想到天亮之后,发现上官平不见了。” 冷雪芬急道:“他会到那里去呢?” 再不稀嘘道:“小表妹,教主爷在问话,你别插嘴。” 白衣中年人一手摸着他垂胸的黑须,问道:“你们给他闻了‘桃花散’?” 黎佛婆不敢抬头,只应了声“是”。 白衣中年人道:“你们可曾给他闻了解药?” 黎佛婆道:“没有。” 白衣中年人道:“没给他闻解药,在六个时辰之内,不可能清醒过来,他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黎佛婆惶恐道:“属下该死,属下心里也觉得奇怪,咱们这里外人是无法进来的,属下也检查过,各处又毫无异状,就平白的失了踪……” 白衣中年人轻哼了一声,挥挥手道:“你且出去。” “是。”黎佛婆平手不可一世,这回等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有了汗水,躬着身道:“属下告退。” 冷雪芬心里大急,匆的站起,喝道:“慢点,你轻描淡写的说平哥哥失踪了,就这样算了吗?” 黎佛婆一呆,但在教主面前,她不敢多说。 白衣中年人朝她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不用着急,上官平既然到了这里,又忽然失踪,不论他去了那里,老夫自会派人查明下落的。” 一面朝黎佛婆挥了挥手,黎佛婆赶紧退后数步,匆匆退出。 再不稀虽然听得心头泛疑,但黎佛婆绝不敢在教主面前撒谎,这就朝冷雪芬道:“小表妹,教主爷说出来了,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正说之间,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走入,躬身道:“启禀教主,筵席已备,恭请入席了。” 白衣中年人微微颔首,站起身一抬手道:“再老哥,请吧!” 青衣使女急步趋向大厅东壁,白衣中年人也履声橐橐,朝东壁走去。 冷雪芬随着再不稀,自然也是朝东壁行去,她心中暗暗忖道:“东首这堵墙壁,又没门户,怎么会朝这里走来的呢?” 这时青衣使女已抢在前面,举手在墙上按了按,只见墙壁中间缓缓裂开,现出一扇门户,但低垂着紫红丝绒帘幕。 青衣使女迅快的退到边上,矫声说道:“教主驾到。” 喊声未了,紫红丝帘幕从中间徐徐开启,那是有两名青衣使女在两边拉着帘幕。 现在帘幕已经拉开,里面是一间十分宽敞的膳厅,中间已经摆好了一桌酒筵。 两名青衣少女一齐屈膝道:“小婢恭迎教主、恭迎贵宾。” 白衣中年人朝再不稀抬了抬手,依然当先朝里行去,等再不稀和冷雪芬行近,口中说了声:“再老哥请坐。”自己首先在主席上坐下。 再不稀也不客气,拉着冷雪芬一齐落座。 这黑龙山庄,凡是一应用具,竟然全是黑的,酒杯、筷子、碗碟,无一不黑,但又十分精致。 三人落座之后,两名青衣少女手执乌金酒壶,给主客三人斟满了酒。 再不稀闻到酒香,像是来不及了一般,急忙拿起酒盏,举杯道:“多谢教主爷赐宴,小老儿先干为敬。”咕的一口,喝了下去。 白衣中年人和他干了一杯,微笑道:“再老哥是海量,你们去拿大觥来。” 一名青衣少女躬身领命,朝屏后行去。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教主爷真是小老儿的知己,人逢知己干杯少,来,来,咱们应该先浮三大白。”举杯就干。 一名青衣少女执壶斟酒,他拿起就喝,那青衣少女几乎连斟酒都来不及,他一连就喝了三杯,举起衣袖,抹抹嘴角,口中啧啧的道:“真是好酒。” 另一名使女已从屏后走出,手中拿着两只黑色的巨觥,放到白衣中年人和再不稀两人面前。 这巨觥每只少说也可以装上半斤酒,两个青衣少女捧着酒壶,把巨觥装满了。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道:“再老哥难得光临,老夫无敬你一觥。” 他口中说着,左手掌心轻轻贴在巨觥肚间,掌心堪堪贴上,但见从巨觥中飞起一道金黄色的酒柱,朝再不稀头顶激射过去,等到射到再不稀上头的时候,至少已经离他头顶高过三尺有余。 白衣中年人直到此时,才道:“再老哥接住了。” 再不稀忙道:“小老儿谢教主爷的酒。” 他话说得很快,接着仰起头张嘴一吸,那道酒柱本来已经飞过他头顶,正待朝外射去,经他一吸,酒柱忽然掉过头来,朝再不稀的嘴中飞了进去。 这下有如长鲸吸水,他直着脖子咕咕的连咽,一面还道:“教主爷觥里没酒了,小老儿给你换一个。” 他仰首吸酒,自然没看到面前的巨觥,只是用左手朝前一推,他面前装满了酒的一只巨觥,却离开桌面冉冉飞起,落到白衣中年人面前,随着五指一抓,本来在白衣中年人面前的一只空觥,同时自动飞起,到了再不稀的手中,这时他也正好把那道酒柱完全吸入口中。 他这一手,不仅把坐在他边上的冷雪芬看得目瞪口呆,就是身为主人的白衣中年人也不期而然的面露惊佩之色。 要知仰首吸那道酒柱,已是不容易,(因为那道酒柱是白衣中年人以内力激发的,他至少要用白衣中年人还大的力道才能吸下来)既用内力把酒柱吸下来了,自然不能放松,他居然还能说话,(说话之时吸力岂不放松了)不但如此,他还能分出内力来,用左手把装满了酒的巨觥,推向白衣中年人面前,又把空觥摄了过来。 这一手,他至少要把一身内力分而为三,一股内力吸酒,一股内力说话,一股内力送出酒觥,又把空觥摄了过来,这等功力,又岂是一个普通会武的人所能办得到的? 白衣中年人看得目芒飞闪,呵呵大笑,站起身,拱拱手道:“老夫总算老眼不花,戴老哥也不用再装作了,当今之世,除了你戴老哥,还有谁能具这等旷世神功?” 再不稀听得直搔头皮,嘻嘻一笑道:“原来教主爷是存心试试小老儿的,难道小老儿这手喝酒的功夫,天底下只有戴希风一个会使?别人就不能使了?” 白衣中年人微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但老夫数十年来,在认识的人中,具此等手的人,大概只有戴老哥一个了。” 再不稀耸耸肩道:“教主爷一定要把小老儿认作戴希风,小老儿也没有办法之事,那就算小老儿是戴希风好了。” 白衣中年人大笑道:“好,好,咱们喝酒。” 再不稀摇着手道:“慢点,教主爷如果再要试小老儿的话,小老儿只好忍痛牺牲,不喝这一席酒,起身告辞了。”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老夫已经试过了,你老哥方才这一手,老夫已经甘拜下风,如何还敢班门弄斧?现在自然要好好的敬老哥哥几觥,聊表敬意了。”说完,举起巨觥,一吸而干。 再不稀道:“这还差不多。”也手捧巨觥,咕咕的喝了下去。 两名青衣使女捧着大酒壶替两人斟酒,另有两名青衣少女川流不息的上菜。 教主爷宴客,菜肴自然件件都是名厨精心烹制的名菜,色香味俱臻上乘。 白衣中年人眼看冷雪芬坐在一旁,不会喝酒,这就含笑道:“小姑娘,你只管请用菜好了。”接着回头朝再不稀笑道:“老夫如果早知你是戴老哥,就不会用这种普通的陈年女儿红飨客了。” 再不稀眼睛一亮,问道:“教主爷莫非另有佳酿?” 白衣中年人大笑一声道:“佳酿是有,只不过不知戴老哥敢不敢喝?” 再不稀霎着两颗豆眼,问道:“是毒酒?” “差不多。”白衣中年人道:“那是二十几年前云南五毒教主送给老夫两坛五毒酒,老夫从未喝过,戴老哥如果有兴趣,老夫可以要她们取来。” 再不稀大笑道:“教主爷一直不敢喝,才留到现在,哈哈,小老儿只要是好酒,管它什么穿肠毒酒,也非喝不可,教主爷快快叫她们去取。” 白衣中年人回头道:“你们去把那两坛五毒酒一齐取来。” 两名青衣少女奉命退出,过没多久,只见两人慌慌张张的奔入,一齐屈膝道:“启禀教主,两坛五毒酒只剩了一个空酒坛,还有一坛不见了……” 白衣中年人听得脸色微变说道:“会有什么人潜入本府,偷喝了一坛,把另一坛偷走了?” 两名青衣使女惶恐的道:“小婢不知道有什么人到这里来偷酒喝。” 再不稀道:“没有了,不要紧,小老儿不喝也罢。” 白衣中年人怒哼一声道:“老夫叫黎佛婆在此坐镇,她不但丢了人(上官平),又丢了酒,黑龙别府竟然让人家来去自如,还一无所觉,她手底的人,难道都是饭桶?” 他身为一教之主,重出江湖,自然要有大作为,那知他这座别府之中,居然任由人家出入,教他焉得不怒? 但就在此时,只听一阵叱喝之中,远远传来,好像有许多人在追逐什么人似的! 白衣中年人神色又为之一变,怒声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青衣使女急忙站起身,其中一人举步往外行去。 这时那叱喝之声已渐渐远去。 —请看第三册———— 第十五章 疾风劲草 青衣使女回入之时,她身后紧随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少女战战兢兢的低着头走入,就扑的跪倒地上,说道:“属下叩见教主。” 冷雪芬认得出,这人眉目如画,年约二十二三,正是黎佛婆手下十二金钗之首。 白衣中年人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黑衣少女道:“启禀教主,刚才有一个绿色怪人手中捧着一个酒坛,到处乱闯,属下等人都无法拦得住他……” 她虽在说话,依然连头都不敢抬。 白衣中年人问道:“此人武功甚高吗?” 那黑衣少女回道:“属下不知道,只是这怪人身法十分怪异,没有人拦得住他。” 白衣中年人道:“黎佛婆、黑白双扇等人也拦不住他么?” 少女道:“师父和黑白使者都在追他。” 白衣中年人大笑一声道:“黑龙别府这许多人,竟然连一个人都拦不住,咱们就不必再在江湖上走了。” 再不稀耸着肩道:“对,对,教主爷的府第里闹贼,传出江湖,真是一个大笑话。” 白衣中年人听得脸上更是怒形于色,虎的站起,目中厉芒如电,喝道:“老夫倒要瞧瞧这人……” 话声未落突听一阵叱喝之声,又从远处传来。这时忽见大厅前人影一闪,一个个小瘦子的秃顶怪人,一手拿一支竹根旱烟管,一手抱着一个红泥封口的小酒坛,急急忙忙的朝厅上跑了进来。 膳厅就在大厅的东首,此时厅上灯火通明,自然看得清楚,那怪人确是像个鬼怪一般,一张瘦削的青绿脸,霎着一双绿光闪闪的眼睛,头顶虽光,两边还有疏朗朗的绿发,连一双手也是绿的。 不,这怪人进来之时,口中还在喷着绿烟,看上去他身上就像绿烟缭绕一般! 这样一个绿人,如果此地只有冷雪芬一个人的话,保证她要尖叫起来。 黑衣少女看到绿色怪人闯入大厅,急忙说道:“就是他!” 白衣中年人自然也看到了,心头不由一怔,以他见闻之广,竟然认不出这人是谁来? 就在此时,只见厅前人影连闪,跟着掠入大厅,那是黎佛婆、黑白双扇聂大成聂大器和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四人,他们因教主就在东厢之中,不敢大声叱喝,只是闪电般朝四面散开,把那绿色怪人围在中间。 大厅前面同时像一阵风般涌上十来个黑衣少女,只是她们并没闪入厅来,就在厅前走廊上站定,守住去路。 绿色怪人走入厅上,敢情是跑累了,走到上首那张教主宝座的高背椅上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右手拿起旱烟管一阵狂吸,且吸且喷,在他身前数尺,绿烟迷蒙,袅袅不散! 黎佛婆、黑白双扇等人对他喷出来的绿烟,似是甚为忌惮,不敢再逼近过去。 再不稀缩缩头,啊了一声,说道:“我的妈呀!这是人还是鬼?来、来,教主爷,这回真要喝上一大觥壮壮胆了。”说完,捧起酒觥,一口气喝了下去。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哂,举步走到门口(大厅的东壁),朗声道:“阁下何人?” 绿色怪人双目绿光熠熠直向白衣中年人投来,口齿不清的道:“你……是这里的主…… 主人?” 他会说话,自然是人,不是鬼了。 白衣中年人道:“不错,老夫正是这里的主人,阁下何方高人,恕老夫眼拙。” 再不稀道:“他是绿人,高是不高。” 那绿色怪人道:“你……你既是这里的主……主人,自然很……很有钱,老……老汉只……只喝了你一坛酒,你……你就这……这么小气,要……这……许多打手追……追我……” 他左手抱着的红泥封口小酒坛,正是五毒酒,那么另一坛五毒酒也是他喝下去的了。 白衣中年人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此处是“黑龙山庄”的地底石室,进出门户,由机关操纵,外人自然无法进来。 绿色怪人道:“老……老汉是跟着两……两个人身后进……来的,后……后来老汉迷…… 迷失了路……再……再也走……走不出去……” 他敢情也是个酒鬼,摸到了放酒的地方,看到两坛五毒酒,喝了一坛(那是一种二十五斤装的小酒坛),又顺手牵丰抱了一坛出来。 但他可不知道喝下去的是昔年五毒教酿制的五毒酒,二十五斤毒酒到了他肚里,酒性发作起来,以致他一个人变成了绿人! 再不稀道:“这就是你朋友不对了,已经喝了一坛了,这一坛就不该带走了。” 绿色怪人双目一瞪道:“为……什么?” 再不稀咕的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因为这两坛五毒酒,教主爷本来要请小老儿喝的,你已经喝了一坛,还不过瘾么?这一坛该给小老儿尝尝了。” 绿色怪人瞪着两颗绿眼珠,大声道:“老汉还……还没喝……喝够,所……所以要把…… 把它带走,你……你管得着……么……” 再不稀一双豆眼,只是瞪着他右手抱着小酒坛,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哈哈!”白衣中年人仰首大笑一声道:“你居然闯入我黑龙别府来偷酒,老夫要是不把你拿下,我这朝阳教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 “教……教主言……言重……”绿色怪人站起身,吸了口烟道:“那……老汉走就…… 就是了!”他要待朝门口冲去! 黎佛婆一下拦在门口,喝道:“你还想走?” 左手一挥,拂尘朝前扬起,化作一蓬银丝,向绿色怪人当面罩来。 绿色怪人左手一送,把抱着的小酒坛朝前推出,去挡得一挡。 黎佛婆暗暗冷哼,自己这一拂就是砸在山石上,也足可把山石砸得粉碎,你区区了个小酒坛如何抵挡得住?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她出手何等快速,拂尘一下就砸在小酒坛上,但听一阵“刷”“刷” 轻响,小酒坛不但没被砸破,一蓬银丝居然被弹了出来! 黎佛婆心头暗暗一惊,急忙后退一步,右手骈指如戟,“嗤”的一声,一缕指风劲急如矢,电射而出! 绿色怪人左手酒坛朝怀中一抱,在这带过酒坛之际,右手一根旱烟管也已交到了左手,右手抬处,伸手朝黎佛婆骈指点出的食中两指抓来,口中笑道:“老……尼姑……你不怕中毒么?” 两人本来相距还有五六尺远,也不见他欺上身来,但他一只骨瘦如柴,色呈青绿的手爪,不知怎的已经伸到面前,快要抓到黎佛婆的食中两指了。 黎佛婆一惊,急忙缩回手去,定睛一瞧,那绿色怪人和她依然站在相距五六尺远的地方,根本没有动过。 站在绿色怪人左首的黑白双扇老大聂大成,他双肩一晃,欺到绿色怪人身侧,一柄黑纸折扇刷的打开,一招“云横秦岭”,一道黑光朝他拦腰扫去。 绿色怪人回身过来,又用左手抱着的小酒坛朝前挡出。 聂大成划出的扇面有如开山巨斧,“拍”的一声击在他酒坛上,只觉一条右臂被震得隐隐发麻。 绿色怪人张嘴吐出一口绿烟,朝聂大成喷了过去。 聂大成急忙摒住呼吸,往后疾退。 聂大器在右,看到乃兄被绿色怪人逼退,一下欺了过去,右手折扇当作点穴蹶,人到扇到,点向绿色怪人右肩背后“魄户穴”。 这一招当真奇怪绝伦,他扇子点到之时,差不多正是绿色怪人还在张嘴喷烟之际,也不知他如何一转,竟把上半个身子完全转了过去,左手小酒坛一举,“笃”的一声,扇头就点上了酒坛。 正因他口中还在喷烟,这一转身,后面的一口绿烟,就等于朝聂大器迎面喷到。 大家都可以看得出绿色怪人喷出的绿烟定然含有奇毒,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聂大器那敢被他喷中,又急急往后跃退。 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已有不少时光,其实只是黎佛婆等三人像走马灯一般,一来一去的事,这可把站在绿色怪人身后的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看得大怒,喝了声:“老贼看剑!” 他虽已投入朝阳教,但究是一派掌门,不肯偷袭,喝声出口,右手一振,长剑嗡然有声,漾起五点银芒,宛如一簇梅花,朝背后“凤眼”、“背梁”、“脊心”,和左右“入洞”五穴点来,剑光一闪而至,快到无以复加。 这五点剑影,眼看已经点上绿色怪人背后的衣衫,他还未转过身来,接着但听五声“叮” “叮”轻响,发如连珠,接连响起! 杜东藩听得奇怪,对方是人,剑刺到身上,怎会有此叮叮之声?急忙定睛看去,原来绿色怪人虽然没有回过身来,但他左手抱着的小酒坛不知怎的却运到背后,自己这五剑,全刺在小酒坛上。 一个人的双手,只能往前弯,但他左手竟然弯向背后,和他左手把酒坛抱在悬里一样,心头不由一怔! 这时候绿色怪人才转过身来,口中迷迷糊糊的道:“你……你这小子最没出……出息了……”右手旱烟管一下敲在他右膝盖上。 杜东藩就像着了魔一般,明明看到他旱烟管朝膝盖上叩来,竟然不知闪避,等他敲上,才口中一声,再也站立不住,扑的一声屈膝跪下。 绿色怪人俯着身子,朝他喷出一口绿烟,杜东藩跪下之际,耳中听到有人细声说道: “你小子,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你死去的师父。” 话声入耳,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酒气之中还夹杂着一股腥膻之气,他人也随着昏了过去。 黎佛婆等三人堪堪被他逼退,眼看杜东藩已被他喷出来的绿烟,中毒倒下,心头又急又怒,喝道:“上,咱们把他剁了!” 右手一抬,锵然有声,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右剑左拂,正待攻上! 黑白双扇聂大成、聂大器兄弟也折扇一举,三人以鼎足之势,联手发动攻势。 绿色怪人没待他们发动,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把早烟管凑着嘴唇狂吸了几口,说道: “你……们仗着人……人多,要……要想欺负老……汉,好,你……你们来吧!”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道:“你们退下。” 黎佛婆、黑白双扇闻言立即兵刃一收,往后退下。 绿色怪人霎着一双绿阴阴的睛睛,朝白衣中年人望来,问道:“你……你要和老……老汉打么?” 白衣中年人朝他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哥身手非凡,老夫佩服之至,只是老哥喝了一坛五毒酒,五种天地间的奇毒之物,正在体内逐渐发作,老哥纵然以上乘内功,把它逼住,无法把它消去,也终非善策,老夫意奉赠几颗解毒丹,不知老哥肯不肯接纳?” 绿色怪人道:“我……这样很……很好,为……为什么要把……把它消去?” 他喝了二十五斤毒酒,确实已是醉态可掬,一手紧抱着小酒坛,怕有人抢他,一手拿着旱烟管狂吸,脚下踉跄的往厅外走去。 教主没有下令拦截,黎佛婆自然不敢再出手,厅门外长廊上手特长剑的十二金钗,自然也没敢拦阻。 绿色怪人一路喷着绿烟,走出大厅,扬长越过厅前那方极像天井的空地,拾级往外行去。 白衣中年人目送绿色怪人出去,口中徐徐说道:“让他去吧!” 再不稀耸着肩道:“教主爷真是福大量大,轻轻易易的放他走了。” 白衣中年人道:“此人能喝下一坛五毒酒,在毒发之时,犹能独战四大高手,功力之高,可谓惊人,只可惜五毒酒乃是天地间五种奇毒所浸的酒,他只能凭仗内功,把它逼住,无法消散,终必为害……”言下甚有惋惜之意。 再不稀道:“教主爷,小老儿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该告退了。”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老哥是想跟踪下去看看他了?” “嘻嘻!”再不稀耸着肩笑道:“小老儿的心意,教主爷一猜就着,一来小老儿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二来……嘻嘻,小老儿对那坛五毒酒,实在有点馋涎欲滴,想去弄一点尝尝。” 白衣中年人点点头,说道:“老哥要尝那五毒酒,也未尝不可,只是那五种奇毒,化入酒中,喝下去了,绝非内功所能逼出体外,老夫不妨奉赠几颗解药。” 说话之时,探怀取出一个羊脂白玉小瓶,随手递来,又道:“这瓶内共有十颗解药,每服五丸,老哥请收下了。” 再不稀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揣入怀中,拱拱手道:“多谢教主爷的酒菜,小老儿告辞了。” 回头朝冷雪芬道:“小表妹,咱们走吧!” 冷雪芬跟着再不稀身后走出大厅。 白衣中年人送到大厅门口,含笑道:“戴老哥恕老夫不送了。” 再不稀和冷雪芬走过十余丈见方的天井,忽然脚下一停,叫道:“小表妹,你等一等,老哥哥还有一句话要去告诉教主爷。” 他不待冷雪芬回答,像大马猴一般,弯着腰,颠着足又朝大厅门口走了回去。 白衣中年人还站在大厅口,看他又走了回来,不知有什么事,正待开口。 再不稀一直走到他跟前,笑嘻嘻的说道:“小老儿有一句话,忘了和教主爷说了。” 白衣中年人道:“老哥请说。” 再不稀凑过头去,压低声音说道:“小老儿不是戴希风。” 白衣中年人大笑道:“老哥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么?” “是、是!”再不稀耸耸肩,嘻的笑道:“小老儿如果不和教主爷说清楚,人家听到了,还当小老儿冒人家的名,骗教主爷酒喝哩!” 白衣中年人听得哈哈大笑。 再不稀也咧嘴一笑,又耸着肩,颠着脚回到冷雪芬身边,说道:“咱们走吧!” 两人拾级而登,出了地道,才一齐纵身掠起,离开黑龙山庄。 白衣中年人在再不稀走后,还怔怔的立在大厅门口,他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教主,蛰伏了二十年,此次重出江湖,居然在一夕之间,遇上了两个绝世高人,一个装疯卖傻,直到临走还绝口否认他是戴希风,另一个喝了二十五斤五毒酒,酒醉毒发,还能力敌四大高手,这两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醒来,发觉自己睡的地方,已非原来的房间,床前一张黑色茶几上,还点着一盏古铜灯架,萤萤火光,结了一个累累的如意灯蕊!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自己已经睡得很久了,怎么天还没亮呀?” 正在思索之际,忽然房门呀然推开,走进一个一身黑色衣裙的少女来,她手中托着一个黑色茶盘,走近床前,嫣然一笑道:“上官掌门人请用早点了。” 上官平翻身坐起,说道:“原来天已经亮了。” 那黑衣少女抿抿嘴笑道:“天早就亮了,这里看不到天光,自然不辨昏晓了。” 上官平惊异的道:“这里看不到天光?” 黑衣少女压低声音道:“这里是地底石室。” 上官平看到黑色茶几,黑色托盘,她身上又穿着黑色衣裙,登时“哦”了一声,说道: “莫非这里是黑龙山庄了?” “唔!”黑衣少女轻声道:“上官掌门人这回猜对了。” 上官平奇道:“在下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 黑衣少女朝他神秘一笑道:“自然是有人把上官掌门人请来的了。” 上官平望着她凝视有顷,才道:“在下好像见过你?” 黑衣少女抿抿嘴,俏声道:“上官掌门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给我捎过口信到山下小镇的小酒店去,怎么忘了?” 上官平轻哦一声,还没说话,黑衣少女竖起一根玉管似的纤指,按在她嘴唇中,轻“嘘” 了一声,低低的道:“隔墙有耳,你说话务必小心,你被请来的消息,我已经递出去了,再爷爷一定会设法来救你的,目前你穴道受制,不可和他们冲突……” 上官平听得一怔,自己几时穴道受制了?他跨下卧榻,举手挥动了一下,根本毫无穴道受制的感觉,一面说道:“在下穴道并未受制呀!” 黑衣少女看得大奇,说道:“这就奇了,你明明被黎佛婆点了五处大穴,怎么会没有受制的呢?” 上官平道:“这也并不稀奇,在下刚才醒来的时候,曾经运了一下气,也许被制的穴道,就在不知不觉间给冲开了也说不定。” 黑衣少女眨眨眼睛,说道:“原来你练的功夫,是不怕被人家制住穴道的。”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笑道:“小婢是给你送早餐来的,一直只顾和你说话,忘了请你用早餐了。” 随着话声,走上一步,悄声道:“为了不让黎佛婆对你防范,你还是坐到床上去,装作穴道受制的好。” 上官平点点头,回身坐到床上。 黑衣少女悄声道:“你上身靠着坐起,把薄被拉上些,让小婢喂你好了。” 上官平道:“这个怎么……” 黑衣少女道:“你只当自己穴道受制,手脚都不能动好了。” 接着放下木盘,伸手取起一个有盖的黑瓷碗,揭开盖子,一手取过一只里瓷汤匙,舀了一匙稀饭,往上官平嘴边送来,说道:“这是莲心粥,快凉了呢!” 上官平只得由她喂着吃,汤匙送到嘴边,就张开口来。 不多一会,把一碗莲心粥都吃完了,上官平望着她问道:“姑娘芳名叫什么呢?” 黑衣少女刚才喂他稀饭,两个身子相距极近,几乎脸对着脸,他虽觉有点别扭,她却并不在意,那是因为她只把上官平当穴道受制的人,她本来就是奉命来喂他稀饭的。 但现在上官平问她名字,她一张春花般的脸,却蓦地红起来了!因为她方才和他距离很近,上官平问她名字,一双眼睛灼灼的望着她,她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方才所没有的。 正因为方才没有感觉,她才会不在意,这回有了这种感觉,她一张脸才会蓦地红了起来,但她还是低低的道:“小凤。” 接着又悄声道:“我本来叫柳凤儿,到这里来了,才叫小凤的,你就叫我小凤好啦!” 说完,收拾起碗盘,要待离去,忽然又凑近一步,悄声道:“黎佛婆待会也许会来找你,她要你合作,你不妨都答应她。” 上官平道:“我答应她,她就会放我么?” 黑衣少女道:“那只是敷衍她罢了,到了晚上,再爷爷就会来救你了。” 话声一落,翩然退了出去。 上官平望着她后形,怔怔的出了回神,心想:“她叫老哥哥再爷爷,那一定是小酒店柳五爷的孙女了,原来他们早就有计划的打入魔教里面来了。” 他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房门呀然推开,走进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女郎来。 这人柳眉如画,眼波如水,摆动着水蛇般又细又软的腰肢,款步行来,美而且艳! 上官平见过她几次,那是黎佛婆门下十二金钗的大弟子。心想:“黎佛婆自己不来,却叫她门下弟子来作说客了。” 他不待她开口,就故意大声道:“姑娘,你们把在下掳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黑衣女郎朝他嫣然一笑道:“上官掌门人火气不小啊!” 上官平道:“你是黎佛婆的门下,你叫黎佛婆来见我。” 黑衣女郎含笑道:“我就是师父叫我来的,上官掌门人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和我谈谈呢?” 上官平道:“还有北岳派的杜掌门人呢?” 黑衣女郎一双秋波朝他瞟了一眼,娇笑道:“上官掌门人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和你谈话呢?” 她在说话之时,已在卧榻前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身形半侧,面对着上官平,笑了笑又道:“其实杜掌门人在这里也作不了什么主。” 上官平道:“听姑娘的口气,你是能作主的了?” 黑衣女郎微微点了下头,说道:“上官掌门人应该知道,我们很尊重你,尊重你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是掌门人的关系,掌门人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很响亮,但我们这里,就不算什么了。” 上官平道:“你们口气很大。” 黑衣女郎展齿一笑道:“这不是口气很大的问题,我们这里看重的人,不尚虚名。” 上官平问道:“你们是魔教?” 黑衣女郎道:“魔教是那些自命为名门正派的人士,诬蔑我们的名称,好像除了他们,天下都是旁门左道了,把我们称为魔教,视作邪魔外道,才能衬托出他们是正派来,所以教主要……” 她忽然感觉自己说漏了嘴,就没再往下说。 上官平却听出兴趣来了,问道:“你们教主要什么呢?” 黑衣女郎举手掠掠鬓发,含笑道:“告诉你也不要紧,教主要他们自命为名门正派的人,都臣服到教下来,这样够了吧?” 上官平道:“看来贵教主果然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 黑衣女郎道:“这个自然,教主说过:在他老人家的眼里,天下各大门派皆刍狗耳!” 上官平问道:“那么贵教究竟是什么名字呢?” 黑衣女郎道:“朝阳教。” 上官平道:“姑娘呢?在下虽然见过多次,却一直没有机会请教芳名。” 黑衣女郎也和柳凤儿一样,终究是女孩儿家,方才还侃侃而言,一问到她名字,她脸上也不禁飞起两朵红云:“上官掌门人问我名字,我说出来了,你会不会听过就忘记呢?” 上官平道:“在下记性最好了,姑娘说出来了,在下永远都会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的。” 黑衣女郎眼睛一亮,轻声道:“真的?” 她没待上官平开口,低低的道:“我叫衣染香……” 上官平道:“原来是衣姑娘,染香二字,雅得很!” 衣染香粉脸,轻笑道:“上官掌门人夸奖。” 上官平道:“在下说的是真话,姑娘人如其人,清雅绝伦。” 衣染香嗤的一声轻笑,撇撇嘴道:“上官掌门人嘴甜得很,难怪有好几个红粉知己了。” 上官平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说道:“没有的事,姑娘听谁说的?” 衣染香又举手理理须发,眼珠一转,笑盈盈的道:“你还想赖,据我所知,一个是祝茜茜,一个是你表妹,还有……” 她神秘一笑,就没说下去。 上官平脸上讪讪的道:“衣姑娘好像对我调查得很清楚。” 衣染香道:“嗯,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多情的少女,对上官掌门人十分倾心,大概上官掌门人还不知道呢?” 上官平心想:“她说的还有一个,那是谭玉琴了。”一面说道:“姑娘休得取笑。” 衣染香正容道:“你看我像在和你说笑么?” 上官平道:“姑娘和在下不是说笑,那是……” 衣染香道:“关系很大,我说的那个多情少女,和上官掌门人交非泛泛,所以我师父要我来和你谈谈,就是希望上官掌门人最好有个抉择。” 上官平望着她,惊奇的道:“姑娘这话,在下有些莫测高深。” 衣染香神秘一笑道:“有些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师父说:上官掌门人是聪明人,只要我点到为止。” 上官平道:“交手有点到为止,说话也有点到为止么?” 衣染香道:“自然有了,这叫做一点就透。” 上官平满腹狐疑的道:“在下实在是个笨人,姑娘也许点得太轻,在下是一点也不透。” 衣染香抿嘴笑道:“点不透也没有关系,今晚有一个人要见你,他会和你说明白。师父就是要我来转告一声,就是希望你有明智的抉择,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上官平攒攒眉道:“这件事既然十分重要,黎佛婆和姑娘都这样打着哑谜,在下如何猜得出来呢?” 衣染香道:“我们都不好和你明说,但又不得不事先提醒你,这都是为了你好。” 上官平思索着道:“在下猜想今晚要和在下见面的,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前次我到黑龙山庄来,见过杜掌门人;但听姑娘的口气,杜掌门人是个作不了主的人,令师黎佛婆,在贵教好像很有权威;但她为了今晚有人要见在下,事先还要姑娘来指点在下,似乎今晚要和在下见面的人,对在下十分重要,甚至可操在下生死……” 衣染香点着头,口中“唔”了一声。 上官平笑了笑道:“令师黎佛婆都不敢明言,可见此人的身分还高过令师甚多,莫非今晚要见在下的会是贵教主么?” 衣染香好像吃了一惊,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叮嘱着道:“上官掌门人只要记着我方才说的话,要有明智的抉择,对你只有好处,好了,我该走了。”说着,从椅上站了起来。 上官平道:“姑娘且慢,在下真的没听懂你说的意思,姑娘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衣染香朝他神秘一笑,笑得很美,也很媚,低低的道:“反正是一件好事,你只要一口答应就好了。” 她腰肢轻扭,像一阵风般往室外行去。 中午,傍晚,两次送饭菜来的,都是柳凤儿,上官平虽然穴道受制(其实他并未受制) 但黎佛婆却把他当作“贵宾”看待,饭菜都十分精美,连茶水都是用最上等的茶叶泡的。 柳凤儿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不知道再不稀什么时候会来救他,她更不知道今晚教主会来。 晚饭之后,柳凤儿退了出去,替他掩上了房门。 上官平靠在床头,闭目凝神,正在调息运功之际,突听房门轻轻被人推开,急忙睁眼看去,进来的是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少女,只要看她一身打扮,就知是黎佛婆门下的十二金钗了。 那黑衣少女似是走得十分小心,脚下点尘不扬,也听不到一点声音,走近床前,俏声问道:“上官掌门人还能行动么?” 上官平问道:“姑娘是……” 那黑衣少女道:“时机急迫,你被她们点了什么穴道,我好替你解穴。” 上官平道:“姑娘究竟要做什么?” “你这人!”黑衣少女低声道:“我是来救你的了,此刻处境,虽然十分险恶,但只要出了黑龙山庄,就可无虑了,你快告诉我被点了什么穴道?” 上官平一手掀开薄被,跨下床来,说道:“在下受制穴道已经解了。” 那黑衣少女惊喜的道:“如此就好,你快跟我走吧!” 她迅快掠近门口,侧身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就朝上官平招了招手,轻声道:“吹熄灯火,随手掩上房门,跟着我走,就不可再出声了。” 上官平点点头,抬手熄了灯火,跟着闪出房,就随手把房门拉上。 那黑衣少女身法极为轻灵,穿行过一条回廊,上官平跟在她身后,只觉暗影中似有不少石室,不多一会,从一道石屏风后转出大厅,只见厅上一张高背椅子后面站起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少女,口中轻轻“呵”了一声。 给上官平领路的黑衣少女口中同样“呵”了一声。 厅上的黑衣少女立即打了手势,示意快走。 领上官平走出的黑衣少女点点头,朝上官平连打手势,意思要他走得快些。 当下由两个黑衣少女领先,身形掠起,宛如一双黑燕,快速穿出大厅,朝厅前一片天井飞去。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黎佛婆门下,早就有不少人混进来了,如此看来,魔教组织也就并不严密了。” 心中想着,人却跟着两女身后,掠过天井。原来这座方广约有十余丈的天井,只是厅前的一间大石室,迎面有着数十级石级,三人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飞一般跃登石级,等到石级尽头,又在一座大厅之上了。 两个黑衣少女朝上官平打了个手势,又迅快的掠出大厅。现在已经到了地面之上,外面的大天井已可以看到星月之光。 两名黑衣少女不向天井奔去,沿着长廊折而向左,再由长廊往后奔去,那是一条小巷,三人都没有说话,一路奔行,小巷尽头,已是黑龙山庄后面的一排小屋,那是厨房、柴房等多处了。 两名黑衣少女引着上官平闪入一间黝黑的小屋。 一名黑衣少女俏声道:“你们在这里暂停,我出去看看。” 她闪身出去,很快就闪身而入,说道:“后面没人,我们出去。” 于是仍由两女领先,闪出小屋,掠近围墙,由一名黑衣少女向身后的上官平打了个手势,三人轻如飞燕,越墙而出,墙外不远,已是参天古木黑压压的树林。 他们堪堪掠入树林,只听走到前面的黑衣少女,低声喝道:“快伏下身来。” 上官平依言赶紧伏下身子,举目看去,原来墙头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汉子,一手摇着一柄白纸折扇,目光炯炯朝林中投来,但他似乎并没发现什么,是以目光一瞥,就腾身飞起,划空朝前面射去。 走在前面的黑衣少女轻轻吁了口气道:“好险,我们只要再慢一步,就会被他发现了。” 另一个黑衣少女冷哼道:“没发现我们,是他的运气。” 先前的黑衣少女道:“我们纵然不怕他黑白双扇,但总是不让他们发现最好,我们快走吧!” 两名黑衣少女就一路走在前面,穿林而行,这一行古木深林,别说夜晚,就算大白天,只怕也很少透得进天光,林内一片黝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上官平练成“紫气神功”,目能夜视,但走在前面的两个黑衣少女,一身武功也大为可观,她们穿行深林,只是稍微慢了一些而已! 上官平边走边道:“两位姑娘,如今出了黑龙山庄,在下可以自己走了,不劳引路,两位已经出来多时,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黎佛婆起疑。” 走在稍后一个“嗤”的轻笑道:“上官掌门人还以为我们是黎佛婆的门下吗?” 上官平听得一怔,问道:“难道两位姑娘不是她门下?” 稍后一个轻笑道:“自然不是了。” 上官平道:“那么两位姑娘是什么人呢?” 走在前面一个笑道:“黎佛婆门下的十二金钗会把上官掌门人救出来么?” 上官平道:“因为两位姑娘身上打扮,和十二金钗一样,在下还以为两位是她门下卧底的呢!” 走在稍后一个道:“我们不是打扮成这样,能混得进黑龙山庄去吗?” 上官平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她们不是黎佛婆门下的十二金钗,也不像是再老哥哥派来的人,莫非是玄女门的人?一面问道:“那么两位姑娘莫非是玄女门的人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咭的笑道:“是啊,我们是表小姐差来迎接表少爷的了。” 上官平被她笑得脸上不禁一熟;心中迅速忖道:“听她们口气,也不像是玄女门的人,那会是什么人派来的呢?”一面问道:“两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走在梢后的黑衣少女道:“上官掌门人不用多问,到了地头,自会明白。” 走在前面的一个道:“我们把上官掌门人救出来,至少不会是恶意吧?” 上官平笑道:“在下如果不想留在黑龙山庄,谅她们也未必留得住在下,两位姑娘虽是好意,但如果没有两位姑娘相救,在下也一样可以出来,所以两位姑娘不肯实言相告,在下就不打算跟两位姑娘去了。” 这话听得两个黑衣少女不禁慌张起来,走在稍后一个道:“那怎么行呢?你不跟我们去,我们……我们如何交代呢?” 走在前面一个忽然停下步来,回身道:“上官掌门人纵然不用我们相救,但我们至少费了好大一番手脚,才能偷偷的混入黑龙山庄,摸到地下石室去,我听人说过两句话,叫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官掌门人总不能让我们无法回去覆命吧?” 上官平笑道:“在下可以跟你们去,但你们总该告诉在下是奉什么人之命来救我的,这总可以吧?” 走在稍后的黑衣少女道:“就是因为我们主人没有交代,我们就不敢多说,万一我们多说了一句,给主人知道,就会割下我们舌头来,那就永远不能说话了,我们救上官掌门人,但上官掌门人岂不是害了我们姐妹么?” 上官平听得一呆,说道:“你们主人有这么凶?” 走在前面的接口道:“是啊!我们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就要割舌头,这是我们的规矩咯!” 上官平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说了。” 两名黑衣少女化愁为喜道:“上官掌门人那是答应跟我们去了?” 上官平应道:“好吧!” 三人重又穿林而行,上官平发觉方才一路往上,已经翻过了一座山脊,现在又开始往下行去。 这样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平常人至少也要走上大半天了。 现在这片深林已经到了尽头,穿林而出,只见山麓间一片沃野,左首林下有一间茅舍,还有灯光。 两个黑衣少女走近茅舍,就脚下一停,一齐躬身道:“上官掌门人请进。” 上官平举步跨入只见室中坐着一个身穿大红道袍的道人,看到上官平立即站起身来,稽首道:“上官掌门人请了,贫道奉命在此接应,恭候多时,上官掌门人快快请坐。” 这道人睑红如火,连须苍髯,眨着两颗炯炯有神的金黄眼珠,笑得很亲切。 上官平朝他拱拱手道:“不知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红袍道人道:“不敢,贫道南离生。” 上官平不知道南离生是什么人?但在礼貌上不得不拱手道:“原来是南道长……” 南离生不待他说完,抬抬手道:“上官掌门人请无坐下来歇息,贫道奉命接应上官掌门人而来,今晚恐怕无法成行,要在这里过夜了,只是这里仅系一间农寮,没有床铺,要委屈上官掌门人了。” 上官平听他两次提到“奉命接应”,不知他是奉了何人之命来?这就依言在一把竹椅上坐下,问道:“不知南道长是奉了何人之命而来的?” 南离生微微一笑道:“这个贫道恕难作答,因为贫道奉命行事,敝上认为目前泰山之上,群魔乱舞,上官掌门人不宜再耽在山上,才要贫道赶来接应,而且敝上再三交代,上官掌门人的行踪,愈机密愈好,此事上官掌门人见到了敝上,自会明白,要请上官掌门人多多原谅才好。” 他不肯说。 上官平心头泛疑,闻言不觉站了起来,抱抱拳道:“在下被黎佛婆劫持,虽蒙上派两位姑娘,把在下从黑龙山庄接引出来,在下至为感激,但在下受制穴道早已自解,纵或两位姑娘不来接引,谅那黑龙山庄也未必困得住在下,两位姑娘曾说贵上在此,在下才跟她们同来,俾当面致谢,如今贵上既然不在此地,在下毋须有人保护,南道长连贵上是谁,都不肯见告,在下那就告辞了,异日有缘,自当和贵上见面,道长见到贵上,请代在下致意吧!” 说完,举步朝门外行去。 南离生听得大急,忙道:“上官掌门人请留步。” 上官平道:“道长不用说了,在下另有要事,不克去见贵上了。” 南离生为难的道:“这个……” 上官平堪堪走近门口,只见青影闪动,那领自己来的两个少女并肩拦在门口,左边一个道:“上官掌门人,你不能走呀!” 右边一个道:“是啊!上官掌门人这一走,叫咱们如何向主人交代呢?” 她们已经脱下了黑衣,换上一身青布窄腰身劲装,披肩长发,也打了两条辫子,垂往鼓腾腾的胸前,肩头插着长剑,另有一番婀娜刚健之概。 上官平冷然道:“两位姑娘请让开。” 左边一个道:“上官掌门人要到那里去?” 上官平道:“在下到那里去,何用告诉姑娘?” 右边少女道:“上官掌门人是我们主人要见的人,你这一走,教我们怎么办呢?” 上官平道:“在下说过,在下另有事去,不能随你们去见贵上,两位姑娘快请让开。” 左边少女道:“上官掌门人不肯去,这教我们……我们……好生为难……” 上官平目射精芒,沉声道:“两位姑娘再不让开,休怪在下出手无情。” 右边少女眨着眼睛,说道:“怎么?上官掌门人要向我们出手么?” 上官平道:“不错,你们再不让开,在下被逼如此,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左边少女道:“上官掌门人难道不念我们姐妹冒险把你从黑龙山庄营救出来的么?” 上官平朗笑一声道:“在下若是不念你们从黑龙山庄把在下领出来的情,在下早就出手了。” 右边少女撇撇嘴道:“那你总该知道好歹,敝主人为了营救上官掌门人,煞费苦心,你怎可不去见见敝主人,就要走呢?” 上官平说道:“贵主人不在这里,在下又身有要事,非走不可,贵主人既要见我,难道过几天都不可以吗?” 左边少女道:“方才南道长已经和你说了,上官掌门人和敝主人见面一事,关系十分重大,也是越机密越好,所以上官掌门人实是非去不可。” 她们越是这样说,上官平心头越是泛疑,这南离生和两个少女,自己并不认识,说话又吞吞吐吐,行径诡秘,看来绝非好路数,这就冷冷一笑道:“在下说过有事,就非走不可,贵上有事,可去伏虎寺找我。” 说完,双手一分,朝两女中间向两旁推开,人也跟着跨了上去。 他因对方只是两个少女自然也不会用上太大的力道。那知他不推倒也罢了,这一推两名青衣少女口中娇“啊”一声,不退不让,双手同时疾发,纤纤十指舒展如兰,一手搭向上官平推去的手腕,一手却迅速无俦朝上官平肋下袭来。 她们一左一右同时发动,不但手法奇待,快速绝伦,而且袭向肋下的五指,手掌翻动,几乎笼罩了肋下五处大穴。 “兰花拂穴手!” 上官平没想到两名少女居然身负如此上乘武功,一时被逼得只好后退一步,才算没被她们指风袭中。 红袍道人南离生自从两女出现之后,他就没有再开过口,此时眼看两女一招之间就把上官平逼退,目中神光飞闪,暗暗点头,忖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她们这一手兰花拂穴,果然高明得很。”但他依然没有作声。 左首少女娇靥上泛起笑意,说道:“上官掌门人,得罪啦!” 右首少女接着道:“上官掌门人还是里面请坐吧!” 上官平退后一步,目光瞧了两女一眼,忍不住轻哼道:“看不出两位姑娘真是有一手!” 左首少女道:“上官掌门人夸奖。” 上官平道:“但两位姑娘要想拦住在下,只怕未必。” 右首少女眨着眼睛道:“上官掌门人可是还想试试吗?” 上官平朗笑一声道:“在下说过要走,两位姑娘既然不肯让路,在下自然还要试试了。 随着话声,跨步上前,双手依然向左右推去。 这回他已知两女武功极高,出手就用上了五成力道,使的是一招“左右逢源”,手势甫发,立时有两股无形潜力应掌而生,分向两女涌去。 两个青衣少女忽然身形闪动,有如春风摆柳,腰肢轻轻一晃,就避开了上官平的掌势,同时双手疾发,使的依然是“兰花拂穴手法”,随身欺近过来。 这回因她们并没分出手来化解,是以一双玉手上下晃动,纤纤十指,都采取了攻势,而且两人配合佳妙,同时闪身,同时进招,但两女双手所袭取的穴道,却并不相同。 这一来,等于有二十只手指,袭取上官平身前二十处穴道。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只有一双手,自然无法兼顾,何况这二十处穴道,你就是挡了十九处,只要被击中一处,就足可把你制住,因为“兰花拂穴手法”并非一般点穴,被拂中了一处经穴,就会影响整条经络。 上官平推出的双掌已被她们避开,再待收回手来化解,已嫌不及,何况双方就在门口动手,这道木门只容一个人进出,又受了地势的限制,不得不再次往后退下。 他两次被她们逼退,心头止不住有气,双眉一轩,说道:“在下只是不知贵主人是谁,不愿出手伤人,伤了和气,你们再不退开,那就休怪在下手下不留情了。” 左首少女道:“上官掌门人要出手伤人,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右首少女道:“是啊!上官掌门人不能留下,我们又留不住上官掌门人,就是伤在你掌下,那也只能怪我们学艺不精了。” 上官平看她们拦在门口,丝亮不肯退让,看来今晚不把她们击退,是无法出去的了。 但她们“兰花拂穴手法”十分奥妙,以自己所学的武功,没有一种可以化解她们指法的,突然想到了“十八盘剑法”,自己何不以指代剑,也许可以破解她们手法。 心念这一转,立即双手骈指捏了两个剑诀,又大步跨上,喝道:“两位姑娘那就小心了。”右手一挥,朝前划出。 他如今内功何等深厚,这一以指代剑,心意一动,“紫气神功”就已贯注手指,手指划出,真气就随着透指而出,手上宛如多了一柄利剑一般,嘶然有声,朝两女身前划去。 两名青衣少女不知厉害,还以为和方才一样,只要柳腰一晃,身形闪动,就可以闪避得开,两人同样闪身,又同时双手漾起,欺身过来。 怎知方才上官平只是使了一招,准备把她们推开就算,而且他学的武功,并没什么变化精奇的手法,是以避开了就可以欺身过去,施展“兰花拂穴手法”,使他无法化解,不得不住后退下。 这回上官平以指代剑,使出来的是东岳派的“十八盘剑法”,第一招出手,第二、第三招可以源源出手,她们身法奇妙,但避开的只是第一招而已,等她们欺近身去之际,上官平右手一转,第二招又相继出手。 两名青衣少女只是身法、手法精妙,内功可比上官平差得何止天壤之别,身形堪堪飘近,双手还没递出,就觉一道凌厉指风,犀利无匹的划上身来! 差幸两女及时警觉,口中惊“啊”一声,双双飘身闪开。 不,上官平指风堪堪划出,就被一道极柔的潜力逼住,同时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 “你们如何是上官掌门人的对手,还不退下?” 两名青衣少女听到声音,不禁大喜过望,立即双双躬下身去,说道:“小婢叩见会主。” 上官平抬目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天蓝长衫手持折扇的文士,面含微笑,潇洒的站在她们身后。 这人生得白面无须,修眉朗目,气宇轩昂,年龄不过三十出头,举止从容,正是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只见他朝上官平拱拱手,含笑道:“上官掌门人请了。” 上官平早巳知道他投到了黎佛婆手下,那么他要两名青衣少女把自己从黑龙山庄救出来,岂不是魔教有意要他在扮演捉放么?他心念转动,不觉冷冷一笑,抱拳道:“原来是楚会主。” 楚子奇一步跨到门口,低声道:“时机急迫,上官掌门人请到屋内再说。” 上官平听他这么说了,只得退入屋中。 南离生看到楚子奇,”立即稽首道:“属下见过会主。” 楚子奇只朝他颔首道:“事情已有变化,道兄不宜在此久留,你和珠儿她们,可先行离此。” 南离生躬身应“是”,匆匆往外行去。 楚子奇抬手道:“上官掌门人请坐。” 两人在竹椅上坐下,楚子奇目光一抬,说道:“上官掌门人心里一定尚有许多疑窦,但此刻兄弟已无暇多说,上官掌门人也许已经知道,此次论剑大会,业已变质,因为正有两股势力,争相攫取剑主头衔,作为他们在武林中扩张实力的张本……” 上官平道:“楚会主说的是魔教和玄女门?” 楚子奇道:“不错,而且目前已经有不少门派,落入他们魔掌之中,所谓不入于赤,则入于黑,上官掌门人在论剑会上,表演了一手,极为出色,正是双方亟欲争取的人,兄弟才要珠儿她们潜入黑龙山庄,把你引来此地,本来希望把你秘密送下山去,再另行设法,逐一救出被他们双方利用的各派中人,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可以使他们无法利用五岳剑派和其他门派……” 上官平听到这里,才知自己误会了他,一面问道:“他们自己已有相当实力,为什么还要利用各大门派呢?” 楚子奇笑了笑道:“上官掌门人也许还不知道他们过去的历史,魔教,在二十年前,不,二十年前江湖上虽有一次重大的变乱,但其实只是魔教死灰复燃而已,他们早在三百年前,已经有很大的势力,三百年来,不断的在骚扰武林,因此如果他们仍以魔教之名,在江湖活动,必然会受到各大门派的注意,甚至得不到江湖上的支持,因此他们必须伪装,当然,能掌握几个门派,自然更好了。” 他口气稍顿,接着道:“另外一个是玄女门,她们前身就是玄阴教,说起来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当然也是左道旁门的邪教了,他们的情形,几乎和魔教无异,几次三番倡乱江湖,但都被各大门派扑灭,才易名玄女门,当然,玄女门三个宇,还会使人联想到她们就是玄阴教。因此这次的手法,也完全和魔教一样,首先掌握了中岳剑派的钟大先生,夺得剑主的头衔,第二步当然要利用钟大先生联络五岳剑派,再扩大到江湖各门各派……” 上官平心中暗道:“你还不知道假钟大先生现在已经换了真钟大先生了。”但他这话并未说出口来。 楚子奇道:“据兄弟所知,目前被魔教罗致的有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东岳派的石敢当祝南山、北岳派杜东藩、少林寺铁打罗汉能远大师和敝会等,被玄女门罗致的有中岳派钟大先生、八卦门宋景阳、五行门侯世海等门派,上官掌门人试想这是一个何等严重的问题,一旦爆发,各大门派势必卷入这场是非之中,这是一个很大的杀劫,可以引起整个江湖的血雨腥风,即使双方的人都来个同归于尽,死伤的依然是各大门派的人,他们双方都隐居幕后,损失不会太大,兄弟不在各大门派之中,创立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七星会,但因兄弟是江湖人,人心之危,自然要尽我江湖人的一份心意,希望能消弭这场祸乱……” 上官平听到这里,不觉肃然起敬,站起身,一把抓住楚子奇双手,说道:“楚会主有此心意,兄弟无任敬佩,如果用得着兄弟之处,兄弟愿意听凭差遣。” 他这一握住楚子奇双手,只觉他手掌柔软如绵,纤小有如女子! 楚子奇也没料到他会一下握住自己的手,一张清俊的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上官掌门人请坐,能有你这句话就好,老实说,兄弟就因为目前双方正要积极争取的,就是上官掌门人,本想要南堂主他们把上官掌门人秘密领下山去,但这一计画,如今已经行不通了。” 上官平道:“为什么?” 楚子奇道:“因为魔教教主已经亲自到了泰山,对上官掌门人被人从黑龙山庄救走,极为震怒,此刻泰山各处通道,已被悉数封闭,正在到处搜索之中,一时之间,已经无法下山。”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随手递来,一面说道:“上官掌门人快戴上面具,后面屋里,有一套庄稼人的服装,本来就是替你准备的,但如果易装下山,自会被他们识破,如果上官掌门人一个人在此茅舍之中,只要不露出破绽来,还能混得过去。” 上官平接过面具,问道:“楚会主呢?” 楚子奇道:“兄弟已奉到黎佛婆的通知,要赶去黑龙山庄,但过了今晚,兄弟自会派人来和上官掌门人连络,好了,你快去换过衣衫,兄弟也要走了。” 说完,迅快的闪身出门。 上官平心中暗道:“自己听说七星会在江湖上并不算很正派的组合,却想不到在江湖动乱之险,各大门派毫无警觉之心,却由一个平日被认为不算名门正派的七星会,在独力奔波,挽救这场杀劫。” 心中不禁对这位七星会主楚子奇生出好感来,只可惜他走得太匆忙了,不然,自然可以告诉他自己这边,有再老哥哥等人,也在暗中为此事筹划。 他看楚子奇说得这么严重,也不敢怠慢,掩上木门,一掌扑熄灯火,迅快把面具戴上,用手掌在耳根、发际等处贴紧,就转身往后面走去。 这间茅屋,其实只是一间草寮,一共只有一间,后面是狭窄的厨房,只有一个小火炉,一张破旧的半桌和一个小凳,也是竹制的。 上官平目能夜视,目光一掠,半桌上果然放着一套蓝布旧衣衫,还有一双破旧的布鞋,这就脱下长衫,换上了短褂,然后把长衫围成了一团,连同长剑,一起塞到一堆木柴下面。 他刚把一堆木柴放好,就听到有人飞快的朝茅屋奔来,这来人轻功极佳,上官平如非在祖师洞中练成“紫气神功”,绝难听得出来。 那人一直奔到门口,才行站停,就用手叩着门,问道:“喂,里面有人么?” 那是一个低沉苍老的妇人声音! 上官平一下就听出来了,那正是不别而去的姑姑,心中不禁一喜,正待开口答应! 就在此时,突听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道:“小兄弟,你不是改了装了么?嘻嘻,那就只好六亲不认了。” 上官平听得一怔,这“传音入密”说话的是老哥哥再不稀!心想:“原来老哥哥也来了,他要自己六亲不认,那就是说连姑姑也不可告诉她了。” 门外老妇人听不到有人答应,又举手敲着门,叫道:“喂,里面有人么?” 这回她把木门敲得“砰”“砰”两声。 上官平不能不答应了,但他记着老哥哥的话,“六亲不认”,想来老哥哥必有原因,当下改变声音,把话声音装得老气一点,其实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戴了楚子奇这张面具,不知是老年还是中年?一面说道:“来了,外边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敲门……” 他先打着火石,点起了灯烛,然后过去开了门。 姑姑还是那副打扮,一脚跨进茅屋,这间茅屋地方不大,转个身就差不多了,她炯炯目光只朝屋中一瞥,就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上官平望着她问道:“老婆婆,你……” 老妇人冷冷的道:“我问你,这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没有人?” 上官平道:“我是人家雇来看山的,自然只有一个人了,老婆婆是……” 老妇人看着他问道:“刚才有没有人来过?” 上官平摇摇头道:“没有。” 老妇人哼了一声道:“真的没有?” 上官平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会有人来?” 老妇人目光冷厉,说道:“你敢骗我!” 上官平道:“我没骗你……” 老妇人目光一注,忽然笑道:“那么你就是上官平了。” 上官平不知她如何看出来了,忙道:“不……不是,老婆婆一定认错人了。” “是么?”老妇人轻哼道:“我一路找来,人会说谎,小白(她袖里有一条小白蛇)是不会说谎的,你连姑姑都不认了?” 上官平道:“老婆婆,我真的不是……” “那好!”老妇人冷声道:“你说上官平在那里?”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她并没看出来!” 那知心念方动,突见眼前白影一闪,头颈冷凉,那小白蛇已经缠上了颈子,一颗三角小蛇头,吐着线一般的红信。 缓缓昂了起来,两颗红色的小眼珠盯着自己,只要老妇人吹声口哨,它就会奉命惟谨,朝自己咽喉咬下。 心头一骇,急急叫道:“老婆婆……” 老妇人冷冷的道:“说,上官平有没有来过?到那里去了?” 上官平还没来得开口,只听门外响起一声朗笑,说道:“原来兰儿也在这里!”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白衣中年儒生来! 这人看去不过四旬左右,生得面如美玉,白得晶莹有光,两道浓浓的剑眉,一双神光湛然的眼睛,鼻正口方,胸前留着黑须,神态潇洒,甚是飘逸,脸含微笑,缓步走了进来。 门口,同时也出现了两个人,那是黑白双扇聂大成、聂大器,他们像是白衣中年人的跟班,只是站在门前,没跟进来。 这人上官平并不认识,但老妇人听到他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震,急忙一招手,把围在上官平颈上的小白蛇迅快收了回去。 白衣中年人看了上官平一眼,问道:“兰儿,他就是上官平么?” 老妇人道:“我不是什么兰儿。” 她话声出口,好像要夺门而出:但白衣中年人刚跨进门口,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白衣中年人忽然呵呵一笑,带笑喝道:“兰儿,在为父面前,不许再胡闹了!” 上官平听得心头大奇,姑姑会是这白衣中年人的女儿?他不过四十来岁,姑姑已经五十多了。 老妇人举止有些慌张,口中说了声:“我……” 白衣中年人讲然微笑道:“你这点易容术,如何瞒得了为父,快把面具,假发取下来,哈哈,堂堂朝阳教的公主,岂可扮成又老又丑的村妇?” 上官平听得又是一怔,姑姑是朝阳教的“公主”,朝阳教不知又是什么教? 老妇人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说了句:“好嘛,不扮就不扮。” 这句话,连口音也全变了,本来老妇人的话声,低沉而苍老:但在这刹那之间,她声音居然变得又娇又脆,宛如出谷黄鹂! 接着老妇人果然举手从她头上摘下一蓬灰白的假发,再伸手从她脸上揭下一层薄膜般的假面皮来。 这下直看得上官平几乎惊“咦”出声,原来自己一直叫着她“姑姑”的老妇人,竟然只是一个二九年华,清丽绝俗的小姑娘! 那是一张宜喜宜嗔的脸孔,吹弹得破的鹅蛋脸上,两道细长的剥眉,只是没有她爹那么浓,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美眸含光,笔直的鼻梁,和两片红菱般的嘴唇,整个脸上,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气息,简直美而且娇。 这娇滴滴的模样,任你男女老少,可以说人见人爱! 冷雪芬美得清淡,有如梨花,她却美得娇艳,就像杏花,如果两人站在一起,应该是春花秋月,就是有最好眼光的监评家,也难下评章。 公主取下面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和上官平的目光乍一接触,玉颊登时飞起了两片红霞,口中“嗯”了一声,扑到白衣中年人身边,不依道:“爹是跟着女儿身后来的?” 她一手挽着爹的左臂,接着道:“爹,我们走吧!” 白衣中年人含笑道:“你不是找上官平来的么?” 公主小嘴一噘,说道:“他……又没在这里。” 白衣中年人看了上官平一眼,问道:“你不想再问问他么?” 公主摇着头道:“女儿问过了,他不知道。”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他不是上官平?” 上官平心头“咚”的一跳!公主抢着道:“他不是的,爹,我们走吧!” 上官平登时明白过来,她如果没看出来,自己只是一个庄稼人,她取下面具来就用不着脸红,正因她一向扮作老妇人,现在在自己面前戳穿了,才羞红了睑,正因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上官平才要她爹走的,还故意说自己不是上官平。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用手拍着公主挽在他臂弯上的手背,说道:“兰儿,你还记得为父方才说过的一句话么?” 公主忽然伸手取出一方绣帕,掩着鼻子,攒攒眉道:“爹,这间茅屋里有一股秽气,我们到屋外去说好么?” 白衣中年人莞尔一笑道:“你好像急于想离开这里?” 公主掩着鼻子,说道:“是啊!难道你老人家闻不出来?这里好像有一股霉味,难闻得很。” “不忙!”白衣中年人道:“为父刚才说,你这点易容术,如何瞒得过为父?现在这句话依然适用。” 公主惊异的道:“爹,你在说什么呢?” 白衣中年人朝上官平微微一笑道:“小伙子,你这点易容术,同样也瞒不过老夫的眼睛,你自己把面具取下来吧!” 公主忙道:“爹,他不是上官平,真的不是的。” 白衣中年人含笑道:“他既然不是上官平,你就不用帮着他说话了。” 上官平心知自己既已被他看出来了,再掩饰也没有用,这就腰干一挺,抱抱拳道:“在下正是上官平,阁下要找在下,不知有什么事?” “哈哈!”白衣中年人大笑一声,回头朝公主说道:“兰儿,你看,他不是自己承认了么?” 口口口口口口 就在离这间茅屋左首十来丈远的一片浓林中,正有两个人藏身在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之上。 这两人,一个是醉态可掬小老头,一个是一身蓝绸劲装的少女,他们正是从黑龙山庄出来的再不稀和冷雪芬,他们踞坐在大树交叉的枝哑上,用手拨开枝叶,凝目注视着茅屋中的动静。 冷雪芬抿抿嘴,轻哼道:“原来她还是一个绝色女子,难道平哥哥真的一直都不知道吗? 那怎么会叫她姑姑的呢?” 再不稀耸耸肩笑道:“小表妹,你不是叫我老哥哥吗?也许老哥哥脸上也戴了劳什子的人皮面具,揭下来说不定是个美男子,你知不知道?” 冷雪芬清丽的脸上,不禁被他说得一红,轻啐道:“老哥哥,人家和你说正经事儿,你开什么玩笑?” 再不稀道:“说正经就说正经,其实也只有你呆头鹅的表哥看不出来,老哥哥我早就知道了。” 冷雪芬道:“你早就知道她是谁?” 再不稀道:“自然是魔教公主了。” “快别说话!”冷雪芬目注茅屋,说道:“平哥哥怎么取下面具来了?” 再不稀道:“宇文教主是什么人,戴个面具,就能瞒得过他?小兄弟既然被他戳穿了,自然只好取下面具来了。” 冷雪芬道:“老哥哥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怎么不和我说呢?” 再不稀道:“他们说的,都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话,老哥哥自会和你说的。” 刚说到这里,只见五六条人影疾如流星飞射而来。 再不稀攒攒眉道:“糟糕,怎么他们也来了?” 冷雪芬还没看清人影,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呢?” 再不稀道:“是钟大先生和你大师姐。唔,还有一个好像是穿翠绿衣裙的女子……” “啊!那是我师叔了!”冷雪芬喜道:“我要不要出去呢?” 再不稀道:“别忙,我们躲在这里,更为有利,这时候还不宜出去。” 说话之际,那几道人影已经到了茅屋前面。 黑白双扇老二聂大器冷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为首一个是身穿翠绿衣裙的女子,看去约莫三十出头,罗髻拥黛,眉目如画,体材妖绕,一双秋水般眼睛朝黑白双扇一掠,回头望身后冷雪娥娇声问道:“雪娥,这两个是什么人呢?” 冷雪娥躬身道:“启禀师叔,他们就是黎佛婆的手下黑白双扇。” 冷雪芬直等他们停下身来,才看清楚,最前面的果然是师叔冷无双、第二个是大师姐冷雪娥、第三个是钟大先生祁天寿(她还不知道已经换了真的钟大先生),最后是三位护法,身穿灰布长袍的老者。 冷无双目光一注屋内,问道:“屋内还有三个人是谁?” 冷雪娥并不认识白衣中年人父女,只是低声道:“那个穿着庄稼人打扮的就是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了。” 冷无双道:“他就是雪芬的表哥么?还这么年轻。” 钟大先生看到上官平,心中一喜,说道:“上官老弟在这里,二姑娘(冷雪芬)也一定在这里的了。” 冷无双回头道:“你去叫上官平出来,问问他,雪芬呢?” 钟大先生走上一步,正待发话! 屋内的朝阳教主白衣中年人早已看到门外来人,不觉面含微笑,举步跨出茅屋,目光一抬,拱手道:“钟大先生请了,二十年不见,你老哥还认识老夫么?” 他不过四十左右的人,居然自称老夫,口气甚是托大。 钟大先生心头暗暗吃惊,忖道:“这魔头二十年来居然丝毫不老,看来他内功已臻上乘境界了。” 一面故作一怔,目注白衣中年人,说道:“阁下莫非是宇文教主么?” “哈哈!”白衣中年人大笑一声道:“暌违不过二十年,钟大先生怎么连老夫都不认识了么?” 钟大先生一手捻须,也呵呵一笑道:“因为宇文教主驻颜有术,太年轻了,兄弟才不敢说出来了。” 白衣中年人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夫听说钟大先生荣膺剑主,可喜可贺,只是你老哥乃是堂堂中岳派一派掌门,怎么和玄女门联成一气了?” 冷无双眼波一转,朝钟大先生问道:“钟掌门人,这位是……” 钟大先生忙道:“他就是朝阳教宇文教主了。”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拱手道:“冷姑娘不认识老夫,老夫却知道你是人称绿娘子,大名鼎鼎的冷无双冷姑娘对不?” 冷无双听得格的一声娇笑道:“朝阳教宇文教主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冷无双女流之辈,算得什么,不过今晚能从你宇文教主口中说出来,冷无双当真倍感荣幸之至!” 她话声一顿,接着说道:“至于方才听宇文教主的口气,好像认为钟大先生堂堂一派之主,不该和玄女门联成一气,似乎对玄女门有不屑之意,玄女门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个门派,追随剑主,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何况我有两个侄女,转投到中岳派钟大先生门下,自然会和中岳派走得近些了。” “哈哈!”白衣中年人拱拱手道:“原来如此,那倒是老夫失言了。” 冷无双又是格的一双娇笑,说道:“不但如此,咱们今晚联成一气,乃是找人来的,钟掌门人一向独来独往,人手自然不足,他为了有一个小兄弟和一个门下弟子,被人使用下五门的迷香掳走了,才通知小妹协助他来找人的,宇文教主可知咱们要找的是什么人吗?” 再不稀回头嘻的笑道:“小表妹,你那师叔,果然口齿犀利得很。” 冷雪芬道:“师叔和钟大先生是找平哥哥和我来的,我要不要出去呢?” 再不稀道:“你不是为了要救你表哥来的么?就凭你师叔和钟大先生,还有那三个老头,要想从宇文教主手里,把人带走,那可还差得远呢!咱们自然还是不露面的好。” 冷雪芬道:“这宇文教主有这么厉害么?” 再不稀耸耸肩道:“他本领可大著呢?咱们能大摇大摆的从黑龙山庄出来,是老哥哥先声夺人,把他唬住了,如果说到动手,天底下能和他打个平手的人,只怕也不多了呢!” 只听白衣中年人大笑一声道:“你们莫非是找上官平来的?” 冷无双娇笑道:“宇文教主说对了一个,但是还少说了一个。” 白衣中年人一手摸着他乌黑发亮的飘胸长须,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个是谁?” 冷雪娥冷笑一声道:“魔教擒去了我师妹,教主会不知道,这倒真是笑话。” 白衣中年人突然脸色一沉,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的精芒,直向冷雪娥逼视过来,沉声道: “女娃儿,你说什么?” 他话声说得不重,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冷雪娥和他目光一对,心头不知怎的生起一股寒意,嗫嚅的道:“我……” 冷无双连忙接口道:“难道冷雪芬不在你们手里?” “哈哈!”白衣中年人朗笑一声道:“老夫说不知道,天下还没有人敢不相信,你们呢,相不相信?” 钟大先生道:“宇文教主一向言出不二,你说的话,兄弟自然相信,只是小徒是上官兄弟失踪之后,第二天也随着失踪,是以只当也落在贵教手里……” 白衣中年人道:“钟大先生说的令徒,可是上官平的表妹么?” 钟大先生道:“正是上官兄弟的表妹冷雪芬。” 白衣中年人道:“那小姑娘确是到黑龙别府去过,但跟她老表哥走了。” 钟大先生听得一怔,他不知冷雪芬的老表哥是谁? 冷无双道:“刚才钟掌门人也说了,宇文教主一向言出不二,既然雪芬不在黑龙山庄,自是可信,但上官掌门人总是贵教劫持的吧?” 白衣中年人道:“老夫也是刚找到上官平,老夫只是想见见他,并无劫持之意。” 冷无双道:“我也想见见他,宇文教主怎么不请上官平出来呢?” 白衣中年人朗笑道:“冷姑娘可是认为老夫制住了他么?老夫为人一向不喜勉强什么人,所以也从不用制人的手法。”一面回身说道:“上官平,你也出来吧!冷姑娘要见见你呢?” 在白衣中年人跨出茅屋之际,公主红着脸,悄声道:“上官平,待会不论爹说什么,你都要答应。” 上官平为难的道:“这……” 公主急道:“你一定要答应,你一定要听我的。” 上官平看她甚是焦急,只得点点头应了声:“好。” 这时听到白衣中年人的话声,正待举步走出! 公主又悄悄嘱咐道:“刚才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千万要记住。” 上官平举步走出茅屋。 钟大先生立即迎着道:“上官兄弟,你没事吧?” 上官平连忙拱手道:“钟老哥哥,兄弟很好。” 上官平的身后跟着走出来的是宇文公主。 冷雪娥目光一瞥,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英雄难逃美人关,我们在到处找你,上官掌门人却躲在这里……” 上官平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公主更是粉脸发赧,瞪了他一眼。 冷无双道:“上官平,你可曾见过雪芬吗?” 上官平道:“没有。” 冷雪娥哼道:“他有了如花似玉的新人,那里还记得什么表妹?” 钟大先生上官平伯年轻人脸上搁不住,连忙含笑道:“雪娥,上官兄弟也许真的没见雪芬。”一面朝上官平道:“上官兄弟既然没有失踪,咱们回去吧!” “且慢!”白衣中年人道:“上官平是老夫找到的,老夫还有事要和他谈谈,他自该先去黑龙别府了。” 冷无双道:“宇文教主方才还好像说过不勉强人,这话不知还算不算?” 白衣中年人道:“老夫勉强了谁?” 冷无双道:“第一、自然是上官平,你知道他愿不愿意跟你去黑龙山庄?第二、就是我们了,上官平是应钟掌门人之邀,在碧霞宫作客,是你们用下五门的迷香劫持来的,现在钟掌门人找到了他,要把他接回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宇文教主有事要和上官平谈谈,自无不可,应该先让上官平回去,你们再来邀请,现在不让上官平回去,你知不知道钟掌门人愿不愿意呢?这两者之间,只要有一人不愿意,宇文教主不就是勉强人了吗?” 白衣中年人轻哼道:“在老夫面前,还没有敢这样说话的人,你果然很会说话!” 冷无双道:“这话难道我说错了么?” 白衣中年人微哼道:“待会你自会知道有没有说错。”一面朝钟大先生问道:“钟大先生是不是同意老夫请上官平去黑龙别府?”—— 第十六章 丈人看女婿 钟大先生大笑道:“宇文教主怎么不问问上官老弟呢?”白衣中年人目光投到上官平脸上,说道:“上官平,此地离黑龙别府较近,老夫相请你随我去一趟黑龙别府,因为老夫有事想和你谈谈,但老夫并不勉强,你愿不愿意去?” 公主就站在白衣中年人的身后,目露希冀之色,望着上官平暗暗点着头。 上官平似乎思索了下,就点头道:“好,我可以随你去。” 隐身树上的冷雪芬心头一黯,披着嘴道:“他……” “嘘!”再不稀连忙“嘘”了一声,低低的道:“小表妹,你不用难过,是我叫他去的。” 冷雪芬气道:“为什么?” 再不稀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打算把小兄弟救出来的,就是那个文曲星多事,把他弄了出来,所以我告诉小兄弟,快些答应。” 冷雪芬道:“你不救他,还要他进入虎口去?” 再不稀道:“老哥哥慢慢自会告诉你的……” 上官平的一口答应,钟大先生已经感到奇怪,那是再不稀已经用“传音入密”先告诉过他了,但他仍须故意面露惊诧之色,望了上官平一眼。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道:“好了,你们都听到了,这是上官平亲口说的,老夫并不勉强他吧?”说到这里,左手大袖一挥,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他这一挥,看上去并不用力,但冷无双神色突然间变得十分凝重,一手拉过冷雪娥,急急往后跃退,右手闪电般朝前推出一掌,哼道:“宇文教主还要乘人不备,暗暗袭击,不是有损你教主的威名吗?” 白衣中年人大笑一声道:“老夫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你会知道有没有说错话,凡是对老夫不敬的人,如在二十年前,早就躺在老夫面前了,现在老夫脾气好得多了,但也总得稍予惩罚。” 说到这里,左手大袖再挥,这回从他袖中飞出两个小纸包,很缓慢的朝冷无双面前飞去,一面接着又道:“绿衣娘子,这是两包‘天锡丹’,你和你侄女回去每人以温水吞服一包,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只要不妄动真气,可以无事。” 冷无双听得脸色大变,伸手接住纸包,冷笑道:“很好,我会记下这笔账的。” 白衣中年人呵呵一笑道:“凭你绿衣娘子,要向老夫讨回这一袖之仇,还要勤修苦练二十年。” 绿衣娘子冷无双一手拉着冷雪娥,喝道:“我们走。” 钟大先生朝白衣中年人拱拱手道:“宇文教主二十年不见,果然神功又精进甚多,兄弟少陪。” 那三个灰衣老人一言不发,跟着钟大先生身后而去。 白衣中年人一手携着公主纤手,含笑道:“上官平,咱们也该走了。” 三人相偕离去。 冷雪芬看得惊疑不信的道:“他挥了下衣袖,我师叔就会受伤吗?” 再不稀嘻夭道:“你不信?” 冷雪芬道:“这我真有些不相信,我听师父说,师叔的‘玄女九转掌’,已经很少有人能敌。” 再不稀道:“你师父那是指江湖上一般高手而言,这位宇文教主是武林中特级高手。” 冷雪芬道:“老哥哥知道他衣袖一挥,是什么功夫呢?” 再不稀道:“宇文教主的‘先天无极尺’,二十年前就能伤人于无形,两丈之内,无人能挡,何况二十年后?” 冷雪娥不觉一呆,说道:“这么说,就没有人能胜得过他了?” “有。”再不稀缓缓从树上爬了下去,等到双脚落地,才舒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 “所以做猴子还是没做人好,猴子整天蹲在树上,这有多累?” 冷雪芬一跃下地,问道:“那是什么人呢?” 再不稀道:“什么是什么人?” 冷雪芬咦道:“你怎么忘了?方才我问你,是不是没有人胜得过宇文教主的‘无极尺’,你说‘有’,那是什么人呢?” “哦!”再不稀搔搔头皮,说道:“这个……现在不能说。” 冷雪芬道:“为什么不能说呢?” 再不稀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没有为什么?” 冷雪芬撇撇嘴道:“那就是你不知道了。” 再不稀两颗豆眼一瞪,说道:“谁说我不知道?” 冷雪芬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能说?” 再不稀直是摇头,说道:“这个真的不能说。” “你不知道那就算了。”冷雪芬道:“我也不想听了,对啦,我可要走了。” 再不稀忙道:“你不能走,你和我这老表哥在一起,你一走,老表哥就没得事做了。” 冷雪芬道:“我师叔和大师姐回来了,我自然要回去了。” 再不稀急道:“你不是要救上官平吗?他跟宇文教主去了黑龙山庄,那可危险得很。” 冷雪芬一怔道:“是你要平哥哥去的,既然危险,你为什么要他去呢?” 再不稀直搔头皮,说道:“没错,是我要他去的,方才的情形,他不去成么?但他去了之后,我却越想越不对了。” 冷雪芬听得直是跺脚,埋怨道:“你这人也真是的,一回说他去了好,一回又说他去了危险,现在那……可怎么好?” 再不稀道:“只要你听老表哥的话,小兄弟就不会有危险了。” 冷雪芬道:“你要我怎么听你的话呢?” 再不稀道:“为了你表哥,你暂时不能回碧霞宫去。” “好嘛!”冷雪芬道:“还有呢?” 再不稀笑嘻嘻的道:“你知道天底下有什么功夫可以破‘先天无极尺’气功么?” 冷雪芬道:“你不是说不说么?那我就不要听。” “你不想听了,我就非告诉你不可。”再不稀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普天之下,只有‘紫气神功’可以破‘先天无极尺’气功。” 冷雪芬听得心头一楞,睁大双目说道:“平哥哥他……” “嘘!”再不稀急忙拦着道:“你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冷雪芬吁了一口气,笑道:“既然……那就不会有危险了。” 她“既然”下面,果然没有说出来。她的意思自然是说:“既然平哥哥的‘紫气神功’能够克制‘先天无极尺’,那就不会有险。”因此她心头也就放下了一块石头。 “谁说的?”再不稀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危险呢!” 冷雪芬道:“这我就不懂了。” 再不稀在树底下坐了下来,用手拍拍身边的树根,说道:“你也坐下来,老表哥慢慢的告诉你。” 冷雪芬依言蹲着坐下。 再不稀道:“宇文教主练的是‘先天无极尺’,他自然知道有什么功夫是他的克星。他为什么会在泰山之上建立了一座黑龙山庄?自然就是为了要找克制他的功夫,他先前把石敢当祝南山当作泰山掌门人,才要黎佛婆和黑白双扇住在苗山庄,就是为了结交祝南山,后来你平哥哥年纪轻轻,在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而且还是泰山派掌门人,自然是得了泰山派的真传,所以他才闻讯赶来,要见见你平哥哥,黎佛婆不明底细,为了讨好教主,就把他劫持了去,没想到文曲星却把你平哥哥从黑龙山庄救了出来,宇文教主据报,自然大为震怒,他黑龙山庄居然任人出入,把人救走,才出动人手,到处搜索,他找到这里,发现你平哥哥,把他约了去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 冷雪芬奇道:“老哥哥,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是发现了平哥哥的姑妈才跟来的,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是想当然耳!”再不稀耸耸肩,得意的笑道:“天底下的事,你老表哥只要摸到一点影子,就可料到个八九成。” 冷雪芬忽然哦了一声道:“你方才说平哥哥会‘紫气神功’,怎么会有危险呢?” 再不稀道:“你当宇文教主是好人?他既然志在‘紫气神功’,自然要软硬兼施,非逼着你平哥哥交出‘紫气神功’口诀来不可,虽然我方才交代他过,只要说练的只是入门功夫,还没练全,要他切莫展露,临时须得随机应变,但宇文靖是什么人,岂能瞒得过他?” 冷雪芬道:“平哥哥只要不说出来就是了。” 再不稀摇摇头,笑道:“他想得到‘紫气神功’,并不是想学,而是想把它毁去,毁去了,他就再没有克制他的武功了,如果你表哥不肯说,只要他证实上官平确实练成了,他就不需要上官平说出来了。” 冷雪芬道:“为什么又不需要平哥哥说出来了呢?” “嘻嘻!”再不稀望着她耸耸肩,才道:“把人毁去了,不是神功也没有了么?” 冷雪芬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全身机伶伶的一颤,说道:“你不要说得这么可怕好不? 平哥哥既然会‘紫气神功’,还会怕他么?” “哈,这叫做杯水车薪!”再不稀道:“杯水车薪,你懂不懂?‘紫气神功’虽能克制‘先天无极尺’气功,但这好比水能把火熄灭,你表哥练功日浅,虽然是水,却只有一杯,宇文靖是火,但却有一车子薪都烧着了,一杯水怎能扑得灭火吗?” 冷雪芬听得双眉紧蹙,发愁道:“那怎么办呢?” 再不稀笑道:“老表哥方才不是说过了么?要救你平哥哥,你只要跟着老哥哥走,那就绝不会错,不过这些话就是连你大师姐、师叔,甚至连你师父来了,都不能泄漏一个字,一切自有我这老表哥会安排的。” 冷雪芬点点头,又问道:“你真的有办法?” “哈!”再不稀得意的笑道:“要是我老表哥没有办法,天下就没有办法了。” 口中说着,人已站了起来,往林外便走。 冷雪芬跟在他身后问道:“老哥哥,我们现在要到那里去呢?” 再不稀回头道:“你表哥没把宝剑带走,老表哥自然要替他收起来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随着白衣中年人父女,回转黑龙山庄。 白衣中年人领着他进入一间精致的小客室,三人落座之后,一名青衣女子送上三盅莲子羹,便自退下。 白衣中年人端起瓷盅,一手用银匙舀着莲子羹,慢慢的吃着,一面抬目问道:“上官平,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上官平微微摇头道:“不知道。” 白衣中年人又道:“那你可曾听说过朝阳教么?” 上官平依然摇着头道:“没有。” 白衣中年人不觉一怔,忖道:“这小子当上了泰山派掌门人,却连朝阳教都没听人说过。”一面含笑道:“那你总听说过魔教吧?” 上官平点头道:“听说过,那也只是这一两天内才听说的。” 白衣中年人觉得他为人极为老实,他虽然不大喜欢老实的人;但上官平说的很坦率,他喜欢说话坦率的人。一手摸着垂胸黑须,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江湖上把朝阳教说成魔教,这是一向自称名门正派的人对本教的一些诬蔑,好像除了他们,天下尽是左道旁门,须知本教是佛教的一支,因为东来最早,如朝阳之升,故名朝阳。” 上官平道:“天下任何教会,创立之始,都是劝人为善,本来并无邪正之分,邪与正,是人为的,庙堂之上,人人都以儒教自许,但大奸大恶。都出在儒教,难道儒教是邪教么? 在下一直认为教无邪正,门派也没有正邪之分,只有人才有邪正,行之正则正,行之邪则邪。” 白衣中年人听了他这两句话,似是极为高兴,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年纪虽轻,却颇有见地,老夫就是朝阳教教主宇文靖。” 他一指“公主”,说道:“她是老夫独生女儿宇文兰,你们不是很熟么?她有没有告诉过你?”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没有,在下一直以为她是一位老婆婆,所以叫她姑姑的,直到方才知道她竟是一位姑娘家……” 宇文兰一张粉脸也红馥馥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波瞟了他一眼,抿抿嘴,笑道:“你自己说要叫我姑姑,又不是我说的,真是呆头鹅!” 宇文靖看着女儿那份娇羞还喜的模样,再看看上官平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当了泰山派掌门人,心中暗自点头,缓缓说道:“兰儿自幼丧母,老夫未免对她稍为骄纵,因此也养成了她任性的习惯,从来也没将一个人放在她眼里,和你小兄弟倒是投缘得很!” 宇文兰粉脸酡红,站起身道:“爹,时间不早啦,女儿要去睡了。” “哦!”宇文靖含笑站了起来,说道:“上官平初来,还是你和他熟些,那就由你招呼他好了,为父运功的时间也到了。”说完,回头朝上官平道:“小兄弟初来,希望你能住得惯。”举步出门而去。 宇文兰等乃父走后,朝上官平扮了个鬼脸,赧然笑道:“爹对你观感很不错呢!” 上官平道:“我对他的观感也不错,令尊是一位风度很好的人。” 宇文兰道:“爹要我招呼你,现在大概快四更天了,我先给你安排住处,你跟我来。” 上官平道:“又要到地下室么?” 宇文兰道:“不用啦,爹没有来以前,他们不敢作主,所以要把你招待到地下室去,爹来了,就不用到地下室了。” 两人出了客室,宇文兰走在前面,引着他穿行回廊,来至一处院落。 宇文兰回头道:“到啦,这里是爹接待贵宾的地方,房间还在楼上呢!” 上了楼,是一条宽敞的走廊,漆得光可监人的楼板,一排三间卧室,宇文兰伸手推开左边一间的房门,说道:“你先进去,我去找人。” 她不待他回答,转身一阵风般下楼而去。 上官平跨进房中,只觉房中布置甚是雅洁,桌上有一盏银灯,边上还有一具精巧的打火石,他打着火绒,燃着纸煤,点燃了灯火,刚在窗前一把椅子坐下,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宇文兰在前,一名青衣使女跟在她身后,手托茶盘走了进来,送上一盏茗茶。 宇文兰道:“她叫吟香,你看看还要什么,只管吩咐她好了。” 上官平道:“谢谢你,这里已经很齐全了,不需要什么了。” 青衣使女躬身退去。 宇文兰望着他道:“我不知道爹约你来,要和你说些什么?方才在茅屋里,我还一直替你担心,现在我已可放下一半心了,因为刚才你和爹谈得很好,只是……”她口气略顿,低声道:“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了……” 上官平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请直说无妨。” 宇文兰道:“你看爹风度很好,那是因为爹是一教之主,就因为他老人家是一教之主的关系,一向言出如山,在他面前,只有唯唯诺诺的人,从没有人敢拂逆他的,所以……所以……” 上官平没待她说下去,就接着道:“所以你的意思,明天不论令尊和我说什么话,我都要答应下来?” “你猜对了!”宇文兰嫣然一笑道:“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句话,你既然知道了,就不用我多叮嘱啦!” 她这一笑,真如百合乍放,娇艳绝伦! 上官平面有为难之色,说道:“这个……” 宇文兰笑容忽敛,焦急的道:“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在爹面前,切不可和他持反对的意见,你千万倔强不得!”接着幽幽的道:“你从前都很听我的话,这一次……算我求你好了。” 上官平道:“不论他提出什么,我都要答应?” 宇文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点点头,口中“唔”了一声。 上官平道:“我答应了,一定要办得到,万一办不到的事呢?” 宇文兰道:“也要答应下来,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上官平心想:“老哥哥以‘传音入密’要自己跟他来,必有用意,方才不是要我赶快答应吗?”这就点头道:“好吧!” 宇文兰舒了口气,才道:“你不是骗我的?” 上官平道:“是你要我答应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宇文兰幽怨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真把人家急死了。要说服你真难!”接着吃的笑道:“从前你不是很听姑姑的话么?” 上官平道:“我真希望你还是姑姑,只可惜现在不是了。” 宇文兰眨眨眼睛,说道:“那有什么不一样?” 上官平道:“因为从前你扮了老婆婆,年纪比我大,我自然一切都听你的,现在,你年纪比我还小……” 宇文兰脸上一红,披披嘴道:“所以不愿意听我的话了,我知道,你对表妹很倾心,所以那天我才一个人走的。”她眼圈也不禁红了,接着又道:“我要不是听索无忌说,你被黎佛婆弄到这里来了,我才不会来呢!找到这里,黎佛婆告诉我你已经逃出去了,爹听得大怒,非要找到你不可,我又惊又急,只好要小白(她豢养的小白蛇)领路,想在爹找到你以前找到你,却没料到爹会跟在我身后来了,你以为我是和爹一路的吗?告诉你,我只是想帮助你,不会帮着爹,来说服你的。” 上官平看她说得认真,也胀红了脸,心中甚是不忍,忍不住跨上一步,伸手握住了她一双玉手,说道:“我知道你……” 他本来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怎的,一下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玉手,心头一阵紧张,连一句话都只说了四个字,喉头就像塞住了一般,再也说不出来。 宇文兰也同样感到一阵心跳,面上发赧,慌忙收回手去,羞涩的道:“我知道……” 她也说“我知道”,却比上官平少说了一个“你”字,就有些透不过气来,一个转身,逃了出去,在门外娇笑道:“你快睡吧!”声音随着远去。 上官平拿起茶盏,喝了口茶,也就脱下长衫,上床睡觉;但他睡在床上,那想睡着觉? 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姑姑,竟会是魔教的“公主”。 从她口中可以听得出这位风度极佳,举止潇洒的魔教教主,似乎是个性刚愎,顺他者生,逆他者死的人物。 还有七星会楚子奇,似乎也是深藏不露的人,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呢? 最后,他想到表妹冷雪芬,并没和她大师姐同来,她会到那里去呢? 他阖起眼皮,眼前就呈现出两个倩影,一会是清丽绝俗的冷雪芬,一会又是娇柔如花的宇文兰,两张人间绝色的脸孔,有如春花秋月,难分轩轾,在他心中,更难分厚薄! 他舍不得睁开眼来,因为睁开眼睛,这两张迷人的容貌就会消失。 夜并不长,他躺下去已经四更天了,不消一会,窗外就透进曙色,他却迷迷糊糊的睡去。 等他醒来,已经日高三丈,阳光照在窗栏上,甚是刺眼,急忙翻身坐起,跨下床来,他昨晚匆忙从茅舍走出,自然来不及更换衣衫,此刻只好仍然穿上那套破旧的庄稼汉衣衫,开门出去。 只见青衣仗女吟香就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叠衣服,看到上官平就欠身含笑道:“上官掌门人起来了,小婢奉公主之命,送来衣衫,请上官掌门人更衣。” 说完,捧着衣衫走入,放到桌上,一面抿嘴笑道:“上官掌门人快把这套庄稼汉的衣衫脱下来吧!试试合不合身?” 上官平被她笑得脸上一红,说道:“一定要换衣衫么?” 吟香道:“这是公主交代嬷嬷们连夜替上官掌门人赶着缝制的,如果不合身,可以拿去改呀,听说中午教主要宴客,上官掌门人总不能穿着庄稼汉的衣衫出去吧!” 上官平道:“好,姑娘请出去,我自然会换的。” 吟香道:“上官掌门人不用小婢侍候么?那小婢就去打脸水。”转身退了出去。 上官平掩上房门,脱下蓝布衣衫,伸手取过折叠整齐的天蓝色绸衫,穿到身上,只觉缝制得极为考究,长短大小也甚是合身。 吟香端来脸水,看着上官平娇笑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上官掌门人换上了衣衫,就更潇洒出众了。” 上官平道:“看来武林中人也是只重衣衫不重人的了。” 吟香道:“那也不然,像上官掌门人这样人如临风玉树,自然要穿着光鲜,才能更衬托出你的翩翩风度,如果是绒裤子弟,纵是锦绣其外,依然败絮其中,衣着再光鲜也只是绣花枕头而已!” 上官平看了她一眼,笑道:“看不出姑娘竟是口才便给,很会说话呢!” 吟香道:“上官掌门人夸奖了。”一面催道:“上官掌门人快请洗脸了,小婢好给你梳辫子呢!” 上官平没有再说话,匆匆洗了把脸,吟香让他坐下,然后拆散发辫,重新给他梳好辫子,抿抿嘴笑道:“好啦,上官掌门人不像一派掌门,却像是金马玉堂中人,我们公主一向眼高于顶,从来也没正眼看过臭男人一眼,惟独对上官掌门人,却是……” 她笑得神秘,却是什么,却没再说下去。 上官平被她笑得脸上一红,讪讪的道:“姑娘居然还会看相。” 吟香娇羞的道:“小婢是说公主的眼光好。”一面端起脸盆,俏生生退了出去。 过没多久,又端着一只食盒走入,说道:“上官掌门人请用早点了。” 打开食盒,取出一双牙簪,一碗稀饭,四碟小菜,和一盘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上官平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正吃之际,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声音堪堪入耳,宇文兰已经到了门口。 她今天穿了一件窄腰身箭袖淡绿色衫子,一条米色百折湘裙披肩长发也梳了两条黑油油的辫子,垂在胸前,左首须边,还别了一朵浅黄色缎带玫瑰花,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脸色红润如玉,晶莹有光,当真娇美之极。 这时她一脸喜孜孜的朝上官平看来,说道:“你刚起来,一清早我已经来两次了呢!” 上官平望着她,只觉眼前一亮,一时竟然忘了说话。 宇文兰一直走到桌前,说道:“人家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吟香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来,抿抿嘴,低着头,识趣的疾快退了出去。 上官平口中“哦”了一声,红着脸道:“你说什么?” 宇文兰粉脸酡红,踩跺脚道:“都是你。” 上官平愕然道:“在下怎么了?” 宇文兰道:“没什么,你快吃吧!” 上官平吃了两个包子,把一碗稀饭喝了,站起身道:“好了,你有事吗?” 宇文兰道:“是爹叫我来看看你起来了没有,起来了,就要我领你到书房去。” 上官平道:“那就走吧!” 宇文兰看了他一眼,忽然走过去掩上了房门,才道:“我昨晚和你说的话,你不会忘记吧?” 上官平道:“你是说令尊说什么,我就要答应?” 宇文兰点点头,又幽幽的道:“我不是要你真的都答应爹,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因为爹不喜欢有人违拗他,违拗他就触怒他,凡是触怒的人……” 上官平道:“都会死在他手下?” 宇文兰微微摇头,说道:“昨晚你不是看到了么?冷无双和冷雪娥并没死呀!总之触怒了爹总是不好……不过我想爹对你不会出什么难题的。” 上官平道:“好,我都记下了,我们走吧!” 宇文兰举步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出了房间,我们最好不要说话了,爹会听到的。” 上官平跟着她下楼,转而向东,经过几重厅屋,来至最东首的一座院落,院中放着数十盆兰花,幽香沁人。 两人刚跨出圆洞门,就听宇文靖的声音说道:“是兰儿么?你和上官平一起来了?” 宇文兰应了声“是”。 宇文靖呵呵一笑道:“好,快进来吧!” 宇文兰跟着上官平穿过小天井,跨上石阶,来至书房门口,就让上官平走在前面。 这间书房相当宽敞,不但窗明几净,四壁牙签玉轴,琳琅满目,而且布置得古色古香,清雅已极! 宇文靖就坐在一张雕花高背太师椅上,丰神清朗,两道神光湛然的目光朝两人投来,看着这一对小儿女,果然是珠联璧合的一双,他脸上不禁绽出了慈蔼的笑容,点着头道:“你们过来坐下。” 他的口气,并不是托大,而是异常亲切,几乎已把上官平视作了准女婿。 上官平没有听得出来,但宇文兰是他女儿,知父莫若女,她粉靥微微一红。 上官平拱拱手,说了声:“谢坐。” 他在左首一张椅子上落座,宇文兰跟着坐在他下首。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茶来,立即退去。 宇文靖一手捻着垂胸黑须,抬目问道:“上官平,你年事甚轻,能当上泰山派掌门人,令师想必是泰山派上代掌门人了?” 上官平听到他盘问自己师门,心中不觉一动,忙道:“先师不是敝派掌门人。” “哦!”宇文靖听得有些意外,通常只有师父是掌门人,才由门人继承的,他口中“哦” 了一声,问道:“令师已经过世了么?” 上官平道:“是的。” 宇文靖问道:“令师道号如何称呼?” 上官平道:“先师自号放鹤山人。” “放鹤山人?”宇文靖敢情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小兄弟是如何继承泰山掌门人的呢?” 上官平道:“四个月前先师临终吩咐在下前来泰山……” 宇文靖道:“你和令师本来住在那里?” 上官平道:“徐州。” 宇文靖又道:“令师要你到泰山来,就是继承掌门人么?” “不是。”上官平道:“先师要在下找一个叫快活三的人。” 宇文靖问道:“你找到了没有?” 上官平道:“在下问过许多人,始终没有找到。” 宇文靖含笑道:“那么是谁要你继承掌门人的呢?” 上官平因他一直在盘问自己继承掌门人的经过,似乎对自己继承泰山掌门人一事,十分关切,心中不禁起了疑,说道:“那是上个月的事,在下住在伏虎寺中,一天晚上有人把在下引出寺去,走了许多荒僻山径,那人忽然没了踪影,在下找到一处山窟,发现大石上放着一柄长剑,剑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要在下继承敝派第二十七代掌门人,那柄长剑,就是敝派历代相传的斩云剑。” 他因宇文兰放在边上,不好说谎,只是把再不稀引自己去的没说出来。 “哈哈!”宇文靖大笑一声道:“小兄弟这掌门人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话自是对上官平说的这番话,并不相信。 宇文兰忙道:“爹,他没骗你,那时女儿也住在伏虎寺,他的掌门人就是这样得来的,一点也不假。” 宇文靖含笑道:“为父并没有说他说的有假,只是江湖上有多少门派,从没一个掌门人有如此容易得来的,唔,大概这引你出去的人就是令师要你到泰山来找的快活三了。” 上官平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好。”宇文靖道:“老夫听说泰山派有一种内功,叫做‘紫气神功’,不知小兄弟可曾练过?” 上官平不是笨人,宇文靖这一提‘紫气神功’,他立时明白过来,对方刚才一再盘问自己如何继承掌门人的,大概就是为了想问自己有没有练过‘紫气神功’了。 他对这位魔教教主,颇有戒心,心念一转,就不假思索的道:“先师只教过在下练‘紫气神功’的基本功夫,曾说:要对基本功夫下十年苦功,有了根底,方可再练‘紫气神功’。 但先师并不是敝派掌门人,没有练过‘紫气神功’,因为这种功夫,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在下到现在还不会,如果那个要在下继承掌门人的人,就是快活三,他一直不肯和在下相见,大概要等到十年之后才会传给在下。” 宇文靖一手拈着黑须,只是沉吟不语,他知道上官平说的不是假话,那么目前上官平确实不会“紫气神功”了,这快活三是不知什么人,自己在泰山找了十年,始终无法找到泰山派的掌门人,但此人明明就在泰山之上! 他浓眉微擭,忽然有了计较,抬目道:“上官平,老夫有一件心事未了,你是老夫一生遇上年轻人中最合老夫心意的人,因此老夫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来了!”上官平心头暗暗说着,一面欠身道:“教主有何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宇文靖微微一笑道:“老夫此次重出江湖,天下各大门派不出一年,均将投到我朝阳教下,目前你们五岳剑派之下,已有西岳、北岳两派参加了本教,本来泰山派祝南山也早加入了,但因掌门人一下变成了小兄弟,三派只成了两派,所以老夫希望你能加入本教……” 他不待上官平开口,接着说道:“不过老夫还要声明一点,你虽然加入本教,依然是泰山派的掌门人,并不相悖,而且同样加入本教,你和他们却是大大的不同。”说到这里,朝上官平微微一笑,续道:“老夫希望你入教,当然还另有原因,老夫已是花甲之人,只有兰儿一个女儿,她又自幼骄纵惯了,难得和你情投意合……” 宇文兰当然知道爹的意思,但不待她爹说下去,粉脸发赧,娇急的叫道:“爹,怎么扯到女儿头上来了?” 宇文靖哈哈一笑道:“为父说的自然和你有关,上官平是你挑中的,为父也觉得他不错,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你娘死得早,但为父看得不错的,你娘地下有知,自然也会满意的了。”说罢又呵呵大笑起来。 这是他当面许婚! 宇文兰给爹说得双颊通红,说道:“爹,上官平和他表妹,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人家早就两心相许,你这样说了出来,不是教上官平为难么?” 宇文靖拂须笑道:“你说的那冷雪芬,她只是玄女门的女弟子,怎能和我的女儿相提并论?不信你问问上官平,他心中有你还是有她?” 宇文兰红着脸回眼看去,只见上官平一张俊脸红红的甚是尴尬,这就低着头说道:“爹,女儿和上官平虽然相处了一段时间,那时他只道女儿是一个老婆婆,所以叫我姑姑,我们之间,并无儿女私情,这是终身大事,是丝毫勉强不得的,爹也未免说得太早了。” 宇文靖本以为两人早有默契,自己不过是促成其事,如今看上官平红着脸一言不发,女儿又说自己说得太早了,心想也许两人脸嫩,当着面不肯承认,那也不要紧,且等日后再说,不觉又呵呵一笑,点着头道:“好,好,为父是说得太早了,那就慢慢再说吧!上官平,江湖各大门派,迟早都会加入朝阳教的,老夫希望你先参加本教,你意下如何?” 上官平听得大感为难,他从前虽没听人说过朝阳教,就是魔教也没听人说过,但即使邪教中恶迹昭彰像白莲教,也没人称他们为魔教,却把朝阳教称之为魔教,可见朝阳派邪恶的程度,较之白莲教尤有过之,何况这位宇文教主野心勃勃,口口声声说江湖各门各派不久将投入朝阳派,他口中说的“投入”,正是“并吞”的别名,自己继承东岳派,就算不能光大门户,也万万不能身入魔教,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措辞才好? 上官平踌躇末答,宇文靖又道:“你现在加入我教,是在各大门派之前,老夫可以派你一个较高的职司,他人也自无话说,若是等各大门派都投过来了,你再加入本教,纵然是兰儿嫁了你,老夫也不能徇私了,老夫这番心意,乃是要你日后继承老夫这番事业,成为武林中的第一人,你应该懂得老夫的意思了。” 上官平起身作了个长揖,说道:“教主这番美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在下…… 虽是东岳一派的继承人,目前连敝派的功夫都没有学全,如果加入了朝阳派,给暗中监视在下的人知道了,可能就会把在下逐出门墙,在下就学不到敝派的功夫了,而且教主是因在下身为东岳派的掌门人,才要在下加入的,在下一旦失去了掌门人的身分,那就和祝南山一样,对贵教也无法效劳了,因此在下认为教主可否宽限些时间,在下再入教不迟。” 这话虽是敷衍之词,但说来也不无理由。 宇文兰在旁插口道:“爹,上官平说的很对,你现在要他入教,对他有害无益,反正上官平以后一定会入教的,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哈哈!”宇文靖口中发出一声大笑,看看女儿,又看看上官平,点头道:“这样也好,你一心希望学成‘紫气神功’,老夫就宽限你些时候,等你找到快活三,让他传你口诀之后再入教吧!” 上官平暗暗透了口气,欠身道:“多谢教主明察下情,在下遵命。” 宇文靖站起身,拍拍他肩膀,含笑道:“你只要有这个心就好。” 宇文兰看得脸色大变,急叫道:“爹……” 宇文靖脸含微笑,说道:“为父不是答应他暂时不入教了么?” 宇文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好多说。 宇文靖一手拉起女儿的手,蔼然道:“好了,咱们说话到此为止,现在可以出去了,厅上还有人等着呢!”一面回头道:“上官平,老夫中午宴请几位客人,你也是老夫的贵宾,咱们到前厅去入席吧!饭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宇文兰心头不觉蓦地一跳,说道:“爹不留上官平多住几天么?” 宇文靖含笑道:“为父答应过钟大先生,邀请上官平到黑龙别府,只是有事面谈,他如果几天不回去,钟大先生不是要说为父食言背信吗?” 三人行至大厅,只见大厅门前垂手站着黑白双扇聂氏兄弟,见到教主立即躬身道:“属下聂大成、聂大器参见教主。” 宇文靖只是略微颌首,双手携着上官平、宇文兰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大厅上黎佛婆率同十二金钗也立即迎了上来,一齐躬下身去,黎佛婆口中恭敬的道: “属下参见教主。” 在这同时,厅上坐着的“贵宾”,也一齐站了起来。 上官平举目看去,不由心头一怔,这几位“贵宾”,他几乎全都认识,那是少林寺的铁打罗汉能远大师、武当派元真子、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夫妇、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七星会会主楚子奇和本门的石敢当祝南山等人。 上官平心中暗道:“果然都是在斗姥宫中了‘五合一’奇毒之人。” 宇文靖放开了两人的手,呵呵一笑道:“诸位久候了,快快请坐。” 宇文兰紧随着爹走了上去,在那张乌木高背椅两边,正好空着两张椅子,宇文兰走到石首一张坐下。 上官平本是和宇文靖父女一起走进来的,但宇文兰是教主的女儿,随着爹走上去了,自己自然不便跟上去,是以落后了一步,他和在场之人全都认识,因此借机也朝众人拱着手。 宇文靖坐下之后,看到上官平没有跟上去,就朝他含笑招手道:“上官平,你坐到老夫这里来。” 他要上官平坐到左首一张椅子上去,那是依然把上官平看作了东床快婿。 上官平只好走了上去,在他左边的椅子上坐下。 宇文兰方才还怀疑爹因怒恼上官平不肯入教,用手拍拍他肩头,暗中下了毒手,但这时看爹要他坐到身边来,显然还是把他看作准女婿,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但一张粉靥,却不禁骤然红了起来。 宇文靖朝大家微微一笑,指着上官平说道:“他是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大家想必早就认识,不用老夫介绍了。” 在座众人都拱了拱手,杜东藩道:“上官掌门人在论剑会上,技盖群伦,不但在座的诸位道长,早就和上官掌门人相识,如今江湖人就是不识上官掌门人的人,也无下敬仰得很。” 他看到上官平坐在宇文靖身边,而宇文教主又有一个美丽的女儿,这一情形,谁都可以想得到,他很可能成为教主的乘龙快婿,自然要乘机巴结几句。 宇文靖微微一笑,接着又指了指女儿,说道:“她是小女,单名一兰字。” 七星会主楚子奇一抱拳道:“在下久闻教主有一位公主,却没想到公主竟有如此年轻美丽,真是可喜可贺。” 宇文靖听得呵呵一笑,说道:“楚会主过奖,小女一向淘气得很。” 他端起几上茶盅,喝了一口,目光一扫,捻须说道:“老夫能请到少林能远大师、武当元真道兄两位,内心深感荣幸,可惜五岳剑派尚缺了南、中两岳两位掌门人。” 他这话的弦外之音,大有不能把衡山、嵩山两派的掌门人罗致过来,深感遗憾。 七星会主楚子奇忽然站了起来,抱抱拳道:“敝教有一位香主,乃是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的远房侄子,在下回去之后,要罗香主陪同,前去拜访罗掌门人,在下相信可以说服罗浩天,和咱们联成一线。” 宇文靖道:“有可能么?” 楚子奇道:“在下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但如能有上官掌门人同去,那就更十拿九稳了。” 宇文靖道:“上官平和罗浩天很熟么?” 楚子奇道:“那天在论剑大会之后,罗浩天对上官掌门人十分器重,还特别把他儿子罗青云引见了上官掌门人,在下看得出他的心意,是希望他儿子能够和上官掌门人结交,因此如有上官掌门人同行,必可使罗浩天投过来。” 宇文靖点点头,回头朝上官平问道:“你的意思呢?” 上官平突听耳边响起楚子奇“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快答应下来。” 上官平这就欠身道:“容在下和楚会主去试试,在下不知道能不能说得动他。” 楚子奇笑道:“有上官掌门人同行,定可把他说动的。” 宇文靖含笑点头,说了两个“好”字。 杜东藩眼看楚子奇在教主面前夸口,要把罗浩天说服过来,心中突然一动,这是一件大功,他岂肯错过机会?立即跟着站起,说道:“启禀教主,在下认为要说服钟大先生投到咱们这里来,也并非难事……” 宇文靖很感兴趣的目光向他投来,口中“哦”了一声问道:“你有把握?” 这话的口气,似是还有不信之意。 杜东藩道:“在下和钟大先生相识数十年,还有点交情……” 他话没有说完,宇文靖就微微摇头,含笑道:“光凭你和他私交,只怕不够,钟士元目前是剑主身分,而他门下两个女弟子冷雪娥、冷雪芬,原是玄女门门下,转投到钟士元门下去的,可见他已和玄女门沆瀣一气,岂肯过来?” 杜东藩道:“玄女门原是昔年的玄阴教,钟大先生一向风骨嶒峻,为人孤傲,而且嫉恶如仇,绝不可能和玄女门勾结,此中可能另有缘故……” 他果然不愧为老江湖,颇能观察入微! 宇文靖口中又“哦”了一声。 杜东藩又道:“据在下所知,钟大先生会后竭力和上官掌门人结交,他拉拢上官掌门人,或许是出于玄女门的授意:但他更可能别有深意,因为他认识的人虽多,但没有真正的朋友,一旦有事,没有相肋之人,他结交上官掌门人,可能其意在此,因此如果有上官掌门人和在下同去,晓以利害,在下保证可以把他说服。” “哈哈!”宇文靖大笑一声,回头朝上官平道:“老夫想不到你初出江湖,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影响,也好,你答应了楚会主,大概对杜掌门人的邀你同去,也不会不同意吧?” 上官平欠身道:“教主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哈哈!”宇文靖这声大笑,乃是对上官平的回答,表示甚为满意,笑声一落,就点着头道:“这是两件大功,你办成了老夫自有厚赏。”接着又笑了笑道:“其实老夫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赏你了。” 他这话的含意,是说有一天,会把“教主”的宝座都传给上官平,自然无可赏之物了。 他看大家都没有说话,接着又道:“好,这两件事就由楚会主和杜掌门人去办,至于如何进行,你们和上官平去商量好了。”一面,抬目问道:“黎总管,酒筵可曾准备好了么?” 黎佛婆连忙躬身道:“回教主,酒筵早已准备好了,属下因教主正在讨论正事,不敢启禀。” “好。”宇文靖点头道:“就吩咐开席吧!” 黎佛婆欠身道:“请教主栘驾东厅,可以入席了。” 宇文靖站起身抬抬手道:“诸位请到东厅入席了。” 他依然一手携着女儿,一手携着上官平的手,缓缓而行。 铁打罗汉和元真子等人名虽“贵宾”,实则如他的属下,他举步走在前面,其余的人,只是随在他身后而行。 东厅,只比大厅略小,此时早已设下了品字形三桌酒席。 宇文靖携着女儿和上官平一直走到上首一席,仍由宇文靖坐了首座,上官平和宇文兰坐了左右两个位子。 左首一席是素斋,专为铁打罗汉、元真子、智通大师三人而设。 右首一席则是华清辉夫妇、杜东藩、楚子奇、祝南山五人。 大家落座之后,几名使女陆续送上菜肴,另有几名青衣使女手捧银壶,替大家斟酒。 黎佛婆在朝阳教中,只是总管身分,虽然这些“贵宾”都是她一手“请”来的,但在这样一个正式的宴会上,她还是没有入席的资格。 宇文靖似是心情十分愉快,首先起立,举杯道:“老夫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难得诸位惠然光临,愿意和老夫携手合作,如今都是自己人了,老夫为了向诸位表示欢迎之忱,老夫先敬诸位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上官平心中暗道:“听他口气,好像这些人部已参加了朝阳派!” 左右两席的人一齐起立。铁打罗汉举着茶杯,说道:“贫僧三人,以茶代酒,敬教主一杯。”大家一齐干了一杯。 接着,大家又纷纷起立,向教主敬酒。 宇文兰坐在上官平对面,乘大家敬酒之际,暗暗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要他别忘了敬爹的酒。 上官平自然会意,等他们敬过酒之后,也手捧酒杯,站起身道:“在下也敬教主一杯。” 说完,正待举杯就唇。 宇文靖含笑道:“且慢!”一面回头朝女儿笑道:“兰儿,你要上官平敬为父的酒,你怎么不敬为父的酒呢?” 宇文兰一口被爹说穿了,不觉粉脸一红,道:“他敬过了,女儿自然也会敬爹的了。” 宇文靖道:“你们两个敬为父一杯就好了。” 宇文兰当着众人,羞得满睑通红,但却不敢违拗,只得站起,低着头道:“女儿敬爹的酒。” 宇文靖看着上官平和女儿,哈哈一笑,也举杯一饮而尽,说道:“你们坐下来吧!” 左右两席的人看他顾左右而乐的神情,自然看得出来,于是大家又向教主道贺,虽然没有人说出为什么道贺,宇文靖也欣然接受。 接着大家又向上官平敬酒,又向宇文兰敬酒,这一席酒,自然吃得宾主尽欢。 散席之后,宇文靖拍拍上官平的肩膀,亲切的道:“老夫对你寄望甚深,你好自为之。” 上官平恭敬的道:“教主吩咐,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宇文靖呵呵一笑,携着宇文兰的手,回书房而去。 楚子奇立刻迎了上来,今道:“上官掌门人,咱们可以走了。” 杜东藩忙道:“楚会主,教主方才要咱们和上官掌门人商量着办理,你看该怎么办?” 楚子奇道:“罗掌门人业已返回衡山,兄弟和上官掌门人自然得赶去衡山,才能见得到他,不过钟大先生目前尚在碧霞宫,兄弟可以替杜兄先办。” 杜东藩喜道:“如此甚好。” 楚子奇朝他笑了笑道:“但碧霞宫乃是玄女门的驻地,杜兄若是和上官掌门人同去,极易引起玄女门的注意,也不能畅所欲言,弄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杜东藩一怔道:“楚会主说得极是,依楚兄看,那该怎办呢?” 楚子奇道:“兄弟倒有一个计策,不知杜兄认为如何?” 杜东藩拱着手道:“楚会主一向足智多谋,兄弟正要请教。” 楚子奇道:“杜掌门人夸奖,兄弟认为钟大先生受玄女门控制,必有缘故,他既和上官掌门人私谊不错,依兄弟之见,不如让上官掌门人一个人回去,向他先禀,然后由兄弟出面,邀他和上官掌门人同来敝会赴宴,再由杜兄当面劝他参加咱们这一阵线,这样比杜兄去找他要好多了。” 杜东藩听得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楚会主此计大妙,就依你楚兄之计行事好了。” 楚子奇笑道:“咱们那就先走了。” 当下就和上官平两人离开黑龙山庄,一路奔行之际,上官平问道:“楚会主,咱们现在到那里去?” 楚子奇以“传音入密”说道:“此地离黑龙山庄不远,宇文教主一身功力,已达上乘境界,咱们在这里说的话,他只须运功聆听,仍可听得见,你说话务必小心。”一面说道: “兄弟落脚之处,就在前山,咱们尚有许多细节,必须先商量妥当,才能办事,不如到敝处去喝杯茶水,大家研究。” 上官平点头说“好”。 两人脚下均快,不多一会,已经来至一座小庙门首,楚子奇含笑道:“上官掌门人请进吧!” 他话声甫出,两扇庙门已适时开启,一名灰衣道人等两人跨进庙门,立即掩上了大门。 只见小天井中站着身穿大红道袍的南离生趋上前来,稽首道:“会主和上官掌门人回来了。” 楚子奇道:“道兄要他们注意,庙外是否有人跟踪?” 南离生躬身道:“属下遵命。”急步退下。 楚子奇把上官平引到一间密室,含笑道:“上官掌门人,请坐,到了这里,可以放心说话了。” 上官平道:“宇文教主真有这么大的神通。” 楚子奇哈的笑道:“如果没有广大神通,还配当魔教教主么?你别看他风度潇然,其实却是个不折不扣不眨眼的魔君,手下更不乏高手。” 上官平道:“他手下也只有黎佛婆、十二金钗和黑白双扇而已!” 楚子奇道:“黎佛婆虽然难缠,只是他手下的总管而已,十二金钗,和黑白双扇又算得什么?” 上官平惊异的道:“难道他还另有高手?” 楚子奇笑道:“宇文教主似是故意隐藏实力,据兄弟所知,他手下还有左右两使和四大法王,才是魔教真正的实力。” 上官平道:“据说他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此次复出,到底有何阴谋?” 楚子奇道:“他的目的和玄女门相同,阴谋攫夺各大门派,一教统治天下武林。”说到这里,不觉看了上官平一眼,笑道:“不过他对上官掌门人却另眼有加,极为优遇,还大有把他掌上明珠相许之意。”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楚会主休得取笑。” 楚子奇道:“情形确是如此,而且宇文靖也确有他远瞻高瞩的眼光,像上官掌门人这样的人才,如果要选乘龙快婿,自非上官掌门人莫属,此后数年乃至数十年江湖的安危,要看上官掌门人能否有诛魔卫道的决心了。” 上官平凛然道:“楚会主以为上官平是易被美色羁縻的人吗?” 楚子奇道:“自古以来,英雄难逃美人关,多少豪杰之上,本来可以轰轰烈烈做出一番大事,结果却陷在红纷陷阱之中,不可自拔,兄弟这话也只是提醒上官掌门人罢了,其实以宇文靖现有的实力,已足可横扫武林各大门派,他迟迟不敢发动,一来是他生性善疑,二来还是惧惮着几个武林前辈,才不敢有所异动。” 上官平道:“楚会主在论剑会上不是见过在下的老哥哥再不稀么?你看他怎么样?” 楚子奇道:“你说的是那个说话唠叨的酒糟鼻小老头,兄弟虽然不识其人,但他绝不是好事多嘴的人,说不定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上官平正待说:“楚会主果然有眼光”,但话未出口,突听耳边传来再不稀的声音说道: “逢人且说三分话,这小子的来历,老哥哥还没摸清楚,你别和他说出咱们间的事来,不过你可以和他合作,目前有许多人都难分敌我,说话小心些总是不会错的。” 上官平本待把自己和钟大先生的事,详细说出来,听了再不稀的话,心头不由一怔,暗道:“原来老哥哥在暗中跟来了。” 楚子奇看他忽然没有说话,似在思索着什么,忍不住问道:“上官掌门人在想什么心事?” 上官平哦了一声道:“在下也觉得那位老哥哥举止不同于常人,说不定是一位高人,才向楚会主请教的。” 楚子奇道:“目前玄女门和魔教逐鹿武林,有许多人故意掩饰身分,出现江湖,上官兄虽然荣膺一派掌门,但年事尚轻,以后结交朋友,必须小心才是。” 上官平对楚子奇印象良好,他说话又极诚挚,这就拱手道:“楚兄这是经验之言,也是金玉良言,在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楚子奇笑道:“我们相交虽浅,相知应该甚深,上官掌门人有什么话,只管请说好了。” 上官平道:“在下和楚会主一见如故,很想和你结为口盟兄弟,不知楚会主意下如何?” 楚子奇双目一挑,爽朗的笑道:“好呀!我也正有此意。” 上官平喜道:“小弟今年二十一岁,不知楚大哥贵庚多少?” “我……”楚子奇略为迟疑了下,才道:“二十六,我叨长你五岁呢!” 上官平道:“那我就叫你楚大哥了。” 楚子奇含笑道:“我也该改口称贤弟了。” 上官平跨上一步,伸手过去,说道:“今后小弟都听大哥的了。” 楚子奇看他伸过手来,也不得不伸出手去,和他紧紧的握在一起:但他脸上却不自然的有些红了。 上官平是第二次握住他绵软的手,几乎是柔若无骨,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有武功的人的手。 楚子奇道:“贤弟,我们且坐下来,现在该谈谈你去见钟大先生的事了。”他首先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在椅上坐下。 上官平跟着坐下,含笑道:“小弟认为这件事目前不用多谈,小弟去说服钟大先生,也用不着对玄女门隐瞒,只有这样,钟大先生才能公开的过来。” 楚子奇目中星芒闪动,讶异的看着着官平,问道:“听贤弟的口气,似乎已有成竹在胸了。” 上官平笑了笑道:“目前大哥不用多问,且等钟大先生来了,我们才需要仔细的研讨。” 楚子奇点头笑道:“好,愚兄自然信得过你,那就祝你成功。” 上官平站起身道:“小弟那就告辞了。” 楚子奇跟着站起,问道:“贤弟几时可以和钟大先生一起过来?” 上官平道:“最迟明日中午。” 楚子奇颔首道:“愚兄明日中午等你的好音。” 上官平向楚子奇作别,跨出小庙,没走几步,只听耳边响起再不稀的声音说道:“小兄弟,你这办法不错。” 上官平回头四顾,没见再不稀的人影,忍不住问道:“老哥哥,你人在那里,我正要找你呢!” 再不稀的声音在耳边道:“不用,就这样和老哥哥边走边说好了。” 上官平问道:“老哥哥都听到了?” 再不稀的声音嘻的笑道:“老哥哥自然听到了,不然怎么会说你这办法不错呢?你回去把宇文靖要你说服钟大先生之事,不隐瞒玄女门,说了出来,你就可以在玄女门和魔教两者之间,都取得信任,而且玄女门也一定会藉机要钟大先生投过去卧底,那时你不妨把钟大先生以真易假的事告诉楚子奇,只是不可提到老哥哥和你师伯。” 上官平道:“老哥哥,你看楚会主是怎样的人呢?” 再不稀道:“一个深藏不露的人,老哥哥还摸不透他的底子,不过他不像是魔教和玄女门的人。” 上官平道:“那到底是好人呢?还是坏人?” 再不稀道:“这个老哥哥也说不出来,但以他和你的说话看来,似乎不是坏人。” 上官平边走边说,他可以听到老哥哥细如蚊子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却始终没看到他的人,但自己随口说的话,他都可以听得到。 只听再不稀的声音道:“好了,你不可再说话了,前面有人来了,哦,老哥哥差点忘了一件大事,你的斩云剑在老哥哥这里,你表妹也在老哥哥这里,这话不用告诉玄女门的人。” 走了约近一箭来路,前面果然有两个人并肩走来,那是两个身穿灰布长袍的老者,脸色深沉,步履轻捷,两人并肩而行,步伐一致,看去明明是大步行走,但其实就算奔跑,也没他们走得快,不过眨眼之间,已经到了面前。 上官平认得他们正是玄女门七个灰衣老者中的两个。 两人看到上官平就脚下一停,拱拱手,由左首一个说道:“在下兄弟奉钟掌门人之命,来找上官掌门人的,不想在这里就遇上了。” 上官平连忙还礼,问道:“钟掌门人现在那里?” 右首一个道:“就在碧霞宫候驾。” 这两人说话之时,脸上毫无表情,依然冷冰冰的。 上官平抬抬手道:“那就去吧!两位请。” 左首一个道:“上官掌门人请先。” 两人侧着身子,让上官平走在前面,上官平也就不和他们多说,独自走在前面,两人依然并肩而行,跟在他身后,步伐整齐而轻捷。 上官平心里有一种被他们押着回去的感觉,不觉脚下加快,一路疾行,那两个灰衣老者依然亦步亦趋,紧跟着丝毫不曾落退。 上官平故意逐渐加快,先前只是加快,后来看他们紧随不舍,就暗暗提吸真气,这一来,他不自觉的运起了“紫气神功”,一个人就奔行如飞! 两个灰衣老者心知上官平有意和他们比脚程,森冷的脸上不由飞起一丝冷笑,也随即展开陆地飞行功夫。 但不论他们修为如何精纯,若和“紫气神功”相较,相去何啻天壤,没有多久,两人渐渐落后,任他们如何提吸真气,距离还是越拉越长。 上官平赶到碧霞宫,停步看去,两人还落在十数丈以后,奔行而来,两张本来灰黯阴沉的脸上,已经胀得通红。 上官平朝他们傲然一笑,潇洒的转身往里行去。他绕行回廊,一直来至东首院中。 只见青梅站在阶前,看到上官平,立即欣然道:“上官掌门人回来了。” “呵呵!”院中响起钟大先生的笑声,很快就迎了出来,笑道:“老弟快进来,方才老夫据报,你老弟早就离开黑龙山庄了,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上官平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看来玄女门的人派有眼线在黑龙山庄附近了,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一面说道:“是七星会主要小弟去他那里盘桓了一会。” 随着话声,举步跨入屋去。 钟大先生道:“老夫派了几个人去找你,老弟可曾遇上么?” 上官平道:“小弟在路上遇到了两位。” 他目光一抬,看到屋中坐着两人,一个是昨晚见过的绿娘子冷无双,另一个则是冷雪娥。 钟大先生含笑道:“来,上官老弟,老夫给你引见,这位是玄女门总监,人称绿娘子冷女侠,她是雪娥、雪芬未转投老夫门下前的师叔。” 上官平拱拱手道:“这位冷女侠,小弟昨晚见过了。” 冷无双道:“上官平,宇文靖要你到黑龙山庄去,和你谈了些什么?” 上官平眼看自己向她抱拳行礼,她却坐着傲不为礼,心中已是不快,再听她直呼自己姓名,好像是长辈询问晚辈一般,口气极为托大,更觉有气,转身朝钟大先生拱拱手道:“小弟三日前是应钟老哥之邀,到碧霞宫来的,没想被黎佛婆使用迷香,身遭劫持,今日从黑龙山庄回来,自该先来看看老哥哥,小弟另有事去,告辞了。”转身欲走。 钟大先生神情一愕,急忙拦着道:“老弟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哥哥那里得罪你了?” 上官平道:“没有,小弟只是另有事去。” 冷无双冷冷的道:“上官平,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怎么就要走了?” 上官平朗笑一声道:“上官平年事虽轻,忝掌泰山门户,并不是你玄女门的人,无须回答你的问话,天下各派掌门人,见到在下,大概也没有人直呼我上官平姓名的人。” 冷无双听得不由一怔,忽然格的笑出声来道:“原来上官掌门人是在生我的气了?” 钟大先生大笑道:“上官老弟,冷女侠……” 上官平正容道:“钟老哥哥,小弟并不是自抬身价,江湖上人,也没有什么身价可言,只是门派之间,应该互相尊重,不尊重在下不要紧,但不能不尊重泰山派……” 他话声末落,冷无双又格的娇笑道:“好啦,上官掌门人,我给你赔罪,你气总可以消了吧?” 钟大先生笑道:“好了,冷女侠说给老弟赔罪了,老弟还要走么?快坐下来吧!” 第十七章 易钗而弁 上官平没想到冷无双会说向自己赔罪的话,不觉脸上一红,说道:“在下一时气愤,冷女侠不见怪吧?” 冷无双娇笑道:“你虽是一派掌门,但还是个大孩子,我怎么会见怪呢?” 冷雪娥直到此时才含笑道:“她是上官掌门人表妹的师叔,算起来还长你一辈呢!” 上官平大笑道:“钟老哥哥还是姑娘和我表妹的师尊呢!但钟老哥哥不是和在下平辈论交么?” 冷无双目光一溜,格的笑道:“你这意思也是要和我平辈相称了,那好呀,小兄弟,来,你坐到老姐姐边上来,老姐姐有话问你呢!” 上官平被她调侃得脸上不禁赧然,在钟大先生边上坐了下来。 钟人先生含笑道:“宇文靖是著名的魔头,他找老弟定然是不安什么好心的了。” 他这话仍然是问上官平,宇文靖要你到黑龙山庄去,谈了些什么?但他问得比较技巧,其实他不问,上官平也会说出来的。 上官平笑了笑道:“钟老哥哥说得极是,宇文靖和小弟谈的有两件事……” 钟大先生哦道:“不知是两件什么事?” 上官平道:“第一件是要小弟加入他朝阳教。” “他一定是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了。”冷无双的一声矫笑,眼波一溜上官平,接着道: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宇文靖居然也使起美人计来了。” 钟大先生问道:“老弟答应了没有?” 上官平道:“小弟自然不会答应。” 钟大先生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上官平看了他一眼,迟疑的道:“至于第二件是他要小弟来劝说钟老哥哥入教……”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妙极,他因老弟不肯入教,就要你来劝说老夫,他凭什么……” 刚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口中叫了声:“不好!”接着目注上官平,问道:“老魔头和你说话之时,可曾拂起衣袖或者用手拍你身上什么地方?” 上官平想起自己不肯入教,宇文靖站起身来之时,确曾拍过自己肩膀,这就说道:“小弟记得拒绝他入教之时,他曾呵呵一笑,拍了小弟两记肩膀……” “唉!这老魔头果然在老弟身上做了手脚!” 钟大先生急得顿顿足,忙道:“你快运气试试,身上可有不适?” 上官平道:“小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冷无双“嗯”了一声,点头道:“不错,他不可能这么好说话,就放小兄弟回来,小兄弟你还是再运气试试的好。” 她居然眼波流转,露出了关切之色! 上官平想起宇文靖拍自己肩膀之时,宇文兰曾焦急的叫了声“爹”,莫非他真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不成?心念一动,倒也不敢大意,依言正身坐定,闭目凝神,运气检查全身,这样足足花了一盏热茶工夫,气运全身,发觉体内气机畅通,并无异处,才缓缓睁开眼来。 钟大先生急不及待的问道:“老弟怎么样了?” 上官平微微摇头道:“小弟并没感觉什么?” “这就奇了!”钟大先生攒着浓眉,不信的道:“这和宇文靖平日为人不像,如果他没在老弟身上下手,又何用拍你肩膀?” 冷无双道:“这老贼‘无极尺’伤人无影,小兄弟你是不是没有检查出来?” 她和宇文兰都被宇文靖衣袖一拂,就中了“无极尺”暗算,三日之内,不能妄动真气,自然对他恨之入骨,对“无极尺”的厉害,也犹有余悸。 上官平道:“小弟检查得很详细,确实没有什么。” 钟大先生沉吟道:“这只是一种解释,莫非老弟练的功夫,不惧他‘无极尺’……” 冷无双道:“这不可能,即使练成了护身真气,不到八成之上,仍难挡得住敝门‘九转掌’,昨晚我使出‘九转掌’,还是挡不住他的‘无极尺’,何况宇文老贼拍小兄弟肩膀之时,小兄弟毫无戒备,自然不会运功抵御,怎么能把他‘无极尺’消解的呢?” 钟大先生道:“那么他真的没向上官老弟下手了。” 冷无双道:“他要小兄弟入教,小兄弟拒绝了,第二件,他要小兄弟来劝说你入教,他如果不在小兄弟身上做了手脚,这不是空口说白话,你会理他吗?依我推测,老贼不但在小兄弟身上做了手脚,而且也计算好了发作的时间,小兄弟抵达碧霞宫不久,就应该发作,至于小兄弟中了他‘无极尺’,何以会若无其事,就令人想不通了。” 钟大先生点着头道:“你这推测,大有道理。” 冷无双举手掠掠须发,嫣然一笑道:“好啦,小兄弟既然没事,那就不用多猜想了,宇文老贼要钟掌门人加入朝阳教,你说该如何呢?”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上官老弟既然没事,他就威胁不了钟某,何用理他?” 冷雪娥道:“雪芬师妹还在他手里呢!” 上官平摇摇头道:“宇教主曾说表妹不是朝阳教掳去的,以他身为一教之主,可能不会说谎。” 冷雪娥道:“不在他们手里,师妹会到那里去了?” 上官平知道冷雪芬和老哥哥在一起,但这话他不好说出来,是以并没作声。 大家沉默有顷,冷无双忽然柳眉一挑,侧脸朝钟大先生道:“我倒觉得钟掌门人不妨将计就计,答应宇文老贼,加盟他的朝阳教去。” 钟大先生神情一动,呵呵笑道:“冷女侠想必有什么高见,兄弟洗耳恭昤。” 冷无双格的笑道:“贱妾只是想到钟掌门人如果答应加盟入教,是将计就计之计,那有什么高见?可惜小兄弟即没有中他的暗算,否则倒是最好的借口了。” 上官平道:“当时宇文教主要小弟前来说服钟老哥哥入教,小弟面有难色,无法应承,还是楚会主说的,他愿意从旁协助,后来小弟出来时,曾和七星会楚会主一同去他的住处,他告诉小弟,明日中午邀请钟老哥哥赴宴,他会帮同小弟说服钟老哥哥的。” 钟大先生道:“老夫和楚子奇只是在论剑大会才认识的,平日并无交往,他要如何说服老夫,投入魔教去?” 上官平道:“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冷无双问道:“楚子奇也投到魔教去了?” 上官平点点头,应了声“是”。 冷无双又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呢?” 钟大先生道:“此人年事不大,江湖人没人知道他来历,也没人见过他武功,三年前七星会崛起武林,他就是七星会会主,只要江湖上有什么集会,七星会主是一定会参加的,白道中人把他视作旁门左道,但七星会却也并不黑,时至今日,还没人说得出他们是邪是正。” 冷无双道:“果然神秘得很……” 刚说到这里,只见春梅手中拿着两个大红信封走入,欠身道:“启禀掌门人,七星会派人送来两张请柬,一张是掌门人的,另一张是上官掌门人的。” 说着双手呈上两张请柬。 钟大先生把一份递给了上官平,随手抽出请柬,看了一眼,问道:“送信来的人呢?” 春梅道:“还在外面等待掌门人的回覆。” 钟大先生道:“好,你去告诉他,老夫准时赴宴。” 春梅躬身应“是”,悄然退出。 冷雪娥道:“师父,我看楚子奇说不定有什么诡计。” 钟大先生一手捋须,呵呵笑道:“为师还伯楚子奇使什么诡计不成?” 冷无双道:“不错,钟掌门人不去赴宴,岂不示弱了?但去赴宴,却也不能不加小心。” 钟大先生道:“这个兄弟省得。” 事情就是这样决定。 上官平在碧霞宫中,自然不好单独和钟大先生交谈,反正明日中午再和钟大先生说明不迟。 当天晚上,上官平入睡之后,钟大先生自然要向冷无双、冷雪娥请示,三人密谈了甚久,对钟大先生明午赴宴,也有了重大的决定。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中午,上官平陪同钟大先生来至七星会主歇脚的关帝庙。 刚到门口,只见两扇庙门开启,文曲星楚子奇呵呵大笑声中迎了出来,连连拱手道: “钟剑主、上官掌门人惠然莅止,兄弟迎迓来迟。” 钟大先生含笑还礼道:“楚会主召邀,钟某焉得不来叨扰。” 楚子奇潇洒的一笑,抬手肃客,宾主三人一齐进入庙门,楚子奇引着两人一直进入第二进密室,分宾主落座。 一名青衣少女端上三盏茗茶,返身退出之时,随手掩上木门。 上官平朝楚子奇笑笑,先开口了:“楚大哥,你要小弟把钟老哥哥约来,现在小弟已经把他约来了,小弟蒙钟老哥哥不弃,许以忘年论交,兄弟相称,小弟和楚大哥,也是口盟兄弟,你们一个是我老哥哥,一个是我大哥,在两位面前,小弟应当推心置腹,知无不言,现在小弟想问问楚大哥,你对钟老哥哥知道了多少?” 楚子奇听得微微一楞,笑道:“钟大先生是中岳派掌门人,一向嫉恶如仇,久为愚兄所钦佩,如今又荣膺剑主,正是众望所归,所以愚兄今天特地奉邀钟大先生前来,一来……” 上官平没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楚大哥知道的那就没有小弟多了,钟老哥哥从前是中岳派掌门人,一点也没错,但到了泰山,就被玄女门护法祁天寿所假冒,取得了剑主的头衔……” 他就没说下去。钟大先生却呵呵笑起来。 这下直把楚子奇听得脸色大变,任他如何机智,一时之间却也半晌说不出话来。 钟大先生适时伸手从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面具里面当然是祁天寿的面貌了。 楚子奇缓缓吸了口气,就依然恢复了他的镇定,勉强笑道:“这倒是出我意料之外的事,不知上官兄弟把这内幕告诉我,有何用意?” 钟大先生含笑道:“这是钟某在路上要上官小兄弟告诉楚会主的。” 楚子奇脸上飞过一丝怀疑之色,问道:“祁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钟大先生道:“钟某听上官兄弟说,楚会主要把钟某拉到朝阳教去,而楚会主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朝阳教拉拢钟某,却是为了拯救武林,这岂非交浅言深?楚会主不了解钟某,和钟某不了解楚会主一样,钟某先把自身向楚会主坦白了,也希望楚会主能坦白说出来,咱们如果志趣相同,自可合作无间,如果道不相同,今日之言,也只有咱们三人知道,绝不向任何第四个透露,钟某这话,可以有上官兄弟以东岳派掌门人的身分作保证,不知楚会主意下如何?” 楚子奇道:“这么说,祁老哥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钟大先生笑道:“钟某说过,钟某之事,上官兄弟可以一力保证。” “好!”楚子奇道:“在下恩师早在十年之前,就已发现魔教宇文教主不甘寂寞,又有东山复起的企图,同时玄阴教也改名玄女门,暗中在江湖活动,如果这两股势力,逐渐形成,也就是江湖浩劫的来临,因此几年之前,就命在下行走江湖,结纳不在各大门派的武林黑白两道人物,创立七星会,在江湖上人的目光中,好像敝会是介于黑白两道之间的一个帮会,而家师的原意,也就是为了让黑白两道的人尽量不入于魔教和玄女门这两者之中,藉以减少他们两股势力的力量,这些年来,如果没敝会,江湖同道不入于赤,则入于黑,他们羽翼早就成了。” 钟大先生点头道:“楚会主这番话,钟某至为感动,也极为钦佩,只不知楚会主的尊师,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楚子奇笑了笑道:“祁老哥已经够坦诚了,照说在下也应该事无可不对人言,只是在下奉家师之命,不准泄漏他老人家的名号,在下就不便奉告了,不过有一点在下可以说的,家师曾参与三十年戡平玄阴教之乱,和二十年前协助过各大门派围剿魔教之役,我想日后祁老哥也许会知道家师是谁了。” 钟大先生心想:“三十年前戡平玄阴教和二十年前围剿魔教,参与的人,除了各大门派,也有不少前辈高人,看他说的倒似乎不假了。”一面颌首道:“令师既然不欲人知,楚会主自然不便说了。” 楚子奇道:“祁老哥既是玄女门的护法,又取得了五岳剑派剑主之尊,何以……” 钟大先生不待他说下去,哈哈一笑道:“上官老弟,你现在可以说第二个故事了。” 他老于世故,眼看楚子奇双目神光湛然,正而不邪,已可确信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自己身分也不用瞒他了。于是又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他又从祁天寿恢复了钟大先生。 楚子奇看看他,惊异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平接着就把祁天寿在黑龙山庄负伤退下之时,钟大先生得友好协助,暗中以真易假,又掉换了回来,只是没提到再老哥哥。 楚子奇听得目光一亮,大笑道:“这件事妙极了,他们以假易真,你老哥又给他们来了个以真易假,上官兄弟,你把大哥都瞒得好紧。” 上官平笑道:“这是钟老哥哥吩咐的,小弟一边是老哥哥,一边是大哥,真叫做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钟大先生拂髯笑道:“好了,现在大家都说清楚了,楚会主奉邀,不知有何高见呢?” “不敢。”楚子奇道:“钟掌门人有这两重身分,那是最好不过了,朝阳教拉拢老哥,老哥不妨答应,而且老哥不妨说是受到玄女门的胁迫,要你卧底去的,宇文教主自然不会起疑,一面老哥又是玄女门的护法,也不妨把朝阳教的机密,稍稍透露,凭你老哥丰富的阅历,可以在两者之间加以运用,而真正的钟掌门人,又可以给在下指导策划,挽救这场尚未形成而正在逐渐形成的杀劫。” 钟大先生笑道:“楚会主青年才隽之士,领导七星会,已经卓有成就,这件事老朽只能从旁协助,指导两字,如何敢当?” 上官平笑道:“你们一个是我老哥哥,一个是我大哥,小弟一切都听两位的就是了。” 正说之际,只听门外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楚子奇起身道:“杜掌门人来了,钟大先生,咱们外面坐吧!” 三人回到客厅,过没多久,果见杜东藩已经走了进来。 楚子奇急忙站起身,迎着道:“杜兄怎么这时候才来,钟大先生和上官兄弟已经来了一会了。” 杜东藩脸色阴晴不定,口中却呵呵笑道:“楚会主还不知道呢!宇文教主亲自来了。” 楚子奇听得方自一怔,只听朗笑一声,宇文靖青衫飘逸走了进来,含笑道:“老夫来作不速之客,楚会主想不到吧?” 楚子奇抱抱拳,笑道:“教主大驾莅临,倒是真出在下意外。” 宇文靖转脸朝钟大先生含笑道:“钟老哥二十年不见,也依然健朗如昔。” 钟大先生大笑道:“钟某已经老了,不如宇文教主参透玄功,二十年后,依然翩翩风度,不殊年少,真教钟某羡煞!” “哈哈!”宇文靖笑得得意,一面掀须笑道:“但年龄总是无法改小的了。” 他目注上官平,眼中飞过一丝异色,含笑问道:“上官平,你没事吧?” 上官平道:“在下没有什么。” 宇文靖点点头道:“那很好。” 说话之时,他已毫不客气的在上首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目光朝四人一顾,续道: “钟大先生虽非老夫好友,但对老夫应该知道得甚深,老夫为人,一向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哈哈,如今老了,这个脾气却依然没有很多的改变……” 他这番话,作用应该在于威胁,在座的四人,都以为他是对钟大先生说的。 楚子奇暗暗攒了下眉,心想:“钟大先生方才已经说妥了,他同意加盟朝阳教了,以他的个性,你这般面对面出言威胁,他总是一派掌门,又岂肯就范?”一面连忙接口道:“钟大先生已经来了一会,由在下和上官掌门人盛道教主颇希望中岳派加盟朝阳教。方才钟大先生已表同意。” “哈哈!”宇文靖大笑一声道:“那真是太好了。”接着目注楚子奇,射出两道棱棱寒光,过了一会,才含笑道:“楚会主以为老夫这番话,是在威胁钟大先生么?老夫方才已经说过,钟大先生虽非老夫老友,但对老夫为人,他应该知之甚深……” 楚子奇道:“那么宇文教主是……” 宇文靖微嘿了一声,才道:“楚会主年事甚轻,老夫又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所以老夫要告诉你老夫的为人。” 楚子奇心中暗暗一动,依然若无其事的道:“宇文教主能把你为人,坦诚见示,以后互相合作,自可更能团结了。” “合作,哈哈……”宇文靖仰首大笑,发出龙吟般铿锵之声,然后徐徐说道:“楚会主只要不在暗中和老夫作对,就很好了。” 楚子奇一怔道:“宇文教主何来此言?” 宇文靖脸含微笑,说道:“老夫对朋友,一向一诺千金,说一不二,最恨的是反覆小人,老夫此次重出江湖,各大门派愿意加盟朝阳教,就是要奉朝阳教为宗主,不愿意加盟,也悉听尊便,但老夫必对次第加以征服,不接受朝阳教命令者,杀无赦。” 他说到“杀无赦”,一张清俊的脸上已经渐渐布满杀气,续道:“楚会主加盟朝阳教,又嗾使手下潜入黑龙别府,救出上官平,可有此事?” 楚子奇已感事态严重,但还是镇定的道:“宇文教主如此轻信人言,咱们以后还能合作么?” “加盟朝阳教,只有臣服,没有什么合作可言。”宇文靖断然道:“楚会主以为老夫是轻信人言的人么?”举手轻轻击了两掌。 只见从门外走入黎佛婆手下四个黑衣女子,两人在前,两人在后,中间押着两个也是一身黑衣的少女,只是神情呆滞,似是被制住了穴道。 这两个被制住穴道的黑衣少女,赫然是前晚潜入黑龙山庄地下室,领着上官平逃出来的两人,她们正是七星会主楚子奇的两个使女,不知她们什么时候被黎佛婆搜出那一身黑衣,穿到了她们身上。 接着后面又出现了黑白双扇聂大成、聂大器,也押着一个人走入,那是一身火红道袍的南离子。 楚子奇看得心头猛然一楞,但立时明白过来,以自己手下春风、春雨两婢的一身功夫,凭黎佛婆手下四个弟子要想把她们拿下,至少也得花费一番手脚,何况南离子的武功,更在她们之上,黑白双扇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那么显然是宇文靖在进来之前,亲自出手制住他们的了。 心念这一动,不觉朗笑一声道:“宇文教主是责怪在下不该派遣两婢潜入黑龙山庄去救出上官掌门人,这点在下并不否认,宇文教主可知在下和上官掌门人是什么关系?” 宇文靖问道:“什么关系?” 楚子奇道:“上官掌门人乃是在下的口盟兄弟,在下既已加盟朝阳教,不好向教主讨教,而且那时也不知道教主业已到了泰山,只当是黎佛婆的主张,把上官兄弟掳来的,因此只好命在下两婢潜入黑龙山庄去救人,这也是不得已的事。直到后来,才知教主亲自来了,在下如对教主存有二心,又如何会向教主自告奋勇,劝说钟大先生加盟朝阳教……” “哈哈!”宇文靖又是一声朗笑,说道:“楚子奇,你勾结玄女门,大概是要钟大先生到朝阳教卧底来的了?” 楚子奇点头道:“宇文教主那真是不相信在下了。” 钟大先生愤然道:“宇文教主,方才你说过一句话,钟某虽非你老友,却知你甚深,那么反过来宇文教主虽非钟某老友,也应该知我甚深了?钟某是这种人吗?” “钟大先生应该不是这种人。”宇文靖朝他微微一笑道:“但阁不是钟大先生吗?” 钟大先生心头一怔,嘿嘿干笑道:“我不是钟某,又是何人?” 宇文靖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摇了两摇,浓哼一声道:“天底下瞒得过老夫的事情,也不太多,你是玄女门护法祁天寿,假冒钟士元之名,志在攫取剑主,老夫说得不假吧?” 虽然眼前的钟大先生已非祁天寿,但钟大先生也不得不佩服宇文靖的消息,不能说他不灵通。 一个假冒钟大先生的玄女门护法,和一个出道江湖不久的七星会主,自然不会放在宇文靖的眼中,他缓缓站起,要待伸手去拉上官平的手,一面说道:“上官平,你随老夫回黑龙别府去吧!” 上官平一直坐在边上,没有说话,但目前的情形,已极明显,楚大哥、钟老哥哥和宇文靖已成为对峙之局,何况事情是因楚大哥为了救自己而起,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因此宇文靖伸手拉来,他一时情急,身形一动,居然连人带椅向横栘开了数尺,口中说道:“我不想去。” 如果他只是身形闪开,那仅系身法快速而己,但连椅带人一齐移开,就非有高深的内功不可,何况这拉他的人,又是当今黑道上素有第一高手之称的魔教教主。 宇文靖伸手拉了空,看他连人带椅一齐横移开去,不由得目中神芒一闪,朗笑道:“上官平,老夫当真看走眼了,你小小年纪,一身功夫,居然大有可观,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的‘紫气神功’当有七成左右了,无怪不惧老夫‘先天无极尺’了……” 楚子奇看出宇文靖脸上神气不对,急忙叫道:“上官贤弟快到我身边来……” 宇文靖话声出口,左手衣袖突然朝上官平拂去,一面哼道:“楚子奇,你自身难保,还能保得了上官平么?” 右手折扇一指,嗤的一缕劲风朝楚子奇身前射去。 他左右双手,几乎是同时发动,以他的一身武功而言,别说同时袭向十个人,也轻而易举,但作者可就得分开说了。 上官平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坐着的人,看到宇文靖伸手拉来,身子一动,居然连椅子都移了开去,此时骤睹宇文靖衣袖拂来,他曾见到过绿娘子冷无双和冷雪娥伤在他衣袖之下,一时那敢大意,急忙站起,后退了一步,右掌一立使出“风雷掌”来,朝着对方衣袖迎击过去。 他这一掌早已运起“紫气神功”,掌风迎出,和宇文靖一点袖角乍然相接,发出一声裂帛般大响,居然旗鼓相当,只是上身微微摇晃了下。 楚子奇喝声出口,眼看宇文靖折扇一指,一缕劲风朝自己袭来,心头不由一凛,立即吸了口气,右手五指舒展,手掌抬处,朝前迎出。 他手掌这一抬,立时有一股清风随掌而生,把宇文靖的一缕劲风,化解开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宇文靖看得目中金芒飞闪,呵呵大笑道:“好,好,上官平,你果然练成了‘紫气神功’!” 上官平只觉他目中神芒含着强烈的厉色,极为慑人,心头暗暗吃惊,突然耳边响起楚子奇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上官贤弟,快和我站到一起来。” 一时不敢怠慢,急忙身形一闪,掠到了楚子奇的身边。 钟大先生也在此时,横跨一步,和上官平站在一起,手中藤杖柱地,沉声道:“宇文教主也算一派宗主,怎地和两个年轻人动起手来了?” 宇文靖连正眼也没向他看上一眼,只是目注楚子奇,徐徐说道:“你使的是‘多罗叶掌’,你和息仙子如何称呼?” 钟大先生听他提起息仙子,不觉一怔,暗自付道:“不错,息仙子确曾参与过戡平玄阴教之乱,和围剿魔教之事,莫非楚子奇会是这位嫉恶如仇的前辈门下?” 心中忖着,不觉回目朝楚子奇投去。 楚子奇淡淡一笑道:“家师方外之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在下并非息仙子门下。” 宇文靖道:“老夫不管你是何人门下,今日就算息仙子在场,老夫也非把你两人拿下不可。” 楚子奇、上官平听他说出“非把自己两人拿下不可”,都是暗暗一惊,抬目看去,只见宇文靖两道浓眉微竖,仿佛就有一股浓重的杀气放射出来,使人不寒而栗。 楚子奇忍不住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撤出剑来。 上官平因斩云剑不在身边,只得双手凝聚功力,蓄势以待。 宇文靖看得呵哥一笑,说道:“你们可是想顽抗么?那很好,你们只要在老夫扇下走得出二十招,老夫拍手就走,不再难为你们。” 上官平道:“二十招就二十招,谁还怕你不成?” 宇文靖微笑道:“真是初生之犊。” 楚子奇道:“今日之事,大概不动手也不成了?上官贤弟,你剑呢?” 上官平道:“小弟没有带在身上。” 钟大先生伸手握住藤杖杖头,轻轻旋转了几下,“刷”的一声从藤杖中抽出一支青莹细长的长剑,说道:“上官兄弟,你试试还合手么?” 上官平不知他藤杖之中,居然还藏着一支剑,而且只要看那青莹剑光,便知是一柄好剑,急忙伸手接过,轻轻一拈,只觉这支长剑,不但细长而薄,锋芒吞吐,极为锐利,而且入手甚轻,剑身更是柔软,几乎可以把它卷起来,使用这等软剑,自非内功已臻上乘的人,就无法使展。 上官平微一注力,一柄长剑就挣得笔直,点点头道:“谢谢钟老哥哥,小弟勉强还能使用。” 宇文靖道:“老夫让你们先出手。” 楚子奇道:“宇文教主不是要我们接你二十招么?我们先出手,并没有什么便宜可占,应该由你先出手,我们才能接招。” 宇文靖哼道:“老夫先出手,你们接得住么?” 他说打就打,抬手之间,折扇迅快的朝两人点来。 上官平早就凝神注视着他,却没想到宇文靖出手简直比电光还快,话声甫落,一点扇影已经到了面前,距离咽喉不到三寸,一时连吃惊都来不及,赶紧施展“乱石穿空身法”,身形一侧,不退反进,刷的一剑,盘身刺出。 “十八盘剑法”走的原是险招,他这一剑也是极快,攻敌之所不得不救,宇文靖这一扇却刺了个空,但他折扇一拨,就对上官平手中长剑拨得直荡了开去。 上官平“乱石穿空身法”,原是乘隙而进,无孔不入的身法,长剑虽被荡开,他身随剑转,又欺近过去,剑光闪动,刷刷刷一连三剑,随势攻出。 宇文靖一个身子居然紧随着他剑势闪动,口中哼道:“泰山‘乱石穿空’果然很高明!” 折扇只是左右摆动了一下,就听“铮”“铮”“铮”三声轻响,把上官平刺去的三剑拨开,一点扇影直射上官平肩头。 上官平心中暗暗奇怪:“他明明是向自己和楚大哥同时出手的,怎么一动上手,只剩了自己一人和他动手,楚大哥难道退下去了不成?” 心念转动,抡目看去,楚大哥不是正在和宇文靖扇剑交击,同样交上了手。 就在他这一分心,陡觉人影闪处,一点扇影疾向自己执剑右腕戳来,等到发现,业已不及封架。 上官平真没想到宇文靖正在和楚大哥动手的人,竟会飘忽来去,有如此快法,百忙中左手握拳,“呼”的一声朝宇文靖当胸击过去。 这一下正是泰山派绝艺“一拳石”,一团拳风,出手如涛,如果宇文靖这一记扇头戳向他执剑手腕,不中途变招的话,那么上官平的一记“一拳石”,自然同样可以击中对方胸口。 这是两败俱伤的手法,但胸口当然比手腕重要得多了,手腕被扇头戳中,最多只是残废,如若被“一拳石”击中胸口,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宇文靖有数十年潜修功力,如是普通人,这一拳他极不会放在心上,但上官平练的“紫气神功”,正是他的克星,他就不得不避,双方就这样闪身而过,宇文靖折扇一挥,有如鬼魅一般又朝楚子奇攻了过去。 楚子奇剑法轻灵,变化奇奥,一个人以同样的剑随人转,人随剑发,只见剑光来去如闪,记记都是指向敌人要害,寒芒纷洒,飘忽如雨,剑法之凌厉,尽属武林罕觏的招式,如果换了个人,早就败在他剑下了。 但宇文靖的武功,委实非同小可,任你楚子奇剑法如何神妙,因他身法实在太快了,等你剑尖刺到,不是刺了个空,就是分毫不差,给他闪了开去,他那柄折扇,却又敲敲打打有攻有守,挥洒如意,而且还是攻多于守。 在楚子奇的感觉中,竟然也和上官平一样,只觉自从一动上手,宇文靖就一直只是缠着自己出手,不知上官平是不是已经退下去了? 实则楚子奇和上官平是被宇文靖分了开来,他在两人中间穿来插去,行动如电,出手如风,是以两人都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他只是在和自己动手。 两人这一想通了道理,就全力堵击,左右前后,互相夹攻,这一来,宇文靖的攻势,果然被逼得缓了下来。 站在一旁观战的钟大先生,也是剑术大行家,他眼看宇文靖虽然力敌两人,但显然并未施展全力,心中暗暗忖道:“这魔头可能有什么诡计不成?”正待提醒两人小心。只听楚子奇及时叫道:“宇文教主,不知我们已经接下你几招了?” 宇文靖呵呵一笑道:“你们两个果然有些门道,已经只剩了两招了。” 口中说着,突然间折扇一摆,“嗒”“嗒”两声,击在楚子奇和上官平两支长剑之上,一股大力,把两柄长剑一齐直荡开去,他人如轻烟,一下欺到上官平身边,左手一探,朝上官平左手脉门抓来。 上官平正好使到第十八招,“十八盘剑法”,一共只有一十八招,他使到最后一招,依然无法取胜,而且还被宇文靖一扇把剑势荡开,心头一急,身形疾转,带转剑势,在身外划出一圈剑光! 这一招正是师伯别老人家传他的泰山派旷世奇学“一剑小天下”。 他长剑划圈之际,就有嘶嘶剑气随剑而生,青虹暴长,层层绕身而起,电光石火之间,他一个人已被一片青蒙蒙剑气寒芒所隐没! 宇文靖左手甫出,陡觉森寒剑锋逼人而来,眼前尽是蒙蒙青气,那里还有上官平的影子? 这招“一剑小天下”,竟然连朝阳教教主宇文靖都看不出一点头绪来,心头一惊,急急吸了一口真气,双脚离地数寸,往后平飞出去。 楚子奇眼看上官平忽然使了一招奇绝的剑法,把宇文靖逼退,心头不禁大喜,笑道: “宇文教主,依你所说,这招该是第十九招了。” 宇文靖怒哼一声:“你以为老夫毙不了你么?” 折扇豁然打开,身如一团青影,连扇带人朝楚子奇扑将过去。 这一下他是含怒出手,一团令人窒息的劲气压顶而至,楚子奇一惊之下,知道宇文靖这一招竟是用了全力,自己如用普通招式,断难抵挡得住,一时顾不得再掩饰身分,口中清叱一声,长剑一挥,长身而起,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精虹,朝他扑来的一团青影中凌空迎击回去。 “哈哈!”宇文靖身在空中,发出一声了亮的大笑:“你果然学得了息仙子一点驭剑术的皮毛,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 他扑去的身形忽然在空中停住,左手及时拍出一掌。 这正是他老奸巨猾之处,因为他先是扇先人后凌空扑去的,但如果以他一柄竹骨纸扇去和楚子奇的驭剑术交击,竹骨纸扇纵然布满了内功,也难以和驭剑术抗衡,那么这柄折扇自然非毁于剑锋之下不可,以他的身分,被人毁了折扇,岂非脸上无光? 因此一吸真气,及时吸住了飞扑之势,改以左掌击出,他的“先天无极尺”却是天下很少有人能挡的神功。 楚子奇身剑合一,一道耀目银虹,堪堪凌空迎起,陡觉一团无形潜力迎面撞到,这股无形潜力,竟然含蕴着极大的震力,连自己使出来的驭剑术都受到极大的阻力! 不,他连剑带人撞上这股无形潜力,竟然被震得往后一直飞出去一丈多远,几乎收不住势,急忙使出千斤坠身法,飘落地上,还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以剑支地,胸口起伏,只是喘气。 上官平以一招“一剑小天下”接下了宇文靖的第十九招,楚子奇以剑术中最上乘的“驭剑术”,也总算接下了他的第二十招。 这两种旷世奇学,竟然同时出现在两个年轻人的手上,自然看得宇文靖目中金芒连闪;但他总是一教之主,何况平日又是极端自负的人,说出来的话,岂肯不算,折扇一收,指指南离子等三人,说道:“放开他们,随老夫走。” 话声一落,自顾自飘然朝门外而去。 四名黑衣少女和黑白双扇同时放开了南离子和春风、春雨两人,和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紧随宇文靖身后,像一阵风般出门而去。 上官平连放长剑都来不及,一下抢到楚子奇身边,急急问道:“楚大哥,你没事吧?” 钟大先生道:“楚会主,你快运功试试,有没有伤及内腑?” 楚子奇只抬了抬眼,忽然“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一个人双脚一软,往地上趺坐下去。 上官平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把他扶住,只觉他身子软绵绵的倚在自己身上,气息微弱的道:“不要紧,我吐出这口血,胸头舒畅多了。” 钟大先生惊骇的道:“你中了他的‘无极尺’?” 楚子奇低低的道:“上官老弟,你快扶我进去,还有……你请钟大先生把他们三人的绑松了,再替他们解开穴道。” 上官平点点头。 钟大先生道:“你只管扶楚会主进去,这里的事,老哥哥会办的。” 上官平依言搀扶着楚子奇定入静室,把他扶到榻上,取过枕头,让他靠着坐下。 楚子奇虚张的道:“谢谢你。” 上官平道:“你是我大哥,怎么说起谢来了。” 楚子奇苍白的脸上,绽起一丝笑容,没有说话,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羊脂玉瓶,打开瓶盖,倾出三颗药丸,纳入口中。 上官平道:“楚大哥,你负了内伤,要不要小弟给你运气……” 楚子奇没待他说完,微摇头道:“不用,我服了家师的疗伤丹药,只要静静的休息一回就好。”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皮。 上官平不敢惊动,悄悄退出静室,正好钟大先生和南离子、春风、春雨一齐走了进来。 南离子急着问道:“上官掌门人,不知敝会主伤势如何了?” 上官平道:“楚大哥已经服了疗伤药丸,此时正在闭目休息,不宜惊动。” 春风、春雨两婢急急往静室走去。 上官平把长剑递还给钟大先生,钟大先生依然插入藤杖之中,旋紧剑柄,一面说道: “真想不到宇文靖二十年不见,他的‘无极尺神功’,居然已练到了十二成火候,连楚会主的‘驭剑术’都被他震飞出去,看来江湖上能和他抗手的人,已是寥若晨星了。” 上官平道:“钟老哥哥,‘无极尺’有这么厉害?” 钟大先生道:“‘无极尺’据说原是道家玄门正宗功夫,和‘太清真气’差不多,不过‘太清真气’只是护身真气,‘无极尺’却能伤人于无形,听起来似乎是‘无极尺’厉害;楚会主练成‘驭剑术’,已是剑术上最上乘的功夫了,但还是伤在他‘无极尺’之下,你说厉害不厉害?” 上官平道:“难道‘无极尺’就无人能破吗?” 钟大先生微微摇头道:“这个老哥哥就没听说过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 “我想起来了,宇文靖方才出手抓你,被你连人带椅移开去的时候,曾说过:你练‘紫气神功’当有七成左右,难怪不惧老夫‘先天无极尺’了……我想他这是一时说漏了嘴,但可见你上官兄弟练的‘紫气神功’,是武林中唯一不惧‘无极尺’的神功,因此,他才会伸手来抓你,以后,你可得小心才是。” 只见春风走了出来,说道:“会主醒过来了,请钟掌门人、上官掌门人、南道长入内。” 钟大先生等三人一齐站起,走入静室,楚子奇倚坐榻上,颔首道:“钟掌门人、上官贤弟,你们请坐。”一面朝南离子道:“南堂主,本座已和宇文靖闹翻了,咱们的人不宜再此停留,可由你率同,立时撤下山去。” 南离子迟疑的道:“会主伤势未愈……” 楚子奇笑了笑道:“我不碍事,你只管率人先行,愈快愈好。” 南离子躬身道:“属下遵命。”立即退了出去。 楚子奇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倾出二十颗梧桐大小的朱衣药丸子,抬目道:“钟掌门人,这是家师炼制的解迷祛毒丹,我看参与泰山论剑的各派人士,不入于赤,则入于黑,可能都已着了人家的道,不论玄女门和魔教,他们存有野心,必然会在几位掌门人身上做下手脚,此丹专解各种迷药,请钟大先生收下,可暗中让这些药物迷失的人服下,只要盏茶工夫,就可解迷怯毒,这件事就烦劳大先生了。” 春雨赶忙从他手上接过,用纸包好,送到钟大先生面前。 钟大先生接过,就收入怀中,一面点头道:“钟某自当遵命。”一面问道:“楚会主是否也要离开此地?咱们今后如何连系?” 楚子奇道:“有事在下自会要春风、春雨和大先生连系的。” “好。”钟大先生站起身道:“钟某那就告辞了。”回头朝上官平问道:“上官老弟是否和老夫一起走?” 楚子奇道:“在下还有一件事,要和上官贤弟商量。” 钟大先生点点头道:“钟某那就先走一步了。” 楚子奇道:“春风,你代我送送钟掌门人。” 春风答应一声,送着钟大先生出去。 上官平望着楚子奇问道:“楚大哥,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楚子奇长长吁了口气,才道:“愚兄方才服了家师的三颗疗伤药,照说,最重的伤势,都应该很快好了,但我刚才运气之时,发觉家师的药丸,只能把伤势托住,并未能够把内伤治好,这是平时从未有过的现象……” 上官平道:“方才听钟老哥哥说,小弟练的‘紫气神功’,可能是唯一不惧宇文靖‘无极尺’的功夫,小弟给大哥运气试试?” 楚子奇道:“这一点,愚兄也想到了,不然,宇文靖不会两次伸手想把你擒回去的,目前我真气无法凝聚,所以想请贤弟给我运气试试看。” 上官平笑道:“方才小弟早就说过要给大哥运气疗伤的。” 楚子奇含笑道:“运气疗伤,最耗真元,能够不使,最好不使了,但目前家师的疗伤丹药,对‘无极尺’的伤势,无法根治,我又有急事待办,只好请贤弟一试了。” 上官平道:“那就快些动手了。” 楚子奇笑道:“贤弟真是急性子,春风、春雨,你们守住门口,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春风、春雨答应一声:“小婢省得。”双双走了出去,在门口站定。 上官平伸手扶着楚子奇,盘膝坐好,自己就坐在他身后,伸出手去,按在他背后“灵台穴”上缓缓吸了口气,运起“紫气神功”,小心翼翼催动真气,朝他体内度去。 那知真气刚刚输送过去,楚子奇突然身子一震,“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一个身子软软的往怀中倒来。 这下真叫上官平大吃一惊,连忙收回手掌,抱着楚子奇的身子,缓缓放下,低头看去,楚大哥除了双目紧闭,脸色如常,但人已昏了过去。 原来楚子奇虽然练会“驭剑术”,究是功力尚浅,普通高手,自然无法和他抗衡,宇文靖一身修为已臻上乘,“先天无极尺”又是道长玄门神功,楚子奇催动剑光,身剑合一的一击,本已消耗了不少体力,再经“无极尺”击中,内腑受到剧震,伤得已是不轻,只是凭仗师父的疗伤丹药,才把伤托住,等到他发觉不对,又支撑着多说了几句话,内伤本已发作,上官平这一运气输入,自然更是引起伤势恶化,从口中喷出血来,人也登时昏迷过去。 上官平一时可慌了手脚,想到楚子奇怀中,有他师父的伤势,纵然不能根治,至少也可以把他伤势托住,再想办法。心念这一动,就毫不犹豫的伸手朝他怀中探去。 他伸手一摸,不由把他惊得急忙缩手不迭,原来他伸入楚大哥怀中,手指触摸到的竟是被布条束缚着的两团浑圆的肉球,和新剥鸡头般的蓓蕾! “楚大哥竟然会是个女子!” 上官平从未接触过女子的身子,这下直把他闹得个手足无措,面红耳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只听门下响起了两声娇叱,那是春风、春雨的声音:“你再不站住?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接着“呛”“呛”两声,有人掣出了长剑! 门外有人哼道:“你们拦得住我吗?” 这人的口音,上官平最熟悉也没有了,那是先前扮作老妇人,自己一口一声叫“姑姑” 的宇文兰。 在这两句话的时间,三人敢情已经动上手了。接着只听春雨惊“啊”出声,和“当啷” 长剑坠地。 上官平急忙放下楚子奇,一跃下床,门口人影一闪,宇文兰已经轻巧的闪了进来。 春风一声娇叱,一支长剑朝她后心刺到。 宇文兰手中白影闪动,回身挥去。春风又是一声“啊”,手中长剑也“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宇文兰一眼看到上官平,立即喜孜孜的叫道:“上官平,你没有事?” 春风、春雨护主心切,她们执剑右手被宇文兰手上那条白蛇咬了一口,但却奋不顾身的左手从地上拾起长剑,正待刺出,但身子晃了两晃,忽然双双跌倒地上,她们眼中还流露出仇视之色。 上官平道:“你伤了她们?” 宇文兰手腕一动,那条小白蛇早已缩入她袖中去了,抿抿嘴哼道:“活该,我是找你来的,她们不放我进来,还骂我小魔女,还敢和我动剑,才给我小白咬了一口。” 上官平道:“你小白咬了人,毒不毒?” 宇文兰举手掠掠她鬓发,咭的笑道:“自然很毒了,它是云贵深山中难得一见的白铁线,周身不受刀剑,是我最好的随身武器,我是气不过她们,才要它咬她们的,不毒,她们会这样老实乖乖的躺下去。” 上官平吃惊道:“她们中了蛇毒,你有没有解药?” 宇文兰道:“解药自然有了,不要紧,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上官平,你是不是和爹动过手了?” 上官平点点头道:“是的,方才宇文教主要和我楚会主接下他二十招,不然,要把我们拿下……” 宇文兰吃惊道:“你和爹动手,你快运气看看,有那里不对了?” 上官平道:“我没有什么?” “不可能!”宇文兰道:“你只要接爹一招,就会被震伤内腑,我是听到消息,才急急赶来的……” 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递了过来,说道:“爹练的是‘无极尺’,伤人无形,你快把这颗药吞了下去。” 上官平伸手接过,问道:“这是治‘无极尺’伤势的药丸么?” 宇文兰点着头道:“这是爹的独门伤药,专治被‘无极尺’击伤的内服药丸,伤在‘无极尺’之下,旁的伤药是没有用的。” “谢谢你。”上官平吁了口气道:“我真的没事,只是这位楚会主内伤很厉害,我正感到束手无策……” 宇文兰道:“楚子奇背叛我爹,才会被爹‘无极尺’击伤,我听说爹很生气呢!我只有这一颗解药,是特地送给你来的。” 上官平道:“我知道你心很好,楚大哥是我口盟大哥,他伤势很重,救他和救我一样,你不会不同意吧?” 宇文兰道:“他既然是你大哥,你就快些喂他服下吧!” 上官平喜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哦,还有春风、春雨两位姑娘,是楚大哥的使女,被你小白咬伤了,你也一起救醒她们吧!” 宇文兰哼了一声,左手一扬,小白蛇从她袖中飞出,落到春雨的身上。 上官平吃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宇文兰展齿一笑道:“你不是要我把她们救醒么?她们被小白咬了一口,毒涎侵入血液,现在我要小白去把她们伤口的毒吸出来,不就是给她们疗毒么?这是活的解毒,比我要苏破衣炼制的解药还要灵验快速得多呢!” 上官平听她这么说,谅来不假,当下转身过去,走到榻前,伸手揑开楚子奇牙关,把手中解药,纳入他口中,回过身问道:“你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宇文兰笑道:“我自然有人告诉我的了,黎佛婆最气人了,什么事都不肯说,但黑白双扇,只要我问他们,他们就不敢不说,所以我消息灵通得很!”说到这里,忽然“哦”道: “我是偷溜出来的,你没有事,我要走啦,你回不回伏虎寺去?明天,我会到伏虎寺找你的,还有,等这两个丫头醒过来,你给我告诉她们,下次再对我无礼,再让小白咬一口,我就不会再给她们治的了。” 只见白影一闪,飞入她袖中,她就匆匆往外走去。 上官平不知她给春风、春雨治好了没有?举目看去。 春雨已经首先睁开眼睛,口中“咦”了一声,双足一点,人已一个虎跳跃而起来,目光转动,问道:“上官掌门人,宇文兰人呢?” 她刚说到这里,春风也相继跃起,惊异的看看自己右腕,说道:“春雨,我们方才给蛇咬一口,怎么会没事了呢?” 上官平笑道:“两位姑娘中毒昏倒,是宇文姑娘救了你们。” 春雨披披嘴道:“她有这么好心,就不会使蛇咬我们了。” 上官平笑道:“也许那是误会,你们亮了剑,小白蛇是她随身兵刀,出手难免伤人,她是给楚大哥送伤药来的。” 春风看了杨上一眼,咦道:“上官掌门人不是给会主运气么?会主好了没有?” 上官平道:“方才在下刚运气输去,楚大哥忽然口喷鲜血,又昏了过去,在下正感束手无策,宇文姑娘就闪了进来,给我一颗专治‘无极尺’伤的药丸,由我喂楚大哥服下,她也给你们吸出了蛇毒走了。” 春风听得吃惊道:“不好,上官掌门人怎么会听她的呢?她是宇文教主的女儿,会送治伤的药来么?八成又是魔教在使什么诡计了!” 上官平听得有些半信半疑,忍不住目光朝楚子奇投去,楚子奇依然双目紧闭,从他脸上看去,丝毫没有病容,但人却依旧没有醒转,心想:“宇文兰绝不会欺骗自己,只是如果是她爹命令她来的,人家总是父女……不,宇文兰绝不是这种人。” 正在疑思之际,忽听楚子奇口中发出一声轻“啊”,倏地睁开眼来。 上官平看到他醒来,急忙问道:“楚大哥,你现在是不是会觉得好些了吗?” 楚子奇翻身坐起,略一运气,觉得自己内伤,果然已经痊好了十之八九,不觉喜道: “愚兄伤势差不多已经好了,是贤弟给我运功治疗的?我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 若是由上官平运功疗伤,他要以本身真气与之会合,自己自然不会不知道的。 上官平道:“方才小弟试着运气输入大哥经穴,大哥忽然口喷鲜血,昏迷过去,小弟正急得一愁莫展,正好宇文兰找了来,她身边有一颗专治‘无极尺’伤药丸,小弟给大哥服下,现在不过顿饭工夫,大哥果然好了。” 春风道:“小婢方才还担心宇文兰没安着好心,给会主服了什么毒药呢!” 楚子奇微微一笑道:“宇文兰是担心上官贤弟给她爹的‘无极尺’所伤,才偷偷送药来的,这伤药自然不会假的了。” 上官平给他说得脸上一红,想起这位楚大哥乃是女子所乔装,如今她伤势已愈,自己不宜久耽,这就说道:“楚大哥伤势初愈,还宜稍事休息,小弟想回伏虎寺去看看,要告辞了。” 楚子奇看他神情有异,心中暗暗奇怪,一面点头道:“宇文教主近在咫尺,我们接下了他二十招,他未必甘心,贤弟务必小心。” 上官平道:“小弟省得。” 楚子奇又道:“愚兄也立即要下山去了,贤弟如有事要找我,只须在路上留下记号,自会有人和你连系。” 当下就和上官平说了七星会连络的记号。 上官平记在心里,别过楚子奇,出了关帝庙,赶到伏虎庙,谭玉山兄妹已经不在,只在知客僧那里留了一封信,说他们已跟着再老哥哥走了,没说去了那里。 他急于和再老哥哥见面,因为有很多事情,再老哥哥未必知道,这就急匆匆离开伏虎庙,一路朝山下奔去,赶到小镇,一脚来至那家小酒店。 这时正当申牌时光,一个酒客也没有,杨老爹独自坐在椅上打盹,看到上官平,就打了个叮欠,招呼道:“客倌请坐。” 上官平四顾无人,就低声问道:“老爹,你可知再老哥哥在那里么?” 杨老爹道:“他昨晚来过,说有事要下山去,没说到那里去的,你的宝剑,却存在老汉这里,最好你晚上来取,免得被人家看到了,最近,老汉这里,经常有些三脚猫在附近徘徊,不知是玄女门还是魔教对老汉起了疑心,你快去坐下,老汉给你烫一壶酒来。” 说完,回身往里面行去。 上官平就在里首一张半桌边上刚刚坐下。只见从门口走进一个又矮又胖的老人,这人头上戴着一顶朱红珊瑚顶子的西瓜皮帽,一张白净的扁睑上,挂着两撇弯弯的花白眉毛,中间距离得很开,一双眼睛眯成了两道线,裂开了笑口,额下留着疏朗朗三绺长须,这副模样,活像戏台上跳“天官赐福”的天官,只是个子极矮,人一胖就像肉球般一团,身穿一件紫红团花长袍,腰束玉带,凸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腹,迈着八字脚,跨进门,就喘着气在门口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举手在桌上轻轻叩着,沙声叫道:“喂,店家,有好酒,快拿来,走得好累,口干得很。” 他这一叩桌,手指上戴着一枚很大的绿玉指环,光是这指环,就价值不菲! 上官平只看了他一眼,只觉此人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市侩,也并不在意。 这时杨老爹已经端着一盘咸水花生和一壶酒送上,放到桌上,上官平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只顾喝酒,不论发生什么事故,不可随便出手,更不可招惹他。” 这是杨老爹以“传音入密”说的话,上官平听得不由一怔,心想:“听杨老爹的口气,似乎这矮胖老人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了,怎么自己会看不出来呢?” 心中想着,就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装作并不在意的朝那矮胖老人看去,那知矮胖老人也正眯着只有两条缝的眼睛,笑眯眯的朝上官平看来。 上官平只觉他眼缝中隐隐闪着如线金芒,心头暗暗吃惊,想起从前师父说过,凡是目中闪着金芒的人,都是内功修为已臻上乘境界,要自己小心应付。 杨老爹倒了一杯茶朝那矮胖老人桌边走去,问道:“客倌要喝什么酒?” 那矮胖老人忽然“咦”了一声,望着杨老爹道:“店家,我看你好生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杨老爹淡淡一笑道:“客倌是老主顾,看见小老儿,自然面熟了。” 矮胖老人笑道:“我不是老主顾,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喝酒。” 杨老爹笑了笑道:“大概人一老,就变得又干又瘪了,啊,客倌要什么酒,还没说呢?” 矮胖老人道:“你给我来一壶花雕吧!要快点,喝茶并不解渴,非喝酒不可。” 杨老爹公口应一声,转身退下。 只听矮胖老人自言自语的道:“奇怪,我从没看错过人,这店家面熟得很,怎么会想不起来了?” 上官平自顾自喝着酒,心中暗忖:“杨老爹叮嘱自己不可多事,自然早就看出此人来历了,此人也说杨老爹面热,自然也看出杨老爹的来历了,哦,不错,他故意这么说,看来敢情是找碴的了。” 杨老爹已从小屋里面端着一壶酒和一盘花生走出,送到矮胖老人桌上。 矮胖老人眯着眼睛一直盯注杨老爹脸上打量,口中“哈”的笑出声来,沙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姓柳对不?哈哈,大名鼎鼎的一掌开天柳五爷,居然屈身酒肆,卖起酒来了。” 上官平知道杨老爹就是柳五爷,可不知道他的外号叫做“一掌开天”。 杨老爹连声色都不动,只是笑了笑,把盘中酒菜一件件放到桌上,然后说道:“老客倌只怕认错人了,老汉姓杨……” 矮胖老人眯着的眼缝中金芒闪动,沙声笑道:“老夫这双招子看过的人,从不会忘记,更不会看走了眼,柳五爷,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何用藏头露尾,不承认呢?” 杨老爹依然陪着笑道:“老汉真的不是老客倌说的柳五爷,老客倌请用酒菜吧!”转身欲走。 矮胖老人目芒一闪,伸出一只又白又胖的右手,漫不经意的朝杨老爹后心按来。 杨老爹已经转过身,自然把整个身后卖给他了,矮胖老人轻轻一按,并未碰上杨老爹的衣衫:但杨老爹上身却禁不住微微朝前一俯,接着就连声咳呛起来。 上官平不知矮胖老人使的是什么手法?心头不由大怒,心想:“杨老爹在这里卖酒,不好露了行藏,还是自己把事情揽过来的好。”这就哼了一声道:“看你是个练武的人,练了武功是欺侮一个不会武的老人的吗?” 矮胖老人在杨老爹身上拍了一掌,不料杨老爹丝毫不曾运功抗拒,这连声咳呛,证明他已经受了内伤,心中不禁一愕,正在暗自觉得孟浪,以自己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好向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下手?听了上官平的话,细目缝中金芒暴射,沙声道:“小娃儿,你说什么?” 上官平道:“在下说什么,你没听清楚么?我看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应该也算得是成名人物了,自己认错了人,还向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家背后下手,这算什么?” 矮胖老人听得怒笑道:“好哇,小娃儿,你大概是初出道的雏儿,你师父是谁?没告诉过你这样的胖老头是谁?居然教训起老夫来了?” 杨老爹咳呛了几声,听两人说起话来,不觉转过身,装作听不懂,一面笑道:“原来两位客倌还是熟人?” 上官平忙道:“杨老爹,这里没你的事,你去休息吧!”一面朝矮胖老人冷冷的道: “江湖上邪魔外道,不成气候的东西太多了,我如何会知道?阁下跑到泰山脚下,出手伤人,还不把伤药取出来?” 矮胖老人眯着的双目,突然睁了开来,洪笑道:“无知娃儿,口气倒不小,很好,老夫那就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右手一抬,突然凌空拍来。 上官平早有准备,但觉对方凌空一拍,就有一股劲风,袭了过来,心中暗暗冷笑,口中喝了一声:“来得好。” 坐着的人依然不动,同样右手一抬,迎着他掌势推去。 矮胖老人没想到上官平小小年纪这般托大,心中哼了声:“好小子,你倒自大得很。” 那知心念方动,突觉自己拍出去的一记劲风和对方掌风一接,就被一股温暖如春的和风悉数化去,那股和风却向自己直逼过来,心头止不住暗暗一惊,赶紧托的跳开,双目圆睁,沙声喝道:“尔是何人门下?”—— 第十八章 玄衣圣母 话声未落,突觉身后微微风一飒,一点指风,朝“凤眼穴”袭来,急忙施展移形换位,朝旁移开,回目看去,从门口掠进来的竟然只是一个十五六岁小孩,生得眉清目秀,腰问还插着一柄短剑,但这一记指风,居然十分劲急,不觉哼道:“你是小娃儿一党?” 这进来的正是别老人门下的燕儿,闻言披披嘴道:“在泰山脚下,你也敢发横,那是没把咱们东岳派放在眼里了。” 矮胖老人哦道:“原来你们两个娃儿是东岳派的门下,那很好,老夫把你们两个拿下,去叫你们师长来。” 燕儿微哂道:“上官师兄,就是东岳派的掌门人,你真有眼不识泰山。” 矮胖老人一怔,眯着眼睛又朝上官平投来,口中发出咯咯笑声,点头道:“无怪你有些名堂。” 身形突然一晃,这一下,你别看他生得又矮又胖,腹大如鼓,身法之快,当真罕有其匹。 上官平只觉眼前一化,矮胖老人已经到了他面前,不,突觉手腕一紧,已被对方一把扣住了脉腕,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左手一掌朝他当胸击去。 矮胖老人先前不知道上官平练的“紫气神功”,使出掌风,才被化解,这时有了防范,以他多年修为,那会惧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右手紧紧扣住上官平脉门不放,左手随着划了个圈,就把上官平的掌势封开。 燕儿一见上官平被矮胖老人拿住脉门,也立即身形一晃,扑击而上。 杨老爹这间小酒店,从进门到里首,也不过两丈来深,狭长的一条,靠壁放了两张半桌,和三条板凳,所剩一条路,已只有一人多宽,矮胖老人扣住上官平手腕,两人只有一双左手,互相拆招,上官平面向着外,矮胖老人面向着里首,已把中间一条路挡住,燕儿扑到矮胖老人身后,举掌就往他身后劈去。 矮胖老人身躯虽然又矮又胖,走起路来迈着八字脚,看似臃肿,实则身手异常灵活,燕儿手掌堪堪击到,他忽然身子一侧,左手朝燕儿袭来。 上官平究是对敌经验不足,右手脉门被扣,空有一身本领,再也使展不出来,只有一只左手,勉强应敌,攻出的招数,全被矮胖老人左手化去;但矮胖老人左手攻来的招式,却甚为凌厉,他仅凭一只左手,几乎接不下来。 燕儿从小跟别老人家学武,一身武功,原也十分了得,这回人家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应敌,他又站在矮胖老人身后,拳掌并施,应该是最有利的位子;但对方一只左手虽在和上官平动手;但他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偶一回身发招,不是把燕儿逼退,就是攻向燕儿必救之处,逼得燕儿只好回招自保。 三个人堵在走道上,看去矮胖老人好像腹背受敌,实则上官平和燕儿两人,只够忙着化解他的攻势,还被逼落了下风。 杨老爹早已退到里首一间小屋里去,口中只是喊着“客倌有话好说。”一面又不住的咳呛。 燕儿展开双拳,使的是一套泰山派五路短打,有拳有掌,看去十分快速,眼看记记都可以打到矮胖老人身上,但任你使得如何雷厉风行,矮胖老人左手随意一挥一圈,就化解无形,心头又急又气,他第一次和人动手,就这么不管用,尤其在他的感觉上,好像上官平并没有和矮胖老人动手,矮胖老人的左手,只是在和自己动手一般。 上官平也有这样的感觉,对方左手一直在和自己拆招,他因中间隔着一个矮胖老人,看不到燕儿动手的情形,只觉矮胖老人左手有时向后挥去,并不知道燕儿在他身后攻得很急,自己右腕被扣,宛如铁箍一般,几乎连挣脱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晃眼之间,已对拆了二十几招,兀自无法挣脱,心头也愈打愈惊。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仅和他拆招则甚?难道左手就不能使‘风雷掌’、‘一拳石’吗?” 上官平听出是杨老爹的声音,一言提醒,暗笑自己当真糊涂,急忙吸了口气,左手握拳,奋力朝前击出。 “一拳石”是泰山派阳刚外功,发出来的拳力,足可裂可开碑,但他一拳击出,矮胖老人其大如鼓的腹部,忽然朝上鼓起,“蓬”的一声,击个正着。 矮胖老人若无其事的大笑道:“这是‘一拳石’了?” 上官平左手一震,拳头直似击在石鼓上,还隐隐生痛,心中暗暗一惊,人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左手一立,紧接着又是一掌直劈过去。 这回竟然连“蓬”的一声也没响了,手掌击在矮胖老人的大腹上,而且使的又是“风雷掌”,怎知这回他如鼓大腹,竟然软如棉花,丝毫不着力道,风雷的威力,一点也发不出来。 矮胖老人只是扣着他脉门不放,呵呵笑道:“这大概是‘风雷掌’了?看来你倒真像是泰山派掌门人,泰山派的武功你都学会了,就是力气小了些。” 左手忽然往后一探,一把抓住了燕儿右腕,身形一侧,一把把他拖了过来,朝上官平身上推去,口中说道:“你们两个娃儿,再去跟别有天练上几年。” 双手一放,又自顾自回到座上,抓起咸水花生,剥着壳,一粒粒住口中丢去,边吃边喝,再也不去理会两人,一面抬头朝里首的杨老爹咧嘴笑道:“你也不用再装了,我那一掌,只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如果这三成力道就伤得了你,那就不用再称什么一掌开天了。” 上官平虽经他放了右手,但半边身子还是隐隐有些发麻,看他忽然放开自己,一时之间不知这矮胖老人到底是敌是友?燕儿心头有气,还待朝他扑去,上官平心知凭自己两人,绝非他的对手,急忙把他拉住,说道:“燕儿不可鲁莽。” 他自从在祖师洞中练成“紫气神功”,曾经两次和魔教教主宇文靖交过手,连宇文靖最厉害的“无极尺”都不怕,方才却一下就被对方扣住脉门,几乎连一点功力都使不出来,已知对方绝非常人,杨老爹既然不便出面,自己师兄两人栽在人家手中,至少也要问问对手来历。 心念这一分,不觉抱抱拳道:“前辈究是何人?在下兄弟学艺不精,栽在前辈手下,自无话说,还请前辈留个名号。” 矮胖老人顷刻之间,已把一壶酒喝完,朝他眯着眼睛笑道:“孺子居然前倨后恭起来,你要问老夫名号?” 伸手一指杨老爹,呵呵笑道:“你不妨去问问他,看他记不记得?”话声一落,伸手入怀取出几枚制钱,往桌上一放,迈开八字脚,往外就走。 直等他走出门去,上官平才朝杨老爹问道:“老爹,这人……” 杨老爹吁了口气道:“老汉方才还当他是寻衅来的,如今看来又有些不像……” 上官平道:“老爹也不知道他来历么?” 杨老爹摇头道:“没有见过,但好像是传说中的一个人,只不知是不是他?” 燕儿性急,看他吞吞吐吐的,就接着问道:“老爹,你说他是谁呢?” 杨老爹道:“四、五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奇人,就是生得又矮又胖,腹大如鼓,终年笑口常开,大家没人知道他来历,就叫他笑弥勒,他既非各大门派出身,也不是旁门异派中人,行事也忽正忽邪,一切都以他一时高兴为准则,武功又高不可测,黑白两道,几乎没人敢惹他,这话老汉还是听先师说的,等老汉出道江湖,他业已隐去,如今算来,少说也该是百岁老人了,方才此人,看去不过五十出头,纵然形状相似,年龄也并不相符;但除了此人,老汉实在想不出江湖上又出了一个又矮又胖的人来了,不过看情形他似乎并无恶意。” 说完,收过杯盘,走了进去。 上官平拉着燕儿坐下,问道:“你是再老哥哥叫你来找我的么?” 燕儿道:“老哥哥昨天就下山去了,特地要我留下来告诉你一声,碧霞宫不可再去了。” 上官平道:“为什么?” 燕儿悄声道:“听说玄衣圣母今晚会到碧霞宫。” 上官平问道:“玄衣圣母是谁?” 燕儿道:“玄衣圣母就是冷姐姐(冷雪芬)的师父,你去了会对你不利。” 上官平道:“老哥哥怎么说的?” 燕儿道:“老哥哥说,要你和七星会主在一起,有事,老哥哥自会通知你的。” 上官平心中暗道:“再老哥哥还不知道楚大哥是女的,自己怎好和他在一起?”一面说道:“楚会主已经下山去了。” 燕儿道:“那小弟就不知道了。” 上官平问道:“你呢?” 燕儿笑了笑道:“小弟还要留在这里,就和杨老爹住在一起,这里事情可多着呢!玄女门和魔教的人,还都在山上,有什么消息,由我负责去通报老哥哥。”他不待上官平开口,接着又悄声道:“今晚小弟还要上碧霞宫去。” 上官平道:“再老哥哥不是叫我不可去吗?你怎么还要去呢?” 燕儿笑了笑道:“老哥哥是要师哥不可明着再去找冷姐姐,或者去找钟掌门人,那是怕被玄衣圣母把师哥留住,小弟是暗里去,探探她们有些什么动静,只要不被人发现,就不碍事了,碧霞宫和黑龙山庄这两处,小弟时常来去,闭着眼睛都可以走,还怕什么?” 上官平道:“我反正没事,今晚和你一起去。” 燕儿喜形于色,笑道:“我知道,师哥是看冷姐姐去的了。” 上官平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讪讪的道:“我是说玄衣圣母今晚会来,你一个人去,未免冒险,我们同去,也好有个伴儿,其实我也想去看看玄衣圣母,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杨老爹适时走出,说道:“上官掌门人要去看看无妨,只是这玄衣圣母如论武功,绝不在宇文靖之下,她是昔年玄阴教教主阴无垢的首徒,阴无垢的玄阴真气、阴极指、玄女针三者,是旁门中最厉害的功夫,当年被誉为玄阴三宝,纵是宇文靖练成先天无极尺,只怕也奈何她不得,去时务必小心,千万不可贸然和她动手,以你两人的功力,只要不和她动手,要全身而退,大概也并非难事,时间不早,你们索性在这里等上一会,老汉今晚也不做生意了,去上了门板,给你们下两碗面条,吃了晚餐再走吧!” 燕儿抢着道:“我会上门板,我替你老去上。”一面回头笑道:“师哥,老哥哥叫我住在这里,也好帮杨老爹做此一事,我在这里当学徒哩!”说着就站起身,往外就走。 杨老爹望着他后形,笑道:“老汉那有福份,有这么好的学徒?” 上官平道:“老爹,晚辈会下面条,我自己来吧!” 杨老爹笑道:“下面条,只要水开了,把面条丢下去,煮熟就好,看起来谁都会下;但老汉在这里做了两年生意,下的面,口味比你小哥下的,一定要好得多,你只管坐着,面还是老汉去下的好,有些事情,会越帮越忙。” 上官平看他这么说了,只得依然坐下。 一会工夫,燕儿上好门板,走了进来,笑着道:“老哥哥说,我帮杨老爹做事,只要杨老爹一高兴,传我一招掌法,就受用无穷呢!” 上官平看他说话的神情,稚气十足,知他从小跟着别老人家,很少和外人接触,是以还是童心未泯,只是笑了笑,剥着花生往嘴里丢去,一面笑道:“杨老爹在下面,他说我进去会越帮越忙,你进去帮他吧!” 只听杨老爹在里面道:“不用,再等一会,来端面好了。” 上官平道:“杨老爹也不要你去帮忙,那就坐下来我们聊聊吧!燕儿师弟,你姓什么?” 燕儿眼圈一红,说道:“小弟听师父说,我是山下一个姓赵的猎户的孤儿,从小由师父扶养长大,我除了只知道姓赵之外,连爹叫什么名子都不知道。” 上官平眼看自己引起他的伤感,急忙拿话岔开,说道:“别师叔武功高强,师弟跟了他老人家多年,自然尽得师叔的传授了。” 燕儿脸上一红,说道:“小弟从小生长在山上,到处乱跑,师父只教我提气的口诀,一直没教我武功,一直到十二岁,才传了我一套拳法,三年前才要我练剑,这柄短剑,也是师父给我的,他老人家说,这柄剑很锋利,可惜只是短了些,是师父在三十年前从一个很厉害的魔头手中夺来的,因为看它很古朴,想来可能是一柄古代的断剑,经后人把断处磨尖,所以比一般长剑短了五寸光景,师父才留了下来,三十年不曾出匣,不想抽出来还是清莹如水,一点也没生锈,才知是一柄好剑。” 刚说到这里,只听杨老爹叫道:“燕儿,快来端面了。” “来了。”燕儿答应一声,跳起身奔入屋去,一手端着一碗面走出,说道:“师兄,面来了。” 他把一碗面放到上官平面前,自己也在横头坐下。 上官平问道:“杨老爹呢?” 燕儿道:“他还在下,要我们只管先吃好了。” 上官平为人拘谨,还是坐着没动筷,没多一会,杨老爹也捧着一碗面走出,看到上官平等着他,不觉笑道:“上官掌门怎么还不吃呢?下好了的面,不吃会胀,汤都给面吸干了。” 说着,也在半桌旁坐下,大家吃了起来。 杨老爹下的面,果然十分可口,上官平、燕儿两人吃得很快,希里呼噜就把一大碗面吃下。 杨老爹道:“锅子里还有,你们自己去装。” 上官平道:“晚辈已经吃得很饱,燕儿还要不要去添?” 燕儿笑道:“我已经吃了一大碗,要再去添,不把我肚子胀破才怪!” 杨老爹道:“年轻人多吃些有什么要紧,老汉年轻的时候,这种大碗,至少也要吃上三碗才饱。” 燕儿吐吐舌头,说道:“今晚还有事呢?我吃饱了就跑不动路了。”接着哦了一声道: “杨老爹,方才你老人家说的玄阴三宝,到底有多厉害?” 杨老爹道:“现在时间还早,你先给老汉把碗筷收进去,再沏一壶茶来,咱们再聊不好吗?” 燕儿答应一声,收过碗筷,又沏了一壶茶走出。 杨老爹也把一碗面吃完,拿着碗筷进去,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支根旱烟管,口中喷着白烟,笑道:“每天到这时候,老汉就空闲下来了,喝一盅茶,吸一筒烟,算是慰劳自己一天的辛劳了。” 燕儿没等他坐下,就捧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盅茶,说道:“杨老爹请用茶。” 杨老爹看着他,说道:“你这娃儿对老汉献着殷勤,是不是想学老汉的开天三掌?” “不!不!”燕儿忙道:“晚辈听从师父说过,老爹的开天掌,威力很大,昨天是老哥哥说的,我帮老爹做事,老爹心里一高兴,说不定会传我一招半式,我就受用不尽了,晚辈只是敬重你老爹,并不是为了想学开天掌,献你老爹的殷勤……” 他说话之时,一张脸都胀红了。 杨老爹朝他微微一笑道:“再老哥要你留在老汉这里,就是这个意思了,他知道老汉只有一个孙女,而且女孩儿家,也不适宜练开天三掌,难道老道忍令师门绝学失传不成?你小哥资质极佳,只是年纪太小了,内功火候尚浅,目前还无法练习。但老汉年事已高,时不我与,因此我想今晚等你从碧霞宫回来,就先传你口诀,将来你内功有基础了,就可以自己练习了。” 燕儿听得喜出望外,急忙爬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晚辈给你老人家叩头,多谢你老人家成全。” 杨老爹笑笑道:“快起来,老汉不拘俗礼,你不用做叩头虫,方才你不是问老汉玄阴三宝吗?你们今晚前去,能在事前知道一些对方深浅,对你们也不无帮助,快坐下来吧!” 燕儿依言站起,在半桌横头坐下。 杨老爹吸了一口烟,再喝了一口茶,嘴中缓缓的喷着白烟,才道:“玄阴三宝,是昔年玄阴教三种最高的武功,第一种是‘玄阴真气’,据说练到了十三层,水火不侵,刀剑和任何武功都不能伤他。” 上官平问道:“它和‘太阴神功’可是一类的吗?” “不同。”杨老爹道:“太阴神功是阴陵山阴谷子的独门功夫,那是藉外界阴寒之气,练到掌上而成,传说阴陵山阴陵谷中有一处地穴,吹出来风奇冷澈骨,他以旁门阴功,吸收地穴阴气练成的,所以他的门下,必须在阴谷地穴上熬练十八年之久,才能练成‘太阴神功’,等到功成之日,行走江湖,差不多已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至于玄阴真气,其实也可算是玄门的旁支,练的是内家功夫,必须循序渐进,练到八层,已可不畏刀剑了,到了十三层,可说是无人能破。” 燕儿道:“不知玄衣圣母练到几层了?” 杨老爹道:“这女魔头成名在三十年以前,就算没有练到十三层,至少也该在十层以上了。” 燕儿道:“她有这么厉害?” 杨老爹笑道:“老汉只说了一种,还有两种更厉害呢?第二种是阴极指,须以‘玄阴真气’为基础,和道家乾元指,佛门金刚指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阴极指厉害之处,是阴气到了极点,被击中穴道,体内阳气悉遭破坏,如救治稍慢,就会生机尽泄,就算天仙也无法挽救;但最厉害的还是‘玄女针’,那是须以‘阴极指’为基础,把指风练成其细如针,伤人于百步之内,中针的人,当时只感到像被细针刺了一下,但它却会在体内逐渐扩大,据说中了‘玄女针’的人,只有玄衣圣母自己配制的‘阴极一阳丸’可救,除此之外,天下再也没有救治之物了。” 燕儿道:“她有这么高的武功,岂不是天下没人能破了?” “那也不然,多行不义,必自毙。”杨老爹接着道:“玄衣圣母的师父玄阴教主阴无垢在三十年前,自恃武功无敌,结果还是伤在一位神尼门下的无形剑下,那还是这位神尼要门人手下留了情,没有取她性命……” 燕儿听得悠然神往,问道:“杨老爹,这位神尼的门人是谁呢?” 杨老爹道:“当时谁也不知道阴无垢如何负了伤?因为大家只看到阴无垢面前多了一个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但只不过眨眼工夫,那白衣女子业已飘然而去,直到后来才知道那白衣女子是天岳山神尼昙音大师的门下姓息,大家不知道她的名字。因她美若天仙,就称她息仙子,但从那一次之后,武林中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可是息仙子之名,却一直流传在江湖人的口中。” 上官平曾听宇文靖说过,楚子奇学得了息仙子驭剑术的皮毛,心想:“莫非楚大哥他会是息仙子的传人吗?” 燕儿道:“不知息仙子现在还在不在?” 杨老爹笑道:“息仙子三十年前,只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妙龄少女,如今算来,最多也不过五十来岁,自然还健在了,不过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而已,唉,其实多少名山大川,隐息着多少奇才异能之上,只是大家没有遇上,不知罢了,就是令师和再老哥,何尝不是风尘中的奇人?” 上官平道:“就是杨老爹,也是风尘中的奇人。” 杨老爹呵呵一笑道:“如果老汉也算得是奇人,那么奇人就多得像过江之鲫了……” 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注,低喝道:“门外是什么人?” 燕儿坐着的人立即一跃而走,飞身朝门外电射过去,一下拉开了木门,门外是长街尽头,夜风习习,那有半点人影?他回了进来,又掩上了门,说道:“什么人也没有。” 杨老爹只笑了笑道:“也许是老汉看错了,你小娃儿这身轻身功夫,倒真是不弱。” 燕儿脸上一红,笑道:“老爹面前,晚辈就差得很远了。” 杨老爹正容道:“人在江湖,能够谦虚,这是美德,但也不可妄自菲薄,两位小哥,年纪轻轻,能有这身造诣,已是难能可贵,将来前途无量,像老汉才真正老朽了。” 时间将近初更,杨老爹取出上官平的长剑,上官平佩到身上。 燕儿站起身道:“师哥,我们是不是要去了?” 上官平点点头,杨老爹呼的一声吹熄了灯火,上官平、燕儿推开木门,闪身而出。 燕儿道:“师哥,我领路。”说完,抢在前面,就施展陆地飞行术,一路轻蹬巧纵,朝山径上腾跃奔行而上。 上官平跟在他身后,只是不徐不疾的走着,他现在功力深了,不须提气,气机就算然运行,任你燕儿跑得再快,他依然跟在身后,丝毫没有落后。 不过顿饭工夫,离碧霞宫已经不远,上官平却发现情形有些不对! 因为他自从练成“紫气神功”,目光不但能在黑暗中看清细小的东西,而且还可以看出老远,现在他就看到碧霞宫两扇高大的大门敞开着,门口还站着两个灰衣老者。 看情形,玄衣圣母还没到来。 上官平急忙低喝一声:“燕儿,快停下来。” 燕儿脚下一停,回身问道:“师哥,有什么不对么?” 上官平道:“玄衣圣母还没到,我们先到右首林中去躲一躲,这时不能进去。” 一手拉着燕儿,迅速朝右首林中掠入。 燕儿道:“师哥,玄衣圣母没来,碧霞宫的人都在等着她,我们不是正好乘虚而入吗?” 上官平笑道:“你想的正好和我恰恰相反,这时碧霞宫的人,都在等着玄衣圣母,自然也都在随时注意着消息,我们进去,岂不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燕儿道:“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上官平道:“等玄衣圣母到了,那时他们全都着重在伺候玄衣圣母,我们悄悄跟进去,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燕儿道:“好吧!” 两人就在林中找了一棵高大而枝叶茂密的树身,纵了上去,依着横柯坐下。 现在他们据高临下,可以看到远处,碧霞宫中的活动,也都已清晰如在眼前。 过没多久,忽见碧霞宫宫前点起八盏宫灯,不,宫内许多地方,也都燃起灯火。 碧霞宫覆盖极广,点燃灯火之处,不过前进和第二进的西院,但回廊曲折,灯火通明,看去已极为光亮。 燕儿道:“他们点起灯火,大概玄衣圣母快要来了。” 上官平道:“第二进的西院,也点起了灯,可能是玄衣圣母休息之所了,待会我们进去之后,就先躲到西院去。” 燕儿笑道:“师哥这办法不错。” 这样又过了顿饭光景,只见山径上出现了一条火龙般的人影,朝山上蜿蜒行来。 上官平低声道:“来了!” 燕儿问道:“在那里?” 上官平道:“自然就是那群提灯的人了。” 燕儿用足目力望去,说道:“人数好像不少呢!” 上官平道:“那些提灯的人,都是女的,身上穿的是黑衣,自然是玄女门的弟子了,后面还有一顶软轿,大概就是玄衣圣母了。” 燕儿惊奇的道:“师哥看看得这么清楚,小弟只看到灯火像星星般闪着,连人影都没看清楚!” 上官平笑道:“你再练几年内功也就会看到了。” 燕儿道:“师哥是掌门人,可以到祖师洞去练功,不是掌门人,是不准到祖师洞去练的了。” 他口气之中,对师哥能在祖师洞练功,十分羡慕。 山径上这一行人,脚下极为轻快,不过一刻工夫,已经到了林前。 前面是二十四名玄衣女子,玄衣玄裙,东着乌黑长发,体态婀娜,左手提一盏六角宫灯,两人一对,并肩而行。 稍后,是两个长发披肩的青衣少女,年龄和冷雪芬相仿,身佩长剑,款步徐行。然后是四名身穿金甲,身材高大的武士,手中持着不同的兵刀,有短戟、三尖刀、金铁、长剑,但都是成对的,雄纠纠大步行来。 接着是一顶由四个大脚健妇抬在肩上的黑色软轿,轿帘低垂看不到坐在轿中的人,不用说自然是玄衣圣母了。 轿后还有八个玄衣女子,她们上身虽然穿的是玄色衣衫,但下身穿的却不是裙子,而是玄色裤子,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件东西,有长剑、拂尘、玉如意、令牌和朱红小木箱等等,一个个神色端敬,目不斜视。 这一行脚下极快,眨眼工夫,便已迅快的打林前经过。 燕儿轻笑道:“这一行人,如果是白天的话,人家一定还以为是迎神赛会呢!” 上官平“嘘”了一声,低低的道:“我们快跟上去。” 两人当然不会露了行藏,他们走在山径上,上官平和燕儿却在树林中穿林而行。 一直到了碧霞宫左侧,两人计算已是第二进了,就悄悄越墙而入,然后由上官平领先,穿行过几重屋宇,果然如他所料,所有玄女门的人,都涌向前面迎接玄衣圣母去了,一路都没遇上什么人。 一直来至西院,才看到走廊上并肩站着两名使女。西花厅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中间放了一张高背锦墩椅子,敢情是给玄衣圣母准备的坐椅,花厅前面,也伺立着两名使女,但花厅上却寂无一人。 上官平暗暗拉了一下燕儿的手,绕到花厅后面,穿窗而入。他早已看好花厅中间有一横匾,写着“瑶池仙境”四字,这方匾高悬梁上,可以藏得两个人,而且花厅上悬着八盏宫灯,都比横区要低,是以灯光照射不到,上面较为黑暗,不虑被人发现。 他拉了燕儿一把,就一纵身钻入匾后,燕儿也极机警,立时提气往上拔起,跟着钻入。 上官平附着他耳朵,细声说道:“据杨老爹的口气,玄衣圣母武功十分了得,侍会等他们进来之后,你不可再开口说话了,就是呼吸,也要放轻,这里离地不过三丈,须是瞒不过她的耳朵。” 燕儿回过头低声道:“小弟知道,我不会给她发现的。”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青衣使女匆匆从外走入,一面叫道:“你们快去沏茶,圣母就要到了。” 这人,上官平认识,正是冷雪娥的使女春梅,她一面叫着,一面目光朝厅上四处乱转,意似最后检查一遍,看看可有不安之处?然后又俏生生走了出去,站到了阶前。 就在此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上官平偷偷侧头看去,走在最前面的那四个身穿金甲的武士手捧兵刀,脚步沉重,一直走到花厅前面的廊下,才行停步,在门口站住。 他们敢情是玄衣圣母的轿前护卫武士了,说来可笑,像玄衣圣母这样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女魔头,居然还要有护卫武士,这不是故意摆排场么? 接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个蒙黑纱,身穿一袭玄色道装的妇人,脚步轻而且稳,因她面上垂着黑纱,看不清她面貌,但头上梳着宫髻,头发乌黑有光,年纪应该不大。 跟在她身后,只落后半步光景的却是绿娘子冷无双。 上官平心头一动,暗道:“莫非这道装妇人就是玄衣圣母了?因为绿娘子冷无双,是冷雪娥、冷雪芬的师叔,那自然是玄衣圣母的师妹了,绿娘子落后半步,就是表示不敢和师姐并行之意。” 绿娘子身后,则是冷雪娥、冷雪芬和方才走在轿前的两个长发披肩面貌姣好的少女,这四人却走在一起。 上官平登时想到冷雪娥是大师姐,冷雪芬是三师妹,那么这两个少女敢情是玄衣圣母门下的二弟子和四弟子了。 在她们四人身后则是八个身穿玄色衣裤的少女,手中捧着长剑、拂尘、玉如意等物,两人一对,很有次序的列队走入。 最后才是钟大先生和三个面目森冷的灰衣老者,随着走入花厅。 现在面蒙黑纱道装妇人——玄衣圣母已经在上首一张高背椅上落座,八名手捧剑,拂之类的玄衣少女却一字排开,站到了高背椅子的后面。 绿娘子冷无双在江湖上素以冷傲出名,但在这位师姐面前,她可一点也不敢失礼,只是垂着双手,站在左上首,冷雪娥等师姐妹站到她的下首。 钟大先生和三个灰衣老者则站到右道边上。 偌大一座花厅,此时几乎肃静得坠针可闻。 春梅一手端着漆盘,盘中放着一盏茗茶,连走路都十分小心,好像伯地上有石子会绊她一跤似的,一直走到玄衣圣母面前,把茶盏放到几上,连大声都不敢透,躬躬身,退了下去。 很可能这几步路,她身上已经泌出汗来了。 这时才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无双,你也坐下来。” 这说话的正是玄衣圣母了,她声音说得不响,但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但这句话,她已经是算很柔和了。 冷无双连忙躬身道:“大师姐,小妹不累,还是站一会好。” 玄衣圣母道:“你也真是的,我们是师姐妹,在我面前,还要这样拘束,你坐下来了,有话慢慢的说,还有,祁护法四位,也坐下来。” 于是绿娘子冷无双,和钟大先生等四人,各自退后半步,在两旁的木椅上坐下。 玄衣圣母目光一抬,首先朝钟大先生颔首道:“祁护法,这次五岳剑会,你能取到剑主,对本门今后发展,你应是首功。” 钟大先生欠身道:“圣母夸奖,属不愧不敢当,这是大小姐的功劳。” 玄衣圣母两道眼神从蒙面黑纱中深深注视了他一眼,就转过脸,目光朝垂手站立的冷雪芬看去,徐徐道:“雪芬,我听说你在这里遇上了你的表哥?” 冷雪芬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上登时胀得通红,低头应了声“是”。上官平听她提到自己,心头不觉咚的一跳。 玄衣圣母轻哼一声道:“你五岁就随为师上山,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虽然话声说得并不严厉,但已隐然含有责怪之意。 冷雪芬听得悚然一惊,扑的跪倒地上,颤声道:“弟子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所以弟子一眼就认得出来,后来一问,他果然是弟子的表哥……” 他心里一害怕,急得眼睛都包了泪水,看去楚楚可怜! “你起来,为师只是问问,并没有责怪你。”玄衣圣母柔声道:“为师听说你表哥还是东岳派的掌门人,一出道就当上掌门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你们表兄妹既是素识,为师也不禁止你和他交往,只是不许泄漏了本门机密,一切应以本门为重,你知道吗?” 她口中的“不禁止和上官平交往”,即含有要她笼络上官平之意,“一切以本门为重”,则是暗示玄女门要利用上官平也。 上官平隐身匾上,这话他自然听得出来。 冷雪芬胀红着脸,口中应了声“是”。 玄衣圣母接着道:“本来我认为毋须亲来,有雪娥和祁护法,已经够了,后来雪娥赶了去,我已觉得事情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本门复出之际,魔教也在此时出现,所以我派无双前来主持,不料无双竟尔伤在宇文靖无极尺之下,向我告急,到底这里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冷雪娥道:“事情是这样,首先是在这里作客的上官平被黎佛婆劫持了去,接着二师妹又突然失踪……” 她把近日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玄衣圣母哼了一声,冷冷的道:“魔教竟敢惹到本门头上来了!” 冷无双道:“这是魔教眼看咱们夺得了剑主,祁护法又联络了形意、八卦、五行三门,后来上官平也因和雪芬是表兄妹之故,来过两次,又和祁护法订了交,才引起黎佛婆的争功,和本门由暗争化为明夺。” 玄衣圣母点点头,问道:“宇文靖有一个女儿,和上官平很好,可有这回事么?” 上官平听到她又提起自己,不觉脸上一热! 冷雪娥抿抿嘴想笑,又不敢笑,说道:“师父问三师妹好了。” 玄衣圣母道:“雪芬,还是你说吧!” 冷雪芬两颊飞红,口中低低的应了声“是”,才道:“弟子也……也不太详细,好像…… 好像宇文兰改扮成一个老婆婆,和他认识……弟子也不知道……他……他叫她姑妈……” 玄衣圣母道:“这上官平倒是也风流得很,有了一个表妹,又去认一个姑妈,后来呢?” 上官平听得脸上热烘烘的,心头也深感不安。 玄衣圣母这一说,冷无双和冷雪芬的三个姐妹,还有伺立在玄衣圣母身后的八名玄衣少女,她们都是女孩儿家,忍不住想笑,只是在玄衣圣母面前,又有谁敢笑出声来? 冷雪芬一张脸早已变成了大红缎子,粉颈低垂,低低的道:“后来……弟子就不知道了……” “唔!”玄衣圣母道:“魔教争取上官平,居然利用宇文靖的女儿……以宇文靖的为人,不可能用他女儿为饵,至于黎佛婆,她不过是魔教一个使者,也不敢把美人计使到宇文靖女儿的头上去,看来这是宇文兰自愿的了。” 她果然厉害,一言中的! 冷无双接口笑道:“大师姐说对了,上官平确实长得很英俊,看去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像个白面书生。” 玄衣圣母望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师妹也夸奖他,这人大概是长得不错了,几时把他叫来,我要见见他。” 冷雪娥忍不住笑吟吟的道:“三师妹,听到没有,师父要见他,明天把你表哥约来才好。” 冷雪芬胀红了脸,说道:“祁护法也和他很熟……” “祁护法。”玄衣圣母声音清冷,叫着“祁护法”,森冷的目光也随着朝钟大先生投去,徐徐说道:“你还记得是什么人把你介绍到我玄女门来的吗?” 钟大先生听得心头暗暗一惊,赶忙欠身道:“属下记得。” 他不是祁天寿,怎么知道是什么人介绍来的? 玄衣圣母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也听得冷无双、冷雪娥等人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朝玄衣圣母看去。 只听玄衣圣母冷冷的道:“那么你说,你是什么人介绍来的?” 现在,隐身匾上的上官平也听出来了,事情有了麻烦! 钟大先生不知自己那里被她看出破绽来了,否则她不会盘问自己介绍人的。但他总是久经风浪的人,心里纵然震惊,脸上不仅丝毫没露,却装出了一脸惶恐之色,欠着身道:“属下不知那里触犯了本门规炬,还乞圣母明示?” 他说不出介绍人来,但这番话也答得甚为得体。 玄衣圣母轻哼了一声,忽然笑了笑道:“你并没触犯本门规炬,你们师兄弟四个(指他和三个灰衣老者),承阴谷子介绍到我玄女门来,协助本门复出江湖,你们应该体念尊师善意,协力同心,协助本门,对不?” 这话听得钟大先生心头又是一惊,祁天寿等四人,竟然还是阴谷子的门人,一面应了声“是”。 匾上上官平暗暗吁了口气,原来她只是随便说说,并未看出钟老哥哥的破绽来。 玄衣圣母道:“巢天成,你们三个,和你们大师兄同门学艺数十年,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这句话不对了! 三个灰衣老者不由得一怔,冷无双、冷雪娥等人也同样一怔,连隐藏匾后的上官平都心头狂跳,看来这女魔头果然看出什么来了。 钟大先生却依然神色如常,望着玄衣圣母,诧异的道:“属下不知那里不对了?” 巢天成(坐在钟大先生下首第一个灰衣老者)也同时欠欠身道:“属下并没发现什么?” 玄衣圣母目光冷厉,冷声道:“祁天寿,你把面具取下来。” 钟大先生依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厅上的人,因玄衣圣母口气不对,大家目光自然全朝钟大先生投去。 冷无双、冷雪娥就在他对面,看得更是仔细,但钟大先生揭下面具之后,恢复了祁天寿的本来面目,一点没错,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不知圣母此举,究是为了什么?但大家谁也不敢作声。 上官平心想:“还好,钟老哥哥总算戴了两张面具。” 只听玄衣圣母冷笑一声道:“你在我面前,还敢使手法么?” 钟大先生惊异的道:“圣母究竟怀疑属下什么呢?” “岂止怀疑?”玄衣圣母冷然道:“你不是祁天寿,你究是何人?在我面前,不用再装作下去了。” 钟大先生道:“属下不知圣母在说些什么?属下不是祁天寿,那会是谁呢?” “很好。”玄衣圣母道:“你准备的很周详,揭下面具,里面还经过易容,如果就凭这点手法,就能瞒得过我的眼睛,我这玄女门也不用再出江湖了。”说到这里,一抬手道: “你们去把他给我拿下,看看他脸上是否经过易容而来?” 她身后立时走出四名玄衣少女,正待钟大先生逼去。 到了此时,钟大先生已无法再装作下去了,口中敞笑一声,虎的站起,左手朝前一拦,说道:“且慢!” 玄衣圣母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钟大先生洪声道:“不用她们动手,老夫自己取下就是了。” 他方才说话,学着祁天寿的声音,话声低沉,现在不同了,已经毋须掩饰,就变成自己说话的声音洪亮苍劲了。 冷雪娥骇然道:“他果然不是祁天寿!” 那坐在钟大先生下首的三个灰衣老者听说他不是大师兄,不觉同时站了起来。三人中为首的巢天成沉喝道:“你究是何人?” 钟大先生往后疾退两步,伸手脸上揭下了一张面具,忽然又变成了钟大先生,一面洪笑道:“老夫钟士元。” 玄衣圣母微哂道:“原来是中岳派掌门人,这倒颇使老身感到意外。” “哈哈!”钟大先生洪笑一声,又后退了一步,右手藤杖柱地,目射精芒,不待玄衣圣母开口,洪声道:“老夫对圣母一眼就能看出真伪来,不得不令人感到钦佩,老夫倒想请教一声,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玄衣圣母先朝玄衣少女一摆手道:“你们回来。” 四名玄衣少女依言退下。 玄衣圣母道:“很好,老身不妨告诉你,你虽然假装得很像,但有三点破绽已经告诉了我。第一、祁天寿是阴谷门人,他们都在阴谷之中熬过十八年,练成‘太阴真气’,凡是阴谷门人,身上随时都有阴冷之气,这是你身上所没有的。” 钟大先生道:“还有两点呢?” 玄衣圣母道:“声音,你假扮祁天寿,说话也竭力摹仿着他的声音,虽有七分相似,但你的后音,掩不住洪亮,阴谷门人,练成寒冰之气,话声也变得低沉,绝无阳刚之音,老身有了这点发现,才故意问你是什么人介绍到本门来的,你很镇定,也掩饰得很好,但却答不出来,而且听到老身问你之时,眼神微露惊色,因此老身可以断定你果然不是祁天寿了。” 钟大先生抱抱拳道:“圣母观察入微,老夫自叹不如。” 玄衣圣母道:“钟掌门人问的话老身已经奉告了,现在老身也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也要实话实说。” 钟大先生道:“好,圣母要问什么?” 玄衣圣母道:“老身想知道你的来意?” 钟大先生又是一声洪笑,说道:“问得好,贵门不择手段,要祁天寿在老夫身上,暗下散功之毒,取老夫而代之,可惜老夫命不该绝,于是老夫又想到了,祁天寿既已变成钟某,江湖上总不能没有个钟士元吧!所以老夫只好以真作假,再取祁天寿而代之。” 巢天成喝道:“你把大师兄怎样了?” 钟大先生笑道:“他怎样对待老夫,老夫也怎样对待他,你们总知道他是怎样对待老夫的了。” 阴谷四天老三姬天发阴的道:“你把大师兄活埋了?” 钟大先生道:“他就在埋老夫的坑中,这是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又有什么不对?” 巢天成怒哼一声,举手就是一掌劈了过去,一道澈骨奇寒的掌风,朝钟大先生涌撞而出。 钟大先生笑道:“老夫并不惧你们的玄冰掌。” 左手一抬,发出一记劈空掌,迎着一团寒风击去。两道不同的掌风,乍然一击,发出蓬然一声震响,钟大先生依然站着没动。巢天成却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另外两个灰衣老者姬天发、罗天义身形一晃,同时欺身而上。 玄衣圣母冷喝一声:“你们住手,我还有话问他。”她声音说得不响,但三个灰衣老者闻言只好收手后退。 玄衣圣母目光凝注,缓缓说道:“钟掌门人既然假冒了祁天寿,只要你能和本门合作,老身也致表欢迎,至于阴谷子那边,自有老身担待,不知你意下如何?” 钟大先生道:“你要老夫如何合作?” 玄衣圣母笑道:“钟掌门人仍然是钟掌门人,不过在本门却要委屈你担任总护法名义,一切照旧,和你没有揭穿身分时一样,这样钟掌门人总可答应了吧?” 钟大先生道:“还有没有什么条件?” “条件是没有。”玄衣圣母道:“但钟掌门未必肯真心悦服,这一点,老身也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本门此次重出江湖,要办的事太多,内部自然不能容纳一个心怀贰志的人,因此钟掌门人必须服下老身自制的一颗药丸,老身方能对你信任。” 钟大先生身边因有楚子奇所赠“解迷怯毒丹”,倒也不惧他什么毒药,但为了不使对方起疑,脸上故意流露出迟疑之色,问道:“圣母要老夫服的是什么药丸,有何作用?可以见告么?” 玄衣圣母含笑道:“老身炼制的名为一心丹,就是永无贰心之意,此丹服后,对心智、武功,均无大碍,但每隔六十天,必须再服一丸,可以永保无事。” 钟大先生道:“如果六十天以后,不再服药,后果如何?” “钟掌门人果然顾虑周到。”玄衣圣母笑了笑道:“届满六十天不再服药,初时就会内力消散,渐渐失去武功,十二个时辰之后,全身瘫痪,呼天抢地,生不如死……” 钟大先生点头道:“那是毒药了?” “也可以这么说。”玄衣圣母道:“但只要永远对本门作不贰之臣,自可永远太平无事,钟掌门人听了老身的话,是否满意?” 钟大先生道:“若是老夫拒绝服用呢?” 玄衣圣母淡淡一笑道:“服与不服,悉听钟掌门人自行决定;但钟掌门人既然知道了本门这许多机密,不服一心丹,只怕很难生离此地了。” 钟大先生神色一凛,说道:“你要和老夫动手?” 玄衣圣母笑道:“老身是本门之主,在这里,何用老身亲自出手?” “哈哈!”钟掌门人敞笑一声道:“圣母最好自己出手,如要老夫担任你玄女门总护法,甘心服下一心丹,圣母总要先使老夫心服才成。” 这话是要掂掂玄衣圣母的斤量,其实他心里早就准备服她的一心丹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以他钟大先生平日的为人,一向嫉恶如仇,不动手就答应服上一心丹,岂不启人疑窦? 玄衣圣母颔首道:“钟掌门人说得也是,无双,你去陪钟掌门人喂喂招吧!” 冷无双笑盈盈的站起身来,说道:“钟掌门人要比拳掌,还是兵刀?” 钟大先生道:“圣母要冷姑娘下场和老夫较量,自无不可,只是喂招和较量不同,这一场比试,在老夫来说,是生死之争,既然出手,就不能当作喂招!……” 冷无双没待他说完,就格的笑道:“钟掌门人只管出手,冷无双若是接不下来,纵有失手误伤,也绝不会怪你手下不留情的了。” “那好。”钟大先生接着道:“老夫还要请问圣母一句,若是老夫侥幸胜了呢?” 玄衣圣母道:“任钟掌门人自去,本门绝不留难,但钟掌门人万一落败的话……” 她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钟大先生洪笑一声道:“老夫落败了,就吞服一心丹,担任贵门总护法。” “好!”玄衣圣母点头道:“钟掌门人果然快人快语,干脆得很。” 冷无双道:“钟掌门人还没说比试什么呢?” 钟大先生手中藤杖一起,说道:“老夫方才已经说过,这场比试,乃是老夫生死之争,自然不限于那一种,这支藤杖,可作棍使,杖中有剑,也可以使剑,老夫还有一只左手,更可以夹杂拳掌,除了老夫一生不使暗器,咱们就会什么,使什么好了。” 冷无双一双俏眼,笑盈盈的道:“就是这样吧,要不要到厅外去?” 钟大先生大笑道:“绿娘子名满武林,玄女门数一数二的高手,咱们有这厅前一丈方圆,应该已可以周旋了。” “好!”冷无双俏生生走出几步,往中间一站,说道:“咱们就以这一丈方圆为限,不论剑锋掌风,都不得超出这一丈范围。” “可以。”钟大先生跟着走到花厅前面,和冷无双对面而立,拱拱手道:“冷姑娘可以亮剑了。” 冷无双举起玉手轻轻掠掠须发,又用手贴了贴衣袖,才缓缓抽出她腰佩长剑,抬目道: “钟掌门人请啊!” “强宾不压主。”钟掌门人仍然以藤杖柱地,含笑道:“还是冷姑娘先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 冷无双娇语如莺,笑靥乍展,一支雪亮的青锋已然快速有如电闪,朝钟掌门人咽喉急刺过来。 好快的一剑,但钟掌门人可也不慢,五岳剑派,以剑名派,当然对剑上都有独到之处。 钟掌门人练剑数十年,岂会看不到绿娘子右腕振动?他右手藤杖起处,划起一个海碗大的棍花,朝上撩起,口中喝道:“冷姑娘小心了。” 就在藤杖方起,他人已身形一侧,左手一记劈空掌,凌空拍出,一道劲风呼然有声,像匹练卷撞过去。 冷无双剑势被他藤杖封住,也立即身形闪动,避开掌风,长剑撤招发招,急走偏锋,刷刷刷一连三剑,绞花刺出,剑风嘶嘶,青光如灵蛇般闪动,轻灵、快捷、凌厉,兼而有之! 钟大先生劈出的一记掌风,因为冷无双没有硬接,一团劲气像汹涌怒潮,排空涌出,撞向厅上;但他不愧一派掌门,言出必践,他说过一丈方圆,足可周旋,自然不能冲出一丈之外,左手一招,把掌风收了回去,右手藤杖同样似鸟笼盘空,以攻还攻,以快打快,和冷无双展开抢攻,你攻了老夫三剑,老夫也同样攻还你三杖。 中岳派剑法,以大开大阖见胜,不料他杖法在大开大阖之中,还有许多精妙变化,轻快如点穴道,辛辣如三截棍,奇幻如梨花枪,刚猛如降魔杵,几乎变幻无穷,奇奥莫测。 玄女门为了要攫夺“剑主”,选择假冒钟大先生,是因为钟大先生没有门人弟子,只是一个光棍掌门人之故,既然要假冒他,自然先要练熟他的中岳派剑法,是以祁天寿会,冷雪娥、冷雪芬、冷无双当然也会了。 但此刻一动上手,冷无双才知钟大先生并不易与,他一支藤杖,已有如此厉害,如果使剑的话,岂不更厉害吗?(因为他长剑藏在藤杖之中,遇敌之时,自然是先使藤杖,如果藤杖不能取胜,最后才会使剑,剑术自然在杖法之上了。) 冷无双和他抢攻了二十几招,你攻我解,我攻你封,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上风。冷无双急于想见识见识他的剑法如何?这就娇声道:“钟掌门人,你怎么还不使剑呢?” 钟大先生大笑道:“冷姑娘何以还不使玄女九转掌呢?” 冷无双心中想道:“莫非他要我施展九转掌,他才肯使剑,以剑破我九转掌了?”不觉格的娇笑一声道:“好,那你就接我一记九转掌试试!” 身形倏地欺上前去,玉手翻处,朝钟大先生拍了过去。 掌称九转,自然是说这一掌变幻无定,不可捉摸了。 钟大先生不肯使剑,正是久闻玄女门九转掌的厉害,筹思破解之法,既不能用掌硬接,只有剑杖同施,方可化解。 这一来,一个是想用九转掌逼对方使剑,看看他中岳剑法究竟还有什么奥秘? 一个是身为一派掌门,总不能轻易败给了对方(其实他心里是存心败在对方手下,但也要败得不露痕迹,破解了对方九转掌,她才会使出比九转掌更厉害的招术来,那时顺水推舟,输她半招,不是好么)。 于是就在冷无双玉手轻转,漾起一片掌影的同时,钟大先生迅快的把藤杖交到了左手,口中大笑一声:“冷姑娘不是要老夫使剑么?那就接招了。” 右手抬处,长剑呛的一声,从藤杖中抽出;但他却并未立即发剑,左手藤杖随着话声朝前推出。 他这一招杖法名为“三十六峰长周旋”,原是大诗人李白的名句,藤杖乍起,立时幻起三十六根杖影,排空涌出,正好把冷无双一片迷离掌影挡住! 但“玄女九转掌”掌势柔若无骨,擅于乘隙进掌,你一排杖影只能挡住她身前迷离幻影,她舒展九转掌的去掌,却已悄无声息的从杖影中间,伸了进来。 钟大先生左手藤杖推出,已是早有准备,右手长剑紧接着使了一招“嵩门待月”,剑光画起斗大一个圆圈,大圆圈中又缓缓推出一个小圆圈。 这是一招招中套招的剑法,冷无双只顾得施展九转掌,忽略了钟大先生抽出长剑,尚未发招,一只五指纤纤的玉手,宛如自己送上去的一般,朝钟大先生长剑画出的大圈圈伸入,正好迎上剑尖疾圈的小圈圈,等到她发觉不对,手指几乎已和剑尖接触上了。 差幸钟大先生这—剑使得并不快,一圈小圆圈冉冉从大圆圈中飞出。 去势极缓,但已把冷无双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收掌后跃,同时左手在收回之际,食中两指却朝钟大先生剑尖点出。 这一指以退为进,她已经使出了最后的压箱本领——“阴极指”来。 钟大先生如真要胜她,这一招“嵩门待月”的小圆圈尽可把冷无双纤细如玉的五根手指一齐削断。 当然他的意思,原是只想破她九转掌,并不想真的削断她手指,心里正在筹思:“自己破了她九转掌之后,如何才能不着退迹的败在她手下呢?” 心念还在转动之际,但听“铮”的一声,已被冷无双一缕指风已弹中剑尖,手中长剑不觉一震! 不,一缕极阴极寒之气,居然从剑身传了过来,掌心立即感到如握寒冰,他真没想到对方会在被自己逼退之际,发动得如此快法,心中一动,脸上立时故作惊容,五指一松,长剑坠地,人也急急住后跃退。 冷无双一击奏功,就展眉娇笑道:“钟掌门人承让了。” 钟大先生脸色如灰,黯然道:“冷姑娘这一记可是‘阴极指’吧?老夫承认落败了。” 冷无双格的笑道:“钟掌门人承认就好!” 玄衣圣母自然看得出来,先前一招上,钟大先生分明是留了情,不然冷无双五指已被削断,那里还发得出‘阴极指’去,至少是他把玄女九转掌破去在先。 不过话也要说回来,敢情他自恃身分,他是向自己(玄衣圣母)叫的阵,却由冷无双出手,他不好用剑去削断一个年纪比他轻了几十年的女子手指,才吃了大亏,钟大先生一生喜爱面子,剑被人家指风震落,自然不好意思不承认落败,连他本来可以削断冷无双五指,剑下留了情,也不好说出口来了。她这么一想,倒也并不起疑。 冷无双接着道:“那么钟掌门人现在该接受我大师姐的‘一心丹’了?” 钟掌门人拾起长剑,返入一藤杖之中,仰首发出一声洪亮而悲壮的大笑,说道:“钟某一生言出必践,既已落败,有约在先,纵然是穿肠毒药,老夫也绝不皱眉。” 冷无双含笑道:“惟大英雄能本色,钟掌门人一这份豪气,小妹无任敬佩。” 说话之时,站在身后玄衣圣母的一名玄衣少女,已经手捧玉瓶,倾出一颗丹丸,双手递上,欠身道:“钟掌门人,这是‘一心丹’。” 钟大先生接到手中,连看也没看,就一口吞了下去,黯然说道:“钟某吞下这颗药丸,不知要何年何月,方可复我自由之身。” 玄衣圣母含笑道:“钟掌门人放心,咱们以一年为期,到时老身一定给你解药。” “好!”钟大先生道:“咱们一言为定,这一年之内,钟某就算是祁天一的替身,悉凭圣母调遣就是了。” 玄衣圣母道:“钟掌门人言重,从现在起,你就是本门的总护法了。”说到这里,她两道目光透过蒙面黑纱,徐徐朝上望去平和的道:“好了,躲在匾上的朋友,热闹已经看完了,你该下来了吧?” 这话不仅隐身匾上的上官平、燕儿两人,悚然一惊,不知她如何发现的?连冷无双、钟大先生等人,无不暗暗一惊,谁也不知躲在匾上的究是何人? 一时之间,所有眼光,无不仰首梁上投来。 上官平急忙以“传音入密”朝燕儿道:“你躲着不可稍动,待会万一我和他们动手,你必须以最快身法冲出去!”说完不待燕儿回答,口中朗笑一声道:“在下就是圣母要见的上官平了。”人随声下,飘然落到了玄衣圣母面前。 冷雪芬看到躲在匾后的竟然会是上官平,这一刹那,如一张春花般的脸上,登时变得煞白,身上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 上官平的突然出现,连钟大先生和冷无双等人都大感意外。 玄衣圣母看到站在面一刖这个身穿青衫,腰悬古剑的少年,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眉宇之间隐现紫气,不但人品俊逸,看来武功修为也大有可观,心中先已有了几分喜悦,颔首道:“你就是雪芬的表哥,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 上官平抱抱拳道:“在下正是上官平。” 玄衣圣母道:“人品果然不错,你既是堂堂东岳派掌门人,为什么要躲在匾上呢?” 这句“人品果然不错”,大有夸奖之意,是以虽在问他“为什么躲在匾上”,也就并没责怪之意了。冷雪芬听了师父的口气,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苍白的脸上,随着升起一片红晕,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上官平抱拳道:“在下原是找钟老哥哥的,后来听说圣母来了,在下一时好奇,也无处可躲,只好躲到匾上去了,还请圣母原谅。” 他终究脸嫩,口中说了谎,脸上却不禁红将了起来,但这一脸红,也正好掩饰了他的谎话。 玄衣圣母认为他是被她识破行藏而脸红的,闻言笑了笑道:“年轻人多半好奇,但你是一派掌门,像这样偷偷躲在匾上,窥伺人家机密,是江湖上最犯禁忌的事了。” 上官平嗫嚅的道:“在下知道。” 玄衣圣母道:“你知道就好,方才你已经看到了本门机密,你说该当如何?” 她说来并不严厉,但已可使人感到事态严重! 上官平道:“在下已经向圣母道歉。” 玄衣圣母笑道:“真是小孩说的话,你窥伺本门机密,就说句道歉的话,就可以了事么?” 上官平道:“那么依圣母之意,又当如何呢?” “问得好。”玄衣圣母缓缓说道:“你看到本门机密,难保不说出去,这不是坏了本门的事么?” 上官平道:“在下不说就是了。” 玄衣圣母笑道:“这很难保证,最好的方法,就是和钟大先生一样,服下本门的一心丹,钟大先生担任了本门总护法,你当他副手,担任本门副总护法,总没辱没你吧?” 上官平道:“在下不想当副总护法。” 玄衣圣母道:“你要走也可以,但也要服了一心丹才能离去……” 上官平道:“在下也不想服一心丹。” 玄衣圣母看了一眼,才道:“你倒是倔强得很。” 上官平道:“在下一向如此。”—— 第十九章 霞宫被困 钟大先生忙道:“启禀圣母,上官小兄弟年轻不懂事,他既是来看属下的,还是由属下劝劝他,再服不迟,不知圣母意下如何?” 玄衣圣母道:“不成,我不是怕你徇私把他放了,因为一心丹必须在我面前服下,以示忠诚不二,不能假手于人。” 说到这里,冷声道:“上官平,老身劝你仔细考虑考虑,给你一个机会,比照方才钟大先生的办法,你只要胜得过无双,就不用服一心丹,任你离去,你如果败在无双剑下,就得服一心丹担任本门副总护法,这是胜负各半,机会均等,你敢不敢试?” 上官平道:“各凭艺技,以决胜负,这个在下同意一试。” 玄衣圣母心中暗道:“好狂的小子!你这点年纪,难道还高得过钟大先生?”一面朝冷无双道:“师妹,你去和上官平较量较量。” 冷无双心中暗道:“大师姐也真是的,上官平这点年纪,要雪娥和他过招也就够了,还用得着我出手吗?” 但大师姐既然说出来了,只得站起身,欠欠身道:“小妹遵命。” 她目光一抬,娇笑道:“上官平,你是雪芬的表哥,我是她师叔,算起来也是你的长辈了,你要和长辈动手吗?” 上官平笑道:“冷女侠这话,在下不敢苟同,不错,在下和冷雪芬是表亲,但师门究竟并非亲戚,再说,在下忝掌东岳一派,照说该和圣母动手才对。” 冷无双方才原是戏言,不料上官平说和圣母动手才对,那不是说她不配和一派掌门的他动手吗? 冷无双听得娇笑一声道:“上官平看不出你不但有一身傲骨,还有一张不肯输人的利嘴呢!好,你要怎么比试法子?” 上官平道:“咱们既是比照方才钟掌门人的办法,方才钟掌门人说过,这是一场胜负之争,不限于那一种,除了使剑,还可以使展拳掌指法,在下虽然不使暗器,但冷女侠也可以使出暗器来,会什么,使什么好了。” 冷无双笑道:“哼!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托大得很!” 玄衣圣母坐在上首,眼看上官平说话之时意气飞扬,丝毫不把师妹放在眼里,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少年人好像有恃无恐,看他眉宇之间隐现紫气,如说内功已臻上乘境界,又只有这点年纪!” 冷雪芬看到上官平要和师叔动手,心头不禁大为担心,她自然知道,师叔的“九转掌” 火候胜过大师姐甚多,(上官平曾伤在冷雪娥的九转掌下)而且听大姐常说,师叔还练成了“阴极指”,方才钟大先生的长剑就是被她“阴极指”震飞的,平哥哥怎么会是师叔的对手呢? 这时,上官平已经走到厅前方才钟大先生立身之处,往右边一站,抱抱拳道:“冷女侠可以赐招了。” 冷无双站到他对面,两人相距六尺,她盈盈秋波一转,嫣然笑道:“你果然大有一派掌门人的气概,好,亮剑吧!” 纤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出了长剑。 上官平缓缓从剑匣中抽出一柄青莹耀目的四尺长剑,横剑当胸,抬目说道:“在下这柄斩云剑,能斩金切玉,削铁如泥,冷女侠动手之时,不可和在下此剑交击,以免毁了宝刀。” 冷无双点头大笑道:“我看得出来,上官掌门人手中宝剑,光华有异,不是寻常之物,承你见告,足见襟怀光明,盛情可感,你请出手吧!” 上官平道:“还是冷女侠请先赐招。” 冷无双虽然已知上官平不仅是冷雪芬的表哥,而且还是一对情人,她是冷雪芬的师叔,年纪也比上官平大了八九岁,不可能对他发生情愫,但她究竟是云英未嫁之身,遇上了俊俏少年,自是难免心生好感,何况上官平不仅是俊俏少年,而且又是东岳派一派掌门,为人彬彬有礼,就是生性高傲,也傲得可爱,更难得的是他手中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尽可乘自己不备,把自己长剑削断,不是就可以获胜了吗?他却心地光明,事先说了出来。 这些都使平日里目空四海,孤芳自傲的绿娘子冷无双对他青眼有加,口中轻笑一声道: “上官掌门人既然客气,不肯发剑,我就有僭了。” 口中虽然说着“有僭”,身形倏然跨上,长剑一摆,使了一招“分花拂柳”,剑势只是向右挥出,并未真的攻向上官平。 上官平身向左移,斩云剑仰空一振,发出嗡然轻响,再竖剑推出,同样没有攻向对方,不是虚招,而是礼让,仍待冷无双先攻。 冷无双当着大师姐不好再让,喝了声:“小心了。”脚踩之字步,皓腕伸曲,剑似灵蛇乱颤,从斜侧攻出。 上官平长剑摆动,身随剑走,也随着使出了“十八盘剑法”。 冷无双使的是一套“玄女剑法”,柳腰款款,步法轻盈,真似仙女凌波,手中长剑随着她娇娆款段的步伐,一路飘洒出缤纷剑花,簇簇星芒,令人神为之夺,目为之眩! 上官平展开“十八盘剑法”,剑势翻胜,开阖如风,周身剑光缭绕,绕场疾走。 两人好像是在各练各的剑法,除了有时偶而碰上,也似电光一闪,各自轻轻错开,不闻半点兵刀击撞之声,自然也没有凶狠的厮杀场面。 但在场的人都是使剑的高手,自可看得出来,两人防守严密,无隙可乘,有时只要对方稍露破绽,另一方就会乘隙进招,但对方一动,另一方立刻就把破绽弥补了起来,是以一往一来,往往只使了半招,你变一招,他自然也非跟着变招不可。 因此在外人看来,两人只是互相游走,轻身过步(剑术语),攻势不多,实则各以变化取胜,走青而不沾青。(走青,是躲闪敌锋,毋须用剑格挡也,沾青即不能除闪干净之谓) 玄衣圣母一双炯炯目光,透过蒙面黑纱,凝注着两人,看得不住点头,她真想不到上官平轻轻年纪,一手剑法居然如此精纯,几乎不在师妹之下。 两人这一展发剑法之后,冷无双剑势愈出愈奇,也愈见她身法婉娩娉婷,柔媚多姿,每一剑搦搦生风,柔细而长,令人目不暇接。 上官平泰山“十八盘剑法”,一共只有十八式剑法,但他近日来阅历多了,见闻渐广,眼看对方剑招变幻莫测,他在封解攻守之间,居然触类旁通,因势利导,从十八招剑式中,领悟出许多变化,越打越觉得精神抖擞,先前还要稍作思索,渐渐把“十八盘剑法”精义,豁然贯通,随手挥洒,悉中要领,寓攻于守,剑剑奇险。因为东岳派这套剑法,以雄浑奇险著称,属于阳刚一路,冷无双使的“玄女剑法”却以阴柔擅胜,正好以阳制阴。 当然,也有人说柔能克刚,阴柔可以克制阳刚,这要看谁的功夫深了,阳盛,则阳能制阴,阴盛,则阴能克阳。 上官平练的是“紫气神功”,乃是一切旁门阴功的克星,他剑势展开,紫气神功递注百骸,而且在不知不觉中贯注剑身,是以剑势开阖,宛如长江大河,气势极壮,动手过招,只要一方气势大壮,另一方必然会被抑制下去。 现在冷无双的剑势就已感到有些缚手缚脚,施展不开了。 冷无双先前因对上官平心存好感,剑势出手,纵然在大师姐面前,不好显著的留情,但也难免每一招只使到八九分为止,那知时间稍久,对方剑势愈来愈强,竟然把她的剑势压了下去,一时之间,要再扳回来,又谈何容易? 这下可把冷无双逼急了,心中还在犹豫,暗自忖道:“自己如果施展‘九转掌’,上官平一个接不下来,势必伤在自己掌下,那么自己还是用‘阴极指’吧!方才和钟大先生动手,不是一指击中他长剑,就把剑震飞脱手了吗?” 心念这一动,就已打定主意,发剑之时,故意卖个破绽,诱使上官平进招。 上官平一见有机可乘,果然刷的一剑趁虚而入,他因自己斩云剑削铁如泥,不好用剑刀去削她宝剑,手腕轻转,用剑脊去拍冷无双的剑脊,希望荡开对方长剑,对方就会门户大开,自己可以指取她穴道了。 双方在这一招上,各自存了心机,冷无双一见上官平用剑脊拍来,心中一喜,左手立即骈指如戟,朝他剑脊上点去,一缕指风应指激射出去,口中就娇笑一声:“上官掌门人撒手吧!” 喝声未已,两柄长剑剑脊交击,发出“铮”的一声轻响,上官平左手也猝出一指朝冷无双右肩“肋池穴”点出。 双方出手何等迅速?冷无双一记“阴极指”点上了上官平剑脊,作者前面已经说过,上官平展开剑势,“紫气神功”早已贯注剑身,这“紫气神功”,正是旁门阴功的克星,冷无双“阴极指”遇上“紫气神功”,就像雪花飞进火炉,化得无影无踪,那有半点征兆?但两支长剑剑脊相交,冷无双突觉一股极大力道从对方剑上传来,把她长剑震得直荡开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她究是久经大敌,虽然弄不清自己“阴极指”何以会突然失灵,但自己长剑被对方荡开,岂不门户大开,敌人就会乘机出手,仓猝之间,那还犹豫,左手迅速一圈收回,纤纤玉手,轻盈转动,朝前推出。 此时为了自保,她不得不使出“玄女九转掌”来了。 冷雪芬看到师叔忽然使出“九转掌”,师父面前,不敢出声,但一颗心却不由得猛然一沉,几乎昏倒。 这一段话,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上官平一指堪堪点出,冷无双的“九转掌”也正好及时推出,两下里接个正着,这就是说上官平一指正好点在冷无双匀红如玉的掌心。 “玄女九转掌”,布满了“玄阴真气”,击中人身,阴寒之气入骨,不但令人血脉凝结,而且阴柔掌劲专震内腑,虽然没有“阴极指”、“玄女针”厉害,也是非同小可。 上官平上次被冷雪娥“九转掌”所伤,差点送了性命,何况冷雪娥的“九转掌”,比起师叔冷无双自然差得远了。 双方掌、指乍接,突听有人惊“啊”了一声! 冷雪芬连看都不敢看,乍闻惊“啊”,一颗心几乎涌上了喉咙,要跳出口腔来,但细听那“啊”声,声音极尖,不像是上官平的声音,急忙举目看去,原来果然是师叔——冷无双,她一脸惊愕,面色发白,一条左手软软下垂,似乎还负了伤,这可把冷雪芬看得呆了! 原来冷无双使出“九转掌”,正好和上官平点出的一指接个正着,上官平虽是随手点出,使的也只是普通点穴手法,(他这一指原是朝冷无双左肩“肋池穴”点去,经冷无双圈掌推出,正好点在她掌心),但他练成了“紫气神功”,举手投足,“紫气神功”自然随指而发。 一下就破去了“九转掌”的玄阴真气。(他从前伤在冷雪娥的“九转掌”下,是还没有练成“紫气神功”) 冷无双但觉对方这一指点在掌心,掌心骤然一麻,一股阳和之气由掌心迅速渗入,自己贯注手掌“玄阴真气”立时散去,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啊”,急急往后跃退,但一条左臂已经软软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上官平看她伤在自己指下,不禁脸有愧色,急忙走上一步,歉疚的道:“冷女侠,对不起,在下一时失手,你不要紧吧?” 冷无双苍白的脸色渐渐娇红,凝视了他一眼,本有怨怒之意,但看他似是出于无意,就这轻嗯了声道:“不要紧,你已经胜了。” 上官平还剑入鞘,朝玄衣圣母拱拱手道:“在下可以走了吧?” 上官平竟能以一指之力,击败冷无双的玄女“九转掌”,不仅看得玄衣圣母耸然动容,深感意外,连冷雪娥也不敢相信,一个月前,他还伤在自己“九转掌”,何以只有一个月工夫,他却能在师叔的“九转掌”下击败师叔了? 只有钟大先生心里有数,上官平练成“紫气神功”,不惧魔教教主宇文靖的“先天无极尺”,自然也不惧玄女“九转掌”了。 玄衣圣母一抬手道:“不错,你可以走了。” 上官平拱手道:“如此,在下告辞了。” 话声一落,转身朝外走出,故意作出昂首阔步之状,一面暗以“传音入密”朝隐身匾上的燕儿说道:“你暂时不可下来,务必等玄衣圣母等人离开之后,才能出去。” 但就在他话声甫落,突觉背后“羔肓穴”上似是被极细针尖刺了一下。 这一下针刺突如其来,居然突破他护体的“紫气神功”,直侵筋骨!上官平不禁微微一愣,不,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但觉这刺入的细针,竟是一缕极细的阴寒内力,心头登时明白过来! 他听杨老爹说过玄阴三宝,这缕极细极阴寒的内力,不用说是“玄女针”了。 上官平转身朝外行来,这背后出手的定然是玄衣圣母无疑,心中极感愤怒,这时他正好走近厅门,回头朗笑一声道:“圣母玄女针,在下领教了。” 举步跨出厅门,迎着晚风,只感身上起了一阵寒栗,心知自己中了玄衣圣母暗算,立即吸了一口气,纵身飞扑而起,身如离弦之箭,划空朝外飞掠而去。 再说钟大先生听了上官平临行时说了句:“圣母玄女针在下领教了”,不由猛然一惊,失声道:“圣母对他下手了吗?” 玄衣圣母冷冷一哼道:“上官平,一举破去无双的九转掌,似乎练成了玄门某种至阳真气,留着此人,迟早终成本门之患,唔,钟大先生和他交情很深吗?” 钟大先生躬身道:“属下只是在论剑大会上和他相识,谈不上深交,只觉这位上官小兄弟不知为年轻一代的杰出人才,本门能够拉拢他,总比杀了他好。” 冷无双听说上官平中了大师姐一记“玄女针”,心中不知怎的也有说不出的忧虑,只是不敢说出口来,经钟大先生一说,连忙接口道:“大师姐,钟掌门人说得极是,上官平年纪轻,武功高,这是难得的人才,何况他和本门又有两种关系,一是和钟大先生兄弟论交,一是和雪芬是表兄妹,拉拢他并非难事,只要用点水磨工夫,定可为我所用,大师姐这一记玄女针,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吗?” 冷雪芬听得更急,尤其师叔这句“不是要了他小命吗”,但觉头上轰的一声,几乎要昏倒过去,急忙走上几步,扑的跪倒地上,流泪道:“师尊在上,弟子愿以性命作保,劝上官平投到本门来,恳求师尊慈悲,赐以解药……”说完,连连叩头。 冷雪娥也帮着道:“师父,三师妹既然这样说了,你老人家就答应了吧,拉拢一个上官平,胜过拉拢十个江湖上人儿!” 玄衣圣母连看也没朝她们两人看一眼,只是朝冷无双道:“他破了你的九转掌,你不恨他吗?” 绿衣娘子平日里心高气傲,惹上了她,就会和你没完没了,这回被上官平破了“九转掌”,岂会不恨他入骨? 那知冷无双嫣然一笑,左手活动了一下,说道:“小妹不知上官平使的是什么指功,当时确实像破了小妹的九转掌,其实只是一时受制而已,并未被他破去,小妹说的,也只是为本门着想而已!” 玄衣圣母淡淡一笑道:“你们有这么多人替他说情,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事,不错,我给了他一记玄女针,一来要杀杀他狂傲之气,给以薄惩;二来,我看他破了你的九转掌,似是练成了玄门某种至阳真气,故而拿玄女针相试,看他是否有能力抗拒,其实这一记玄女针,我不过使了三四成力道,以他目前的功力,应该不至于伤得很重,十二个时辰之内绝不碍事,明日一早,天亮之后,钟大先生不妨前去看看他,如果他冷得嘴唇发黑,全身功力若废,无法忍耐,你就把他领来见我好了。” 钟大先生躬身道:“属下省得。” 玄衣圣母这才回过头来,朝冷雪芬道:“你起来吧!” 冷雪芬拭着泪道:“多谢师父。” 玄衣圣母道:“时间不早,大家可以去休息了。” 说完,站了起来,侍立她身后的八名玄衣少女立即抢先走到前面,跨出西厅,簇拥着玄衣圣母一路往后面一座精舍行去。 玄衣圣母一走,冷无双和冷雪娥等师姐妹四人,钟大先生也纷纷散去。 躲在匾上的燕儿一见花厅上的人都已走了,慌忙纵身跃落地面,一路奔掠如飞,赶下山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一路奔行,但觉身上寒意愈走愈浓,渐渐脚步也沉重起来,心中暗暗吃惊,玄阴三宝的“玄女针”果然厉害,自己还是找个隐僻所在,运功试试,不知能不能把它逼出体外? 心念一动,正待朝路侧一片林中走去。 突然有人在身后叫道:“上官掌门人请留步。” 上官平回身看去,只见玄女门三大护法三个灰衣老者迎着自己走来,这三人正是阴谷子门下巢天成、姬天发、罗天义。 上官平不觉心中一动,抱拳道:“三位有何见敦?” 巢天成阴恻恻说道:“老朽三人奉圣母之命,来请上官掌门人回去的。” 上官平哼道:“上官平胜了冷无双女侠,才离开碧霞宫的,这是在下和玄衣圣母约好了的,她也是一门之主,怎么说过的话不算数呢?” 巢天成脸色冷森得木无表情,缓缓说道:“上官掌门人莫要误会了,圣母因上官掌门人中了她的玄女针,十二个时辰,就会血脉凝冻,只有圣母的独门灵丹‘阴极一阳丹’可救,因此才要老朽等三人赶来相请,务必要把上官掌门人请回去,方可得救。” 上官平微哂道:“玄衣圣母既乘在下不备,暗使玄女针,又何用再请在下回去,赐予解药,她不厌麻烦,在下却深感麻烦,三位代我覆上圣母,盛意心领,在下不需她的独门解药。” 巢天成为难的道:“咱们奉命来请上官掌门人的,请不动你,咱们如何回去向圣母覆命。” 姬天发跨上一步道:“所以上官掌门人非去不可。” 罗天义看姬天发跨了上去,也立即身形一晃,掠到了上官平左侧,这一来,三人像鼎足般把上官平围在中间。 上官平看了三人一眼,冷然道:“三位大概想用强了?” 罗天义阴笑道:“你说对了,圣母交代,你如果不肯回去,咱们三人就把你扛着回去。” 上官平冷笑道:“就凭三位,还未必能把在下扛着回去。” 姬天发道:“咱们三人如果不能把你弄回去,咱们还能称得上阴谷门下吗?” 上官平右手蓄势,凛然道:“那你们不妨试试看?” 他此时但觉身上寒冷澈骨,连说话都有点抖索! 罗天义目光一掠巢天成,说道:“老二,咱们还等什么?” 巢天成一抱拳道:“上官掌门人,老朽兄弟奉上差遣,情非得已,那只好得罪了。” 右手一掌迎面拍来,身子半旋,左手跟着五指箕张,抓向上官平左肩,两手交递,迅疾无比。 上官平身子一侧,让开他的一掌一爪,姬天发、罗天义同时出手从两侧攻上。 上官平身形一转,向左避开,那知啪的一声,后心已被巢天成一掌击中。 上官平但觉后心一震,一股阴气逼人体内,眼前一黑,几乎栽倒,赶紧纳了口气,藉着他一掌之势,往前冲出三步。 这一瞬间,突觉正在从“羔肓穴”散发的至阴至寒之气,此刻经巢天成掌上阴气渗入后心,两者迅速的会合,“玄女针”的阴寒之气,得到这一记掌力之助,(巢天成练的是“阴风玄冰掌”,和玄阴门同属旁门阴功)扩散更快,不自禁的接连打了两个冷噤。 巢天成等三人立时纵身围上,各自举掌劈到。 上官平奋起全力,双手一分,右手呼的一掌,迎向姬天发,左手握拳稍后发出一记拳风击向罗天义。 这回他右手使的是“风雷掌”,左手使的是“一拳石”,原是东岳派两记最刚猛的拳掌,怎奈他“羔肓穴”中了玄衣圣母玄女针在先,体内经至阴至寒之气侵袭,尚未消除,方才又经巢天成一记“玄冰掌”击中后心,助长了玄女针的阴气,阴盛则阳衰,紫气神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因此这一掌一拳,也无法发挥威力了。 但听“啪”的一声,首先在姬天发的手掌击个正着,接着左手一拳又和罗天义的手掌接触上了。 姬天发、罗天义两人练的当然也是“玄冰掌”。 这两下,如果换在平时,他“紫气神功”足可把两人的阴功震散,但此刻“紫气神功” 力道已弱,对方“玄冰掌”的阴寒之气立即乘虚渗入! 差幸上官平在这一掌一拳上,几乎已用上全力,把姬天发、罗天义两人震得脚下浮动,各自退出了两步。 上官平只觉一掌一拳和对方击实,有如击在奇冷无比的寒冰之上,立时有两股寒气很快由手心渗入,循臂而上,他体内原已奇冷难耐,这下忍不住身躯一颤,又增加了几分寒意! 他忽然警觉,这三人出身阴谷,练的是至阴的“玄冰掌”,自己每次和他们手掌接触,就会增加身上寒气,助长玄女针发作。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心头一转,乘着两人被自己震退,不敢恋战,慌忙施展“乱石穿孔身法”,跟着向左掠出,突听“嗤”的一声,后心衣衫被巢天成一把抓下了一大块来,背上肌肉还被他指甲划破了几条爪痕,隐隐生痛。 经过这两番交手,上官平心知对方三人功力深厚,自为修为总究不如人家,如果事前不中玄衣圣母暗算,以一敌三,也未必能获胜算,何况现在身中玄女针,每一次和他们对掌,都会增强玄女针的阴气,再战下去,自己会吃亏更大,但你要不打,他们又岂能罢手? 心念转动,右手一探,“锵”的一声掣出斩云剑来,青虹乍现,就绕身一匝,漾起一圈耀目虹光,向外推出。 这一招威势极强,拦腰平扫,逼得三人至后疾退,但他们在疾退之际,已很快撤出兵刀,那是一面掌形的铁牌,巢天成首先一冲而上,举起铁掌朝上官平剑上砸来。 上官平正待用剑去削,那知手掌一阵激颤,斩云剑不但没有削到铁掌,好像他那铁掌上含蕴着极大吸力,“嗒”的一声,牢牢把剑脊吸住! 上官平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自然是对方这只铁掌,是用磁铁铸成的人,他此刻体内阴寒之气正在逐渐发作,一阵冷过一阵,剑掌相贴,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挣脱,握着剑柄的右手竟尔发颤,不觉大喝一声,右腕用力猛力一挣,这下总算给他挣脱了铁掌。 但就在他长剑堪堪挣脱巢天成铁掌,左右人影一闪,姬天发、罗天义已迅快欺近过来,两只铁掌又“嗒”的一声,搭到了斩云剑上。 巢天成自然不肯放松,铁掌紧跟着搭上了剑脊。 这三只铁掌一齐搭上剑脊,吸力之强,几乎比方才增加了三倍,三人的目的当然是在夺取他手中长剑,而上官平长剑被他们三只铁掌吸住,长剑虽然未曾脱手,但是右手不住的颤抖,终将支持不住。 巢天成等三人各以一只铁掌,吸住了对方长剑,一时居然夺不下对方长剑,心头也是大为震惊,就各自凝立不动,运起内功,朝铁掌上贯输过去。 上官平“羔肓穴”上中了玄衣圣母一记“玄女针”,经络被至阴至寒的“玄虫真气”所闭,几乎无法运行真气,被一只铁掌吸住,勉强还能挣脱,这回被三只铁掌吸住了,纵然全力拚持,右手所感到的压力已是愈来愈强,尤其从三只铁掌传到剑上的阴气也随着大盛,掌心一阵颤抖,斩云剑突然一震,脱手被三只铁掌夺了过去,连人都被这强有力的一吸之下,上身跟着朝前俯冲出去。 巢天成阴笑一声,左手三指已握住剑尖,剑柄往前一送“扑”的一声,点了他“将台穴”。 上官平那里还有还手的机会,应指倒地。 姬天发大喜道:“大功告成了。” 话甫出口,突然从路侧林中飞出一团黑影,快到无以复加,一下落到上官平身边,俯身去抱上官平。 巢天成三人几乎连人影都还没看清,此人已俯下身去,双手一抄,抱起了上官平的身子,巢天成师兄弟三人都是久经大敌,反应何等快速?还没待他直起腰来,三只铁掌不约而同朝此人背脊上击落。 但听“啪”“啪”“啪”三声大响,三记铁掌端端正正击在此人背脊之上,但却震得弹起两尺多高,若非巢天威三人功力深厚,这一记反震之力,三只铁掌只怕早已被震得脱手飞出。 那人直到此时,才直起腰来,他一手挟起上官平身子,腾出右手,只一捞,便从巢天成手中夺过斩云剑,朝三人咧嘴一笑,就洒开大步,一路奔了出去。 巢天成等三人在他抬头之际,才看清这抢走上官平的是个矮胖老人,不,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张白净的扁圆脸,朝他们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就是一团灰影如飞而去,除了他一张脸,旁的什么也没看到。 罗天义喝道:“咱们快追!” 巢天成微微摇头道:“不用追了,就是追,也未必追得上。” 罗天义道:“咱们难道任由他把人抢走就算了?” “不算又能如何?”巢天成苦笑道:“你也不想想,即使追上了,咱们能从他手上把人夺回来吗?旁的不去说它,方才咱们三只铁掌击在他背上,他依然若无其事,光是这份功力,咱们三人就远非人家的敌手了。” 他们只要一只铁掌,就可以把一方大石击成粉碎,如今三只铁掌击在人家脊上,却恍如不觉,此人功力之深,自然非同小可了。 姬天发道:“咱们这要如何去向圣母覆命呢?” 巢天成道:“只要实话实说,不知圣母是否知道这人的来历?”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早晨,钟大先生来至伏虎寺,刚跨进山门,知客僧就迎着合十道:“老施主早。” 钟大先生问道:“请问大师父,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住在那里,老夫是找他来的,请大师父领路。” 知客僧合十道:“回老施主,上官施主已有多日未曾回来,大概已经下山去了。” 钟大先生愕然道:“他不在这里,那会到那里去了?” 知客僧道:“这个小僧就不知道了。” 钟大先生说了句“打扰”,回出山门,心中暗暗焦急,他并不知道昨晚玄衣圣母密令巢天成三人去拦截上官平之事,想到上官平身中“玄女针”,有玄衣圣母“阴极一阳丹”可解,找不到人,这该如何是好?心中想着,不觉循着山径,一路朝山下行去。 上官平既然不在伏虎寺,现在唯一的去所,就是小镇甸上去找杨老爹了,他一定会知道上官平的下落。 正行之间,只见迎面奔来一人,叫道:“钟掌门人。” 钟大先生停步看去,来的正是燕儿,不觉喜道:“燕儿,老夫正要找你。” 燕儿道:“晚辈也正要去找大先生呢!” 钟大先生目光一撇,说道:“咱们就在那边树下大石上坐下来憩息吧!” 两人走到大树下一方大石上坐下,钟大先生道:“燕儿,你可知道上官小兄弟在那里吗?” “不知道。”燕儿道:“就是掌门人昨晚没有回来,晚辈才要找大先生去的。” 钟大先生攒攒眉道:“他会到那里去,真急死人……” 燕儿道:“会不会被玄衣圣母擒去了?” 钟大先生道:“老夫就是奉玄衣圣母命找他来的。” 燕儿道:“晚辈知道,昨晚晚辈和掌门人一起躲在匾上,掌门人临走中了玄衣圣母的暗算,晚辈都听到了,晚辈是玄衣圣母和大先生等人离开花厅之后才出来的,晚辈下山之时,走没多远,就看到巢天成师兄弟三人,连袂回来……” 钟大先生道:“巢天成他们又出去了?” 燕儿道:“晚辈怕被他们发现,就隐入一片树林里,他们脚下很快,匆匆从林前经过,晚辈只听其中一人说了一句话:‘这小子反正也活不成了’,晚辈心中一动,他口中的‘小子’,该不是说的掌门人吗?难道他们是玄衣圣母派他们追掌门人去的?晚辈赶回杨老爹的酒店,掌门人并没回来,等了他一个晚上,掌门人依然没回来,杨老爹也急了,掌门人中了玄女针,这可不是玩的,所以要晚辈赶来,找大先生问问。” 钟大先生虎的站了起来,说道:“上官小兄弟会到那里去了呢?巢天成三人就算是奉了玄衣圣母之命追上官平出来的,但据你所说,只有他们三人回去,那是没有追上上官平了?” 钟大先生又道:“燕儿,咱们只有分头去找了,上官小兄弟中了‘玄女针’,目前山上,只有玄女门和魔教两拨人,在明争暗斗,他会不会被魔教截去了?黑龙山庄你去过几次,今晚不妨去踩踩动静,看小兄弟在不在他们手中?” 燕儿说着站起,点点头道:“晚辈省得。” 钟大先生道:“老夫走了,黑龙山庄之行,务必小心。” 他心急上官平安危,一手提着藤杖,没待燕儿说话,就匆匆走了。 燕儿望着钟大先生背影很快的在眼前消失,他抬头望望日头,还不过巳初时光,自言自语的道:“我到那里去找呢?” 突听身后响起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叫燕儿?” 燕儿听得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只见从两棵松树之间,站着一个一身浅绿衣裙的少女,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霎不霎的望着自己,这就口道:“你是什么人?” 绿衣少女朝他嫣然一笑道:“我叫宇文兰,是上官掌门人的朋友……” 燕儿哦道:“你就是假扮老婆婆,掌门人叫你姑姑的人?” 宇文兰被他说得脸上一红,问道:“你叫他掌门人,也是东岳派的人了?” 燕儿道:“你是魔教的人?” 宇文兰道:“我虽是朝阳教的人,但我也是上官掌门人的朋友,方才你和钟大先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燕儿道:“你听到了又怎样?” 宇文兰道:“我们应该是友非敌,我刚才说过,我虽是朝阳教的人,但我是帮上官平的,你不用疑心,我只是有许多地方不清楚,要想和你谈谈?” 燕儿道:“你要问什么?” 宇文兰道:“你和上官平昨晚一起去碧霞宫,上官平怎么会中了暗算?你说出来给我听听好吗?” 燕儿就把昨晚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宇文兰听得怒叱一声道:“这老妖婆好不要脸,双方说好了的,上官平胜了,她还用玄女针偷袭,哦,玄女针是什么暗器呢,很厉害吗?” “玄女针并不是暗器。”燕儿就把从杨老爹那里听来的玄阴三宝和她说了。 宇文兰变色道:“玄女针竟有这么厉害,那……么上官平他会到那里老了?” 燕儿愤然道:“巢天成三人追了出来,没追上掌门人,现在这里只有玄女门和你们魔教在明争暗斗,掌门人会到那里去了?还不是给你们截去了?” 宇文兰眨着眼睛,摇摇头道:“我不会骗你,朝阳教没有人劫持上官平,真的,我可以发誓,上官平绝不会是我们截去的。” 燕儿道:“这么说,掌门人失踪得好不奇怪?” 宇文兰偏着头,想了想,才道:“这样好不,我们也分头去找?如果找不到的话,今晚初更,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去探探碧霞宫,说不定上官平给老妖婆抓去了,我们就设法救人,至少也要把老妖婆的什么一阳丹偷出来,你看好不?” 燕儿摇摇头道:“不成,你既然和掌门人是朋友,我就直说了,今晚我要去黑龙山庄瞧瞧。” 宇文兰笑道:“我说过上官平不是朝阳教劫去的,你若是不放心,那就这样好了,你到黑龙山庄去,也探不出什么来的,还是我回去一趟,仔细查查,你相不相信我?” 燕儿道:“你是掌门人的姑姑,我自然相信你了。” 宇文兰笑得很甜,说道:“一言为定,我这就赶回黑龙山庄去,今晚初更,我在这里等你,如果黑龙山庄没有劫持上官平,我们今晚就去探碧霞宫。” 燕儿道:“好,那就这么办。” 宇文兰道:“那我走啦!”她和钟大先生一样,担心上官平的安危,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奔掠而去。 燕儿刚待举步,忽听身后似有极轻的脚步声走来,心头不禁一动,立即转过身去,只见一身面目冷森的灰衣老者正从松林间缓步走出。 这老者燕儿见过几次,正是玄女门的三个护法之一,只是不知他的名字,此人既然躲在林中,自己和宇文兰说的话,很可能已被他听去了。 燕儿年纪不大,人却机伶得很,急忙转身,要待开溜。 那知这一转身,不知何时也有一个面目冷森的灰衣老者一声不响站在身后,挡住了去路。 燕儿暗暗吃了一惊,故意说道:“你干嘛一声不响的躲在我身后?” 对面灰衣老者阴恻恻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一开口,燕儿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宇文兰叫自己燕儿,他们不知道自己名字,那就是说他们没听到自己和宇文兰的谈话了,一面说道:“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告诉你?” 对面灰衣老者道:“你方才和那小魔女在说些什么?” “小魔女?”燕儿故作不懂,问道:“谁是小魔女?” 背后灰衣老者哼道:“好小子,你是故意装羊?” 燕儿道:“你们在说什么?” 对面灰衣老者道:“老夫是问你,刚才和你说话的小姑娘是谁?” 燕儿道:“我也不认识她,方才我坐在大石上玩,她从树林子里出来,问我可曾见到一个穿青衫的上官公子往那里去的?” 对面灰衣老者没待他说完,急着问道:“你看到穿青衫的上官公子了?” “没有。”燕儿道:“我根本没看到穿青衫的什么上官公子,只有一个穿古铜长袍的老伯伯,手里拿一支藤杖从这里经过,那姑娘哼了一声,还恨恨的说:她明明看到什么上官公子是从这里来的,说我为什么没有看到?我说:我真的没有看到什么青衫公子从这里经过,她踩跺脚,就很快的跑了。” 背后灰衣老者道:“小子,你没撒谎?” 燕儿翻着一双小眼,回头道:“我为什么要撒谎?我师父从小就不许我说谎话,做人要规规柜炬,说一句谎话,就要重罚……” 他只是一个大孩子,说来倒也使人深信不疑。 那两个灰衣老者听说:“上官公子”曾在这里出现,自是大喜过望,急着跟着宇文兰身后追去,对面灰衣老者说了句:“老四,咱们快走。” 两人身形如电,飞掠而去。 燕儿望着他们背影,暗暗好笑,自己说的没一句真话,这两个老东西居然深信不疑,跟着宇文兰身后追了下去,她是赶回黑龙山庄去的,你们追了去,就有你们瞧的! 心中想到得意之处,不觉咧嘴大笑,也就顺着山径往山下走去。 这时山道上已有不少游人,他不好跑得太快,约莫走了十来里路,只听身后嘶的一声,一道灰影泻落到面前,他,正是方才站在自己对面的灰衣老者,他们去而复回,显然对自己走了疑心,但那灰衣老者挡住了去路,只好脚下—停,口中故意咦道:“你……” 他刚说了个“你”字,突然一只手掌已经搭上肩头,背后有人冷冷的道:“好小子,你故意要老夫兄弟?” 这一下五指有如铁爪,抓得燕儿肩头好不疼痛,燕儿口中啊了一声道:“你抓得我好痛,快放手。” 他这一尖叫,有不少游客停下步望来。 对面灰衣老者道:“老四,放开他,咱们好好的问他,别把他弄痛了。” 背后灰衣老者手抓一松,阴道:“小子,你再要撒谎,老夫就捏碎你的肩骨。” 燕儿道:“我几时撒谎?” 背后灰衣老者道:“你说过穿青衫的上官公子是打林前经过,那小魔女就追了下去…… 嘿嘿,小魔女明明是回黑龙山庄去的,上官平会到黑龙山庄去?” 燕儿睁大双目道:“这是谁说的?你们不怪自已听错了,反怪起我来了。” 背后灰衣老者道:“咱们怎么听错了?” 燕儿道:“我说那姑娘问我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青衫的上官公子?我说:没看到。那姑娘说:她明明看到上官公子往这里来的。这是那姑娘说的,我几时看到什么公子。” 背后灰衣老者忍不住点点头道:“老四,他是这么说的,这就不能怪他了。” 燕儿笑道:“对啊,是你们自己听错了,我可要走了。” 话声一落,突然一低头,从对面灰衣老者身旁闪出,纵身就跑。 他一直自认为轻功很好,这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立即展开身法,没命的往山下飞奔。 他跑,两个灰衣老者问清楚了也不会难为他了;但这一逃,两人发现他使的居然是陆地飞行术,不由口中轻咦一声,不约而同双脚一顿,两道灰影像飞鸟展翅,疾如鹰隼,衔尾追了下去。 燕儿虽然自以为轻功很好,他奔行得也确实疾如奔马;但轻功不光是脚下跑得快就行,它需要提着一口气,身子才能轻,提气,就需要内功来支持。 燕儿不过是大孩子,内功还只在学步的阶段,自然不能和积数十年修为的阴谷门下相提并论。 不过盏茶工夫,燕儿正在奔行中的人,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头顶越过落到前面,那正是方才站在自己对面的灰衣老者,心头方自一惊,突觉一只手掌朝自己肩头重重的按落燕儿为人机警,没有对方身后那人手指抓实,肩头一沉,身形一侧,锵的一声已经掣剑在手。 一招“飞短流长”,短攻面前的灰衣老者,长攻身后的灰衣老者,身形展动,使出“乱石穿孔”身法,已从两人之间闪了出去。 两个灰衣老者不觉一怔,对面一个阴森一笑道:“好小子,居然还滑溜得很。”挥手一掌,斜拍而出。 身后那人一下抢到燕儿右首,抢手抓来。 燕儿更不待慢,短剑连挥,他个子瘦小,身随剑走,剑随势发,这一展开身法,一个人忽左忽右,忽进忽退,忽而从两人中间闪出,忽而从他们掌下钻过,一柄短剑居然开阖有度,攻多守少,盘旋如风,着着都走险招,但见剑光像萤虫般乱闪,煞是凌厉! 两个灰衣老者四掌挥舞,尽管记记掌风如涛,只是擦着他身子而过,看去虽极惊险,但东岳派“乱石穿孔身法”就像逆水游鱼,穿来穿去,一记也打不着他,有时反而被他剑锋划过,差点削中。 只听左首一个阴嘿一声道:“老四,你看清楚了没有,这小子使的剑法,和上官平一个路数!” 左首一个道:“没错,这小子也是东岳派的人了。” 燕儿几招下来,心头也定下来了,哼道:“我是东岳派的人又怎样?” 左首一个阴声道:“咱们要找的是上官平,你只要说出上官平去向,咱们就可以饶了你。” 燕儿冷笑道:“饶我?你们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哼,凭你们两个脓包,也想找掌门人?” 两个灰衣老者因他只是个小孩,不好使出“阴风玄冰掌”来,使的只是普通掌法,但燕儿这句“两个脓包”,可把他们激怒了,阴谷门人,原非正派中人,心头这一怒,那还管你孩子不孩子? 右首一个口中嘿了一声道:“不知死活的小子!” 呼的一掌,直劈过去。这一掌,风势飒然,一道奇寒阴风席卷而出,和方才的掌势,就截然不同! 燕儿身形一偏,从横里闪出,虽然避开了掌风,但觉冷飙搜空,身上不禁感到一寒,口中咦道:“好冷!” 右首一个阴笑道:“冷的还在后头。”同样一掌,横臂拍出。他这一掌是横扫而出,奇冷阴风如横澜般涌到。 燕儿不知他们使的是什么掌法,急急旋身退避,一般寒气还是朝身旁四散开来,侵袭上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 两个灰衣老者掌势虽没击中燕儿身上,但他们还是一左一右的抡掌猛劈,一记又一记的掌风又扫过,澈骨寒气逐渐弥漫,扩及一丈方圆,冻得燕儿嘴唇发黑,手脚身子,尤其是牙齿,都禁不住起了一阵阵的抖动,身法也渐见拙滞,没有方才的灵活了。 “阴风玄冰掌”就是有这样古怪,纵然不击中你身子,也使你血脉逐渐冻得凝结,不需他们下手,你就会受制。 燕儿只感到愈来愈冷,心知不妙,右首一个一探手夺下了燕儿手中短剑。 左首一个五指弹动,一连点了燕儿五处大穴,沉笑道:“小子,乖乖的跟咱们走吧!” 一手挟起他身子,两人一前一后,朝碧霞宫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两句词,对今晚倒是很切合;但只是和词的本意有些不一样。 弯弯的月亮,确实挂在树梢头上,人也约好了在初更见面的,只是不是情人而已! 宇文兰一个人坐在大树底下的一方大石之上,已经有好一会了;但宇文兰却左等右等,始终连鬼影子也没见到。 现在,她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站起身,在大树前面走了一圈,自言自语的道:“燕儿怎么还不来呢?明明和他约好了的,难道这小鬼头忘了不成?” 只听头上有人接口道:“他不会来了。” 宇文兰吃了一惊,急忙抬头喝道:“什么人躲在树上,还不给我下来?” 那人轻笑道:“姑娘就是不叫我下来,在下也要下来了。” 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树上笔直飞落。 宇文兰脚下不由后退了一步,举目看去,这人生得唇红齿白,玉面蓝衫,甚是风流俊美,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含笑朝自己望来。 他,不就是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他来作甚? 宇文兰脸色一沉,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楚会主。” 楚子奇朝她含笑道:“宇文姑娘,在下守在这里,已有一顿饭的时光了……” 宇文兰道:“你守了一顿饭的时光,与我何关?” 楚子奇朝她笑了笑道:“姑娘不是和燕儿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吗?他已被玄女门两个护法请去了,在下怕姑娘尚未知晓,在这里枯等,岂不虚耗时光?二来……” 宇文兰听得一怔,问道:“二来什么?” 楚子奇笑道:“二来姑娘一人涉险,无人作伴,不但救不出上官平,只怕是有去无返,所以在下要在这里等候姑娘了。” 宇文兰撇撇嘴道:“姑娘一个人走南闯北,怕过谁来,哼,姑娘还要你作伴,没问你,我就会有去无返,咱们就走着瞧!” 说完,举步就走。 楚子奇道:“宇文姑娘且慢。” 宇文兰回头道:“你还有什么事。” 楚子奇道:“上官平是在下口盟兄弟,姑娘北行是要去救上官平的,那么咱们应该是友非敌,救人总不可打草惊蛇,不但救不出人……” 宇文兰没待他说下去,哼道:“我偏要打草惊蛇,你管得着?” 说完,身形掠起,如飞而去。 楚子奇望着她背影,脸上浮起了笑意,说道:“我就是要你去打草惊蛇,其实你只是去投石问路罢了!” 身形跟着掠起,远远的尾随着宇文兰身后,往碧霞宫而去。 宇文兰是个任性的人,她明知楚子奇说的是实情,但他说她有去无返,这句话使她再也不愿和他同行,何况她一向逞强惯了,岂肯听人劝告? 一路奔行之际,心中暗道:“楚子奇一定会随后来,哼,没有你相劝,我一样把上官平、燕儿两人救出来给你瞧瞧。” 宇文兰虽然任性,但却不是骄纵得少不更事的人。 当她渐渐接近碧霞宫,早已舍了大路,像小鸟投林一般,轻巧的闪入林中,然后悄悄穿林深入,从碧霞宫右侧绕了过去。 现在不过初更时分,但偌大的碧霞宫,已经只有后进几处院落,还隐隐透出灯光,大部分殿宇房舍,都是一片漆黑,不闻一点人声宇文兰很小心的一直绕到宫后,又很仔细的察看了四周情景,确定并没有人,才悄悄掠出树林,越过一道士垣,这里只是一个小天井,东首有一口井栏,背首是一排厨房,少说也有七八间之多,如今只有东首几扇花格木窗中,还有灯光。 这可能是小厨房,宫里来了玄女门头号人物玄衣圣母,说不定要吃些宵夜,厨房里自然得留下几个人伺候。 宇文兰只瞥了一眼,正待从走廊往前走去。 她当然可以纵身上屋,穿房越脊,要比从走廊上走,方便得多了;但她自然知道,厨房四周不会有什么暗哨,越往前走,屋上各处暗陬,说不定有玄女门的人值夜,监视严密,但如果从走廊上走去,她是一个女子反而不会引人注意,所以她没有上屋,只是从走廊走向前面,只要自己小心些,碧霞宫都是女的,黑夜里看不清楚,就不致被人发现。 就在她正待举步之际,突听厨房木门呀然开启。 宇文兰急忙身向后缩,隐入暗影之中。 只见从厨房木门中走出两个青衣少女,前面一个手中提着灯笼,后面一个提着一把铜茶壶,一望而知是一大壶开水,两人还在边说! 只听前面一个道:“他年纪虽轻,能够当上一派掌门人,当然不简单了。” 宇文兰心想:“她说的年纪很轻,就当一派掌门人,那不是说上官平吗?”这一想,就更留心倾听。 后面一个道:“我看他胆子也大得很,不但送去的菜饭原封不动,连三姑娘替他沏的一壶茶,也没喝过一口。” 前面一个笑道:“这就是他小心之处,他怕圣母在菜饭、茶水之中,下了一心丹,从此,就只好乖乖的听命了。” 后面一个道:“他一天不吃东西还不要紧,两天三天下来,看他还挺得住?” 宇文兰听说上官平已有一天没吃东西,心里不禁暗暗焦急起来。 前面一个道:“所以大姑娘要你送开水去。” 后面一个道:“是啊,大姑娘说,他怕茶里下了一心丹不肯喝,我要她们给你送开水来,开水里下了什么东西,都会混浊不清,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你喝井水总可以放心了吧?” 前面一个笑着道:“他怎么说?” 她们边说边走,渐渐从走廊进入一道门去。 宇文兰往后瞧了一眼,看看没人,就轻手轻脚的暗中跟了上去。 只听后面一个声音忽然学得粗了一些,说道:“好,你叫她们送开水来。” 这句话,她是学着上官平的口气,接着轻笑道:“他那知圣母的一心丹,无色无味,下在开水里一样看不出来。” 宇文兰暗暗骂道:“好卑鄙的手段,看来当真凑巧给自己碰上了,若是上官平喝了她们送去的开水,神志不是被他们迷失了?”接着想到:“这一来最好不过,碧霞宫几百间屋宇,自己正苦于找不到上官平被囚在那里,她们岂不是等于在给自己领路。” 两个使女一路低声说着话,不关上官平的事,宇文兰也懒得多听,只是一路耳目并用,打量着行经之处,可曾有人躲在暗处,但这一路上,居然毫无戒备。 走没多远,前面两个使女折入一个小院落,推门而入,后面一个因手中提着一壶开水,也没关门,宇文兰悄悄跟入,屋中依然没人。 现在她们已经走到左首一道门口,两人脚下一停,后面一个从身边取出一把铁钥,递给了前面提灯的,悄声道:“你给我开锁,我进去给他冲了水,就没事了。” 前面一个接过钥匙,迟疑的问道:“大姑娘不在里面?” 后面一个笑道:“难道大姑娘会陪着他关在里面不成?” 前面一个道:“门开了,他冲出来怎么办?” 后面一个吃吃地笑道:“他一身武功被圣母闭住了,还能冲的出来?只怕连我一个指头都受不住呢?你怕什么?” 前面一个道:“好,我来开。” 她打开了铁锁,推开木门。 就在这一瞬间,宇文兰已经一下欺到后面一个身后,一指点了她穴道。 前面一个并没察觉,推开木门,就道:“我在这里等你,你进去吧!” 宇文兰口中应道:“好。”好字出口,飞快一指,点了她穴道。 门内一片黝黑,宇文兰从前面一个手中接过灯笼,口中低低的叫道:“上官平,快些出来。” 屋中的上官平并没答话。 宇文兰那还怠慢,慌忙举着灯笼,朝里行去。 这间屋相当深,她提着灯笼照了照,依然没见到人,耳中依稀听到身后有人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入耳接着碰然一声,木门被阖了起来! 不!那声音似是极重的金属不是木门!宇文兰一怔,回身看去,门果然关上了,她在提灯四处一照,屋中空荡荡的那有上官平的影子? “不好,自己上当了!” 她再向四处一阵打量,这屋中四面都没有窗,只有一道门户出入,急急回身奔到门口,举手一推,竟然是一道厚重的铁门,外面已经被人下了锁。 这时只听门上“嗒”的一声,打开了五寸见方一个小窗口,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来,娇笑道:“你就是宇文兰吧,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委屈些住一夜吧!” 宇文兰听得大怒,右手一抬,一条白影箭一般朝小窗口射去。 但她手中提着灯笼,她的一举一动,人家看得清清楚楚,没待小白射到,又是“嗒”的一声,小窗口立时堵上了铁板,小白蛇“夺”的一声,碰在铁板之上。 宇文兰气得破口大骂:“小蹄子,你们使用诡计把姑娘骗来,还有什么了不起?是好的和姑娘比划比划,我不把你们舌根拔出来,就不叫宇文兰。” 小窗口已被堵起,你骂得再大声,她们也听不到了,何况她们可能已经离去。 被关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就算玄女门的人都走了,黎佛婆率着她门下十二金钗来救她,如果不知道她囚禁在这里,偌大一座碧霞宫,这样的房屋,少说也有数百间之多,逐进逐间的找来,没有一天时间也找不到这里。 宇文兰又气又急,直是跳脚,深悔自己不听楚子奇的话,若是有两个人一起来,就不至于孤囚无援,呼救无门。 心中暗道:“楚子奇今晚一定也会来的,只不知是不是跟在自己身后来的?他如果跟在自己身后,那就会看到自己受骗的情形了。” 啊,不,他最好没看到,“有去无还”,哼,我就是被关上一辈子,也不要他来救我,说不定他也被玄衣老贼婆抓起来了。 口口口口口口 就在宇文兰潜入碧霞宫后进的同时,离他身后另有一条人影,远远的尾随而行。 从进入玄女门所在碧霞宫三里之内,居然一路上毫无戒备,连暗岗也一个不见,来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玄女门所在会如此松懈,一点没有防范,实在是一件出人意外之事。 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玄衣圣母来了。玄衣圣母一向自视甚高,有她坐镇,还怕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潜入滋事?那是不要命了。 但这是外人的想法,玄衣圣母有没有如此托大呢?从宇文兰的被诱,可知碧霞宫看去虽然疏于防范,实则早已有人在暗中监视。 试想派上几十名身手不高的武士,到处布满了明桩暗卡,看去戒备森严,但只要来一个武功高强的敌人,这些明桩暗卡,岂非同样虚设?他打你身边掠过,只怕连人影也不会让你瞧到。 反而不如不设啃岗,让进来的人在心里上先有了轻敌之念。再派几个身手高超的人,只在暗中监视来人行动,那就无所遁形了。 跟着宇文兰身后的那人,显然身手极高,他一路行来,早已发觉暗中有人监视,他只是暗暗在心里冷笑,依然只作不知,身形闪动,往里飞掠。 在暗中监视的人,身手也极高,他们却不止是一个,看到那入之后,也不立即采取行动,只是前面的人,暗中知会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暗中知会另一个人,如此把消息传递过去。 同时暗中跟在那人身后的人,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成三个,他们不立即动手,是为了要把来人生擒活捉,是以并没去惊动他,任由他从碧霞宫右侧越墙而入,落到第二进殿宇,再由长廊折入第三进。 那是钟大先生住的东厢,可见此人对碧霞宫的地形相当熟悉;不像宇文兰那样小心,要一直到了后进无人之处才现身。 这是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他悄悄跃落天井,略为四周打量,就一个轻旋,身形闪动,扑入一处暗陬,在一排没有灯光的雕花长窗前面,一间一间的侧耳谛听,敢情他是找人来的,房中没有人的气息,那自然是没人住的空屋了。 就在他逐屋倾听,闪近第三间窗口的时候,在他身后,已经悄悄出现了三个高大人影,远远的品字形包围过来。 只听中间一个冷冷的道:“朋友要找什么人?” 那人正在侧耳凝听,突然听到喝声,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转过身去,三个高大人影在这一瞬间,已迅捷的逼近到那人三丈距离。 中间一个沉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楚会主,嘿嘿,在下兄弟倒是失迎了。” 他们三人明明是跟着他身后进来的,但这话却好像他们刚才才发现的一般。 那跟在宇文兰身后来的正是七星会会主楚子奇,他目光如电,直注对面三个乌衣老者,朗笑一声道:“三位就是阴公门下,玄女门的三位护法了?” 巢天成(中间一个)嘿然道:“楚会主居然还不知道在下兄弟。” 楚子奇抱抱拳道:“兄弟对三位老哥久仰得很。” 姬天发道:“久仰也非把你拿下不可。” 罗天义道:“楚会主要咱们动手呢?还是自己束手就缚?” 楚子奇道:“三位老哥这么说,岂不有伤两家和气?” “两家?”姬天发道:“你说的两家是那两家?” 楚子奇含笑道:“兄弟忝领七星会,两家,自然是指玄女门和敝会而言了。” 巢天成阴笑一声,不屑的道:“七星会只是江湖上一个小小帮会,岂足和玄女门相提并论?” 姬天发接口道:“所以楚会主最好考虑考虑。” 罗天义道:“老实说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楚子奇脸色一沉,敞笑道:“在下尊重三位,三位却如此小观七星会,那好,楚某倒要领教领教阴谷门下,有什么惊人之艺?” 他话声甫落,巢天成、姬天发、罗天义三人同时缓缓提起右手! 这当然是三人有同时出手之意,楚子奇早已听到身后有极轻微的风声,分明有人斯近,他只是暗暗运气,把背后穴道栘开了几分,一面故作不知,也同时提起双手,作出要和对面三人动手的模样。 此时突觉三缕指风闪电袭上背后三处穴道,接着人影一闪,从楚子奇身后闪出冷雪娥来,朝巢天成含笑道:“好了,你们把他押进去吧!” 巢天成答应一声,朝里挥了一挥手,当下由罗天义推着楚子奇身子,往后进行去。楚子奇心中暗暗好笑,故意僵直着身子,任由他们推着走动,不多一会,来至一处院落,姬天发首先走入,开启门户,罗天义就推着楚子奇走入。 姬天发又去左首开启铁锁,拉开一道铁门,罗天义把楚子奇推入,嘿然道:“楚会主,委屈你住一晚吧!” 他返身退出,姬天发又掩上铁门,下了锁,三人就退了出去。 楚子奇耸耸肩,心中好笑,他们这么容易就制住自己,居然一点也不起疑心,哼,我楚子奇真有这么容易就被制住,还用当七星会主吗? 他是有备而来,当然想得到一旦被人擒住,至少也会把随身兵刀搜去,因此除了腰间一柄折扇,并未携带长剑,但他却把一柄匕首藏在靴统子里,这就缓缓抽了出来。 计算时光,此时差不多已有二更,自己派人送信给魔教教主宇文靖,通知他宇文兰陷在碧霞宫,他差不多也该来了! 自己该行动了,这就走近铁门,用匕首在门上轻轻划了一个圆圈,他这柄匕首削铁如泥,这一圈就划下一块圆形的铁板,他不让铁板坠地,发出声响,用左手掌心吸住铁板,一下就取了下来,铁门上就剜了海碗大一个洞穴,然后伸出手去,用匕首削断铁锁,轻轻推开铁门,闪身而出—— 第二十章 修罗公主 楚子奇早在被押着进来之时,已经看清楚了,这铁门外面,是一道不太长的通道,两边共有六道铁门,那就是有六间囚人的铁屋了,除了自己这一间,还有五间,不知囚着什么人? 自己要救的只有三个,上官平、燕儿和宇文兰,其余两个,如果是江湖同道,当然也要一并救出去才是。 心中想着,就举步朝对面一道铁门走去,好在每扇铁门上,都有一个小窗口,举手打开小窗,只听里面有人哼道:“死丫头、小蹄子,你过来吃我一剑!” 话声出口,刷的一声,一道三尺白光迅速的从小窗口射了出来。 楚子奇听得暗暗一笑,这是宇文兰的声音,这道白光,也并不是剑,而是一条白练蛇。 这就含笑道:“宇文姑娘莫嚷,在下是楚子奇。” 宇文兰使出白练蛇,并未咬到人,心头更是气恼,听到楚子奇的声音,方自一喜,但立即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果然是跟着我身后来的,哼,姑娘落入人家圈套,你高兴了?” 楚子奇忙道:“在下也是被他们擒来的。” 宇文兰听得喜道:“好呀,你说我有去无返,你原来也……” 她想说:“你原来也有去无还”,但一想不对,楚子奇如果也被关起来,怎么会在自己这道铁门外面呢? 楚子奇不待她开口,就道:“在下刚才就被他们关在对面的铁屋之中,幸好在下有一柄宝剑,削断铁锁,才出来的。” 宇文兰心中暗喜,但依然哼道:“你有削铁的宝剑,不替我削断铁锁,还打开小窗,这是故意来笑我的了,你走,我用不着你来救我。” 楚子奇摇摇头道:“姑娘小心眼真多,在下不知这五间铁屋中囚禁的是什么人,总要先看看清楚了。”说完,用匕首削断铁锁,拉开铁门,说道:“你快出来吧!” 宇文兰道:“我说过不用你救我,我偏不出来。” 楚子奇在她闪出来之时,已经打开了左首第二道铁门上的小窗,凑着眼睛往里看去。 宇文兰道:“你还看什么,把门上铁锁削断就是了。” 楚子奇目能夜视,回头道:“这间铁屋中没人。” 没待宇文兰再说,又去打开第三道铁门的小窗,往里望了一眼,又道:“这间也没人。” 接着就转身走到对面(左首)第三间铁门,打开小窗,里面依然没人,又朝第二间铁门走去。 宇文兰看不到里面情形,看他只是一间间的打开小窗,没去削断铁锁,忍不住问道: “这几间里面都没人吗?” 楚子奇已经打开左首第二道铁门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叫道:“燕儿。” 里面被囚禁的正是燕儿,听到有人叫他,就大声骂道:“小爷不是燕儿,是你们师父阴谷子,你们三个孽徒把师父也关起来了……” 楚子奇笑道:“燕儿,是我……” 燕儿听出不是巢天成三人的口音,急忙问道:“你是谁?” 楚子奇一下削断铁锁,拉开铁门,笑道:“我是来救你的。” 燕儿一下冲了出来,揉揉眼睛,喜道:“是楚会主。” 现在六间铁屋,都找遍了,除了宇文兰和燕儿,其他室中并没有人,不觉攒着眉道: “上官兄弟怎么会不在这里呢?” 燕儿道:“我们逐间找去总会找到的。” 楚子奇笑道:“碧霞宫房舍不下千间,就算没人阻挡,你一间间的找去,只怕一天时间都找不完呢!” 宇文兰焦急的道:“那怎么办?” 楚子奇沉吟道:“这几间铁屋,在许多房舍的中间,本来十分隐秘,试想咱们三人,被擒之后,都押到这里来囚禁,上官兄弟除非不曾被他们擒住,否则不会不押到这里来的……” 忽然朝两人打了个手势,低声道:“有人来了,咱们快躲一躲。” 身形一闪,掠到通道入口的左边,贴着墙壁站停。 宇文兰和燕儿也赶紧掠到右首,贴壁站停,这一来,只要有人走进通道,他们就可以从两边闪出,拦住来人退路。 楚子奇以“传音入密”朝字文兰道:“宇文姑娘,待会不论来的是什么人,你不可鲁莽出手,一切由在下来对付。” 刚说到这里,只听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已经闪进院落,但奇怪的这人似乎掩掩藏藏,不是直接走进屋来。(进入小院落,前面有一间小客室后面才是通道) 楚子奇暗暗觉得奇怪,忖道:“这人是谁?他敢情也是救人来的了,莫非会是魔教的人?” (魔教,是他派人去通知的,目的是宇文靖如果闻讯赶来,就有人绊住玄衣圣母,他可以救了人悄悄从后进离去,不用和玄衣圣母照面了) 思忖之间,那人已迅快的闪入客室,楚子奇可听到那人急促的呼吸,敢情还有些慌张,才会心跳加速,呼吸如此急促。 现在那人已经朝通道行走,果然神色慌张,黑暗之中,只见他一双目光不住的朝左右转动,似乎生怕遇上什么人一般。 这人身材纤小,还是女的。 楚子奇看得微微一笑,就以“传音入密”叫道:“冷姑娘。” 原来进来的正是玄衣圣母座下三弟子冷雪芬,她突然听到有人以“传音入密”叫她,不由得机伶一颤,急急回过身来,满脸惊容,颤声问道:“是……什……么人?” 楚子奇已经缓步走出,宇文兰和燕儿也跟着从右首现身。 楚子奇含笑道:“冷姑娘不用害怕,在下楚子奇。” 冷雪芬瞧到三人,惊魂甫定,舒了口气道:“原来是楚会主……” 宇文兰没待她说完,急不容待的问道:“冷姑娘,上官平被囚禁在那里,你知道吗?” “他……不在这里?”冷雪芬惊异的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他……中了师父的一记‘玄女针’……” 燕儿吃惊道:“掌门人中了玄女针,那怎么办?” 楚子奇沉吟道:“连冷姑娘都不知道上官兄弟被关在那里,这就难找了……” 冷雪芬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那里。” 宇文兰问道:“你是不是还当上官平囚在这里,来看他的?” 冷雪芬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忸怩的点了点头。 楚子奇道:“不好,这说不定是令师安排的饵,冷姑娘,你快些走吧!” 冷雪芬望了三人一眼,问道:“你们呢?” 楚子奇道:“你快些先走,我们也要及时离开了。” 冷雪芬点点头道:“那我走了……”正待转身欲走。 楚子奇急忙低声喝道:“冷姑娘慢点!” 冷雪芬还待开口,楚子奇已经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来了。” 冷雪芬听得变了脸色,吃惊道:“会是什么人呢?” 只听小院落中响起冷雪娥的声音叫道:“三师妹在不在里面?” 冷雪芬听到大师姐的声音,急得几乎要哭,惶无主意的道:“来的是大师姐,这怎么好?” 楚子奇道:“姑娘不用慌张,你先躲一躲,你大师姐自有在下会应付她的。” 只听冷雪娥又叫道:“三师妹,快出来吧,师父在找你呢!” 冷雪芬一睑俱是惊惧之色,低声道:“这怎么办,是师父在找我了。”她惶急得要往外走去。 楚子奇伸手一拦,低声道:“你出去不得,还是先躲一躲的好。” 冷雪娥格的笑道:“三师抹,你表哥又不在这里,你躲有什么用,还是随我去见师父的好……” 她不待冷雪芬开口,又娇笑着道:“也幸亏上官掌门人不在这里,如果在的话,这下你就把他害惨了,你偷偷拿了师父一颗玄女针的解药,不是来送给表哥服的吗?其实这颗并不是解药,而是散功丹,你若是给上官掌门人服了,岂不害了他吗?师父只是怪你不告而取,并无责怪之意,你快出来,去向师父认罪,师父也许会从轻发落,躲又躲不过的……” 现在大家都清楚了,原来冷雪芬听到表哥中了师父的“玄女针”,偷取了一颗解药,但玄衣圣母竟是老狐狸,她在贮放解药的瓶里,故意换了散功丹! 宇文兰伸手把她拉到右边壁角,低声道:“你这时确实不宜出去,还是听楚会主的好,由他去绊住你大师姐,你才能悄悄的走出去。” 冷雪娥听三师妹一直没有答话,又道:“三师妹,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随着话声,悄生生的往里走来。 楚子奇举步迎着走出,含笑道:“这里并没有令师妹,只有区区在下一人在此。” 冷雪娥蓦地一惊,脚下往后连退了三步,叱道:“什么人?” “冷枯娘连在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楚子奇手摇折扇,清朗一笑道:“区区是楚子奇。” 冷雪娥格的一声轻笑,说道:“原来是楚会主,你怎么出来的?” 楚子奇朗笑一声道:“区区铁门,如何困得住区区在下?方才拜领你冷姑娘三缕指风,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古人说得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姑娘投了区区三根玉指,区区自当报你一扇,匪报也,宁以为好也。” 他口中说着,手中折扇豁然一收,随手点出,一点扇影直向冷雪娥肩头点去。 不,两人相距足有八尺来远,扇头自然点不上冷雪娥的肩头,这一点,突然间“嘶”的一声,一缕劲风从扇头中激射而出,劲直如矢,射向冷雪娥右肩。 冷雪娥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如此惊人的功力,心头猛然一惊,急忙身形一侧,疾快的退出客室,冷冷一笑道:“楚子奇,你要和姑娘动手,就到天井里来。” 楚子奇大笑道:“在下有何不敢?”随着话声,一个人平飞出去。 冷雪娥看他随后飞出,她右手早已暗暗蓄劲,冷笑声中,人影一晃,没待对方站定,一下欺近过来,但见一只纤纤玉手,五指轻翘在轻轻的转动,朝楚子奇当胸按来,出手看去不快,实则何殊闪电一击? “啊,姑娘怎的如此绝情,竟然使出玄女九转掌来了。” 楚子奇平飞而来的人,脚下犹未站稳,如何避让得开?但听“豁”的一声,打开折扇,挡在胸前。 冷雪娥看得暗暗冷哼:“你是找死!” “玄女九转掌”别说一把折扇,就是少林“伏虎掌”,武当“两仪掌”都无法抵挡得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楚子奇折扇刚才打开,冷雪娥一只欺霜玉手已经击在扇面之上,只“豁”的一声之后,又是“拍”的一声。 “玄女九转掌”震力奇强,这一掌冷雪娥满以为可把楚子奇应手震退,那知等到手掌击在纸扇,只觉对方这柄折扇的扇面竟然极柔极韧,好像按在棉絮之上,丝毫用不上力道。 不,扇面上似有一层弹力,随着自己一按之后,又弹了出来。 冷雪娥心知不对,急切之间,慌忙右手一缩,撤招收回,左手五指勾曲有如虎爪随着朝楚子奇面门抓来! 这一手可说奇快无比,那知楚子奇动也没动,只是把打开的折扇扇面往上移去,又是“拍”的一声,冷雪娥左手虎爪又击在扇面之上。 楚子奇轻笑道:“冷姑娘怎么尽是拿在下的纸扇出气,莫要把在下这柄纸扇给撕破了!” 冷雪娥不禁一呆,她做梦也没想到,震力奇强的“玄女九转掌”和杀伤力极猛的“黑虎爪”,会连他一柄纸扇都不如,但她究是玄衣圣母的大弟子,发现不对,立即一吸真气,身如流水往后疾退。 但她刚一后退,突听墙头上有人沉喝一声,三道奇冷掌风朝楚子奇头顶像泰山压顶般轰击而下。 楚子奇双眉一挑,喝道:“什么人偷袭在下?” 双掌一翻,朝上托起,这一式“天王托塔”,他一身蓝衫,也随着像灌满了风,突然鼓了起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三声闷哼响处,随着他一托之势,三道压顶而来的人影,来得快,去得更快,宛似断线风筝一般,被震飞出去数丈之外,才品字形落到地上。 那是三个灰衣老者,巢天成、姬天发、罗天义三人,偷袭不成,敢情还被震得血气翻腾,落到地上,各自凝立不动,运气调息。 这下直瞧得冷雪娥怔立当场,她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七星会会主,竟有如此高强的身手,举手之间就震伤了三位护法。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好一手‘大般若神功’,想不到楚会主还是佛门高弟。” 躲在屋中的冷雪芬听到这清冷的声音,霎那间如遭电殛惊,骇的道:“师父来了!” 宇文兰低低的道:“事已至此,你急也没用了。” 楚子奇凝目看去,只见从前面一条走廊上,转出一簇人来,当前一个是面蒙黑纱,身穿玄色道装的妇人,她身后还跟着绿娘子冷无双,和两个长发披肩少女,最后是八个身穿玄色衣裤的少女,手中捧着剑、拂、玉如意、玉磐等物,只要看到这副排场,那走在最前面的蒙面妇人,自然是玄衣圣母了。 楚子奇背负双手,等一簇人走近,才潇洒的抱抱拳道:“来的可是玄衣圣母吗?” 冷雪娥赶紧垂手躬身。叫了声:“师父。” 玄衣圣母目注楚子奇,徐徐说道:“楚会主尊师是难一位前辈高人?” 楚子奇道:“家师一向不问尘事,不欲人知,在下无可奉告。” 玄衣圣母深沉一笑道:“老身既然问出来了,楚会主仗着佛门神功,到碧霞宫滋事伤人,总该有个交代才行。” 楚子奇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听圣母的口气,好像还要拈拈楚某的斤两了?” 玄衣圣母冷笑道:“碧霞宫岂是任人来去自如之处?” 楚子奇道:“好吧,不知圣母要如何赐教?” 绿娘子冷无双忍不住道:“大师姐,此人如此狂妄,小妹去把他拿下了。” 玄衣圣母微微摇摇头,目光突转凌厉,冷喝道:“楚子奇,你亮剑。” 楚子奇折扇当胸,轻轻摇了摇,才道:“在下行走江湖,很少使剑?圣母如有兴趣,不妨使剑,在下就以这柄折扇奉陪,大概也差不多了。” 玄衣圣母不怒而笑,笑得十分深沉,徐徐说道:“老身想不到楚会主竟有如此自负,老身那就非领教不可。” 话声一落,突然回头喝道:“取老身剑拂来。” 楚子奇和她相距还有两丈来远,在她说话之时,突觉一股无形潜力,直向自己胸前逼涌过来。 这股暗劲,来势并不劲急,但却极其阴寒,还未袭上身子,已使人有奇寒澈骨之感! 楚子奇心中暗暗一惊,忖道:“这玄衣圣母一身武功果然不可轻视,自己并不见她双手有何举动,就能把‘玄阴真气’逼出来伤人于两丈之外。” 心念转动,立即暗运护身真气,护住了身前,一面冷笑一声道:“圣母‘玄阴真气’果然厉害!” 两人都像若无其事,但两股上乘内劲,却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暗暗接触上了。 玄衣圣母的“玄阴真气”,发之无形,来的毫无声息,但等到它和楚子奇护身真气一接之下,因为它推进之力被前面一堵无形气墙挡住了去路,使它无从发泄,本来极阴极柔之气,突然转变为狞厉的戾气,一杀那间,阴风飞旋,发出来的呼啸,如同鬼啸,阴寒之疑陡然大盛,从两人中间横溢而出,狂风横扫,把玄衣圣母一袭玄色道袍,吹得飘扬飞舞,猎猎有声! 对面楚子奇身上,却连衣角都没拂动一下。 这倒不是楚子奇的功力胜过玄衣圣母,而是他身前有一层护身真气挡着,这一阵被逼回去的阴寒之气自然吹不到他的身上了。 玄衣圣母发现自己发出去的“玄阴真气”,宛如撞在一堵无形气墙之上,心头不期猛然一震,暗道:“此人在江湖上并无多大名气,只是一个小小的七星会会主,居然一向深藏不露,连自己的‘玄阴真气’都伤他不得,此人莫非……”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侍立在玄衣圣母身后的两名侍女一个捧上长剑,一个捧上一支拂尘。 玄衣圣母接到手中,目光一抬,喝道:“楚子奇,你可以出手了。” 楚子奇方才使出护身真气,挡住了玄衣圣母袭来的“玄阴真气”,他心中有数,自己修习护身真气,不过十年火候,但玄衣圣母的“玄阴真气”,少说也有四五十年功力,以一个火候极浅的护身真气去对付功力精深的至阴真气,自然绝难讨好。 何况对方只是把体内真气逼出来暗袭自己,并不是举手发出来的,已有如此威力,如果她用双手发出,自己未必能挡得住。 这么一想,不觉对这位玄衣圣母暗暗起了戒心,折扇当胸,抬目说道:“这是圣母要掂在下斤两,并非在下要和圣母比试,应该圣母先赐招才是,不过……” 玄衣圣母冷声道:“不过什么?” 楚子奇道:“在下和圣母动手之前,在下还想请教一件事。” 玄衣圣母道:“你说。” 楚子奇道:“在下义弟上官平,可是伤在圣母指下,被贵门掳来了?” 玄衣圣母道:“上官平伤在老身指下没错,但人并不在玄女门。” “如此就好。”楚子奇道:“在下听说伤在玄女针下的人,非圣母解药不救,在下或许不是圣母对手,不知在下能在圣母剑下走出几招,圣母才肯慨赐解药呢?” 玄衣圣母对上官平原有拉拢之意,他身中玄女针,如不及时解救,势必阴寒入骨,目前又发现这楚子奇的武功似乎比上官平还高,玄女门和魔教势成水火,对这两个年轻高手,纵或不能拉入玄女门来,也不能让他们被宇文靖拉去。 心念这一转,就点头道:“好,楚会主,只要接得下老身十招,自当奉赐解药,如果你接不下老身十招呢?” 楚子奇道:“在下悉凭圣母尊裁。” 玄衣圣母道:“好,你小心了!” 喝声中,长剑随手一点,剑尖幻起三点青芒,飞袭楚子奇身前三处大穴。 楚子奇身形一个轻旋,右手折扇斜指,朝对方执剑右手“臂儒穴”上点去。这一记出手奇快,宛如流星一般。 玄衣圣母身子随着楚子奇轻转,剑势倏变,一下泛起一片耀目青光,像波浪般卷出,森密剑气逼人而来。 这一剑,势道极盛,但她一柄拂尘,却只是挂在左手中指上,并未配合剑势出手。 楚子奇手上只是一柄竹骨白纸折扇,自然不敢和她剑锋硬接,身形一晃,就逆势而进,从玄衣圣母左侧身边擦身闪出,身形闪过之际,折扇扇头随着敲出。 玄衣圣母心头一愣,暗道:“他这是什么身法?” 她当然也及时转过身去,右手挥洒,一支长剑幻起十数道剑光,纵横交织,像网罟般朝楚子奇一个人罩落,这十数道剑光,每一道都散发出蒙蒙寒气,阴寒大盛。 但楚子奇却似逆水游鱼,在她重重剑影中,穿来穿去,一柄折扇匆指忽戳,遇剑即闪,乘隙进招,大是不可捉摸。 在旁观战的冷无双和冷雪娥师姐妹,但见师父剑势如虹,已把楚子奇困在一片剑影之中,像冻蝇投窗,东钻西钻,已是势穷之竭,实则玄衣圣母并没得到半点便宜。 楚子奇在剑光缭绕之中,大声说道:“圣母,这已是第八招了,还有两招。” 玄衣圣母哼了一声,左腕倏地一抬,挂在她中指的拂尘,宛如一蓬银丝,飞洒而出。 楚子奇早就料到她左手拂尘久久不使,必有奇招,就在她拂尘出手的同时,右手折扇迅速交到左手,一道银虹从袖中飞出,那是一柄两尺来长的银剑,但听“嗒”的一声,往上格起,口中喝道:“快点住手!” 玄衣圣母只须左手一抖,千百缕银丝就可缠住他短剑,把剑夺下,但因对方短剑光芒极盛,他又喊出“快点住手”,不觉一怔,停手道:“还有一招,你为什么叫停?” 楚子奇笑道:“圣母请看,在下只是用剑脊格住拂丝,若用剑锋,在下此剑名为银霓,不仅削铁如泥,就是名剑、宝刀,也经不起它一削,在下若不出声叫停,圣母这柄拂尘,只怕……” 他在说话之时,但觉从对方拂尘上渗过自己长剑,傅来一缕极寒之气,透入掌心。 原来玄衣圣母那支拂尘铁柄,竟是千载寒铁,她练的又是“玄阴真气”,是以阴寒之气传来得极快。 楚子奇刚说到“只怕”二字,下面的话还未出口,突听前面传来一阵隐隐云板之声,一名玄衣侍女飞一般奔行而来。 玄衣圣母听说他手中短剑竟是传说中昔年最难惹的青霓仙子的随身神兵银霓剑,心头不期一惊,急忙撤招。 这时那玄衣侍女业已奔近,走到绿娘子冷无双身边,附耳低低的说了两句。 冷无双脸色微变,立即嘴皮微动,敢情是以“传音入密”朝玄衣圣母说话了。 楚子奇心中暗暗好笑,心想:“大概是宇文靖来了。” 果然,玄衣圣母撤回拂尘,点头道:“楚会主手中银霓剑,神兵利器,不肯削断老身拂尘,足见胸怀坦荡,最后一招也不用比了,这是三粒‘阴极一阳丹’,每服一丸,老身举以奉赠,楚会主可以走了。” 说话之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玉瓶,朝楚子奇飞了过来,她把剑拂交给了侍立身侧的侍女,回身往前行去。 她这一走,绿娘子等人纷纷跟着行去。 楚子奇接过玉瓶,提高声音道:“多谢圣母了。” 玄衣圣母一行人业已去远,传来她的声音说道:“老身希望楚会主和玄女门是友非敌才好。” 这时宇文兰、冷雪芬、燕儿三人跟着从小院中走出。 燕儿喜孜孜的道:“楚会主,你把玄衣圣母打败了?” “没有。”楚子奇含笑道:“我只是接下了她九招。” 宇文兰道:“冷姑娘,你这里只怕已经耽不下去了,还是跟我们走吧!” 冷雪芬含泪道:“不,我……” 楚子奇不待她说下去;,接着道:“冷姑娘,宇文姑娘说得对,令师对你已经起了怀疑,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找上官兄弟的好。” 冷雪芬道:“我这不是背叛师父了?” 燕儿道:“冷姐姐,你是掌门人的表妹,干脆脱离玄女门,到我们东岳派来不好吗?” 冷雪芬摇头道:“我不能这样,师恩浩荡,我不能背叛师父她老人家。” 楚子奇道:“冷姑娘不肯背叛师门,这是做人的道理,但如今上官兄弟下落不明,你和我们一起去找他,总可以吧,真正关心上官兄弟的,大概只有我们这几个了,宇文姑娘是朝阳教的人,燕儿是东岳派的人,在下是七星会,再加上姑娘是玄女门,咱们四个不同门派教会的人联合在一起,只是为了找人而已,令师玄衣圣母不是也在找上官兄弟吗?那么冷姑娘和我们一起走,也不算背叛师门了,等找到了上官兄弟,冷姑娘再回来,也好向令师有交代了。” 冷雪芬听到上官平下落不明,心头甚是焦急,何况他又中了师父一记“玄女针”,非师父解药不可,这就点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楚子奇道:“那就快些走吧!” 四道人影随即纵掠而起,朝墙外飞去。 四人走后,从远处暗影中,悄悄出现一条人影,那是冷雪娥,她仰望天空,低低的道: “师父不放心三丫头,总算三丫头还有些良心,不肯背叛师父,但她还是走了,嗯,大家都在找上官平,他会到那里去了呢?” 口口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好像在睡梦中,穴道骤松,感到有一股极大力道,从后心“灵台穴”冲入,他体内的“紫气神功”立起抗拒,人也随着霍然而醒,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小天井石阶之上,正待坐起! 匆觉肩头被一只大手紧紧按住,有人在身后“咦”了一声,叫道:“年轻人,快别乱动,老夫正在替你运气疗伤。” 上官平问道:“老丈何人?” 身后那人道:“此时快别说话,你是被阴谷门下‘玄冰掌’所伤,老夫替你把寒冰之气逼出体外就会好了。” 说话之时,果然又有一股极大力道向“灵台穴”输来;但对方才一用力,上官平体内的“紫气神功”又立生反应,竟然把他按在“灵台穴”上的手掌震得弹了起来。 那人又噫了一声,说道:“年轻人,你怎么搅的,老夫替你运气疗伤,你自己不可运气相抗。” 上官平道:“在下并没运气。” 身后那人道:“你没运气,老夫按在你‘灵台穴’上的手,怎么会被弹起来的?” 上官平道:“在下真的并未运气,老丈再试试就知道了。” 身后那人果然又把手按上,方才他还不敢用太大的力道,这回他几乎用上了六成功力,那知他运劲越大,上官平体内的抗力也随着增强,把他按在上官平后心的手掌,一下震起一尺来高。 这下使他大感惊奇,暗想:自己用上六成功力,已经足可把一个武林高手震得心脉离位,这年轻人练的会是玄门护身真气不成?否则自己的内力怎么会输不进去的呢? 这就忍不住问道:“年轻人,你真的没有运气?这就奇了,你练的究是什么功夫,老夫输了两次内力,一点也输不进去。” 上官平经他一说,立时想到自己练的“紫气神功”,可是不受外力输入了,一面答道: “老丈不用费心了,在下是被玄衣圣母‘玄女针’所伤,还是由在下自己运功试试再说吧!” “什么?”身后那人惊得跳了起来,说道:“你被‘玄女针’所伤,不是伤在阴谷门下三个老东西‘阴风掌’下的?” 他早已经松开按在上官平后心的手掌,人也随着话声转到了面前。 现在上官平看到了,这人正是杨老爹小酒店中和自己、燕儿动手的矮胖老人,此时他一张白净的扁脸上竟然有了惊诧之色,眯着的眼缝中金芒闪动,直盯着上官平,说道:“中了玄女针,没有那婆娘的‘阴极一阳丹’是无法可解的!” 上官平含笑道:“原来是老丈把在下救出来的。” 矮胖老人朝他摇摇手道:“你不用谢我,老夫只是奉命行事到泰山来暗中保护你的,方才还当你中了阴谷门下三个老东西的‘阴风掌’,老夫才急于替你运气疗伤,只要把阴寒之气逼出体外,就可无事,老夫还能胜任,但你中的是‘玄女针’,老大就无能为力了。” 上官平听说他是奉命来暗中保护自己的,不知他是奉谁之命。这就含笑道:“多谢老丈,在下可以自己运气试试,只不知老丈如何称呼?是奉什么人之命来的?” 矮胖老人笑了笑道:“老夫人称矮弥勒,你没听人说过吧?方才急于替你逼出阴寒之气,是因为咱们门主今晚可能会到,老夫奉命在暗中保护你的,你负了伤,老夫岂非保护不力? 唔,你说你要自己运气试试,那就快些运气吧,有老夫在这里替你护法,那是万无一失的了,你快运功吧!” 上官平这一阵工夫确实感到身内奇寒澈骨,由背脊逐渐散开,冷气从骨缝中冒出,不觉打了一个冷噤,没有说话,就在石阶上盘膝坐下,瞑目垂帘运起功来。 要知上官平练的“紫气神功”,原是玄门纯阳功夫,练成之后,专门克制旁门阴功,任何旁门阴功都无法伤害,就是一般掌力,拍到身上,也会被反弹回去,(矮胖老人输入内力,就遇到反弹,输送不进去)那么如何会伤在玄衣圣母的“玄女针”下的呢? 那是因为“玄女针”乃是玄阴教最厉害的阴功,它以“玄阴真气”为基础,进而为“阴极指”,再由“阴极指”为基础,把指风练到其细如针,就是“玄女针”。 本来正式名称应该是“阴极针”,但玄衣圣母是因玄阴教失败之后,改称玄女门的,“阴极针”也因此改称为“玄女针”了。 明乎此,读者就可了解,是把“玄阴真气”至阴至寒的“玄女针”练到了其细如针,其锐如针的境界,这种真气,该是何等厉害?上官平练成“紫气神功”,分布全身,平时即使不加运用,遇到外来力道,也会自生反弹之力。 所谓分布全身,就是全身都有一层“紫气神功”护体,但“玄女针”其细如针,又尖又细,一层薄薄的“紫气神功”自然抵挡不住,被它刺穿护体神功,直达骨骼,至阴至寒之气就在骨骼间逐渐散发开来。 闻言表过,却说上官平运起一口真气,缓缓循脊骨上行,朝“膏盲穴”上攻去。“紫气神功”先天干阳之气,真气所注,“玄女针”的阴寒之气立时如汤沃雪,消失无形。(上官平如果中针之后,立时运功攻去,当时就可没事了。) 心中还有些疑虑,“玄女针”有如此厉害,怎会消失得如此快?(他不知道“紫气神功” 是“玄女针”唯一的克星)当下澄心净虑,又把真气运行了两遍,仔细检查,阴寒之气确已完全消失,才缓缓纳了口气,睁开眼来,说道:“多谢老丈了。” 矮弥勒(矮胖老人)正在吸着白玉嘴、竹节、紫铜烟斗的旱烟,喷了口烟,诧异的望着上官平,说道:“你已经好了?这么快?” 上官平道:“在下已经运了三转,自然好了。” 矮弥勒不信的道:“年轻人,老夫不是说你运气得快,而是问你中了玄女针,是不是已把阴寒之气逼出体外了?” 上官平道:“没有把它逼出体外,是在运气之时,阴寒之气已经消失了。” 矮弥勒奇道:“中了玄女针就是服下那婆娘的‘阴极一阳丹’,也要一天时间才能逐渐消散,你娃儿只运了三遍气就把它消散了?哈哈,就是老夫以本门神功,助你逼出体外,也非几个时辰不为功,这真难以令人置信,你……啊,哦,你是东岳派的掌门人,莫非你会‘紫气神功’?” 上官平虽然不知这位老人家的来历,但也不好隐瞒,点点头道:“在下只是初学乍练而已!” “哈哈!”矮弥勒大笑道:“这就难怪,东岳派紫气神功是旁门阴功的唯一克星,当年各大门派为了要对付玄阴教,到处找东岳派掌门人,就是没找到人,大家还以为东岳派的功夫已经失传了呢……” 上官平道:“老丈方才曾说奉命暗中保护在下,不知是奉那位前辈高人之命,可以见告吗?” 矮弥勒道:“普天之下,能命令老夫之人,自然只有老夫的师弟一人了。” 上官平听得大奇,天底下只有师弟听命于师兄的,那有师兄听命于师弟之理? 他还没开口,矮弥勒笑道:“你觉得奇怪,对不?老夫虽是师兄,但老夫师弟是一门之主,老夫自然得听他的了。” 上官平道:“在下还没请教贵门是那一门派?” 矮弥勒奇道:“老夫已经告诉了你老夫的名号,你还不知道老夫来历吗?” 上官平歉然道:“老丈请原谅,在下初出江湖,并未听说过老丈的名号。” 矮弥勒道:“你出道江湖,没听师父说过江湖的事儿?” 上官平道:“先师业已去世,在下只是奉命到泰山来找一个人,先师在日,也没和在下谈过江湖武林之事。” “唔!”矮弥勒吸了口烟,点头道:“这就难怪,老夫告诉你也不妨,咱们是修罗门,老夫师弟姓修,名叫潜夫,就是咱们的门主。” 上官平道:“贵门和修门主,在下还是刚才听老丈说起才知道的,在下和修门主并不熟,他怎么会要老丈暗中保护在下的呢?” 矮弥勒吸着烟,笑道:“这个老夫也不知道,老夫只是奉命行事,哦,对了,门主今晚可能会到,你等一会就知道。” 上官平道:“贵门主今晚也会到泰山来吗?” 矮弥勒笑道:“这里是禹城,已经不在泰山了,天亮之后,咱们要赶到故城去。” 上官平道:“赶去故城做什么?” 矮弥勒道:“门主到了故城,老夫带你去见门主。” 上官平道:“在下还有事……” 矮弥勒道:“你想不去故城了?那怎么成?” 上官平道:“在下在泰山还……” “不用说了。”矮弥勒摇着手道:“咱们门主想见你,你非去不可,纵有急事,也等去过故城,见了门主,再回去办不迟。” 上官平无可奈何的道:“好吧!” 矮弥勒道:“那么就休息吧,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有一个多时辰可以休息,天就快亮了。” 他收起旱烟管,往腰间一插,就倚着抱柱闭上眼睛。 上官平也在阶上坐定,闭目养神,正在朦胧之际,只听矮弥勒大叫一声道:“喂,小哥,天已经亮了,咱们该走啦!” 上官平睁目一看,天色果然业已大亮,这就一跃而起,说道:“老丈早啊!” 矮弥勒咧嘴一笑道:“也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 当下由矮弥勒领路,一路奔行,巳牌时光,赶到一处小山脚下,矮弥勒循着林间石条路走去。 上官平问道:“老丈,你不是说要赶到故城去吗?” “没错,再过去就是故城了。”矮弥勒回头笑道:“故城是大地名,咱们是要到四女庙来的,就在前面了。” 行没多久,前面一片空地尽头,已是黄墙黑瓦的一座庙宇。在庙宇前面,两边站着三十多个一式白衣佩剑的年轻人,看去个个精神爽朗,一望而知身手都不弱。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些大概是修罗门的弟子了。” 那些白衣青年看到矮弥勒走近,都神色恭敬的躬身为礼。 大门横区上果然写着“四女庙”三个大字。 矮弥勒领着上官平一直走入第二进天井,阶上站着二名同样白衣佩剑汉子。只是年龄已在三十以上,见到矮弥勒,一齐躬身道:“弟子叩见监门人。” 矮弥勒问道:“门主起来了吗?” 左首一名汉子躬身道:“门主已在客厅,监门人请进。” 矮弥勒点点头,回身道:“小哥随老夫进去。” 两名白衣汉子朝上官平抱了抱拳。上官平也朝他们抱拳答礼,随着矮弥勒跨上石阶,从回廊进入左首一道腰门。 门内是另一院落,一排三间房舍,阶上站立着两名白衣少女,看到矮弥勒,立即莺声呖呖的道:“启禀门主,监门人来了。” 矮弥勒没待她们说完,已经到了门口,拱着手道:“门主久候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大师兄快请里面坐。” 上官平随着矮弥勒跨进屋中,只见从上首一张太师椅上站起一个身穿紫色长衫的文士,年约五旬左右,生得修眉朗目,白脸黑须,貌相清逸,如果事先不知道他是修罗门门主,还只当是一位读书的老相公呢! 矮弥勒朝上官平一指,说道:“这位小哥,就是门主想见的上官平了。”一面回头朝上官平道:“这就是敝门主。” 上官平抱抱拳道:“在下上官平,久仰修门主大名,今日幸会了。” 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对修罗门主说的话,却是平辈论交的口气,这无他,因为上官平是五岳剑派中东岳派掌门人身分,自然不能自称后辈了。 修罗门主方自一愕! 矮弥勒连忙笑道:“门主,这位小哥还是当今五岳剑派东岳派的掌门人。” 修罗门主又是一怔,连忙笑道:“大师兄怎不早说?”一面连连抱拳,歉然道:“上官掌门人莅临,兄弟有失迎迓,不知道的人,还说修某托大,实在失礼得很。” 江湖上首重礼教,一派掌门,到了另一门派,掌门人非亲自到大门迎迓不可。 上官平含笑道:“修门主好说,在下江湖后进,修门主这么说,在下如何敢当。” 直到此时,才自称后进,这才不失自己身分了。 修罗门主连连抬手肃容道:“上官掌门人请上坐。” 上官平要待谦让,矮弥勒笑道:“小哥不用客气了,你远来是客,门主方才还责怪老夫,没有先说清楚,你再客气,不就见外了吗?” 上官平只得和修罗门主分宾主落座,矮弥勒坐到修罗门主下首。一名白衣少女端上三盅茗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 修罗门主端起茗碗,含笑道:“上官掌门人请用茶。”接着说道:“兄弟三个月前接获北岳杜掌门人的邀请柬,因事未克躬与泰山盛会,谨向上官掌门人致歉。” 上官平欠身道:“修门主好说,在下听贵门监门人说,修门主有事见召,不知有何见教,还请修门主明示。” 修罗门主脸上讪讪的微有尴尬之色,连连抱拳道:“上官掌门人见谅,兄弟并不知道上官少兄是东岳派掌门人,是以请大师兄专程去请上官少兄来此一晤,如果知道上官少兄是一派掌门,这就断断不敢如此失礼了。” 上官平抱拳道:“修门主言重了,大家都是江湖人,修门主年龄长过在下甚多,不可再和在下客气了,修门主派监门人相邀,在下想来,必有事故,修门主但请直说……”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白衣中年人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门主,庙前来了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夫妇,东岳派掌门人祝南山、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和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铁打罗汉能远大师等人,专程拜访门主。” 修罗门主听得一怔,座上有一个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如今门外又有了一个东岳派掌门人祝南山,目光不觉朝上官平投去。 上官平含笑道:“敝派不幸,石敢当祝南山居然自封掌门人,倒教门主见笑了。” 修罗门主站起身,拱拱手道:“上官掌门人请稍坐,兄弟去去就来。” 上官平欠身道:“修门主只管请便。” 修罗门主急步随着白衣汉子往外行去。 矮弥勒问道:“上官小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平就把自己奉先师之命,远上泰山,找寻掌门师伯,石敢当祝南山觊觎本门神功,以及后来自己奉掌门师伯之命,继承东岳派岳门主,参与泰山大会,石敢当含愤离去,如今居然又以掌门人自居,简扼的说了一遍。 矮弥勒愤然道:“此人真是无耻之尤!” 刚说到这里,只听修罗门主已在阶上肃客,说声“请”字。接着就由修罗门主陪同华清辉夫妇、祝南山、杜东藩、铁打罗汉等人,走入厅来。 一行人以西岳派华清辉为首,跨入客厅,他们没想到上官平也会在这里,不禁相顾愕然。 华清辉连忙抱拳道:“上官掌门人也在这里,倒是巧得很。” 杜东藩早已投到朝阳教,他知道上官平和教主独生女儿宇文兰情投意合,教主也有心要拉拢上官平,上官平当教主乘龙快婿,只是时间迟早而已,因此立即趋上一步,呵呵笑道: “上官掌门人也会在这里,原来老弟和修门主也是素识,那真是太好了。” 只有石敢当祝南山他投靠朝阳教,是宇文教主答应他当东岳派掌门人的,是以他也就以东岳派掌门人自居,但此刻座上坐着一个真正的掌门人,他就觉得脸上无光,对上官平自然不好措辞,就没加理睬。 铁打罗汉能远大师也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上官掌门人好。” 上官平也一一抱拳还礼。 这一来,修罗门主自然看清楚了,东岳派掌门人果然是上官平,石敢当祝南山只是个自己封的西贝掌门人而已! 他身为主人,连连抬手,请大家落座,接着又向大家引见了修罗门监门人矮弥勒,才含笑道:“诸位道长连袂莅临,兄弟深感荣宠,只不知诸位道长是顺道路过,还是有什么见教之处?” 杜东藩嘿嘿干笑了两声,才缓缓说道:“咱们是路过此地,听得修门主道驾在此,特来走访……” 刚说到这里,忽听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从屏后传来,一名白衣少女俏生生走近修罗门主面前,躬着身道:“启禀门主,公主出事啦!” 修罗门主身躯微震,急急问道:“公主出了人么事?” 白衣少女道:“被人制住了。” “被人制住了?”修罗门主惊异的道:“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白衣少女举手掠掠须发,嫣然一笑道:“小婢自然是伺候公主的人了。” 修罗门主双目之中暴射出炯炯神光,沉笑道:“侍候小女的人,修某岂会不识,你究是何人?奉什么人之命,劫持小女,究竟有何阴谋?” 上官平细看那白衣少女面貌言笑,似是在那里见过?再一思索,不觉哦了一声道:“修罗门主,这位姑娘是朝阳教总管黎佛婆手下十二金钗之首的衣染香姑娘。” 白衣少女俏眼一溜上官平,发出格的一声矫笑,说道:“上官掌门人记性真好,还没忘记我的名字。” 她这俏眼一溜,当真眼波欲诉,含情脉脉,有着无法形容和说不出的风情,使人为之怦然心动! 上官平俊脸一红,还没开口。 矮弥勒虎的站起,朝衣染香逼了上去,喝道:“丫头,门主问你究是何人,受了何人指使,劫持本门公主有何企图,还不快说?” 衣染香哼道:“你凶什么?” 矮弥勒怒道:“小丫头,你若不实说,看老夫不劈了你?” 衣染香格的笑道:“监门人,你老有多大掌力,能够劈得死我?我真想试试呢!” 只听一个尖沙的老妇声音从屏后传来:“大丫头,不许胡闹,你快跟修门主说吧!” 上官平听到声音,心中暗道:“果然是黎佛婆!” 修罗门主喝道:“你是什么人,把小女怎么了?”倏地举足朝屏后跨出。 他这一步,足足跨出八尺有余,但他身法虽快,衣染香蛮腰一扭,就飞快的拦到了他的身前,娇声道:“修门主,请留步。” 修罗门主右衣袖一拂,喝道:“站开去。” 一道劲风直逼过去,吹得衣染香一身白衣飘飘欲飞,衣染香并没让开,娇笑道:“修门主若是伤了我,知道后果如何吗?” 修罗门主心头猛然一动,拂出的衣袖及时收了回去。 衣染香举手掠掠被他袖风吹有的须发,嫣然一笑道:“那说话的就是家师,她老人家要我转告修门主,令媛并未受到丝毫伤害。” 修罗门主道:“令师是什么人?” 衣染香道:“家师是谁,方才上官掌门人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修罗门主目光森冷,怒嘿一声道:“你们果然是宇文靖老匹夫的手下?” “哟!”衣染香霎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娇声道:“修门主怎么可以出口伤人呢?” “宇文老匹夫,修某要亲手劈了他。”修罗门主满脸俱是怒容,身上一袭紫衫无风飘动,大笑道:“修某听说宇文靖在泰山出现,特地找他来的,没想到他却先找上修某来了,好,他人在那里?叫他出来。” 衣染香道:“教主怎么会亲自来呢?” 修罗门主道:“好,叫你师父出来,修某有话间她。” “不!”衣染香道:“家师不想见你,才要我转告修门主的。” 矮弥勒大笑道:“你师父架子倒不小,老夫去把她揪出来……” 身形一晃,朝屏后掠去,但他身形堪堪掠到,突觉一股力道奇猛的掌风迎面撞来,矮弥勒掠去的身形还未落地,口中沉笑一声,举掌迎击过去。 但听“蓬”的一声,两股掌风击实,他一团人影不但没被震退,却已冲了进去。 只听屏后响起黎佛婆的声音哼道:“矮弥勒果然名不虚传,你虽然见到老身,又有何用? 修罗门公主在老身手中,你能救得出去吗?” 矮弥勒道:“你待怎的?” 黎佛婆道:“我徒儿不是在外面和修门主谈了吗?只要谈成了,老身立时放人,绝不伤她毫发,但你如妄想出手,那就很难说了。” 矮弥勒呵呵一笑道:“好,你是宇文靖手下黎佛婆,老夫已经看到了,我这师侄女只要有毫发之伤,你黎佛婆也休想有个全尸。” 黎佛婆冷哼道:“那是以后的事了。” 矮弥勒口中说了个“好”字,转身退出屏风,就在这一瞬间,他伸手一把捞住了衣染香的右臂,左手出指如风,连点了她三处穴道,呵呵笑道:“黎佛婆,现在老夫手里也有了一个人质,咱们两下扯平,你亲自出来交换吧!” 他这一手当真快得身形如电,出手如电,衣染香也不是弱手,一下就被他制住,动弹不得。 屏风被缓缓推开,屏后两边伺立着四个白衣少女(她们竟然假扮修罗门女弟子的装束) 中间站着黎佛婆,在她左首,斜倚着一个一身紫色衣裙面蒙紫纱的少女,敢情就是修罗门主的爱女了。 黎佛婆面色阴沉,喝道:“矮弥勒,你待怎的?” 矮弥勒大笑道:“老夫刚才说的话,你可是没听清楚吗?老夫手上也有一个人,你放开老夫侄女,老夫也自会放开她,你连交换人质都听不懂吗?” 黎佛婆沉哼道:“老身用不着和你交换。” 矮弥勒道:“你还有什么伎俩?” 黎佛婆冷冷一笑道:“老身要你放开她。” 矮弥勒大笑道:“要老夫放人?你想得很好。” 黎佛婆目光一抬,朝修罗门主道:“修门主,老身不想和你各走极端,你要矮弥勒放手,免伤两家和气。” 修罗门主两道修眉一轩,朗笑道:“你劫持小女,难道不伤两家和气吗?你先放开小女,大师兄自然也会放开令徒了。” 黎佛婆怒哼一声道:“老身尊你修门主是一派掌门身分,才处处让着你?你以为老身在迁就你吗?好,老身由一数到三,你们再不放人,老身礼数算是尽到了……” 她口中还说尽到礼数,实则口气咄咄逼人! 修罗门主清瘦的脸上隐泛怒容,不待她说下去,就豁然大笑道:“黎佛婆,你上门寻衅,衅由你开,修某并不怕事,你尽到礼数,又待怎的?” 上官平眼看双方各擒了一人,但又各不相让,心想:这事还是由自己替他们打个圆场,双方把人放了,不就没事了吗? 举目看去,华清辉夫妇、铁打罗汉、杜东藩、祝南山等人坐在椅上,对双方争执,浑似不见不闻。 这是有悖常情之事,试想华清辉、铁打罗汉,都是极正派的人,(他早已知道杜东藩已经投到了朝阳教)虽是作客而来,但主人女儿遭人劫持,纵然不帮主人,也该挺身而出,替双方作个调人,不会不闻不问。 哦,对了,华清辉、铁打罗汉等人,都在斗姥宫中了黎佛婆“五合一”奇毒,吞服了解药,那解药之中,分明另有迷失神志之药。那么他们…… 上官平想到这里,心头登时明白,他们不迟不早先后到来,分明是支援黎佛婆来的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心中想着,立即探手入怀,暗暗取了一颗解迷丹,然后故意搓搓手,站起身朝铁打罗汉走去,口中说道:“在下想请大师借一步说话。” 铁打罗汉口中“噢”了一声,就站起身合十道:“上官掌门人有事?” 上官平点点头,走在前面,铁打罗汉就随着跟了过去。 两人走到门口,上官平才转过身来,左手一摊,说道:“在下想请教大师,不知道是什么药丸,大师看得出来吗?” 他左手掌心果然有一颗药丸,递到了铁打罗汉面前。 铁打罗汉目注药丸,问道:“这个……老衲倒是看不出来,不知上官掌门人是那里来的?” 上官平趁他注视药丸之际,右手闪电从左手底下递出,一指点了老和尚“膻中穴”,铁打罗汉骤不防,方自张了张口,上官平已把手中药丸迅快投入他口中,一手又迅快的替他推开穴道,低声道:“大师刚才中了修罗门的无形剧毒,在下喂你的是一颗解药,大师回座之后,千万不可露出形迹,大概有一盏热茶工夫,就可以没事了。” 他出手点了铁打罗汉穴道,以及喂他服下解药,都有铁打罗汉的身子挡住了室中诸人视线。 铁打罗汉听得疑信参半,但药丸已经吞入腹中,只得颔首道:“多谢上官掌门人。” 两人各自回到椅上坐下,上官平心中暗道:只要铁打罗汉清醒了,华清辉就可以由他设法了。 这么一想,心头就宽慰了不少,现在只要等到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自己再以“传音入密” 把经过和老和尚说明就好了。 上官平和老和尚走到门口只说了几句话,就回到椅上坐下,这一情形,室中诸人还以为上官平虽然当了掌门人,总究还是个大孩子,缺少江湖经验,遇上了事,自己拿不定主意,才找铁打罗汉商量的,因此谁也没有留意。 这时正好修罗门主和黎佛婆说僵了,黎佛婆脸上飞过一丝冷峻的笑容,自顾自数了起来: “一……二……三……” 矮弥勒擒住了衣染香,在黎佛婆没有释放修罗公主之前,当然不会释放衣染香的了。 黎佛婆数到“三字”,目中已经隐隐有了怒色,厉声道:“好,修门主,老婆子礼数已尽,那就休怪我有伤两家和气了。” 修罗门主大笑一声,举步朝黎佛婆逼去,口中喝道:“黎佛婆,修某倒要领教领教你究有何能,敢在修某面前如此狂妄?” 黎佛婆好像丝毫没把修罗门主放在眼里,抬头朝杜东藩、祝南山两人说道:“杜掌门人、祝掌门人,你们给老婆子拦住他。” 上官平本待起身责问,祝南山是那一门派的掌门人?但继而一想,杜东藩、祝南山本是魔教一党,此刻铁打罗汉即将醒转,自己如果和黎佛婆争吵起来,就没有时间和铁打罗汉说明原委,岂不误了正事?何况杜、祝二人出去拦阻修罗门主,正是自己暗中把解药递给华清辉夫妇的最好机会了,心念这一动,也就隐忍下来。 杜东藩、祝南山听到黎佛婆的喝声,果然奉命唯谨,双双站起,身形闪动,一下挡在修罗门主面前。 修罗门主做梦也想不到北岳掌门人杜东藩和自封东岳派掌门人的石敢当祝南山,竟会听从朝阳教一个总管的命令,拦到自己面前。 他身为修罗门主一门之主,见多识广,在这瞬间,登时就想通了。自己昨晚深夜刚抵四女庙,今天不前不后,就会有杜东藩等人找来,就在自己在和杜东藩等人在前厅周旋之间,黎佛婆就擒住了自己女儿,天下那有这般巧合之事?如今杜、祝两人应命而出,可见他们是一伙的人了。 想到一伙,最使修罗门主感到震惊的,是华山派掌门人华清辉和少林寺罗汉室首席长老铁打罗汉能远大师,难道也会和魔教宇文靖沆瀣一气不成? 一念及此,不觉目光一抬,朗声道:“杜掌门人?祝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杜东藩沉笑道:“兄弟和祝兄希望修门主不可意气用事,伤了两家和气,依兄弟相劝,何妨先听听黎总管的来意。” 修罗门主微哂道:“黎佛婆劫持小女,上门寻衅,这还是修某意气用事吗?再说修某忝掌一派门户,宇文靖有什么事,自该亲自前来和修某说明,黎佛婆只是宇文靖手下一名总管,还不配和修某讨论问题,此事不劳二位出面调停,请回座吧!” 祝南山笑一声道:“修门主口气咄咄逼人,好像咱们非回座不可了?” 黎佛婆听他直呼教主名号,还居然瞧不起自己这朝阳教堂大总管,不觉心头有气,大声道:“你们尽和他罗嗦些什么?修潜夫,你不是想和老身动手吗?嘿嘿,凭你区区一个修罗门主,还不配跟老身叫阵呢?修罗门主有些什么绝活,你先胜得了他们两人,再向老身叫阵不迟。” 修罗门主湛湛目光直注杜、祝二人,说道:“二位听到黎佛婆说的话了?此此话当真?” 杜东藩道:“没错。” “哈哈!”修罗门主仰天大笑一声:“修某想不到堂堂五岳剑派的北岳剑派掌门人竟会是朝阳教下爪牙,好,既然你们甘心为虎作伥,修某也不用把尔等当作一派掌门人看待,二位只管出手就是!”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闭目瞑坐的铁打罗汉忽然睁开眼来。 上官平这一阵工夫,一直在注意着铁打罗汉,一面暗中以“传音入密”朝修罗门主说道: “修门主,你和他们动手之时,务必多拖延些时光,此举关系重大,只有拖延时间,在下才有时间给他们服下解药。” 此时看到铁打罗汉双目乍睁,急忙再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师清醒了,此时不可出声,先听在下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接着就从斗姥宫素斋中,被黎佛婆暗下五合一奇毒,后来她取出来的解药,共有内外两层,外层一层虽是五合一奇毒的解药,里面却是裹着一颗迷失心志的药丸,服药之人,武功不失,神智也不受影响,但却从此服从施药之人的命令,也就是从此成为朝阳教主宇文靖不二之臣,同时中毒之人,还有西岳派华清辉夫妇、北岳杜东藩、东岳祝南山,另外各大门派中,也可能有人被迷,目前大师服了解药,业已恢复清明,但在座的华清辉夫妇,尚未恢复,在下这里有两颗药丸,请大师设法先让华掌门服下,等他服药醒来,大师告以原委,再由华掌门人把解药让他夫人服下,就好了。” 这段话听得铁打罗汉惊出一身冷汗,心头大为凛骇,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多谢上官掌门人,你解药呢?” 上官平早已取出两颗解药,暗藏掌心,这时身形微侧,遮住了黎佛婆的视线,假装伸手取起茶碗,把两颗药丸放在几上,然后捧着茶碗,轻轻喝了一口。 铁打罗汉立即取过药丸,回过身去,朝华清辉以“传音入密”说道:“华掌门人,刚才黎总管传音告诉老衲,修罗门早已识破咱们行藏,在茶水中暗使手脚,她要上官掌门人暗中递来了解药,老衲已经吞下,贤伉俪快把解药服了,再运功一盏热茶功夫,方可无事,华掌门人快把解药接过去,不可让人看到了。” 老和尚这番话,果然生效,须知迷失神志的人,只要听说是黎佛婆的命令,自然唯命是从,铁打罗汉递过解药,华清辉果然很快接了过去,又和夫人阮清芬低低说了两句,就各自把药丸纳入口中,闭目运起气来。 上官平看他们毫不迟疑的各自吞下解药,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沉压的大石,缓缓站起身来,朝祝南山走了过去。 这时,修罗门主和杜东藩、祝南山早已动上了手。 修罗门主心头虽然怒恼,但杜东藩究是北岳一派之主,五岳剑派,谊如一家,在八大门派之外自成一个团体,而且和各大门派也都有往来,得罪了一个杜东藩,岂不等于得罪了五岳剑派? 再说,今天在这客厅之上除了杜东藩、祝南山自称掌门人不算,还有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在座。 这两位掌门人对自己和黎佛婆之争,一直不曾表示意见,以杜东藩和祝南山为例,居然对黎佛婆奉命唯谨,显然已和宇文靖有了勾结,那么以此类推,上官平、华清辉,甚至连少林长老铁打罗汉,都可能已和朝阳教沆瀣一气。 自己这边却只自己和大师兄二人,敌众我寡…… 就在他思忖之间,听到了上官平“传音入密”说的话,他虽不知上官平说的给他们服下解药,究系什么解药?但上官平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定有缘故。 因此和杜东藩、祝南山动手之际,步步为营,先求自保,使的也仅是修罗门一套极为普通的“修罗散手”,并没施展杀着,攻少守多。 杜东藩、祝南山可不同了,他们奉命出战修罗门主,素知修罗门武学,出自西域,十分奇诡,尤以“修罗刀”和“修罗七剑”,据说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敌—— 第二十一章 鬼域心机 杜文藩、祝南山两人想到这里,难免心存顾忌,如今两人联手,和修罗门主打出二十几招,对方除了手法纯熟,招式颇有诡异,和中原征学稍稍不同,也不见得有何特异之处,尤其在自己两人抢攻之下,他攻少守多,分明也徒有虚名。私自己两人,也只是在伯仲之间而已。 两人有了这一发现,顿觉江湖传言并不足信,这一来,胆气顿壮,北岳掌法以凝重胜,东岳拳法也以阳刚擅长,一个双掌开阖,记记宛如巨斧开山,一个双拳交击,招招都似铁锤撞岩,把偌大一座客厅,上首的一丈周围,打得掌风拳影,划空生啸。 修罗门主一身修为已臻上乘,岂会把这两人放在眼里?只是修罗门很少在江湖走动,没有人知道他武功如何? 他因有上官平传音要他拖延时间,才和他们缠斗到如今,不论对方两人攻势如何凌厉,他总是从容应付,身上一袭紫衫,飘逸生风,进退之间,若无其事一般。 这把站在他身后的矮弥勒看得大惑不解,心想:“门主怎么搅的,尽和他们这般游闲作甚?换了老夫,三拳两掌,不就解决了吗?这样也好,门主缠住了这姓杜的和姓祝的,老夫就有机会找姓黎的老虔婆了。” 心中这一想,眯着的两道眼缝中,射出如线金芒,朝黎佛婆投去,正待朝她欺去! 只听上官平沉声道:“祝南山,你给我住手!” 祝南山正在双拳交击,着着逼攻之际,突听身后有人喝令自己住手,他没听出是上官平的声音,只觉身后发话之人口气不善,心头一惊,急忙倏地转过身来。 目光注处,才看到站在自己身后发话的竟是上官平,他背负着双手,神色极为倨傲,一时不由大怒,喝道:“好小子,是你叫老夫住手的吗?” 对掌门人居然称“好小子”,这是江湖上从未有过的事儿! 上官平剑眉一轩,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森冷的寒芒,沉喝道:“你敢对本掌门人如此说话?” 祝南山大笑道:“好小子,在老夫面前,你还混充掌门人,老夫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挥手一掌,迎面劈出。 这一掌,可以说是他积压心头已久的一股气愤,全从掌上发泄出来,一道强劲无比的掌风,直压过来。 上官平就站在他对面,相距不到五尺,看他居然敢对自己发掌,心头不由得大怒,口中哼了一声:“凭你也配!” 背负双手,凛立不动,只是暗暗提了口气,把“紫气神功”运集身前。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祝南山一掌劈到他胸口,看他不避不闪,不封不架,还以为自己卒起发难,上官平措手不及,心中暗自冷笑:“小子你是死定了。” 那知手掌劈到上官平前胸还有数寸,就似击在一层无形的薄膜之上,掌力竟然无法击实! 不,上官平身前那层无形薄膜竟然还有反弹之力,直震得他手掌弹了起来,一倏右臂隐隐酸麻,无法再用力道! 这下直把祝南山惊得骇然后退:但就在他后退之际,只听上官平冷哼一声:“你给我站住!” 右手突出,一指点了他“玄机穴”。 杜东藩方才和祝南山联手,尚且无法胜得了修罗门主,此时只剩了他一个人独斗修罗门主,自然十分吃力。 修罗门主眼看上官平一举制住了祝南山,山头一喜,口中发出一声清朗的大笑,呼呼两掌直劈出去。 杜东藩急忙举掌硬接,但觉对方这两记掌力,突然间重如山岳,耳中听到“蓬”“蓬” 两声大震,一个人被震得心头狂跳,连退了三步。 修罗门主一击出手,身形一晃而至,一片错落指影,像雨点般飘洒过去。 他使的是“修罗天花指”,杜东藩如何接得下来,口中闷哼一声,身上已有七八处大穴,被修罗门主击中,双腿一闪,一个人“咕咚”往地跌坐下去。 修罗门主缓缓转过身去,两道炯炯目光逼视黎佛婆,冷然喝道:“黎佛婆,现在该你了。” 矮弥勒大笑道:“门主,这老虔婆现在该由愚兄打发她了。” 黎佛婆方才看他和杜、祝二人动手,武功并不像传说中那般高法,此时制住杜东藩,使的也只是“修罗指法”,如果没有上官平出手先制住了祝南山,杜东藩也未必就会落败。 此时眼看修罗门主和矮弥勒向自己挑战,口中不觉沉笑一声道:“你们两个,何须老婆子动手?” 修罗门主禁不住嘿然笑道:“你还有帮手?”随着话声,又举步朝一刚跨去。 矮弥勒也跟着跨上了一步,这一来,双方相距已只有七八尺远了。 黎佛婆一手按在紫衣少女后心,厉声道:“你们再不站住,老婆子只要掌力一吐,修门主大概不想要你女儿了?” 修罗门主和矮弥勒毕竟投鼠忌器,脚下停了下来。 修罗门主道:“你究竟有何图谋?” 黎佛婆道:“你要矮弥勒先放了我徒儿。” 修罗门主还没开口,矮弥勒大笑道:“你想得倒好,咱人要交换的人质,岂能轻易放手?” 黎佛婆道:“小徒并不足以留为人质,何况老婆子制住修罗门主令嫒,只是为了使二位不致鲁莽出手,并无丝毫为难于她。” 修罗门主修眉微攒,说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黎佛婆道:“好,老婆子奉教主之命,来见修罗门主,目的是希望修罗门主和朝阳教联盟……” 修罗门主哼道:“联盟要小女作人质吗?” 黎佛婆道:“修门主如果答应了,老婆子立时就会放了令嫒。” 修罗门主道:“联盟之事,应该由宇文靖亲自来和修某磋商,你放开小女,可以回去了。” 黎佛婆道:“这么说,修门主是答应了?那好,现在话已说明了,你们先放开小徒,药丸在小徒身上。” 修罗门主道:“什么药丸?” 黎佛婆道:“自然是归心丹了,为了表示二位诚意,就得吞下归心丹,以示不贰。” 修罗门主哼道:“谁说修某同意了?” 黎佛婆冷冷一哼道:“你果然毫无诚意,嘿嘿,修罗门除了和朝阳教联盟,别无第二条路可走。” 修罗门主沉喝道:“黎佛婆,修罗门创立已有数百年,岂是你几句话就能唬得住,修某要你放开小女,原因是因为你不值得修某动手,你再不放手,修某只好把你们一体拿下,要宇文靖来领回去了。” 他果然不愧一门之主,说来颇有慑人气势。 黎佛婆阴笑一声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婆子若是怕了你们修罗门,也就不会来了。” 说到这里,左手一抬,徐徐说道:“能远大师、华掌门人,修门主如此强项,二位都看到了,他们既然毫无诚意,那就烦请二位,去把他们拿下了。” 这话听得修罗门主和矮弥勒心头猛然一震,谁都想不到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铁打罗汉和华山派掌门人华清辉都和魔教沆瀣一气了! 不,听黎佛婆口气,对他们并不十分客气,好像是上司对下属说话,难道铁打罗汉和华清辉还得听命于她? 自从铁打罗汉把两颗解药交与华清辉,夫妇二人吞下之后,经过一阵运气行功,早已清醒过来,又经铁打罗汉把自己等人中了魔教迷神药物,幸由上官平及时暗予解药之事,以“传音入密”告诉了华清辉,再由华清辉转告了夫人。 此时听了黎佛婆的话,铁打罗汉和华清辉二人果然依言站起,一个手持镔铁禅杖,一个“锵”的一声掣出长剑,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动,举步朝上首走去。 修罗门主和矮弥勒眼看两人听了黎佛婆的话,果然手持兵刀,朝上面行来,他们面对着黎佛婆,铁打罗汉和华清辉朝上行来,正是从他们背后欺上来,这一来,岂不成了腹背受敌? 修罗门主和矮弥勒不约而同的身形一侧,一左一右向侧退后了一步。 说也奇怪,铁打罗汉和华清辉两人明明是奉命出手,对手应该是修罗门主和矮弥勒了,但他们对修罗门主和矮弥勒的向侧退开,竟然恍如不见,却笔直的朝黎佛婆身前逼去。 黎佛婆看出情形不对:心头不由一怔,急忙喝道:“快拦住他们!” 侍立在她两旁的四名白衣少女听到喝声,身形闪动,一瞬间但听呛然剑鸣,好快的手法,四人同时掣出了双股剑,但却只有“呛”的一声清响,四个人业已一字排开,八支剑交叉停在胸前,由左首一个娇声喝道:“总管请二位站住。” 铁打罗汉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这四个女的,大概是黎佛婆门下了,光看她们闪出的身法,和出剑手法,即是江湖上一流好手,也不过如此了。” 他究是少林寺有道高僧,此刻心头纵然十分愤怒,但对方只是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自然不好出手,不出手,就只好站停下来了。 华清辉身为西岳派一派掌门,论身分自然也不好向黎佛婆的门下出手,就是黎佛婆,也不配,但华掌门人此刻心头怒恼已极,口中大喝一声:“闪开!” 右手长剑一招“分云探路”,以剑脊朝拦在面前的两个白衣少女拍去。他含愤出手,这一招上虽然并无伤人之意,但剑光乍现,从他剑身上迸发的真气,朝两边飞卷而出,宛如浪潮中分,别说是人,就是两方巨石,经他这一拨,也会被拨得滚出一、二丈外。 那知他剑势才发,耳中但听“锵”的一声,眼前银光一闪,那两个白衣少女交叉停在胸前的双股剑,原式不变,只是一个双剑向左,一个双剑向右,一下就把华清辉拨去的长剑叉个正着,四柄长剑就像两把铰剪,一下就夹住了长剑。 华清辉方自一怔,那华夫人阮清芬在两人闻声站起之时,她还端坐在椅上,好像黎佛婆只是命令她丈夫出手,她自然不用出手,这时丈夫长剑堪堪被两个白衣少女叉住,她一声清叱,身子从椅上弹起,身子凌空扑来,身在空中,右手抬处,掣出长剑,宛如一道青虹,朝右首一个白衣少女当头劈落。 她飞身、掣剑,到凌空下劈,快得几乎有如电光石火,那白衣少女却也丝毫不慢,叉住华清辉长剑的双剑往后一收,就朝上架起,只听又是“锵”的一声,交叉双剑依然原式不变,一下把阮清芬劈落的长剑叉住。 阮清芬冷哼一声,身形飘落地面,正待振腕发剑。 黎佛婆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目光炯炯一扫三人,沉喝道:“华夫人住手。” 这时华清辉夫妇撤回长剑,两名白衣少女也双剑一收,依然双剑交叉,停在胸前。她们一共是四个人,现在却变成两个面对铁打罗汉,两个面对华清辉夫妇,你们不出手,她们也只是凛立不动,挡在前面。 他们这一变故,看得修罗门主、矮弥勒二人暗暗称奇,如果铁打罗汉和华清辉二人,没有和魔教勾结,就不会和杜东藩一起到四女庙来,黎佛婆也不会以命令口吻要两人出手,既已和黎佛婆沆瀣一气,何以又会突生变卦?两人因目前情势,诡异莫测,也就站立不动,静以观变。 黎佛婆冷冷的道:“能远大师、华掌门人,老婆子是烦请二位去对付修门主和矮弥勒的,二位怎么舍了他们两人,反朝老婆子逼来,老婆子当真给二位弄糊涂了。” 华清辉嗔目喝道:“黎佛婆,你在华某等人的身上,下了什么迷神药物?” 黎佛婆暗暗吃了一惊,她弄不懂华清辉夫妇和铁打罗汉等人服了迷失散,怎么会突然清醒过来?一面连忙陪笑道:“华掌门人这是听谁说的?老婆子怎敢在华掌门人身上下什么迷神药物?” 阮清芬叱道:“老贼婆,事实俱在,你还抵赖得了吗?” 黎佛婆深沉的笑了笑道:“华夫人,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阿弥陀佛!”铁打罗汉怀抱禅杖,双手合十道:“黎佛婆,华掌门人说得不错,贫衲等人确是被你暗下迷药,方才才清醒过来,朝阳教也是江湖一个门派,居然使这等下五门的迷药,岂不令人齿冷?” 黎佛婆道:“大师究竟是听谁说的?” 铁打罗汉道:“华夫人方才不是说过了吗?事实俱在眼前,何须什么人说呢?” 黎佛婆冷冷一哼道:“二位轻信人言,那是有人故意从中挑拨了。” 上官平大笑道:“是在下给他们吞服的解药,才解除了华掌门人三位被迷失的神智,光是口说,他们三位会相信吗?” “是你……”黎佛婆目光盯注着上官平,徐徐说道:“你也和教主作对?” 上官平大笑道:“在下为什么要和宇文教主作对?是宇文教主在和武林同道作对。” 阮清芬长剑一指,叱道:“老贼婆,我劈了你,再去找宇文靖。” 剑尖向白衣少女一拨,喝道:“你还不给我让开?” 那白衣少女依然用双剑叉住了阮清芬的长剑,说道:“华夫人,总管没有叫我让开,我怎么能让夫人过去呢?” 阮清芬怒哼一声道:“你不让开也得让开。” 喝声中,身形猛的朝前跨进,右手长剑平推而出。这一剑上,她已用上了七成力道,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自然接不下来,非被震退不可。 那知“呛”的一声,对方白衣少女还是双剑交叉,招式丝毫不变,又叉住了推出的一剑,只是脚下浮动,后退了一步。 阮清芬和华清辉原是同门师兄妹,她一手“华山剑法”,勤练了三十多年,剑上造诣不在华清辉之下,此时眼看自己推出去的一剑,又被对方架住,不由心头火发,口中又是一声清叱,长剑一抽即发,手腕抬处,瞬息之间,攻出了三招,这三招当真快如闪电,轻灵无匹,但见银芒流动,有如满天银雨,飞洒而出。 白衣少女一声不作,双剑倏分,忽左忽右,划起两道银光,但听锵锵连鸣,封开了阮清芬一式三剑快攻,只是并未还击。 阮清芬身为西岳派掌门夫人,攻出的剑招,接二连三的被对方封开,不禁脸色铁青,口中冷笑道:“看你还能接得住我几剑?” 这回她是动了真火,剑法突然一变,使出“华山剑法”中另一路险峻剑法,名为“十八盘”。 这一路剑法,只要一招交接,十八式剑法招招紧接,绵连不断,一气呵成,有如一剑。 (东岳派也有“十八盘剑法”,但与华山剑法的“十八盘”不同,取名的由来,因华山有一处险峻山岭,名为十八盘,泰山山上,也有一段奇险的山径,叫做十八盘。) 阮清芬一剑出手,剑势连环而至,剑剑相连,一剑快过一剑,几无一丝空隙可乘,剑光霎时大盛,把白之少女圈在一片剑光之中。 黎佛婆只看了一眼,就恍如不见,再也没向两人看上一眼,好像华山“十八盘”剑法,未必能伤得了她们一下一般! 果然,那白衣少女虽被阮清芬一口气攻出十八剑,圈在一片剑光之下,但丝毫不见忙乱,双剑开阖,见招拆招,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锵锵剑鸣,把阮清芬刺来的十八剑一齐挡开。 华清辉眼看那白衣少女年纪不大,虽在“十八盘”剑法的急攻之下,无法还击;但至少都被她挡住了,心中不由大为惊凛,以妻子的剑上造诣,使出“十八盘”来,就是一般武林中人,也未必能够接得住,这四名少女看来果然大非易与,不过,黎佛婆怎么会要她门下四个徒弟来拦阻自己和铁打罗汉两人? 想到这里,不觉朗朗一笑,手中长剑一指,朝面前的白衣少女喝道:“华某要找的是黎佛婆,姑娘不是华某的对手,你退下去。” 站在华清辉对面的白衣少女,(本来是两个人拦住华清辉的,如今一个和阮清芬动上了手,他面前只剩下了一个人了)双剑在胸前交叉,闻言冷笑一声道:“华掌门人有本领就把我杀了,我奉总管之命,拦住华掌门人,没有总管的命令,我是不会退后的。” 华清辉沉笑道:“你当华某人不敢杀你?” 白衣少女道:“就凭华掌门人几手剑法,只怕还杀不了我呢!” 这话听得华清辉不由勃然大怒,沉笑道:“姑娘如此小觑华山剑法?”口中喝着,长剑一振,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一道剑光,像扇面般展开,朝前推去。 他果然不愧是西岳派一派掌门,同是一招“华山剑法”,但从他手上使出,声势和阮清芬的一剑,大是不同。 阮清芬因是女子,内力不如丈夫,是以她的剑法以轻灵为主,“华山剑法”本以轻灵驰誉武林,但华清辉练的是“太白真气”。 武林中练剑的人,都希望探求剑术最上乘的功夫,以气驭剑;但驭剑术失传已久,各门各派都希冀从剑术上精益求精,能够摸索出一些头绪来,因此每一个练剑之上到了炉火纯青之时,总要把自己练的内功,贯注到剑上去。 西岳派“太白神功”,就是以西方庚金为主的气功,虽然和剑气相去还远,但总是庚金之气,练到相当火候,贯注到剑上,也确实有几分和剑气相似,森寒逼人,因此西岳派剑法,在武林中得以久享盛誉,历久不衰。 华清辉这一剑,含愤出手,使得剑气嘶然,威势之盛,自然非同小可。 白衣少女不敢轻撄其锋,急忙柳腰一摆,使出“移形换位”身法,从旁闪开,再扭腰回身,双剑交叉,从侧面架出,呛的一声,架住了华清辉的长剑,但她剑虽架住,脚下可还是斜退了一步。 要知华清辉使的只是在剑上贯注“太白真气”而已,毕竟不是“剑气”,虽然同样森寒得砭人肌骨,总究不能伤人,如果这一剑是“剑气”的话,白衣少女早就横尸在剑下了,那里还避让得开?遑论封架了。 华清辉双目神光陡射,朗笑一声:“很好!” 长剑挥动,朝白衣少女攻去。这回他因对方剑式诡异,心头存了杀机,长剑如灵蛇乱闪,出手尽是杀着,剑风嘶嘶,凌厉无匹。 白衣少女被逼得身形闪动,双剑倏分,只是在身前左右回环飞舞,身形闪动之际,脚下不出三步,但却能把华清辉攻去的剑招,一一化解。 她功力当然没有华清辉的深厚,而且只守不攻,可是身法灵活,剑招更精妙莫测,华清辉剑上纵然贯注“太白真气”,金风激荡,重逾山岳,她并不和你硬打硬砸,也就无可奈何她了。 不,华清辉渐渐发现对方双剑使出来的剑招,竟然正是“华山剑法”的破解招式,自己每一剑出手,都被她巧妙身法和诡异剑招破解无遗。 这一下真把西岳派的华掌门人看得心头既惊又骇,如此看来,朝阳教果然处心积虑已久,连本派的剑法,都被他们揣摩纯熟,练成了破解招法,难怪黎佛婆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越想越怒,越打越惊,一支剑也更使得风起云涌,寒光电旋! 但不论你使得如何快法,人家对你剑法已有破解之法,剑势甫出,对方早就了然于胸,使得最快最急,也无济于事,白衣少女对你还有顾忌的,只是剑剑都贯注了真气,剑势沉重,她不敢硬封硬拆而已! 这时阮清芬也和白衣少女打得极为激烈。阮清芬和她丈夫一样,发现自己使的一套“华山剑法”,每招每式几乎都被对方双剑破解,心头急怒交迸,把一柄长剑使得有如急风骤雨,依然占不得一点上风。 这情形,铁打罗汉、上官平、修罗门主和矮弥勒也自然都看出来了,每人心头都感到十分惊凛。 凭魔教一个总管的门下弟子,一手剑法,居然可以和五岳剑派中以剑术驰名的西岳派掌门人相抗衡?这是何等令人惊异之事,若非亲眼目睹,又有谁相信? 铁打罗汉忽然呵呵一笑道:“黎老施主门下,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但如此拦着老衲,总也不是事情。” 黎佛婆深沉一笑道:“这么说来,莫非老师父也想出手了?” “阿弥陀佛,出手不敢!”铁打罗汉一手提起禅杖,缓缓说道:“老衲只是希望她们能够让开。”口中说着,左手大袖猛地朝前拂出。 老和尚功力深厚,这一记“流云飞袖”,内劲飞卷,有如一道无形的婆涛,随袖涌出,挡在他面前的两个白衣少女不敢硬接,身形一晃,轻盈的朝两侧闪开,她们身法美妙,等到劲风掠过,铁打罗汉正待举步跨上,她们身形又是一闪,挡住了面前,四柄长剑,宛如两把铰剪,当胸交叉,回到了原来站立的位置上。 这下身法之快,从她们闪身避开到再闪了回来,当真快到连眨下眼的时光都不到。 试想铁打罗汉衣袖拂出,堪堪举足,连脚步还未跨出,两个白衣少女又挡到了面前,拦住了去路,这等身法,岂不迅疾如电? 铁打罗汉心头暗暗一惊,目中神光闪动,颔首道:“二位女施主好快的身法,但依老衲相劝,还是让开的好。” 左首一个白衣少女手持交叉长剑,娇声道:“大师只有把我们打死了,才可过去。” 右首一个道:“大师右手不是持着禅杖吗?怎么不发招呢?” 铁打罗汉双眉微拢,说道:“二位女施主真要老衲出手了?” 左首一个道:“我不是说了,你不把我们打死,休想过来。” 铁打罗汉道:“二位当老衲不敢出手吗?”右手抬处,禅杖一昂,幻起两朵海碗大的杖花,朝两女面门送去。 这一招,老和尚当然并无伤人之意,只是希望把两人逼退,那知两个白衣少女不但没有举剑封架,连闪避也没闪避,只是站着不动,好像她们春花般吹弹得破的粉脸是铁铸的,不怕被杖头砸烂!眼睁睁看着铁杖朝她们面上飞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铁打罗汉究是有道高僧,杖头到了她们面前不过五寸光景,眼看她们还是没避没闪,只好硬生生把出手的禅杖收了回来,揽揽眉道:“两位女施主怎么不封架呢?” 左首一个道:“我说过大师除非把我们打死,才能过来。” 右首一个道:“是啊,我们没奉总管之命,是不会退开的了。” 铁打罗汉面对着这两个娇娃,如此惫赖,真是毫无办法,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连说了两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上官平制住祝南山之后,一直站在边上,没有出手,此时忽然朗笑一声道:“黎佛婆,依在下看来,你还是放了这位修罗门公主吧!” 人随声发,一下飞越过两个白衣少女头顶,朝黎佛婆凌空扑去。 这是他以“传音入密”和修罗门主约好了才行动的,黎佛婆门下四个白衣少女,两个和华掌门人夫妇动上了手,两个拦在铁打罗汉面前,只要自己出手敌住黎佛婆,修罗门主和矮弥勒就可以出手救人了。 铁打罗汉一见上官平飞身朝黎佛婆扑去,他究是久走江湖之人,自己如果再不出手配合上官平行动,面前两个白衣少女必然会返身朝上官平抢攻过去,因此不待两女有抢救的机会,口中沉喝一声:“二位女施主小心了。” 手中禅杖突然平推而出,这一下横杖平推,宛如一道横澜,朝两女身前撞去,势道奇猛。 两女吃了一惊,急忙一左一右,闪身而出。 但老和尚方才已经看到过她们左右飞闪的身法,右手禅杖朝前推出之际,左手施展佛门一指禅功,觑准她们闪出的方向,弹出两缕指风。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女堪堪闪身而出,就身躯一震,立被指风击中,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再说上官平这一凌空飞扑,行动迅速,一下就落到黎佛婆身前,黎佛婆急忙后退一步,一手揽着紫衣公主纤腰,沉声道:“上官掌门人,你和本教毫无过节可言,干嘛要横里插手?” 上官平笑道:“你放下修罗公主,岂不就不伤两家和气了?” 黎佛婆怒声道:“今日之事,都是你搅出来的,你不要再逼老婆子了。” 上官平又朝她跨上一步,说道:“在下乃是双方调人,你放开公主,在下担保修门主也会放开衣姑娘,你如坚持下去,只怕对你未必有利。” 黎佛婆又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上官平,你再过来,老婆子掌力一吐,修罗公主一条命,就送在你手里了。” 上官平依然含笑道:“在下不是修罗门的人,修罗公主的生死,威胁不了在下,再说,你只是奉宇文教主之命,劫持修罗门公主,用来要胁门主,和贵教缔盟,如此而已,你真要伤了修罗公主,不但联盟之事告吹,还和修罗门结下不解之仇,应该不是宇文教主的本意,说不定宇文教主还会怪罪于你,因此在下劝你还是依在下之见,双方互释人质,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宇文教主真有和修罗教联盟的诚意,日后再谈不迟。” 修罗门主就在上官平和黎佛婆说话之时,左手立掌如刀,凌空朝黎佛婆和女儿两人之间劈去,口中朗声道:“上官掌门人说得不错,你只要放开小女,今日这场过节,就此揭过,修某也绝不会难为于你。” 他这凌空一劈,使出来的正是修罗门最厉害一的“修罗刀”,一道无形掌风,锋利如刀,嘶的一声,宛如裁纸一般,好不凌厉? 要知黎佛婆把着紫衣公主纤腰后退,两人之间,自然并无明显的缝隙,修罗门主这一记“修罗刀”,若无十分把握,拿捏得十分精确,不是伤了黎佛婆,就会伤到了自己女儿,他岂肯如此孟浪? 黎佛婆听了上官平的话,心知今日情势所逼,确已讨不了好,正待开口,猛觉一道犀利如刀的劲风,朝自己和修罗公主中间劈到,她当然识得厉害,这是修罗门最厉害的武功“修罗刀”了,自己如果再不放手,自己和修罗公主两人之中,必有一伤。 自己自问绝难挡得住“修罗刀”,若是伤了修罗公主,虽然她伤的是在父亲掌下,但自己也难辞其咎。心念这一迅疾转动,右手一推,把修罗公主朝上官平身前推去,口中说道: “好,老婆子尊重你上官掌门人,先放开他们公主就是了。” 右手推出,脚下同时往后疾退了一步,她出手极快,推出修罗公主,脚下堪堪退下,修罗门主一记“修罗刀”,已嘶然从两人中间划身而过,森寒刀风,几乎和利刀毫不稍逊,黎佛婆心头暗暗凛骇不止。 上官平看她忽然把修罗公主朝自己推来,也不觉吃了一惊,那修罗公主穴道受制,娇躯一倾,就要跌扑下去,一时那有犹豫的时间,慌忙双手一架,把修罗公主扶住,一个软绵绵的娇躯,跌入怀中。 这下可把上官平闹得个手忙脚乱,一张俊脸,也登时胀得通红。 矮弥勒大笑道:“黎佛婆,总算你还识得时务。”一面叫道:“上官掌门人,麻烦你先替老夫公主侄女拍开受制穴道,老夫也可以放人了。” 上官平半扶半抱的扶持着修罗公主,正感手足无措,给他一言提醒,暗骂自己糊涂,怎么会忘了给她解开穴道?口中答应一声,立即伸手推开了修罗公主受制的穴道。 这时铁打罗汉也出手拍开了两个白衣少女的穴道,一面提高声音叫道:“华掌门人、华夫人快请住手。” 华清辉夫妇和两个白衣少女已经打出百招之外,对方两个女子使的剑法,虽然奇诡无比,每一招都是破解“华山剑法”的剑式,华清辉夫妇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剑招纵然受制,但他们数十年精研的剑招变化,却并不是两个白衣少女所能破解,(这是说:譬如华山剑法中有一招“虎豹犁田”,这一式剑招,两个白衣少女有破解的剑招,但华清辉夫妇积数十年练剑经验,从这招“虎豹犁田”所研创出来的几个变化,白衣少女就无法破解了,换句话说,白衣少女所能破解的只是原来的七十二式华山剑法而已)是以双方打到百招以外,白衣少女固然无法占得上风,华清辉夫妇也没有丝毫落败迹象,但饶是如此,已经够使华清辉夫妇惊心动魄的了。(华山剑法居然被人家逐招破解无遗) 此时经铁打罗汉叫住,双方各自住手,任他华清辉平日书生本色,雍容大度,此刻也不禁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朝阳教果然调教出不少好手,把各大门派的剑招,都破解无遗,足可称雄江湖,独霸武林看来也指日可待了。” 那边厢,上官平推开修罗公主受制穴道,修罗公主嘤咛一声,清醒过来,两道清澈眼神在蒙面紫纱中眨动了一下,口中轻咦一声,失声叫道:“上官大哥,是你……” 上官平但觉修罗公主口音听来极热,但人家是修罗公主,自己和她从未谋面,她怎么会叫自己“上官大哥”的呢?不觉愕然道:“姑娘……” 矮弥勒眼看修罗公主穴道已解,也一手拍开了衣染香的穴道。 衣染香气愤的看了矮弥勒一眼,冷哼道:“终有一天,你也会落在姑娘手里的。” 矮弥勒一手执着早烟管,吸了口烟,嘴中冒着丝丝白烟,大笑道:“姑娘要和老夫动手,哈哈,只怕你师父还不配呢!” 黎佛婆沉声道:“染香,咱们走。” 修罗门主喝道:“黎佛婆,你慢点走。” 黎佛婆道:“怎么?修门主要把老婆子留下吗?” 修罗门主微哂道:“修某留下你,又有何用?修某不过有两句话,要你转告宇文教主,修罗门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后是友是敌,要他去斟酌了。” 黎佛婆道:“老婆子会把修门主这两句话传到的。” 华清辉冷喝道:“还有,黎佛婆,你也给华某转告宇文教主,他若是要和各大门派为敌,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黎佛婆冷冷一哼道:“华掌门人这话,老婆子自然也会传到,但老婆子不妨告诉你华掌门人一声,朝阳教既然重出江湖,也不在乎各大门派的仇视了。”说完,挥了挥手,几道人影迅疾的往后院退去。 修罗公主听上官平叫她“姑娘”,不禁幽幽的道:“看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一面迅快的朝修罗门主奔了过去,口中叫道:“爹……” “爹”字才喊出口,忽然目光一注,望着穴道受制的祝南山不由脚下一停,口中又是一声轻“咦”,惊奇的道:“我爹怎么了?” 华清辉道:“杜掌门人二位……” 上官平道:“在下觉得他们可能也被黎佛婆迷失了神智,不如先喂他们服下解药,再解穴道的好。” 铁打罗汉点头道:“上官掌门人说得极是,你身边还有解药吗?” 上官平道:“有。”探怀取出两颗解药,分别给杜东藩、祝南山两人纳入口中,然后给他们解开了穴道。 祝南山双目乍睁,口中就大喝一声:“小子,我……” 铁打罗汉连忙摇手道:“祝施主误会了,二位中了黎佛婆的迷神药物,上官掌门人刚喂了两位解药,此刻必须静坐一盏茶的工夫,方可无事,二位施主快请坐下来才好。” 祝南山目光闪烁,口中“哦”了声,果然依言坐下。铁打罗汉说的话,杜东藩自然也听到了,一声不作,就席地坐下,闭上了双目。 —请看第四册———— 第二十二章 抑浊扬清 华清辉朝上官平拱拱手道:“兄弟还没向上官掌门人道谢赐药大德,若无上官掌门人的解药,西岳派只怕从此沦入魔爪了。” 上官平连忙还礼道:“华掌门人好说,在下这解迷丹药,乃是七星会楚会主所赐,大概身中朝阳教和玄女门迷失神志的,只怕人数很不少呢!” 铁打罗汉沭然道:“朝阳教和玄女门同时并出江湖,看来武林中又将引起一场大风暴了。” 上官平道:“大师说的甚是,目前各大门派中,很可能还有人中了他们的迷神药物,只是此时尚未发现而已。”说着又取出三颗药丸,递给了铁打罗汉,说道:“据在下所知,当日在斗姆宫中毒的,还有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和法善、法慈二位师父,这三颗药丸,请大师收下,设法让他们服下。” “阿弥陀佛。”铁打罗汉接过药丸,合十道:“老衲拜领了。” 他们说话之时,趺坐地上的杜东藩微微睁目,看了上官平一眼,很快又阖上眼皮。 修罗门主呵呵一笑道:“老夫当时不知上官老弟身为一派掌门,更不知上官老弟身怀绝艺,本来还要大师兄暗中寻访,予以保护,但大师兄把上官掌门人请来之后,却替敝门解了一次极大危难,正是冥冥中有天意在焉。” 上官平连忙抱拳道:“修门主言重,在下只是江湖末学后进……” “哈哈!”矮弥勒大笑一声,吸着旱烟,说道:“若非老弟及时解了能远大师和华掌门人贤伉俪的迷神药物,试想今日黎佛婆原有十二成把握而来,结果却锻羽而去,光凭能远大师、华掌门人这几位,敝门只有门主和老夫两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哦,哦,贤侄女,上官掌门人救了你,你还没有向上官掌门人道谢呢!” 修罗公主从蒙面紫纱中透出一双幽怨的目光,说道:“侄女已经谢过他了,上官掌门人好像不认识我呢!” 上官平一怔,还没开口,修罗门主早已呵呵一笑道:“上官掌门人可知老夫请大师兄找你,究是为了何事吗?” 上官平抱拳道:“在正想请教。” 修罗门主一手拂着垂胸黑须,含笑道:“上官掌门人可知小女是谁吗?” 上官平还未答话,修罗门主回头朝修罗公主说道:“你取下面纱来,让上官掌门人瞧瞧。” 修罗公主答应一声,伸出玉管似的纤纤玉手,从发际取下了一层蒙面紫纱。 这下,呈现在上官平眼前的,竟是一张熟悉而美丽的娇靥,柳眉含轻颦,凤目凝幽怨,她竟会是祝茜茜! 上官平目光和她一接,自然大感意外,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会是祝姑娘!” 祝茜茜粉脸一红,秋婆生雾,缓缓低下头去,说道:“上官掌门人还记得我吗?” 说出这句话来,已经盈盈欲涕! 矮弥勒大笑道:“现在你老弟明白了吧?” 上官平自然明白了,修罗门主要他大师兄暗中保护自己,和把自己约来,自是祝茜茜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当上了东岳派掌门人,是她不放心自己。但也教上官平不明白的,她怎么会变成了修罗门的公主? 此时正好杜东藩、祝南山两人服下解药,经过一阵调气行功,也各自睁开眼来。 “阿弥陀佛。”铁打罗汉合十道:“二位施主清醒了,可喜可贺。” 杜东藩当先一跃而起,朝上官平拱手道:“多谢上官掌门人慨赐解药,不然兄弟一直沉沦魔教手中,为虎作伥,如今想来,当真恍如一梦。” 上官平连忙还礼道:“杜掌门人好说……” 话声未落,祝南山也已站起,走了过来,忽然朝上官平跪拜下去,说道:“祝南山拜见掌门人……” 上官平吃了一惊,慌忙双手把祝南山扶了起来,说道:“祝老伯怎可行此大礼,岂不折煞小侄了?” 祝南山大笑道:“小兄弟乃是本派掌门人,祝南山参拜掌门,自然礼不可废,只怪我当时神志为魔教迷失,作出对不起掌门人之事,此时服了掌门人赐予的解药,万幸恢复清明,心头内疚实深,还望掌门人宽恕才好。” 他这番话,是说当日谋夺“紫气神功”口诀,并非出于他本心,神志受迷,行动当然不是自己的意思了。 这时,上官平自然深信不疑,忙道:“事情已经过去,祝老伯又何用放在心上?” 祝南山道:“掌门人能够曲予见宥,老朽就放心了,唉,当时老朽神志迷失之事,连小儿、小女都不知情,茜儿也就是为了此事,才负气出走的呢!” 祝茜茜及时走到祝南山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说道:“爹爹在上,女儿当时不知您老人家被魔教迷失神志,请爹爹恕罪。” 祝南山惊喜的目含泪光,一把把祝茜茜拉起,说道:“乖女儿,你不恨为父了吧!” 祝茜茜粉脸一红,说道:“女儿不知道咯!” 祝南山脸露慈祥,问道:“茜儿,你怎么会当上修罗门公主的呢?” 祝茜茜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女儿那天是追上官大哥出来的,想到爹会对女儿如此绝情,就不敢回家……后来遇上修罗门主收留了女儿,女儿就拜认门主作了义父……” 祝南山慌忙转身朝修罗门主连连抱拳道:“小女幸蒙门主收留,这份高义,在下无任感激。” 修罗门主朗朗一笑道:“祝老哥令嫒,也是兄弟的义女,再说感激二字,岂不见外了?” 一面抬手道:“大师、华掌门人贤伉俪、杜掌门人、上官掌门人、祝老哥,大家快请坐了好说。” 此时矮弥勒已把后院几个使女和前面几个修罗门弟子,被制了穴道的人,一一解开,回进屋来,大家重新分宾主落座。 两名白衣使女(修罗门使女本是穿白衣,黎佛婆门下是假冒修罗门使女,才换上白衣的) 给众人沏上茶来。 华清辉因方才被黎佛婆门下破解了华山剑法,心头甚是愤怒,愤然道:“朝阳教重出江湖,即在咱们等人身上暗使迷药,又把咱们各派的剑法,破解无遗,足见处心积虑,已非一日,实乃江湖一大隐患,不可等闲视之,不知能远大师和各位老哥有何打算?” 铁打罗汉道:“华掌门人说得甚是,朝阳教和玄女门同时并出,又以药物迷失各派人士,如今朝阳派又精擅各派剑法破解之法,确实非同小可,眼看江湖劫运已迫眉睫,老衲认为各大门派再不精诚合作,团结一致,势必被他们各个渗透,逐一颠覆,尽入魔掌,好在今日这里,已有几位掌门人在此,共商对付之策,老衲也拟尽快回少林寺去,禀报方丈,敝寺自当追随诸位掌门人之后,为武林稍效棉薄。” 杜东藩面露微笑,朝上官平道:“上官兄弟,你可有高见?” 上官平连说“不敢”,接着站起身道:“请各位掌门人、大师,在下对华掌门人、能远大师二位说的,极表赞同,各派联合之事,确也不能再缓,因为朝阳教和玄女门下在积极拉拢各门各派的人,只要他们认为时机成熟,就会发动,各大门派之间,至今犹是一盘散沙,他们一经发动,仅凭一二门派,实在不足与之抗衡,好在华掌门人、杜掌门人和大师等人,现在皆已恢复清明,中岳钟掌门人虽在玄女门中,他也已服过解药,形意门宋掌门人、八卦门许掌门人、五行门侯掌门人三位也已投入玄女门,由钟掌门人暗中施救,大概也都已恢复了迷失的神志,目前因各大门派各自为政,没有人肯出面对付朝阳教和玄女门,只有七星会主楚子奇早已看出朝阳教和玄女门的野心,正在多方奔走连络,在下这解药,正是楚会主所赐,在下之意,我们下妨和楚会主取得连系,共同对付朝阳教和玄女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华清辉沉吟道:“上官掌门人说的原是实情,只是七星会主楚子奇靠得住吗?” 杜东藩接口道:“华掌门人顾虑极是,联合各大门派,是何等重大之事,楚子奇创立七星会,介于黑白之间,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如果他也包藏祸心,另有阴谋,岂不与虎谋皮,贻笑江湖?所以兄弟认为和七星会联手之事,咱们应该郑重考虑才好。” 上官平道:“杜兄说得极是,只是关于楚会主的为人,在下可以向各位保证,绝不会是包藏祸心、另有阴谋的人,因为中岳派钟大先生和楚会主会面之后,经过一次长谈,对楚会主极为推崇,以钟大先生的身分和经验,想来还不至于看走了眼,我们今日最重要的是如何团结各门各派,对抗朝阳教和玄女门,不可再有门户之见,在下年轻识浅,武林末学,知道的都说出来了,请诸位多多指教。” 华清辉一手摸着垂胸的黑须,微笑不语,心中却在暗道:“真是少不更事!” 只因自己夫妇迷失神志是上官平解救的,不好多说。 铁打罗汉接口道:“此事依老衲之见,咱们这里,不妨以今天在座的各位掌门人为基础,由各人向外连系,争取其他门派,由上官掌门人负责与七星会楚会主连系,以收互相策应之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祝南山道:“大师这意见甚好,只是蛇无头不行,咱们也该推举一二位总负责人才好。” 杜东藩道:“华掌门人、修门主二位都是望重武林的人,咱们就请华掌门人、修门主二位为总负责人,不知大家赞成不赞成?” 他提出来了,大家自然没异议,一致赞成,并由上官平担任和七星会的联系事宜。 祝南山含笑朝祝茜茜道:“茜儿,为父从前被药物迷失神志,现在总算恢复清明了,你对为父也应该误会冰释了吧?” 祝茜茜粉脸一红,愧首道:“女儿不是早就跟爹爹请过罪了吗?” 祝南山一手拂须,洪笑道:“那么你是不向修门主请示,跟为父回去一次,家里的人都惦挂着你呢!” 修罗门主微微一笑道:“茜儿,令尊既然如此说了,你应该回去一次才对。” 祝茜茜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女儿多蒙义父收留,恩重如山,女儿跟爹爹回去,不知义父要去那里?” 修罗门主笑道:“此次联合各大门派之事,大家推举了华掌门人和为父二人负责,修罗门自然得尽一份力量,你只管回去,哈哈,你现在有了两个家,爱住那里,就住那里,只管放心,要找为父,还不简单,只管留下本门记号,自会有人前来接你。” 祝茜茜回头朝上官平问道:“上官大哥,你要到那里去呢?” 上官平道:“在下负责和楚会主连络,自然要找楚会主去了。” 祝茜茜眨着眼睛问道:“我们是不是同路呢?” 祝南山没待上官平答话,就笑着道:“自然同路,楚会主可能还在泰山呢!” 杜东藩连忙接口道:“兄弟和楚会主也是熟人,想和上官老弟同去看看他,咱们正好同行,路上也有伴了。” 大家就这样决定。 修罗门主因自己和华清辉负责连系各大门派,四女庙地点适中,又极隐僻,就决定暂时以四女庙为中心。 华清辉夫妇因女儿和门人还留在故城客店之中,怕被黎佛婆劫持,急于赶去把女儿等人接到四女庙,就匆匆和大家作别,先行走了。 铁打罗汉原是奉方丈之命参加泰山论剑来的,不想中途被迷失神志,尤其此次朝阳教和玄女门重出江湖,事关重大,也急于赶回寺去。 杜东藩、祝南山和上官平一路,修罗门主不放心祝茜茜,要平日侍候她的秋月、秋云二婢随行,大家别过修罗门主,就各自上路。 这一路上,祝南山不但解了身上迷药,又找到了女儿,自然老怀弥慰,本来对上官平继承本派掌门人一事,心中不无怏怏,现在反倒觉得掌门人理该由上官平来担任,是以对上官平神色恭敬,一口一声的“掌门人”,而而叫得上官平有点不好意思。 祝茜茜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再像在修罗门的时候,平日悒郁寡欢,一路上几乎和上官平形影不离。 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对上官平也是竭力拉拢,处处讨好,他也一口一声的“老弟”,叫得挺亲匿。 上官平是不擅心机、不念旧恶的人,觉得杜东藩、祝南山二人,迷药解除之后,对自己极为友善,那自然是真心和自己结交了。 只有随侍祝茜茜的两名修罗门使女秋月、秋云,总觉得这杜、祝二人,一脸老奸巨猾,讨好上官公子,落于虚伪,使人感到讨厌;但一个是北岳派掌门人,一个是公主的生身之父,两人心头纵然不齿其人,也不敢说出口来。 第三天傍晚时分,来到长清,这是黄河右岸的要冲,商业鼎盛,一行人找了一家招安老店歇脚,盥洗完毕。 祝茜茜吵着要去街上买男装,说是走在路上不方便,秋月、秋云听说公主要扮男装,觉得又新奇、又好玩,公主改扮了男装,她们自然也要改穿男装了。 祝南山拗不过女儿,只得笑着道:“好吧,你们上街去吧,待会回来,可要店伙给你们准备晚餐好了。” 祝茜茜和两个使女喜孜孜的一阵风般往外奔去。 杜东藩摸着下巴,笑道:“南山兄,她们走了,咱们也该走了。” 祝南山哦了一声,笑道:“杜掌门人想是要去喝两盅了?” 杜东藩道:“难道你不去吃饭了?” 祝南山耸耸肩道:“你杜掌门人吩咐,兄弟自当奉陪。”一面朝上官平道:“掌门人请。” 上官平道:“我们不等她们回来吗?” 祝南山道:“她们回来自己会叫的,咱们不用去管她们,何况丫头们又不会喝酒,去了也只是坐着,咱们走好了。” 三人离开客店,走没多远,大街十字路口,正有一家兴隆居酒楼,三开间门面,甚是气派,上得楼来,已是酒客满座,呼酒豁拳,闹哄哄的满堂人声。 一名酒保赶紧趋了过来,陪笑道:“客官就是三位吗?请随小的来。” 他穿行人丛,把三人引到一张空桌旁,拉开板凳,伺候着道:“三位请坐。” 三人落座之后,酒保送上茶来,又放好三副杯筷,一边问道:“三位要些什么?” 杜东藩道:“上官老弟要喝什么酒?” 上官平道:“在下不会喝酒,二位要喝什么,在下奉陪就好。” 杜东藩朝酒保吩咐道:“那就来三斤竹叶青吧,味淡一点,下酒菜你要厨下去配,拣拿手的做来就是。” 酒保一听口气,知是老食客,连声应是,就吩咐了下去。 不多一会,酒保送上酒菜,祝南山一把取过酒壶,先给杜东藩、上官平面前斟满了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含笑道:“杜掌门人、上官掌门人,兄弟先敬二位……” 杜东藩低声道:“祝老哥,咱们还是兄弟相称的好,酒楼茶肆,耳目众多,你可别再叫掌门人了。” “是,是。”祝南山连连点头,拿着酒杯道:“兄弟那就敬杜老哥、上官老弟,先干为敬。”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了。 杜东藩连说:“不敢。”和他干了一杯。 上官平只好也举杯干了,一面说道:“两位老哥哥,在下真的不大会喝。” 杜东藩笑道:“上官老弟不用怕,兄弟是为了你老弟才叫的竹叶青,这是绍兴酒中最温和清冽的一种,你一看就知道,色浅味醇,后劲不大,多喝几杯,也绝不会醉,来,你先吃些菜。” 祝南山在他说话之时,又斟满了酒。 杜东藩举杯道:“上官老弟,来,这一杯我敬你。” 咱们国人,自古以来,称之狄礼义之邦,你在别的地方,也许还看不出来,但只要一喝上酒,礼数就全出现了,他敬了你,你必须回敬,于是他再回敬,你还是要回敬他,只要只有两个人还好,若是三个人,那就敬来敬去,永远也不会休止。 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三个都是武林中人,渐渐杜东藩嫌酒杯小了,和祝南山都换了饭碗装酒,大碗的喝了起来。 还好,他们知道上官平不善饮酒,没叫他换大碗;但两人喝的时候,你小杯总得陪上一杯。 酒保已经添了两次酒,一次三斤,三次岂不喝下九斤? 九斤之中,上官平至少也奉陪了一斤以上,一张俊脸已经被酒精烧得通红,杜东藩和祝南山似乎还兴犹末尽! 这时,正有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汉子,缓缓走到他们的桌子前面。 楼上食客正多,打从桌前经过也是常有的事,但这青衣汉子却在三人面前停了下来。 这下三人都发觉了,杜东藩、祝南山也及时都把酒碗放了下来。 青衣汉子面笑肉不笑的抱抱拳,目光落到坐在左首的上官平身上,冷冷说道:“这位大概就是东岳派的上官掌门人了?” 上官平点头道:“不敢,在下正是上官平。” 祝南山抬目道:“朋友是什么人?” 青衣汉子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杜东藩道:“那么朋友有何贵干?” 青衣汉子道:“在下奉命是给上官掌门人捎口信来的。” 上官平道:“朋友奉何人之命,给在下捎的又是什么口信?” 青衣汉子冷冷的道:“今晚初更,请上官掌门人移驾固山,有三位熟人在山麓恭候大驾。” 上官平道:“不知邀约在下的三人是谁?” 青衣汉子笑了笑道:“三位都是上官掌门人的熟人,在下来的时候,他们再三关照,不准在下多说,上官掌门人看到了自然认识。” 杜东藩道:“上官老弟不去呢?” 青衣汉子冷声道:“上官掌门人去不去,在下不便置喙,反正在下口信捎到了就好。” 说完,又一抱拳道:“告辞。”转身朝楼梯下去。 祝南山面现怒色,嘿了一声,虎的站起身来。 杜东藩慌忙一把拉着他坐下,说道:“祝老哥要做什么?” 祝南山沉声道:“这厮话没说清楚,就让他走吗?” 杜东藩笑道:“让他去吧,酒楼上吵起来总是不大方便。” 祝南山还是气呼呼的道:“这里已是泰山脚下,那容得他放肆?”一面朝上官平道: “掌门人去不去呢?” 上官平道:“人家既然背了口信,在固山山麓相候,在下自然非去不可。” “对!”祝南山道:“我陪掌门人去,倒要看看究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居然找上咱们……来了。” 杜东藩笑道:“也许真是上官老弟的熟人,这样故弄玄虚,好使上官老弟惊喜一下也说不定,但不论是友是敌,咱们三人自然一起都要去,难道凭咱们三个,还伯什么人不成?” 凭他们三个,当然不怕什么人了,只是这一来,酒兴也没有了,其实他们酒也喝得不算少了。 这时离初更也已不远,祝南山起身会了酒帐,就一起下楼而去。 固山离城不过几十里路,三人展开脚程,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固山西麓,但见一棵覆盖如伞的大树之下,果然有三条人影站在夜风之中。 这三人,上官平全都认识,那正是江湖上人称三才手,又叫关洛龙虎驾的向成龙、风从虎、苟啸山。 向成龙迎前一步,抱着拳道:“上官掌门人果然信人,惠然光降,在下兄弟恭候多时了。” 上官平还了一礼,说道:“三位见邀,不知有何见教?” 向成龙道:“在下三人是奉总管差遣,要上官掌门人随咱们去见总管的。” 上官平微哂道:“又是黎佛婆,她要见我怎么自己不来?” 向成龙阴恻恻道:“总管因上官掌门人和咱们公主有旧,亲自来了反而诸多不便,才要咱们兄弟来请的。” 上官平道:“在下若是不去呢?” “这个总管也有了交代。”向成龙阴笑道:“能把上官掌门人请去最好,若是请不动活的,嘿嘿,就是把死尸带回去也好……” “住口!”祝南山嗔目喝道:“凭你们洛阳龙虎狗的字号,还唬不倒人,你们敢对掌门人如此说话?” 苟啸天冷喝道:“难道你石敢当唬得倒人?” 杜东藩道:“三位来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晚之事,看来多说无益,只好在手下分个高低了。” 向成龙抱抱拳道:“咱们奉命行事,而且今晚之事,本来和杜掌门人、祝大侠二位无关,江湖道上讲究的过节清楚,二位如能给咱们兄弟一个面子,置身事外,自然是最好了!” 杜东藩大笑道:“承情、承情,别说咱们五岳剑派谊如一家,祝老哥还是东岳派的人,就黎佛婆吧,她暗中在杜某和祝老哥身上暗下迷药,还是上官掌门人施救的,你说,杜某和祝大侠能置身事外吗?” 向成龙大笑道:“二位一定要陪上老命,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祝南山怒喝道:“你们果然狂得很,好,咱们正好一对一,来,苟啸天,祝某就伸量伸量你的摧心拳有几成火候了?” 他对面正是苟啸天,喝声出口,呼的一拳,迎面击去。 苟啸天怒嘿一声,不避不闪,挥拳迎击出去。 两人这一拳上都用上了七成力道,祝南山十数年一直以东岳派掌门人自居,对东岳派“一拳石”浸淫数十年,力尚刚猛。 苟啸天以“摧心拳”得成,拳中震力特强。 两拳相击,发出一声蓬然大震,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大步。 祝南山洪笑一声:“好家伙,真有你的。” 喝声中,一退即进,揉身而上,又是一拳直捣出去。 苟啸天岂肯退让,也大笑道:“来得好。”同样挥拳迎击。 两人这一展开互攻,虽然每人拳上只使出七成力道,但“蓬”“蓬”之声,连续响起,好像打得十分激烈。 就在两人动手的同时,上官平和向成龙,杜东藩和风从虎也分别动上了手。 风从虎使的是双爪,每一记双爪并发,纵身扑击,出手如风,当真有猛虎般威势。 杜东藩也不使兵刀,只以双掌应敌,脚下左右不出三步,完全以静制动,任他风从虎扑攻如何凌厉,他总是从容应付,显见这位北岳派掌门人掌上功夫极为炉火纯青。 向成龙猛地逼上一步,朝上官平狞笑道:“上官掌门人,兄弟上命所差,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右手立掌如刀,笔直推出。 上官平冷笑道:“向老哥只管请。”右手同样立掌当胸,朝前推出。 两人虽然同样立掌如刀,但上官平使的是“风雷掌”起手式“风起云涌”。向成龙使出来的是“破天掌”中一招“一掌开天”。 照说,“风雷掌”的“风起云涌”,掌势一经推出,真气应掌而发,就有一片掌风,像扇面般朝前推出,正好可以迎住对方的“一掌开天”,因为有这一掌挡住对方攻势,就是给第二掌出手作准备的,第二掌当然是攻敌的掌法了。 反过来说,向成龙的“破天掌”,这一招既然名之为“一掌开天”,天上当然有的是云层,一掌要破天的话,这一掌的力道,自然也可以把云层剖开。 综上所说,两人这一掌上,就要看各人功力的深厚才能分晓,譬如上官平功力深厚,发出的掌力,便可以把向成龙的掌力摒诸门外,然后可以从容发第二掌攻敌。反之,向成龙功力深厚的话,他就可以一掌震开上官平的掌力,发挥他“一掌开天”的威力。 按说上官平练成“紫气神功”,足可和宇文靖、玄衣圣母相抗衡,以向成龙的武功,不可能会是劲敌,在上官平心里,当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那知手掌堪堪推出,陡觉对方一道锋棱无比的掌力,直逼胸臆,自己这一招“风起云涌”,竟然一点也抵挡不住! 不,上官平只觉自己推出去的掌势,竟然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一身功力会在不知不觉问全散了,心头不禁大骇! 要知双方一经出手,一来一往,快速何殊掣电,等到你手掌推出,没能接得住对方的掌势,发觉自己发掌使不出力道来,人家的掌势自然已经直逼胸口,再待闪避,那还来得及? 上官平但觉胸口中如巨斧,耳中听到“砰”的声,登时两眼发黑,一个人应掌飞起摔出一丈开外。 向成龙没想到会有如此顺利,口中沉笑一声,跟着纵身飞起,落到上官平身边,俯身看去,上官平嘴角血迹殷然,已经昏死过去,这就手指疾落,连点了他四肢八处轻穴。 这时杜东藩、风从虎、祝南山、苟啸天也及时住手。 向成龙朝风、苟二人挥了挥手,三道人影同时疾快的退去。 杜东藩朝祝南山笑了笑道:“可以了,你抱着他,咱们快些走吧!” 祝南山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点点头,俯身抱起上官平身子,两人一路朝山径上奔去。 黝黑的夜色之中,疏林间,正好有一座小庙。 祝南山在泰山脚下住了几十年,附近百里的地理自然极熟,他抱着上官平一路奔到小庙前面,右脚抬处,“砰”然一声,把两扇山门踢开,急急奔了进去。 杜东藩却并末跟入,就在小庙前一方大石上悠闲的坐了下来。 小庙的小天井中,草长及腰,隐然是一座荒废号己久的庙宇。 祝南山把上官平放在石阶之中,然后动手把上官平腰间斩云剑解下来,老实不客气的挂到自己腰间,挺了挺腰,这一瞬间,他脸上神采飞扬,踌躇满志,虽在黑夜,但顾盼之际,俨然已是货真价实的东岳派掌门人,嘴角也不禁绽出了微笑! 但他只是苍茫四顾了下,放到上官平身边,然后双手扶着上官平身子,让他坐起,再以一手按住他背后“灵台穴”上,缓缓把真气度了过去。 那知真力一吐,忽然发觉手上一震,被弹起一寸多高,心头不禁大奇,暗道:“这小子伤得如此之重,难道他内力还没消散?” 心中想着,再度运起功力,朝上官平“灵台穴”穴上按去,手掌按下,又被震起一寸来古同。 只听上官平口中发出一声呻吟,缓缓睁开眼来。 祝南山脸上流露出一片关切之色,凑近身子,低低问道:“掌门人,你觉得如何?” 上官平目光散漫,吃力的道:“在下……真气……好像散了……胸口很疼……” 话末说完,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来。 原来他真气痪散之际,中了向成龙一记“破天掌”,胸骨已被震裂,伤势原极沉重,但他自小练的“紫气神功”消散得很慢,经祝南山两次运功攻穴,激动他体内真气,才清醒过来,祝南山扶他坐起,只说了两句话,伤处受震,一阵剧痛,又昏了过去。 祝南山心想:“看来这小子快要死了,自己得赶快问他才好。”把上官平身子放下,搔搔头皮,一时不知如何才能把他弄醒,一手按在他头顶“百会穴”上,再缓缓把真气度去,这回却没有把手掌震起,只是仍然有着阻力真气还是度不进去。 这下真把老奸巨猾的祝南山看得一筹莫展,心头更恨得牙痒痒的,切齿的道:“这样岂不眼睁睁的看着他把‘紫气神功’心法带到地府去了?” 正在懊丧之际,上官平又眼皮抬动,吃力的睁开眼来。 祝南山心中一喜,急忙装出一副悲伤之色,说道:“掌门人,你伤得如此重法,这如何是好?万一……万一……唉,你正当英年,这……真教兄弟痛心……” 他居然说得滴下老泪来。 上官平喘息着道:“生……死有命,在……在……” 祝南山忙道:“掌门人,你伤势如此重法,本派‘紫气神功’心法,乃是本派历代相传的绝学,关系本派盛衰,不能到了掌门人这一代就此失传,因此兄弟认为掌门人不妨把口诀告诉在下,如果掌门人邀天之幸,伤势得以复原,那是最好不过,万一不幸,本派绝世神功也不致因此失传,不知掌门人意下如何?” 他说得很婉转,但却眼巴巴的望着上官平,流露出不自觉焦灼和渴望。 上官平只是喘着气,微弱的道:“祝伯父,紫气……神功……” 祝南山以为他要说口诀了,急忙凑过头去,应道:“是,是,掌门人说好了,兄弟会记得的。” 上官平断续的道:“它……只有本……门……掌门人……才能……练……师……叔尚…… 在……在下……不敢……私相……传……授……” 祝南山气急的道:“你说什么?你不肯说?” 上官平喘息道:“不……能……” 祝南山怒声道:“小子,你已经快断气了,还不肯说?嘿嘿,老夫……”他猛地面露狞笑,说道:“在你未断气之前,老夫若是逼不出你心法口诀,老夫也不姓祝了。” 突然右手疾发,连点了两下。这是两处五阴绝脉,他没敢连点五处,是怕上官平重伤之后,吃不住,他当然不能立时让上官平死去。 何以他方才手按上官平“灵台穴”度气,被上官平体内未散真气把手掌震了起来,何以这回点他穴道,却并没震起来呢? 要知上官平一身真气正在消散之际,手掌按上去,面积较大,自可被体内真气震起,但手指点下,只是一缕指风,集中在一点上,上官平体内真气布散全身,自然容易被突破。 上官平身躯突然一震,一双已无神光的目光,望着祝南山,说道:“原来……你……为了……紫气……神……功……才在我……身上下了……散功……药……物……你……” 他话未说完,身躯剧颤,触动碎骨,但觉剧痛攻心,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祝南山迅快从庙后进找到了一个破木桶,舀了半桶水,朝上官平头脸上泼去。 上官平经冷水一泼,又悠悠醒转,望了祝南山一眼,又闭上眼睛,不予理睬。 祝南山厉笑道:“小子,你还装死,老夫念你身负重伤,只点了你两处绝脉,你再不说,我就再多点你一处。” 话声一落,果然又振腕一指,点了下去。 上官平已经负伤极重,那里还经得起他点下三处绝脉,三处经络逆转攻心,身子一阵痉峦,又昏死过去。 祝南山早已有备,把小半桶水又朝他当头泼下,口中狞笑道:“小子,老夫不会让你很快死的。” 话声甫落,突听身后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说道:“你们果然在这里害人!” 祝南山有杜东藩代自己守在门口,不防有人会在身后说话,心头猛然一惊,要待转身,已经迟了,但觉腰上一麻,身子已经被人制住。 就在此时,一下抢进来几条人影,只听莺声燕语,含着惊悸的呼声,随着响起:“是上官平!” “啊,表哥!” 祝南山身子不能动弹,眼睛却是睁着,这回看清楚了,抢到上官平身前的是两个少女和一个十几岁的童子,童子他不认识,这两个少女,他都认识,一个是宇文教主的爱女宇文兰,另一个则是玄女门的冷雪芬! 他作梦也想不到会在如此荒僻的小庙之中遇上宇文兰,不由暗暗叫了声:“这回完了!” 她们堪堪奔近石阶,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叫道:“你们不可碰他。” 这句话,当真比圣旨还灵,宇文兰、冷雪芬快要扑上上官平身子的人,立即闻声刹住,两张人此花娇的脸上,都流露出无比关切和焦急的神色,回身朝自己身后望来,好像只有他才能救得了上官平似的。 祝南山心中暗道:“这人不知是谁?” 这答案马上就揭晓了,从祝南山身后走出的是一个文士打扮的青衫儒生,他正是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 那童子急得要哭,惶然道:“楚大哥,大师兄还有救吗?” 楚子奇一言不发,走近上官平身边,蹲下身,仔细察看了一阵,又附耳贴近他前胸,静静的听了一阵,一张本来清俊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而苍白,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揑碎蜡壳,把药丸纳入上官平口中,倏地站起身,一下转过脸,举手一拂,两道目光宛如寒霜一般盯在祝南山的脸上,严厉的道:“祝南山你如何害了我的小兄弟?快说!” 他衣袖这一拂,业已解开了祝南山的穴道。 祝南山方觉经穴一松,但和楚子奇目光这一对,他陡然感到从心头冒起一股凉气,暗想: “天底下竟有这般使人不寒而栗的眼光!” “啊!是你害了上官平!”宇文兰身形只一闪,举手之间,祝南山脸上就被重重的掴了两个耳光。 一面气急的道:“祝南山,楚大哥问你,你还不快说?看我不把你活生生的剑剑分尸!” 话未说完,右手一抬,一道白影奇快无比的缠上了祝南山的脖子,那是一条冰凉白练蛇祝南山又惊又怕,扑的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姑娘饶命,在下说了。” 冷雪芬看到上官平昏死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头不住颤抖,但楚大哥说不能碰他,她就不敢去碰他,只是含着珠泪,静立不动。 燕儿用力在祝南山屁股上踢了两脚,说道:“你还不快说,跪下来叩头有什么用?” 祝南山头颈上缠着冰凉的白练蛇,伸长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口中说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这是黎佛婆的主意……” “又是黎佛婆!”宇文兰切齿道:“你们怎么害了上官平?快说呀!” 祝南山还是直挺挺的跪着道:“是她要杜东藩和在下在他酒中下了散功散……” “该死的东西。”宇文兰道:“还有呢?” 祝南山道:“后来要关洛龙虎狗约上官掌门人到固山来,由向成龙出手,用‘破天掌’把他击伤……” 楚子奇问道:“击中他何处?” 祝南山道:“好像是胸口……” 楚子奇道:“后来呢?” 祝南山道:“后来他又点残了上官平四肢筋脉……” 宇文兰脸色铁青,切齿道:“这三个狗东西,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楚子奇冷冷的道:“说下去,你要杜东藩守在门外,又再如何向上官兄弟刑逼?” “我……”祝南山望着楚子奇,底下的话那敢说出口来。 宇文兰叱道:“你还不实话实说,我就要小白咬你的眼睛!” 祝南山到了此时,那敢不说,只得嗫嚅的道:“因为………宇文教主答应过,由在下担任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就要死的人了……” 燕儿听得大怒,又是一脚踢在他尾脊骨上,气愤的道:“你才是快要死的人了,你敢诅咒我大师兄?” 祝南山痛得不敢哼出声来,楚子奇伸手一拦,说道:“燕兄弟,快听他说下去。” 祝南山道:“我要上官掌门人交出本门‘紫气神功’心法口诀,他不肯说……在下…… 在下一时气愤……” 冷雪芬尖声道:“你把我表哥怎么了?” 宇文兰道:“快说呀!” “好个恶贼!”燕儿听得心头又气又急,朝着他兜心就是一脚。 这一脚他是急怒攻心,用上了十成力道,踢得祝南山直挺挺跪着的人,口中“呃”了一声,凌空飞出,摔落在天井草丛之中。 冷雪芬娇躯一颤,哭出声来道:“楚大哥,这该怎么办?” 楚子奇道:“知道了他们如何下手的就好办了。”一面回过身去,搓着双手,然后在上官平身上,几处大穴慢慢的推拿起来。 宇文兰、冷雪芬、燕儿三人站在一旁,六只眼睛一霎不霎的只是望着楚子奇双手,谁也没敢说话。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楚子奇才收回双手,又迅快的弹落一指,点了上官平睡穴。 冷雪芬道:“楚大哥,好了吗?” 楚子奇直起身,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替上官兄弟解开了他三处五阴绝脉,他身中散功散,一身功力几乎全已痪散,而且胸口中了一记霸道的外门功夫‘破天掌’,胸骨碎裂,四肢又被他点残经脉,一时那有这么容易治疗,我是怕他内腑也受到剧震,所以先喂他服了一颗家师的治伤灵药,先护住他心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得解去他身上散功毒药,才能再设法替他疗伤。” 宇文兰道:“散功毒药是这两个老贼下的了,他们身边一定有解药了。” 燕儿道:“我去把他们抓进来问问。” 急步奔了出去,从门口挟着杜东藩走入,又转身跑到天井草丛中把祝南山像拖死狗一般拖了进来。 祝南山虽然挨了他当胸一脚,但他究竟功力深厚,运气护胸,伤的还不算重,他是躺在草丛中装死,只有这样,才能少吃些苦头,他颈上还缠着白练蛇,更是不敢稍动一下。 楚子奇道:“燕兄弟,你替姓杜的解开穴道。” 燕儿答应一声,举掌重重的在杜东藩身上拍下一掌。 杜东藩身子一震,他方才几乎连被什么人点了穴道都不知,此时倏地睁开眼睛来,看到石阶前站着的四人,心头登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就拱拱手,正待开口。 燕儿早已飞起一脚,踢在他身后腿弯上,喝道:“姓杜的,还不跪下?” 杜东藩穴道乍解,那有机会闪避,双腿一软,扑的跪了下去;但他刚一跪倒,足尖一点,又霍地跳起,那知刚一纵起,膝盖上一麻,又跪了下去。 宇文兰叱道:“燕兄弟叫你跪着说话,你就要跪下。” 杜东藩身为北岳派一派掌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自然脸上无光,不禁作色道:“宇文姑娘,杜某几时开罪了你,纵有得罪之处,也……” 燕儿气道:“你们谋害我大师兄,还想赖吗?”他站在杜东藩侧面,说话之时,又是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记“拍”的一声,结结实实拍在杜东藩后脑和右耳之间,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心头不由大怒,双脚受制,双手并未受制,右手一抬,正待回身朝燕儿劈去,就在此刻,突觉双肩一麻,两只手再也抬不起来。 楚子奇目光冷峻,问道:“杜东藩,你身上可有散功散解药?” 杜东藩早就看清楚了,形势对他不利,他心知无法抵赖,应声道:“有。” 楚子奇道:“燕兄弟,你去把他身上解药取出来。” 燕儿答应一声,走到他身边,探手入怀,一阵掏摸,取出一大堆东西,有银票、银两,和三个瓷瓶,就把三个瓷瓶送到楚子奇面前。 楚子奇接到手中,凝目看去,瓷瓶上都贴有红纸标签,写着“散功散”、“散功散解药” 和“北岳秘制治伤丹”等字样,一面又朝燕儿道:“你再去搜搜祝南山的身上。” 燕儿又走至祝南山耳边,伸手在他怀中掏摸了一阵,也同样摸出几张银票,一些碎银子,另外也有两个瓷瓶,送到楚子奇手中。 楚子奇也凝目看去,那只是普通刀创药、伤药,并没有散功散和解药,这就抬目朝杜东藩道:“你的散功散解药,是真的吗?” 杜东藩道:“这是黎佛婆交下来的,她要我们在上官掌门人酒中暗下散功散,这瓶解药是给兄弟和祝兄预先吞服,以防上官掌门人起疑,兄弟和祝兄都预先服了,功力并未消散,应该不假了。” 楚子奇看他说得不像有假,沉哼一声道:“反正你们两人都在我手中,也不怕有假。” 宇文兰道:“杜东藩,你记着了,上官平若是吃错了药,哼,我会把你们手脚一只只的斫下来,你们等着好了。” 杜东藩身上不禁冒出冷汗来,急道:“解药绝对不假,兄弟可以拿性命保证。” 楚子奇问道:“要服多少?” 杜东藩道:“不用太多,挑上一匕,就差不多了。” 楚子奇足尖朝躺在地上的祝南山蹴去,冷喝道:“祝南山,你还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祝南山经他一说,果然不敢再装死了,骨碌翻身坐起。 楚子奇出手如电,在两人身上迅快的连点了几点,然后又替杜东藩拂开了四肢受制穴道,朝两人冷冷的道:“你们两人,经我用特殊手法,闭住三处经穴,只要不和人动手,不妄动真气,就和好人一般,只是每天午时,须我亲自给你们解开经穴,如果妄动真气,或是届时没有人给你们解穴,就会立时逆血攻心而死,从现在起,只要你们跟着咱们,就可无事。” 说完,拿着解药瓷瓶,转身走到上官平身边,揭开瓶盖,挑着药末,纳入他口中,一面回身朝燕儿道:“你去看看,后进可有人住?” 燕儿答应一声,转身往后进奔去。宇文兰因楚子奇已经点闭了祝南山两人的经穴,也一招手,把缠在祝南山颈上的小白收了回去。 祝南山长长的吁了口气,果然和杜东藩站在一起,不敢逃走。 燕儿及时三脚两步的奔了出来,叫道:“楚大哥,这庙后面,有三间小屋,住着一个聋耳的老道士,叫了半天才叫起来,又听不见话……” 正说之间,果见燕儿后面跟着走出一个腰背已弯的灰衣老道,一手拿着一个烛台,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一双灰黝无光的眼睛,望望众人,惊异的道:“诸位施主这么晚了,光临小庙……”他这一走近,才看到地上还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不觉吃惊道:“这……位施主…… 怎么了……” 楚子奇拱拱手道:“道长请了,在下兄弟患了急症,想暂借贵庙休养。” 灰衣老道侧耳朵道:“这位施主说什么?” 燕儿附着他耳朵大声道:“我大哥生了病,要在这里借住……” 灰衣老道偏头望望燕儿,问道:“什么且住?” 宇文兰道:“楚大哥,我们不会另找附近农家借住几天,这破庙里什么也没有,我们走吧!” 楚子奇道:“他伤势如此沉重,尤其胸骨已碎,如何还能移动?”一面大声朝灰衣老道说道:“我们是要借贵庙住几天。” 这回他是以真气贯注在话声中说出,听到灰衣老道耳中,声音就很响了。 灰衣老道偏头笑道:“原来几位施主要在这里借住,小道也只是在这里暂时住几天的,可不是这里的庙祝,后面一共有三间小屋,小道住的是最破烂的一间了,中间一间是客堂,右边还有一间房,是城里一位读书相公住的,他前天回城里去了,要小道给他照顾一下,房门没锁,这位施主既然有病,就到右边小屋里将就休息吧!” 楚子奇道谢一声,俯下身双手轻轻抄起上官平的身子。 灰衣老道一手掌着烛台,抢先走在前面,说道:“小道替你们引路。”佝偻着身子,走在前面。 楚子奇跟在他身后而行,冷雪芬、宇文兰、燕儿也跟着走去。 宇文兰回头朝祝南山、杜东藩道:“你们两个不用跟来,就给我在这里守着,如敢逃走,哼……” 楚子奇边走边道:“宇文姑娘,你只管进来,他们要想活命,不会走的。” 杜东藩、祝南山两人心里虽然愤怒,却不敢开口,就在前殿石阶上坐了下来。 小庙后进,果然有三间小屋,楚子奇等人跟着灰衣老道走到右首一间门口,灰衣老道已经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把手中灯台放到一张小桌上,笑了笑道:“这里被褥都是现成的,好了,小道告退了。”说完偻着腰跨出门去。 楚子奇举目一看,这房间略呈长形,靠里首果然放着一张木床,床上被褥俱全,右首是一排花格子窗,还糊着薄纸,窗下有一张书桌,两把木椅,收拾得还算干净。心中暗想:这间房老道人说是城里一位读书相公住的,上官平身负重伤,不能移动,才借住一两天,如今他身上湿淋淋的,岂不把人被褥都弄湿了?何况一身湿衣,也容易受凉,该替他脱下来才好。 心中这一想,不禁又躇踌起来。 冷雪芬看他抱着上官平站着发楞,忍不住问道:“楚大哥,你怎么不把他放到床上去呢?” 楚子奇道:“上官兄弟一身衣衫尽湿,怎能放到床上去呢?我想不如先把他湿衣服脱下才好。” 冷雪芬道:“那就快些把他湿衣脱下了。” 楚子奇脸上微微一热,心中暗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女儿之身,怎好……” 宇文兰道:“是啊,楚大哥,你是不是要我们帮忙,我和冷姐姐也不用避什么男女之嫌了,要我们帮忙,你只管说好了。” 楚子奇听得心中甚为感动,暗想:她们不避男女之嫌,我扮了男装,又何用避男女之嫌呢?目前救人要紧,先让上官平躺下来才是。这就说道:“也好,那你先去把床上被褥卷起来,免得弄湿了。” 宇文兰答应一声,立即走过去卷起了被褥。楚子奇把上官平放在床板上。 冷雪芬回头朝燕儿道:“你去把门掩上了。” 燕儿过去掩上了门。 楚子奇动手解开了上官平的长衫,宇文兰帮着他把长衫脱下,接着又替他除去了内衣,楚子奇伸手抱起上官平身子,宇文兰又迅快的把被褥铺好,楚子奇才轻轻放下上官平身子,给他盖上薄被。 冷雪芬接过上官平的湿衣,回身朝燕儿笑道:“燕兄弟,你又有一件差使干了。” 燕儿道:“冷姐姐要我把大师兄的衣衫烤干吗?” 冷雪芬道:“不用你去升火烤衣,前面不是有两个人空着没事做吗?你只要出去一趟,要他们烤好了。” 宇文兰咭的笑道:“冷姐姐说得对,罚他们去烤衣衫,谁要他们把上官平衣衫淋湿的?” 燕儿接过衣衫,开门出去。 冷雪芬看楚子奇只是站在床前望着上官平,悄悄走近过去,说道:“楚大哥,表哥服了解药,不知伤势会不会好转些了?” 楚子奇道:“我给他服的是师父的治伤灵药应该可以把伤势托住了,但上官兄弟是服了散功药物,功力消散之后才负的伤,至少要等服下的解药药力散去之后,本身功力才能慢慢的恢复,那时疗伤才能奏效。” 冷雪芬道:“表哥的功力还能恢复吗?” 楚子奇笑了笑道:“上官兄弟只是服了散功药物,功力才消散的,这和一般被人破去真气的失去功力不一样,只要散功药物解了,功力自然也恢复了。” 冷雪芬问道:“表哥不是被那恶贼点废了四肢穴道吗?” 楚子奇道:“这倒不要紧,只要功力恢复了,我再替他打通手足十二经络,就可无事。” 冷雪芬舒了口气道:“这样就好了,我还一直替表哥担心呢!四肢要是残废了那该怎么办?” 楚子奇朝她笑道:“小妹子,你只管放心,楚大哥保证还你一个四肢不废的表哥就是了。” 冷雪芬脸上一红,不依道:“楚大哥,你取笑我,我不来啦!” 宇文兰独个说道:“等上官平好了,我非找这三个狗东西不可,我要叫小白每人咬他十口。” 冷雪芬道:“那不是把他们毒死了吗?” 宇文兰道:“就要让他们毒死才好!” 冷雪芬道:“其实罪魁祸首还是黎佛婆,这笔帐应该找黎佛婆算才对。” 宇文兰恨恨的道:“这老虔婆善于用毒,她也不怕我小白,凭本领,我又打不过她……” 楚子奇笑道:“两位小妹子若要找黎佛婆出气,我倒有一个办法。” 宇文兰道:“楚大哥有什么法子?” 楚子奇道:“我教你们每人四记手法,以后不论你们单独遇上她也好,同时遇上她也好,包管你们一出手就可将她制住。” 宇文兰道:“一定制得住她?” 楚子奇道:“自然一定可以把她制住。” 燕儿一下跃了进来,说道:“楚大哥,一定可以制住谁?” 楚子奇道:“好,你也见者有份,今晚大家没事可做,我就传给你们,这手法学起来很不容易,这样吧,现在你们有三个人,这手法一共有九式,你们正好每人分练三式,等练熟了,再互相交换,九式就都可以学全了,其实学会了三式,已经足够使用了,除了这人北黎佛婆还要强,否则还用不到三式呢!” 燕儿听说这手如此神妙,不觉喜的跳了起来,叫道:“好楚大哥,你快些教我们吧!” 冷雪芬道:“你把衣衫交给他们了,他们怎么说呢?” 燕儿笑道:“他们被楚大哥闭了穴道,牙缝里那敢迸出半个不字来,我把大师兄的衣衫递给他们,还不乖乖的去捡了木柴来,在大殿上升起火来了。”一面催道:“楚大哥,你现在可以教我们了。” 楚子奇九式手法分别传给了三人,一面详细解说应如何出手,如何制敌的诀窍,一面随着手式比划示范,务求详尽。 这九式手法,看似简单,但一经练习,就有易懂难学之感,不,懂也不易,因为要一招克敌,必须拿捏得十分精确,尤其一招出手,左右反覆之间,好像变化繁复,令人不可捉摸,但从楚子奇使出来的招式看去,却又十分简单。 三人先前还以为九式手法,何用三个人分开来练?有一两个时辰还怕练不熟?那知道这回一经练习,连仅仅一个式样,反覆练习了差不多一个更次,才仅能依样葫芦,形式有些像了,要进一步驭繁为简去领悟它的变化,还是差得远呢! 楚子奇站在三人身边,连一个极细微的动作,都不肯放过,随时详为纠正,务必完全符合规定的手势而已。要知三人对武功一道都是已有相当根基的人,练习起来还有如此困难,动辄不合,这可把三人练得大为惊诧,天下竟有手势这么简单,变化却又这么繁复,练来这么困难的手法! 就因为这手法,就算今晚不能把它练熟,也要把它练会才是,当下各人就一心一意的反覆勤练,细心摧摩着出手姿势,谁也不去和楚子奇说话。 楚子奇看看上官平服下解药已有半个多时辰,估量药力业已行开,散功散消解之后,他体内功力,应该正在逐渐恢复,自己此时正该替他运气打通经络了。 心念转动,这就举步朝床前走近,侧身在床沿坐下,把上官平双手从被中取出,又替他盖好薄被,然后俯着身子,伸出双手,和上官平双手掌相抵,五指交叉握住,缓缓吸了口气,把本身真气从掌心传出,朝上官平掌心输了过去。 那知真气堪堪传过手掌,输到上官平掌心,只觉上官平掌心竟然生出抗拒,真气一点也送不过去,心头不觉一怔,急忙澄心静虑运起一口真气,加强内力,朝上官平双掌掌心冲去。 那知他不加强内力,上官平掌心只是微生抗拒,这一加强内力,上官平掌心的抗拒力道也随着加强,不但内力无法输入,反而震得楚子奇双掌几乎握不住上官平双手。 这下可把楚子奇惊讶不知所云,心中暗想:就算他体内消散功力,正在逐渐复元,自己内力也不至于输送不进去,真气无法输入,就无法打通他的经络,那就无法给他疗伤了,这该怎么办好? 他放下握住上官平双手,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随即忖道:“双手掌心无法输入真气,你不在他‘百会穴’上试试?” 心念一动,立即站起身子,调匀气机,伸出手去,按在上官平“百会穴”上,再徐徐把真气从掌心透出,那知才一运气,手掌立被震起来一寸多高,不觉攒攒眉,忖道:“他体内何以会有这么强的震力呢?” 他不知道上官平练的“紫气神功”,乃是道家玄门正宗功夫,除非体内神功全数消散,否则这股护身真气,循环全身,不受任何外来真气的侵入,和其他功夫不同之处,也在于此。 楚子奇两次施为,均被上官平体内真气所排拒,他不但不替上官兄弟高兴,反而感到束手无策,因为不打通上官平十二经络,他四肢被点残的经穴未解,时间长了,就真会变成残废,尤其他伤势极重,更非以真气疗伤不可。 他缓缓在床沿上坐下,望着脸色苍白的上官平,简直一筹莫展,心想:“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带他去求师父救他了……但此去……路程遥远……” 方在沉思之际,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东海路有这么远,救人如何来得及?” 楚子奇蓦然一惊,抬目看去,宇文兰等三人正在专心一志的练习自己传他们的三记手法,当然不会说话,此外就没有旁的人了,再说,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更不会有人说: “东海”二字…… 一时怀疑是自己在沉思中起的幻觉,但明明有人说话,自己听得最清楚也没有了。 楚子奇站起身,从三人身旁走过,三人敢情沉迷在招式变化之中,浑似不觉,跨出房门,小天井中夜色迷朦,连风声也没有,左首小屋中那个既聋又偻的老道,早已睡熟了,隐约可以听到他打鼾的声音。 楚子奇重又回入屋中,走近床前,只听耳边又有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这小子练的是紫气神功,从任何穴道攻入真气,都会遭到排拒,只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 这回楚子奇听清楚了,果然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急忙抱拳向空作揖,说道:“在下兄弟伤势沉重,还望前辈高人施救。” 房中本来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他这一说话,使得正在练习手法的三人都不觉停了下来。 冷雪芬看他向空作揖,忍不住问道:“楚大哥,你在跟谁说话呢?” 楚子奇没有答话,只是脸色虔敬的仰望着屋顶,这情形看得三人大是奇怪。 楚子奇话声一落,果然又听耳边响起那极细的声音说道:“看你蛮聪明,怎么连这点都想不到?穴道会抗拒外来真气,你不会从他嘴里把真气哺过去?” 楚子奇听得面有喜色,连连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在下感激不尽。” 那声音就不再说话。 冷雪芬问道:“楚大哥,你究竟在跟谁说话呢?” 楚子奇道:“方才我替上官兄弟运气,但掌心和‘百会穴’都遭到他体内真气的抗拒,无法把真气度入,正感束手无策,耳中听到有一缕极细声音说话……” 宇文兰道:“有人用‘传音入密’和你说话,这人是谁呢?” 楚子奇道:“这位前辈使的不是‘传音入密’,因为话声极细,好像在耳朵里面和你说话,和‘传音入密’不同……” 宇文兰道:“他说什么呢?” 楚子奇道:“这位前辈说穴道会抗拒外来的真气,可以把真气从……口中度入……” 他说到口中度入,脸上不觉一热。 冷雪芬喜道:“楚大哥,那就快些给表哥度气了。” 楚子奇为难的道:“这……” 冷雪芬幽幽的道:“楚大哥,你看我功力够不够,否则由我来哺他好了。” 楚子奇看她晶莹如玉的脸上,一片圣洁,心中暗暗感到惭愧,一面笑了笑道:“这不是光是给他哺气,在哺气之时,还须催动真气,替他打通十二经络,你们给我守着护法,还是由我来吧!” 冷雪芬道:“楚大哥,你真好。” 宇文兰催道:“楚大哥,那就快些给他哺气了,冷姐姐,我们去守着门户。” 两人迅快的走到房门口站定。 燕儿道:“我呢?” 楚子奇终因自己乃是女儿之身,给上官平口对口哺气,让他在身旁看着,总觉不好意思,这就说道:“你站到檐下小天井里去,不可让任何人进来。” 燕儿道:“得令。”跳起身子往门外掠去。 楚子奇走近床前,心头小鹿不禁怦怦跳动,他定了定神,调匀呼吸,暗暗一咬牙,就俯下身去,把两片嘴唇紧紧接住上官平的嘴上,然后舌尖运动,拨开上官平紧闭的牙关,把真气缓缓往上官平口中输入,这回果然不再受到他体内真气的抗拒,顺利注行经络。 口口口口口口 却说杜东藩、祝南山两人,被楚子奇闭住了身上经穴,留在前面大殿之上,升了一堆火,正在替上官平烤淋湿的衣衫,他们知道楚子奇武功高出自己两人甚多,最惹不起的还是宇文兰,因为她是教主的千金,别说自己两人,就是黎佛婆也惹不起她。因此两人除了专心烤着衣衫,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时山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祝南山攒攒眉道:“这时候还有什么人到这里来?” 杜东藩道:“咱们方才应该把山门关上了,谁来也不准进来……”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笑道:“老夫来呢?” 杜东藩听得悚然、一惊道:“会是教主?” “不错。”宇文靖含笑走入,说道:“正是老夫,哦,杜兄、祝兄在这里升火烤衣衫?” 宇文靖身后还随着两个人,那是黑白双扇聂大成、聂大器兄弟。 杜东藩蹲着的人急忙站起,抱拳道:“原来是教主驾到。” 祝南山也赶紧抱拳道:“属下见过教主。” 宇文靖含笑道:“老夫接获黎佛婆报告,你们把上官平擒住了,这是一件大功,只是此人对本教尚有用处,不可伤他性命。” 杜东藩、祝南山两人听得暗暗一惊,方才还真亏楚子奇赶了来,依祝南山的意见,他问出东岳山派内功口诀,就要把上官平活埋了,真若把上官平活埋了,这回宇文教主向自己两人要人,岂不糟了? 宇文靖看他两人没有作声,目光一抬,问道:“上官平人呢?” 杜东藩嗫嚅的道:“他……就在后面……” 宇文靖点点头,说道:“你们去把他弄出来,老夫这就把他带走。” 祝南山嗫嚅的道:“启禀教主,属下二人把上官平弄到这里,后来七星会的楚会主赶来,把他救下,现在正在后进……” “又是楚子奇。”宇文靖双眉微揽,忽然目光掠过两人,问道:“你们两人可是被他制住了穴道吗?” 杜东藩心头一动,忙道:“教主明察,兄弟和祝兄被楚子奇用手法闭住了三处经穴,据说每天午时,非他亲手解穴,就会逆血攻心!” 宇文靖拂须笑道:“楚子奇用什么方法封闭了你们三处穴道?” 祝南山道:“属下当时只觉身上像被清风吹过,不知他封了什么穴道?” 宇文靖含笑道:“你们过来让老夫看看。” 祝南山道:“楚会主曾说不可……妄自解穴……” “老夫知道。”宇文靖道:“他使的大概是截经手法了,只要妄动真气,或是不明此种手法的人妄自解穴,立会逆血攻心,你们只管过来,截经手法还难不倒老夫。” 杜东藩、祝南山听他这么说法,只得举步走了过去。 宇文靖待两人走近,右手衣袖倏地朝两人身上拂去,这一手奇快无比,衣袖拂过,抬目笑道:“好了,你们运气试试,是不是已经解了?” 杜东藩、祝南山自从经穴受制,就谨记着楚子奇的话,不敢再行运气,此时经宇文教主大袖一展,听说已经解开了身上经穴,先前还有些不敢相信,依言运气检查,果然丝毫没有异样,证明确已解开了受制经穴,不由大喜过望,他衷心悦服,同时拱着手道:“教主神功盖世,属下二人望尘莫及。” 宇文靖微微一笑道:“你们现在可以进去,叫楚子奇来见我了。” 杜东藩望望祝南山,依然嗫嚅的道:“教主有所不知,和楚子奇同来的,还有公主,在下……” 宇文靖颇感意外的道:“兰儿也来了?” 祝南山道:“还有一个玄女门的冷雪芬。” 宇文靖点点头道:“不要紧,兰儿听说老夫来了,不敢难为你们的,只管去叫楚子奇出来,老夫有话和他说。” 祝南山、杜东藩仗著有宇文靖替他们撑腰,胆子一壮,口中应了声“是”,就举步往后进走去。 刚跨进小天井,就看到燕儿一个人站在天井中间,他看到两人鬼鬼祟祟的走来,就大声喝道:“你们进来作甚?楚大哥要你们留在外面的,你们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杜东藩、祝南山在江湖上成名多年,方才一来是当着宇文兰不敢反抗,二来是穴道受制,才忍受着气,现在宇文教主亲来,减少了对宇文兰的忌惮,何况身上经穴已解,谁还受你乳臭未干毛头小子的鸟气? 祝南山朝他阴恻恻笑道:“小子,你真是狗仗人势,敢对老夫如此说话,不教训教训你,还当老夫是好惹的人?” 他方才被燕儿踢得脊尾骨还在隐隐作痛,心里恨透了他,喝声出口,人已一个箭步欺到燕儿面前,右手一探,朝他左肩抓来,五指如钩,出手奇快,使的是一记擒拿手法。 这下如果被他拿住“肩井穴”,纵不当场昏倒,也会全身麻痹,如通电流。 燕儿身手可也并不含糊,身形一闪,便自让开。 祝南山是什么人?一出手,岂容你有喘息的机会,右手未收,左手又闪电般抓到。 燕儿连还手都来不及,又急忙闪身而出,祝南山口中嘿了一声,倏地跨进一大步,又是一记擒拿手反撩而出。 燕儿再待闪避已是不及,突听耳边有人低笑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学会一记手法吗?怎么忘了?” 原来燕儿刚才花了半个多时辰,才练会了一记手法,耳中听到有人暗中提醒自己,也不知道这说话的人是谁?匆忙之间,无暇思索,依照学会的手法,左手用手背朝祝南山抓来的手臂上拂去。 这一下他根本不知是否有效?手势拂出,人也急急向右闪出,耳中只听祝南山哼了一声,往后跃退,举目看去,但见他一只右手已经垂了下去,左手正在手肘间抡动,一张老脸都已胀红,生似吃了大亏。 这下直看得燕儿大乐,楚大哥教给自己的手法,果然管用极了! 杜东藩眼看祝南山正要得手,忽然暴退,而且右臂下垂若废,心中暗暗奇怪,急急问道: “祝兄怎么了?” 祝南山根本没看清楚燕儿使的是什么手法?但觉右肘一麻,不但整条手臂若废,连半边身子也像中风一般,突然麻木不仁,转动不得,听到杜东藩的话,连说话也来不及,只哼了一声,一面暗自运气解穴。 燕儿得意的道:“我叫你们出去,谁叫你们不听的?哼,他还想和我动手,这是自讨苦吃,你还不把他挟着退出去,也想自讨苦吃吗?” 杜东藩身为北岳一派掌门,给一个小孩当面叱责,如何能忍?口中嘿了一声,阴沉一笑道:“好小子,你说杜某也想自讨苦吃,要怎么讨法?” 话声中,倏地一步跨到燕儿面前,右腕一振,骈起食中二指,迅速无俦朝燕儿“将台穴” 点来。 燕儿看得大喜,因为他三记手法,还只学会一记,这这一记手法,就是要人家把手伸过来才能出手,杜东藩伸手点来,岂不是自己送上来的?他连想都没有想,左手抬处,又用手背朝杜东藩伸手来的手肘上拂去。 这一招还真管用,杜东藩连后退都来不及,就口中“啊”了一声,半边身躯骤然如同触电,酸麻得无法转动,瞪着两眼,流露出惊怒之色。 燕儿看他情形,就知一招奏功,不觉笑嘻嘻的走近过去,说道:“我没说错吧,怎么叫要讨苦吃,你现在知道了吧?” 杜东藩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一招之间,受制于人,不,他们只是从右肘到肩膀的经脉遭受拂锁,以至半身麻木,再也无力和人动手,双足仍能行动,他看燕儿走近过来,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后连退。 祝南山暗自运气行功,但觉右臂经脚似已闭塞,任你如何冲穴,也休想冲得开穴道,不得已只好用左手揉摩着手臂,一面说道:“杜兄,这小子手法怪异,咱们快退出去……” 退出去,是暗示杜东藩,只有请宇文教主去解开经穴了。 杜东藩自然听得懂,口中“唔”了一声,两人同时往前进退去。 燕儿大笑道:“我早叫你们出去,你们早些退出去,不是就没事了吗?” 话声未落,只听一声朗笑传了进来,杜、祝两人刚退到门口,宇文靖已经含笑走了进来,目注两人,奇道:“杜兄、祝兄,怎么又被楚会主截经手法所伤?” 宇文靖抬目看了燕儿一眼,走近两人身边,伸手朝杜东藩、祝南山肩头拍了一掌,这一掌手法极快,但拍中带揉,一连变了三种手法,才把两人被锁的经络解开。 他先前只不过目光朝燕儿一瞥,并不十分注意,但解开两人经穴之后,一双比雷还亮的目光却注视着燕儿,徐徐说道:“小兄弟,你使的‘锁云手’是那里学来的?” 燕儿不知楚大哥教给自己的手法,叫做锁云手,闻言得意的道:“你说得出‘锁云手’,还问我作甚?” 宇文靖听得毫不为忤,说道:“这么说,小兄弟是落花岛来的了?” 燕儿道:“是便怎样?” 祝南山对燕儿恨之入骨,眼看教主对他说话,似极容忍,就在边上说道:“教主,这小子是东岳派的人,他是上官平的师弟。” 燕儿终究是小孩儿家,闻言气道:“我本来就是东岳派的人,谁像你是叛派的坏人。” 这话就是说他不是落花岛来的了。 宇文靖含笑道:“小兄弟既是上官平的师弟,老夫也不难为你,老夫听说兰儿和你们在一起,你快去叫楚会主和兰儿出来。” 燕儿听得大急,说道:“楚大哥正有事,不能来见你。” 宇文靖看他面露慌张,又微微一笑道:“那就叫兰儿出来好了。” 燕儿后退一步,说道:“宇文姐姐也不能出来。” 宇文靖道:“那么你领老夫进去瞧瞧吧!” 燕儿听得更急,说道:“你不能进去。” 宇文靖道:“为什么?” 燕儿道:“你想进去,就得无接我一招。” 话声出口,突听耳边有人说道:“你只会一招,对他并不管用。” 宇文靖大笑道:“小兄弟要老夫接你一招?哈哈,老夫岂会和你娃儿动手?” 燕儿听到耳边有人说话,登时想起方才也是有人提醒自己使展“锁云手”,才制住祝南山的,这人大概就是楚大哥说的前辈高人了,心中正在想着,只听耳朵中又有人细声说道: “对,宇文靖是个极自负的人,你只要用话激住他就成,唔,你就说:要进去,就得先通过你这一关,他是一教之主,总不能按规矩来吧,你只要听我的,保管你不吃亏。” 燕儿知道暗中有前辈高人相助,自然大喜过望,这就昂着头道:“要进去,就得先通过我这一关,你不和我动手,就不能进去,你是一教之主,总不能不按规柜来吧?” 宇文靖给他这么一说,果然停下步来,笑道:“这规矩是谁定的?” 燕儿道:“你教里不是也有规矩吗?这里的规矩,自然是楚大哥定了。” 宇文靖点头笑道:“好,好,依你规矩,该当如何?” 燕儿听到那细声在耳朵中说道:“你就说只要接得住你一招,你这一关就算是通过了。” 燕儿依言道:“我方才说过了,只要接得住我一招,我这一关就算通过了。” 宇文靖又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他只说了一个“好”字,左手一抬,说道: “大器,你去接他一招,不许用扇。” 他对燕儿小小年纪,有这份豪气,颇为嘉许,黑白双扇,以铁扇成刀,号称双扇之下,从无活口,他要聂大器不许用扇,就是怕聂大器使出铁扇来伤了燕儿,自己身为朝阳教一教之主,在他面前,伤了一个小孩,传出江湖岂不辱没了名头? 聂大器答应一声,举步起出,果然把他铁扇朝腰里一插,说道:“小娃儿,你要怎么比法?” 燕儿望望宇文靖,说道:“我和他动手的时候,你们不能偷偷的进去。” 宇文靖大笑道:“你把老夫看作何等人了?” 燕儿道:“我知道你是一教之主,说出的话一定会算,但他们三个就靠不住。” 宇文靖道:“小兄弟只管放心,有老夫在这里,谁敢进去?” “好,我相信你。”燕儿话刚说完,只听耳朵中又响起那细声道:“你告诉他,他只管放手攻来,你只使一招,如果使了两招,就算你输。” 燕儿听了大是作难,宇文靖自己虽然不出手,但跟他同来的人,一定是高手无疑,叫人家放手攻来,自己只使一招,多使一招就算输了,这不是稳输的吗?但他还是照着细声说的话,说道:“你只管放手攻来,我只使一招,如果使了两招,就算我输。” 这话自然太托大了,宇文靖一手捻须,望着他只是微微一笑;但聂大器可不同了,一个小娃儿,口气说得这么大,这不是瞧不起黑白双扇?口中不觉发出嘿嘿阴笑,双手缓缓提起,说道:“小娃儿,你准备了。” 这可是在教主面前,否则你小子这般无礼,双爪早就随声发出来了。 燕儿还没开口,只听耳朵里又响起那细声说道:“黑扇聂大器,这下可被你激怒了,哈! 咱们就先逗逗他,不过以他的武功,你只怕一招也接不下来,你可千万记住,不论他如何出手,你不用躲闪,只要跳起来就好,但不能跳得太高,最多跳起一尺光景,还有,我叫你出手,你就使那一招,别忘了,好,你叫他动手好了。” 跳起一尺光景,就能避得开这黑衣人的一击了?燕儿心头尽管起疑,但他相信这细声说话的高人,一定有道理,这就随便摆了个姿势,招手道:“你只管出手好了。” 这下连宇文靖也看得大奇,这娃儿摆的是什么姿势?凭他这副姿势,说什么也躲不开聂大器一击。 聂大器沉笑一声,左手化抓,疾向燕儿右肩抓来,右肩虽然当胸不发,但只要你身子一动,立可出手。 燕儿看他只出一只左手,这种招式,自己也躲闪得开(这是他的看法,聂大器又岂会如此简单),但为了要试试那细声说的话灵不灵?他果然并没躲开,只是双足一点,轻轻跳起一尺来高。 聂大器抓出的左手原是可虚可实,见他身子一动,左手未收,右手疾出,抓了过来,在他想来,任你燕儿身法多快,也绝逃不出他这一抓之势。 燕儿身子堪堪跳起,陡觉好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托住,跳起的人本来只能直上直落,但他身子被一股无形力量托住,忽然随着聂大器抓出的右手,往后飞退,和聂大器抓来的手爪相距不过五寸,好像是被聂大器爪风推出去的。一个人的手臂,就只有这么长,伸到了再伸不出去的时候,燕儿也停住了,相距依然只有五寸。 但聂大器一招出手,岂会停住?他“嘿”了一声,举步跨上,左手一翻,拦腰抓来。 燕儿方才这一跳,业已证实细声说的话,果然有效,心头登时实了,你口中发出“嘿” 来,我给你“嘻”的一笑,再次双足一点,跳起一尺来高。 果然那股无形力量又一下托住了自己的身子,聂大器左手拦腰横抓,他身子就随着对方横扫之势,向右首飞了出去。 聂大器的手爪依然和燕儿只有四、五寸之差,好像聂大器的手爪在后面追他,却始终保持着五寸距离,一直到你反手抓到再也抓不过去,燕儿也就停下来了。 一个人跳起来了,就不可能再横飞出去。宇文靖双目注视着燕儿,心中暗道:“祝南山说这娃儿是东岳派的人,东岳派那来这么怪异的身法?” 聂大器两爪落空,一个人也随着左手那一抓,倏地转过身来,他动作何等迅速,转身之际,收回左手,等身形一转,双手突发,这回他可不再客气,双手在这一瞬间,就幻起一片爪影,十道尖风,纵横交织,几乎觑定燕儿立身之处而发,不论你向左右任何一个方向闪出,都在他爪影变化的笼罩之下,除非你往后退,但后退还是正面相对,他可以进步追击,谅你也退不出多远。 他这边双爪甫发,燕儿已经跳了起来,这回他但觉呼的一声,一个人从聂大器头顶飞了过去。 本来,聂大器抓来,你从他头顶飞过去,不是背对背了吗?但燕儿只觉身子在落地时,又一个轻旋转了过来,正好落到了聂大器的背后。 就在此时,细声又在耳朵里面喝道:“快准备出手了,好,一、二、三!” 燕儿声音入耳,急忙右手一抬,朝前拂去。 聂大器对敌经验何等老练,燕儿落到他身后,他听风辨位,早已知道,身形未转,右手一记“龙尾挥风”朝后拍来。 这下就像他自己送上来的一般,燕儿武功没有他高,出手当然也没有他快,因此右手拂出在前,聂大器一记“龙尾挥风”,拍出在后,但恰好拂个正着。 聂大器但觉往后拍去的右手,突然一麻,半边身躯登时受到影响,再也转动不得。 燕儿一下拂中了聂大器右手,心中大喜,只听那细声又在耳朵中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他,你已经让过他三招,第四招才出手的,他现在应该没有话说了?” 燕儿损人的话,还用人教?笑嘻嘻的转了过去,说道:“我说过你只管放手攻来,我只使一招就够了,方才你老哥攻了我三招,那是我让你的,我在你第四招上才还手,现在你服了吧?” 聂大成眼看兄弟被人制住,不觉嘿了一声道:“小娃儿,我来试你几招。” 宇文靖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出燕儿使的是什么身法?普天之下的武功,连他都看不出来的,简直可说绝无仅有了,他左手朝聂大成微微一摆举步走到聂大器身边,右手五指迅若闪电,似推似拍,在聂大器右肩拍落,解开了被锁的经脉。 然后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小兄弟,你身法高明得很,老夫见猎心喜,你敢不敢接我一招?不过你不用怕,老夫绝不会伤你一根毫发。” 燕儿得意的笑道:“你也要和我动手吗?” 他现在有人暗中相助,那会害怕? 宇文靖含笑道:“咱们以一招为限,看你能不能避得开老夫一招。” 在他说话之时,燕儿只听耳中细声说道:“你问他输了怎么说?” 燕儿霎霎眼睛,偏着头问道:“你输了呢,怎么说?” 宇文靖笑道:“方才是你说的,老夫要进去,先要通过你这一关,对不?” 燕儿道:“对。” 宇文靖又道:“比赛的结果,聂大器输了,他是代表老夫出手的,也等于老夫输了,这也等于老夫没通过你这一关,不能进去,对不?” 燕儿心中一喜,连连点头道:“对,对。” 宇文靖笑了笑道:“老夫虽然遵守诺言,不进去了,但老夫可以留在这里不走,对不?” 燕儿迟疑道:“你不进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宇文靖含笑道:“老夫要留下来,你总不能说老夫不遵守诺言吧?现在老夫要试你一招,也有条件……” 燕儿没待他说下去,摇手道:“你只管说出输了怎么办就好。” “哈哈!”宇文靖大笑道:“小兄弟有把握胜得过老夫?” 燕儿道:“你别管嘛,你说,输了怎么说?” 宇文靖道:“老夫输了,就立即离开这里。” 燕儿道:“你说了要算数?” 宇文靖道:“老夫说出来了自然算数,你要接老夫一招,可要准备了!” 燕儿正待说“好”,突然耳朵中那细声道:“你要接他一招,那是非输不可,快说,要他接你一招,你才有胜算。” 燕儿忙摇手道:“慢点。” 宇文靖道:“怎么你不敢接老夫一招吗?” 燕儿道:“我们一开始,我就说要你接我一招的,怎么变成我接你一招了呢?我不管,我们赌的,就是你接我一招,你敢不敢?” 宇文靖大笑道:“你只会一招锁云手,也会而不精,要用来向老夫出手,哈哈,老夫就站着不动,让你拂上十下八下也伤不了老夫。” 那细声又在燕儿耳朵中说道:“你说,你使的不是锁云手。” 燕儿道:“谁说我要使锁云手了?” 宇文靖奇道:“这么说,小兄弟还另有高招了?” 那细声在燕儿耳中道:“你说,你使一记招式给他看,问他会不会破解?” 燕儿道:“我使一记招式出来,看你会不会破解?” 宇文靖越听越奇,点头道:“好,你使出来给老夫瞧瞧。” 燕儿道:“你如果不会破解,就是你输了。” 宇文靖拂须笑道:“这个自然。” 燕儿还未开口,就听耳朵中细声说道:“快听着,右脚朝前跨出半步,目光平视,左掌缓缓下压,右手同时要极其缓慢的朝上托去,就是这个姿势。” 燕儿心想:“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一面抬目道:“你看清楚了!”随着话声右脚朝前跨半步,目光平视,左掌缓缓下压,右手也极其缓慢的朝上托起。 他使的很认真:像宇文靖这样的武林特级高手怎会看不出来?他只是摆了个样子而已,连一点力气也没有。 宇文靖乍睹之下,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接着呵呵大笑道:“小兄弟,这是昔年托塔天王‘擎天三式’中的‘仰浊扬清’,你是从那里学来的?” 燕儿依然摆着姿势,说道:“你会不会破解?” 宇文靖朝他笑了笑道:“托塔天王的擎天三式,就是比老夫再强十倍的人,也无法破解,不过你小兄弟摆出来的姿势,却一点力道也没有,老夫不用破解,只要衣袖轻轻一拂你就会掼出去了。” 燕儿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闻言心中大是不服,双手罢着姿势,哼道:“你来试试看?” 宇文靖笑道:“小兄弟可是不服气?” 燕儿道:“我自然不服气了。”宇文靖含笑道:“好,你只管放心,老夫不会伤你的。” 说完,右手衣袖果然轻轻朝前拂来。 他本想也只是把燕儿的身子托起,送到石阶上去(燕儿拦着他,自然背向石阶),那知拂出的衣袖,快到拂到燕儿身前之际,突然感到不对,燕儿摆出的姿势,明明没有一点力道,此刻和自己衣袖乍接,从他那只上托的右手和下压的左手之间,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来。 宇文靖拂出这一记衣袖,只用了两三成力道,衣袖立被震得反卷过来,他一时骤不及防,心下不由猛吃一惊:“真的会是抑浊扬清?”急忙后退了一步。 托塔天王远在六十年前就名震江湖,但“擎天三式”,据说业已失传,大家只知道“抑浊扬清”的姿势是左手下沉,右手上托,所以燕儿摆出这一记姿势来,他并不感到惊奇,以为燕儿听师父说过这招姿势,摆出来唬唬自己的,却想不到真会是这招失传已久的神功,居然还把自己震退了一步! 这下真把宇文靖惊诧得不知所魂,双目之中,金芒暴射,直盯着燕儿,过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了亮的大笑,说道:“老夫真想不到小兄弟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旷世无俦的‘擎天三式’,哈哈,这真是太好了!”口中说着,连身子也没晃一下,人已闪电般欺到燕儿身前,右手一探,朝燕儿手腕抓来。 燕儿几乎连他人影也没看清,只觉身子已被一股大力带动,一下移开了几尺。 宇文靖一抓竟然落了空,这是几十年前从未有过的事,他究是大行家,眼看自己出手之时,燕儿根本一点准备也没有,他身子忽然横移出去之际,首先脸有惊色,但避开自己一抓之后,立即脸上有了喜色,这分明是有人暗中相助了。 不错,以燕儿的年纪,方才那来这么大的内力?这暗中助他的人始终没有露面,却能隔空传力,借燕儿之手,把自己震退了一步,此人武功之高,岂不远在自己之上? 他心念这一动,不觉呵呵一笑,说道:“老夫只是和小兄弟开个玩笑而已,小兄弟何用如此慌张?” 燕儿道:“我几时慌张了哦,你方才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哈哈!”宇文靖大笑道:“小兄弟这是下逐客令了,好,你们随老夫走。”左手大袖一挥,转身往外就走。 黑白双扇自然跟着教主身后就走,杜东藩、祝南山心里一害怕,也急忙跟着朝外就走。 燕儿眼看宇文靖果然走了,心头不禁大喜双手朝空连拱,说道:“老人家,真是谢谢你了。” 燕儿又道:“老人家,我知道你是有大本领的人,你在暗中帮了我的忙,总该让我见见你老人家吧!” 那细声依然没有说话。 守在门内的宇文兰、冷雪芬两人,方才看到宇文靖进来,真是又惊又怕,后来看到燕儿居然赢了聂大器,连宇文靖都被他震退了一步,带着黑白双扇走了,两人心头才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此时看到燕儿一个人向天拱手,自言自语的说着。 宇文兰推出门去,探头问道:“燕儿,你在和谁说话呢?” 燕儿喜孜孜的道:“宇文姐姐、冷姐姐,你们都看到了,连宇文教主都输给我了,其实方才不是我出的手。” 宇文兰对爹的武功,她怎会不清楚,普天之下能胜得过爹的人,已是寥若晨星,燕儿当然不可能胜得过爹,这就急着问道:“那是什么人?” 燕儿道:“是一个细声在我耳朵里说话的人,他老人家本领可大著呢,他要我跳起来,就避过了黑衣人的一招,后来我照着他说了摆了个样子,就把宇文教主震退了。” 冷雪芬道:“你没看到他人?” 燕儿道:“连他说话的声音都很细,怎么看得到人?唉,真可惜,宇文教主走了,他也不再和我说话了,这叫做失了什么臂……” 冷雪芬嗤的笑道:“失之交臂。” “对、对、失之交臂。”燕儿摊摊手道:“这么一个大本领的人,失之交臂,你们说是不是太可惜了?” 宇文兰道:“还有,方才你没叫杜东藩、祝南山留下来,也太可惜了。” 燕儿道:“啊,你方才怎不早说呢?” 宇文兰道:“我怕爹听见了,叫我出去,我怎么办?” 燕儿道:“楚大哥给大师兄度气,不知好了没有?” 冷雪芬道:“楚大哥说,表哥伤得很厉害,打通一次经络恐怕不够,天亮前还要再度一次气,楚大哥真力消耗得很多,这时正在运功,你还是守在外面,不可惊扰。”—— 第二十三章 朱岗集会 燕儿点点头,问道:“大师兄呢?”冷雪芬道:“楚大哥点了表哥睡穴,自然也睡熟了。” 燕儿道:“你们那就用不着躲在房里了,还是到外面来练‘锁云手’吧,学会了三招,就可以再学三招了。” 宇文兰点头道:“冷姐姐,燕儿说得不错,外面地方大,我们就到外面去练吧!” 两位姑娘轻手轻脚的走出房来,又轻轻掩上了房门,三个人就在小天井中各自练习三招手法。这下三人全心全意浸淫在三招手法之中,一直练到天色大亮,越练越纯熟,也越觉得变化精奥,谁都不肯停手。 就在此时,突见一条人影,迅快的从房中掠出,大声道:“你们快点停止,上官兄弟不见了。” 这说话的正是楚子奇。三人听得一惊,立时停下手来。 宇文兰道:“楚大哥,你说什么?” 只见楚子奇一脸俱是惊怒之色,说道:“上官兄弟好端端睡在床上的人,我运功醒来,睁眼一瞧,床上已经没有上官兄弟的影子了。” “啊!”冷雪芬惊啊道:“表哥那会到那里去了呢?会不会……被人掳走了?” 楚子奇哼道:“这人乘我运功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上官兄弟掳走,一身功力就十分可观了。” 宇文兰急道:“会不会……是……” 燕儿道:“宇文姐姐,你说会是谁呢?” 宇文兰唉了一声道:“我是说……会不会是我爹呢?” 冷雪芬道:“宇文姐姐,我想也是他了,方才他输给了燕儿,心有不甘,所以暗中把表哥掳走了。” 宇文兰道:“我去找爹……”转身欲走。 燕儿道:“宇文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楚子奇道:“你们且慢。”一面朝宇文兰道:“小妹子,你是宇文教主的女儿,知父莫若女,宇文教主一向言出如山,他既然输给了燕儿,说走就走,决不会再回头来偷偷的掳人的。” 宇文兰道:“那会是什么人把他掳去的呢?” 楚子奇道:“奇怪也在这里,我就坐在床前不远,虽然正在运功,但只要有人进入十丈之内,心头一定会有警兆;但方才不但有人潜入,而且从我身边把人抱着走过,再从后窗出去,我竟然会一点感应也没有,像这样高身手的人,只怕宇文教主也未必能办到……” 冷雪芬迟疑的道:“楚大哥,会不会是师父呢?” 楚子奇微微摇头道:“玄衣圣母的武功和宇文教主只在伯仲之间,我看也不会是她。” 燕儿忽然道:“楚大哥,那会不会就是在我耳朵里细声说话的人呢?他明明是帮我们的,怎么会把大师哥掳走了呢?” 这话听得楚子奇心头突然一动,说道:“你们站在这里。”话声未落,人已迅快时掠起,朝左首一间小屋房门口飞射过去,脚尖堪堪点落,右手已经推上木门。 那扇木门只是虚掩着,应手而启,楚子奇一个人像旋风一般,掠入屋中,目光一转,屋内空空如也,除了一张破床,一条棉絮,那有人影? 楚子奇哼了一声,又像旋风一般,一下飞身而出。燕儿急着问道:“楚大哥,那老道士不在房中吗?” 楚子奇铁青着脸色哼道:“果然是他,咱们都被他骗过去了。” 宇文兰道:“这老杂毛可恶极了,昨晚还装聋作哑,走,楚大哥,咱们分头追!” 话刚说完,只听一阵重浊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大家举目看去,那从前进走进来的不是那个又聋又驼的老道士,还有谁来? 那驼背老者望望众人,忽然咧嘴笑道:“四位施主起来的早啊!老道士上了年纪,天没亮就醒啦!顺便到山上去走走,活动筋骨,没想到和四位施主一起来的那位施主,昨晚来的时候,还躺着不能动,一个晚上就好得这么快,独个儿坐着看日出了。” 楚子奇心中一动,问道:“老道长看到我兄弟了,他在那里?” 驼背老道道:“这位施主,你说什么?老道耳朵不大方便,你要说得响些,老道才听得到。” 燕儿走到他身边,附着耳朵大声说道:“你看到我大师哥在那里?” 驼背老道指指楚子奇道:“就是他的兄弟,不会错。” 燕儿还是附着他耳朵大声道:“你在那里看到的?” 驼背老道伸手朝上指指,说道:“就在小山顶上,从这里出去,向左拐,那条小路上去,那里有块大石崖,他兄弟就坐在大石崖上晒太阳……” 他话声还没说完,四个人像一阵风般往外飞掠出去。 出了小庙,左首果然有一条羊肠小径,盘曲而上,山并不高,山径也并不陡,楚子奇一马当先,其余三人也展开脚程,一路轻蹬巧纵,不消一会,就登上山顶,东首果然有一方大石崖,崖上果然有一个人面向东方盘膝而坐。 那不是上官平还是谁?他躺在床上,明明光着身子没穿衣衫,(连内衣裤都脱下来交给杜东藩、祝南山去烤火的)此时都已穿在身上了。 宇文兰跟在楚子奇身后,看到上官平不觉心头一喜,就大声叫道:“上……” 楚子奇急忙伸手朝身后摇了摇,禁止她叫喊。 宇文兰连第二个“官”字都没叫出口,就缩住了。 楚子奇回身道:“看样子上官兄弟正在运功紧要关头,我们不可去惊动他,就在这里坐下来等一会吧!” 冷雪芬只要看到他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说道:“宇文姐姐,楚大哥说得对,我们就在这里坐下等他,也算是给他护法了。” 大家就在山顶草地上坐了下来。宇文兰道:“他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的呢?好像他伤势好得多了。” 燕儿道:“这还用说,一定是那个在我耳朵里说话的老人家把大师哥抱来的了,他老人家是有大本领的人,自然很快就把大师哥的伤治好了。” 楚子奇道:“你们三个人在小天井里练武,可曾见到那个驼背老道走出去吗?” 宇文兰道:“没有,我们三个人分开来练习,小天井地方又不大,并没见他走去呀!” 冷雪芬道:“嗯,要是有人走出去,我们一定会看见的。” “这就是了。”楚子奇笑了笑道:“我早就怀疑他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果然是他!” 冷雪芬道:“楚大哥是说表哥是那老道士抱出来的?” 楚子奇点头道:“不错,不但上官兄弟是他抱出来的,就是在我耳边细声说话的也就是他。” 燕儿不信道:“那道士又聋又驼,连路都走不动,会是大本领的人?” 楚子奇道:“燕儿,江湖上尽多高人,岂可以貌取人,你想,你们三个人都没看他出去,他却在我们找不到上官兄弟的时候,从庙外走进来,还告诉我们上官兄弟在山上,他驼着背,连走路都十分吃力,天还没亮,到山上去做什么?明明是他给上官兄弟疗伤,要上官兄弟一个人在这里练功,他怕我们发现上官兄弟失踪,要到处去找,才赶着回来告诉我们的,你说不是他是谁?” 燕儿点头道:“楚大哥这么一说,看来果然是他了。”他不觉高兴得跳了起来,说道: “这就好了,等大师哥运功完毕,我们下山去,就可以找到他了,这会不会失之交臂了。” 楚子奇笑道:“等我们下去,只怕他早已走了。” 燕儿道:“他不是就住在庙里吗?” 楚子奇道:“他行藏已露,怎么还会不走?” 燕儿失望的道:“这么说,我们还是失之交臂了。” 只听耳朵里又有细声在说话了:“小娃儿,你方才使出‘抑浊扬清’那姿势和宇文靖比划的时候,老道已经分了二十年功力给你,你自己练上三十年都还练不到,老道不是已经把一招绝活传给你了吗?怎么会失之交臂?不过,你可记着,这一招功夫,不到紧要关头,不可随便出手。” 燕儿听得大喜过望,大声叫道:“老道长,谢谢你老人家?” 宇文兰道:“你说什么?” 燕儿眉飞色舞的道:“刚才是老道长在耳朵里和我说,他老人家说:方才我和宇文教主比划的时候,他传给我了二十年功力,还有那招叫‘抑浊扬清’也传给我了。” 宇文兰道:“你使出来给我们瞧瞧看。” 燕儿摇头道:“老道长说的,这一招不到紧要关头,不准随便出手。” 楚子奇惊异的道:“抑浊扬清?那是昔年托塔天王的旷世奇学,燕儿你的福缘可真不小!”说到这里,忽然咦道:“这么说,这位老道长,莫非就是昔年托塔天王王道长?”忽然目注山下,轻咦一声道:“有人来了!”倏地站起身来。 宇文兰、冷雪芬、燕儿三人也立即站了起来。 这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但听一声洪笑,一道人影已经飞上山顶,目光一动,大声道: “在这里了。”邻着话声,要待朝上官平掠去。 楚子奇身形一闪,就拦在他面前,说道:“阁下站住。” 来的是个矮胖老头,头戴一顶朱红珊瑚顶西瓜皮帽,穿一件紫红团花长袍,凸着一个大肚子,一张白净扁圆脸,两撇往下垂的花白眉毛,分得很开,两眼眯成一线,还留了疏朗朗三绺长须,看去很像戏台上跳天官赐福的天官。 此时手中翡翠嘴、紫铜烟斗的早烟管一指,呵呵笑道:“果然是你们把上官掌门人掳来了,还不快让开。”口中说着,右掌竖立已经迅快的推出。 楚子奇道:“你说什么?”同样右掌一伸,朝前推出。 两人手臂交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不见一点风声,但两人上身都不自禁的晃动了一下。 矮胖老者目芒飞闪,呵呵大笑道:“好得很。”右手一收再发,依然朝前推来。 楚子奇暗暗吃惊,忖道:“这人一耳内功竟有如此深厚!”口中微哂,又举掌迎出。 这回两人都加强了力道,双掌乍接,蓬然有声,依然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被震后退。 燕儿一下跃了上去,说道:“老朋友,你还记得否,咱们在泰山脚下的小酒店动过手,原来你是朝阳教的人。” 正说之间,山顶上又陆续走上来四五个人,当前一个是一身文士装束的紫衫老者,后面紧邻着是一个一身紫衣,面蒙紫纱的女子和两个一身白衣少女。 矮胖老者怒声道:“谁说老夫是魔教的人?” 燕儿道:“你们不是朝阳教的人,干嘛要跟踪我们来?” 矮胖老者道:“老夫听说上官掌门人落在尔等手里,现在果然不假。” 燕儿笑道:“你知道上官掌门人是我什么人?” 矮胖老者道:“是你什么人?” 燕儿道:“他是我大师哥。” 刚说到这里,那紫衫老人叫道:“大师兄,咱们还是先问问清楚,不可鲁莽出手。” 此人话声出口,矮胖老者果然敛手而退。 紫衫老人朝楚子奇拱拱手道:“在下修潜夫,是风闻上官掌门人被人所掳,才赶来救援的,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楚子奇身为七星会会主,自然听说过修罗门主修潜夫之名,慌忙抱拳道:“原来是修罗门主,在下楚子奇,上官兄弟负伤之后,正在运功之中,在下不知是修门主驾到,诸多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修罗门主大笑道:“兄弟久闻楚会主大名,今天才得识荆。”回头朝矮胖老者笑道: “大师兄,这位就是七星会楚会主。”一面又指指矮胖老者,说道:“他是敝师兄闻子贤。” 楚子奇朗笑一声,抱拳道:“矮弥勒名动江湖,在下闻名久矣。” 矮弥勒洪笑道:“楚会主果然名不虚传,好精纯的功力,老朽平日也颇恃掌力,方才差点就接不下来了。” 燕儿在旁道:“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咯!” 修罗门主道:“这位小兄弟是……” 楚子奇道:“他叫燕儿,是上官兄弟的小师弟。”一面又介绍宇文兰、冷雪芬二人。 修罗门主也一指紫衣少女说道:“她是修某义女祝茜茜。” 燕儿朝矮弥勒问道:“老朋友,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矮弥勒就把上官平在四女庙替杜东藩、祝南山解了朝阳教的迷失散,使祝茜茜父女重逢,说要回泰山去,门主和自己因朝阳教主和玄女门玄衣圣母俱在泰山附近,万一遇上了,怕他们人单势孤,才一路跟了下来。不料昨晚上官平忽然失踪,直到今天清晨,遇上杜、祝二人,据告上官平遭人劫持,可能就在附近,大家这就分头搜索,果然在这里遇上了。 宇文兰听得气道:“又是他们,下次给我遇上,看我饶他们才怪。” 楚子奇道:“真想不到堂堂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和石敢当祝南山,竟会是如此卑鄙无耻小人。” 修罗门主诧异的道:“不知杜掌门人和祝老哥,那里开罪了楚会主?” 燕儿抢着道:“他们在酒楼上,暗使手脚,在酒中下了散功药,还约了关洛龙虎狗向大师哥动手,后来又把大师哥挟持到山下小庙里,逼着大师哥交出内功口诀,我们再迟一步,大师哥只怕被祝南山这老狗活埋了呢!” 修罗门主听得一怔,说道:“他们竟会是这种人!” 矮弥勒道:“上官小兄弟还替他们解去了身上迷药,当真是忘恩负义之徒。” 燕儿道:“他们是跟宇文教主一起走的,明明就是朝阳教的人,大师哥还给他们服解药,不是白糟遢了两颗解药。” 祝茜茜听说爹如此无情,不觉双手掩面,嘤嘤哭泣起来。 修罗门主道:“孩子,你爹为人如此无义,也难怪你伤心,那你就不用回祝家庄去了。” 祝茜茜咽声道:“女儿从此再不去祝家庄了。” 燕儿吐着舌头,说道:“原来这位祝姐姐,就是祝……他的女儿,我方才是无心的。” 祝茜茜道:“我爹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只是心里感到难过,我不会怪你的。” 正说之间,上官平已运功完毕,站起身来。 楚子奇喜道:“上官兄弟,你伤势是不是全好了?” 上官平刚转过身来,宇文兰、冷雪芬和燕儿三条人影已然翩然掠了过去,落到他身边。 宇文兰喜声叫道:“上官平,你伤真的好了吗?” 冷雪芬只叫了声:“表哥。”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只是望着他直瞧。 燕儿却一把拉住了上官平的手,说道:“大师哥,你看大家都来了呢!” 上官平朝宇文兰、冷雪芬含笑道:“宇文姑娘、表妹,我伤势已经完全好了,谢谢你们。”一面朝楚子奇走了过来,说道:“楚大哥,是你救了小弟一命。” 楚子奇想起自己两次口哺他真气,脸上不禁一热,连忙笑道:“只要好了就好。” 上官平接着又朝修罗门主、矮弥勒拱着手道:“修门主、老丈也来了。” 刚说到这里,祝茜茜已经走了过来,突然双膝一曲,跪拜下去,流泪道:“上官掌门人,爹做错了事,对不起你,我给你赔罪。” 上官平吃了一惊,慌忙闪开,说道:“祝姑娘快不可如此,快快请起。” 祝茜茜道:“你是掌门人,我是泰山门下,替爹赔罪,也是应该的了。”说着,才盈盈站起。 楚子奇道:“修门主,上官兄弟,大家还是到山下小庙里去谈吧!” 一行人簇拥着上官平,回到小庙,好在大殿前面有三级石阶,大家吹去灰尘,就围着坐下。 燕儿一个人匆匆往后进奔了进去,但很快就退出来了。 楚子奇含笑问道:“老道长不在了是不是?” 燕儿点点头道:“他老人家果然走了。” 他傍着上官平身边坐下,问道:“大师哥,你还没说怎么会到山顶去练功的呢?” 上官平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大亮,我就坐在大石崖上了,只觉‘百会穴’上有一股热流,像醍醐灌顶,流向全身。” 上官平语音一顿,接道:“此时听见耳朵里有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你服了东海的紫灵丹,又经那娃儿两次口哺真气,助你打通十二经络,就是最重的伤势也应该好了,只是那娃儿一直点着你睡穴,阻碍了你自己引导真气疗伤,所以老道把你弄出来,让你好自己运气行动,你快把老道注入你体内的真气,以你平日运气的方法运行一周天。’我依他所说,运起气来,果然伤势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只是这位细声说话的老前辈注入的真气,滚烫无比,而且力量极大,几乎不受控制,要用出十二成力道,才能勉强把它推动,运行全身,等我运行到一周天,那细声又在我耳朵里响起:‘小子,便宜了你,老道注入你体内的真气,也不用再收回,此时太阳快出来了,你练你的紫气神功吧,老道留在你体内这股真气,你自己不知要勤修苦练多少年呢!’话声倏住,按在我头上的手掌也离开了,但他手掌按在我‘百会穴’上,内力源源输入之时,只是力量很大,还能引导着它运行全身,他手掌这一离开,这股力道就变成脱缰的野马,到处流窜,越是无法控制,我不敢开口说话,问问他老人家名号,只是运用全力,运起‘紫气神功’,直到刚才,才把这股内力化去。” 楚子奇看他脸上、眉宇之间,果然紫气氤氲,分明因祸得福,内功精进甚多,想必是那老道士贯注给他的了,一面含笑道:“上官兄弟,恭喜你不但伤势好了,内功也百尺竿头,又进了一大步呢!” 燕儿偏头问道:“大师哥,这么说,你没有看到那老道长了。” “没有。”上官平道:“他站在我身后,我如何看得见?” 燕儿道:“这位老道长还帮我一招就打败了宇文教主,他老人家也传了我二十年功力,和一招手法,楚大哥说,这招手法天下无人能敌,叫做‘抑浊扬清’……” “抑浊扬清!”修罗门主惊奇道:“那是昔年托塔天王的‘擎天三式’之一,小兄弟,你这份福缘,就非同小可!” 冷雪芬道:“燕儿,你这样说的没头没脑的,你大师哥怎么听得懂?要说就该从头至尾的说一遍。” 燕儿望着她,问道:“要从我们进来说起吗?” 冷雪芬道:“你大师哥一直昏迷不醒,经过情形,没人告诉他,怎么会知道呢?” 燕儿笑道:“对,那就由我来说吧!” 他就从上官平如何被杜东藩、祝南山暗下散功毒药,如何被向成龙“破天掌”击中胸口,还点残了四肢穴道,由杜、祝两人挟持到小庙里来,祝南山如何逼着要大师哥说出“紫气神功”口诀,还点了两处五阴脉,大师哥昏过去了,他又用冷水淋头,正好楚大哥带着自己等人,经过庙外,如何由楚大哥把大师哥救下,并替大师哥脱下湿衣,要杜、祝两人烤火,楚大哥两次无法把真气输入,后来听到有人在耳朵里面细声说话,教他用口哺真气,才替大师哥打通十二经络,自己奉命守在小天井里,如何一招就制住了黑白双扇聂大器,后来听了细声说的话,摆出一招“抑浊扬清”,果然把宇文教主震退了一步。 燕儿又继续叙述,后来楚大哥在运功之时,大师哥忽然失踪,经驼背老道士指点,寻到山上,果然看到大师哥面向东方运功,详细说了一遍。 尤其说到他和聂大器和宇文靖比招,更是得意非凡,比手划脚,说得更是不厌其详。 上官平道:“原来还发生了这许多事。” 燕儿道:“只可惜我没把杜东藩和祝……南山两人留下,宇文姐姐还怪我呢!” 修罗门主沉吟道:“小兄弟,那在你耳朵里细声说话的,就是住在这里的驼背老道士了?” 燕儿点着头道:“楚大哥说的,一定是他老人家了。哦,修门主,你叫我燕儿就好,楚大哥、大师哥、宇文姐姐、冷姐姐,他们都叫我燕儿的。” 修罗门主点点头,含笑说了个“好”,接着沉吟道:“这么说,这位老道长莫非就是昔年托塔天王王道长了?” “哈哈!”矮弥勒大笑道:“不是他,谁能在宇文靖眼皮底下,连人影也没见,就把他一招震退?这份功力,普天之下,还能找得出第二个人来?” 楚子奇却朝修罗门主拱拱手道:“难得今天能和修门主相遇,这也是机缘凑巧,目前整个武林中,被朝阳教、玄女门两股势力所弥漫,各大门派之中,也已有不少人蒙受其害,这两股邪恶势力,如果任他蔓延,后果将不堪设想,在下已约了几个门派,在陈留聚会,商讨此事,修门主如能莅会,咱们就又多了一份实力,不知修门主意下如何?” 修罗门主一手捻须,爽朗的笑道:“日前在四女庙,上官掌门人救醒少林能远大师和西岳派掌门人夫妇,曾说解药系楚会主所赐,兄弟就以未识荆州为憾,兄弟此次远来,原是想找宇文靖了断昔年一场过节,既然楚会主有陈留之会,敝门自然非参加不可。” 楚子奇听得大喜,说道:“如此太好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一路上,宇文兰、冷雪芬和祝茜茜三位姑娘家越说越投机,祝茜茜才知道两人一个是宇文教主的女儿,一个是玄衣圣母的徒弟,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她们两个怎会和对抗朝阳教、玄女门的楚子奇走成一路?这话她当然不会问出口来。 本来大家还你叫她宇文姐姐,她叫你冷姐姐、祝姐姐的,后来是祝茜茜提议,这样叫起来不方便,不如排排年纪,结成姐妹的好。 宇文兰、冷雪芬自然立表同意,三人这一排年龄,宇文兰和祝茜茜同年,同是二十岁,只是宇文兰大了祝茜茜三个月,成了大姐姐,祝茜茜是二姐,冷雪芬十九岁是三妹。 燕儿听了笑道:“从现在起,我是不是也叫你们大姐、二姐、三姐了?” 宇文兰道:“你自然要这样叫了。” 燕儿道:“二姐,你还不知道,大姐和三姐和大师哥还是亲戚呢!” 祝茜茜道:“三妹是掌门人的表妹,大姐和掌门人是什么亲戚,我就不知道了。” 燕儿道:“从前大师哥叫大姐姑姑的。” 宇文兰给她说得粉脸一红,叱道:“小鬼头,你讨打?” 燕儿道:“难道大师哥还没叫过你姑姑?” 祝茜茜笑道:“大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宇文兰赧然道:“你听他乱说。” 冷雪芬道:“事情是这样,大姐那时候改扮了一个老婆婆,表哥就叫她姑姑了。” 祝茜茜现在明白了,宇文兰、冷雪芬,一个甘愿背叛她父亲,一个甘愿背叛她师门,原来都是为了上官平,再想到自己,还不是也是为了上官平才离开祝家庄的。 陈留是黄河南岸的一个大县,东通山东、江苏,西接开封。因为开封是北宋故都,旧称汴京,商业发达,陈留和开封邻近,沾了汴京的光,城中商市也相当鼎盛。 楚子奇领着一行人却没进城,朝城南一座小山冈脚下行去。 现在大家已可感觉到渐渐进入了七星会的势力范围,不论是在田里工作的,和在路行走的人,虽然没和楚子奇打招呼,也许这是楚子奇嘱咐过他们,平常见到他不用招呼,但大家看得出来,这些人就算没和楚子奇招呼,但脸上却不期而然的流露出对楚子奇的恭敬之色。 等到行小山麓,就更明显了,一路上走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背上、腰间都有兵刃,两边大树林中,不时可见青衣劲装汉子,在林内伺立。 小山北麓,矗立着座山庄,一行人还没走近,只见两扇大门徐徐开启,迎出一个身穿火红道袍的道人和一个身穿翠绿衣裙的女子,一齐迎了出来。 上官平认识那火红道袍的道人,是七星会朱雀堂堂主南离生。 两人一直迎着众人走近,南离生打了个稽首道:“属下朱雀堂南离生、玄武堂卓剑兰参见会主。” 楚子奇含笑道:“南道兄、卓堂主不可多礼。”一面朝修罗门主、矮弥勒等人引介道: “这是敝会朱雀堂主南离生南道兄、这是玄武堂主卓剑兰卓姑娘。” 一面又给两人介绍了修罗门主、矮弥勒、上官平等人,双方各自说着久仰的话。 卓剑兰约莫二十五六岁,生得一张瓜脸,新月般柳眉,灵活的大眼睛,模样极为俊俏,目光一转,朝三位姑娘娇笑道:“小妹前些日子,早就听说有两位姑娘要和上官掌门人一起到敝会来作客,小妹特地要他们腾出四个房间来,这回正好来了三位姑娘,倒像小妹未卜先知呢!” 大家走近山庄,只见门楼上有四方水磨青砖镌刻的横客“七星曜户”四字。敢情这里是七星会的总舵了。 一行人由楚子奇、南离生、卓剑兰三人陪同,穿行过大天井,还没进入大厅。 卓剑兰道:“启禀会主,这时候快晌午了,大家大概还没用膳吧?属下已经吩咐厨下准备了一席酒菜,会主还是请贵宾们到书房里坐吧!” 楚子奇含笑道:“卓堂主真是想得周到。” 卓剑兰粉颊微红,说道:“属下兼领总管,这是属下份内的事。” 楚子奇抬手道:“修门主、闻大侠、上官兄弟,那就请书房里坐吧!” 卓剑兰抢在前面领路,出了东首一道腰门,循着回廊又经过两处院落,跨出一道月洞门,那是一处小有花木之胜的花圃,一排三间精舍,朱檐书栋,曲槛雕窗,极为清幽。 两名青衣使女早已鹄立阶前,看到楚子奇陪同众人走来,慌忙裣衽道:“小婢叩见会主和诸位贵宾。” 书房共有三间,中间是一间宽敞的客室,东首一间是真正的书房,四壁图书,琳琅满目,西首一间,则是膳室。 楚子奇把大家让入客室,落座之后,两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上官平笑道:“楚大哥,这里那像是江湖帮会的总舵,倒像是官宦富豪的宅第呢!” 楚子奇笑道:“这里本来就是一个缙绅的别业,废置已久,因是卓堂主的姻亲,由卓堂主去借来的。” 正说之间,西首一道月洞门,紫绒门帘徐徐分两边搴开,两名使女在门口躬身道:“启禀会主,可以请贵宾入席了。” 楚子奇就抬手道:“修门主、闻老哥、上官兄弟、三位小妹子、小兄弟,请入席了。” 矮弥勒大笑道:“看来咱们这贵宾是当定了,楚会主真是好客得很。” 一行人由楚子奇、南离生、卓剑兰作陪,进入四首餐室,果见中间一张大圆台上牙箸银盏,酒菜罗列。 楚子奇要修罗门主和矮弥勒坐了上首,修罗门主还待谦让。 矮弥勒笑道:“这里论年纪也是咱们两个最长了,门主还和谁客气?快坐下来才是。” 修罗门主笑道:“大师兄就是这样直率。” 矮弥勒道:“这里都是自己人,繁文褥节都可以免了,喝酒才是正经。” 这话听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尖声道:“对,你们不喝,我老人家可不客气了。” 大家听得不由一怔,就在这一瞬间,只见酒席上首已经坐了一个人,一手拿起银壶斟了一杯,一口喝干,一手拿起牙箸夹了一块熏肚住口中送去,左手又斟了一杯酒,迅快的又倒入口中,大家还连人影还没看清,他已两杯下肚,嘻的笑出声来,尖声说道:“你们怎么还不坐下来?这酒不错!” 上官平、燕儿同时喜得叫出:“老哥哥!” 原来这坐在上首喝酒的正是再不稀。上官平一面朝修罗门主、矮弥勒道:“这位是老哥哥……” 再不稀摇着手,嘻的笑道:“老哥哥认识他们,还用你来介绍,老实说,老哥哥看到他们的时候,比你还小得多呢,现在不谈这些,大家快坐下来,喝了酒再说。” 修罗门主和矮弥勒眼看再不稀最多不过六十出头,口气居然如此托大;但光凭他方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当着这许多人,却没人看到他如何进来,就坐在上首喝酒,这份身手,就不知高出自己师兄弟多少。 大家依次入席,两名青衣使女就该执壶斟酒,但再不稀左手执着一把银壶,自斟自酌,杯到酒干,兀自不放,另一个使女只好进去又装了一把银壶走入。 再不稀等她走出,就招招手道:“姑娘,来、来,小老儿这一壶已经没酒啦,你这壶给小老儿,你再去装一壶吧!” 那使女只好把装满了酒的银壶送到他面前,取过空壶,回身退下。 这时一名青衣使女执银壶,已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楚子奇站起身道:“老前辈光临,晚辈敬以水酒,敬你老一杯。” 再不稀连连摇手道:“慢来、慢来,你师父和小老儿只见过一次面,不能算是朋友,你不用叫我老前辈,小老儿是上官小兄弟的老哥哥,你也叫我老哥哥好了,还有,喝酒要讲究喝个痛快,你敬来、我敬去,多没意思,你们就当小老儿没坐在这里,让我一个人痛痛快快的喝一顿,千万不可敬酒。”说到这里,那另一个使女刚装了一壶酒走出,他又招着手道: “姑娘来得正好,小老儿这一壶又没酒了。” 那使女只好把酒壶送上,取过空壶退下去装酒。 楚子奇听得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一面举杯一饮而尽,拱手道: “老哥哥吩咐,在下不敢不从命?原来老哥哥还认识家师?” “嘻嘻!”再不稀道:“小老儿只见过一次,认是认识,可说不上交情。” 楚子奇心道:“你连我来历都不知道,怎会见过师父?” 忽然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道:“女娃儿,你可是不相信?告诉你,那是三十年前,我小老儿在东海海边和你两个师父相遇,我不相信东海三仙有些什么门道,从你二师父身边经过,顺手摸走他一个小玉瓶,差点被他锁云手拂中,幸亏小老儿避得快,才算没事,你二师父当时就说:这瓶紫灵丹就奉送阁下,代我济世也好。你不信回去问问你二师父,可有此事?” 楚子奇听得大吃一惊,心想:“不知他究是什么人?这话大概不会假的了。” 矮弥勒笑道:“楚会主叫你老哥哥,咱们师兄弟该叫你什么呢?” 再不稀望着他嘻嘻直笑,说道:“你们两个自然也叫我老哥哥了,嗨,咱们可是老交情了,那年小老儿去看你们师父,其实你们师父也叫我老哥哥的……” 修罗门主听得脸色微变,这也难怪,你年龄不过和大师兄(矮弥勒)相仿,这话岂不太离谱了? 再不稀可不去理他,接着道:“那天,你(矮弥勒)正好在练修罗七剑,你师父指着小老儿说:贤儿,你来见过这位师伯,以后可要师伯多多指点,小老儿忙道:‘我喜欢人家叫我老哥哥,小娃儿,你也叫我老哥哥好了。’嘻嘻,你红着一张小脸,就是不敢叫,小老儿看得就生气,大骂你师父,把好好一个孩子教得楞头楞脑的,你真不配当一门之主……” 他话还没说完,矮弥勒一脸俱是惊讶之色,忽然离座站起,扑的拜了下去,说道:“你老人家果然就是戴师伯……” 修罗门主听得大吃一惊,也急忙站起,正待拜了下去。 再不稀连连摇手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什么师伯?老哥哥。我是怕你们不相信,咱们是多年前的老朋友,才把这段话说出来的,你们叫我老哥哥,咱们还是朋友,如果再叫我师伯,我就不认识你们。” 矮弥勒已经由上官平一把拉了过来,说道:“老哥哥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你就叫他老哥哥好了。” 燕儿接口道:“是啊,老哥哥和我师父是老朋友,我不是也叫他老哥哥吗?” 矮弥勒大笑道:“好,好,晚辈就叫你老哥哥。” “对了!”再不稀高兴的道:“小老儿早就知道你是个好兄弟,嘻嘻,你师弟就是当了门主,才有股酸味。” 修罗门主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抱拳道:“晚辈也跟着大师兄叫你老哥哥就是了。” 再不稀道:“不但你叫我老哥哥,连你那干女儿,也只要叫我老哥哥就好了。”说到这里,不觉嘻嘻一笑道:“反正大家都叫我老哥哥就是了,来、来,大家喝酒。”一面招着手道:“姑娘,小老儿这一壶又没酒了。” 那另一个青衣使女只是跑来跑去的给他装酒。 上官平道:“楚大哥,老哥哥酒喝得快,你还是叫她们送一坛酒来,让老哥哥自己动手,别叫这位姑娘跑来跑去的添酒了。” “对极!”再不稀连连点头道:“小兄弟说得一点没错,像这样一壶一壶的添,小姑娘跑酸了腿,老哥哥还喝得不过瘾呢!” 楚子奇回头道:“好,你们快送一坛陈年好酒来。” 两名使女答应一声,匆匆走去,不多一会,果然捧着一大坛酒走入,放到再不稀身边。 这时只见一名青衣劲装汉子匆匆走入,垂手道:“启禀堂主,外面来了一个姓杨的老人和一个姑娘,要见会主。” 再不稀刚好一掌劈开酒坛上的泥封,用大碗倒了一碗,正待要喝,闻言忙道:“小老儿差点忘了,杨老头祖孙是和小老儿一起来的,小老儿半路上酒瘾发了,就先赶来了,会主兄弟快叫人领他们进来。” 南离生连忙站起身道:“属下出去。” 楚子奇点点头,南离生就随着劲装汉子往外行去。 不多一会,南离生引着杨老爹和一个身穿布裤的少女走入。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再不稀正好捧着一大碗酒,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砸砸舌头,嘻的笑道:“小兄弟,你给大家介绍介绍,老哥哥这时候没空。”他又自顾自的倒起酒来。 上官平站起身道:“这是七星会主楚子奇楚大哥,这位杨老爹,就是在泰山脚下开小酒店,小弟只知他姓柳,是昔年大大有名的老英雄……” 再不稀倒满了一大碗酒,接口道:“现在说出来没关系,他就是二十年前的一掌开天柳五爷。” 楚子奇连忙拱手道:“在下久仰老英雄大名,快快请坐。” 两名使女不待吩咐已经在上官平上首和冷雪芬下首各加了一把椅子。大家落座之后,上官平又给修罗门主等人,一一介绍了,接着又道:“这位柳姑娘,芳名凤儿,奉柳前辈之命,两年前就潜入朝阳教……” 宇文兰啊了一声道:“难怪我好面熟!” 凤儿随着柳老爹入内,因室中人多,没看清楚每个人的面孔,此时经宇文兰一说,不觉怔得一怔,惊异的道:“你……不是公主吗?” 楚子奇笑道:“柳姑娘,在咱们这里的人,都是一心一意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奋斗的人,宇文姑娘是宇文教主的女儿,冷姑娘是玄衣圣母的门下,这叫做人各有志,有的人甘心为虎作伥,有的人唾弃罪恶,选择了光明,这两位姑娘就是唾弃罪恶选择光明的人。” 宇文兰粉脸一红,笑道:“楚大哥真会说话。” 矮弥勒哈哈大笑道:“那天兄弟在小酒店里,就看出柳老哥不是等闲人物,柳老哥还装作的真像。” 柳五含笑道:“兄弟不在江湖走动,已经二十年了,在泰山脚下开小酒店,是别老哥和戴老哥的主意,因为兄弟昔年也很少和江湖上的朋友来往,认识的人不多,就近监视斗姆宫黎佛婆的动静,不料这回却被索无忌找上门去,他不知听谁说的,认出了兄弟的来历,他带来的四个人都被兄弟当场击毙,他负伤逃走,兄弟眼看不能再耽下去,只好带着凤儿离开,途中遇上戴老哥,约兄弟到这来和大家见面。” 矮弥勒问道:“柳老哥说的别老哥是谁?” 柳五道:“别老哥就是东岳派上一代的掌门人别天仁,他当了二十年东岳派掌门人,却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脸,因此知道他的人只怕不多。” 再不稀嘻嘻笑道:“知道他的人,全在这里,除了你柳老五、小老儿,还有是上官小兄弟,一个是他徒弟燕儿,普天之下只有四个。” 燕儿道:“还有一个呢,中岳的钟大先生。” “唔!唔!”再不稀点头道:“钟老儿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大家边谈边吃,这一顿酒,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再不稀已把一坛酒悉数装入肚里,醉眼迷朦,摆着手道:“你们谈你们的,小老儿要找个凉爽的地方去打个盹。”口中说着,人已摇摇晃晃的住外走去。 宇文兰却听到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我的姑奶奶,过上一会,你一个人也好,和姓冷的小妹子两人也好,但不能再多了,你们可得找个借口,到朱砂冈北首林子里等我。” 宇文兰自然听得出这是再不稀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心中方自一动,他要自己和冷雪芬一同到朱砂冈北首的林子里去,想来必有事故,抬目看去,再不稀早已走出书房,朝外行去。 大家由楚子奇、南离生、卓剑兰陪同,回到中间起居室落座,两口使女重新沏上茗茶。 柳五抬目道:“楚会主,老朽带来了一件东西,要请楚会主过目。”说着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密封,递了过去。 楚子奇哦了一声,慌忙双手接过,收入大袖之中。 宇文兰坐了一回,就暗暗扯了冷雪芬一下衣角,说道:“三妹,我们出去走走。” 冷雪芬站起身,祝茜茜也跟着站着,走出书房。 祝茜茜就低声问道:“大姐,你要到那里去呢?” 宇文兰道:“你不能去,还是留在书房里吧!” 祝茜茜道:“为什么?” 宇文兰悄声道:“这是方才老哥哥临走时交代的,叫我和三妹出去有事,老哥哥没有说起你,你就不能去了。” 祝茜茜小嘴一噘,说道:“这就是老哥哥偏心咯!” 冷雪芬道:“二姐,老哥哥游戏风尘,不会存什么偏心的,你想,他连表哥、燕儿都不让他们知道,也许人不用去得太多,好姐姐,你不用生气了。” 宇文兰道:“三妹说得不错,老哥哥用传音入密和我说话,还叮嘱我不可让人知道,你如果再和我们一起出去,岂不让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祝茜茜只好点点头道:“好吧!” 宇文兰笑道:“那你快些进去咯,别让他们起疑了。” 祝茜茜只得回身走入,刚到门口,燕儿悄悄迎了出来,低声问道:“二姐,大姐和三姐到那里去了?” 祝茜茜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对了,他们有事出去,我何不也和燕儿出去走走?”这就含笑道:“她们说要去庄外走走,我不想去,所以回来了。” 燕儿道:“二姐怎么不早说,我也好跟她们去。” 祝茜茜咭的轻笑道:“大姐就是因为你太顽皮了,才叫我不要告诉你的。” 燕儿道:“她们不要我去,我一个人也会去的。”说完,果然转身就走。 祝茜茜暗暗好笑,连忙叫道:“燕儿。” 燕儿脚下一停,说道:“我只是到庄外去瞧瞧。” 祝茜茜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燕儿道:“二姐不是说不想出去吗?” 祝茜茜道:“你一个人出去,容易惹事。” 燕儿道:“二姐也太小看我了,朝阳教老巢黑龙山庄,我一个人进进出出,不知有多少次,凤姐姐的消息,都是我背出来的,你还怕我一个人走丢了?” 祝茜茜笑道:“好啦,少自吹自擂了,要走,就快些走吧!” 却说宇文兰、冷雪芬两人,匆匆离开书房,一直出了大门,冷雪芬问:“大姐,你知道朱砂冈在那里吗?” 宇文兰道:“糟糕,方才忘了问问卓堂主。” 冷雪芬目光一转,看到阶前站着四名青衣汉子,这就说道:“朱砂冈想来不会太远,问问他们也许知道。” 宇文兰点点头,两人走下石阶,宇文兰就朝站在左首的一名汉子含笑问道:“这位壮士可知朱砂冈在那里吗?” 那汉子自然认识这二位姑娘是今天和会主同来的贵宾,立即躬身施一礼,恭敬的道: “回姑娘的话,咱们庄后这座小山,就是朱砂冈。” 宇文兰含笑点头道:“多谢你了。”一手拉着冷雪芬的手,盈盈目光略一打量,就娇笑道:“这里稍稍偏东,老哥哥说的北麓,应该还要朝西去才对。” 冷雪芬点点头,宇文兰道:“我们快走。” 二位姑娘手拉手一路奔行,看看快有三里光景,此处已是朱砂冈北麓了,但目光撩过依然不见老哥哥的影子,正待住足。 宇文兰身边就听到再不稀细声说道:“我的姑奶奶,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来,还不快到树林子里来?” 宇文兰慌忙一拉冷雪芬说道:“老哥哥就在这里,叫我们快进去呢!” 两人身形飘动,宛如乳燕穿林,翩然掠入林中。这回两人都听到了,再不稀尖沙的声音叫道:“还要进来,你们离我老哥哥最少也有十一、二丈呢!” 这是一片山坡间的松林,地势虽然平坦,却也渐渐的往上。两人穿林而入,一直走到十丈远近,才听再不稀的声音在头顶上叫道:“二位小妹子,你们可以上来了。” 两人抬头看去,这里枝柯交叉,极为茂密,看不到再不稀躲在那里?两人不再多问,就依言往上跃起,登上横柯,只听再不稀的声音道:“这两棵松树,是老哥哥给你们找好的位子,你们一人一棵,挑一处可以坐得舒服的地方坐下来,老哥哥就在上面。” 宇文兰仰首问道:“老哥哥,你要我们来做什么呢?” 再不稀道:“你们就在树上休息一会好了。” 宇文兰找到一处勉强可以坐下的交柯之处,倚着树身坐下,说道:“要休息,还用得到这里来?” 冷雪芬跃在她对面的一棵大树横柯上,说道:“老哥哥一定有什么事情,只是他没有和我们说罢了。” 只听再不稀的声音道:“对极、对极,你们耐心等一会就会知道。” 宇文兰仰起头,还是看不到再不稀的人在那里,这就问道:“老哥哥,你在那里呢?” 再不稀道:“老哥哥在替你们把风,把风你懂不懂?譬如有三个小偷,要到大户人家去偷东西,两个进去了,留一个在外面,叫做把风,如果情况不对,他就会喊一声风紧……” 宇文兰道:“我们又不是小偷?”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我们自然不是小偷,是来捉贼的,小偷来了,老哥哥在上面把风,就会很早发现,可以通知你们呀!” 冷雪芬仰起脸问道:“老哥哥,你是说有人会到这里来?” “嘻嘻,不是已经来了吗?”再不稀在上面道:“从现在起,你们不可再出声了,不然会把小偷吓跑,我们不是在这里白等了?” 宇文兰问道:“老哥哥,来的是什么人呢?” 再不稀嘻的笑道:“前面四个,一前三后,啊,后面还有……哈,你们后面也跟来了那浑小子和姓祝的女娃儿……你们别再说话了,老哥哥要去通知他们,赶快上树,看来你们不用出手,看他们狗咬狗好了。” 宇文兰、冷雪芬都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但隐身树上,现在已经听到有人踏着地上枯枝的声音,只是声音极为轻微,也来得很快,声音入耳,就有一条人影颠着脚尖闪了过来。 这人宇文兰认得,他正是无形杀手索无忌,心中暗暗哦了一声,付道:“他敢情是跟着柳老爹来的了。” 索无忌是老江湖,他比狐狸还精,才到得树下,一双小眼睛,就迅疾的向四周仔细的打量,忽然抬头向上面望来。 再不稀替她们选的两棵大树,枝柯交叉,极为茂密,一棵树上隐藏一个人,他如果不跃上树来,面对面,是绝对看不到人的。 索无忌打量了一阵,敢情瞧不到什么,就背负着手,站停下来。这时右首数丈外,也有人践踏枯枝的声音。 索无忌忽然身形一伏,嘬口发出吱吱两声轻叫,他学的是地鼠的声音,如果不知是他发出来的,真还当作地鼠呢! 他这里发出地鼠的叫声,数丈外也响起了吱吱两声,接着但见人影闪动,有三个人迅疾窜了过来。 宇文兰看到三人,几乎恨不得飞身下去,让小白每人咬他们一口,原来这窜进来的三人,就是关洛龙虎狗向成龙、风从虎和苟啸天。 向成龙拱拱手道:“索老哥,那姓柳的老头呢?” 他果然跟着柳老爹祖孙来的。 索无忌道:“柳五和他孙女已经进入前面一座庄院去了。” 向成龙道:“只要知道他的下落就好,难道还怕他飞上天去?” 风从虎道:“索老哥可知道庄院住的是什么人吗?” 索无忌微微摇头道:“兄弟还没摸清楚……”话声末落,忽然摆了摆手道:“有人来了,快闪开。” 这四人果然身手矫捷,索无忌话甫出口,四人身形一晃,业已分向四处闪开,伏了下去。 就在他们堪堪隐住身形,但听嘶的一声,刚才他们立身之处,已经多了两个面目冷森的灰衣人。 这两人只有冷雪芬分得出来,他们是阴谷门下四天的老三姬天发和老四罗天义。 姬天发鼻子向空嗅了嗅,就冷然道:“什么人除躲躲藏藏的,还不给老夫出来?” 他果然厉害,鼻子向空嗅了嗅,就已嗅出树林子里隐藏着人了。 无形杀手索无忌眼看对方只有两个人,就沉嘿了声,首先举步走出,阴笑道:“原来是玄女门的高人,兄弟倒失敬了。” 他这口气,是把七星会总舵当作玄女门的暗舵了。 他这一现身,关洛龙虎狗也随着走出,四人分作四个方向,正好把姬天发、罗天义围在中间。 姬天发那会把他们四人放在眼里,冷嘿一声道:“索无忌,你要他们三个报上名来,让老夫听听,老夫兄弟向来不打无名小辈。” 向成龙大笑一声道:“阁下这惯例,倒和咱们关洛三才手不谋而合,两位也报个万儿给咱们兄弟听听吧!” 姬天发阴笑道:“阴谷门下姬天发、罗天义,这样够了吧?” “哈哈!”向成龙仰首洪笑一声道:“我当是阴谷子亲自来了,原来只是他两个徒弟,口气竟有这样狂法!” 姬天发沉声道:“你试试就知道了。”他恼怒向成龙提到师父出言下逊,话声甫出,右手一掌直拍出去。 向成龙以“破天掌”成名,一见他举掌击来,大喝一声:“来得好!”伸出巨掌,迎击过去。 这一掌两人为了要掂掂对方斤两,都只使了八成力道,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姬天发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向成龙却连退了两步,才行站住。 姬天发沉哼一声,倏地跨上一步,喝道:“你再接老夫一掌!”迎面拍了过去。 苟啸天一见老大已经出手,他立即双肩一耸,直向姬天发身后欺去,口中喝道:“你也接老夫一拳。”右手紧握拳头,直捣过去。 向成龙试出对方比自己也高不了多少,岂肯闪避,嘿的一声,又是一掌朝前迎出。 姬天发右掌甫发,苟啸天的一记“摧心拳”已经击到身后,赶紧身向左转,左掌竖立,硬接苟啸天的一拳。 这一下,他右掌和向成龙击实之时,左掌也和苟啸天击个正着。 但闻蓬、砰两声,从姬天发一右一左响起,一个人同时按住了“破天掌”和“摧心拳”,直震得他心头狂跳,赶紧后退一步,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两倒是劲敌!” 就在姬天发出手之时,无形杀手索无忌也大笑一声,朝风从虎道:“咱们也不用闲着,该向这位罗老哥讨教几手了。” 此人心机阴沉,外号无形杀手,练的是排教“阴手”,出手之时,不带半点风声,口中还在说话,右手扬处,早已暗中出手了。 风从虎洪声道:“对,罗老哥接着了。” 双爪倏地提起,随着话声,身形一扑,“揭地爪”双手同发。 罗天义眼看两人从左右欺近,立即使了一招“左右逢源”,双掌同时推出。 六个人分作两组动上了手,以姬天发、罗天义的武功,索无忌、向成龙等人,一对一,绝非他们的对手,如今以一敌二,就稍稍屈居下风,但也未必落败。 这一场拚搏,说得上龙争虎斗,六个人都是不使兵刃的,但出手之凌厉,和使兵刃同样凶险,但听掌风呼呼,吹括得树枝摇曳,发出松涛般涛声。 隐身树上的宇文兰和冷雪芬,居高临下,用手拨开枝叶,往下观看,但两人心思可不一样。 冷雪芬心想:老哥哥说得不错,让他们去狗咬狗,自己乐得壁上观。 宇文兰和她想的不一样,她因关洛龙虎狗,袭击上官平,心里一直想着,这三人给自己遇上了,非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如今这龙虎拘三人就在面前,却被姬天发两人纠缠不休,心头自是大感不耐。 口口口口口口 却说燕儿和祝茜茜紧随宇文兰、冷雪芬身后走出,但等他们跨出大门,早已不见了宇文兰两人的影子。 燕儿目光一动,看到门口站着的四个青衣汉子,这就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可曾见到刚才出来的两个姐姐,往那里去的?” 其中一人连忙抱拳道:“二位姑娘是朝西去的。” 燕儿说了声:“多谢了。”就拉着祝茜茜的手,笑道:“二姐快走,咱们跟上去瞧瞧。” 祝茜茜道:“咱们别让大姐、三妹发现了。” 燕儿道:“咱们至少要看到大姐、三姐,才能远远的跟在她们身后,现在还没看到她们影子,就得追上去才行。” 祝茜茜觉得燕儿说的也对,点头道:“好吧!” 两人就展开脚程,一路朝西追了下去。那知奔行了三里光景,依然不见宇文兰两人的影子;但两人耳中同时听到了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既然来了,还不快进来。” 燕儿喜道:“是老哥哥的声音,咱们快进去。” 祝茜茜和再不稀不太熟,她只是跟着大家叫他老哥哥,这回只叫宇文兰和冷雪芬两人出来,心里难免有些不快,燕儿要地进去,她略为迟疑,已被燕儿拉着她的手,不迭的催着: “二姐,快走咯!” 两人进入树林,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段路,入林渐深,还没看到再不稀人在那里?祝茜茜道:“我们这要走到那里去?” 只听再不稀的声音在耳边道:“快了,就在前面,你们再走一丈光景,两人就得分开来,小妹子,你往左首一棵树上来,浑小子,你要上右首的一棵树,务必隐好身子,就不可出声了。” 两人听再不稀这么说法,好像有敌人要来,依言朝前走了一丈光景,松林间正好有丈许一片空地,这就各自跃上树去,找了一处枝叶较盛的所在,隐好了身子。 果然过没多久,无形杀手索无忌和关洛龙虎狗一齐寻来,接着姬天发、罗天义也及时现身,双方说了没有几句,就动起手来。 燕儿看到姬天发、罗天义两人,心里不禁有气,自己就是被这两个老小子擒去的,今天给我遇上了,要你们知道小爷的厉害。心中这一想,那还忍得住,当先刷的一声跳了下去,口中大声喝道:“大家住手!” 那六人正打得难分难解之际,骤听有人喝着“住手”,都以为对方来了帮手,果然各自停下手来,回头一瞧,这叫大家住手的竟是一个小孩。 向成龙哼道:“小子,你嚷什么?” 燕儿小脸一沉,哼道:“你敢叫小爷小子,不过今天没你们的事,你们四个退开些,小爷要找的是这两个老小子。” 无形杀手索无忌是个多疑的人,眼看一个小孩口气如此托大,估量他必有来历,可能大人隐身树上,何况人家说出要找的是姬天发二人,白己正好看他们去动手。心念一转,立即朝向成龙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这位小朋友既然要找的是姬老哥二位,也许他们另有过节,咱们就让他先去动手好了。” 他话声甫落,突听对面大树上又是刷刷的一声,飞落一道人影,冷声道:“索无忌,你叫他们三个过来。” 这人正是宇文兰,索无忌一眼瞧到她,连忙抱拳陪笑道:“原来公主也在这里。” 宇文兰沉着脸,伸手一指,喝道:“我要你把关洛三条狗叫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关洛三条狗”这话听得向成龙等三人心头大怒,向成龙目光一注,朝索无忌问道: “索老哥,这丫头是谁?” 这话听得索无忌大吃一惊,急忙摇手示意,一面说道:“三位快来见过公主……” 宇文兰早已身形一晃,一下就欺到向成龙面对,挥手就是一个巴掌,拍的一声打在他脸颊上,叱道:“瞎眼贼,你连姑奶奶都不认识了?” 向成龙无端被打了一个耳光,不由心头发火,厉笑一声:“小丫头,你打得好……” 宇文兰左手拍处,啪的又是一记巴掌,冷喝道:“你还敢出言无状?” 索无忌遇上宇文兰,真像耗子见到猫,眼看向成龙还在大声叱喝,心头又惊又急,急忙喝道:“向成龙,她就是教主的女儿,你怎可如此放肆?还不快向公主赔罪?” 他怎知向成龙三人,是在斗姥阁被黎佛婆下了迷失散,一直听命于黎佛婆,心中也自然只服黎佛婆一人,此时经索无忌一喝,不由犯了凶性,厉笑道:“素老哥难道没看到这丫头欺人太甚,老子管她什么教主的公主,今天也非劈了她不可。”挥手一掌朝宁文兰劈了过去。 风从风、苟啸天看到老大出手,也同时喝道:“索老哥,你不用管,这丫头冲撞咱们关洛三才子,不给她一个厉害,倒让她看扁了。” 宇文兰听得大怒,喝道:“索无忌,你给我站到边上去。” 右手一抬,朝向成龙劈来的右手腕拂去。 她如今已把九式“锁云手”练熟,这是东海拂经截脉的手法,和寻常武林中的截脉手法回异其趣,向成龙在江湖上虽然算得一把好手,但这种怪异手法,他看都没看过,如何能解? 但觉右掌堪堪劈出,突然手腕一麻,宛如通上了电流,一下就麻上肩头,半边身躯再也无法转动! 宇文兰右手拂出,身子一个轻旋,飞快的朝风从虎、苟啸天两人欺了过去,双手疾发,同时拂出。 风从虎和苟啸天原非弱手,眼看老大一招之间就被人制住,方自一惊,几乎连人家欺近身来,使了一记什么手法都没看清,就被宇文兰拂中肩头,半边身躯再也动弹不得,但他们双脚还可以走动,迅快的往后连退。 这下连宇文兰都大感惊奇,楚子奇传给自己三人的“锁云手”,比爹教自己任何一手都管用,像关洛龙虎狗这等身手的人,自己一共只使了三手,他们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全给自己制住了。 这下试出九式“锁云手”的威力,心头不胜惊喜,冷冷的看了三人一眼,哼道:“凭你们关洛三条狗,敢对姑娘发横,索无忌,你方才总听到了,他们口出污言,连爹都没放在眼里,你说,该当何罪?” 索无忌也看得暗暗心惊,不知她用什么手法,一下制住了三人,连忙陪笑道:“公主,他们冒犯之处,小的给你赔礼,他们都是黎佛婆的手下,这次是小的约他们来的,你就看在黎佛婆的面上,饶了他们吧!” 宇文兰听他提起黎佛婆,心头更是有气,哼道:“黎佛婆纵容手下,这老贼婆不给我遇上便罢,遇上了,我一样不会放过她的,好,你给我带着他们赶快离开这里,不许再来。” 索无忌听了连声应是,赶紧朝三人挥了挥手,狼狈的退出林去。 再说燕儿拦在姬天发、罗天义两人面前,伸手一指,喝道:“你们两个老小子,还认得小爷吗?” 罗天义沉笑道:“好小子,你逃出碧霞宫,算你运气,如果看到咱们,远远的避开,不让咱们照面,还可让你逍遥一阵子,没想到你反倒找上咱们来了。” 燕儿大笑道:“笑话,东岳派的人还怕过谁来?今天你们两个老小子遇上小爷,就算你们倒楣,谁叫你们到这林子里来的?我若是不把你们倒挂在树上,就不叫燕儿了。” 罗天义沉哼道:“小子,你要把咱们倒挂起来,哈哈,这办法倒是不错……” 蓦地伸手朝燕儿肩头抓来。 祝茜茜不知道燕儿武功如何,但她看得出这两个灰衣老头武功极高,怕燕儿有失,立即嗖的一声,飘落地面,身形在未落之前,右手振腕一指朝罗天义迎面点去。她这一指使的正是“修罗指”,一缕劲气直逼罗天义面门—— 第二十四章 四路分兵 罗天义右手刚抓到半途,陡觉一缕劲风迎面射来,一道人影也随着从树上飞落,他不知迄飞落的人是谁,尤凭这缕指风,分明是个劲敌,急忙收爪后跃。 燕儿急忙摇手道:“二姐,这两个老小子,我一个人就足够打发他们了,不用帮忙,你只管袖手旁观好了。” 罗天义退后一步,才看清从树上飞落的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心中不禁暗暗一怔,忖道:这丫头指头倒是凌厉得很! 姬天发听到燕儿口发狂言,不由得大笑道:“好小子,你口气倒越来越大了。” 燕儿道:“小爷口气不大,你们试试就会知道,好,现在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了。” 姬天发怒笑道:“小子,你接着了。”呼的一掌,朝燕儿劈去。 燕儿撇撇嘴道:“凭你们两个老小子,接得下小爷八九招,小爷就不用在江湖上走了。” 他待到对方掌风快要接近,身形闪动,一下到了罗天义身后,用手拍拍他肩膀,说道: “老小子,你怎么还不出手,小爷要等你们出手了,才动手呢!” 罗天义因老三已经出手,对付一个小孩,他自然不好再出手,那知他竟然欺到自己身后,还被他拍着肩膀,心头一惊,口中嘿了一声,看也没看,左手使了一记“龙尾挥风”,朝后挥出。 他虽然只是向后挥掌,但阴谷门人练成“阴风玄冰掌”,这一记掌势挥出,一道奇冷掌风随掌而生,却也非同小可。 那知燕儿轻笑道:“你出手就好。” 身子一侧,让开掌风,右手却闪电拂出,使的正是一记“锁云手”。 这也只怪罗天义太过托大,一掌挥出,连看也没看一下,怎知燕儿今非昔比,右手指尖一下拂上罗天义手肘,罗天义做梦也想不到这一下就会受制于人。 燕儿身子丝毫不停,又朝姬天发欺了过去,笑道:“现在该你了。”左手一扬,随势拂去。 姬天发只觉燕儿身法奇快,和半月前竟然判若两人,心中暗暗奇怪,突见眼前人影一晃,燕儿已经欺近过来,不,这小子左手似拂似斩,手法奇特,自己居然无法化解。 他根本用不着化解,口中嘿了一声,左掌突然向前迎击出去。 这一记自然是“阴风玄冰掌”了,照说,不论任何人都会被他这一记迎击,伤在他奇寒澈骨的“玄冰掌”下,但他遇上了的却是东海奇技拂经截脉手法,一只左手就像自己送上去的一般,但觉整条手臂,骤然一麻,“玄冰掌”那里还发得出去。 燕儿一下拂住了两人,还想说几句俏皮话,气气两个老小子,就在此时,突听再不稀的声音在耳边说道:“这两人不用管他,你们快上树去,有人来了,这回没有我老哥哥的口令,可不准下来。” 敢情他这话是同时朝三人说的,宇文兰、祝茜茜、燕儿三人,立即依言迅速的飞身上树,隐藏好身子。 果然,没有多大工夫,只见一个身穿一袭天蓝长衫的淡金脸文士,缓缓走了进来。 那淡金文士看到姬天发、罗天义两人,怔立当场,一动不动,不觉轻咦出声,举步朝两人走去。 燕儿看得奇怪,两个老小子只被自己“锁云手”拂中肩肘,又没点他们穴道,怎么会站着不动的呢? 只听那淡金脸汉子又是一声轻噫,自言自语的道:“东海锁云手!” 右手衣袖忽然扬起,朝两人拂去。他这一拂,姬天发两人被“锁云手”拂闭的经穴虽然解开了,但两人却依然木立如故,显然另有穴道受制,并没解开。 这下可把淡金脸汉子看得一怔,双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炯炯寒光,仰首朗笑一声道: “树上那一位高人,怎不请下来一见?” 就在这一瞬间,隐身树上的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燕儿四人同时听到再不稀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们四个都下去吧!” 他话声甫落,四个人同时刷、刷、刷、刷,分从大树上飞身飘落。 淡金脸汉子眼看躲在树上的竟是三个少女和一个小孩,不觉怔得一怔,徐徐说道:“这两人穴道,是你们四位之中,那一位制住的?” 燕儿只听再不稀的声音说道:“你就说是你制住的,待会只要举手轻拂,做个样子,老哥哥就会给也们解开穴道的。” 燕儿开口问道:“你是他们什么人?” 淡金脸汉子微微一笑,摇头道:“在下并不认识他们,只是东海‘锁云手’仅系截人经脉,并无点穴手法,方才因见林中无人,他们又不能动弹,在下才解了他们‘锁云手’,但不料他们穴道依然受制,心中觉得奇怪,故而有此一问。” 燕儿道:“这两个老小子不是好人,所以我使用‘锁云手’的时候,又把他们定在那里,让他们反省反省。”说到这里,接着笑了笑道:“好了,你已经替他们解开了‘锁云手’,那就让他们回去吧!” 他学着淡金脸汉子方才的手势,右手忽然朝两人拂去,说也奇怪,他轻轻一拂,姬天发、罗天义两人受制的穴道顿时解开。 两人穴道一解,一声不作,双足一顿,纵身飞起,一下穿林而去。 淡金脸汉子竟然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手法?目中闪过一丝奇光,问道:“小兄弟会使‘锁云手’,那是东海门下了。” “不是。”燕儿道:“我是东岳派门下。” 淡金脸汉子问道:“那么小兄弟是跟谁学来的呢?” 宇文兰道:“你是什么人?问这些干嘛?” 淡金脸汉子道:“在下方才好像看到这里有人动手,才进来瞧瞧,姑娘词锋咄咄逼人,似乎在下不该进来的了?” 祝茜茜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淡金脸汉子转身道:“这是什么所在,在下倒要请教。” 冷雪芬道:“大姐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你是什么人?” 淡金脸汉子大笑道:“三位姑娘这般轮流问话,那是把在下看作什么人了?难道说这座树林里,只有你们能来,在下不能来吗?” 宇文兰冷冷的道:“你方才看到了,两个阴谷门下,就是擅入树林,才被留下的,你自问比阴谷门下如何?” “阴谷门下,何足道哉?”淡金脸汉子傲然一笑道:“听姑娘的口气,好像要把在下留下了?” “不错。”宇文兰道:“咱们至少已经知道他们两个是阴谷门下,所以才放了他们,至于阁下,咱们对你还一无所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自然非留下不可。” 淡金脸汉子目芒闪动,背负着双手,微哂道:“天下名山大川,龙潭虎穴,在下也看过不少,还没有人能把在下留下来的,不知三位姑娘如何把在下留下?” 祝茜茜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淡金脸汉子大笑道:“这么说,你们是想和在下动手了?” 燕儿攘臂道:“三位姐姐,把他拿下,我一个人就够了。” 只听再不稀的声音道:“小娃儿,记着,和他动手,你绝不能使出那一招压箱子的绝活来。” 他说的那招绝活,自然是指“抑浊扬清”了。 淡金脸汉子因燕儿会使“锁云手”,又不肯承认是东海门下,尤其方才那举手一拂,就解开阴谷门下两人的穴道,自己竟然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手法?他既然要和自己动手,正好看看他的路数。 心念转动,不觉笑道:“小兄弟,好大的口气,也好,在下和你拆上几招,大家点到为止,好,你可以出手了。” 燕儿道:“好,你接着了!” 倏地欺身直上,左手半圈,朝淡金脸汉子拂去。 淡金脸汉子道:“锁云手。” 右手一扬,忽拍忽推,手法诡异,但却把燕儿的一记“锁云手”化解开去。 燕儿右手疾发,又朝他拂去。淡金脸汉子右手继续似推似拿,拍向燕儿的手肘。 燕儿展开刚学会的九式“锁云手”,虽能使用,总是缺少变化,也欠熟练。 淡金脸汉子发现燕儿手法极生,不似先前那么精纯,他是看到燕儿轻轻一拂,就解开了自己无法解开的穴道,认为燕儿是东海门下,故意不肯承认;但此时认出燕儿的武功并不如自己想像之高。 两人这一动上手,手法诡异,都是江湖上罕见的绝技,瞬息工夫,便已打出十招,燕儿已把九式“锁云手”用完,心里暗暗吃惊,自己屡试屡灵的“锁云手”,怎么不管用了? 其实“锁云手”虽然只有九式,但所有变化精奇奥妙,燕儿只不过刚学会招式,当然谈不上运用变化。淡金脸汉子的师父,从前吃过“锁云手”的亏,花了二十年时间,研练成一套指掌互使的手法,原是专门对付“锁云手”的,燕儿又是初学乍练,自然被他一一化解开去。 燕儿用完了九招,只好从头再来。 淡金脸汉子傲然一笑道:“小兄弟,你不是我的对手,在下不想浪费时间,还是叫你三个姐姐一起上吧!” 宇文兰听得大怒,哼道:“你有多少道行?” 身形一晃,飞掠而上,右手随着朝淡金脸汉子拂去。 淡金脸汉子疾退半步,左手扬处,圈中有拍,右手却骈指朝燕儿迎面点去,口中哼道: “你使的也是‘锁云手’!” 他这左掌右指,配合佳妙,果然把两人的攻势化解开去。 燕儿年纪虽小,但经又聋又驼的老道传他一招“抑浊扬清”之时,输给他了二十年功力,现在论他内力,可胜过三位姑娘甚多了。燕儿托的跳开,但觉一缕指风像箭一般从肩头擦过,自己只被余劲扫中了一些,还觉得隐隐生痛,心中也大为惊凛。 这时宇文兰已经玉手连挥,和淡金脸汉子互相抢攻了七八招,还是难分胜负。 冷雪芬身子晃动,叫道:“大姐,我来了。”一下欺入战圈,纤纤玉手,一上场就接连拂出。 淡金脸汉子大笑道:“又是一个使‘锁云手’的!” 三个人同时练的“锁云手”,虽然三人都刚刚学会,还不能领悟变化,运用自如;但有三个人联手,声势就大为壮盛。 淡金脸汉子在武功上,实在胜他们甚多,此时一见三人联手,那敢丝毫大意,左掌右指,迅快的变招,只见他似推似拿,忽拍忽斩,一只左掌变幻靡定,同时右手也骈指若戟,一记接一记的发出指风。 先前他指风不绝如缕,并不见如何劲急,但经他连续不断的发指,指风渐渐尖锐,嗤嗤劲气,愈来愈见愈急。 不过几个照面,就把三人联手攻势抑制了下去。 祝茜茜眼看三人依然无法取胜,她心里早就跃跃欲试,此时但见淡金脸汉子指风盈耳,不禁激起了逞强之心,突然振腕一指,凌空朝淡金脸汉子点去。 淡金脸汉子一怔道:“会是修罗门的‘修罗指’!” 祝茜茜翩然投入,人还未到,凌空一掌直劈过去。 淡金脸汉子急忙后退了一步,说道:“修罗刀,你是修罗门什么人?” 宇文兰也发觉自己三人使出来的“锁云手”,好像都被他化解开去,心中正在有气,突听他喊出“修罗指”来,忽然心中一动,喝道:“你也吃我一指!” 扬手处,玉手连弹,弹出四五、六七点指风,错落袭去。 淡金脸汉子惊异的道:“魔教‘天星指’!” 这也提醒了冷雪芬,左掌直竖,一只粉嫩匀红的玉掌忽然轻轻摆动,瞬息变化,朝淡金脸汉子肩头按去。 燕儿同时口中“嘿”了一声,扬手一掌直劈过去,他体内有驼背老道转注的二十年功力,这一掌出手,登时风声飒飒,雷声隐隐,轰击而出。 淡金脸汉子骇然道:“玄女九转掌,泰山风雷掌!” 在这一瞬间,他处身的四种不同门派的绝学攻击之下,但见他人影连闪两闪,就已闪出四种绝学攻击下的立身之处,口中喝道:“四位住手。” 四人应声停下手来,宇文兰道:“你有什么话说?” 淡金脸汉子目光打量着四人,狐疑的道:“四位既非同一门派,但又都会东海‘锁云手’,实在使人莫测高深,四位究系……” “不用多问。”宇文兰道:“咱们把你拿下了,自会慢慢问你的……” 淡金脸汉子道:“四位不肯说,在下也查得出来,恕我失陪了。” 话声出口,人影一晃,业已长身而起,朝上腾跃而起。 宇文兰冷嘿一声:“你走得了吗?” 一抬手,一点白影箭一般射了上去,但淡金脸汉子身法实在太快了,连迅捷如电的小白也没追得上他。 燕儿道:“老哥哥不是就在上面吗?怎么会放他逃走的呢?” 树上没人回答。 冷雪芬仰脸叫道:“老哥哥。” 依然没听再不稀出声。 冷雪芬道:“看来老哥哥已经走啦!” 宇文兰道:“这人对咱们的武功来历,都能一口叫了出来,不知是什么人?” 冷雪芬道:“我看老哥哥一定知道他的来历。” 燕儿道:“对,老哥哥方才还叫我压箱子本领不可使出来,大概就是怕他看出来了。” 宇文兰愤愤的道:“我早该让小白咬他一口,看他还逃得走?” 祝茜茜道:“我们已经来了好一会,还是回去吧!” 四人回到庄院,刚走入书房,上官平道:“你们四个一下就不见了,跑到那里去了?修前辈怕你们遇上强敌,差点就要闻老丈去找你们了,还是楚大哥说的,你们几个在一起,就是遇上最强的敌人,也绝不会吃亏。” 冷雪芬道:“我们还真遇上了一个强敌呢!我们四人联手,还胜不了人家……” 楚子奇惊奇的道:“咱们这里,真还有强敌上门?那会是什么人?” 燕儿道:“多着呢,咱们一共遇上了三批。” “三批!”楚子奇道:“我怎么会没接到他们的警讯?照说,只要敌人进入十里之内,就该有警讯传进来了。” 宇文兰道:“来的都是武功很高的人,自然不可能被会里的弟兄发觉了。” 楚子奇道:“这三批是些什么人,你们快说出来听听。” 燕儿道:“大姐,我来说。” 他把再不稀用“传音入密”约大姐、三姐出去,后来二姐和自己也偷偷的跟了出去,在离庄三里许一处林中,首先进来的是无形杀手索无忌和关洛龙虎狗,后来又来了阴谷门下两个老小子,最后又有一个淡金脸汉子,如何四人联手?还被他逃走,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话听得楚子奇极为惊异,“锁云手”东海奇学,自己曾听师父说过,天下无人能破,宇文兰等三人初学乍练,对精微变化,一时还无法领悟,但听燕儿所说,九式“锁云手”都被人家化解了。 这就急急问道:“这人有多大年纪了?” 燕儿道:“年纪好像不大,只是他生成一张淡金脸,不容易看得出来,身上穿了一袭青衫,像个文人。” 楚子奇笑道:“淡金脸只怕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冷雪芬道:“楚大哥说得不错,这人有时候在笑,但他脸上很少有笑容,说话的时候也冷冷的一无表情,我想老哥哥一定知道他的来历。” 楚子奇问道:“老哥哥呢?” 宇文兰道:“谁知道?他不知什么时候溜走的,只要不溜走,就可以把那人拿下了。” 楚子奇笑道:“不要紧,是朋友,他会再来的,是敌人,我们也总会再遇上的,不过咱们这里,现在成为各大门派的连系和接待中心,这几天还会有人陆续赶来,自然也可能有对方的人来窥伺动静,所以有一件任务,要麻烦你们几位小妹子……” 矮弥勒道:“楚会主,有什么差使,也派一件给老朽做做,也好让老朽活动筋骨。” 修罗门主道:“对,咱们来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楚会主只管分配职务好了。” 楚子奇道:“不敢,有这几位小妹子已经够了。” 燕儿道:“楚大哥,我呢?” 楚子奇笑道:“什么事都少不了你小兄弟的,你只管放心好了。”一面朝宇文兰、冷雪芬道:“你们两个,容易被人家认出来,我已要卓堂主去请本会一位易容老手,替你们改变面貌,大概再过一会,就可以来了。” 宇文兰道:“楚大哥,你派给我们什么任务呢?” 楚子奇道:“这是我刚才想到的,本会在十里之内,到处都布有眼线,但索无忌等人,进入咱们三里之内,咱们的人依然没有发觉,这是武功高低的问题,并不是他们有何疏忽,尤其咱们这座庄院,是由卓堂主负责的,这几天,她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所以想请你们三位妹子配合卓堂主,协助巡视庄院,免得被敌人潜入,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都一口答应。 柳凤儿道:“楚会主,三位姐姐都派了职司,你也派我一点事做咯!” 楚子奇含笑道:“在下如果不派柳姑娘一个工作,倒像冷落了柳姑娘,这样吧,你也襄助卓堂主好了,她是总务堂,负责接待事宜,柳姑娘就帮她做些接待宾客之事吧!” 燕儿道:“楚大哥,我呢?” 楚子奇道:“你轻功很好,人又机伶,南堂主负责警戒,你可协助他巡视庄院外方圆十里,如若发现敌踪,尽快把消息传递给我,你觉得如何?” 燕儿听他称道自己轻功,心里一喜,连忙点头:“得令!得令!这事我干得了。” 说话之时,卓剑兰已经领着一个身穿土布大褂的老者走入,那老者连忙拱手道:“属下江上风见过会主。” 楚子奇连忙还礼道:“江老是本会的上宾,这属下的称呼,在下怎么敢当?来,在下先给江老引见几位朋友……” 他给修罗门主、矮弥勒、柳老爹、上官平等人一一引见。千面神狐江上风,大家原是闻名已久的人,说了些久仰的话,各自让坐。 江上风抱抱拳道:“属下听卓堂主说,有二位姑娘,要属下代为易容,不知是那二位?” 楚子奇一指宇文兰、冷雪芬二人说道:“就是这二位小妹子,要江老费神了。” 江上风道:“二位姑娘不知要改变成什么样子?” 宇文兰道:“江老只要把我们目前的真面目掩去就好。” 冷雪芬道:“他是我大姐,江老最好把我们的面貌易得差不多一样,好不?” 江上风点头道:“这个容易。” 卓剑兰含笑道:“江老,二位妹子,请随我来。” 祝茜茜也站起身,跟着他们往里间行去。 不过顿饭工夫,从外面走出两个风度翩翩的蓝衫少年,前面一个拱拱手道:“请问楚会主是那一位,在下兄弟奉家师之命,特来投效……” 后面一个用手抿抿嘴,快要笑出声来。 楚子奇笑道:“你们少在楚大哥面前要花样了,怎么要江老把你们易钗而弁,扮起男子来了。” 后面一个娇笑道:“这是大姐的主意咯!” 她这一开口,就是冷雪芬。前面一个当然是宇文兰了,她白了冷雪芬一眼,嗔道:“你不说,楚大哥还分不清我们是谁呢!” 冷雪芬道:“人家楚大哥早已看出来了。” 楚子奇道:“你们要改变口音,要是这样人家一听就听出来了。” 冷雪芬道:“江老已经教过了,只是改变口音,要自己练习的,一时怎么学得会,江老还要教我们易容术呢!” 楚子奇笑道:“那一定是你们缠着江老教的了?” 正说之间,只见门口又走进一个蓝衫少年来,拱着手道:“请问楚会主是那一位……” 话未说完,先咭的笑出声来。 原来祝茜茜跟进去,也磨着江上风给她易容,她们三人果然面貌十分相似,变成了同胞兄弟。 燕儿道:“大师兄,三姐变成男子,你要叫她表弟了。” 只见卓剑兰匆匆走入,说道:“会主,曹堂主和罗堂主回来了。” 楚子奇颔首道:“好,本座立时就去。”一面抬目朝宇文兰三人问道:“三位小妹子既然易了容,就该取个男人名字,你们想好了没有?” 上官平笑道:“你们是兄弟三个,应该姓甄。” 冷雪芬首:“为什么要姓甄呢?” 上官平道:“真假难分,不姓甄,就姓贾。” 宇文兰道:“贾不好听,还是姓甄的好。”接着挑了挑眉毛,说道:“有了,我叫甄文,二妹叫甄谦,三妹叫甄令,你们说好不好。” 祝茜茜和冷雪芬同声该好。 楚子奇道:“好了,甄文、甄谦、甄令,你们三个随我出去,听我吩咐行事。” 燕儿道:“楚大哥,我也去。” 楚子奇点头道:“好吧!” 上官平道:“小弟呢?” 楚子奇笑道:“你是一派掌门,就在这里替我陪陪修门主、柳、闻二位前辈,不用出去了。” 说完,朝修罗门主等人拱择手,就举步走在前面,向外行去。 宇文兰等三位姑娘和燕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而行。 跨出书房,还没走近腰门,楚子奇忽然回过身来,朝身后四人低声说道:“待会儿你们听我口令行事,我喝出拿下,如果有人意图顽抗,或是想夺门逃走,你们就得立时出手,最好就施展‘锁云手’,不让他们还有机会,知道吗?” 宇文兰等人点点头。 楚子奇道:“好,咱们走。” 领先往外走去,四人跟着他由圆洞门折入回廊,来至东厢,这里敢情是七星会主平日接见属下之处,只是楚子奇从大厅后一道小门进去的。 室中有一张圆桌,两排椅几。楚子奇在小圆桌上首一把高背椅上落座。示意四人在两排椅子的下首坐下。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五盏茗茶。 楚子奇抬目道:“请曹堂主进来。”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回身退出,过没多久,只见一个紫脸虬髯老者举步走入,他看到左右两边坐着三个蓝衫少年和一个小孩,似乎微微一怔,就朝楚子奇躬身抱拳道:“属下曹继善见过会主。” 楚子奇含笑道:“曹堂主请坐。” 他是七星会青龙堂堂主,在七星会四个堂主中,乃是首席堂主,地位不低,但他在会主面前,也不敢托大,小圆桌四椅之外,三面都放着三把石鼓形的木凳,他在会主对面下首的凳上坐下。 青衣使女立即端上一盏香茗,便自退去。 楚子奇含笑道:“曹堂主辛苦了,不知此行可有什么消息?” 曹继善道:“属下奉命监视朝阳教行动,三日前,由宇文教主率领,一路往南而去。” 楚子奇问道:“可知他们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吗?” “这个……”曹继善为难的道:“属下已派人继续追踪,目前还不知道。” “很好。”楚子奇点头道:“不知宇文教主知不知道咱们在这里会合各大门派之事?” “这个……”曹继善沉吟道:“咱们此次在这里会合各大门派,在本会是十分机密的事,朝阳教只怕未必知道。” 楚子奇点头道:“本座想来,也应该如此,但宇文教主神通广大,这消息很可能瞒不过他……” 曹继善一怔道:“他神通再广大,也不可能知道咱们的机密。” “唉!”楚子奇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的人,如果能够同心协力,机密就不至于外泄了。” 曹继善身躯陡震,矍然道:“会主是说……” “不错。”楚子奇点头道:“咱们这里有人把消息送给了朝阳教……” 曹继善神色一变道:“这会是谁?” 楚子奇忽然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徐徐说道:“宇文教主虽然在咱们这里安置了人,但怎知本座也在他身边安置有人,这份极机密的报告,终于又回到本座手中。” 他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纸卷,随手朝曹继善递了过去,说道:“曹堂主一看就知道了。” 曹继善伸手接过,打开纸卷,双手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颤抖,他强自镇定,抬目道: “会主可是怀疑属下……这明明有人使的反间之计……” 楚子奇双目之中神光陡射,轻哼一声道:“曹堂主,你是本会三个发起人之一,一向是本座的左右手,本座当然不会怀疑你出卖本座。”语音一顿,楚子奇继续道:“但这张纸条上明明是你的笔迹,抵赖也没有用,在本座面前,你还是坦白承认的好,因为据本座所知,你是被黎佛婆……” 曹继善没待他说完,霍地站起身道:“会主既然怀疑属下,属下无以自明,只好告退。” 他起身欲走。 “坐下。”楚子奇目光如电,这一声沉喝,自有他会主的威严,曹继善不由得一呆。 楚子奇续道:“你出卖本会,论律该当如何,你自己心里明白,本座岂容你说走就走?” 曹继善似是为他威势所慑,俯首道:“那么会主要把属下怎样?” 楚子奇道:“本座念你是被黎佛婆迷失散所迷,出于无可抗拒,因此你只要服下本座一颗解药,即可解去迷失的心神,恢复清明了。” “没有。”曹继善道:“属下没有被黎佛婆迷失……”他这回话声出口,迅疾转身要待向外冲去。 楚子奇喝道:“给我拿下!” 宇文兰、冷雪芬等四人,立即站起,围了上去。 曹继善大喝一声:“让开!” 双掌倏地朝两边一分,以他想来,这三个少年一个小孩绝拦不住自己。那知双手堪堪朝左右横推出去,突觉双腕骤然一麻,两条手臂登时垂了下去,再也提不起来。 燕儿一下拦在他前面,笑嘻嘻的道:“楚大哥叫你坐下,你就得坐下。” 右手连点了曹继善三处大穴,把他身子扳了过去,双手朝他肩上一按。 曹继善双手动弹不得,任由他点了穴道,这一按,就把他按到凳子上坐下。 楚子奇看他们出手迅捷,一下就制住了曹继善,颇为嘉许,点头笑道:“你们使的不错。”接着从怀中取出玉瓶,倾了一颗解迷丹,递给燕儿,说道:“小兄弟,你把这颗解药让他服了。” 燕儿接过药丸,一手揑开曹继善牙关,把药丸纳入他口中。 楚子奇抬头道:“请罗堂主进来。” 门口青衣使女答应一声,传了出去。 接着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汉子走了进来,躬身道:“属下白虎堂罗绍基见过会主。” 他从门外进来,只看到曹继善面向会主而坐的背影。 楚子奇一摆手道:“罗堂主请坐。” 罗绍基因曹继善已经坐在下首,只好走到右首的一把凳子坐下,这一坐下,才发现曹继善闭着双目,一动不动,不觉吃惊道:“会主,曹兄怎么了?” 楚子奇道:“曹堂主和罗兄,都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迷失散,此种毒药,无色无味,即使运气检查,也不易发觉,这是本座师门的解毒丹,罗兄快服下了,只要有一盏茶的时光,即可把体内毒物解去了。” 罗绍基纵然心头暗暗怀疑;但一来当着会主的面,不敢违拗,二来眼看曹继善已经服下,此刻正在闭目养神,别无异处,略为迟疑,果然伸手取过桌上药丸,纳入口中。 他本来还想把药丸先藏在舌底,等过了一盏茶的时光看看曹继善服药后的情形,再作道理,那知药丸入口,立刻随津化开,一股清香也随津而下,头脑立时感有清新之感,心知会主说的不假,也就一口咽了下去。 楚子奇手托茗碗,轻轻喝了一口,还未放下茗碗,只见青衣使女匆匆走入,躬身道: “启禀会主,卓堂主有事面禀。” 楚子奇放下茶碗,说道:“请她进来。” 青衣使女躬身退出,只见卓剑兰急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会主,西岳派掌门人夫妇和少林罗汉堂铁打罗汉能远大师、武当派元真子道长来了。” 楚子奇喜道:“他们人在那里?” 卓剑兰道:“已由南道长陪同他们到书房去了……” 楚子奇点点头,但看她好像还有话说,又似因有罗绍基、曹继善二人在座,把话咽了下去,这就含笑道:“卓堂主,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曹、罗二位堂主已经服下解药,不要紧了。” 卓剑兰应了声“是”,才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条,说道:“这是钟掌门人传来的消息,请会主过目。” 楚子奇接过纸卷,只看了一眼,就双手一搓,纸卷立时变成了纸屑,纷纷落地,他目光一抬,沉吟道:“玄衣圣母也率人往南而去,奇怪,他们和朝阳教几乎是同一方向,哦,卓堂主,你要南道兄立时派人去调查仔细,朝阳教和玄女门去的方向,目的地在那里?随时以最迅速的方法向本座报告。” 卓剑兰应了声:“是。” 楚子奇一指宇文兰等四人,又道:“宇文妹子等三人,配属你总务堂,担任巡逻本会总坛,另有一位柳姑娘,也配属你总务堂,担任接待宾客事宜,燕儿可随南道兄担任巡视庄院外十里方圆,你们都随卓堂主去吧!” 卓剑兰看了曹、罗二人一眼,说道:“曹、罗二位堂主呢?” 楚子奇含笑道:“他们二位,本座另有差遣,你们先去就是。” 卓剑兰又应声“是”,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燕儿四人随着站起,和卓剑兰一起退出。 她们走后不久,曹继善首先睁开眼来,忽然一脸惶恐,朝楚子奇躬身拱手道:“属下该死,竟然误中奸计,为虎作伥,多蒙会主明察,不见怪罪,反而赐予解药,挽救属下于迷失之中,此恩此德,属下粉身碎骨,难以图报……” 楚子奇大笑道:“曹堂主恢复清明了就好,你是本会老人,如果不是被入迷失本性,怎肯听命于黎佛婆?本座岂会怪你?” 曹继善续道:“属下尚有一事,要禀报会主,属下当时鬼迷心窍,曾奉黎佛婆之命,把一小包药物,暗置罗堂主茶水之中,使罗堂主在不知不觉间投向朝阳教,听命于黎佛婆,追本溯源,罗堂主的受人利用,背叛本会,实是属下一手造成,还望会主开恩,如要论罪,罪在属下,罗堂主只是受害之人,与他无关……” 恰在此时,罗绍基也及时睁开眼来,惶然起立,拱手道:“属下该死,这是属下志节不坚……” 楚子奇一摆手道:“你们都不用说了,黎佛婆使的‘迷失散’,出之西域,无色无味,被下在茶水之中,只要喝上一口,不论你内功如何深厚,一样会被迷失本性,就像中岳钟大先生、西岳华掌门人也同样入其彀中,而不自觉,被迷的人,对黎佛婆唯命是从,心志即失,当然失去了思考能力,本座如何会责怪二位,好在二位身中之毒,业已解去,目前本座倒有一件要事要二位去办……” 曹继善、罗绍基同声道:“会主若有差遣,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子奇含笑点头道:“如此就好,二位解去迷失散之事,黎佛婆自然不会知道,二位仍须继续扮演神志受迷,听命于黎佛婆她有什么指示,务必接受,这样她有什么行动,咱们就可了如指掌,岂不比和她明仗叫阵,对咱们更为有利?” 曹继善欣然道:“会主此计大妙,属下自当依计行事。” 罗绍基道:“只是万一她要属下报告咱们这里的行动,该当如何呢?” 楚子奇笑道:“这个容易,罗堂主可以避重就轻,有真有假,使她不至起疑就好。” 罗绍基道:“属下悉遵会主指示。” 楚子奇笑了笑,就和两人低低的说了一阵,两人连连点头,就立即起身告退。 口口口口口口 楚子奇回到书房,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夫人阮清芬,率同女儿华小芬、门人李传光、荣显宗、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铁打罗汉能远也率同罗汉堂十八名护法弟子、武当派元真子率同八名弟子同来。 此刻正在和修罗门主、一掌开天、上官平等闲谈,就连连拱手道:“华掌门人、阮夫人、大师、道长,惠临敝会,在下正因有事羁身,未克远迎,实在失礼之至。” 华清辉、阮夫人、能远大师、元真子等人也一齐站起身来。 华清辉含笑道:“兄弟该当先向楚会主道谢赐药之德,不然,愚夫妇此刻还被迷失神志,让黎佛婆率着鼻子走呢!” 能远大师接口道:“正是、正是,贫衲受迷事小,如果黎佛婆要贫衲把迷失散带回寺去,下在敝寺僧侣身上,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楚子奇含笑道:“华掌门人、大师言重,大家本是武林同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有诸位莅临,在下已是深感荣幸了。” 大家各自落座。 能远大师合十道:“贫衲赶回敝寺,已把此行经过,面禀方丈,既由五岳剑派钟掌门人、华掌门人和上官掌门人三位出面邀约和各大门派,共商大计,敝寺忝属武林一脉,自应稍效棉薄,就命贫衲率同罗汉堂弟子,听候调遣。” 武当元真子接着道:“华掌门人月前亲上敝派,已将近日江湖动乱情形,和敝派掌门师兄作了一次长谈,朝阳教、玄女门的重出江湖,各大门派如若再坐视不问,等他们羽翼渐丰,就不可收拾,因此要贫道随同华掌门人前来,若有用得着敝派之处,敝派自当全力支援。” 少林、武当,在武林中一向领袖群伦,有两派支持,自然是可喜之事。 “这真是太好了。”楚子奇欣然拱手道:“能得少林、武当支持,咱们实力就够了,而且华掌门人、大师、道长来得正是时候。在下方才得到的消息,朝阳教和玄女门两路人马,同时朝南而去,目前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却朝同一方向去的,这两个门派,始终冰炭不相容,而且据在下所知,近二月来,他们已有过数次冲突,此次双方大举出动,有可能会在某一地点,作一了断,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咱们如能不动声色,在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予以围歼,必可事半功倍,以目前咱们的实力,足可把两股危害武林的势力击溃,就可省去日后不少力气,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一掌开天柳五道:“楚会主,朝阳软和玄女门朝一方向而去,他们会不会携手合作,共商对付各大门派之策?” 楚子奇笑道:“这个似乎不太可能,朝阳教主宇文靖一向自视甚高,朝阳教重出江湖,只有他称雄武林,岂有让人家分庭抗礼?玄衣圣母更是玄阴余孽,同样是不肯迁就的人,这两股势力的同时出现江湖,这只能说是巧合,虽然他们有同一目标,志在消灭阻碍他们发展的各大门派,但绝不可能妥协,平分江湖的。” 华清辉道:“楚会主这一分析,颇为中肯,如果他们两股势力确是前去了断过节,这一机会,倒是百载难逢,咱们不妨分头上路,暗中跟踪下去,如能下手,趁机把他们一鼓歼灭,确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修罗门主一手摸着他垂胸黑须,沉吟道:“如果他们此次南行,是约期比拚,了断过节,那么何地不可拚斗?为什么要一路南行呢?” 能远大师道:“这倒确是一个疑点,他们两股势力,一向势如冰炭,联手既无可能,约地比斗也似乎不像……” 武当元真子道:“贫衲认为华掌门人方才说的办法,倒是可行,咱们不妨分作几拨上路,远远尾随他们下去,一来可以监视他们行动,二来他们真要是双方火拚,对咱们来说,确实是一良机,如果发现他们双方有联手对付各大门派的企图,咱们也该在他们实力尚未形成之际,先予迎头痛击,粉碎他们的阴谋。” 上官平道:“道兄说得极是,事不宜迟,咱们如何分配人手呢?” 修罗门主道:“咱们把人手分成几拨,是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的注意,和策应灵活,因此兄弟认为分作四拨就差不多了,第一,少林能远大师率同十八名弟子一共已经有十九个人了,可以自成一拨。第二,武当元真道兄率同八名弟子同来,和华掌门人贤伉俪一行,加起来共为十四人,也可成为一拨。第三,柳老哥(一掌开天柳五)祖孙、(柳凤儿)上官掌门人、赵燕儿、宇文姑娘、冷姑娘、再加上兄弟、闻师兄、(矮弥勒闻子贤)茜儿、(祝茜茜)和她四个使女,共为十三人,成为一路。第四,可由楚会主率领七星会精锐,自成一路,并负责四拨人马的联系和消息递送工作,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楚子奇笑道:“修门主这一分配,已经面面顾到,最好也没有了。” 接着大家也纷纷称好,一致决定就这样分配,分作四拨上路。 正在计议之际,卓剑兰俏生生走入,说道:“启禀会主,刚才接获报告,朝阳教的人昨晚在老冢集打尖,今天继续向南行去,不过他们行踪极为隐秘,好像也是分拨上路的。” 楚子奇问道:“玄女门可有消息?” 卓剑兰纤纤玉手一扬,说道:“第二个消息,就是有关玄女门的,她们从虞城,毫县而来,昨晚在胡冈店打尖,和朝阳教的人,距离已是极近,但双方的人并未照面,同样往南奔行,至于他们究竟目的地在何处,目前还看不出迹象来……” 楚子奇点点头道:“卓堂主传令下去,本会弟兄,饭后整装待命。” 卓剑兰愕然道:“咱们要出发吗?” 楚子奇道:“你只要传下我的命令就好。” 卓剑兰不敢多问,应了声“是”,便自退去。 一会工夫,已是上灯时候,使女们在书房中点燃起四盏琉璃灯。 接着两名使女并肩走出,躬着身道:“启禀会主,请贵宾们入席了。” 楚子奇起身肃客,膳厅中一共设了两席,上首一席是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夫妇、少林能远大师、武当元真子、修罗门主修潜夫、矮弥勒、一掌开天柳五、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由楚子奇作陪。 第二席是华小芬、李传光、荣显宗、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柳凤儿、燕儿,由卓剑兰作陪。 另外少林十八名弟子和武当八名弟子因是素斋,席设前厅,由南离生作陪。 席问大家商讨四拨人马如何先后上路?如何互相连系等事宜。 第一拨都是少林寺的僧人,自然由能远大师领队。第二拨是武当、西岳两派组成,由华清辉领队。第三拨由修罗门主领队。 第四拨是七星会的人,自然由会主领队。决定晚餐之后,第三拨人先行为中路,第一拨和第二拨相继上路,但分为左右两路,同时并行也就是这前面三拨人,都是向南并进,横里相距各五里,这样传於呼应。每拨均由七星会指派两名弟兄担任向导和连络事宜。 第四拨七星会的人在后,也分作三路,青龙堂主曹继善率二十名武士为左路,紧随第一拨少林寺僧人之后。白虎堂主罗绍基率二十名武士为右路。紧随第二拨西岳、武当两派的人后面,会主楚子奇亲率朱雀、玄武两堂四十名武士居中,紧随第三拨修罗门和上官平等人之后,这三路人和前面三拨,前后各相距五里。 大家计议定当,一席酒筵,也吃得差不多了。席散之后,大家又回到书房落座,使女沏上新茶。 修罗门主含笑道:“柳老哥、上官老弟,咱们名为第三拨,实是四拨人马中的先锋,咱们也该来计议计议。” 柳五笑道:“咱们已经推定门主当头儿,门主分派咱们工作就是了。” “不然。”修罗门主道:“咱们人数不少,走在一起,容易被两方敌人发现,因此兄弟之意,咱们也该分成几个小组,分散人数,也就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这要大家商量好了才行。” 矮弥勒道:“门主这话不错,来燕儿兄弟,咱们两个去当先锋如何?” 燕儿喜道:“只有前辈和我两个人?” 矮弥勒道:“先锋就是斥候,在于侦察敌人,有咱们两个自然够了。” 燕儿道:“好,就咱们两个。” 宇文兰道:“上官平,你和我们三个一起,人家看起来自们四个都是读书相公,你说好不?” 这许多人中,只有她一个叫“上官平”的,那是她从前叫惯了,改不过口来。她说的咱们三个,自然是经过易容的她,和冷雪芬、祝茜茜了。 上官平因她们三个都是女的,一时不好开口。 冷雪芬接口道:“表哥,你和我们一起,可得记住我们的名字,大姐叫甄文、三姐叫甄谦,我叫甄令,不能再叫我表妹啦!” 祝茜茜道:“你叫我们名字,我们还是叫你上官大哥。” 宇文兰道:“我才不叫他大哥呢!” 燕儿道:“你是大师兄的姑姑,自然不能叫大哥了,姑姑的大哥,那变成什么人了?” 宇文兰叱道:“小鬼头,你再乱嚼舌根,我就叫小白咬你。” 燕儿扮了个鬼脸,笑道:“你的小白,才不会咬我呢,前几天它还一直和我玩,它也会听我的命令,你信不信?” 修罗门主含笑道:“好,那就这样好了,大师兄人老心不老,他喜欢和小孩在一起,那就算是咱们第三拨的先锋。上官老弟和宇文姑娘等三人做一路,四人倒确有些像赶考的读书相公,那也没错。柳老哥祖孙和兄弟等人,看来只好押后了。” 矮弥勒拱拱手道:“门王既然同意了,燕儿兄弟,咱们当先锋的该出发了。” 燕儿随着站起,说道:“说走就走。” 两个人跨出书房,就嗖的纵身而起,两道人影一闪而逝。 修罗门主拂须笑道:“敝师兄就是这个脾气,他倒合了孔老夫子的一句话,不知老之将至云耳。” 柳五笑道:“闻老哥是乐天的人,终日笑口常开,所以他外号叫做矮弥勒。” 冷雪芬道:“大哥,他们两个已经走啦,现在该我们了。” 上官平点点头,朝修罗门主抱拳道:“修门主,在下四人那就先走了。” 三位姑娘早已抢着翩然走出书房,在门口等着他,上官平举步走出,宇文兰催道:“快些走了。” 话声出口,三位姑娘同时长身掠起,宛如三道青光,箭一般朝外飞去。上官平也只好跟着纵起,衔尾追去。 等到他们掠出庄外,一路往南奔行,前面的两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四人那肯停止,依然一路施展轻功,往前赶路。 三位姑娘都是个性好强,眼看一路上始终不见矮弥勒和燕儿的影子,谁也不肯停下来休息。 上官平觉得这样跑下去,跑得汗流夹背,呼吸粗壮,如果一旦遇上强敌,连应战的力气都没有了,举目看去,前端正好有一片起伏的冈陵,浓林如墨,这就住足叫道:“甄令,咱们在这里歇一会再走吧,至少也该等后面的人到了,咱们再动身,不然岂不距离得太远了?” 冷雪芬举手拭拭鬓边汗水,说道:“大哥走累了,咱们就歇会再走也好。” 宇文兰道:“燕儿他们走得这么快,还算什么斥候?” 祝茜茜笑道:“大概他们没遇上人,才会一路赶了下去,如果有什么情况,就会来通知我们的了。” 大家各自找了大石坐下。上官平在坐下之际,耳中听到左侧林中唰的一声轻响,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他故作毫不经意,缓缓转过脸去,朝宇文兰道:“宇文姑娘,左侧林中藏著有人,你先放出小白去,再喝令他出来。” 宇文兰略为颔首,左手一抬,一缕白影朝林中一闪而没。接着只听有人惊“啊”出声! 冷雪芬、祝茜茜听到林中有人声,迅即站起,一手按剑,正待喝问。 宇文兰已经冷冷的道:“林中朋友,你已经被我白练蛇咬中,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全身麻痹,毒发而死,你还不出来?” 林中那人果然慌慌张张的踉跄奔出,连连拱手道:“在下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公子,请公子饶命!” 他不但脚踝上被小白咬了一口,而且小白已经像项链一般盘在他颈上,吓得他伸长脖子一颗头僵直的连动都不敢稍动。 这人正是落魄郎中苏破衣。上官平认识他,宇文兰当然更知道,他是黎佛婆手下的人。 宇文兰故作不识,问道:“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躲在林中作甚?” 她跟江上风学会了简单的易容术,也学会了改变声音的技巧,因此已听不出她是女子声音了。 苏破衣直着脖子道:“回这位公子爷,在下是走方郎中,刚才从前村替人治病回来,一时内急,才到林中去解手,没想到被公子爷的白蛇咬了一口,还望公子爷救命?” 宇文兰道:“你说的是实话?” 苏破衣道:“在下若有半句虚言,就不得好死。” 宇文兰哼道:“所谓不得好死,就是白练蛇毒发身死了。” 苏破衣差点要跪了下去,连连抛着手道:“公子爷,你量大福大,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宇文兰道:“你是郎中,难道没有治白练蛇毒的解药?” 苏破衣道:“小的知是知道,只是不敢配……” 宇文兰有了一条白练蛇,解药就是苏破衣配的,宇文兰警告过他,不准再配白练蛇的解药,给她查到,就要他的命,苏破衣自然不敢配制了。 宇文兰哼了一声道:“你敢在我面前满口胡言,难道不要命了?说,黎佛婆要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破衣大吃一惊,忙道:“公子爷说什么,小的真的不知道。” 宇文兰抬手丢出一颗药丸,喝道:“你再不服解药,蛇毒就快要攻心了,你做郎中的,自己应该明白,我先给你解药,你再仔细想想,该不该对我说实话?” 苏破衣双手接住药丸,这下他不禁怔得一怔,他自己配制的药丸,自己那会不认识?一时手捧药丸,望着宇文兰张张口,却又不敢多说,一口把药丸吞了下去。 祝茜茜喝道:“你还不快说?” 苏破衣望望宇文兰,口中说道:“你是……” 宇文兰怒声道:“你已经服了解药,难道还不明白吗?” 苏破衣疑虑的道:“你真是……” 宇文兰哼道:“天下白练蛇可以有二条,但苏破衣制的解药,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有吗?” 苏破衣这回证实了,连连躬身道:“小的不知公子就是……” 宇文兰立即拦着喝道:“我是问你黎佛婆要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是!”苏破衣没命的应是,说道:“小的是奉总管之命,在这一带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跟踪。” 宇文兰道:“黎佛婆去了那里?” 苏破衣道:“大别山二郎庙。” 宇文兰道:“她去大别山二郎庙作甚?” 左手一招,小白倏地从苏破衣头颈上飞起,一下钻入她衣袖之中。 苏破衣舒了口气,说道:“这个小的真的不知道了。”接着道:“不过据小的听说,教主也来了。” 宇文兰道:“你知不知道二郎庙在那里?” 苏破衣道:“小的……” 话声未落,突然身子一震,口中“呃”了一声,往后便倒。 宇文兰问道:“苏破衣,你怎么了?” 祝茜茜一下掠到他身边,俯身看去,只见苏破衣双目凸出,嘴角间缓缓流出血来,不觉吃惊道:“他已经死了。” 宇文兰一怔道:“有人杀他灭口!” “嘿嘿!”一声冷森森的笑声,从林中传出,接着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一身黑袍,面色白中透青,神色冷漠,目无表情,看不出他究有多少年纪,但看他一副慢条斯理的托大模样,至少也是四十以上的人了。他两道森冷的目光盯着宇文兰缓缓说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上官平突然横跨一步,喝道:“你先说说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嘿然道:“你们四个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你急什么?” 上官平大笑道:“阁下可知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看来你是急着想先上路了。”黑衣人点着头道:“那我就先让你定吧!”他说来缓慢,但出手却十分迅疾,话声甫出,右手挥起,一掌朝上官平当胸印来。 上官平早巳发觉此人生相阴森,绝非易与,自然留上了意,此时看他右手一挥,好像他手掌才一递出,竟然就到了自己胸前,出手之快,当真迅若掣电,自然更不怠慢,右手一立,往前推出。 他一出手使的就是“风雷掌”,但听“拍”的一声,双掌击个正着,这一瞬间,但觉一股极大压力,汹涌撞到,上身一晃,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那黑衣人也被上官平一记“风雷掌”震得脚下浮动,后退了一步,他目射奇光,嘿然道: “小子出手倒是不慢!” 上官平,道:“你也不过……” 他“如此”二字还没出口,陡觉紧随着对方掌风后面,竟然还有第二道掌风像婆浪般接踵而至,向自己涌撞过来。 对方只发了一掌,而有第二重掌风涌出,这是任何人都不会防到之事,上官平再待发掌已是不及,竟被对方掌风撞得往后连退了两步,差幸他练的“紫气神功”,不需自己行功,遇上外来力道,自生反应,足以护身,才算没被对方掌撞伤。 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三位姑娘环立左右,忽见上官平退了一步之后,接着又连退了两步,心头各自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上官平道:“我没事。” 黑衣人看到上官平被自己第二重掌力击中,居然只被震退了两步,也大为惊奇,嘿然道: “小子,你果然有点门道,再接……” 冷雪芬早已轻哼一声道:“你有什么了不起?”身形翩然飞扑,左手一挥,朝黑衣人肩头拍去。 祝茜茜不会“锁云手”,但她几乎和冷雪芬同时发动,口中喝了声:“你给我倒下!” 右手直立,凌空劈了过去。 她这一掌,含怒出手,使出来的正是修罗门的绝技“修罗刀”,一道劲急风声,锐利如刀,掌风和空气接触,发出嘶然细响,奸像裁纸刀把空气都剖了开来。 黑衣人目中精芒飞闪,他自然看得出冷雪芬挥手之间,变化精妙,绝非普通招式,而另一个少年使出来的即是修罗门的“修罗刀”。 他想不到眼前这四个少年人(宇文兰还没出手)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口中冷冷一哼,双手齐发,朝飞扑过来的冷雪芬,和站立不动的祝茜茜两人劈了过去。 冷雪芬一记“锁云手”还没拂上对方,一股凝重的掌风已经凌空涌到,把她“锁云手” 挡住。这该说冷雪芬对“锁云手”的变化,还没有使得纯熟,否则拂出的手势尽可接连拍出,她陡觉手势被涌来的掌风逼住,心头一急,右手很快转动,朝黑衣人拍去。 这是她从小练会的“玄女九转掌”,使来自然比“锁云手”纯熟多了,但也幸亏她发现“锁云手”被阻,使出“玄女九转掌”来,因为黑衣人一掌出手,就有两重掌风,像波浪般重叠撞来,她“玄女九转掌”堪堪出手,就遇上了黑衣人第二重掌风,才算对消,但还是被震得连退了两步。 祝茜茜一记“修罗刀”,也因功力尚浅,(否则可以把对方掌风剖开)被震得连退了两步。 上官平知道黑衣人一掌出手,后面还有第二重掌风,口中大喝一声:“甄谦,快退。” 振臂一拳,朝黑衣人直捣过去。 这一记是东岳派的“一拳石”,一团拳风击中黑衣人向祝茜茜涌来的第二重掌风,发出蓬然一声巨响,黑衣人和上官平各自被震得站不住,后退了一步。 宇文兰一见三人全已出手,居然还只和黑衣人打成平手,也立即身如旋风,直欺而上,左手反拂而出,使的也是“锁云手”。(她和冷雪芬、燕儿练的都是左手,这样留出右手仍可使用兵刃)。 黑衣人双手连番劈出,他掌力雄厚,却不带丝毫风声,劈出一掌,都有两重掌风接踵撞来。 如果你不知道黑衣人掌力的雄厚,和他初次动手,也许会伤在他毫无防范的第二重掌风之下;但你已经知道他劈出一掌有两重掌力,接过他一掌,只要及时避开,二重掌力也就无所施其技了。 上官平练成“紫气神功”,一记又一记“风雷掌”劈得掌风呼啸,隐挟风雷,威势极猛,和黑衣人硬打硬拚。 宇文兰、冷雪芬左手施展“锁云手”,右手施展她们自己的武功,一个使出魔教“天星指”,一个使出“玄女九转掌”,祝茜茜却一回使指,(修罗指)一回使掌。(修罗刀)这三位姑娘各出奇招,都是一门一派的绝艺,虽然本身修为尚浅,无法使出十成威力,却也够使黑衣人感到困扰。 他既要和上官平硬拚,又要应付三位姑娘的抢攻,真可把他斗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心头不由得暗暗凛骇,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清啸,身如电旋,一下冲霄直上,斜飞出去。 上官平大喝一声:“那里走?”正待纵身扑起。 只听有人呵呵笑道:“他走不了。”话声堪堪入耳,就听到蓬然一声,两人已经硬接了一掌。 上官平听出是矮弥勒的声音,也就站停下来。 黑衣人和矮弥勒硬接一掌,震得他往后连退了三步,他自知不敌,连身向后转都来不及,上身往后一仰,足尖点动,一个人居然嘶的一声,往后倒飞出去,这一式身法怪异,但快得有如离弦之矢。 只听北首大路上有人洪笑道:“阁下走错路了,还不回去?” 这说话之人,正是一掌开天柳五,紧接着但听黑衣人的怒吼,和蓬然大震同时响起! 柳五爷在三十年前就有一掌开天之号,足见他掌力如何之强了,黑衣人连番遇挫,这回和柳五硬对一掌,一个人竟被震得连退七八步,才行站住,胸口起伏,只是喘息。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夕之间,竟然接连遇上这许多高手,急、怒、惊、骇,莫可名状。 这时修罗门主已经缓步而来,面含微笑,说道:“阁下应该知道,要想从咱们这些人面前逃走,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不如放光棍些,只要老实回答老夫几句话,老夫也许可以放你回去。” 黑衣人道:“你要问什么?” 修罗门主道:“你是朝阳教的人?还是玄女门的人?” 黑衣人道:“都不是。” 修罗门主道:“那你是那一条线上的朋友?” 黑衣人道:“在下没有门派。” 宇文兰道:“那你为什么要杀苏破衣灭口?” 黑衣人道:“在下和他只是私人之仇,与任何人无关。” 宇文兰道:“朝阳教没有你这样的人,你一定是玄女门的人了。” 黑衣人冷然道:“在下说过不是,就是不是。” 修罗门主道:“那好,阁下既然不肯实说,咱们只有把你拿下了。” 黑衣人厉声道:“黑衣侍者,从无落败被擒之人,我和你们拚了!”双掌突发,朝修罗门主当胸劈去。 修罗门主微哂道:“强弩之末,也要和老夫动手吗?”举手一掌,直劈而出—— 第二十五章 会集二郎庙 他使的也是“修罗刀”;但和祝茜茜使出来就大不相同,一声嘶然轻响,就像一把利刃,迅即把黑衣人劈出的掌风齐中剖开,朝两边泻出,但听“砰”的一声,端端正正击在黑衣人胸口。 但就在击中之时,修罗门主已经拿揑得准,刚刚把对方真气击散,就右手一招,把内力收了回去。他若是不及时收回掌力,“修罗刀”真力直透内腑,可以把对方内腑一下切开而不伤皮肤。 黑衣人口中闷哼一声,脚下往后连退。 修罗门主右手朝前轻轻一抬,四名白衣使女不待吩咐,宛如四朵白云,翩然飞出,一下围着黑衣人,纤手连扬,点了他数处穴道。 黑衣人一个身子却在此时,应指往地上倒去。他才一倒下,七孔立时流出绿色的血来。 人血是红的,如是中了剧毒,流出来的该是黑血,但他七孔流出来的绿血,绿得好不鲜艳,但也使人感到无比的诡异,尤其绿血流过之处,皮肉立时随着溃烂,他本来冷森的一张脸孔,眨眼之间,面目全非,逐渐销蚀! 四个白衣使女看得几乎要呕吐出来,急急后退,躬身道:“启禀门主,这人面目已经腐烂了。” 腐烂的不仅是头面,绿血沆到那里,就腐蚀到那里,片刻工夫,一个人化作了一滩绿血,绿血渗入砂土,连他周围的砂石都被腐蚀成一条长形的浅沟! 柳五沭然道:“好厉害的剧毒!” 矮弥勒道:“门主,这绿色剧毒会是……”他似是不愿意多说。 修罗门主点着头道:“不错,此人很可能是老魔门下。” 祝茜茜问道:“干爹,你老人家说的老魔,究竟是谁呢?” 修罗门主修眉微攒,说道:“你们最好不知道。” 柳五口中“唔”了一声,他敢情也想到了,徐徐说道:“朝阳教、玄女门,已把大半个江湖搅得暗潮汹涌,这老魔头如果再插上一手,那就更不容易对付了。” 上官平剑眉一挑道:“他们人既然在这里出现,又杀苏破衣灭口,自然已和朝阳教、玄女门沆瀣一气了,这些妖魔鬼怪,聚在一起,咱们卫道诛魔,正好聚而歼之。” 修罗门主朝他笑了笑道:“上官老弟豪气干云,只是……唉,这老魔头如果真的赶来中原,插手其间,不是老夫长他人志气,咱们这四拨人,加起来不知是不是人家对手呢?” 宇文兰道:“门主说得他如此厉害,究竟是什么人呢?” 修罗门主看了上官平等几位年轻人一眼,拂髯笑道:“此人一向住在西陲,很少到中原走动,据说武功高不可测,但却有一个怪脾气,一生喜欢俊美少年,如果遇上像老夫这等老头,他认为早已该死,那就非死不可了。” 祝茜茜道:“干爹,这人到底是谁嘛?” 修罗门主道:“西方教主鸠盘茶。” 祝茜茜问道:“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修罗门主笑道:“数十年来没人见过他,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照说他应该是女的才对,古人把丑妇喻为鸠盘茶;但他们西方教的历代教主,都叫做鸠盘茶,是以外人始终弄不清楚。” 矮弥勒道:“咱们是向门主报告消息来的,玄衣圣母亲自率领玄女门的人,是往大别山去的,据说她们的目的地,好像是二郎庙。” 上官平道:“这就奇怪,我们刚从苏破衣口中问出,朝阳教的人也是往二郎庙去的。” 修罗门主朝矮弥勒问道:“大师兄这消息如何得来的?” 矮弥勒笑了笑,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卷来,那是他们在一处大树根下看到了钟大先生和七星会主约定的记号,挖入土穴,得到的纸卷,上面有“二郎庙”三字。 “唔!”修罗门主点头道:“朝阳教和玄女门居然同时赶去二郎庙,这就不简单了!” 说到这里,立即朝随来的二名七星会武士说道:“这消息很重要,二位就得立即回去禀报楚会主,并通知第一、第二两拨人,咱们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二郎庙,四拨人的路线,最好稍作更动,仍按既定的中、左、右、后四路,以二郎庙为目的地,不过在未到目的地以前,最好找一落脚地方,大家再集会一次,地点可由楚会主决定。” 二名武士答应一声,为了怕路上被对方截住,先由其中一名武士立即回身朝来路奔去。 另一名则稍迟才起身,由另一条小路而去。 修罗门主等两人走后,就朝大家道:“现在咱们已经知道对方集会的地点了,愈接近目的地,对方的耳目也必然愈多,咱们仍按先前分组进行,不过此去还有几天路程,为了互相策应,距离不妨缩短为三里,才不至落单,不论在打尖或落店时,如无事故发生,最好装作互不相识,只要沿途留下记号就好。” 矮弥勒笑着道:“门主越来越小心了,难道咱们这三组人,还怕被人家吃掉不成?” 修罗门主笑道:“人家江湖越走越老,胆子越走越小,大师兄江湖越走越多,人却越来越像初生之犊。” 矮弥勒笑嘻嘻的道:“这大概是我和燕儿兄弟在一起,所以越活越回去了。”说着回头道:“燕儿兄弟,咱们走。” 两人走后,上官平等四人也相继上路。 等到天色大亮,三组人都已赶到西华,先后住进了客店,好在西华城里只有两家客店,同在一条大街上,大门对着大门。矮弥勒、燕儿和修罗门主等人住在北首的兴隆老店,上官平等四人,却住在南首的如家栈。 最使上官平伤脑筋的这家客店,只有两间上房。自己四人之中,却有三位是姑娘家,如今只有两个房,不是总有一位姑娘要和上官平同住一间。其实三位姑娘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江湖儿女咯,同住一间房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同住的人又是自己心里的情郎;但就因为有三个姑娘在一起,谁都不好说出口来? 伙计送上香茗,退出去之后,就该是各自回房休息的时候了。 宇文兰道:“这该怎么办?这两间房,都只有一张铺,咱们不是世俗儿女,不用矫揉造作,而且大家一晚未睡,都需要休息,谁去和上官平一个房?行走江湖,这也是很平常的事。” 祝茜茜嗤的笑道:“你们一个是上官大哥的姑姑,一个是他表妹,自然是你们两个中去一个了。” 冷雪芬红着脸道:“大姐说得不错,咱们都不是世俗儿女,行走江湖,这是很平常的事,大姐不去,就由小妹去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口中说着,已经浑身都臊热了。 宇文兰道:“还是三妹干脆,好了,上官平,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冷雪芬点点头,说道:“大哥走吧!” 上官平不禁脚下犹豫,红着脸,嗫嚅说道:“这……不太好吧?” 宇文兰撇撇嘴道:“你比三妹还要婆婆妈妈,三妹相信你,难道你自己还不相信自己吗? 亏你还当掌门人呢!” 上官平矍然道:“姑姑说得是。” 宇文兰道:“你……” 上官平和冷雪芬走到隔壁一间房中,冷雪芬心头虽然有些紧张,但她早已把心都交给他了,还怕什么?因此跨进房,她就转过身去,轻轻掩上房门,还上了闩。 两人都取下长剑,挂在床头。 上官平低低的道:“表妹你睡到里面去,一晚未睡,快些休息吧!” 冷雪芬如今面对着床,心头小鹿禁不住跳得好猛,粉脸上若不是易了装,早已胀得和大红缎子一样了,她忽然觉得怯怯的,连答应都不敢答应一声,就低着头和衣睡到里面去了。 上官平同样心头猛跳,却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之感,他当然也没脱衣衫,只是和身睡下,但睡下之后,又起身放下了帐子,他和她并头躺下,看她只是侧身朝里,连话也不敢和自己说一句,这就轻轻叫了声:“表妹。” 冷雪芬娇怯的“嗯”了一声。 上官平道:“你怎么不转过脸来呢?” 冷雪芬没有作声。上官平轻轻的把她身子扳了过来。 冷雪芬吃了一惊,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上官平把脸缓缓的凑了过去,她羞怯的凝注视着他,他没有说话,但两片嘴唇已经代表他倾诉了情和爱。他吻着她秀发,渐渐吻向她樱唇…… 她一侧脸,就避开他的侵袭,在他身边幽幽的道:“表哥,我……心里早就是你的人了,只是……只是你不能……” 上官平俊脸通红,也在她耳边低低的道:“表妹,我知道,我的命也是你救的,我不会的,我这样就够了……” 他话声末落,两片炽热的嘴唇,已经堵住了她的樱唇。这回她没有再避开他,羞涩和喜悦的阖上了长长的睫毛,任由他拥抱、热吻。 过了好一会,她轻轻推开他身子,娇声道:“表哥,现在该休息一会了,你昨晚一晚没睡了。” 上官平道:“我不累。” 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外走道上响起店伙的声音道:“道爷,真对不住,小店一共只有两间上房,已经给四位相公住进来了,这里有两间普通房,每间四个铺位,可以住四位房人,道爷只好将就些了。” 只听一个尖细声音道:“好,这两个房间,咱们包了,再春,你们四个就住到隔壁房去。” “是,是。”店伙连声应“是”,陪着笑道:“道爷说得是,出门在外,要住得舒适,一个人住一间,就没人吵。” 尖细声音不耐的道:“你去给我沏一壶上好的清茶来。” “是、是。”伙计急步退了出去。 上官平听到尖细声音极为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来?他又待低下头去。 冷雪芬用手掌轻轻推开他嘴唇,压低声音道:“表哥,你听出来了没有,他是崆峒余日休!” 冷雪芬又道:“他和四个徒弟这时候来住店,显然昨晚也赶了一晚路了,可见他也是到二郎庙去的了。” 上官平点头道:“你说得对!” 冷雪芬又道:“目前江湖上各门各派,不入于朝阳教,则入于玄女门,他们使的都是同一手法,把掌门人神志迷失了,这老道剑法很厉害,任他去了二郎庙,岂不就增强了对方的实力?” 上官平道:“我们怎么阻止他呢?” 冷雪芬凑着他耳朵,悄声道:“你身上不是有楚会主的解药吗?只要如此,如此,就成了。” 上官平吻了她一下,忽然道:“你这法子不错,我这就去。” 说着一下跨下木床,开出门去,故意放重脚步,往外走去。刚走到通向前进的走廊上,只见伙计端着一把白瓷茶壶,迎面匆匆走来。 上官平叫道:“伙计。” 店伙赶忙陪笑道:“公子爷,可有什么事?” 上官平道:“你去给我沏一壶茶来。” 店伙道:“小的马上就送去。” 上官平道:“我口干得很,你这壶茶先给我好了。” 店伙长笑道:“公子爷原谅,这是小的给一位道爷送去的,小的马上就给公子爷沏去就是了。” 这话就证明这壶茶是给余日休送去的了,上官平点头道:“好吧!” 暗中弹出一缕指风,点住他穴道,一手揭开壶盖,一手迅快把一颗解药投入壶中,又盖上壶盖,左手轻拂,解开了他穴道,说道:“你要快点送来。” 店伙连声应是,端着茶壶,三脚两步往后进而去。 上官平回转房中,冷雪芬早已坐起,望了他一眼,意是讯问。 上官平朝她点点头,就在窗下一张木椅上坐下,大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店伙果然沏了一壶茶走入,陪笑道:“公子爷茶来了。” 上官平道:“你放着就好。” 店伙退出房门,随手带上了房门。上官平倒了两盅茶,一面凝神倾听左首隔壁房中的动静。 只听余日休也倒了盅茶,在慢慢的喝着,此人敢情有着茶癖,一盅喝完,接着又是一盅,一壶茶,最多也不过七八盅,不消一刻工夫,他已把一壶茶喝完,就在门口尖声道:“徒儿,叫伙计给为师冲茶。” 他隔壁房中有人应了一声,就出去叫伙计冲茶,店伙提着一壶开水,来给他冲茶。 上官平计算时间,他喝下茶水中的解药,应该可恢复清明,就在此时,只听余日休口中发出一声轻“咦”!这声轻“咦”,就可证明他心头已经清楚过来了。 上官平心知是时候了,急忙轻轻开出门去,走到左首门中,伸手一推,房门并未闩上,随手开启。 余日休不愧是一派掌门,房门被人推开,他坐在椅上,甚是从容,一双炯炯目光却朝门口投来。 上官平赶紧抱抱拳道:“余掌门人也在此落脚,倒是巧极!” 余日休沉哼一声道:“上官掌门人找老夫有事?” 他不明上官平的来意,是以不免心存敌意。 上官平潇洒一笑,跨进房去,才道:“在下刚从店外进来,看到余掌门人也在此地落脚,特来走访,另外也有一件机密事情奉告。” 余日休道:“上官掌门人请坐。” 上官平随手掩上了房门,在他对面的一把椅上落座。 余日休休望着,说道:“上官掌门人不知有何见教?” 上官平脸容一正,说道:“此事有关整个武林安危,尤其各大门派存亡绝续,胥在于此……” 余日休道:“有这么严重吗?老夫怎会一无所闻?” 上官平微微一笑道:“余掌门人也许早有所闻,只是并未清楚它的内幕而已!” 余日休道:“老夫愿闻其详。” 上官平道:“你老哥也参加了泰山论剑大会,自然看到钟大先生门人女弟子连胜两场,夺得剑主之荣……” 余日休道:“这有什么不对?” 上官平道:“你老哥总听说玄女门和朝阳教也在近日重出江湖之事吧?” 余日休点头道:“老夫听说了。” 上官平道:“钟大先生一向独来独往,从未收徒,何来女弟子?那是因为钟大先生已被玄女门以假易真,有人顶替了,钟大先生夺得了剑主,也就是玄女门夺得了剑主……” 余日休沭然道:“上官掌门人此话当真?” 上官平道:“在下何用危言耸听?” 他就把当日目睹钟大先生被害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并未说出后来钟大先生以真易假,又换了回去之事。 余日休道:“会有这等事?” 上官平道:“在下说的只是开端而已,玄女门控制了钟大先生,然后利用钟大先生,把形意门宋掌门人、八卦门许掌门人、五行门侯掌门人等人迷失神志,收为羽党,朝阳教也在同时由黎佛婆以‘迷失散’控制了西岳派华掌门人夫妇、少林罗汉掌铁打罗汉能远大师、武当元真子、七星会主楚子奇、北岳派杜掌门人等人,双方还在积极以迷药为手段,拉拢其他门派的人……” 余日休心中暗道:“此子说的,倒不似有假,自己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黎佛婆做了手脚。” 上官平续道:“目前已有许多门派被玄女门和朝阳教所控制,这一门一教自然谁也不甘心让谁独霸江湖,称雄武林,很可能到了适当时候,就会来一场火拚,两个邪派火拚,本来原是一件奸事,如果落个两败俱伤,对各大门派应该是有利的事:但他们手上各自掌握了不少门派,火拚一起,这些被控制的门派,必充当先锋,先行残杀起来,因此对这两个邪派损失不多,而各大门派则将损失惨重,伤亡狼藉……” 余日休不禁暗暗打了个冷噤,只是点着头。 上官平又道:“目前据在下所知,他们双方的人,都向一个目标赶去,目的地是大别山二郎庙,可能一场血雨腥风的自相残杀,即将在那里展开……” 余日休矍然道:“上官掌门人既然知道得这么详细,想必已有防范之道了?” 此人不愧是老江湖,试想上官平如若不是为此事奔走,就不会在此地出现,来找他的了。 上官平淡淡一笑道:“余掌门人说得极是,差聿七星会楚会主有他师门秘制消毒解迷丹,已有不少人解除了迷失的神志,准备共同对付这两个门派……” 余日休突然站起身来,拱拱手道:“余某身中黎佛婆迷药,正是赶去二郎庙,方才神智忽然清醒过来,那是上官掌门人赐予援手的了?” 上官平也拱拱手道:“余掌门人请坐,这是巧合,在下就住在隔壁房中,听到余掌门人住店,想必是赶去二郎庙的了,这两个邪派有一共同之处,就是惯以迷药迷失神志,正好在下身边有现成的解药,暗中放入余掌门人茶水之中,这是不能和余掌门人事先说明的,还望余掌门人勿责是幸。” 余日休笑道:“上官掌门人救老夫于迷失之中,老夫感激不尽,不知上官掌门人联络各大门派,有何行动?如有差遗,老夫愿尽棉薄。” “余掌门人言重。”上官平道:“本来各大门派的人会合七星会,已经分批上路,赶去二郎庙,余掌门人神智既已恢复,就应该和大家去见见面,只是在下想到了一件事……” 他忽然压低声音,悄悄的和余日休说了一阵。 余日休听得连连点头,说道:“上官掌门人此计大妙,老夫自当依计行事,那就请上官掌门人向诸位老哥代为致意了。” 上官平起身道:“在下不便多留,那就告辞了。”说完,启门走出,悄悄闪身入房。 冷雪芬迎着低声问道:“表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吗?” 上官平双臂一伸,一把抱住她娇躯,低下头去,悄声道:“表妹,你这计策妙极了,一切顺利完成……” 他不待她开口,一下就堵住了她樱唇,吮吸起来。 冷雪芬不敢出声,就让他热烈的吻着,两个身体合在一起,好像通上了电流,两颗心融化在一起,飘飘然有如腾云驾雾一般。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冷雪芬才轻轻把他推开,飞红着脸道:“表哥,时间不早,你该去坐下来调一会气才好。” 上官平低声道:“这时候还能调气?” 冷雪芬道:“你只要定下心来,就可以调气了,昨晚一晚未睡,总得坐息一会了?” 上官平道:“好、好,那你也去坐息一会,我们一起坐好了。” 冷雪芬脸上一热,说道:“那你不许再胡闹了。” 上官平连声应“是”,两人又走到床上,就各自盘膝坐好。 上官平道:“这样怎能运功?” 冷雪芬道:“你要闭上眼睛,不存杂念,自然而静后定,再要说一句话,我就不理你了。”说完,立即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上官平只得也缓缓闭上眼睛,澄心净虑,调匀呼吸,运起功来。 这一运功,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两人都在忘我的境界中,被门外轻轻叩指之声惊醒过。 上官平睁开眼睛,冷雪芬已经一跃下床,开出门去。 祝茜茜飞红着脸,笑道:“你们也真好睡,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呢?” 冷雪芬红着脸道:“是什么时候了?” “快要晌午啦,难道你们都不想吃饭了?”祝茜茜朝房里瞟了一眼,低笑道:“这大概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说完,很快往隔壁房中逃了进去。 冷雪芬红了脸,刚啐了一声,上官平也走了出来,问道:“有什么事?” 冷雪芬羞涩的道:“是二……”她“姐”字没说出口,就转身朝祝茜茜追了过去。 上官平跟了过去,只见冷雪芬追着祝茜茜要去呵她隔肢。 祝茜茜躲在宇文兰身后,笑道:“难道我说错了,春宵……” 冷雪芬不依道:“你还敢再说,其实我们是在做一件事……” 祝茜茜道:“是啊,你们是在做一件事呀!” 冷雪芬又羞又急,啐道:“你……” 宇文兰抿抿嘴,嗤的轻笑出声。 冷雪芬踩跺脚道:“大……你也笑我了……” 宇文兰道:“这是你自己说漏嘴了,我笑也不成?” 冷雪芬急道:“表哥,都是你……” 上官平道:“我又怎么了?” 他迅快的掩上房门,才道:“这里是客店,你们这样咭咭格格的笑出声来,不怕给人家听到了?” 冷雪芬道:“你没看到是二姐在逗人家吗?” 宇文兰道:“对了,我们这样称呼也不好,有点混淆不清,我看还是从新排一排,大家就叫他上官大哥,我是甄二哥、甄谦(祝茜茜)是甄三哥,甄令(冷雪芬)是甄四弟,就比较听得清楚了。” 上官平笑道:“早该这样叫了。” 祝茜茜道:“四弟,你说方才你和他做了一件事,那是什么事呢?” 冷雪芬飞红了脸道:“你还要夹缠是不是?” 祝茜茜道:“那是你自己说的呀!” 上官平正容道:“甄三弟,不准胡闹了,我们方才着实做了一件很成功的事。” 他把给余日休服下解药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宇文兰道:“这倒真是一件大事,唉……”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就没再往下说了。 祝茜茜眨眨眼睛,问道:“二哥,你怎么啦,无缘无故叹起气来了?” 宇文兰道:“我……心里乱得很,我和大家在一起,这样做,应该算是对的了,但我以后和爹见了面,我怎么说呢?” 祝茜茜看了上官平一眼,轻笑道:“那也没什么,到了那一天,你和上官大哥跪在伯父面前请他原谅你们就是了。” 冷雪芬抿抿嘴轻笑道:“原来三哥早就想好了办法,到了那一天,要上官大哥和你跪在伯父面前请他们原谅你们。” 祝茜茜被她说红了脸,啐道:“我早就没有这样的爹了。”说着不禁眼圈一红,连声音也哽咽了。 “好啦!”冷雪芬感慨的道:“你们总是父女,总会有谅解的一天,我师父见到了我,只怕不会放过我的。” 上官平道:“好了,你们不用说了,时间不早,我们该出去吃饭了。” 四人出了客店,只有燕儿站在对面客店门口,看到四人,转身往大街走去。 四人跟着他,走上一家酒楼,只见矮弥勒和柳五、凤儿坐在靠窗口的一桌,燕儿走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修罗门主独自坐了一席。 这时正当晌午,酒楼上几乎已座无虚席。上官平领头走到修罗门主的席上,抱抱拳道: “老丈这一桌上,是否还在等人?” 修罗门主呵呵一笑道:“四位老弟只管请坐。” 上官平拱手称谢,一起坐下。堂倌走来眼看四人已经落了座,就赶紧送上茶水,摆好杯筷,问道:“四位公子要些什么?” 上官平点了酒菜,等堂倌退去,就把自己暗中给余日休服了解药之事,以“传音入密” 告诉了修罗门主。 修罗门主一面自斟自酌,举杯喝酒,一面以“传音入密”告诉上官平,自己一行人准备傍晚动身,天明以前,务必赶到汝南,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应。 上官平点点头,不消一会,堂倌送上酒菜。修罗门主独自会帐走了。接着柳五、矮弥勒那一桌的人也相继下楼而去。 上官平四人用过酒菜,也会帐下楼,瞥见酒楼门口站着两个化子,向人伸手,请求布施,,上官平取出几锭碎银子放到他手上,便自回转客店。 宇文兰道:“上官大哥,你和四弟回房去休息吧,我们夜间还得赶路呢!” 冷雪芬道:“不,这回要三哥和他去休息了。” 祝茜茜道:“我才不去呢,这叫做君子成人之美。” 冷雪芬又要去呵她。 宇文兰拦着道:“四弟,别胡闹了,咱们兄弟,亲如手足,已经不分彼此了,人到底不是铁打的,昨晚已经一晚没睡了,今晚又要赶路,养足精神才好,你们快去吧!” 冷雪芬红着脸点点头,就跟着上官平回房。 上官平掩上房门,冷雪芬已经躲到床上,盘膝坐好,说道:“上官大哥,快些坐上来休息了,你没听二哥说,人不是铁打的,今晚还要赶路呢!” 上官平依言坐到床上,点头道:“我知道。” 他双手搂住她纤腰,轻轻一挪,两人都横倒下去,他没待她开口,就扑了上去,吻住她香唇。 冷雪芬不敢作声,也不好把他推开,任由他温存了一会,才悄声道:“好了,你真缠死人,现在该好好休息了。” 上官平俊脸通红,他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坐起来了,他也只好坐起,在床上运了一回功。 看看已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才双双下床,开出门去,宇文兰和祝茜茜已在等候。 上官平付了店帐,诿称在街上遇到亲友,要搬到亲友家去住,就赶着出城。 天色已逐渐暗下来了,只见燕儿一个人在路旁等候,看到四人,忙道:“大师兄,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来,修门主要小弟在这里等候,还替你们准备了晚餐呢!”说着,把手中捧着的一个纸包递了过来。 上官平打开纸包,里面有牛肉、卤蛋、馒头和肉包子。四人也不客气,大家吃了个饱,还剩下了一大半,燕儿又包了起来,说道:“我们半夜里还要宵夜,由小弟拿着吧!” 上官平道:“你不和闻前辈一路了吗?” 燕儿道:“方才楚大哥来通知修门主的,已和丐帮的人连络上了,这一路上,都是丐帮的势力范围,我们用不着再当斥候了。” 上官平轻呵一声道:“难怪方才酒楼门口,就有两个化子站在那里。” 燕儿道:“我们赶快上路了,不然天亮以前赶不到汝南了。” 上官平笑道:“那就走吧!” 五人立即展开脚程,往南奔行,虽在黑夜,但这一路上,都有七星会留下记号,就减少了许多耽搁,二更方过,就赶到扶苏寺,五人略事休息,燕儿取出纸包,打了开来,让大家吃过点心,就继续上路。 四更不到,赶到一处凉亭,发现的记号,指示向西,走了不过三里光景,前面已有一条大江横阻。 上官平攒攒眉道:“我们会不会把记号看错了?” 燕儿道:“记号指示向西,一点没错。” 宇文兰道:“到了这里,难不成要我们游过去吗?” 燕儿搔搔头皮,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宇文兰道:“一路都是你看的记号,不要没看清楚,或是漏看了一处,才会走到江边来了。” 燕儿道:“我的好姑姑,你们也都看了记号,怎么怪起我一人来了?” 宇文兰道:“你说什么?” 燕儿连连后退,摇手道:“我没说什么?” 就在此时,匆听一声款乃从江面上传来,有人高声说道:“富贵中人少自由,何如江海且遨游,走南闯北存忠义,不义之财我不收。” 燕儿喜道:“这是接应我们的人了。”一面高声叫道:“这位大哥,顺风顺水,载我们一程吧!” 船上汉子问道:“你们是从那里来的?” 燕儿道:“北斗比天高。” 船上汉子又道:“要往那里去?” 燕儿道:“铁拐系葫芦。” 祝茜茜问道:“燕儿,你和他说些什么?” 燕儿笑道:“自然是请他行个方便,让我们搭便船了。” 果然,那汉子把船靠近江岸,说道:“诸位请上船吧!” 燕儿道:“大师兄,快请上船了。” 上官平低低问道:“你认识他吗?” 燕儿道:“他是丐帮派来接应我们的,话都没错,那就不会错了。” 上官平回头道:“好,我们那就下去吧!” 飞身跃落船头,燕儿和宇文兰等人也纷纷飞身而下。 那汉子道:“诸位快到舱中去,但要坐下来才好,待会如果有人问话,自有在下作答,诸位只作不闻,不用出声。” 上官平道:“多承阁下指点。” 五人依言进入中舱,盘膝坐下,那汉子走来推上了船蓬,不多一会,只觉船身晃动,原来船已经离岸,开出江面。 船行了将近半个时辰,一路上果然每经过一段路,都有人打着切口,船上也有人回答着切口,这些人当然都是丐帮的哨岗了。 现在船已经进入一条小港,不时可以听到两边芦苇画过船蓬,发出沙沙之声。这样又走了将近顿饭工夫,终于停了下来。 那汉子走入船舱,拱拱手道:“上官掌门人,诸位少侠,请上岸了。” 上官平等人依言走出船舱,只见岸上站着一个高大人影,正是泰山剑会上见过的丐帮长老独臂丐干靖边,他身后还有两个四十开外的化子,想来身分也不会太低。 那干靖边看到上官平立即趋前过来,单掌在胸前打讯,(他只有一只手,不能抱拳)说道:“丐帮干靖边,谨代表敝帮主恭迎上官掌门人。” 这是江湖礼数,上官平是一派掌门,该由帮主亲自来迎接才行,那是说帮主分不开身了。 上官平赶紧纵上岸去,抱拳道:“干长老好说,在下如何敢当。” 干靖边道:“上官掌门人恕兄弟不作客套,敝帮且和几位掌门人正在敝分舵商议进行之事,诸位快请随兄弟来。” 他说得匆忙,话声一落,转身就走。 上官平心知大家可能等着自己,也就不再多问,跟着独臂丐身后行去。 这一带地势相当荒僻,小山起伏,很少看到人家,但沿路隔没好远,就可看到有两三个人站在一起,不大工夫,便已来至一处小山脚下,一片树林之内,矗立着一座庙宇,干靖边脚下甚快,领着上官平五人直来至庙门前。 那是三官庙,门口就站着八名化子,手持打狗棒,看到干靖边,一齐躬身施礼。 中间两人迅疾一左一右打开大门,让众人入庙,然后又掩上了庙门。 大殿前面的一个大天井中,已有二三十名丐帮弟子分两边站立。 干靖边跨上大殿,进入第二进,又是一个小天井,则是十八个少林僧人和八名武当弟子,殿上点燃起灯烛,已经围坐着不少人,那正是从朱砂岗出发的四拨人马,全已到了这里。 干靖边一直行到阶下,才抱拳道:“启禀帮主,上官掌门人到。” 坐在主位上一个六旬开外的方面苍髯老者迅即站了起来,其余坐着的众人也纷纷站起。 上官平已和宇文兰等人一同走了进去。上官平连连拱拱手道:“在下来迟一步,诸位快快请坐。” 七星会主楚子奇朝他招招手,说道:“上官兄弟,坐到我这里来吧!” 上官平走了过去,楚子奇边上果然有一个座位,那是特地给他留的了,宇文兰、冷雪芬等人却只能坐下首的椅子上。 楚子奇一指方面苍须老者说道:“这位就是丐帮周帮主。”一面又向周帮主介绍了上官平。 丐帮帮主铁髯周伯岐,在江湖上名头甚为响亮,他的笑声也极为洪亮,连连拱手道: “兄弟久闻东岳派上官掌门人,是一位杰出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人品出众,领袖群伦,方才兄弟因正在讨论重要问题,不克亲自迎迓,还望上官掌门人多多恕罪。” 上官平连忙还礼道:“周帮主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楚子奇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时间宝贵,不用再说客套了,上官兄弟快请坐下来吧!” 上官平依言落座。 楚子奇道:“本来我们分成四拨人马,分头并进,原是为了互相接应;但据刚才接获的消息,玄女门和朝阳教齐集高手,定于三日后,在二郎神庙了断过节。这是一个好机会。咱们必须好好掌握,善于运用,经大家决议,路线也重新调整,少林、武当两派弟子,在路上行走,极易引起对方双方的警觉,改走水道,停泊双桥,是为北路、华掌门人和柳(五)前辈、凤儿及敝会卓(剑兰)堂主赶去杨家寨为西路、修门主、闻(子贤)前辈、和敝会南(离生)堂主赶去王家店为东路、周帮主率丐帮弟兄赶去吕王城为南路,均须在后天晚上到达,这是刚才决定的大概情形……” 上官平问道:“兄弟等人呢?不知有何差遣?” 楚子奇笑道:“这一场正邪之争,自然少不了你兄弟……”说到这里,探手取出几张面具,交给了上官平,说道:“你和宇文妹子等四个要暂时委屈,戴上面具,还得穿上敝会衣衫,扮作敝会弟兄,编入罗(绍基)堂主一队,随同罗堂主前去,不到适当时间,不可露出行藏……” 上官平接过面具,一共只有四张,一面问道:“什么是适当时候呢?” 楚子奇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在大家尚未到齐之前,轻易出手。” 上官平问道:“燕儿呢?” 楚子奇道:“燕兄弟和我一路。” 燕儿道:“楚大哥,我没有面具吗?” 楚子奇道:“咱们并不是混入朝阳教去,就不用戴面具了。”接着道:“好了,丐帮周帮主已经替大家准备了住处,咱们要在这里耽搁一天时间,明天傍晚才出发,你们奔波了一晚,现在天色将亮,可以各自去休息了。” 这三官庙是丐帮在河南的一处分舵,三进殿宇,两旁房舍不下数十间之多,早已替大家安排了住宿之处,不在话下。 第二天中午,少林能远大师和武当元真子因走的水道较慢,就先行出发。丐帮周帮主一行也因南路路程较远,要提前起程。 接着是七星会主昆龙堂主曹继善、白虎堂主罗绍基在前殿集合弟兄。 上官平、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四人,早已换上了七星会的青色劲装,也戴上了面具,赶到前面大天井,和七星会弟兄站在一起。 七星会并不是江湖上的门派,只是一个帮会组织,弟兄们看到上官平等四人,临时加入,大家都不相识,也恪守会纪,每个人习惯了对不是自己的事情,谁也不敢互相询问。 本来主见龙、白虎两堂,只挑选了武功过得去的二十名弟兄,现在罗绍基的白虎堂,加入了上官平等四人,变成二十四名,主见龙堂自然也要再加四个人才是,幸好本来四拨人马,七星会都派了两名向导,现在不需向导了,就拨了四名兄弟到青龙堂名下,两队都成为二十四名弟兄。 曹继善是七星会的首席堂主,他面向两队弟兄,大声道:“咱们两队弟兄,此时就要出发,出了三官庙,兄弟们都有遵守两件事,第一、这一路上,不准私相交谈,就是在休息打尖的时候,也不准说话。第二、本座和罗堂主奉会主之命,率同你们前去,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须服从堂主领导,听本座和罗堂主命令,好,现在咱们可以出发了。” 说完,左手一挥,当无向庙外行去。站在左首的两排二十四名武士立即跟着他身后快步走去。 接着罗绍基也朝站在右首的两排白虎堂弟兄挥了挥手,跟在青龙堂弟兄之后往庙外走去。 二十四名武士也立即快步跟了上去。 上官平等四人排在最后面,大家相顾而笑,出了三官庙山门,前面的人脚步突然加快,一路奔行,上官平等四人不用施展轻功,也可以跟得上他们,而且走了几十里小路,就转上一条大路,一路南行,似乎并不避人耳目,只是急急赶路。 一直赶到初更时分,在大林店打尖,在一片松林前面的草坪上,席地坐下,这两个堂的武士,果然平日训练有素,虽在休息之时,还是很有规律的各自分作两排坐下,没有人互相交谈,接着由两名青衣武士依次分给每人一份干粮,大家坐着食用完毕。 曹继善大声道:“好了,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选择睡觉的地方,但不能走得太远,明日清晨,天色初晓,又要上路。” 自由活动,就是给你解溲水和喝水的时间,接着大家就三三两两的在树林下抱着自己的兵刃倒头睡了。 上官平和宇文兰等四人却找了树林间一处平坦的地方,席地坐下,盘膝行功。 一晚过去,第二天东方堪堪露出鱼白色,林前已响起了竹哨声,那是集合的哨音,大家迅快的在林前排成了队伍,仍由两名青衣武士依次分给每人一份干粮,算是早餐,食用完毕,正好天色也渐渐亮了,仍由主见龙堂主曹继善在前,领着队伍出发。 中午时光,赶到万家店,路口正好有一处卖茶兼卖客饭的芦棚,放着六七张板桌,供过路的人休息。 这时正尚晌午,但奇怪的棚下竟然空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曹继善、罗绍基两人首先走入棚下,在一张临路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两队武士也各自找座位坐下,霎时之间,棚下已经坐满了人。 这时已由两名伙计迅快的送上茶水,他们自然一眼可以看得出来,这坐在棚下的武士,是由曹、罗两人领的头。 当下就有一名伙计趋近两人桌前,陪着笑道:“二位老爷要些什么?” 曹继善道:“你们这里是万家店。” 那伙计应了声“是”。 曹继善又道:“我们找一条便利的路径往南去。” 那伙计陪着笑道:“老爷这就说对了,从这里往南,那是最便利也没有了,不知老爷们是从那里来的。” 曹继善道:“北天门。” 伙计连连躬身道:“原来二位老爷是青白二神,小店已经准备了酒菜。” 曹继善点头道:“那好,你们可以送上来了。” 那伙计连连应“是”,迅快的退去。不多一会,从后面走出三四名伙计,忙着替大家摆好杯筷,就陆续送上酒菜来。 这芦棚搭的茶棚,平日只是卖些卤菜面饭,今天居然准备了七桌酒菜,虽然不是上等筵席;但送上来的菜肴,却是大鱼大肉,有鸡有鸭,已可说是十分丰盛了,每桌还有一大壶酒,大家也不客气,各自吃喝起来。 饭后,一名伙计走到曹罗二人面前,躬着身道:“小的是给二位老爷领路的,二位老爷休息一会,就可以上路了。” 曹继善站起身道:“不用休息了,你带路吧!” 他和罗绍基这一站起,二十四名武士也立即跟着站起。 伙计连连应“是”,说道:“二位老爷既然不需休息,那就随小的走吧!”说完,果然走在前面领路。 曹继善、罗绍基率同二队武士相随而行。 这回渐入山区,但走的却是一条可容两匹马驰行的大路,未申之交,便已到了一处大宅,那伙计脚下一停,回身道:“曹堂主、罗堂主请稍候,容在下进去禀报一声。” 他直到此时,改称“堂主”,不再叫“老爷”了。 曹继善挨挨手道:“老哥只管请。” 那伙计走上石阶,举手叩了一长三短,四记门环。 大门边上一道侧门开处,走出一个弯腰老头,朝伙计道:“来的可是七星会的曹堂主和罗堂主吗?” 伙计答道:“正是。” 那弯腰老头道:“总管有命,只管请他们进来。” 伙计答应一声,立即回身道:“曹堂主、罗堂主请进。” 弯腰老头道:“叫他们一起进来。” 曹继善向身后两队武士挥挥手道:“大家随本座进去。” 于是由曹继善、罗绍基率同两队武士从侧门走入,就是一座大天井,两旁走廊,各有五间厢房,紧闭着雕花长门,迎面是五间大厅,湘帘低垂,不见一个人影。 那伙计并未跟着进来,只是由弯腰老头领路,他走到天井中间,连头也没回,就朝曹继善、罗绍基两人说道:“两位堂主可叫随来的弟兄们到东首廊下休息,不得随意走动。” 两队武士依言朝东首走廊行去。 宇文兰心中暗道:“看来爹也在这里了。” 她想到爹身为一教之主,女儿参加了反对他的阵容,又却改扮成七星会的武士,前来卧底:心中不禁感到有此一旁徨! 他们一起都在石阶坐了下来,上官平看她若有深思,自然猜想得到她此时的心情,这就以“传音入密”说道:“兰儿,你在想什么呢?” 宇文兰微微摇头道:“没有。” 上官平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应该知道,这是正义与邪恶之争,我们是为正义奋斗,并不是和你令尊有仇……” 宇文兰也以“传音入密”说道:“上官平,我一直很任性,我是女子,不知道什么叫做正义,什么叫做邪恶,自从我认识你之后,我就把整个心都交给你了,你和爹作对,不肯附和爹,我选择了你,跟你在一起,现在面临的是一场生死之战,不是朝阳教灭亡,就是各大门派的人覆灭于此,他总究是我爹,你说我换了你该怎么办?” 上官平伸过手去,握住了她一只手,仍以“传音入密”说道:“兰儿,你不用急,我想,朝阳教和玄女门火拚,必然落个两败俱伤之局,到了最后,由你我出面,劝说令尊解散朝阳教,退出江湖,各大门派也绝不至不肯相容。” 宇文兰轻轻缩回手去,说道:“你不知道爹的脾气,他老人家宁折不屈……” 冷雪芬也以“传音入密”问道:“上官大哥,你和大姐说什么呢?” 上官平道:“她到了这里,心里感到旁徨,我正在劝她。” 却说曹继善、罗绍基跟随弯腰老头由回廊折入后进,来至一间东厢门首,立即躬身着道: “启禀总管,七星会曹、罗二位堂主来了。” 里面传出一个娇美的声音说道:“总管请二位堂主人内相见。” 弯腰老头回身道:“二位堂主请。” 就在此时,门口湘帘已由一名少女搴起。曹继善、罗绍基举步跨入。 只见室中一张高背椅上,端坐着黎佛婆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点着头道:“二位来得好,请坐。” 曹继善、罗绍基心里都暗暗忖道:“你不过是朝阳教的一名总管,居然端起架子来了。”一面却不敢怠慢,趋上两步,躬着身抱拳道:“属下曹继善、罗绍基见过总管。” 黎佛婆目光冷厉,但她一张又白又嫩的桃花脸上,却漾起了浅浅的笑容,说道:“二位请坐下来,老身还有话要问问二位堂主呢!” 曹继善、罗绍基退下一步,在她下首落座。 黎佛婆道:“老婆子听说楚子奇是东海门下,二位是否知道?” 曹继善道:“这个属下没有听人说过。” 黎佛婆道:“你们接到老婆子的通知,怎么出来的?” 曹继善道:“会主已经知道朝阳教和玄女门约在二郎庙了断过节之事,要属下二人率领堂下弟兄,兼程赶来,并命沿途留下记号,属下二人才能脱身。” 黎佛婆点头道:“你们沿途并未留下记号?” 曹继善道:“属下此行,已经脱离七星会了,如何还能留下记号?” 黎佛婆点头道:“很好,这一会之后,各大门派和七星会大概也差不多了,二位离开七星会,在这里一样可以当一个堂主……” 曹继善、罗绍基连忙欠身道:“还要总管栽培。” “这个自然。”黎佛婆问道:“你们带来了多少人,可靠吗?” 曹继善道:“属下两人此次是奉命行动,因此在一百名敝堂武士中精选了二十四名。” 曹继善续道:“他们本是属下一手训练出来的心腹,在临行前夕,都已让他们服下了总管颁发的药物,绝对可靠,属下和罗兄可以完全负责。” “好!”黎佛婆道:“楚子奇可有什么举动吗?” 曹继善道:“楚会主此次邀集了西岳派华掌门人和东岳派上官平、修罗门主等人,一起赶来……” 黎佛婆含笑道:“老婆子听说少林和武当也有人参加了?不知是否确实?” 曹继善心中暗道:“这老妖婆消息果然灵通得很。”一面答道:“属下二人本来在山东一带,也是奉到楚会主的命令,兼程赶到朱砂岗去的,刚一赶到,就奉命出发,会中情形,并不详细,属下两人还是听南堂主说的,这次行动,有西岳派等人参与,至于是否有少林、武当二派参加,并没听说。” “这倒也是实情。”黎佛婆点着头,又说:“老婆子也只是听说,但这一路上始终没有发现这两派的人,嘿嘿,就算有少林、武当两派的人参与,也只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她这话听得两人心头暗暗吃惊,从她口气中可以听得出来,这绝非徒托空言的狂妄自大,其中必有阴谋:但自己两人,又不好多问。 曹继善抬目道:“属下二人,不知总管有何差遣?” 黎佛婆一摆手道:“你们一路远来,可在这里暂歇一宵,明天可随老婆子同去二郎庙,不过,你们要约束兄弟,住在那里,就在那里,不得随意走动,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曹继善、罗绍基同声道:“属下省得。” 黎佛婆道:“好,你们去休息吧!” 曹、罗二人起身辞出,回到前进。弯腰老头已经打开东首廊下五间厢房,作为大家的住所。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大天井东厢前面,有人摆好四张八仙桌,围以板凳,不久就陆续送上酒菜,每席都摆满了。接着又有人在廊下高悬起四盏气死风灯。 弯腰老头蹩了过来,含笑招呼道:“曹堂主、罗堂主,这四席是给你们准备的,快请入席了。” 曹继善颔首道:“多谢关照。”一面朝罗绍基道:“罗兄,咱们不用客气了。” 晚餐之后,就各自进入东厢休息。大家打的是地铺,上官平和宇文兰等四人,有三位是姑娘家,她们聚在一处墙角,由上官平躺在外面,三位姑娘睡在里首,各自和衣躺下。 这一晚依然无事,第二天午餐之后,弯腰老头传出话来:“总管就要出发了,两位堂主立时要兄弟们在大天井上列队准备。” 曹继善点点头,朝一名传令的青衣武士打了个手势,那青衣武士立即取出一枚竹哨,在口中吹了两声,二十三名武士听到哨音,迅速在东首廊前,面向大厅列成了两行队行,吹哨的武士赶紧站到青龙堂一排人的头上。 接着曹继善、罗绍基也各自走到自己一排武士前面站定。 他们这里堪堪列好队形。从西首回廊上也步代整齐的走出两行全身劲装的白衣武士,每人胸前绣了一个黑线众龙头,一望而知他们是从黑龙山庄出来的了。 这两行武士一共是五十名,也由两个人率领,一个是无形杀手索无忌,另一个则是看门的弯腰老头。 你别看他开门的时候,弯腰曲背,一副龙钟老态,这时他腰背却已挺得笔直,只是个子矮小了些,满脸络腮短胡,双手提着两根虬髯龙棒,就显得有一股栗悍之色。 曹继善看得一怔,暗暗忖道:“会是旋风向无天,自己当真看走眼了。” 接着是十二名一身天青劲装的苗条少女,黎佛婆一手调教出来的十二金钗,每人腰挂连鞘柳叶刀,左边挂一个绣花百宝袋,四周还缀着流苏,柳腰轻摆,流苏随着晃动,看来当真婀娜多姿,美妙动人。 这十二名少女自然由黎佛婆门下首徒衣染香为首,她们不但步伐轻盈,人还未到,早有一阵醉人的香气,先人而来,大天井上登时香风扑鼻,疑是瑶台月下逢! 十二金钗后面,则是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门人谢传薪、申由义。自称东岳派掌门人石敢当祝南山、儿子祝士谔、崆峒派掌门人余日休和他四个门人。 最后才是身穿织锦僧衣,披着一头白发的老尼姑黎佛婆,她生来一张又白又嫩的桃花脸上,有着春柳般两条弯弯的黛眉,和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如果不是生着一头银丝般白发,和她门下十二金钗几乎一样年轻美貌,只是她目光太冷了,冷得带有浓重的煞气。 这时她手执乌木柄拂尘,往石阶中间一站,冷声道:“咱们此刻就要出发,傍晚以前,可以赶到二郎庙,咱们到达之后,教主也会及时赶来,好,现在出发。” 她拂尘朝前轻轻一扬,旋风向无天,无形杀手索无忌立即率领两队武士整队朝大门外走去。 曹继善一看他们两队武士走了,站在大天井中的武士,只有自己两排人了,当下就和罗绍基打了个暗号,由两人领先,跟在朝阳教两队武士耳后,鱼贯出门。 接着自然是杜东藩、祝南山、余日休等人,然后是十二金钗。 黎佛婆是乘坐一顶由四个大脚婆抬的敞轿已在大天井一旁伺候,十二金钗整队走出,黎佛婆也是一脚跨上轿,四名大脚婆抬着就走。 一行走出了大宅院,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看去比大将军出征,还要威武,而且每人脚下均极矫健,奔行之间,快速而不凌乱,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但现在走的都是山间小径,有时还须绕着山溪盘行,远百来里路,几乎要多走上三分之一的路程。 总算在太阳还未下山之前,准时赶到了二郎庙。他们在离二郎庙三里的地方,早已分配了干粮,饱餐一顿,才整队而来。 二郎庙庙貌巍峨,庙门前一片空地,就有数十亩田大小,进入山门,还有一个大天井,中间有一座戏台,台前足可容纳几百个人,两边走廊,分为东西两厢,一排七间,均可打通。 现在东西两厢两扇朱门都已敞开着,门前各贴了一张长条红纸,东厢写的是“朝阳教休息处”,西厢写的是“玄女门休息处”,这自然是庙祝写的了,而且两处厢房中桌椅都已安排妥当,每一张桌上也准备好了茶水,你一到就可以坐下来喝茶。 这两个门派约期在这里比武,那真是选对了地方,第一、二郎庙座落在山区之间,很少有人到这里来,不用顾虑惊世骇俗,有人死伤,也不至惊动官府。 第二、不但东西两厢,正好各据一方,中间一座宽敞的戏台,也可当作擂台,供双方的人交手之用。 但说来奇怪,朝阳教、玄女门订下日期,到二郎庙来比武,可不是两派人的主意。 朝阳教收到的请柬,是玄女门出的面,而玄女门收到的帖子,却是朝阳教出的面,双方依约赶来了,但双方却不知对方是自己约来的。 现在朝阳教的人已经鱼贯进入二郎庙搜索了一遍,据报,除了前殿东西两厢贴着红纸,准备给双方的人休息之用,庙内一个人也没有。 黎佛婆乘着敞轿,一直到东首廊前才行下轿,昂首阔步的进入东厢。 余日休、杜东藩、祝南山以及十二金钗跟着走入。 无形杀手索无忌,旋风向无天率领的五十名黑龙山庄武士,和曹继善、罗绍基率领的青龙、白虎两堂弟兄,则留在走廊前面。接着四人也相继进入东厢。 黎佛婆因教主还未到来,她总究只是朝阳教的一名总管,不敢太以自大,留出了中间一个坐位,才朝余日休等人抬抬手道:“余掌门人诸位请坐。” 余日休道:“宇文教主怎么还没来呢?” 黎佛婆道:“老身接奉教主金令,业已动身,大概也快到了。” 大家依次坐下。 十二金钗已经试过桌上新沏的茶水,并无异样,衣染香朝黎佛婆躬身道:“启禀总管,这茶水并无异样,只是庙中既然无人,这茶水又是什么人沏的呢?” 黎佛婆尖笑道:“庙祝怕事,大概沏好茶水,就躲开去了,既然并无异样,那就不碍事的了。” 衣染香应了声是,于是就由四名金钗倒了茶分别送上。 这时,庙门前又到了一批人,那自然是玄女门的人了。 首先进来的是二十四名玄衣玄裙的女子,束着乌黑的长发,体态轻盈,左手提着一盏六角宫灯,并肩而行,稍后是三个长发披肩的青衣佩剑少女,那是玄衣圣母门下的冷雪娥、冷雪娇、冷雪容。 然后是四名身穿金甲,身材高大的武士,这四人是玄衣圣母的轿前护卫,每人手中捧着不同的兵刀,有短戟、三尖刀、金茅、长剑,但都是成对的。他们在西厢门口,两人一边站定,二十四名女子也分两边雁翅般排开,站定下来。 接着是一顶黑色软轿,由四名健妇抬着,直到西厢门口,玄衣圣母才行下轿,步入西厢。 轿后又是八名玄衣女子,她们和二十四名玄衣女子不同之处,是上身虽穿玄色衣衫,但下面却不是裙子,而是玄色的灯笼裤,每人手上各自捧着一件东西,有长剑、拂尘、玉如意、令牌、和朱红小木箱,一个个神色虔诚,目不斜视,紧跟着玄衣圣母进入四厢。 接着是一身绿衣,风姿绰约的绿娘子冷无双,陪同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罗青云父子,形意门掌门人宋景阳、八卦门掌门人许玄通、五行门掌门人候世海,以及阴谷门下的巢天成、姬天发、罗天义等一行人步入西厢。 上官平和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四人,因扮作白虎堂的弟兄,站在东首廊下,宇文兰因爹还未到来,心中感到奇怪。 冷雪芬眼看师父、师叔和师姐等人进入西厢,她在师父的积威之下,心头难晃感到惊慌。 上官平以“传音入密”说道:“雪芬,别怕,玄衣圣母绝不会认出是你来的。” 玄衣圣母落座之后,就目光一抬,说道:“无双,你要朝阳教黎佛婆答话,咱们是应他们之邀来的,宇文教主怎么还没来呢?” 冷无双答应一声,俏生生走到门口,一手提着曳地长裙,跨出门槛,才娇声说道:“冷无双奉命请朝阳教黎总管答话。” 黎佛婆只好离座走出,冷冷的道:“冷女侠有什么见教?” 冷无双道:“奴家奉敝门圣母之命,请教黎总管,敝门接获贵教柬邀,如期应约而来,贵教宇文教主怎么迟迟不见到来?” 黎佛婆微微一怔,沉哼道:“冷女侠这话就奇了,敝教是接到贵门柬邀,才由老身会同各友派之人,先期赶来,敝教主稍后就可赶到,冷女侠怎说是应敝教之约来的?难道贵门主忘了请柬上的是贵门主署的名吗?” 冷无双瞿然道:“这就不对了,请柬明明是宇文教主署的名,大概是黎总管没弄清楚吧!” 黎佛婆哼了一声,道:“请柬在此,冷女侠自己去看吧!” 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份请柬,左手一抬,那请柬从她手中冉冉朝冷无双面前飞去。 请柬只是一张大红纸片,一般人如果贯注内力,出手就会箭一般射向对方,但黎佛婆扬手飞出的请柬,去势极缓,居然平平稳稳的飞越大天井,飞到冷无双面前,看去毫不着力,让接柬的人也毫不费力的可以接到手中,这份功力,可说已是炉火纯青,不着丝毫火气! 冷无双伸手接住,心头也暗暗惊凛,对方露了这一手,自问就不如她了。一面也从怀中取出一份请柬,暗暗贯注内力,抬手一送,说道:“贵教主署名的请柬,奴家也带来了,请黎总管过目。” 她抬手之际,请柬也脱手飞出,朝黎佛婆投去,只是她发的较快,宛如一道红光,飞射过去,但也拿捏得恰到好处,请柬飞到黎佛婆面前,内力也正好己耗尽,黎佛婆不用运气,可以接住。 两人这一交换请柬,果然一点没错,朝阳教的一份,是玄衣圣母署的名,玄女门的一份,是却宇文教主署的名。 冷无双还没开口,玄衣圣母已经说道:“无双,拿来给我看看。” 伸手一招,冷无双手中的请柬,已朝她手中飞去。 黎佛婆只朝请柬看了一眼,就目中冷芒飞闪,冷声道:“这会是什么人弄的玄虚?” 玄衣圣母却冷冷一笑道:“什么人弄的玄虚,倒也并不重要,好在贵我双方,在江湖上积不相容,已非一天,咱们既然来了,正好作个了断,我想黎总管也作不了主,不如且等宇文教主到了再划道吧,无双,你回来。” 冷无双答应一声,飘然退下。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清朗的长笑,从远处传来,说道:“兄弟迟到一步,冷圣母幸勿见责。” 这一声长笑,和清朗的话声,听来宛如对面说话,实则至少还在一里之外—— 第二十六章 一掌惊天 宇文兰身躯微震,低低的道:“爹来了。” 那清朗话声甫落,不过转眼之间,朝阳教主宇文靖青衫飘逸,脸含笑容,已从山门外缓步走入,双手朝西厢拱了拱,就飘然朝东厢走去。 黎佛婆慌忙率同十二金钗一齐迎到门口躬道:“属下见过教主。” 站在门口的黑龙山庄武士一齐躬身致敬。 宇文靖呵呵一笑,挥手道:“大家不用多礼。” 他举步跨入东厢,一面又朝余日休、杜东藩、祝南山三人拱拱手道:“余兄三位请坐。” 这时,只见门外人影一闪,黑白双扇的聂大成、聂大器兄弟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 他们是跟着教主来的,但在一里外,教主听到玄衣圣母说的话,就凌空飞射而来,他们跟不上教主,也只好拚命的提吸真气,一路急赶,才落后得不算太多,也已是气喘如牛了。 玄衣圣母冷冷一笑道:“宇文教主既然来了,咱们正该把帐算算清楚了。” “很好。”宇文靖两道电般的目光直向西厢投来,清朗的道:“帐是应该要算的,不过在下希望你在咱们动手之前,先把小女释放了。” 玄衣圣母泠笑道:“宇文靖,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不错,你女儿夜闯碧霞宫,为我门下擒住,但当时就被你救走,还掳去我门下三弟子,你应该在交手之前,先把小徒释放了才是。” 宇文靖俊朗的神色微微一变,嘿然道:“你很会说话,不过老夫要告诉你,你别以为劫持小女,老夫会投鼠忌器,你若敢损伤小女一根毫发,要你玄女门所有人的性命相抵,老夫说得出,做得到,你给我记着了。” 玄衣圣母冷笑一声道:“看来咱们这笔帐很难说得清了,既然如此,宇文教主就请划道吧!” “说得好!”宇文靖朗笑一声道:“你带来的人不少,可惜没有一个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之人,依老夫看,咱们这笔帐还是你我二人作个总结,分出胜负,以定成败。” 玄衣圣母道:“分出胜负来了,成败又如何呢?” 宇文靖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谁败了就听凭胜者取决生死,老夫败了,江湖上从此没有朝阳教,你败了,江湖上从此没有玄女门。” 就在此时,只听大殿上有人发出清朗的声音呵呵笑道:“无为之争!这真是无为之争! 你们好不容易有了这点基础,双方合则两利,争则两败俱伤,岂不辜负了老夫扶植之意?” 众人听得一怔,举目看去,只见大殿石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天蓝长袍,腰束玉带的俊朗中年人,此人面如满月,目若朗星,负手而立,丰神飘逸,宛如图画中人。 玄衣圣母骤睹此人,不觉面有喜容,赶紧躬身道:“属下参见教主。” 双方的人都听得一怔,玄衣圣母自称属下,又称蓝衣中年人为“教主”,不知他是什么“教主”? 要知双方之人,不但有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即使不是掌门人,也都是久在江湖的人,见闻不可谓不广;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此人的来历。 上官平以“传音入密”朝冷雪芬问道:“这人是谁?” 冷雪芬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 宇文靖目光一注,朗笑道:“原来玄女门还有撑腰的人,哈哈,阁下何人,宇文靖倒是眼拙得很!” 这话是说宇文靖也认不得他了。 蓝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老夫通天教主是也,玄女门隶我属下,天下各门各派,莫非我属,朝阳教自然也不例外了?” 宇文靖朗笑道:“阁下口气不小。” 蓝衫中年人道:“二十年前若非老夫在终南绝顶,指点迷津,再予以扶持,你焉有今日?” 宇文靖目中精芒电射,大笑道:“二十年前宇文靖确实在终南绝顶,遇见一位异人,阁下如何会知道的?” 蓝衫中年人突然仰首向天,发出裂帛似的一声长笑,目注宇文靖,徐徐说道:“你不认识老夫了?” 他这声长笑,宛如发白天际,笑声漫天而来,群山响应,清越有如金声。铿锵刺耳,一般内功较差的人,顿感头昏目眩,心头剧跳,就是内功已有根基的人,也感到心头沉闷,呼吸受到阻碍,差幸他笑的时间并不长,否则准有不少人会晕倒。 宇文靖虽觉他笑声可贯金石,内力之深,似是还在自己之上,心头虽然暗暗震惊,但依然从容说道:“宇文靖遇上的难道还是阁下不成?” 蓝衫中年人道:“正是老夫。” 这回轮到宇文靖大笑了,他笑声虽然不如蓝衫中年人那般强烈,却也如同老龙长吟,清越激扬,破空直冲霄汉。 笑声甫落,说道:“宇文靖双眸未盲,纵然事隔二十年,记忆犹新,还不至于对面不识其人,阁下既知二十年前终南绝顶之事,总该知道那位异人有多大年岁了?” 蓝衫中年人道:“终南一会,至今已有二十年,当时老夫已七十有三。” 宇文靖道:“阁下现在多大了?” 蓝衫中年人道:“老夫今年九十有三了。” 他说已经九十三岁,但看去不过四十来岁,这话有谁能信? 宇文靖道:“阁下有何可资证明?” 蓝衫中年人微哂道:“宇文靖,亏你还是一教之主,竟然说出这等幼稚的话来,哈哈,修为到了老夫这等境界,那里还能以年岁衡量一个人?好,你问老夫有何可资证明?老夫不妨就让你开开眼界。” 说到这里,忽然缓缓阖上眼睛,静立不动。 东西两厢双方的人数百道目光,一齐集中在蓝衫中年人身上,谁都看得出他正在运气行功;但却没有人猜得到他此刻运气行功,目的何在,这又能证明他什么呢? 但奇事就在众人眼前出现了,他本来是个白面无须的人,经过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颏下忽然长出胡须来,而且还在不停的长出来,由几分变成一寸,由一寸而二寸、三寸,渐渐已经长可及胸。一张本来如满月的脸上,也渐见苍老,看去已是五十许人。 不过转眼工夫,他垂胸黑须渐渐由花白变成全白,头上黑发,也同时变成了一头银发,本来略见苍老的脸上,此刻却反而红润光泽,当真是童颜鹤发…… 不,他本来个子颀长的人,这回也微见弯腰,有了龙钟老态! 这可把两厢双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心头有着共同的一个疑问:“他究竟是在变戏法? 还是真实的功夫?” 只有宇文靖心里暗道:“他使的明明是魔教的‘九转还原神功’,但能使到这种境界,也确非易事。” 蓝衫中年人前后不过顿饭工夫,已变成了童颜鹤发的老人,他再从袖中取出一支尺许长色呈紫金的东西,随手一抡,就变成了一支五尺长的紫金杖,他手策金杖,抬目笑道:“宇文靖,你看清楚了,二十年前在终南绝顶上的可是老夫吗?” 宇文靖到了此时,不得不点头道:“不错,二十年前在下遇上的确是老丈。” 蓝衫老人呵呵一笑道:“难得你想起来了,当时你身败名裂,旁徨无计,是老夫指点你重组朝阳教,可有此事?” 宇文靖拱手道:“在下想请教老丈,你老该是朝阳教的前辈高人了?” 蓝衫老人大笑一声,右手微扬,那支紫金杖忽然“嗒”的一声,紫光一闪,便自缩入袖中,他左手紧接着朝颏下一摸,垂胸银髯就像刀剃一般纷纷脱落,转瞬之间,又恢复了他本来面目——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中年人了,然后朗声道:“老夫自号通天教主,武林门派莫不隶我所属,又岂是区区一个朝阳教的人?老夫二十年前命你重新收拾残余教众,重组朝阳教,你虽是一教之主,自然是老夫属下,你现在该明白了。” 宇文靖忽然正容道:“二十年前朝阳教遭各大门派围攻,伤亡狼藉,宇文靖仅以身免,当时独上终南,痛定思痛,觉得宇文靖领导朝阳教,确然年纪太轻,处处受人蒙蔽,教徒虽众,颇多良莠不齐,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以致引起各大门派的公愤,因此颇有出世之想,正好遇上前辈,殷切劝勉,使在下重生信心,出而重组朝阳教,无老丈,宇文靖早已作了方外之人,朝阳教也可能烟消云散了,老丈对朝阳教,对宇文靖有恩,宇文靖应该没齿不忘……” 他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道:“朝阳教创教迄今,已历五百年,外人虽以魔教视之,但本教实仍佛门支流,并非异端邪说,宇文靖纵然失败过一次,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一直以光大本教为职责,老丈对本教有恩,宇文靖身为一教之主,绝不能以此出卖祖师基业,把本教列为他人附庸,老丈要把本教视为属下,宇文靖碍难从命。” “有骨气!”蓝衫中年人点着头,含笑道:“不过时势如此,你宇文靖纵有回天之力,只怕也独木难支。” 宇文靖大笑道:“宇文靖纵然独木难支,也要为本教存亡奋斗到底。” “好个奋斗到底!”蓝衫中年人笑道:“朝阳教虽然隶属老夫之下,但朝阳教还是朝阳教,你也仍然是朝阳教一教之主。” 宇文靖道:“在下已经说过,宇文靖绝不能出卖朝阳教,更不屑为人附庸。” 蓝衫中年人忽然呵呵一笑道:“宇文靖,你不肯出卖朝阳教,不屑为人附庸,但你是老夫一手扶植的人,老夫能要你当朝阳教主,自然也能免去你的教主,老夫可以再另派一人担任教主,你信是不信?” 宇文靖听他口气,心中不禁一动,大笑道:“朝阳教从无叛教之人,这个宇文靖倒是不信。” 蓝衫中年人平静的道:“宇文靖,你太自信了,朝阳教从无叛教之人,但我不是教他叛教,只是要朝阳教的人为了保全朝阳教,另奉新教主而已,有何不可?” 宇文靖道:“阁下那就另派一个教主,让在下瞧瞧。” “这又何难之有?”蓝衫中年人回头叫道:“徒儿。” 只听殿上有答应一声,立即趋出一个身穿蓝衫的淡金脸文士,垂手道:“师尊有何差遣?” 这人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三位姑娘都认识,他曾在朱砂冈松林中和自己四人(还有一个燕儿)动过手。 蓝衫中年人道:“为师认为朝阳教主宇文靖不称职守,你给为师当众宣布,另外册封教主。” 那淡金脸文上躬身领命,立即面向阶下,朗声道:“谨奉通天教主钧论,查属下朝阳教教主宇文靖不称职守,应予免职,遗缺由该教总管黎佛婆接任。” 他声音清朗铿锵,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黎佛婆适于此时,急步趋出,朝蓝衫中年人虔敬的躬下身去,说道:“属下遵命。” 宇文靖双目精光进射,沉喝道:“黎佛婆,你敢背叛本教?” 黎佛婆似是大援在前,毫无丝毫惧色,她右手挂着拂尘,单掌打讯,说道:“宇文先生歇怒,整个江湖门派,均在通天教主统驭之下,他老人家既已免去宇文先生之职,命老身承乏,老身就是朝阳教教主,如何背叛本教了?” 宇文靖仰首大笑道:“不错,二十年前,老夫从终南山下来,半途中就遇到你率领了十几名徒众前来,当时你不过是总管手下一名助手,老夫念你不无微功,就命你担任本教总管,原来你竟是通天教主派在本教的一名奸细。” “宇文先生此言错矣!”黎佛婆笑了笑道:“天下门派统归通天教辖下,这是大势所趋,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老身出任朝阳教,就是保全朝阳教,不信宇文先生不妨问问教中弟兄,他们是否依然承认你是教主?还是为了保全朝阳教,愿意接受通天教主领导,由老婆子出任教主,宇文先生想不想听大家的意见?”她没待宇文靖开口,就朝东厢问道:“你们说说看,拥护宇文先生当教主呢?还是拥护老婆子当教主?” 她此言一出,杜东藩、祝南山、索无忌、向无天和十二金钗,首先大声叫嚷着:“拥护黎教主。” 他们领先这一叫喊,黑龙山庄五十名武士和七星会四十八名弟兄,都随声附和,纷纷叫着:“拥护黎教主。” 宇文靖在这一瞬之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人也显得苍老了许多,他双目盯注着黎佛婆,目光愈来愈冷,愈来愈强,口中沉喝道:“黎佛婆,原来你在他们身上,都下了‘迷失散’,还敢在老夫面前逞口舌之利,黑白双扇,还不把这姓黎的老贱婢给我拿下?” 黑白双扇是教主的随身护卫,两人闻言,从宇文靖身后一左一右走出,朝黎佛婆面前逼去。 不,他们兄弟两人并肩走到黎佛婆面前三尺光景,便自停住,一齐躬下身去,口中齐声说道:“属下聂大成、聂大器参见黎教主,不知教主可有什么差遣?” 黎佛婆朝两人颔首道:“很好,你们从现在起,就担任本教主的随身护卫。” 黑白双扇躬身道:“多谢教主洪恩。” 这下直把宇文靖气炸了心,黑龙山庄的朝阳教徒众,还可以说是黎佛婆一手训练的人,当然听她指挥;但黑白双扇却是自己的随身护卫,居然也被黎佛婆在他们身上下了“迷失散”,以致变生肘腋,把自己逼落成一个小个光杆教主,是可忍,孰不可忍?口中厉笑一声,喝道:“黎佛婆,你真该死!”扬手一掌,凌空朝她直逼过去。 这一掌他含愤而发“先天无极尺”一道劲气,出手宛如匹练,凌厉逼人,却毫无半点风声。 黎佛婆似是早有准备,右手拂尘扬起,当胸画了一圈,人却向一旁闪出。黑白双扇也在此时大喝一声:“勿伤教主……”身形一闪,一白一黑两柄折扇豁然齐展,挡在黎佛婆前面,他们话声未落,口中同时发出一声闷哼,两个人立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七、八步,还是站立不住,砰砰两声,跌坐在地。 宇文靖目射棱芒,沉喝道:“黎佛婆,你能逃得出本教主的手法吗?” 右手一转,把劈出的“无极尺”劲气,突然带转,仍朝黎佛婆追击过去。 通天教主(蓝衫中年人)站在阶上,徐徐说道:“宇文靖,你众叛亲离,应该反省反省,怎的迁怒到新任教主的头上去了?” 说话之时,左手袍袖轻扬,同样不见丝毫劲风;但宇文靖立时发觉自己追击黎佛婆的一记“无极尺”业已被他悉数挡住! 不,一股无形劲力,直逼过来,反而震得自己脚下浮动,身不由己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禁暗暗凛骇,叫了声:“先天无极尺!” 对方使的居然会是朝阳教独门神功“先天无极尺”,他一生精研“先天无极尺”,本门功夫自然瞒不过他,心念不由得蓦也一动,此人方才施展“九转还原神功”,现在出手的又是“先天无极尺”,他果然是朝阳教的人! 心念这一动,不由得心头狂震,目注通天教主,大笑道:“宇文靖还当阁下是谁?原来竟是师祖卞真人昔年逐徒娄弃子,无怪处心积虑,以覆灭朝阳教为快了!” 师祖的逐徒,那就是他的师叔了,他虽叫出娄弃子之名,但东西两厢的人,对娄弃子三字,依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 通天教主满月似的脸上忽然飞起一丝杀气,冷然道:“宇文靖,老夫本待饶你不死,这是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老夫绝情了。”说到这里,喝道:“徒儿们,给我拿下。” 他话声甫出,但见蓝影闪动从大殿上飞出四条人影,一下落到了宇文靖前后左右,布成四方阵势,把他困在中间。 这四个人不仅身上穿着一式天蓝长衫,而且四人面貌也是一式的淡金脸,显然他们都戴了面具无疑! 宇文兰眼看爹被黎佛婆篡夺教主,众叛亲离,只剩了一个人,心头已经大感气愤,正待纵身出去,和爹站在一边。 只听上官平以“传音入密”说道:“兰儿,咱们出去。” 宇文兰惊奇的道:“你要帮爹吗?” 上官平点点头,仍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哥哥已经来了,他要咱们出去的,但目前你们还不宜露了身分,仍要以甄令、甄文、甄谦为名,而且只宜使用楚大哥传你们九式‘锁云手’。” 宇文兰点点头,上官平又以“传音入密”和冷雪芬、祝茜茜两人说了一遍。 只听宇文靖大笑一声道:“你四个门人,只怕未必拿得下宇文靖。” 通天教主悠闲的负手而立,微哂道:“你试过就会知道。” 宇文靖目光一扫,朗声道:“好,宇文靖今天要大开杀戒了。”正待出手。 突听有人清朗的道:“宇文教主且慢!” 话声出自东首廊下。 宇文靖此刻众叛亲离,已经没有人称他“教主”,忽然东首廊下有人叫他“宇文教主”,所有的人莫不投目看去。 那说话的竟是白虎堂的一名弟兄,此时只见他大踏步朝阶前走来,他身后还有三人也跟着走出。 无形杀手索无忌喝道:“罗堂主,这四个人是什么人?” 罗绍基冷声道:“索老哥没看到他们是兄弟堂下的弟兄吗?” 索无忌冷嘿道:“罗兄怎么不管束他们?” 罗绍基道:“他们这一举动,兄弟事前一无所知,如何管束得了?” 索无忌一阵嘿嘿冷笑,还没说话,上官平等四人已经走到阶前。 宇文靖目光一注,讶异的道:“你是上官小兄弟!”(四人之中,只有上官平没有易容) 上官平大笑道:“不错,在下正是上官平。” 说话之时已经迅快脱下了七星会的衣衫,四人都把长衫下摆折叠在劲装之中,此刻四人一齐脱去劲装,放下长衫下摆立时变成了翩翩少年。 宇文靖修眉一皱,说道:“这里的事和小兄弟无关,你们快退出去。” 上官平笑道:“在下和三个结义兄弟,一向爱管闲事,宇文教主乃是一教之主,和这四位年轻朋友动手过招,岂不有失身分,所谓割鸡焉用牛刀是也,在下兄弟正好四个,正好代教主出手,宇文教主且请后退。” 这话在平时,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此刻在众叛亲离,孑然一身之际,上官平居然挺身而出,猝身急难,这份友情,就弥足可贵了。 宇文靖望望上官平,忽然想到了女儿兰儿,目中不觉微感湿润,颔首道:“小兄弟这份情谊,宇文靖至为感激,只是……” 通天教主冷然道:“你们说完了没有,这里可不是你们话家常的地方。” 宇文兰怒声叱道:“朝阳教逐徒,皓首匹夫,我大哥和宇文教主说话,你罗嗦什么?” 她学会了改音之法,说来话声清朗,果然已没有半点女子口音。 通天教主被她这句朝阳教逐徒,骂得目中凶光暴射,厉声道:“小子找死!” 挥手一掌,朝宇文兰劈去,但他掌风乍发,忽然一道无形潜力,从大殿檐间斜涌过来,正好把他劈出的力道抵消。 通天教主不由一怔,举目喝道:“屋上是那一位高人,怎不请下来一见?” “唔!”檐牙间,有人“唔”了一声,才道:“你还有点眼光!” 刷的一声,一道人影飞落阶前,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他,正是燕儿。 方才一道无形潜力抵消通天教主掌力的,当然不会是燕儿,那是另有高人出的手,但却要燕儿现身飞下来充当。 上官平看到燕儿飞落,心知楚大哥他们也来了。 通天教主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能从远处发掌,抵消他掌力,自然是功力足可和他不相上下的人,那知飞身下来的竟是一个孩童,不觉嘿然道:“小娃儿,你家大人呢?” 燕儿闻言微嘿一声道:“娄弃子,亏你还自称通天教主,竟然说出这等幼稚的话来,哈哈,修到老夫这等境界,那里还能以年岁衡量一个人,至少,老夫成道之日,你娄弃子还穿着开裆裤满地拉屎呢!” 这一段话,前面一半,正是通天教主方才说宇文靖的,却给他套用上了。 燕儿,本来只是一个孩童,但他老气横秋的一口一声自称“老夫”,却是满口童音,这话听在别人耳里,绝不会相信;但通天教主刚才接过他一道劲风,心知他一身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因此对燕儿说的话,不禁疑信参半,嘿嘿干笑道:“这么说你老哥果然是一位高人!” 燕儿要想笑出来,但又强行忍住了,脸上神色古怪之至。他忽然想到传自己一招“抑浊扬清”的灰衣老道和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的再不稀,都是游戏风尘的奇人,自己何不学学他们,好让这老东西莫测高深,想到这里,忽然从他古怪的神情中挤出一丝笑意,耸耸肩道: “高人二字,我可愧不敢当,我现在又从六十岁回到了童年,只是一个小娃儿而已!” 因为他先有古怪神情,再耸肩微笑,自称“小娃儿”,通天教主真还摸不透他的来历,目光炯炯,只是注视着燕儿,沉笑道:“很好,老夫那就领教领教你老哥的绝艺。” 燕儿点着头道:“正该如此,不过……” 刚说出“不过”二字,陡听南首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徒儿不可……”二道人影凌空飞来! 别人不知这喝声是谁,但燕儿听到这四个字,心头不觉一楞,暗道:“会是师父。” 他师父就是上代东岳派掌门人,上官平的师伯别老人家了。 他(别老人家)并不知首托塔天王输给燕儿二十年功力,还传了他(燕儿)一招旷世绝学“抑浊扬清”,此时看到燕儿要和这个昔年魔教逐徒的老魔头动手,岂非几近胡闹,连小命都不要了?是以出声阻止,一面急忙飞身而下。 那知他也堪堪只说出“徒儿不可”四字,底下的话还没出口,通天教主身后忽然有人尖沙的应道:“徒儿在这里,并没惹事呀!” 一道人影,弓着身从大殿檐间飞起,迎着别老人家的人影,凌空撞去。 这一出声,上官平就听出来了,他正是老哥哥再不稀。 要知由燕儿出面去逗通天教主,可是他的主意,别老人家这一现身,岂不把事情搅砸了? 他这一接口,恰好把别老人家“徒儿不可”四个字,接了过去,丝毫不落痕迹了。 两道人影一个从山门外射来,一个从大殿檐牙间迎上去,一来一往快得何殊闪电,东西两厢的人部仰头观看,眼看这一师一徒凌空飞射,自然会互相撞个满怀,但两人一身功力,都已臻化境,就在快要撞上之时,各自刹住了身子。 再不稀以“传音入密”说道:“我是叫你来帮忙的,不是要搅局好不好,快点回去。” 两人在相距不到三尺之时,各人左手衣袖一扬,各自凭藉对方衣袖这一扬之力,又如闪电一般倒飞回去,一闪而逝。 这一下实在太快了,在东西两厢的人看来,就好比“断桥相会”,两人还没撞上,就闪身而退了。 通天教主看得目中冷芒飞闪,大笑道:“看来今晚倒是来了不少高人,怎不请下来现身一见?” 燕儿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道:“高人确实来了几个,那是我小娃儿的几个朋友,不过他们现在不用现身了。” 这话自然是再不稀以“传音入密”教他的了,他师父在这里现身,他怎么敢说成“老朋友”呢? 通天教主现在完全相信了,方才两人凌空飞撞,如无极高的功力,飞出去可以,再各自倒飞回去就无法办得到了。一面问道:“为什么?” 燕儿耸耸肩,笑道:“因为这里只有一个通天教主。” 只有一个通天教主,自然只要他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其他的高人就不用现身了。 通天教主仰首大笑一声道:“好、好,咱们那就可以开始了。” “且慢!”宇文靖朝燕儿含笑道:“他是本教前代逐徒,他是宇文靖的师叔,他若洁身自爱,本教自可不问,宇文靖身为后辈,更不敢对他有不敬之处,怎奈他居心叵测,因昔年被逐之恨,始终耿耿于怀,数十年来,一直志在颠覆本教,从西域取得戕害神志的迷失香,制成药物,企图控制人心,如今被害之人不仅本教,甚至连江湖各大门派,均受他茶毒,此人既是本教逐徒,追究祸根,出于本教,宇文靖忝为朝阳教一教之主,实在愧对武林,但也责无旁贷。”宇文靖语音一顿,续道:“因此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要向这位通天教主领教领教,兄弟若能胜得过他,在本教来说,这是清理门户,兄弟如果不是他的对手,宇文靖也可以对本教历代祖师有了交代,对天下武林,也尽了我一己之力,所以要请小兄弟把这场过节让给宇文靖动手才好。” 他在众叛亲离之后,这一瞬间居然大彻大悟,说来正气凛然! “哈哈!”山门外有人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德不孤,必有邻,宇文教主不愧为一教之主,能够及时醒悟,那么咱们应该是友非敌了。” 随着声音,当先走入的是一个蓝衫飘匆,丰神俊朗的中年文士,正是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他身后紧随着朱雀堂主南离生、玄武堂主卓剑兰和八名青衣武士。 接着是少林能远大师、罗汉堂十八护法弟子、武当元真子、八名蓝袍弟子、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夫妇和女儿华小芬,门人李传光、荣显宗、修罗门主修潜夫、矮弥勒闻子贤、四名白衣使女、一掌开天柳五、孙女柳凤儿,最后是丐帮帮主周伯岐、独臂丐干靖边,和八名丐帮八袋弟子。 这一行人进入大天井,看得东西两厢的人无不为之一愕,因为黎佛婆、玄衣圣母在事前根本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无异是奇兵从天而降。 宇文靖同样看得一怔,拱拱手道:“楚会主,诸位掌门人,宇文靖深感惭愧……” “哈哈!”楚子奇朗笑一声道:“宇文教主一点也毋须惭愧,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各大门派屹立江湖,少说也都有数百年历史,纵有艰险,几曾被人颠覆过?不信,宇文教主请看,各派掌门人,不是都好好的吗?”说到这里,折扇豁地打开,朝东西两厢一招,含笑道: “各大门派会师二郎庙,这也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诸位道兄可以出来了。” 他此话一出,西厢有人发出一声洪笑,由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为首,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形意门掌门人宋景阳、八卦门掌门人许玄通、五行门掌门人房世海,相继走出。东厢的崆峒派掌门人余日休也率同四个人走了出来。 随在余日休之后,七星会青龙堂堂主曹继善、白虎堂堂主罗绍基也率同堂下武士朝楚子奇躬身道:“属下青龙堂曹继善、白虎堂罗绍基参见会主。” 楚子奇含笑点点头,左手摆手,命他们退下。 这一变化,当真是变生肘腋,黎佛婆、玄衣圣母做梦也想不到迷失了神志的人会全是伪装的,一时自然来不及阻止,何况对方声势大盛,此时再待阻止,势必引起一场混战,因此只有干瞪着眼,看各大门派的人“会师”。 这下黎佛婆和玄衣圣母两方,只剩下了本来的人手,实力自然大为减弱。 通天教主一张脸气得发白,厉笑一声:“你们果然是有计画的行动!” 楚子奇朝他潇洒一笑道:“阁下难道不是处心积虑已久的有计画行动吗?” “很好!”通天教主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到了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宇文靖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要向通天教主领教。” 楚子奇连忙摇手道:“宇文教主乃是一教之主,总该知道事有先后,这位小兄弟既然和通天教主先约定了,不论胜负,自然要等他们分出胜负来了,才轮到阁下。”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要把这魔头赶走了,这五位小兄弟才能帮你的忙。” 另一面,燕儿也听到了老哥哥“传音入密”话声:“喂,小兄弟,你坚持要和通天教主动手,一切照老哥哥方才和你说的计画进行。” 燕儿等他话声一落,就朝通天教主含笑道:“你老哥方才不是说要领教兄弟的绝学吗? 兄弟也正想跟你老哥讨教,那就不用等了……” 通天教主早已不耐,哼道:“很好,你要如何比法?” 燕儿大笑道:“以我这样的人,何用多费手脚,大概一招就可以分出强弱来了。” 他极其夸张的抬高自己身分,这样才能使通天教主对他有莫测高深之感。 通天教主听得一怔,对方若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高手,就是一千招也未必分得出胜负,他居然说出一招就可以分出强弱来?心中大是不信,问道:“你老哥说一招就可以分出强弱来了?” 燕儿很有自信的笑了笑道:“难道一招还不够吗?哈哈,你老哥也真是的,难道像咱们这样的人,还要和江湖上人一般拚死拚活的打个不休?老实说,连一招都是多余的,兄弟之意,咱们只要比个手势,就该有自知之明了。” 通天教主看他说话的神气,极为自负,心头更是狐疑不止,问道:“依你老哥……” 燕儿没待他说下去,忙道:“兄弟的意思,就是一招定输赢,你老哥胜了,兄弟拍屁股就走,再不多管闲事,嘻嘻,若是兄弟胜了呢?你老哥怎么讲?” 通天教主怎么也想不出对方能够在一招之间胜得了自己,闻言呵呵一笑道:“老哥果然豪气干云,老夫若是一招败在老哥手下,老夫立即率同四个劣徒,离开此地,江湖上从此不再有通天教主这个人。” “好,一言为定!”燕儿忽然又道:“胜败之分,很难有明确的分别,譬如兄弟摆个手势,看你能不能破?不能破,就算是你落败了。还有,你老哥被兄弟一掌震出去三五步,也是落败,一掌把你震成重伤,也是落败,事先该说说清楚才好。” “不错,哈哈!”通天教主大笑道:“以你我二人的修为,老夫若是接不下你一招,被震退了三五步,当然是落败了。” “你老哥说得是。”燕儿双手朝各大门派掌门人一拱,说道:“各位掌门人都听到了,就请各位给老夫做个见证,老夫和通天教主以一招定胜负,只有一招,老夫若是接不下他一招,被震后退三五步,那就是老夫落败了,通天教主若是接不下老夫一招,被震得后退出三五步,那就是他落败了,落败的一个,只被震退了几步,武功当然丝毫不损,但不得老羞成怒,自毁诺言,必须承认失败,立即退出二郎庙去,恐怕口说无凭,所以要各位作个证人,主持公道。”话声一落,回头朝通天教主拱拱手道:“兄弟说的没错吧!” 通天教主道:“没错。” 燕儿道:“好了,咱们话都说清楚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兄弟摆个招式,你老哥看看能不能破。” 通天教主怒笑道:“好,你老哥摆出来给老夫瞧瞧。” 燕儿郑重其事的后退了两步,然后气纳丹田,右脚忽然朝前跨出,左手朝上伸起,高举过顶,掌心向前,似拍非拍,右手下沉,掌心朝上欲抬未抬,正是“擎天三式”中的“抑浊扬清”! 宇文靖曾吃过它的亏,心中暗道:“抑浊扬清,是昔年托塔天王威震武林的绝技,号称天下无人能破,这回看你如何破,这回看你如何破法了?” 通天教主目光一注,呵呵笑道:“会是‘抑浊扬清’,你会‘擎天三式’,不知是托塔天王的什么人?” 燕儿摆着姿势,口中说道:“咱们讲好只接一招,你先接了再说不迟。” 通天教主是什么人,他先前是被燕儿唬住了,觉得他莫测高深;但这回燕儿摆出“抑浊扬清”的姿势,上身微现摇动,显然并无多大功力,心头不禁暗暗狞笑:“好小子,你敢戏耍老夫!”口中朗笑一声道:“好,老夫久闻擎天三式之名,正要领教!”双手乍发,右手朝前直拍,迎击燕儿高举的左手,左手下击,往燕儿上抬的右手虚虚压下,这两掌刚好和燕儿发出来的左右两手相反,两股势道劲遒的掌风有如怒浪狂卷,朝燕儿身前卷撞过去。 燕儿方自一惊,就在这一瞬间陡觉从自己背后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滚滚输入,耳中也及时听到再不稀的声音喝道:“还不快出手?” 就凭这句话,可知这道力劲是老哥哥输来的了!燕儿那还怠慢,高举左手向前拍出,下沉右手也朝前抬起。 这一拍一抬,正是“抑浊扬清”的出手招式,他经灰衣老道输给了他二十年功力,较之平常练武的人苦练三十年也不止,再加上再不稀暗中输来的一股滚滚大力,一股儿随着这式“抑浊扬清”朝刚涌出。 内力是无形之物,视之不见,但他双手一拍一抬之间,却隐隐可以听到“轰”然有声,一股其大无比的劲气,有如黄河天来,狂澜千里,有莫之能御之势。 通天教主一身修为,放眼江湖,大有不作第二人想,他因燕儿口气托大,出手之际,不敢太以轻估对方,是以双手一拍一压,差不多使了八成力道,此刻双方内劲将交未交,他已然感到不对,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几乎大到不可思议。 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在匆忙之间猛吸一口真气,立即加强力道,运起十二成功力…… 但已经迟了,不,你纵然运起十二成功力,还是抵挡不住,但觉一道汹涌内劲,席卷过来,把自己推得再也立足不住,衣袂狂飞中,一个人身不由己的连连后退。这还是对方手下留了情,他退到了八步之多,身前推来的力道便自消失。 这下直把通天教主惊得不知所云,一张古月般的脸上,刹那之间变得色如死灰。 燕儿是再不稀以“传音入密”要他撤招的,这时笑嘻嘻的拱手道:“你老哥承让了。” 通天教主眼看自己果然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来,“抑浊扬清”只不过是“擎天三式”的第一式,后面两式比第一式威力更强,自己自然更无法应付了。 他自知数十年苦练,已经到了极限,还是接不下人家一招,一时但觉心念俱灰,莽莽江湖,看来并不是自己争名之所,不由浩然长叹一声,点点头,苦笑道:“你老哥说得不错,一招可分强弱,老夫承认落败,从此之后,江湖上就不再有通天教主其人,不过老夫有一不情之请,颇想知道你老哥的名号,不知可否见告?” 燕儿耸耸肩,大笑道:“你老哥既然从此退出江湖,何用再问我是谁?看来你老哥还悟澈不够呢!” 他这话自然是再不稀教的了。 通天教主听得连连点头道:“说得也是,老夫既然退出江湖,心头何用再记上一个人的名字,好,老夫告辞。”说到这里,大袖一挥,喝了声:“徒儿,随为师走。” 一道人影当先冲霄掠起,接着又是四道白影,同时跟纵飞起,疾如离弦之矢,激射而去,眨眼就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 通天教主这一败走,自然大出玄衣圣母和黎佛婆意料之外,这一变化,给她们的震撼也太大也! 玄衣圣母紧随着站起身,喝道:“咱们走!” 她话声一出,玄女门的人,立即如厮响应,纷纷列队待发。 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洪笑一声道:“玄衣妖女,你们还想走吗?” 各大门派中的人,早已商量妥当,有了准备,人手分成了两拨! 一拨对付玄女门,由中岳派钟大先生、南岳派罗浩天、形意门宋景阳、八卦门许玄通、五行门侯世海、武当元真子、以及七星会主楚子奇、白虎堂主南离生、玄武堂主卓剑兰,率同七星会武士拦截。 一拨对付朝阳教黎佛婆,由西岳派华清辉夫妇、少林能远大师、修罗门修潜夫、矮弥勒、一掌开天柳五、崆峒派余日休、丐帮帮主周伯岐、独臂丐率同丐帮弟子和七星会青龙堂主曹继善、白虎堂主罗绍基率同七星会武士拦截。 但黎佛婆自该由朝阳教主宇文靖出手,由上官平、宇文兰等五人协助。 因此在钟大先生洪钟般喝声出口之前,两拨人早已暗暗移动,分配好了位置,严密监视玄女门和朝阳教的动态,此时各自撤出兵刀,朝东西两厢包围过去。 玄衣圣母目光冷厉,冷笑一声道:“看来在劫难逃,本圣母原不打算对你们痛下杀手,这是你们逼我的了,好,给我杀!” 他“杀”字出口,二十四名玄衣玄裙的少女突然双手齐扬,原来她们手上早已戴好了鹿皮手套,这时双手连续扬处,从她们手中撒出一片七彩烟雾,潇潇洒洒,碎碎铄铄的朝大天井中撒来。 刹那之间偌大一座天井,漫天都被绚烂彩色所掩盖! 东厢黎佛婆也在此时轻咳一声,十二金钗听到暗号,迅捷无俦的各自掏出一个黑黝黝的铁铜,配合玄女门弥天彩烟,玉手扬处,十二管化血针筒同时响起一阵连珠般嗒嗒轻响,细如牛毛、密如雨丝的蓝芒,像扇面展开,朝大天井中激射过去。 这一着当真毒辣已极,各大门派的人,齐集在大天井中,这一阵左右夹击,一边是玄阴教“七返神朱”,一边是“化血毒针”,只要被沾上一点,就得骨化神消,毛发无存。 看来玄衣圣母说得不错,与会之人,当真在劫难逃! 就在玄女门二十四名少女“七返神朱”出手之际,只听一个尖沙的声音叫道:“大家还不快蹲下来,让我小老儿一个人来收拾,别把它弄散了,这东西沾上一点,就会化骨扬灰!” 这是再不稀的声音,钟大先生急忙朝大家打了个手势,纷纷依言蹲下。 再不稀的话声甫落,石阶上已经多了一个瘦小老头,弓着身子,双手向前作出推拒之状,说也奇怪,他双手作势,看去毫无半点力气,但从西首廊间二十四名玄衣少女双手连续撤出的“七返神朱”,本来一出手就迷迷蒙蒙,弥漫开来,潇潇如雨,正要朝众人头上洒落,但在这一瞬间,忽然又纷纷集中,化作一道比抱柱还粗七彩耀目的长虹,越过众人头上,朝山门外飞射出去。 二十四名玄衣少女双手不住的扬起,一把接一把的撒出,遇上那道七彩长虹,宛如有着极大吸力,纷纷投入,化作了一股流沙,只是凌空朝庙外流去。 玄衣圣母看得大怒,冷喝一声:“你们还不住手?” 二十四名少女赶紧停手,每人一大袋“七返神朱”,已经用去了一半,各大门派的人,依然毫发无伤,纷纷站了起来。 在再不稀出声要大家蹲下的同时,十二金钗射出的十二蓬化血毒针,也忽然像一窝蜂般朝东首石阶上飞射而去。 这十二支化血针筒,是用机篁发射的,毒针射出针筒,就像漏斗形向外扩大,一筒七十二支毒针,可以射到一丈方圆,机篁劲道极劲,决不可能转弯,但她们毒针才从针筒射出,一到大天井,就不约而同的向右转,化作一股蓝虹,射向阶上。 原来西首石阶上出现再不稀的同时,东首石阶上也出现了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瘦小老头,腰背微弯,坐在石阶上,一手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正在悠闲的吸烟。 那十二蓬毒针化作一股蓝色飞虹,上千支毒针,这时争先恐后的朝他一个人射去,转眼之间,这瘦小老头身上好像长出了一身蓝毛,不,变成了满身毒针的刺猬。 却说玄衣圣母喝声出口,人已随声落到阶上,离再不稀身前五尺光景,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她岂是好惹的人,话声出口,“玄女针”一缕比针还细,无声无息,极阴极寒的指风,已经朝再不稀胸口激射过去。 再不稀赶紧收回前推的双手,连连摇手,陪着笑,耸耸肩道:“小老儿没有名字,人家看我喝酒从没醉过,就叫小老儿醉不死。后来有一次被几个朋友灌醉了,醉得死去活来,小老儿觉得自己再也没什么稀奇,就这样叫了再不稀……” 玄衣圣母声到人到,就赏了他一记“玄女针”,那知再不稀竟然浑似不觉,心头更自暗暗凛骇,怒笑道:“你敢和我胡扯!”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再不稀连忙身形一弓,避了开去,摇手道:“不要,不要,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小老儿从不和人动手动脚,嘻嘻,尤其是女娃儿,小老儿比你多活了一大把年纪,怎好还手?不还手,小老儿不是太吃亏了?喏,喏,还是让会主来给你喂喂招吧!” 他手指处,七星会主楚子奇,已经手摇折扇,潇洒的走了过来,目中神光如电,冷然道: “玄衣圣母,你居然要门下使出如此歹毒的‘七返神朱’来,当真心狠手辣,天理难容,来,你使什么兵刃,楚某今日饶你不得!” 玄衣圣母心头早已充满了杀机,飞身出来之时,拂尘和长剑自然已从侍女手中接过,随身携带了来的,闻言神色微动,冷峻目光抬处,看了楚子奇一眼,沉哼道:“你要和我动手吗?” 楚子奇朗笑道:“玄女门重出江湖,谁也无权反对,因为江湖乃天下人之江湖,创教立派,各有自由,但不能危害江湖,倡乱武林;但你勾结朝阳教逐徒,使用迷失散,迷失各大门派掌门人,已经危害到江湖武林,江湖上任何正义之士,均能诛之,楚某是要为武林诛戮凶邪,岂是和你动手而已?” 玄衣圣母听得怒不可遏,冷喝一声道:“你找死!”话声出口,左手拂尘突化一蓬银丝,当头罩去。 她身为玄女门一门之主,出手何等凌厉,拂尘中所凝聚的“玄阴真气”,已如一道无形网罟,围着楚子奇身子罩落。 楚子奇大笑一声道:“今晚找死的不知是谁呢!” 右手折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迎着对方拂尘拍去,他扇上同样飞起一道无形潜力,朝上冲起,两股内家真力乍然一接,居然半斤八两,玄衣圣母的拂尘被一股潜力托住,再也罩不下去,楚子奇的折扇也被一股潜力压住,再也升不上去。双方一下就较上了内力! 玄衣圣母突然冷笑一声,右手抬处,连珠般点出三指,三缕“玄女针”飞快朝楚子奇胸前三处要穴点去。 楚子奇左手疾发,五指并拢,像一片秋叶,朝外推出一掌。 玄衣圣母神色为之一变,口中冷声道:“原来你是息仙子的传人,就算你精擅佛门‘多罗叶掌’又能奈我何?” 右手再抬,寒光乍现,她手上已多了一柄长剑,剑光像闪电般朝楚子奇当胸刺来,剑还未到,一股奇寒澈骨的剑气已先剑射到,离胸前不到三尺。 楚子奇大笑道:“你玄阴剑气也未必能奈我何。” 同样左手一抬,呛的一声,从身边射出一道青虹,朝刺来的长剑上撩去。 “锵”!一声金鸣,两支长剑又撞在一起。 他们拂尘和折扇一下一下互较真力,尚未放开,但在这一瞬间,双方另一只手却已经由指、掌而长剑,又互较了两招,但在这一声金铁交鸣声中,两人才各自后退了一步。 楚子奇在这一步后退之际,右手折扇豁的一声收拢,往腰间一插,剑交右手,斜指对方,朗笑道:“你既已取出剑来,楚某就领教你的剑法。” 左足倏地跨上,长剑直取对方眉心,剑势才到一半,左手又是一记“多罗叶掌”,斜劈过去。 他知道玄衣圣母练成“玄阴真气”,至少也有八九层火候,纵然使展剑气,也未必能伤得了她,只有佛门“多罗叶掌”,可以把她真气震散,但自己功力尚浅,未必能把她玄阴真气悉数震散,如能震散她四五层,再使剑气,也许可把她真气破去,是以出手就剑掌同施。 玄衣圣母自然知道佛门神功“多罗叶掌”的厉害,虽自恃功力却也不敢大意,依然左拂右剑,攻守兼施,拂尘上布满玄阴真气,护住全身,长剑全力和楚子奇抢攻。 两人这一动上手,剑光寒风,登时扩及一丈,两道人影,早巳隐没不见! 再说燕儿一记“抑浊扬清”,击败了通天教主。 其实以他的功力,纵然灰衣道士在传他这招旷世绝学之时,曾输给了二十年功力,纵然这二十年功力,足以抵得练武之人三十年勤修苦练,对付一般高手,已足可应付;但要和宇文靖的师叔通天教主较量,可还差得远了。 由燕儿出面,以这招“抑浊扬清”和通天教主动手,是再不稀发现玄女门和朝阳教二个邪派后面,还有一个通天教主,才想出来的办法,除了这一招,别的武功,未必一招就能把他惊退。 他(再不稀)还怕凭一人之力,没有把握,因此还约了东岳派前代掌门人别天仁同来,出手之时,由别天仁右掌抵住他后心,把“紫气神功”运到他身上,再由他运起全身功力,隔空输给燕儿,才把通天教主震了出去。 后来玄女门撒出“七返神朱”黎佛婆门下的十二金钗也同时射出“化血针”,一筒“化血针”可以发出七十二支之多,十二个金筒,一共发出九百支针来,试想九百支针一古脑儿射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岂不成了刺猬? 燕儿定睛瞧去,只见师父(别老人家)全身被“化血针”钉得变成了刺猬,心头焉得不大吃一惊?惊叫一声:“师父……”纵身朝别老人家扑了过去。 别天仁沉喝一声:“徒儿不可鲁莽!” 喝声中,人已缓缓站了起来,他这一站起,九百支钉在身上的化血针立即纷纷跌落下来下,这九百支化血针,经他运起“紫气神功”,以纯阳真火加以淬炼,把针上淬的化血奇毒,一齐毁去,本来闪着蓝芒的针身,落到地上己经变成了一圈废铁,失去原来的光芒。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宇文靖看得暗暗点头,那个叫再不稀的小老头,居然能把双手推出的力道,含有无比吸力,把玄女门撒出的漫天“七返神朱”束成一道彩柱,送出山门之外。 这个小老头却把上千支“化血针”吸到自己身上,予以毁去。 这两人的一身修为,高出自己不知多少,总算今晚因黎佛婆叛变,促使自己醒语过来,不然,有这样两个高手支持各大门派,朝阳教岂非又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了马? 他心头虽感一阵寒意,但身为朝阳教主,清理门户,岂能假手他人?(他眼看各大门派已把人手分成两拨,自然不会放过黎佛婆了)不觉修眉一拢,沉喝道:“黎佛婆,你还要老夫动手吗?” 他当然要抢在各大门派之前出手。 黎佛婆虽然失去了大援,也看出各大门派声势极盛,但依然有恃无恐,冷笑道:“宇文先生方才也听到了,大家已经明白表示拥戴老婆子担任教主,这是大家的意思,难道宇文先生还要和老婆子争吗?何况目前各大门派已经联上了手,要和本教为敌,宇文先生是朝阳教的人,此时此地,似应摒弃私见,和老婆子联手对付外敌,不应再找……” “住口!”宇文靖断喝道:“好个叛逆之徒,老夫若不把你按律治罪,朝阳教还能在江湖立足吗?”人已随着话声逼了过去。 黎佛婆当然对他知之甚谂,宇文教主武功精纯,普天之下能和他抗手之人,已是不多,看他举步逼来,也不觉有些色厉内荏,迅疾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尺八长的乌木玉如意,朝前遥指,冷冷的道:“宇文靖,你再过来,老婆子就和你拚了。” 宇文靖目光一注,惊异的道:“玄武如意!” “不错!”黎佛婆得意的阴笑三声道:“专破你魔火真气的玄武如意就在老婆子手上。” 宇文靖目中射出棱棱神光,怒笑道:“你找死!”右手缓缓举起。 黑白双扇也在此时一声不作,豁的打开折扇,一下拦在宇文靖面前。 宇文靖举起的手掌,不由一停,这两人总究随他多年,此刻只是神智被黎佛婆迷失,不忍对他们出手,这就沉喝一声:“聂大成、聂大器,你们还不给老夫滚开?” 上官平、宇文兰也在此时闪身而出。由上宫平拱拱手道:“宇文教主,这两人叛教犯上,交给在下兄弟就是了。” 两人随着话声,各自分向黑白双扇欺去。 黑白双扇神志被迷,一见有人朝他们欺去,一声不作,挥扇划出。一黑一白两道扇光有如匹练般朝两人身前射来。 上官平举手一掌迎击出去。今晚之战,须得速战速决,他出手就是一记“风雷掌”,迎着黑扇击出。 他此刻早已运起“紫气神功”、“风雷掌”出手,登时轰然有声,一团掌风有如春雷乍发,很快就和聂大成划出的一道黑色扇影击个正着。 聂大成一身武功纵然极高,也无法挡得住东岳派这一记旷世奇功,但觉折扇猛然一震,一条右臂如遭雷击,一个人身不由己被震得登登登往后连退了三步,几乎还拿不住桩! 燕儿身形一晃,一下就欺到他身边,喝道:“凭你聂大成,也配和东岳派掌门人动手?” 右手倏出,没待聂大成站稳,一把就扣住了他的右腕,左手闪电点出,右手一抬,呼的一声,把聂大成一个人凌空朝罗绍基率领的白虎堂武士掷了过去,喝道:“你们把他拿住了!” 白扇聂大器的一道扇影是朝宇文兰划去的,如论武功,聂大器自然高出宇文兰甚多;但宇文兰学会了九式“锁云手”,乃是东海奇学,就是武功高过聂大器的人,也无法看得清,他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记扇就落了空!不,右腕突然一紧,已被对方扣住了腕脉。 宇文兰那会和他客气,左手一指,就点了他“将台穴”,右手往后一拉,喝一声:“拿下。” 原来七星会主楚子奇早就安排好了,青龙、白虎两堂武士,专门负责拿人,宇文兰一下制住了聂大器,自有两名武士迅速上前把人押了下去。 这一段话,说来话长,其实黑白双扇几乎是同时发动,上官平和宇文兰也是在同一时间出手。 不过一招,就把大名鼎鼎的黑白双扇拿下了。 宇文靖有他两人代他出手,他自然不肯放过黎佛婆,身形凌空飞起,朝黎佛婆扑去,口中喝道:“黎贼婆,你接本教主一掌!” 身形未落,一道黄河天来般劲急掌风,已朝黎佛婆当头轰击而下。 黎佛婆大吃一惊,急急身向左闪,右手乌木如意朝上指去。 “玄武如意”是魔火真气的克星,这是魔教百年来一直在搜求之物,不知如何会落到黎佛婆的手中。 宇文靖虽是魔教教主,但他昔年在古灵山一处岩穴中,得到了一册玄门修练先天真气的手抄秘笈,练成“先天无极尺”,一般人还以为“无极尺”也是魔教的功夫,这一点连黎佛婆也不知道,是以以为有了“玄武如意”,就可以克制宇文靖了。 宇文靖纵然练成“先天无极尺”,但他也只知道自己的武功,十分之九出自魔教,自然对“玄武如意”心存顾忌,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既已练成“先天无极尺”,一身功力也成为玄门真气,魔教功夫,业已渐渐化去了。 因为他对“玄武如意”心存顾忌,黎佛婆举起如意朝他凌空点来,他不得不提吸真气,身形斜飘,避了开去。 黎佛婆看他果然对“玄武如意”极为畏惧,心头不禁大为高兴,眼看黑白双扇已被上官平和一个青衫小子拿下,口中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去把上官小子给我拿来?” 她这一喝,北岳杜东藩、东岳祝南山、无形杀手索无忌、旋风向无天一齐闪身而出。 冷雪芬自然知道祝姐姐不好和她父亲动手,因此身子飘动,朝祝南山迎了上去,叱道: “姓祝的,你真是丧心病狂之徒,你是不是东岳派的人,见了掌门人,还不过去磕头?”左手抬处,就用手背朝他拂去。 祝南山沉喝一声:“你是什么人?” 喝声甫出,就看到一只纤纤素手,五指下垂,用手背拂来,手势并不快,看去连变化也没有,奸像是随便提起手来,朝前就拂,祝南山看得暗暗冷笑:“好小子,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向老夫叫阵。”举手一掌,迎击出去。 那知掌势出手,才发觉不对,对方这一拂,看去毫无变化,但不知怎的,自己击出的一掌,竟然迎了个空,并没有接住,这一下再待回手封架已是不及,对方五指,一下拂在右肩之上,全身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冷雪芬回身喝了声:“快来拿人。” 便有两名七星会武士迅疾跃出,押着祝南山退下。 祝士谔眼看爹连一招也没递出,被一个蓝衫少年制住穴道,心头大惊,右手无缨枪一指,腾身飞掠而出,朝冷雪芬刺去。左手也在身形落地之际,抽出长剑,正待发招。 冷雪芬手背一翻,就压住了他刺去的长枪,低喝道:“祝公子住手,令尊虽被拿下,不会有事的,你先退开去,暂时保守中立总可以吧?” 祝士谔父亲被擒,那肯相信冷雪芬的话,长枪被人压住,左手一抖,长剑疾刺过去,口中喝道:“你先把家父放了。” 冷雪芬哼道:“我提醒你是一番好心,你既然不听,那就一并拿下了。” 右手很快锁出,一下拍在祝士谔执剑右腕之上,祝士谔但觉右腕骤然一麻,长剑当的一声跌堕地上。 两名七星会武士不待吩咐,已经一左一右跃出,扣着他双手,押了下去。 祝茜茜迎向杜东藩,冷叱一声:“姓杜的,今天饶你不得!”没待杜东藩出手,挥手拍了过去。 杜东藩身为北岳派掌门人,自然要自恃身分,正待喝问迎上来的蓝衫少年是什么人,对方已经声到掌到,拍了过来;心头不禁大怒,沉笑一声:“好小子,你这是自己送死!”右掌闪电迎击。 双方势道均快,杜东藩掌势甫出,陡觉“曲池穴”上一麻,整条右臂若废,心头不由大吃一惊,要待后退,“肩井”、“将台”,又连续被制,身边跃出两名七星会武士,押着他退下。 无形杀手索无忌遇上的是宇文兰,因她易容改装而来,自然认不出来,只当是几个大门派的门下弟子,口中喝道:“小子,你是那一门派的人,还是去叫你师父出来。” 宇文兰身形一晃,又欺上了一步,和无形杀手相距不到三尺,才低声喝道:“索无忌,你当我是谁?” 索无忌悚然一惊,这些年,他经常奉命陪小公主出外游玩,那会听不出宇文兰的口音,一时张大了口,惊愕的道:“你是……” 宇文兰低声道:“你不许出声,今日之事,贼妖婆非败不可,我也不用出手,你带人投过来,爹不会难为你的。” 索无忌为难的道:“这……” 宇文兰道:“我是因为你为人不错,才没把你拿下,你也不看看,我们几个弟兄,拿人没有第二招的,告诉你,你听我的绝不会错。” 索无忌外号无形杀手,自然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了,今晚情形,那会看不出来?这就点点头道:“小的一切都听小公主的。” “这样就好。”宇文兰欣然道:“你不要叫我小公主,我还不想泄露我身分呢,你就叫我甄大公子好了。” 索无忌应了声“是”,往边上退去,和他率领的二十五名朝阳教弟子站在一起。 这时旋风向无天已被燕儿一招拿下,由七星会武士押了下去。 这是作者分开来写的,所以看来好像已有不少时间,实则祝南山、杜东藩、索无忌、向无天四人是听到黎佛婆喝声,同时纵身而出,也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被一招“锁云手”所制—— 第二十七章 大战玄女 索无忌退下之时,旋风向无天已被燕儿制住,他手下二十五名朝阳教弟子失去了领头之人,正感惊惶,由索无忌招呼他们,和自己手下合在一起。 这时祝南山、杜东藩、向无天三人虽已被擒,但战事却正在扩大进行。 原来在黎佛婆喝声出口,祝南山、杜东藩、索无忌、向无天四人纷纷扑起,但被人接住。 十二金钗之首的衣染香却青影飘匆,一下欺到上官平面前,眼婆欲流,轻盈一笑道:“上官掌门人,教主要把你拿下,我要跟你讨教几招。”口中说着,右手已经撤出一柄柳叶银刀,娇声道:“你怎么还不撤剑?”刷的一刀,斜削过来。 上官平大笑道:“姑娘好快的刀法!”同时铮的一声,斩云剑一道青虹应手而起。 衣染香银刀一偏,避招进招,身形轻闪,又是一刀向左削来,她刀法纯熟,一刀甫出,立时又有三道刀光,排空而来。银光如雪,以快打快,但在她银刀使得像泼风般凌厉之际,口齿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上官掌门人,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上官平听得一怔,手中剑势不觉稍缓,问道:“什么事?” 衣染香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上官掌门人不可停手,否则黎佛婆会起疑的,我想问你有没有神志被迷失的解药?” 她在说话之时,刀势依然紧逼着攻来,毫不稍懈。 上官平道:“姑娘神志清楚得很,还需要解药吗?” 衣染香道:“十二金钗中,只有我是她首徒,神志已经恢复了,其余十一个人,依然神志被迷,我有一个同胞妹子,是十二金钗的老九,上官掌门人如果有解药的话,能否赐我一份,愚姐妹会感激不尽。” 上官平道:“姑娘可是要把令妹救走吧?” 衣染香点头道:“这是一个机会,除了今晚,只怕永远没有机会了,愚姐妹先父原是朝阳教护法,愚姐妹从小被黎佛婆收养,直到最近,我无意中看到她一本记事册,才知道的,她多行不义,总会有失败的一天,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上官掌门人可靠,才希望上官掌门人能伸手救援,你肯答应吗?” 上官平道:“姑娘既有弃邪归正之心,在下自当相助,那就不用动手了。” “不!”衣染香道:“我要找到妹子,把她制住穴道,然后再由上官掌门人出手,把我制住,这样才能瞒得过黎佛婆,啊,我妹子正在和独臂丐动手,现在我装作不敌,步步后退,等退到妹子身边,我才好出手。” 上官平点头道:“好吧!” 他“十八盘剑法”随着一紧,剑光错落,步步进击,衣染香果然步步往后退去。 方才衣染香虽已出手,但各大门派的人,还按兵不动,十一名金钗也只是列阵以待,并没出手。 丐帮帮主周岐伯左手一挥,大声喝道:“十二金钗是黎佛婆一手训练的人,咱们先把她们拿下了。” 本来大家早已计议定当,各大门派的人分作两拨,一拨对付玄女门,一拨对付朝阳教的,但大家不是一派掌门,就是一派名宿,朝阳教主和黎佛婆动上了手。大家自恃身分,不好向黎佛婆门下的十二金钗发动攻势。 此时经丐帮帮主这一喝,一掌开天柳五接口道:“帮主说得不错,黎佛婆手下十二金钗个个武功十分了得,把她们拿下了,黎佛婆等于失去了翅膀,咱们这就一齐动手吧!” 西岳掌门人华清辉和十二金钗动过手,忙道:“诸位道兄注意,这批妖女武功诡异,一个也不能让她们漏网。” 天下事情,就是这样,大家本来自恃身分,不屑和黎佛婆门下动手,但既然有人说出来了,也就不用顾虑身分了,大家掣出兵刀,逼了上去,其实每人心里清楚得很,这十二金钗身法诡异,手法奇特,武功绝不在几位掌门人之下。 华清辉夫妇这是第三次和十二金钗动手了。第一次是在斗姆宫吃素斋,也就是被黎佛婆暗下五合一奇毒,却在解毒之中暗藏迷失散,终于被迷失了神志。 第二次是奉黎佛婆之命去对付修罗门主的,幸而由上官平暗中给予解药,恢复清明,和两个金钗动手,那两次,华清辉夫妇都没有占得丝毫上风。 这回当着天下各大门派的人,岂可失去了西岳派的面子,华清辉长剑出手,就使出西岳华山驰誉武林的“太白剑法”,而且一上场就运起“太白真气”,剑光如白虹贯日,一道白光,飞劈过去。 和他动手的一名青衣女子毫不退让,扬手发刀,柳叶银刀漾起一片银芒,挥洒而去,只此一刀,就和华掌门人的“太白剑法”精醉剑招毫无逊色。 华清辉朗笑一声,剑尖颤动,剑光连闪,剑势陡转险峻,这华山剑法中另一路专取敌人的急攻剑招,名为十八盘。 这一趟剑法只要一招交接十八式剑招,一招紧过一招,绵连不断,一气呵成,有如一剑。 (东岳派也有“十八盘剑法”,但与华山剑法的“十八盘”不同,取名的由来,华山有一处险峻山岭,名为十八盘,泰山也有一段奇险的山径,叫做十八盘。) 华清辉含愤出手,剑上又贯注了“太白真气”,这一展开剑势,剑剑相连,一剑快过一剑,不但剑光大盛,而且剑风丝丝,森寒砭骨,可说凌厉之极! 那青衣女子面对这样凌厉剑势,居然毫不在意,手中柳叶银刀随着一紧,你快她也不慢,脚下轻轻飘动,人随刀走,匆左忽右,以招还招,以快打快,一片银色刀光,缭绕全身,任你“十八盘剑法”如何凌厉,被她化解去。 阮清芬和华清辉原是同门师兄妹,她一手“太白剑法”,勤练了三十多年,剑上造诣,也不在华清辉之下,此时展开剑法,同样使得轻灵凌厉。 和她动手的青衣少女,也和华清辉动手的青衣少女一样,柳叶银刀使到急处,银光缭绕,青裙飘飞,毫无半点败象。 少林能远大师也随众而上,和一名青衣女子动上了手。 能远大师乃是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也是少林寺中有数的高手,江湖上尊称他铁打罗汉,年已六旬以上,要他和一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动手,当真有胜之不武之感。 但他在四女庙见识过她们的武功,当日若不施展佛门“一指禅”,就无法制得住她们。 但此时对手只有一个女子,他不愿使用禅杖,就把手中禅杖朝地上一柱,说道:“老衲徒手向女施主讨教几招。” 青衣女子咭的笑道:“老和尚不使禅杖吗?” 能远大师合十道:“老衲说过要徒手向女施主讨教,自然不使禅杖了。” 青衣女子道:“那好,你不使禅杖,我还是要使刀,你年纪比我大,我如果不使刀,太吃亏了。” 能远大师道:“女施主只管使刀好了。” “我先谢谢你。”青衣女子道:“上次我被你老和尚的一指禅制住,心里还不大服气,所以今晚看到你也来了,我要找你再试试呢!” 原来她就是那天四女庙被能远大师一指禅制住的两个白衣少女之一。 能远大师呵呵一笑道:“女施主那是想扳本了。” 青衣女子道:“扳本不敢,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一指禅’,老和尚,咱们话说完了吧?” 突然身形一晃,柳叶银刀一横,左手纤掌轻推刀背,使了一招“孟德献刀”,直向能远大师当胸推来,刀风嘶然,这一刀就可看出她年纪虽轻,刀上造诣却是极深。 能远大师大袖一挥,呵呵笑道:“女施主果然刀法不错。” 青衣女子哈的笑道:“我的剑法也不错呀!” 右手突然朝前一指,横推的柳叶刀忽然直向胸口,果然变成了剑招“天道中和”,左手在刀尖由横推变成直指之际,食中二指轻弹,弹出一缕指风,射向能远大师右肋“血崩穴”,指风弹出,人已倏然欺近,快若飘风,骈指下移一寸,闪电般朝“斩命穴”戳到。 这一招两指,(先弹出指风,再点另一穴道)当真快捷无比,老和尚想不到她在笑语如珠之中,骤下杀手,而且来势竟有恁般快法,一时倒真把这位少林高僧来了个措手不及,双袖一展,施展“流云飞袖”,朝前拂出,人却往后退下了一步。 但听“笃”“笃”两声,刀尖和两指分别点在老和尚衣袖之上,他在袖上贯注了真力,两只大袖何殊两块铁板,青衣女子被震得脚下浮动,也后退了一步,但她身法轻灵已极,一退就进,口中娇笑道:“老和尚,我这两指禅使得还不错吧?” 人随声到,刷刷刷一片刀光已经翩然卷到,寒锋凛烈一招之间劈出了三刀。 能远大师右手衣袖再扬,左手中指曲指弹出,口中缓缓说道:“女施主也试试老衲的一指禅!” 他这记指风取的是青衣女子右肩“肩井穴”,但听“铮”的三贤,青衣女子手中柳叶刀一偏,正好护住了右肩,娇啊一声,喜不自胜的道:“我接住了,老和尚,你使的就是一指禅吗?我真的接住了!” 一片刀光,又翩然攻到。 这下可把铁打罗汉能远大师给怔住了。少林“一指禅”,在七十二艺中排列第七,可算是佛门几种高深的武学之一,老和尚修习“一指禅功”,少说也有三十年之久了,武林中可能很少有人能挡得住,她居然只是刀势一偏,就硬接了下去! 这下也不禁激起了老和尚的好胜之心,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徐徐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那就再接老衲一掌试试!”右手一振,从大袖中伸出一只桔瘦的手掌,横掌朝一片刀光中捺出。 除非你五欲皆空,修持佛法,不再在江湖上走动,少林寺罗汉堂的职司,正是过问江湖上事的,老和尚纵然修为功深,也要维护少林寺的声誉,“一指禅”被青衣女子接下了,他自然要施展另一种神功,因此这回横掌一捺,使出来已是劲力刚猛无伦的“大力金刚掌”了。 以“大力金刚掌”来对付一个年轻女子,实在是割鸡用了牛刀,试想这一掌掌力之强,何殊五丁开山,青衣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如何承受得起? 不过老和尚极有分寸,只要发现青衣女子接不住,他立可收手。 那知掌力发出,一道如山暗劲朝青衣女子身前涌去,青衣女子一个身子居然轻若飞絮,你掌风撞到,把她轻盈吹起,毫不着力的随着掌风飘飞出去二丈来远。 老和尚估不透她在这一掌之下,是否负了伤?掌势不觉一停,青衣女子有如一片青云,又迅疾飞了回来,一片刀光,朝老和尚当头罩落! 大家同时出手,修罗门主当然也截住了一个青衣女子。 修罗门主一身武功,历代相传,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而且练成之后,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准轻易使用,因为“修罗刀”一经出手,掌风比刀还要锋利,击中人身,体外不见一点伤痕,但内脏却如经刀劈,一剖为二,就算你练成横练功夫,一样一刀毙命,除了练成玄门护身真气,无人能抗。 修罗门主虽然截住了一个青衣女子,但他究是一门之主,对付一个年轻女子,怎好施展杀手,使出“修罗刀”来? 青衣女子可不管这些,她冲上来了,就挥起柳叶刀,片片银光,着着进击,向你放手抢攻。 修罗门主不肯失了身分,也和能远大师一样,挥起一双衣袖,身形游闪,以袖敌刀,有时点出一指,震开近身刀势。 那青衣女子倒也着实了得,只要你修罗门主不使杀着,你使“流云飞袖”也好,“修罗指”也好,就无法奈何得了她。 矮弥勒可就不同了,他不是一门之主,用不着自恃身分,他也从不自恃身分,口中狂笑一声,挥掌就劈。 要知他原是修罗门主的师兄,除了“修罗刀”,规定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之外,对修罗门武学,造诣之深,还在修门主之上。这一展开攻势,挥掌如斧,每一掌都带起一道如浪掌风,势道奇无匹。 他对手当然也是一个青衣女子,手持柳叶刀,居然身如浮云,他掌风虽强,劈到他身前,她根本不用避让,随着掌风飘飞出去,你掌风力尽,她又翩然飞了回来,等你第二掌出手,她又飘飞出去,等你掌风一弱,再次飞回。 矮弥勒连发了七八掌,都是如此,不觉停下手来,把旱烟管交到右手,笑嘻嘻的道: “看来你是不喜欢老夫使掌,要想和我较量较量兵刀了,好,那你就使刀吧!” 青衣女子没有作声,身形一侧,宛如逆水游鱼,刷的一刀斜劈过来。 矮弥勒口中喝了声“好”,右手早烟管一举,朝她刀上磕去。 青衣女子不愿和他硬磕,刀势忽然一偏,横削矮弥勒手腕。 这下不由看得矮弥勒猛然一怔,刀走黑,走的是直势,不可能在快要被自己磕上之际,忽然转了弯,这一下,如果换了个人,就接不下来,但矮弥勒嘻开了嘴,突然手腕一抬,呼的一声,一只烟袋从腕底翻起,对准她刀尖撞去。 青衣女子要待撤招,已是不及,只听“当”的一声,烟袋撞上刀尖,震得她一条右臂隐隐发麻,柳叶刀几乎脱手。 矮弥勒一击得手,左手跟着闪电点出。“修罗指”一缕指风嘶然生啸,激射过去。 青衣女子居然身形一晃,不退反进,欺近过来,她这一晃身,便已避开了你袭去的指风,左手同样点出一指,朝你“游魂穴”袭来。 一掌开天柳五的情形,和矮弥勒差不多。柳五外号一掌开天,自然以掌功见长,掌风出手,势如狂涛,但你掌风撞去,她就飘然飞起,你掌势一停,她就翩然飞来。 柳五爷和矮弥勒不同之处,是他除了双掌,一生从不使用兵刀,自然也没有旱烟管可使,连劈了七八掌,对方就是这样飞来飞去,你说有多无聊? 柳五爷大笑一声,双掌一收,招手道:“小姑娘,你这式关东紫衣门的‘随风飘’,使得不错,老朽只会使掌,不会别的,咱们别浪费时间,还是你进招吧!” 青衣女子没有作声,看他果然不再发掌,那还客气?身形闪动,柳叶刀随身而发,刷刷刷一片刀光,由卷攻来。 柳五爷又是一声大笑,双掌绞花般出手,和她展开抢攻,一个刀光如雪,片片飞洒,一个双手伸缩,从你刀光中进招。 这是近身相搏,青衣女子一刀快如一刀,但始终砍不到从她刀光中伸进来的手掌,柳五爷出手虽快,却也抓不住对方手腕。 崆峒余日休一生练剑,崆峒剑法以奇诡快速著称,但遇上的青衣女子一柄柳叶刀,盘旋飞舞,和他练剑数十年,居然毫无逊色,尤其她身法轻灵如絮,匆左忽右,避剑还击,攻势丝毫不慢。 丐帮帮主周伯岐使的是阴沉竹打狗棒,点、挑、黏、劈,手法纯熟,施展开来,漫天竿影,点点如雨。 那青衣女子一柄柳叶刀,忽然直劈,如破天门,忽然斜斩,如断流水,匆而如逆水游鱼,乘隙欺进,忽然如风吹柳絮,飘然远扬,任你打狗棒法天下无双,却也沾不得她半点衣角。 独臂丐干靖边只剩了一条右臂,但他出手之快,手法之奇,是任何人所不及,因为他使的是一百单八式“擒龙手”。 丐帮的“擒龙手”也与众不同,这是丐帮上代祖师从捉蛇的手法独创出来的擒拿手法,蛇类的武器,就在头部,反应何等灵活,捉蛇,也要捉它头部,那么你出手就要快过蛇的反应,这就是丐帮“擒龙手”出手快速的道理。 和独臂丐动手的,当然也是一个青衣女子,她就是衣染香的妹子,这点,只有衣染香知道,她是不会知道的。 她是十二金钗之一,一柄柳叶刀,使得宛如泼风一般,她们除了身法特异,刀法也极诡异,独臂丐拖展“擒龙手”,以徒手对付兵刀,也只能打成平手,休想拿得住她手腕。 这九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对付黎佛婆门下九个金钗,居然谁也不能占得半点上风,当真使得几位掌门人惊愕无比! 剩下两名金钗,(两个青衣女子)则由宇文兰、祝茜茜抢着冲了上去,三资娇叱,挥掌而上。 两个金钗也不怠慢,立即挥起柳叶刀,你玉掌拂来,她银刀削出,你粉嫩匀红的纤纤玉掌,总敌不过刀锋犀利的柳叶银刀吧? 那知这回却大谬不然,她们遇上的宇文兰、祝茜茜,使出来可是东海绝学“锁云手”,但见刀光一闪,明明可以削上对方手腕,但拂来的手掌轻轻一晃,只有毫厘之差,被人家偏了过去。 不,这一偏不打紧,却被拂上执刀的脉腕,右臂随着一麻,眼前人影已经欺近,“玄机”、“肩井”,同时也拂个正着,就这样一招之间,两个青衣女子就被制住了。 宇文兰撇撇嘴道:“黎佛婆手下十二金钗,原来竟是这般不中用!” 祝茜茜笑道:“是啊,连一招都没避开,真是扫兴之至!” 燕儿道:“你们已经拿住了两个,我和四哥(冷雪芬)想找一个过过瘾都没有呢!” 话声甫落,只听有人哼了一声道:“十二金钗,不是还有十个吗?那几位掌门人还在摆臭架子,不肯对花不溜丢的小姐痛下杀手,你们四个不会上去帮忙把人拿下了?还让他们拖拖拉拉的拖什么时光?记住了,你们四个加上上官平小兄弟,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做,就是去截住黎佛婆,不能让她有逃走的机会。” 这说话的就是再不稀,他使的虽是“传音入密”,但宇文兰、祝茜茜、冷雪芬、燕儿和上官平五人都听到了。 燕儿喜道:“是老哥哥要我们出手呢!” 冷雪芬道:“那就一起上呀!” 四人因为是再不稀说的,就如奉纶音,蓝衫飘动,朝正在动手的人丛中欺了过去,却说上官平听了衣染香的话,故意剑势一紧,逼得衣染香步步后退,独臂丐正以“擒龙手”和青衣女子互抢先机,衣染香退到她身边,忽然惊啊一声,刀往外磕,人却一记“乳燕投林”,朝那青衣女子怀中扑到。 这一招,她计算得极为精确,银刀正好磕上了妹子的银刀,往外荡开,人却一个斜倾,在快要扑上之际,左手闪电般点出两指,点了青衣女子“将台”、“玄机”两处穴道。 那青衣女子不明就里,眼看欺近身来,点住自己穴道的竟是大师姐衣染香,不禁睁大双目,露出惊讶之色。 惊讶的当然不止是她,连独臂丐也有些不敢相信,正在和上官平动手的青衣女子,居然会出手制住她们自己人。 上官平长剑一收,已经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两颗解药,递了过去。 衣染香一脸俱是感激之色,伸手接过,口中说道:“谢谢上官掌门人。”转身朝那青衣女子说道:“妹子,快把解药吞了。”迅速的把药丸纳入她口中。 十二金钗,除了衣染香姐妹,和另外两人,被宇文兰、祝茜茜的“锁云手”所制,还有八个正在和华清辉、修罗门主等人激战之中。她们是黎佛婆一手调敦出来的人,花样年华,一身武功却别走蹊径,不循常规,那是通天教主独创用以对付各大门派的刀法,是以八位武林一流高手,还是无法占得上风。 在朱砂岗合宇文兰等四人之力,还胜不了通天教主一个门人,那时四人对九式“锁云手”,还只初学乍练,现在可不同了,四人一下掠入战圈,就各显神通,人影堪堪掠到,右手已经挥出。 试想连面对面都躲闪不开,何况正在动手之际?每人几乎一招制敌,一下就制住了四个,青影再闪,右手再拂,又是四个,也被迅速制住。 这可真把华清辉、周伯岐,修门主等人看得一呆,自己等人连拚数十招还无法占得上风,这几个女孩子一下就把八名金钗给制住了,甚至连她们使的什么手法都没看清。 别人不知道她们武功底细,修罗门主是祝茜茜的义父,对祝茜茜有多少能耐,那会不清楚,不觉一手拂须,笑道:“茜儿,你们这一手,就是楚会主传给你们的‘锁云手’吗?” 祝茜茜点点头,说道:“老哥哥说,拿下十二金钗,我们还要去截住黎佛婆,不能让她逃走呢!一说完,一甩头,和上官平、宇文兰等人,朝黎佛婆远远的围了上去。 余日休感慨的道:“江湖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五位少年,除了上官掌门人,其余四位,兄弟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一掌开天柳五笑道:“那燕儿是上官老弟的小师弟,其余三位是姑娘家……” 余日休听得更奇,说道:“那惊退通天教主的小兄弟,竟是上宫掌门人的小师弟,那么这三位姑娘又是谁呢?” 柳五笑了笑道:“这是机密,余掌门人梢待一会就可分晓。” 再说宇文靖和黎佛婆这一对,这时已经打出三百招之外,你别看黎佛婆平日对教主唯唯喏喏,十分恭敬,宇文靖也一直被她瞒过了,以为一个手下总管,能有多少能耐?她谋篡教主,不过是有通天教主撑腰而已,殊不知黎佛婆是工于心计的人,二十年来始终深藏不露,直到此时,才显出她的真本领来,武功之高,居然不下于宇文靖。 尤其她手中那柄“玄武如意”,乃是魔敦魔火阴功的克星,宇文靖练的究是魔教武功,以魔火阴功为基础,是以对她手中这柄“玄武如意”,不无顾忌。 一个人到了拚命的时候,所谓一人拚命,万夫莫敌,拚命,就是豁出去了,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因此顾忌实乃交手时之大忌,就是所谓缚手缚脚,奸像手脚都被缚住了,你还能和人放手一搏吗? 宇文靖就是心存顾忌,变成了处处受制,本来以他的武功,就算黎佛婆武功再高,当然也高不过他;但他这一有顾忌,两下就扯平了。 不,黎佛婆反而有恃无恐,宇文靖明明可握胜算的人,反而施展不开手脚;但这一情况,现在忽然之间改变了。 要知双方交手,优胜劣败,虽然取决于武功,这是丝毫也无法取巧的,但其中还有“精神”二字存焉!宇文靖不是武功胜不过黎佛婆,而是因为对“玄武如意”心存顾忌,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压力,才处处无法放得开手。 这回,倒转过来了,黎佛婆在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压力,那是她一手调教,认为可以对付各大门派的十二金钗,在片刻之间,悉被制住,她已经感到事态严重,再加上上官平、宇文兰、冷雪芬、祝茜茜、燕儿五人,分从四面朝战场逼近过来。 她知道上官平武功极高,手上又有一柄斩云剑,但也并不感到很大的威胁,但燕儿可不同了,这小子看去不过十三二岁,方才一招击败通天教主,可是她亲眼目睹的事实。 还有,就是和上官平同来的三个蓝衫少年了,试想连修罗门主、少林能远大师等人对十二金钗都无法取胜,这几个少年却举手投足,一招之间,就把自己门下悉数拿下,上官平这小子从那里约来的这几个年轻高手,竟会和自己作上了对。 就在黎佛婆心头又急又怒之际,宇文兰开口了:“宇文教主,你把这兴风作浪的老妖婆,让给咱们兄弟把她拿下吧!” 她这几天练会了变音术,因此说来清朗,已听不出她原来的口音了。 燕儿接口道:“不错,咱们是奉命擒老妖婆来的,在下只要一招,就可以把她打得天旋地转,七荤八素,保证手到擒来。” 上官平、祝茜茜、冷雪芬虽然没有说话,但已各按方位,在一丈五尺之外,五人分作五个方向,把黎佛婆围在中间。 宇文靖究是一教之主,久战黎佛婆不下,业己经怒火迸顶,此刻再经宇文兰、燕儿两人这一嚷,这可真把他激得杀机陡起! 黎佛婆是朝阳教叛教之徒,自己身为教主,岂能假外人之手把她拿下?这老妖婆所凭恃的不过是克制自己魔火阴功的一柄“玄武如意”而已,别说自己“先天无极尺”并不畏惧她的克制,自己就算和她拚个同归于尽,今晚也非把她除去不可。 心念这一动,胆气陡壮,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长笑,说道:“诸位小兄弟,难道宇文靖不能一招克敌吗?”身随声发,突然凌空扑起,扬手一掌,朝黎佛婆当头拍去。 这一掌,他含怒出手,几乎用出了毕生功力,“先天无极尺”本来伤人无形,出手无声,但这回他运起全力的一掌,内劲出手,却竟尔轰然有声,一道黄河天来的无形内劲,几乎笼罩了一丈方圆,令人息为之窒。 黎佛婆当然也拚上了命,通天教主一走,她已知大势已去,十二金钗的被擒,更使她处于孤立,何况除了宇文靖,各大门派高手,也虎视眈眈,绝不会放过自己,那么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不过要走,也得把宇文靖一招接下了再走。 她口中发出桀桀怪笑,手中“玄武如意”扬起,同样也贯注了全力,朝上迎击过去。 前文早巳说过,她并不知道宇文靖的“先天无极尺”并非魔教神功,这一点连通天教主只怕也没弄清楚,还以为“先天无极尺”只有教主一人才能练习,因此她这一招使用“玄武如意”,乃是极大的错误。因“玄武如意”对魔教的魔火阴功,是致命的克星。 但“玄武如意”如果遇上对方使的不是魔火阴功,就失去了克制作用,它只是一柄寒铁铸制的铁如意而已,与普通兵器又有何异。 双方这一劈一迎,何等快速?黎佛婆但觉自己迎上去的如意如同撞上了飞来的万斤巨石,右手几乎折断,一柄“玄武如意”也被震脱手,呼的一声斜飞出去。 她在这一瞬间,才感觉到自己和宇文靖还差上了一大截,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连退了四五步,脚下一软,几乎跌坐下去。她当然知道此时真要跌坐下去,就老命休矣,摒住一口翻腾的血气,身形一个急旋,卸去了对方涌上身来的力道,双足一点朝旁掠去。 她此时心慌意乱,急于逃命,不复辨别方向,身子堪堪掠起,只听一个童子声音笑道: “老妖婆,你真的朝老夫这边来了。” 这说话的正是燕儿,此刻左手上扬,右手下沉,早已摆着姿势,拦住了去路。 不,他话声出口,左手前拍,右手微抬,一股极大无匹的潜力,如浪潮般涌出朝黎佛婆身上撞来。 黎佛婆掠去的人,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口中闷哼一声,一团人影随着潜力直摔出去一丈多远,砰然一声摔落地上。 她连经两次巨力击撞,一身功力几乎已被震散了十之六七,白发披散,一张本来白中透红,娇艳如花的脸上,已经变得铁青,状如厉鬼,一下从地上弹起,她右手被宇文靖“先天无极尺”击伤,此时还酸麻若废,尚未恢复,咬紧牙齿,左手一抖,从大袖滑出一柄短剑,化作一道匹练,朝上官平贯胸直射过去。 上官平早已得老哥哥的警告,对付老妖婆只有那招“一剑小天下”才能制敌,(燕儿出手就使“抑浊扬清”,自然也是再不稀说的了)因此在黎佛婆尚未扑起,上官平早已默默运起“紫气神功”,斩云剑当胸直竖,凝神凛立。 这也是黎佛婆失算之处,她认为另外三个蓝衫少年都是一招就制住自己门下十二金钗,上官平却和衣染香激战多时,故而不敢朝宇文兰等三位姑娘站立之处冲去,却选择了上官平这个方向。在她想来,上官平在五人之中,应该是最弱的一环了。 上官平陡见黎佛婆剑先人后朝自己激射过来,口中朗笑一声:“来得好。” 长剑临空挥出,一道剑光漾处,发如虹射,刹那之间,青虹暴长,弥漫两丈方圆,光芒之强,直冲霄汉,虽在黑夜,还是令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瞬间,上官平早已隐没在剑光之中,不见踪影,黎佛婆也被一片剑光所包没,看不清她的影子,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和一声凄厉的怒叫,同时响起! 剑光倏然尽敛,大家眼前一黑,但此时大家急于想看清情况,急忙凝目看去,只见黎佛婆一条左臂已被剑光齐肩削断,血流如注,身形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还未站稳,宇文兰早已一跃而出,右手一探,一把扣住了她右手腕脉,口中笑道:“老妖婆,你还是被我拿住了。” 上官平看得大吃一惊,叫道:“小心她……”人已飞身掠来,落到宇文兰身边。 宇文兰看他这般情急,自然是关切自己的安危了,心头一甜,情爱横溢,轻笑道:“你伯她伤了我吗?” 其实黎佛婆早已被她用“锁云手”拂住了经穴。 宇文靖含笑迎着走来,拱拱手道:“小兄弟,这黎佛婆是本教叛教之人,你可否把她交由敝教处置?” 宇文兰笑道:“教主要把她以教规处置,只管把她押走好了。” 宇文靖只觉这少年口音听来极热,这就拱手道:“多谢小兄弟,在下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宇文兰忽然咭的轻笑三声,用手推着上官平,说道:“你问他好了。” 宇文靖一怔,突然喜道:“你是兰儿。” 宇文兰咭的笑出声来,说道:“爹不怪女儿吧?” 宇文靖看了上官平一眼,掀须笑道:“有女如此,为父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宇文兰道:“爹,女儿有一件事要和你老人家商量……” 宇文靖拉着她的手,蔼然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为父那有不答应之理?” 宇文兰道:“黎佛婆是个谲诈多疑的人,像黑白双扇和索无忌、向无天四人,都是被她用迷失散迷失了心神,才会只听她一人的,背叛了爹,就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十二金钗,她也不肯信任,都给她们服了迷失散,所以女儿认为这不是他们的罪,爹应该宽恕他们,饶了他们……” “唔!”宇文靖点点头,含笑道:“兰儿,你果然长大了,懂得宽恕别人,经过这一场风波,为父已无争名夺利之心,朝阳教主为父该退休了,就由你继任,黎佛婆是你拿下的,也由你处置就好,为父要先走一步了,等你们成亲之日,为父自会来给你主婚的……” 宇文兰听得大羞,叫了声:“爹!” 宇文靖大袖一挥,口中发出一声长笑,一道人影随着笑声而起,人影破空而去,笑声遥曳,随着远去。 祝茜茜、冷雪芬走到她身边,说道:“恭喜教主姐姐。” 宇文兰目含泪光,说道:“爹走了!” 冷雪芬咭的笑道:“宇文教主方才不是说了吗,等教主姐姐大喜的那一天,他会回来替你作主的……” 宇文兰啐道:“你师父也会给你作主的呀!” 只听再不稀的声音唉了一声道:“你们谁也别笑谁,都有老哥哥作主好了,这时候办正事要紧,那边还没结束,上官小兄弟,你该去帮帮楚大哥的忙了,还不快走?” 上官平答应一声,急匆匆往大天井中间奔去。 宇文兰朝索无忌招招手,命他把黎佛婆押下去,一面从她身上搜到了“迷失散解药”,要衣染香把解药分给向无天和十名金钗服了,等她们清醒之后,问她们愿意留下,还是离去? 要离去的人,等回到黑龙山庄,给予资遣,但必须废去武功,不愿回去的人,仍由衣染香和索无忌管辖。 现在东厢朝阳教已经完全顺利解决了。西厢的玄女门呢?一场龙争虎斗的拚搏,正在持续之中,尚未结束。 这还得从头说起,楚子奇和玄衣圣母刚动上手,各大门派的人,也随着发动,这原是大家早就分配好的,各大门派会合的人手,分作了两拨,一拨对付朝阳教,一拨对付玄女门。 对付玄女门的一拨,由中岳派钟大先生为首,有南岳派罗浩天、形意门宋景阳、八卦门许玄通、五行门侯世海、武当元真子、七星会主楚子奇、南离生、卓剑兰等人。 楚子奇和玄衣圣母这一动上手,大家自然也跟着上去,一阵锵锵剑鸣,各自撤出了长剑,朝西厢逼近过去。 绿娘子冷无双柳眉一挑,一双桃花眼瞬息之间充满了杀机,格的一声娇笑,说道:“看来他们仗着人多,想和咱们群殴呢,咱们人数也不少呀,来,你们听我指挥,我倒不信,仅凭他们这几个背着什么门派的老废物,能胜得了咱们玄女门。” 手中长剑朝前一指,依然娇声道:“你们要向玄女门挑战,对不?那好,古人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今晚不分个生死存亡,双方是不会罢休的了,你们划下道来,玄女门接着就是了。” 钟大先生洪笑一声道:“玄女门的人听着,武林各大门派,数百年来,在江湖上一向黑白并存,从未对异己有过歧视,惟有玄女门和朝阳教黎佛婆,倒行逆施,利用西域迷失散,迷失各大门派掌门人,如果此一阴谋得逞,各大门派均将基业尽毁,万古不复,因此,各大门派在此会师,誓必消灭祸源,江湖上可以允许黑道朋友的存在;但绝不允许再有玄女门,现在你们倚若长城的大靠山魔教叛徒通天教主已经知难而退,这是你们应该觉醒的时候了,各大门派不想对你们赶尽杀绝,依老夫相劝,首恶必惩,其余的人只要放下武器,废去武功,都可从新做人,顽抗是不值得的,冷无双,你要大家考虑考虑,再作答覆,老夫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冷无双不怒反笑,一阵格格娇笑,说道:“钟大先生,你说完了?各大门派这番好意,奴家代表玄女门的人,真该谢谢你们,现在,我也要你们放下长剑,废去武功,放你们出二郎庙去,你们肯吗?我想你们一定也不肯的了,这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晚双方不分个生死存亡,是谁也不会退缩的了,好在咱们人手不乡,多说无益,大家只有从武功上来分成败了。” 钟大先生双眉轩动,呵呵笑道:“老夫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但各大门派的心意总算尽了,冷无双,老夫就先领教你几招。” “啊,这可不成。”冷无双娇啊着道:“奴家还要在这里指挥呢,可不能奉陪你钟大先生。” 她回过头去,问道:“钟大先生向奴家叫阵,你们谁去会会他?” 她口中在问,那双桃花眼却向冷雪娥瞟了过去。 冷雪娥应声道:“钟士元曾担任本门护法,受弟子节制,他向本门叫阵,自该由弟子把他擒来。” 冷无双轻思一声:“也好。” 冷雪娥锵的一声掣出长剑,举步走出,涂声道:“钟士元,你背叛本门,本姑娘今晚非把你拿下不可。” 钟大先生大喝道:“泰山论剑会上,你明明是老夫的弟子,天下人都知道,你叛师犯上,老夫正好清理门户。”口中喝着,右手藤杖起处,呼的一声,迎面点去。 南岳罗浩天喝道:“冷无双,咱们并不是个别较技,天井大得很,你们有多少人,别耽误时间了,通通给老夫出来吧!” 冷无双道:“好呀,雪娇你去接待罗掌门人吧!” 冷雪娇答应一声,款步走出。 冷无双长剑一指,又道:“雪容、巢天成、姬天发、罗天义,你们四个也出去,别让他们有人空着,又要叫阵了。” 冷雪容和巢天成等三人,也一齐奉命走出。 武当元真子仗剑而上,接住了冷雪容。 这三人(冷雪娥、雪娇、雪容)是玄衣圣母门下,故而由钟大先生、罗浩天、元真子三人接战。 形意门未景阳接战巢天成,八卦门许玄通接住姬天发,五行门侯世海接住罗天义,双方用不着再说门面话,迎上了就各展所学,厮杀起来。 现在玄女门剩下来的人除了绿娘子冷无双坐镇西厢,还有就是玄衣圣母的八名近身侍女,四名轿前护卫金甲武士,和二十四名玄衣玄裙的少女了。 各大门派这边,也只剩下七星会朱雀、玄武两堂堂主南离生、卓剑兰两人,和两堂五十名武士。 论人数当然还是自己这边较多,但南离生、卓剑兰两人心里明白,玄女门的冷无双,武功仅次于玄衣圣母,合自己两人之力,能否敌得住,还是未定之天。 至于玄衣圣母那八个近身侍女,看去年龄比二十四名玄衣少女要大得多,武功必然极为可观,还有四名金甲武士,是玄衣圣母轿前的护卫,武功自然也不会弱到那里去。 这十二个人,七星会武士未必挡得住。这可把两人看得暗暗皱眉,钟大先生等人如能获胜还好,只要有一两个落败,自己这边就调不出接应的人手来了。 再说钟大先生一记藤杖,幻起斗大的杖花,朝冷雪娥迎面送去,他这出手一杖,就使出十成功力,威势惊人! 冷雪娥虽是玄衣圣母门下大弟子,但对方究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功力深厚,自然不敢和他硬接,身形一晃,朝左闪出,右手长剑却刷的一声横扫过去。 钟大先生早就料到她不敢和自己硬接,必然会向左闪去。他在玄女门待过不少时间,对冷雪娥也暗中观察了很久。 一个老江湖,不用看到你全盘武功,只要注意你日常走路的动作,就可揣摩到你对敌时的身法了。 因此,冷雪娥堪堪闪出,他已把藤杖迅快交到左手,右手扬处,锵然剑鸣,一道剑光向右划出。 两柄长剑乍然交击,发出一声“当”,钟大先生这一剑上,同样使出了十成力道,冷雪娥功力当然不能和他相比,但觉握剑虎口被震得剧痛,一条右臂也一直麻上肩头,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她咬紧牙关握住了剑柄,一个人跟呛斜退出去四五步。 钟大先生一击得手,岂肯放松?口中大喝一声,身形疾转,右足一个箭步,跨上八尺,左手藤杖追风般直捣过去。 冷雪娥不愧是玄衣圣母的首徒,临危不乱,身如弱柳,轻轻一摆,便已避开了钟大先生追击而来的杖势,适时趁势而上,像魅影般欺近,一双白嫩如玉,五指纤秀的手掌在钟大先生面前轻轻一晃,便已迎上胸口。 “玄女九转掌”,这是玄女门的看家本领。 钟大先生直送的一杖落空,杖势未收,右手长剑一下还入鞘中,(剑鞘即是滕杖)他手势熟练,连看也不用看,腾出右手,一记“惊涛拍岸”,闪电般朝前拍出。 他当然看到冷雪娥一只玉手似慢突快朝胸口按来,竟然毫不闪避,挥掌击出,岂非是存心和对方拚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这下,当然也大出冷雪娥意外,但她掌势已发,再要收掌闪避已是不及,但听“拍” “拍”两声,几乎分不清谁无谁后,反正两只手掌同时击上了各自要击的目标。 冷雪娥一记“玄女九转掌”,端端正正击在钟大先生胸口,恰似击在铁板上一般,震得她右掌隐隐生痛。 钟大先生一掌也正好击上她右肩,他这一掌是蓄势而发,中岳“戌土掌”博厚凝重,他几乎凝聚了全身功力,十二成力道,冷雪娥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离地飞起。 钟大先生早就算准,这一招对方“九转掌”徒劳无功,就是自己一击成功的机会,因此右掌击落,足尖一点,身子凌空飞起,左手藤杖随着朝冷雪娥震飞的人挑去。 这下若是给他杖头挑上,冷雪娥背脊骨非被击碎不可,就在此时,只听三声娇笑入耳,一道绿影凌空飞来,寒光一闪,“当”的一声,架开了钟大先生的杖头。 冷雪娥砰然一声跌落地上,但觉右肩痛澈心肺,一个人再也挣动不得,她右肩骨已被钟大先生“戌士掌”击碎;心头又急又怒,切齿道:“钟士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钟大先生落到地上便知架开自己杖势的是什么人了,口中呵呵笑道:“绿娘子还是出手了。” 原来凌空架开他藤杖的正是绿娘子冷无双,她手仗长剑,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盯着钟大先生,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你在玄女门卧底,待了一段日子,果然没有白待,应该接不下冷雪娥一掌的,却被你接下来了。” “玄女九转掌”,除非你练成了道家护身真气,没有人可以接得下来,但钟大先生坦然硬接了冷雪娥一掌,居然若无其事! 原来钟大先生早已知道玄女门的“九转掌”,无人能破,也无人能躲闪得开,曾和楚子奇讨论过破解之道,楚子奇就要南离生精选了十几名铁匠,用百链精钢铸制成十副加厚的护心镜,暗中交与钟大先生,分给罗浩天、宋景阳等人使用。 有了特制的精钢护心镜,再运起本身功力,护住前胸,对付修为尚浅的冷雪娥使出来的“玄女九转掌”,自可坦然承受了。 钟大先生双目精光暴射,洪笑道:“绿娘子,你这话错了,老夫是被你们诡计使毒,残杀活埋,幸而不死,你们要祁天寿假冒老夫,又被老夫杀了祁天寿,假冒了老夫自己,焉得称之谓卧底?不过这些话,如今说来,已是多余的了,你既已下场,咱们就在剑上分个高低,你发招吧!” 冷无双一手理着鬓发,娇笑道:“我先要试你一掌。” 她在笑语如花之际,突然欺身而上,明明正在理着秀发的右手,一晃而至,一只宛如白玉雕成,轻柔细腻的手掌,闪电般印到钟大先生的胸前。 钟大先生吃了一惊,急忙运起全身功力,左手同样呼的一声直劈出去。 “玄女九转掌”,等你看到手掌,是绝难闪避得开的,冷无双身如轻絮,轻轻一侧,便自让开了钟大先生巨斧开山的一掌,但她一只玉掌,却已悄无声息的击上了钟大先生的胸口。 差幸七星会主铸制精钢护心镜时,里面还垫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饶是如此,钟大先生还感到心头猛然一震,几乎令人窒息,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但他究是一派掌门,功力深厚,对敌经验也极丰富,心知自己左手一掌,八成难以击得中对方,因此在左手劈出一掌之后,右手藤杖紧随着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扫去。 冷无双一记“九转掌”,只把钟大先生震退了一步,也不禁为之一怔,这时钟大先生一记“横扫千军”也紧随着横扫过来,她已不及后退,口中啊了一声,一个人突然飘浮而起,随着藤杖之势,飘了出去。 钟大先生目光如炬,洪笑道:“好一式随风飘,玄女门的人,居然也精通关外紫衣门的武学。” 他喝声出口,挥出藤杖忽然交到了左手,右手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双足顿处,剑先人后,化作一道长虹,朝冷无双射过去,剑光甫到,左手藤杖连挥,一连三招,又紧随而上。 冷无双没想到“九转掌”既未伤得了敌人,一着失去先机,就被钟大先生剑杖交击连攻了四招,竟然无暇还手,口中娇笑一声:“钟掌门人好一手剑杖交击!” 身形一个滴溜溜一个轻旋,回身之际,右手长剑立还颜色,刷刷刷,剑光如云,绵密展开。 双方这一展开剑法,就各展所学,冷无双剑剑都是直来直往,抖手急刺,剑势之快,有若密集的尖锥,你只要动作稍慢,被她刺上一剑,就有被她连续刺上十七八剑的可能。 钟大先生一生练剑,而且他的剑是藏在藤杖中的,因此他化了几十年心血,独创了一套剑仗同施的绝技,左杖右剑,杖守剑攻,杖攻剑守,剑有攻中之守,杖亦也有守中之攻,这套绝技,平日很少施展,也从无人知。 今晚他遇上的对手,是玄女门的第二号人物,武功仅次于玄衣圣母,他自然要使出压箱子的本领来了。 两人出手都快,转眼之间,已经互相攻出了三五十招,还是谁也占不了谁的上风,这在冷无双来说,已经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了。 要知玄女门处心积虑,为了取得五岳剑派“剑主”的头衔,早已把中岳派剑法学得十分熟悉,泠雪娥、冷雪芬才能假冒中岳派的门下,而且中岳派掌门人也已由祁天寿担任,故而轻易取得“剑主”的头街。 没想到钟大先生还有这套剑杖同施的招术,是她们事前根本没有想到之事。 钟大先生在心理上是早有准备的,绿娘子是玄衣圣母的师妹,自己只要不伤在她“玄女九转掌”之下,只要把她缠住,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等各大门派的人消灭了玄女门的人,剩下一个冷无双,就不怕她逃上天去。 因此两人这一战,纵然再打上三五百招,还是很难分得出胜负来的。 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接战的是冷雪矫,玄衣圣母的二弟子。罗浩天使的是一柄南明离火剑,剑长四尺,剑尖分叉,有如“丫”字专锁敌人兵刀,专破旁门阴功,他年已六旬开外,对“离火神功”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 冷雪娇一柄长剑也使得十分凌厉,剑发如风,几乎是剑剑攻敌,身飘如絮,是在闪避敌人剑招之时,进退轻灵,有这样的身手,已可说十分之中,已有三分只胜不败的把握了,何况玄女门还有敌人闪不开的“九转掌”。 但她这回遇上了罗浩天,这三成把握,也有了问题。 因为各大门派对玄女门最顾忌的莫过于“九转掌”,这是令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的掌法,掌名九转,一掌出手,就已封死了你九面,不论你闪向任何一方,都会挨上她一掌,这就是你看到手掌,就已经无法封架躲闪之故。 如今七星会主楚子奇铸制了十副百炼精钢的护心镜,已经解除了“九转掌”的威胁。如论武功,那么玄衣圣母门下四个年轻弟子,(已经少了一个冷雪芬)自然不是有数十年修为和对敌经验丰富的几位掌门人之敌,就算你武功再高,修为功力总不如人家。 罗浩天一上场,手仗南明离火剑,运起“离火神功”,展开南岳剑法,一个人剑光缭绕,有如一团火云。 冷雪娇从小练的是“玄阴真气”,她火候尚浅,(玄阴真气共有十三层,但她们师姐妹不过才一层而已)阴阳二气,是互为消长的,譬如杯水车薪,那么杯水就无济于事,如果是一片汪洋的江河,那么一车薪火,投入江火,就熄灭了。 罗浩天练“离火神功”,已有四五十年,你冷雪矫的“玄阴真气”,才不过一层而已,这和杯水车薪何异? 双方各自展开剑法,冷雪娇就感到好像被一团烈火包围在四周,一阵阵的热气,愈来愈强,愈打身上愈热,粉额上汗水涔涔,心头明白这热气是从对方剑上逼出来的,一时不由又惊又急,突然身形闪动,有如逆水游鱼,从对方剑隙欺入,左手一掌拍了过去。 罗浩天早就等着她使展“九转掌”,此时骤睹一只雪白的手掌,拍到离胸前尺许光景,左腕疾抬,一指朝她掌心点了过去。 如果他没有精钢护心镜护心,看到手掌伸来,就会想到一是闪避,但“九转掌”封住了你九个方向,你根本无从闪避。二是硬拚,你也发掌击去;但“九转掌”手势九转,你是无论如何都击不上它的。 但如今有了精钢护心镜,护住了前胸,心里早就知道她这一掌伤不了你,你就可以专心一志的注视着她手掌,然后凝足指力,等着它自己凑过来,“九转掌”不过是手法灵活,又如何会击不中呢? 罗浩天早就凝足功力,左手固握,中指直竖,这是南岳派的绝招“丙灵指”,一指中指,其红如火,直等冷雪娇手掌逼近,才迅雷疾发,一下朝她掌心点出。 前面说过杯水车薪的道理,“九转掌”乃是玄阴教的武功,练的是阴功,“丙灵指”以“离火真气”为基础,乃纯阳功夫,在先天上就有着克制。 双方动作何等快速,罗浩天一指点中冷雪娇掌心,冷雪娇如遭雷殛,口中尖叫一声,一个人被震得直摔出去,落到土上已是面如土色,委顿在地,娇躯不住颤抖,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站不起来。 原来她一身“玄阴真气”已被这一记“丙灵指”破去了。 武当元真子的对手是玄衣圣母门下四弟子冷雪容,他展开武当“太极剑法”,每一剑出手,都画着圆圈,每一个圆圈,都有五尺方圆,别说前后胸都戴上,精钢护心镜,就是以这绵密的剑光来说,一圈接一圈,重叠而出,变幻无穷,剑光始终缭绕全身,冷雪容也无法欺得上去。 玄女“九转掌”是要欺到身前才能发掌,既然无法施展掌法,只有先从剑法上能破解对方再说。 玄衣门的剑法,确也不可等闲视之,剑势展开,飘匆轻灵,诡异莫测,但元真子并没去理会她,依然缓吞吞一剑接一剑的画着圆圈,剑势悠然,来去自如,看去毫不着力,但剑剑贯注了内劲,剑风嘶然,森寒逼人。 任你冷雪容剑法诡异,一片剑影,攻势极为凌厉,也只是绕着元真子身外五尺光景打转,再也攻不进去。 冷雪容一张粉脸气得通红,喝道:“武当杂毛,你怎么不敢和姑娘放手一搏?” 武当元真子在江湖上到处受人崇敬,她这句“武当杂毛”,听得元真子不由心头大怒,双目乍睁,冷然一笑道:“贫道原希望女施主知难而退,女施主既然不识好歹,贫道只好把你拿下了。” 话声甫落,长剑向空一振,口中喝了声:“疾!”这边喝声甫出,但见八条蓝影,倏地从八个方向朝中间飞来,人还未到,八道剑光已然急疾刺到。 原来这八人正是元真子带来的武当八个门人。他们一拥而上,列出来的是武当最厉害的“先天太极八卦阵”,由元真子居中指挥,施展“太极剑法”,八个门人占据八方,是为八卦。 武当派从不轻使“先天太极八卦剑阵”,这回是元真子试出冷雪容武功甚高,今晚一战,愈速战速决愈好,自己估量没有一二百招,绝难伤得了冷雪容,伤她当然是把她擒下好,这就决定使出剑阵拿人。 武当“先天太极八卦阵”一经施为,果然非同凡响,冷雪容举剑封架,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八声“当”“当”剑鸣,她一连架开了八剑,已经震得她一条右臂隐隐酸麻,焉知对方剑阵这一发动,八个人循环抢攻而来,不是你架开了八剑就可喘息的。 因为你虽然架开了第八剑,但第一轮过去之后,第二轮又紧接着攻到,也就是说你架开第八剑,第九剑、第十剑、十一剑也接踵攻来,你根本连想喘口气的机会部没有。 元真子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长剑一振,朝上撩起,但听当的一声大响,冷雪容长剑立时脱手往上飞起,八名弟子那还怠慢,八支长剑同时疾发,一下点了冷雪容八处穴道。 形意门掌门人宋景阳的对手是巢天成。 宋景阳长剑展开形意剑法,以形使意,剑势悠然,看去使得不快,但剑剑贯注真气,气透剑尖,势道极强。 八卦门掌门人许玄通的对手是姬天发。 许玄通展开“八卦剑法”,剑势开阖生风,银虹如匹练横飞,又如身到坤位,坤六断,他就一变而为六剑,剑势短促劲急。脚踏八卦位,避走如风,左手间使“八卦游身掌”,配合剑法攻敌,敌人只要被他困入八卦剑法之中,除了封挡招架,就不容你有还手的机会。 五行门掌门人侯世海的对手是罗天义。 侯世海使的是“五行剑法”,他这套剑法,名为一套,实则可以分为五套,为金形、木形、水形、火形、土形,每套剑法,顺则五行相辅相成,逆则互相克制。 五行门练的也是“五行真气”,同样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练到十二成火候,每一根手指均能发出一道真气,但“五行真气”不易精进,越往上越难练,能练到十二成火候的人,只有百年前一位五行尊者,普通能练到五六成,已经不错了。 侯世海练了几十年,就只有五成左右,但他这番展开创法,运起“五行真气”,一支长剑已是使得剑光如轮,随着五行生克变化,忽然金气大盛,锐利刺骨,匆而剑影滚滚,成排袭到,忽而剑势烧天,火气逼人,与其他门派的剑法回异其趣,威力自然也强过各派的剑法。 这三位掌门人剑势之强,可说各有千秋,允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高手,但他们的对手,却是阴谷子门下的三天。(本来他们称为阴谷四天,因为每人名中因有一个天字,老大祁天寿假冒钟大先生被擒) 阴谷子门下,不使兵刀,练的是“太阴神功”和“阴风玄冰掌”。 三人掌上功夫,都有数十年修为,此刻遇上了三位掌门人,一动上手,就展开攻势,剑光如虹,势道极为凌厉,三人究是徒手应敌,肉掌总不能和锋利的剑刀相交,因此几招下来,就被逼得连连后退,还手无功。 但后退可并不是落败,他们虽然节节后退,但双掌轮劈,一记接一记的“阴风玄冰掌”,恰似巨斧开山,毫不延缓的朝前猛劈,一阵阵澈骨奇寒的阴风,凛烈呼啸,像巨浪般涌出,一连十几掌下来,一丈方圆几乎己被一团刺骨阴风所笼罩!(三个人情形完全一样) 形意门掌门宋景阳、八卦门掌门许玄通只是仗着数十年功力,逼出剑上真力和森寒阴风相拚,剑势已不似先前的凌厉。 只有五行门掌门侯世海看出情形不对,自己五行真气只有运起火行真气和火形剑法才能挡得住对方阴风,也差能护身,不被对方玄冰掌的阴风侵袭,形势显然十分不利。 这时正好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一指点废了冷雪娇,看出离自己不远的宋景阳脸色苍白,在一团寒雾中被巢天成双掌逼落下风,剑法已现凌乱,口中大喝一声,隔空就是一记“丙灵指”,一缕炙热的指风,朝巢天成迎面点去,双脚一顿,南明离火剑化作一道红光,紧接着激射而来,身形还未落地,左手又是一记“离火掌”,直劈过去。 这一指、一剑、一掌,当真发如雷霆,威势奇猛,巢天成骤不及防,被逼得连退了两步。 罗浩天岂容他缓过手来,口中又是一声大喝,长剑挥动,一片朱红剑光,朝巢天戍扇面般洒开,南岳“离火神功”正是阴风掌一类旁门阴功的克星,阴风寒雾遇上这一片炽热真气,所以贯注的剑光,登时如汤沃雪,很快消散。 宋景阳只是被阴风寒气冷得施展不开手脚,此时寒气消散,他究是数十年勤修苦练,形意门讲求的以形使意,以意使形(这两句话似乎说得太玄了,作者不得不稍加解释,第一句“以形使意”,就是练气,身体是有形之物,气是无形之物,他要以有形的身体,以意去导引无形的气。第二句“以意使形”,就是练剑。你能做到了第一步功夫,进而可以“以意使形”,就是以你的意(气)去使有形的剑,所以形意门练到最高的境界,可以以气驭剑。) 宋景阳当然还没有这种境界,但他方才被巢天成阴风玄冰掌逼得连气都透不出来,心头自然愤怒无比,此刻阴风寒雾乍然消散,眼看巢天成被罗浩天逼得步步后退,一时不由得怒从心起,双眉陡掀,口中沉喝一声,运起毕生功力,右腕陡然一振,长剑脱手飞出,朝巢天成胸腹侧射过去。 他纵然还没练到以气驭剑的境界,但一腔怒火逼起他全身功力所聚的振碗一掷,却也非同小可,他练的总究是“以意使形”的方法,因此长剑脱手,剑上有他贯注的数十年功力,剑光登时奇亮耀目,虹射而至。 巢天成也不是庸手,陡见剑光有异,来势奇快,等他发现,几乎离身前不到三尺,匆忙之间,左手迅疾劈出一掌,那知一团掌风竟然被强劲绝伦的剑光冲破,一下从左胁刺入,剑尖透出右腰! 这一下实在快得如同闪电,巢天成只是觉得自己劈出的一掌,并未把对方掷来的长剑击落,还不知道已被横穿腰胁,但感体内真气骤然间宛如泄了气一般,右掌朝罗浩天攻来的剑势劈去,已经力不从心! 罗浩天也没注意对方已被宋景阳掷出长剑横穿腰腹,对方势道一衰,南明离火剑一招“举火烧天”,一缕剑光直射对方眉心,巢天成竟然毫不躲闪,嗤的一声,刺个正着! 直等巢天成中剑倒地,才看到他左腰已被一支长剑射穿,不觉洪笑一声道:“宋道兄这一剑当真快同电射,连兄弟都没看得清楚!” 宋景阳也不期一怔,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竟然领悟到数十年无法使到的“以意使形”,不觉大笑道:“兄弟直到此刻,才领悟了敝门剑法中的诀要。”—— 第二十八章 余情袅袅 南离生和卓剑兰本是为了防范冷无双发动玄女门的人一齐扑攻,才来替大家掠阵,以防万一,但后来冷雪娥伤在钟大先生手下,冷无双抢了出去,形势才稍稍缓和下来。 这时眼看宋景阳等三位掌门人被阴谷三天的阴风掌逼落下风,罗浩天接住了巢天成,(这是方才的情形)许玄通和侯世海也急需有人支援,情形以许玄通较为严重,侯世海使展“火形剑法”他仅堪暂时支撑。 南离生悄声道:“卓堂主,兄弟去把许掌门人替下来。” 卓剑兰笑道:“咱们分工合作,你去接替许道长,我就去把罗天义拿下。” 南离生吃惊的道:“罗天义的阴风玄冰掌……”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卓剑兰道:“我不要紧,你快去吧!” 南离生因许玄通情势危急,无暇多说,双足一点,一道红影(他穿的是火红道袍)凌空朝姬天发扑去,口中喝道:“许道长,由兄弟来对付他。” 他穿的是火红道袍,又叫南离生,练的自然是火功了。喝声出口,右腕一振,凌空发指,但听轰的一声,一记“天雷指”朝姬天发当头击下。 姬天发双掌抡动,记记如巨斧开山,阴风大盛,逼得许玄通不住的游走,虽然没被对方劈中,但一团团阴寒之气,也冷得他牙齿打颤,连使右剑右手都冻硬了,剑招无法灵活使展就在此时,陡听南离生一声大喝,一团红影自天而降,不,一记轰然有声的指风轰击而下,宛如一团雷火,立把阴风震散了一大半。 许玄通暗暗惊异,暗道:“天雷指,他会是南海风雷门的人!” 原来南离生乃是南海风雷门的大弟子,风雷门门规森严,不准门人弟子涉足江湖,参加帮会,更是悬为厉禁,他还是楚子奇在创立七星会之前,亲自前去南海,面谒天雷叟,蒙天雷叟允准,借调充任朱雀堂主的。 他在今晚之前,从未向人吐露过师门来历,也从未施展过真正的武功,可说除楚子奇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来历。 姬天发大吃一惊,一时来不及避让,左手一挥,一记“玄冰掌”迎空击去;但“玄冰掌” 岂是“天雷指”的对手,这就叫做物各有制,一团掌风立被震散,差幸他见机得快,掌风出手,人已就地滚开。 南离生泻落地上,口中又是一声狂笑,振腕又是一指,凌空击去。 姬天发发现对方发出来的雷火指,正是自己克星,早已惊得亡魂落魄,身形还未站起,又是一记“懒驴打滚”,滚出去了六七尺远近,轰然一声,击在他身边三尺光景,他还待再滚,南离生第三指又已发出,轰然声中,姬天发狂叫一声,身如雷殛,面目焦黑,中指点去。 卓剑兰闪身而出,身形一动,迅疾无俦的欺到了罗天义身边,口中娇叱一声,双手疾发,朝前拂去,她使的也是“锁云手”那自然是楚子奇传给她的。 心头大喜,连忙拱手道:“卓堂主这一手,教兄弟佩服之至。” 侯世海练的是“五行真气”,必须五行相生,才能发挥威力,他因罗天义“玄冰掌”,自己只有火形剑法和火形真气才能抵挡得住,但也无法可以破解,一回功夫下来,便渐渐见拙,瞥见人影一晃,卓剑兰拂出的双手,居然一下就把罗天义制住。 卓剑兰一招手,招来了两名武士,把罗天义押了下去,才举手理理须发,嫣然笑道: “侯掌门人过奖,小女子那来这大的本领,这记手法,还是敝会主在临行前教给我的。” 罗浩天、南离生、卓剑兰三人出手稍有先后,但也差不多时间,制伏“阴谷三天”,两死一擒。 现在玄女门的主力,已经只剩下玄衣圣母、冷无双一对师姐妹了。 钟大先生独斗冷无双,左杖右剑攻守兼顾,他的战略就是缠住冷无双,让各大门派的人先去消灭玄女门高手。 他这一战略是成功了,他和冷无双不过打到百招左右,罗浩天等人全已得手,纷纷向两人围了过来。 冷无双一张娇花似的脸上,已是满脸怒容,娇声喝道:“你们还不上来,把他们截住?” 站在西厢门首待命的八名玄衣玄裤女子,和四名金甲武士听到冷无双的喝声,果然纷纷掠出,朝大天井扑来。 冷无双咬牙切齿的道:“钟士元,今晚我不会饶过他的。” 钟大先生笑道:“对了,诸位道兄快截住他们,一个也不能漏网,冷无双由兄弟一个人对付她就够了。” 这时大天井东首黎佛婆已经被擒,宇文靖要女儿担任教主,他也飞身走了。华清辉、能远大师、修罗门主等人,也一齐朝西首战场围了上来。 罗浩天、宋景阳、许玄通、侯世海、元真子等人,一下截住八名玄衣女子,立时动上了手。 南离生、卓剑兰因对方还有二十四名玄衣少女尚未出手,退后一步,各自率同堂下武士布阵监视。 从东首过来的华清辉、阮夫人、能远大师和余日休,却截住了四名金甲武士。 华清辉长剑抡动,和一个使三尖刀的金甲武七动上了手。他是西岳派一派之主,只和玄女门一个金甲武士动手,岂非割鸡使了牛刀?但身分是一回事,武功又是一回事,这四名金甲武士乃是玄衣圣母轿前卫士,武功若不是高,焉能胜任。两人才一动上手,华清辉才知遇上劲敌! 不,阮夫人、能远大师、余日休也有同样的感觉。 对方不仅武功高强,尤其他们身上穿的金甲,可不是摆排场,使威仪的,他们这身金甲,竟是精钢铸成的甲片,由钢环缀成,不但全身受到保护,手肘等处,十分灵活,甚至除了一对眼睛,连头颈、面颊都保护住了。 穿戴上金盔金甲,除了稍嫌沉重,但内功高明的人,这点重量,并不在乎,和你交手,他根本用不着顾虑你的攻势,因为你伤不了他,因此他出手之际,也只有攻势,没有守式,攻势自然就十分凌厉,和这样的人动手,你吃亏就大了。 华清辉手中太白剑乃是西岳派镇山之剑,平常对付普通兵刀,也能削铁如泥,但刺到金甲武士身上,却锵然有声,剑尖立被滑开。 阮夫人的对手是一个使一对短戟的,余日休的对手是一个使阔剑的,情形也和华清辉一样。 只有和能远大师动手的武士使的是一柄金钹。 因为能远大师手中是一支八十斤重的镔铁禅杖,也使出来的少林“降龙伏虎法”,不仅杖势沉重,杖法刚猛,被他碰上一杖,你纵有金甲护身,也会被砸扁了。 因此四人之中,也只有能远大师略占优势,华清辉夫妇和余日休却被逼落下风。 从东首过来的人,还有修罗门主、丐帮帮主、矮弥勒、一掌开天柳五等人,他们没有对手,就远远的站定下来。(宇文兰、祝茜茜、燕儿三人己随着上官平朝玄衣圣母奔去) 现在大家都已看出华清辉三人已经落尽下风,矮弥勒道:“门王,这四个人有金甲护身,只怕要门主出手才行。” 修罗门主一手捋须,笑道:“兄弟出手,只怕华掌门人、余掌门人会不高兴呢!” 矮弥勒道:“今晚是正邪搏斗,不是一门一派之事,咱们利在速战速决,谁能胜任,谁就出手,门主出手,也不能说两个掌门人打一个金甲武士,又有谁非议?” 周伯岐道:“看来他们三人确实已露败象,咱们再不上去支援,只怕不成了。”话声一落,手中打狗棒一拈,正待跃出。 修罗门主道:“周帮主且慢,兄弟一个人上去就够了。” 周伯岐心中暗道:“这位修罗门主好大的口气,方才和十二金钗动手,你也不见得比大家高明多少!”心中想着,口中只得说道:“既然如此,修门主请吧!” 修罗门主对十二金钗中的小女子,不好施展杀手,但这回对付玄女门的金甲武士,因为他们有金甲护身,除了自己,大概各大门派的人,未必有人能伤得了他们,他自然要在各大门派之前,露一手让大家瞧瞧! 修罗门主左手捋着垂胸黑须,缓步走上,他因阮夫人形势最为不利,因此徐步走上,说道:“阮夫人只管退下来,让兄弟接他一招。” 他口中还在说话,右手直竖,一掌已经朝前推出。 阮夫人听到他的话声,还没撤剑,对方使双戟的金甲武士已经口中“呃”了一声,身形摇了几摇,突然往后倒去。 修罗门主这一掌使出来的正是伤人无形的“修罗刀”!他一掌出手,身形斜转,连续劈出了三掌,又是三记“修罗刀”。 华清辉的对手使三尖刀的,和余日休动手使阔剑的,和能远大师动手使金钹的三个金甲武士,纵有金甲护身,但“修罗刀”专伤内腑,中掌的人只觉胸腹一震,外表看不出伤痕,心脏却被透体掌力像刀一般剖了开来,如何还活得了,三人先后发出一声闷哼,也先后倒地死去。 这下看到丐帮帮主心头暗暗惊骇,忖道:“奸厉害的修罗刀,果然名不虚传!” 八名玄衣女子,虽然追随玄衣圣母多年,但她们的对手是罗浩天等一派掌门,武功剑术,都有数十年修为,岂是她们所能抗手? 元真子和八个武当弟子,早已列下了剑阵,一下就困住四个,不消几个太极运转,便一个接一个的制住了穴道。罗浩天等四人动手不消一回,也先后把四个玄衣女子一一擒下,自有七星会的武士把她们押下。 大天井上,各大门派的人才一停下,又分作了两起,向两处战场围了上去。 罗浩天、宋景阳等人远远逼近钟大先生和冷无双的周围,元真子率领的武当弟子也布下了剑阵,准备活捉冷无双。 华清辉、能远大师、修罗门主、丐帮帮主等人也远远逼近楚子奇和玄衣圣母的四周,绝不让玄衣圣母有逃走的机会。 七星会朱雀堂主南离生把堂下武士交给了卓剑兰,也随着众人过来。 楚子奇和玄衣圣母此时早已打出百招以外,依然不分胜负,玄衣圣母剑拂同使,剑光拂影,重叠而起,她拂尘是挂在左手中指上的,有时拂尘攻势一停,“玄女针”(指功)就随着点出。 楚子奇一柄长剑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剑光矫矢如龙,上天入地,青光缭绕,不但剑气冲霄,左手也五指并拢,状若秋叶,随时发出佛门“多罗叶掌”,迎击对方的“玄女针”。 只是他只敢使出三成力道来,还隐瞒了四成功力,怕被对方发现。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让玄衣圣母认为自己只练到三成火候,不足以震散她十一层玄阴真气,使她少了防范之心。 (楚子奇估她只有十一层) 上官平是听了老哥哥再不稀“传音入密”,要他去协助楚子奇的,他和宇文兰、祝茜茜、燕儿三人一起赶了过去。 冷雪芬总是玄衣圣母的弟子,不便随同上去,宇文兰就要她代她率领朝阳教的人,和衣染香等人在东厢等候。 上官平上去了但并没立即出手,只是手握斩云剑站到了玄衣圣母的右首。燕儿也在同时绕到玄衣圣母的左首。 这时华清辉等人也随着围了上来,只是距离一丈五尺光景,便远远的站定,围成了一圈只有南离生、修罗门主两人却越众而出,一直走到和战场相距一丈,才行站住,(华清辉等人则在一丈五尺以外)修罗门主站的位置是在楚子奇的身后,南离生却在玄衣圣母的身后。 他们两人越众而出的同时,上官平和燕儿也同样越众而出。 现在大家看出来了,这四人越众而出,正好布下了四象阵,分占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敢情是事先约好了的。 其实南离生是楚子奇事先吩咐了的,要他等各大门派的人消灭了玄女门高手,就来和自己会合,共同对付玄衣圣母。 但当南离生走过来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喂了一声道:“小牛鼻子,你慢点上去,那圣母娘娘厉害得很,她玄阴真气没有十三层,也有十二层火候了,仅凭你‘天雷指’和你们会主的佛门‘多罗叶掌’,两者加起来,也只能震散她八九层光景,未必伤得了她,你快站到她身后去,至少也要一丈,再近不得,听我小老儿的口令行事,不可有误。” 南离生听出是再不稀的声音,连忙点点头依言站了过去。 修罗门主却是刚才过来的时候,才听到再不稀“传音入密”要他站出去的。 玄衣圣母自然也看到了,她对四人越众而出,并不在乎,她所顾忌的只是楚子奇一个人,因为她见识过他的驭剑术,是她“玄阴真气”的唯一克星,但从动手到现在,楚子奇却迟迟没施展出来。 她只当楚子奇初学乍练,功力尚浅,不敢轻试,因为驭剑术最消耗元气。 一击不中,反而会予敌可乘之机。 就在此时,只听南首戏台檐角上,响起尖声尖气的道:“喂,圣母娘娘,依小老儿看,你也可以停手歇歇了,你也不看看,玄女门的人已经全垮台了,现在剩下来的,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再强煞,也独木难支,不如投降算了,我几个小兄弟都跃跃欲试,想出手呢,他们一旦出手,你会吃不完兜着也走不了,这是何苦?所以只要举起双手投降,那是最好的办法了。” 檐角上正有一个人,把檐角当马骑,荡着一双沾满泥垢的脚,尖声说话,他当然就是再不稀了。 玄衣圣母气得满脸俱是戾色,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有本领,就下来。” 再不稀从着肩笑道:“小老儿不是什么东西,我叫再不稀,哦,我才不下来呢,小老儿只会发号施令,从不和人动手,你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只要小老儿发一声口令,你就悔之晚矣!” 玄衣圣母怒声道:“老贼你到底是什么人?只要我有一气在,今晚这里的人,我非把他们剑剑诛绝不可!” “阿弥陀佛!”再不稀缩着头道:“小老儿本想给你一条路走走,看来你圣母娘娘真是恶贯满盈,这么凶狠的口气,连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如来佛都听了会摇头,说你无药可救了,那么你不怪我发口令吧?” 他这话听得围在四周的人都几乎笑出声来。 玄衣圣母狞厉的道:“你老贼有什么诡计,只管使出来,本圣母还不放在眼里。” “好,好!”再不稀连连点头,尖声叫道:“你们大家都听到了,这位圣母娘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咱们呢,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好,那小老儿就发口令了,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的圣母娘娘,你也准备好了,来,小兄弟们,大家准备出手,一、二、三……” 楚子奇和站在四周的修罗门主、南离生、上官平、燕儿五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口令,因为任何一个单独出手,谁也无法破去玄衣圣母十二层“玄阴真气”,只有大家在同一时候出手,才可以震散她的护身真气。 再不稀这声“三”字堪堪出口,五个人五种不同的神功,立即同时出手,楚子奇左手一扬,本来一直掩饰着只有三成功力的佛门“多罗掌”,立时加强到了七成。 修罗门主右手直竖,推出去的是“修罗刀”,一道掌风嘶然有声,连空气都被剖了开来。 南离生贯注全力,振腕一指,天雷指发出轰然大震,上官平也早已运起“紫气神功”一记“风雷掌”,直劈而出。 燕儿摆出来的姿势,是一招“抑浊扬清”,左掌前拍、右掌前抬,一团无形劲气,排空涌出,声势之盛,莫之能御。 这五种神功同时出手,当真石破天惊,风云丕变!玄衣圣母一身修为已臻上乘,立时警觉,但她仗着练成十二层“玄阴真气”,纵然五人联手,也未必伤得了她……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燕儿一记“抑浊扬清”发得最早,因为这一招是昔年托塔天王威震武林的“擎天三式”之一,威力之强,无与伦比。 一团无形潜力,涌到玄衣圣母身前,立时把玄衣圣母一个人卷撞而起,离地震飞出去。 就在此时,上官平的“风雷掌”、南离生的“天雷指”同时轰击而至。 这两种神功正是玄衣圣母“玄阴真气”的克星,若在平时,她已练成了十二层“玄阴真气”,你天雷指、风雷掌,纵然是她克星:但她功力胜过你甚多,最多也不过震散她身外几层真气而已,未必能把她十二层真气悉数破去,依然无法伤得了她。 但这回可不同了,她经燕儿一记“抑浊扬清”把整个人卷撞而起,十二成真气,至少也被撞散了三成,人在离地飞起之时,用不上半点力道,经天雷指套风雷掌两种纯阳神功击中,离地飞起的人,又一下打得摔倒地上,这一下护身真气至少又被震散了五成。 这时正好修罗门主的一记“修罗刀”和楚子奇一记佛门“多罗叶掌”,又已劈到。 作者是分开来写的,但五人依照再不稀的口令出手,所谓先后,也仅毫厘之差而已! 修罗门主是站在楚子奇的后面,楚子奇和玄衣圣母面对面动手,修罗门主等四人则围在两人战圈四周。楚子奇的“多罗叶掌”,无声无息,但这是佛门降魔神功,威力甚大,玄衣圣母被天雷指、风雷指击散五成真气,(先前已被“抑浊扬清”击散三成)余下的四成护身真气,这回悉数被震散了。 修罗门主站在楚子奇身后,发出来的这记“修罗刀”,自然此“多罗叶掌”,慢了一点,这就正好“多罗叶掌”刚刚把她护身真气悉数震散,“修罗刀”及时到达,只听玄衣圣母大叫一声,一手掩胸,就地一滚,一跃而起,白发披散,形如恶鬼,正待顿足飞起! 楚子奇那还怠慢,口中一声清叱,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耀目银虹,直向玄衣圣母激射过去。 大家看到的只是一道强烈刺目、青蒙蒙的光华,一丈之外,犹感森寒逼人,围在四周的各大门派中人无不心头发楞,楚子奇使出来的居然会是武林中只有传闻的驭剑术! 就在此时大家只听一阵震慑人心的当当剑鸣,在强烈的剑光笼罩之下,飞起一条黑影! 同时也响起了再不稀的声音叫道:“小兄弟快发剑呀!” 黑影正是朝右首飞掠过去,上官平那还犹豫,斩云剑朝前推出,一道青蒙蒙的光华,忽然暴长开来,扩及一丈方圆,精芒四射,森寒剑气朝四外像云一般展开,威势之猛,居然不在楚子奇的驭剑术之下。 那飞过去的黑影,一下投入剑光之中,那一幢剑光,就像是洪炉,投进去了,就会神形俱灭。 突然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哭喊着道:“大哥,求求你饶了我师父吧!”一条人影,紧随着剑光中投入。 青蒙蒙的剑光,霎时敛去,上官平手仗斩云剑,急急问道:“雪芬,你没事吧?” 冷雪芬一身青衫,已有几处破碎,秀发披散,倒在血泊之中。 上官平对面站着的是玄衣圣母,她也白发披散,一手掩胸,一手握着长剑早已为楚子奇剑光震碎的剑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冷雪芬,惨然一笑道:“你总算还有良心。”一面抬目朝上官平问道:“你使的是东岳派的‘一剑小天下’了,想不列这招剑法,竟然不下驭剑术,老身很感谢你及时收剑,保住了老身一个全尸,很好,玄女门一败涂地,你要无双住手,带着人走,从此江湖上没有玄女门了……” 话声一落,砰然往后便倒。她被五种神功轰击,震散十二层护身真气,又被“修罗刀” 击中前胸,还能从楚子奇的驭剑术中逃出,这份功力,当真十分骇人,但终于还是倒下去了。 上官平心急冷雪芬安危,但面对强敌,不敢丝毫分心,此时眼看玄衣圣母倒地气绝,连收剑都不及,急忙奔了过去,问道:“雪芬,你没事吧?” 冷雪芬已由宇文兰和祝茜茜把她扶起,她只是冲进剑光,被剑锋波及,虽有几处剑伤,也只是皮肉之伤。 宇文兰回头道:“放心,三妹不碍事了。” 这时钟大先生和冷无双也已停下手来。冷无双抱起大师姐的尸体,大哭道:“大师姐,我劝过你几次,我们不能再蹈师父的覆辙,你还是走这条覆辙……”她流着满面泪水,朝各大门派的人问道:“我大师姐如此下场,她已遗命从此江湖上没有玄女门,我要把所有玄女门的人一起带走,从此不出江湖,你们该放人了吧?” 楚子奇是这次对付玄女门的主力,但回头看去,却不见楚子奇在那里?卓剑兰要七星会的武士把拿下的玄女门的人,一齐放了。 冷无双双手抱着玄衣圣母遗体,率众而去。 北岳杜东藩五年前以天毒指杀害掌门人谭昆仑、自有谭玉山、谭玉琴把他带回北岳按门规处置。 大家自从楚子奇发出驭剑术之后,因有上官平发出一招“一剑小天下”拦住了玄衣圣母,目光也转移到上官平的身上,直到此时大局平定,依然没见到楚子奇,才发现楚子奇不见了踪影。 只见卓剑兰手中拿着一个密柬,走到上官平身前,说道:“上官掌门人,楚会主走了,这是给你的信。” 上官平听说楚子奇走了,不觉一怔,急忙接过信柬,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只有两个字:“珍重。”书法娟秀,而且还是用眉笔写的。 上官平拿着信笺,心头感到一阵怅惘,心中暗道:“她走了。” 宇文兰、祝茜茜、冷雪芬三位姑娘听说是楚大哥的信,也一起凑了上来。 嗖!一道人影从屋檐上飞落,尖着声音叫道:“喂,小兄弟,现在没事了,该请老哥哥喝几杯了吧?” 燕儿抢着问道:“老哥哥,我师父呢?” 再不稀耸着肩笑道:“你师父早就走了。”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