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雅与剑》 序章祸乱的开端 残阳,血海。 渡鸦悲啼。 此处已化为人间炼狱。 头,好痛…… 少年甩了甩头发,耳畔间续传来惨叫哀嚎声。 令穹苍也为之失色的火光刺痛着双目,难以睁开。 “雪莉,快逃!” 这是!卢布大叔的声音? 雪莉,大叔,爷爷。 大家,怎么了? 眼前模糊的现出一壮硕身影倒在前方,他张口似乎在对自己呼喊着什么,可耳中却只有挥之不去的轰鸣声,竟什么也没听见。 而那身后恶魔般可怖的黑影,自那人背后拔起滴血大斧,狞笑着继续追赶什么。 灼热的液体随之溅到脸上,少年恍惚着擦了擦,眼恢复了些许清明,定睛望去,那是…… 血! 身体,好痛,动不了…… 再望去,眼前那昔日严肃却又温柔如父的男人,卢布大叔,此刻表情却永远定格在睁目圆瞪的惊恐姿态。 回想方才大叔的话语,脑海中一念飞逝而过,少年忽然意识到什么,强忍剧痛扣着泥土想要站起来,但被重石压着的下肢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四野此刻竟如此寂静,又如此喧闹。 烈焰燃烧草木的劈啪声,狂岚吹过残骸的呼啸声。 擂鼓声,惨叫声,厉笑声,刀斧声。 他双眼通红,紧咬牙关以不至于令自己失声,可喉咙依旧传出压抑的嘶吼,手指在地面躁狂得抓挠,满是鲜血,却也无济于事。 起来啊!起来啊!起来啊! 神啊,请给我力量吧! 身后兀然传来一个女孩惨惧的尖叫。 挣扎的动作随之骤然停下,原本喧嚣的四野戛然死寂,他竟觉世界也于此凝滞。 这一切,太过荒诞,是噩梦,他平日最厌恶噩梦,可在现在,他倒更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利刃划破了肉躯的声音,也划破了他的恍惑与妄想。 在此之后是连绵不绝的卑劣狂笑。 他知晓,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了。 神啊。 您为何抛弃了我们? 那黑影察觉般缓缓走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他。 记忆如摔落的玫瑰窗,于血与火之中闪耀着华彩湮碎。 一切,都已失去了…… 少年抬头望去,那个卑劣兽人也眯着残忍的小眼盯着他,一如那柄高悬于他头顶,寒芒与鲜血交织的大斧。 “啊啊啊啊啊啊!” …… 苍蓝的启明星耀烁,在这皎月也失色的夜下,两位身挂轻甲的骑士披着蔚蓝星光极速奔来。 “团长,我们现已抵达沉风湖。” 清冷的声音首先打破寂静传来,言者是一位如声音般的清丽女子,一袭黑发随飞奔而舞动,却也难动摇她那静若止水的面容。 她边跑边指着手中羊皮地图一隅,那里是塞安王国的极北边境。 “团长,以现在速度,拂晓前定能到达边境村落。” “好的夏丽丝。一路来未见兽人痕迹,是情报出错了吗?” 回应夏丽丝的,是一位温和的金发清俊青年,他望着茫茫大漠,目显担忧,步履间却未曾迟缓半分。 神,离开恰纳斯已不知多少岁月。 各族虽失去了神灵的庇佑,失去了昔日作为神之子民的辉煌与荣光。 但那束缚于种族的枷锁,也随神灵的消失而湮灭,从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自此,不再为神,而是为自己,真正的活着。在广袤的大地上,寻找明日的晨光。 在这短暂的迷惘过后,维系和平的那根弦,迅速被随着自由一同解放的欲望扯断,震天的擂鼓摇撼着这个世界,硝烟与战火肆虐于恰纳斯的每个角落。 作为现今恰纳斯最具盛名的兵团,隶属于塞安王国之下——蔚蓝之光骑士团,团长莱茵与其副官夏丽丝,于昨日晌午时分受到女王紧急调遣,率领骑士团赴往遥远的边境之村救助平民,抵御兽人肆虐。 顺便调查来自密探所传,兽人背后的可怖势力。 挺近入荒漠,骑士团大部队行进速度缓慢,不得已他与夏丽丝以风行术先行一步。 只是眼下,乌云渐起,扑朔迷离。 “团长,等等。” 夏丽丝突然止步喝道: “是兽人的踪迹!” 隐藏于沉风湖绿洲密林中的一隅,这里尽是被压倒踩踏得杂草与树枝,夏丽丝拨开这一侧枝叶,一目望去,二人惊得面色也刹那苍白。 在云雾遮蔽的巨大银月下,繁如星海的足印铺满整个大漠,一路蔓延向天际线,预示着莱茵此生最为熟悉的场景,这是他曾目睹过无数次惨剧的开端。 夏丽丝蹲下查看道:“团长,果然是兽人,脚印很深,想必是带重甲行进,痕迹还很新鲜,他们应该经过不久。” 莱茵阴沉着脸,这番景象并不陌生。 兽人虽天生勇武善战,可智力却较为低下。脾性又暴烈不受约束,所以历来小打小闹虽有,可一直未成气候。 可近年来,北境王国费伦大肆征收兽人入伍,也不知其用了什么魔法,竟把那些不受管教的兽人整合为训练有素的军团。 积怨许久的费伦当即四方征伐,于恰纳斯掀起不绝战火,所到之处披靡横扫,人类军队触之即溃,根本难以抵挡这残暴军团。 他们掠夺,他们残虐。 他们如蝗虫过境,突袭一个个村庄与城镇,毁灭所见到的一切,徒留下残垣废墟,与战争的遗孤。 更让莱茵不安的是,此地的主城,边城“绿城”要塞并未失守,兽人是如何踏入此地。 环顾四周,大漠上并没有行军的痕迹,这些足印如同凭空出现在此处一般。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团长,如果走绿洲,到达边境村大约会比我们先前推测的路径,快半个小时左右。” 夏丽丝摩挲着地图,皱眉停顿道。 莱茵见她欲言又止,问道: “可绿城给的地图上,并没有划出这条捷径,是吗?” 顿了顿他又说道:“难道绿城背叛了女王殿下,竟敢用错误的地图误导我们。” 夏丽丝拿出另一张地图展示道:“呵,他没有这个胆,这是绿城圣堂所绘的地图,上面只绘制了主干道及一些辅道,这种捷径,那些学者怎会知晓。” 二人心中虽疑惑,可脚下容不得停顿,先是凭空出现,又是捷径奔袭,兽人的速度,比他们原先推想的要快得多。 “所以,是当地人,在给兽人带路吗?” 莱茵咬牙猜道。 夏丽丝以沉默回应了这种猜想。 或是被威胁,或是被利诱,又或只是单纯献媚于敌国,出卖灵魂将刀刃挥向同胞,这种人,无论在什么时代和国家都不少见。 更何况是这种战火四起的年代,他们更能心安理得,更能以“身不由己”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卑劣的行径。 夏丽丝拍了拍他的肩,她知道他最恨背叛者。 “莱茵!” 夏丽丝摇了摇头,她打了个响指,苍白的风流包裹住二人。 “前方,还有人在等待我们。” “抱歉。”莱茵握住剑柄,夏丽丝施展法术,定然是有异变发生。 侧目望去,一只沙地鸦在地上无力地扑棱着翅膀,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扣得不得起身,只过片刻,竟连翅膀也被残忍撕下。 在白风盘结的法力护罩外,尽是如丝线般的漆黑元素扭结在一起,在四周拽住一切能接触的物体。 第一章死亡的废墟 “啧!这污秽的力量!” 未被护罩隔开的脚下,那些狂乱的元素自沙中探出拽住二人,奔走间一脚踏下,登时如陷泥沼流沙中,难以脱身。 莱茵不耐的挥剑驱赶,可那些元素反倒如附骨之疽般,缠绕拖拽住剑,他不禁皱眉道:“这邪术,难道是兽人萨满施展的?” “平日让你多看书。”夏丽丝扶额道:“这样恐怖的力量,那帮杂鱼怎可能驱使。” “但凡换旁人来,早就连人随护盾一齐被撕裂了。” 她的面上浮露出一股自信,可更多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莱茵自认识她便从未见过这番表情,可当她说完,他便知晓为何了。 “这是,足以改写规则的力量。” “规则?你是说,这是‘领域’!难道说这里……” 莱茵攥紧剑,瞳孔也倏地一缩,先前笼罩的迷雾仿佛也要随之拨开了。 领域,说来高深,其实并不算多晦涩,其原理反而非常简单。 严格说,与其称为法术,它更应被称之为,天赋。 所谓领域,便是施法者将自身法力本源,驱动扩散而出,与周遭元素共鸣,借此影响元素的规则。 影响范围则取决于法力扩散的范围,可这便是问题所在,因为这,对于所有生物几乎都不可能。 生物储存法力本源的“器”是有极限的,通常来说体型就决定器的容量,对于渺小却善于施法的类人生物而言,如何让有限的法力更加有效,才是首要考虑。 将本源以绝对的精度扩散影响至如此范围,这是任何凡界生物都不可能到达的境界。 是的,凡界,能驱使领域的,唯有神明,与…… 龙族! “不错,是龙。” 夏丽丝蹙眉道: “操纵空间元素的领域!这是一条,黑龙。” 龙,莱茵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往昔只流传于传说与典籍中。 他们曾在远古肆虐于世间,暴戾的统治着万族。 是神明,带来希望,与荣光。 圣灵降临,救赎万民,驱逐灾厄,万世太平。 他们惩罚这些,曾存活于现世,焚尽世界的恶魔。 他们将龙驱逐到永恒的虚无,无底的深渊,忍受无尽的空寂与坠落。 但是,随着神的消失,他们再度归临故土。 所及之处,尽化炼狱。 那是至高,是宏伟,是无上的存在! 那是凡人无法直面的恐惧,他们的降临,象征着灾祸,象征着厄运,是单方面的碾压,无止境的屠杀。 奔跑的路程似乎没有尽头。 无尽的沙漠上,黑色的光华在夜下竟也如此耀眼。 夏丽丝扒开沙砾,那是一块形如墨玉的鳞片,魆黑却纯澈,仿佛连漫天星光也会被其吞噬。 “果然,黑龙的鳞吗?” 夏丽丝嗅着上面刺鼻的硫磺味感叹道: “它借鳞片维持住这里的领域。” 莱茵循声望去,面色也变了三分,心中仅存的侥幸也随之破灭。 夏丽丝起身环视四野,他们一路奔来,离目的村落已不远,可越靠近,他们却越减慢下来,四周如陷流沙的凝滞感愈发强烈。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散去的硫磺味,放眼望去,沙漠上本就稀少的植物皆覆盖着烈焰,燃烧草木的噼啪声回响在耳畔,连绵不绝。 莱茵望着这末世般的景象道:“它来此不久。” 夏丽丝道:“不错。” 莱茵道:“可它本不该参与。” 夏丽丝道:“人之智岂能揣度龙所思。” 莱茵愤懑道:“这不过是边境一隅!毫无价值!” 夏丽丝轻叹一声道:“不错,它的确不该参与,可它又必须参与。” 莱茵气极反笑道:“就因它是龙,黑龙?” 夏丽丝道:“不错。” “现今最强大的咒法巫师,也仅能开辟数人通行的传送门。” 传送门?联想到沉风湖天降的足迹,联想到这些年来的种种——兽人总是先人一步,总是里应外合击溃一座座防守严密的城池,莱茵方才明白,其中恐怖的联系。 他急忙道:“可这!” 他本想说那些可是军队,以常理而言,就算是一帮咒法巫师联手,也绝无可能传送整支军队。 但,那是黑龙。 统御空间之力的,虚空之主,黑龙。 无法用“常理”所束缚的存在。 “如果他们联手呢?” 她继续道:“黑龙是天生的咒法大师,传送对它们而言信手拈来,更何况还有能展开领域这样的无穷法力。” “传送一支军队,并非不可能。” 莱茵道:“以龙族的高傲,会和那些兽人联手?” 夏丽丝道:“想必只是单方面奴役。” “兽人虽蠢,可还没蠢到与整个大陆为敌。” 莱茵道:“这一战后,其他族群若不灭,兽人只怕会被斩草除根。” “至少,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一个不留!” …… 前方十万火急,脚下容不得停歇。 二人一路奔行,行至一沙丘上,此处临近村落,地势较高,正好可以借此登高眺远,一览境况。 莱茵循地图眺望而去,只见前方浓烟滚滚,本该有的显目建筑不见踪影。 “村子,消失了?” 当然,这绝不可能,莱茵心下已知不妙,还是来晚了。 难寻的残阳隐现于天穹之缘,时而在锈青色天幕中刺出几分寒彻透骨的光。 那是黎明前试图拂开阴影的第一缕晨曦。 天空到了最黑暗的时分,连星辰也晦暗了光芒。 莱茵一路狂奔而下,却发觉本应在这里的村落,村民,除了几堵熏黑的高墙,与满地烧焦的尸体外别无他物。 残燃的余烬昭示此地曾遭遇过何等惨烈。 穹苍下,漆黑元素于空中乱舞,如暴雨倾盆般挥洒而下,它把绝望与死亡,倾泻于视野的每一个尽头。 “黑龙,黑龙,黑龙!” 莱茵赤红着双目在废墟中翻动寻找,他恨不能剁碎那该死的黑龙,扒皮拆骨,生啖其肉! 他扒起一块又一块碎石,搬开一块又一块断壁。 触目所见,尽是尸骸。 希望渺茫,可他,可他为什么还要在此寻找? 他躁狂的捂着头,在废墟中无序的踱步徘徊,他试图思索,可脑海中只有轰鸣。 足下一旁是两具尸体,抱在一起的尸体。 被烧焦的看不出形貌的尸体。 上方是似乎一个成年人,应该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她背插一柄长刃,跪在地面上,紧紧地搂住护住怀中的孩子,只可惜,那孩子也被那把刀一并穿透了。 莱茵不解,自己为何而生,为何立于此,他高举那扒得满是献血的双手,却无从安放。 它曾握剑击败了无数强敌,斩杀无数兽人。 他颤抖着双手跪在尸体前,望着这双手,无语凝噎。 可现在,竟连这些人都救不了。 那些罹难者们,在这永夜中挣扎,奔逃,与神祈祷亟待救赎。 却在凋零前也未曾见到穿破此夜的光明。 破灭的绝望撕扯着着他们的残躯和生命,在最后的时刻,那些祈祷、咒骂、哀嚎,回荡盘踞在莱茵脑海,那是他们的痛苦,更是他的痛苦。 他曾誓愿守护他们,可现实却无情的嘲弄了他。 他什么都做不到。 这已不是第一次,他知道,这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令他熟悉又厌倦的无力,于他心中镂刻出绝望的空寂,他冀望找出任何一个幸存者,却终是一无所得。 夏丽丝垂首默然望着他,他那狂乱的模样,她不知是否该上前劝诫,只得一手握剑护卫在他身边,一手操控魔法鹰翱翔于高空,以寻找可能存在的人类踪迹。 明明早已预料到一无所获。 可真切的发生时,竟又如此难以接受。 莱茵怒吼着一拳打在残垣断壁上,而后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 这双手,也只能这样了。 这永远迟来一步的援救,这竭尽全力也无济于事的结果,近些年,已不知多少次。 曾誓志成为黑夜中蔚蓝之光的他,被现实的残酷映照的这般弱小与无力。 他仰首望向天空,那里一丝光明也未曾透出。 此时正是拂晓之前,一天最为黑暗的时间,更有那些恶心的元素铺天盖地乱舞,他心中的阴霾正如此刻,晦暗无光,无可奈何。 这场席卷恰纳斯的战争,这些年,有多少人如同这般,坠落于永夜的深渊中不见一丝光明,尚未尽情活着,便毫无意义地死去。 又有多少人,因这场与他们无关的战争,被随意的连同姓名与生命,抹消于这世上,似乎他们未曾来过。 往后,还会有多少人会,记得他们,想起他们? 可他们,都曾确实的活着啊,他们有理想,有事业,有所爱之人与被爱之人,有存在于此间的理由。 只因为战争,该死!这该死的战争啊! 身为蔚蓝之光骑士团团长的他,本应将光明与希望带来,却一次次因无能与弱小,仅能目睹这些惨剧发生,却又无能为力。 “仅一片鳞便如此吗,黑龙?” 夏丽丝身周白风兀然狂烈翻涌,那些妄图靠近二人的元素瞬间即被绞杀,她望向天穹,一双长眸越发冷厉,寒声间捏爆了那片黑鳞。 莱茵垂首不语,拔剑而顾,心茫然。 来时,满天星辰熠熠生辉,柔白月光洒满穹苍。 可举剑而视,分明星斗失色,混沌无光! 此行,前方,徒有黑暗与深渊。 他顿觉疲惫,他已见太多死亡和废墟,内心只存下,一腔热血殆尽的荒芜。 “夏丽丝啊。” “嗯?” “你说,前方,真的会有人吗?会有人在等待我们吗?” 夏丽丝望向他,他那张曾永远温和亲善的脸,早已布满泪水,可他还是强笑着问向自己。 第二章骑士的誓愿 夏丽丝指向天穹柔声道: “星光之下,皆有众生……” 莱茵随之抬首望去,纵使乌云密布,皎月失色,初阳无光,可星辰依旧于黑暗中绽放出黯淡的微光。 那些光在夜空中显得那般晦暗而不起眼,可却确实的在闪烁着。 星辰尚在闪耀,自己,真的应该放弃吗? “莱茵!有人在战斗!” 伴随突兀的兵铁交击声,夏丽丝的声音随风传达而来,终结了他踌躇的思绪。 莱茵循声望去,黑暗空寂的大漠上,远方一柄剑刃微光零落,反照出云霭中被遮蔽的残月与初阳。 那人浑身缚满漆黑的元素,那些东西在撕咬着他的身躯,他的血肉。 他一路跌跌撞撞,一度要摔倒,可却仍旧奔跑,仍旧举剑,仍旧还击。 虽狼狈不堪,却迸发出生命最热烈的火花。 是啊,他是花,倔强绽放的生命之花。 于废墟盛开。 黑夜,并非无光;前路,并非无人。 莱茵涣散的目光也随星光而凝聚,几近破碎的信念也再拾起,他轻声应道: “是啊。” 他拔剑跃出,身影看似缓慢凝滞,实则快如疾电,于身后曳出蔚蓝的耀目星芒,化作陨星般坠入战场。 那蔚蓝高洁的圣光撕裂了永夜的黑暗,耀目的无法直视,狂烈的罡风怒袭而下,追逐的兽人兵团也被此吹卷的难以稳住身形。 伴随地动山摇的轰鸣声,苍星坠落,若惊涛般的冲击撼天动地传来。 在此刻,世界竟显得如此缓慢而灰白,而那蔚蓝便是其间唯一的色彩。 那人影也被映照的逐渐清晰,那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 他紧握插在大地中的大剑维持身形,伸手拨开因冲击而四散弥漫的烟尘,遮住强光与疾风。 眯眼环视,四下尘雾弥散,逐渐消却。暗金的轻甲上仍闪烁点点苍蓝之芒,一道身影破开尘埃,于光芒中起身,犹如天神般降临。 少年浑身被那些东西不停撕扯,早已遍体鳞伤。 此时的他虚弱无比,撑到现在全凭意志力,可终是强弩之末,意识与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他对那挺拔的背影问道。 “是谁?” 莱茵回首温柔答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孩子,站在我们身后不要乱动。” “让我们先来解决这些绿皮的家伙。” 见到眼前这如天神般耀眼的人,他终于能小憩片刻。 好困,好想睡觉…… “喂。” 清冷的喝声如清泉溪风般流淌入他灵魂,将他自恍神间拽回,再度望去,一个女人正蹙眉注视着自己。 “小鬼,愣在那作甚?想死吗?” 迅涌的白风在她掌中舞动,随着兽人射来箭矢被击落折断之声,疾风翻腾结为护罩笼盖住虚弱的少年。 虽然语带责备,但女子面上却古井无波,似乎没什么能撼动她这副姿态。 被星陨震倒的兽人们迅速起身集结,为首的指挥官当即识出他们身份,忌惮地望向二人,举起兵器粗野吼道: “是蔚蓝之光,杀了他们,头等功!” 麾下兽人登时兴奋地以武器敲打盾牌,在荒野中吼出令人胆寒的咆哮,就连绿色的皮肤,也逐渐丝丝转变为暴戾的猩红。 这是兽人进入死战的狂化状态,只待指挥官一声令下,便会撕碎眼前一起阻碍的事物。 “到我身边来,孩子。” 女人自高处跃下,撩起被风吹乱的长发,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却震摄得兽人们下意识后退半步。 对此,她毫不意外,这些低劣的兽人,实在难入她眼。 “啊,是!” 少年自惊愕中回过神来,勉强回应着。 这一夜简直如同噩梦般,身怀重伤逃出生天,却被残余的兽人一路追杀至此。 他撑起剑一瘸一拐走向女人,在即将到达的那一霎,心中紧绷的弦终于崩断,血液于发间缓缓流下,模糊了双眼。 夏丽丝连忙托住倒下的少年,却见他浑身竟无一处皮肤是好的,一向沉静如她也不由得愠怒起来。 她冷哼一声,四周空气也似被人所攥住,那些缠在少年身上的元素顷刻间化为齑粉。 “莱茵,这孩子伤势很严重。” 夏丽丝抚向少年额头,治愈魔法随她掌心流转于少年全身,竭力修补着每一个伤口。 “咦?” 莱茵道:“怎么了夏丽丝?你能治愈好他吗?” 夏丽丝摇头道:“没什么。一个普通人能在黑龙领域下存活至今本就是奇迹。” “但是,他的外伤太过严重,我并不善治愈魔法,他体内似乎又有股力量在干扰我的魔法。” “我所能做的,仅仅是暂时延续他的生命。” 莱茵扭头咬牙道:“怎么会!他才这么年轻!” 二人交谈之际,一个兽人趁机怒吼着冲破迷雾,高举大斧劈砍而来。 “当心啊!” 少年恍然见此景,蓦地惊醒喝出,前方那个星辰般辉煌的身影闻声微动,他颤声抑制着情绪,继而强笑道: “别担心少年,我会替你,杀光他们。” 尘霭里,身影再度朦胧,但那耀眼的蔚蓝之光却在旷野中划破黑夜四射开来。 话方出口,他悍然一拳便已达至! 低沉的轰鸣声冲破压抑迸响,一道绿色的身影登时如离弦之箭般倒射而出。 被此一击短暂撕开的尘烟中,若隐若现出那眼中温柔消弭无踪,周身只剩下凛然杀意的男人身影。 而这尘烟弥散的片刻,四方吼声迭起,冷冽的刀光划破长空翻卷而下,数十余兽人狰狞的面孔咆哮着浮现于雾霭中,挥舞武器飞身跃来。 身后一柄大斧呼啸劈下,男人如惊弓之弦,浑身力量于须臾间调动,腾身挥臂便倒砸而出。 随雷火疾闪,他臂上赫然展开一面蔚蓝光盾,似重锤力劈直坠而下,霎时将巨斧轰击入沙土中,生生截停其攻势,而后反一把将其夺来,转身毙杀身周敌人。 憾起沙砾如落瀑飞溅。 黄沙溅起成幔遮蔽起视线,张弓搭弦正欲瞄准的兽人弓手兀然失去目标,四下迷惘间,一束蔚蓝寒芒刺破沙幔飞曳而出,炫目的光华在他瞳孔中急骤放大! 不过数息间,已倒下数十名兽人。 沙幔外的兽人紧握盾牌,不安的后退着。他们不知内里同伴生死,却也不敢上前察看。 可倒在那里,额头插着柄短刃的同伴尸体告诉他们,外面也已不安全。 他们紧张的观望着内部战况,只见沙幔中数十道刀光于一刹间齐齐乱舞,一个兽人“走”出沙中,那一颗悬着的心方才终于放下。 不过如此嘛,蔚蓝之光。 心下刚升起讥讽,喉间便喷出如柱的鲜血。 怎么,会? 不可置信的倒下,兽人在生命的尽头望向那个男人。 那本该在里面被杀掉的男人,却沐浴在他们喷出的血液中,从本应走出的同伴腹中抽出短刀,将他如同丢垃圾一般抛甩开。 那个男人一手持刀,一手提着他们同伴的头颅,双目猩红,犹如地狱恶魔般,一步一步踱来。 他们知道,自己惹上了绝不该惹的人。 “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一个,不留!” 剩余兽人听他一字一顿的说完这些话,无一不吓得肝胆俱裂,扭身就欲逃跑,却听指挥官吼道: “不许逃跑,死战到底!” “战也死,逃也死!” “这不过是一个人类,战还有活命的可能,逃了,黑龙会怎么处置你们!” 他们听到黑龙之名,心中顿时寒凉了下来。 是啊,横竖都一死,和这个男人拼一拼说不定还能活。 可黑龙,记忆中只剩下唯一的恐惧,那是不可能战胜的存在。 况且,就算是死,在这个男人剑下死,也好过黑龙的折磨。 想到这,兽人们怒吼着提兵再上。 莱茵亦回想起与夏丽丝的对话。 前方,真的会有人等待我们吗? “星光之下,皆有众生。” 手中之剑,胸膛之心,在此刻也随星光共鸣。 方才,他疑惑不解。 此刻,他全然知晓! 那是蔚蓝的信条,那是骑士的誓愿。 是信念,是愿景。 更是他为之而活着的理由,为之而奋战的理由。 手中剑刃直指星穹,闭上眼,他看见罹难者们的尖叫,耳畔是神明的低语。 他们一同呼喊道。 “星辰之子啊,不要畏惧迷离。” 光华耀烁,星辉凝聚于剑刃之上,凝聚于莱茵身周。 凝聚于他那一如星辰般纯澈而闪耀的心。 他听到千万声呼喊,千万声祷言。 他们分明的说着同一句话。 “星之子啊,以蔚蓝的希望,撕裂这永夜吧!” 他睁开双目,剑刃已然劈下。 “湮厄之所。” 一剑开天穹。 语至剑及,普天激变。 漫天星华回应着他的呼喊,回应着他们的呼喊,蔚蓝星光撕裂笼罩许久的阴霾,无可阻拦的陨落而下,坠于无垠荒漠之上。 “皆有星光。” 一剑辟地门。 莱茵扭身将剑刺入这异变的漠地,大地也为之裂变,那些漆黑的元素自大地龟裂的裂缝中,如怨魂般尖啸着挣扎鱼贯而出。 “皆有我辈。” 一剑斩灾厄。 沙砾为剑,星辰为剑,皓月为剑,这天地间无不为他的剑。 而他呢?而他本身亦为剑,他的怜悯之心,他的慈悲之念,他的骑士之愿,是此处最锋利的剑! 他不仅是剑,更是剑的终极。 蔚蓝星辉自他的剑上,他的心上迸发而出,若惊涛骇浪般奔涌,势不可当的席卷整个荒漠,那些狂乱的元素,那些怒吼的兽人,遭遇刹那便立如融雪消湮。 天开云净,豁然开朗。 他收起佩剑,仰望星辰道:“是啊,前方,还有人在等待我们。” “我,又怎可以在这种地方,轻言放弃。” “谢谢你,夏丽丝。” 夏丽丝垂眸道:“呵,我可不允许你在这种地方独自沉沦。” 她扬臂伸拳,侧首看向莱茵继续道:“你说过吧,我们是战友啊。” “嗯,我们是,战友!” 莱茵笑着伸臂碰拳道。 远方,纵有星光不达之处,骑士的信念,也必将抵达! 星辰之子啊,去照亮前方吧! …… 第三章高洁的蔚蓝 “咳咳,好痛,大伙呢?” 刺鼻的气味冲入脑门,少年蓦然惊醒,睁开双目,瞳孔中倒映的尽是烈焰与黑暗。 火,永无边际的火,他在火海中不断奔跑,可又不知自己为何而去奔跑。 “有人吗?” “回答我啊……” 直到,火海的尽头,那里横陈着几个人,他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可又为他们驻足。 他跪在那些人身前,推着他们,试图喊起他们,就像从前一样。 可那些人再也醒不来了。 似乎有什么从脸上滑落。 “爷爷,雪莉,醒醒啊!呜呜呜。” 他痛苦地捂住脸,期望掩盖失控的情绪。 可是,胸口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们,是谁啊? 莱茵正背着重伤的少年与夏丽丝一路飞奔回去,那个少年突然呓语起来。 莱茵见状连喊数声,对方却毫无应答。 他喘着粗气扭头问道:“夏丽丝,他这是怎么回事?” 夏丽丝也面色憔悴地晃了晃脑袋,见莱茵扭头看来,连忙强颜道: “他的伤势还在恶化。浑身满是元素与刀刃所致的伤,腹部有贯穿伤,有龙族之力作祟,在阻碍恢复。” 她伸手抹去额头虚汗继道:“现在体温不断上升,已经出现了幻觉吧。” “夏丽丝,我想在此驻足休憩片刻。” 莱茵首次见她面容这般虚弱,心中担忧不已。 他二人一夜疾行往返,中途又遭遇战斗,此时为吊住这孩子生命,夏丽丝已这样握手传输法力许久了。 夏丽丝嘴角上扬,抬起下巴高声道:“呵,不要偷闲啊团长。我都能坚持下来你怎可先认输呢。” 莱茵摇头只是哂笑,共事多年的默契,他这点花招已瞒不过她了,只好作罢岔开话题: “不可思议,这种伤势即使换你我二人,想必也难以坚持下去。” 夏丽丝抢上前去道:“不错,可谓是奇迹。” 她偷瞄着莱茵表情继续道:“人类无法达到如此地步,我推测,他应是异族。” 莱茵犹自面不改色,仰首轻语:“星光之下,众生平等。是人非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既遭受迫害,我便不能不管。” “夏丽丝,究竟要怎样才能救他。” 他这番反应,反倒更合夏丽丝所期。 对此她颇感意兴阑珊,思躇片刻道:“嗯,黑龙留力其中,牧师仅能处理外伤,内里恐无能为力。唯有主教级圣职者,或永歌森林的洗月泉才能救他。” 莱茵心有不甘地失声道:“怎么会?那岂不代表没救了吗!” 圣堂主教何等显赫,蔚蓝之光即使再具盛名,终归不过是骑士,怎可能请的动主教为一介难民救治。 尤其是他的身份还甚为敏感。 而永歌的洗月泉,则远在精灵们的秘境,隐匿于另一片空间。 未被精灵女王所认可的人类,甚至连入口在何处都不知道。 莱茵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回头去看那个少年。 他还如此年轻,却要遭受这般无妄之灾。 莱茵沉声低吟道:“夏丽丝,你即刻通知林德,让他找附近最好的牧师,备好马匹,我去求见大主教!” “是,团长。” 丹曦垂洒而下,沙丘上的女人高举手臂,元素化为的白鹰悄然落于她臂上。 她对白鹰低语,那鹰不时点头,似听懂了她的话,清啼一声,乘风振翅,翱翔远方。 太阳已然升起。 希望,亦会到来吗? …… 天也昏黄了颜色,一如这昏黄的北漠,一如北漠上昏黄了的旅人。 在这片大漠,从未有过风和日丽,漠上旅人,也未曾有过喜笑颜开。 二人行于漠上,心绪纷扰,垂首默然。 立身荒漠,四野荒芜,可心中荒芜,更胜荒漠。 狂风怒号,大漠连早风也寒彻如刀。 漠上风云骤变,方晴朗不过半晌,厚重的雨云又迅速堆砌。 风云蔽日,大漠烟袅。 天际尽头,尘烟滚滚,马蹄声声。 暴雨倾覆,骤然而下。 莱茵怀抱少年,屈身挡雨,唯恐淋及他。 身后沙丘,传来窸窸窣窣异动。 莱茵却不为所动。 这一队悍匪已跟踪他良久,终于按捺不住。 他微扬起头,暴雨不绝,打湿了头发,雨随发梢滑下,模糊了他的双眼。 只闻天宇间惊雷炸响,于最昏暗的霎那,耳后怒吼与刃声齐飞,一并呼啸而来。 落雨溅起尘沙。 雷霆也于刹那,照亮了劫匪得逞的笑颜,照亮了前方那丝毫未觉的二人。 那二人突然驻足不前,匪徒正待惊讶,只闻大地轰鸣,滚滚雷鸣。 男人立于漠上,立于雨中。 身侧风雷呼啸,战马急掣。 雷霆之光,分明照亮! 千骑银甲!悍马钢枪! 一伞撑于二人上,挡住落雨纷纷。 千骑银甲,勒马停下,一字排开,齐齐下马。 为首一高健汉子急步上前,身后骑士皆随他一齐,单膝跪地,手礼胸前,齐声呼道: “团长!恕属下来迟!” 莱茵转身摆手笑道:“早告知你们不必如此多礼。” 这千尊银甲,挡住的,是曾挥不去的阴霾与愁绪。 …… 那汉子忧心忡忡地迎来道:“团长,您嘱托之事我们已办妥!还有何吩咐?” “嗯,麻烦你了林德,暂且无事。”见骑士携牧师而来,莱茵望向面色憔悴的夏丽丝道:“你身体怎样?快些去休息会罢。” 夏丽丝虚弱的摆摆手示意不必,她握着少年的低声道:“我若放开他,那些牧师根本无力阻挡黑龙留下的术。 比起这些,你还是快些去找主教吧。” “辛苦你了。”莱茵只得点头作罢,拍了拍身旁一名团员轻声道:“托雷,去协助牧师先生,将夏丽丝副团长与这孩子送到营地好生照料。” “是!团长!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那骑士惊得一蹦起来,慌忙受宠若惊地敬礼道。 转头就招呼同伴一起帮忙,实则炫耀着:“知道吗?团长刚刚叫了我的名字欸!” “靠!吹牛吧!” “这臭小子!”林德粗声笑着,他钦佩又带忧色地看着莱茵道:“团长,您已经劳顿不眠快两日了,还是先去歇息吧。由我去求主教。” “不必了,你随我一同,我还要问你边境现今境况如何。”莱茵摇了摇头,踏上林德牵来的马匹,挥鞭策马,一同护送载少年的马车,继续道:“时间紧迫,不容停歇。” 林德无奈地长叹一声,驱马跟上道:“是,团长!据勘察,自营地向北一路,及您所去的村落前,共有六村。 除去最北部一个,村中出现几个兽人逃兵骚扰外,其余皆无异常。” “逃兵?” 莱茵心中暗自思索,想来应是从边境村逃出的,可之前听他们对话,不是十分畏惧黑龙惩治吗? 莱茵道:“死还是活?” 林德的脸色兀然显得十分古怪,他左顾右盼片刻后方才靠近低声道:“邪门,全死了,但不是我们出手宰得。” 莱茵闻言心中已有答案,恐怕是让黑龙杀了,但还是奇于其死法:“哦?难不成还是自相残杀。” 林德拍手称绝道:“嗨!还真是!我们一个分队刚到那村子,那些畜生也刚来,正追杀村民,可突然间和中了诅咒一样,便疯了魔,一个个砍向同伙。” 他咂了咂嘴,面色不适继续道:“互砍了好半天都没死,然后怎么着?一个个头轰一声全炸了开,红的白的黑的全溅了出来!” 莱茵扭头皱眉奇道:“黑的?” 林德则十分确信,半带恶心地感慨着:“黑的!呕,我一生没见过那么恶心的玩意,溅出来后还像长虫一样,扭来扭去,粘到什么东西就在那拽拉!” 想必是之前,构成黑龙虚空领域的漆黑元素,莱茵心想,但他没想到,黑龙竟能把那种东西植入兽人颅内。 莱茵见他回想得都快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笑道:“那暂且先不提这个,方才偷袭我和夏丽丝的是什么人?” 林德一挥马鞭冷哼道:“哼,是死刀劫掠军的杂碎,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连您也袭击!” 莱茵心中疑惑更甚,问道:“死刀?他们为何在这里,此处大漠一片,地广人稀,偶有村人也是清贫,他们来这能抢到什么?” 林德似乎对死刀极为仇恨,他冷声讥笑着:“最近费伦帝国遣军,攻下了他们在塞安与费伦交壤的一处老巢。 呵,这群畜牲,现在一个个恐怕都在抱头鼠窜,四散而逃吧。” “林德,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判断。”莱茵摇头否认了他的推测,更否认他这番表现: “四散而逃?死刀逍遥至今,未被拔除,便是因为其出色的组织性,纪律性。 他们既被击溃,绝不会轻易罢休,逃到此处荒漠,应是想趁绿城治安虚弱,费伦鞭长莫及,占掠一村作据点,重振旗鼓。” 林德恍然羞愧道:“团长,是我不对!” 莱茵拍拍他肩安抚道:“没事,仇恨并非恶事,但仇恨只应成为你的动力,既非目标,也非结果。 绝不可让仇恨占据,主导你的心灵,那并非骑士。” 他仰望天空,林德也随他仰望,莱茵继续念道: “为不能战之人,而去奋战; 以己身之战,让他们不必再战; 让更多人,不再陷入自己这番仇恨; 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骑士!” 莱茵看向林德,又指向天空道:“林德啊,你看见星星了吗?” 林德摇头道:“没有,团长。” 莱茵又指向他的胸口: “天上的星辰,并不会一直显现; 而骑士的星辰,会永远,显现最高洁的光芒!” 而这番话,听见的不只是林德。 那在命运的火海中,挣扎无果而茫然困顿之人,也听到了这番话语。 在黑暗的深渊,与火海的炼狱中,蔚蓝的星辰高悬于这无尽痛苦中,照耀了此处,更照耀了那个迷惘的灵魂。 莱茵凝神轻声低语道: “即便命运不允!我也定要将他救回!” 第四章知难而行难 息风荒漠,其黄沙蔓延大陆整个西部及西北部,因其范围甚广,人们通常将其划分为三个部分。 极西北的沉眠之滩,中部的幽憩绿洲,除开这两片地域的其余全境,都被称为定风洲。 塞安,原为幽憩绿洲上一座城市之名,塞安古王将息风荒漠统一后,它便成为这个王国的名称。而曾经的塞安城,则更名为彩虹城,是为现今的王国首都。 彩虹城西临无垠死海,内通流经数国的喀索尔大运河,水源丰富,草木繁茂,有良好的种植畜牧,与水运贸易条件。 莱茵与林德走出彩虹城外城传送门,在侍者的接引下,踏过龙牙桥,经过环城河,一路行至内城城门。 “呕,坐再多次都习惯不了这破玩意。” 林德头疼的抓了抓头发,脑子里轰隆隆炸响。 莱茵笑着拍拍他的背,指着城内高耸入云的塔说:“下次让夏丽丝给你调点镇静魔药。” 林德苦着脸哀嚎:“团长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林德说的自然是传送门,彩虹城在外城,设有全大陆数量最为庞多的传送门,几乎互通大陆各大主城,只需是合法公民,缴纳一定费用便可使用。 这一切,追本溯源得益于城内思想自由而开放。 一反大陆其他地域崇尚圣堂,而压迫法师学者,这里对于学术与法术,向来抱尊重支持态度。 因此彩虹城也是法师与学者们的圣地,莱茵所指的高塔,便是所有法师学者最向往进入研究的场所,学术与法术的殿堂——凡尔德图书塔。 法师们虽然向来性格乖僻,但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为证明值得彩虹城违逆圣堂,庇护自己的这份尊重,自然也以辅助建设彩虹城来回报。 这一层层因缘,也使得彩虹城被誉为“沙海上的明珠”,是为整个大陆西部的经济与文化中心。 但这种对法师的尊重,却招来圣堂不满,致使圣堂在这堂堂一国首都,仅仅只安排一位主教,这位查尔斯主教,便是莱茵此次的目标。 “对了林德,关于死刀在绿城周围骚扰徘徊,你可有安排行动吗?” 莱茵突然念想起此事,心中颇感不适,这些匪类像苍蝇一样怎么也赶不尽杀不绝,这次不知又要残害多少人。 林德脸色难看的回道:“报告团长,没有!” “哦?为何!” 莱茵知晓林德看来鲁莽憨实,实际办事精明强干,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林德挥拳冷哼一声:“团长,绿城方面畏我团带兵甲,怀疑我团以调查之由威胁侵扰他们。哼!竟将我们拒于城外二十公里!” 莱茵沉吟道:“欸,或许他们不知我们是蔚蓝之光。 此际兽人侵袭,盗匪骚扰,绿城紧张也是难免的。” 林德不甘心地扭头切齿道:“哼!我看他们根本是存心折辱我们。” 莱茵浅笑着安慰他:“那定然不会。我与那绿城城主是旧识,早年我曾救他一命,他日若见到我,应只会将我们奉为座上宾。” 此时已是清晨,彩虹城上朝阳明媚,城内小贩呼声鼎沸,行人络绎不绝。 他见此景象,摆摆手笑道:“先不说这些,今回任务紧急,出来的匆忙,你我难得回来一趟。 林德,你先去给那些小子们买些好吃的,我先行去圣堂。” “是,团长!” 林德望着莱茵那挺拔坚毅的背影,目显担忧,心中更是愁绪万分。 以圣堂与塞安的矛盾,与蔚蓝之光骑士团的矛盾,甚至于与团长个人的矛盾,团长此行,真的没问题吗? 听窗外虫鸣,在城内嘶嚎的风,此刻也夹带着层层热流。 西部漠地的昼夜温差向来较大,即使位于幽憩绿洲,白昼亦是燥热难忍。更别提此行匆忙,林德一身骑士甲和内衬还穿于身上。 “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嗯,麻烦您将这些托商团送往此地,谢谢。” 林德在店内指着地图交托清楚,便急不可耐地奔出去,屋外虽炎热,但此刻他心中焦灼却更甚。 也不知团长此时怎么样了。 心下担忧间,却见城内突然喧闹起来,人潮几乎都涌向一个方向,他拦住一人急忙问道: “这位太太,打扰您一下,请问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你他妈别拦着我!” 那女人被拦住当即撕扯扭打,咧咧骂了起来,一扭头,见那人身材魁梧,银甲负剑,一张脸顿时笑如菊花灿烂: “骑士大人啊!您有所不知,蔚蓝之光骑士团的团长,在圣堂前被打了呢,大伙这都奔着去看戏。” “什么!团长!” 林德闻言立马撒手奔了过去,心下暗自叫悔,如果自己跟着团长一同前往,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团长,团长也许就是清楚自己这幅性格,才把自己故意支开吧。 团长,您这又是何苦呢。 洁白的教堂矗立于天穹与阳光下,遥对凡尔德图书塔,反照出刺目的光芒。 圣堂虽对彩虹城不满,但该占的地还是得占。 不过此时教堂下偌大的朝圣广场,却并非如往日般皆是虔诚的信众,而是熙熙攘攘地围着一层又一层围观群众。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林德艰难地试图挤入人群中心,却听人群突然哄笑起来: “噫!好!打的好!” 林德挤开望去,勉强看见团长倒在圣堂门前,擦拭着脸又正欲站起,他登时止住了全身动作。 “滚吧!叛教徒,圣堂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踏入的!” 一位教堂护卫骑士抢上前去,又一把踹倒了方起身的莱茵,这一举引得周遭群众哄笑不已,他心中暗自得意,恶声啐道: “不过一骑士团长,也想拜见主教大人,我呸! 给老子麻溜滚出去,再敢露脸老子就再打你一次!” 林德在外看得目眦欲裂,他势若狂狮怒吼着发力撞开前方人群,疾步冲杀过去,刀光飞舞间,就欲剁下那骑士头颅。 “林德军团长!” 凛冽的刀风已将那骑士软甲撕出一道道裂口,林德的刀堪堪悬停在骑士脖颈上。 一柄战斧也赶忙架在他的脖子上,另一个护卫骑士满头大汗盯着林德,唯恐他再敢有动作。 莱茵沉声喝住林德:“退下!” 他满是伤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一切。” “团长!” 林德颤抖着放下刀,不甘地怒吼,一双眼已然通红,那样高贵强大的团长,为何要向这种杂碎低头。 那护卫骑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亡的阴影与恐惧笼罩于他头顶,挥之不去。 他喘着粗气,方才舒回被林德气势吓得僵直的身躯,见围观群众尽指着自己的丑态嬉笑,羞恼气急反讥: “好威风啊!大团长大人,连自家的狗都栓不住。” “请您不要怪罪于他,全因我教导无方。这边望您通报一下主教阁下,我有要事需求见主教。” 莱茵拍了拍尘土,起身鞠躬手礼胸前,哂笑着赔不是。 那骑士正欲再骂几声,却见其身旁汉子,手按刀格,一双虎目圆瞪逼视着自己,只觉心下一阵发怵,冷汗涔涔自背流下,当即闭上了嘴巴不敢应声。 “怕什么啊!揍他啊!” 围观人群中又传出不嫌事大的起哄声,林德闻声更是愤怒到战栗,满腔怒火也要从胸膛喷薄出来,他转身环视那些人,点头试图记下那些人的脸。 可看见的,分明只是一张张眼中流血,满脸夸张嬉笑的丑陋面具。 那些人也好,这些人也罢,在乎的,只是比他们位高的人公然出丑,他们就能获得几分可怜的愉悦。 他们为何,能安然立于此围观哄笑,却是从来不曾想过。 这个被打得的男人,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这个,竟给一条看门野狗赔笑的男人,一生为他们流过多少血! 也从来不会去想。 他望向莱茵,莱茵只是微笑着摇头。 团长在这种时候,担心的竟然还是自己。 林德只觉胸口发堵,他闭上眼撇过头,不敢再看。 不敢再看那狗仗人势的恶心笑脸。 不敢再看那些麻木起哄的愚民。 更,不敢再去望团长的面容。 他怕,怕自己盛怒难抑,一腔愤懑上头拔刀劈了这杂碎,反倒白费了团长所受的侮辱,更给他增添诸多麻烦。 声壮怂人胆,加上方才那男人给自己的羞辱,那护卫骑士阴冷的瞄向林德,见他不敢望向自己,脖子一梗喝道: “不可能,叛教者!你快些滚回去罢!主教大人不会理你这种人的。” 七司天圣堂,不,现在应该称作六司天。 圣堂信仰遍及大陆,主要信奉的是塑世的唯一神,伊查纳姆。 伊查纳姆于塑造尘世后,分化为七种姿态,这便影响了圣堂虽侍奉同一神,却有不同方向的信仰。 而塞安蔚蓝之光骑士团所信奉的,辰星与希望之神,那位神明大人,在数百年前背叛了七司天,将力量授予邪恶,是致使七司天消失的元凶。 这导致蔚蓝之光与塞安一直不受圣堂的待见,甚至说厌恶憎恨也不为过,辰星的信徒更是被称为叛教者。 可塞安地大物博,信徒众多,又绝非轻易舍弃之地。 “你们,怎么回事啊?竟敢扰得我不得歇息!” 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在洁白的大门后,逐渐显现出更深邃腐朽的黑暗。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