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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现场·电台随机杀人事件》
序幕
午夜,一辆出租车停靠在马路旁边。
司机四十多岁,憔悴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就在别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他还不得不在都市的道路上奔波劳碌着。.99lib.
司机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白雾慢.99lib?慢将自己笼罩起来。
忽然,车门被打开,一个人坐进了后排的座位。
司机一阵兴奋,把香烟掐灭。
“去哪里?”
“浦江路。”
这是一笔大生意,到浦江路的车费少说在五十元以上。司机一边庆幸着自己的好运,一边发动起车子。
汽车飞奔在空旷的马路上,挂在后视镜上的风铃不停地轻响着,外面的路灯使得车厢内的光线在一明一暗之间不停地转换。
司机友善地询问:“晚上开车太安静了,开个收音机不介意吧?”
“不。”乘客的回答很简单。
收音机里传出了一阵歌声,当歌声放到了后半段,音量渐渐轻了下去,女主播轻快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欢迎继续收听《午夜诡话》,我是大家熟悉的主播秘语。神秘的秘,话语的语。放过了好听的音乐,下面到了各位听众朋友们.99lib.最喜欢听、却又最怕听的《惊魂》时间了。”
司机笑了起来:“这是个讲鬼故事的节目,专门选半夜的时间放,就是为了吓唬人的。”
乘客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座位上。
“今天要讲的,是最近在我们这个城市中流传很广的一个恐怖故事。有人说它是真的,也有人说它是假的。是真是假,秘语在这里不作评断,只是想提醒一下各位听众,如果你们当中有人经常要开夜车,甚至现在就在开夜车,在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可千万要当心一点!因为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一个开夜车的出租车司机……”
“哈哈,居然还是我的同行!”司机不屑一顾地说,“这故事编得有模有样的,搞得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伴随着飘忽不定又略带恐怖的背景音乐,主播秘语的声音也开始有些诡异。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司机已经在马路上绕了七八圈。但奇怪的是,始终接不到一个客人。没有客人也就没有收入,但是公司的管理费还有油钱却是省不了的,这让出租车司机非常着急。”
司机发起了感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做我们这行的真是辛苦得不得了。别以为开车就是这么坐着,其实思想精神要保持高度集中,从车上下来腰酸背痛的,回去累得就想睡觉。第二天睁开眼睛,头顶上又好像悬着一把刀。如果份额做不完,明摆着就是亏钱,唉!”
他知道车后的乘客不会和他搭话,只是随便发发牢骚。
广播的音量被开得大了一些。
“司机想反正也没生意,倒不如停下来休息会儿,于是将车子慢慢停靠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打开车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跟着点了一支烟。想不到,这支烟竟然给他带来了好运。烟才烧到一半,后车门就被拉开了,一个人坐了进来。
“他立刻兴奋地问:‘你要去哪里?’
“乘客回答:‘浦江路。’”
司机听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这故事和刚才发生的情况很像嘛!我正好是烟抽到一半来了生意,而你刚好也是要去浦江路。”
他在说到“你”字的时候,扫了一眼后视镜,想看看乘客的反应。却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后排的座位竟然是空的!
广播中响起了汽车发动,以及挂挡、踩下油门的背景音效。
“夜晚的道路异常安静,司机开始和乘客搭话。但是无论什么样的话题,乘客都没有兴趣。除了偶尔的‘嗯,啊’以外,几乎不说一句话。司机有些不高兴了,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让他吃惊的是,后排座竟是什么东西上了车?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双手冰冷,身体僵直。
“难不成这个故事是真的,而且就这么巧,竟然被我碰上了?……”司机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这怎么可能呢?世上哪里有鬼?说不定那个乘客刚才斜靠在门边,恰好在后视镜的死角,所以我才没瞧见他。”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让司机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又移到了后视镜上。左车门看到了,右车门也看到了,依旧没有乘客的影子,后排座位真是空的!
出租车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尖厉的磨地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司机已经忍不住了,他赶紧打开车门,从车子上跳了下来。
停车的地方是一段荒凉的公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
路的左边是一排废弃的工厂,破旧的厂房在月光下显得阴冷而凝重,一扇满目疮痍的铁门在夜风中发出怪异的声响。路的右边是两幢烂尾楼,漆黑的楼洞在夜色中就好像是无数只鬼眼,在窥探着经过往来的生人。
一切都是这么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司机做了几次深呼吸,鼓起勇气,慢慢伸手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广播里的故事仍在继续着:“就在司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一张面目狰狞,双眼带血的鬼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章 死者
头顶的吊扇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扇叶又旧又脏,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油灰。
邵士贤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吊扇。如果换成别人,早就被那陀螺似的东西转得头晕眼花。但在他看来,这却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可以保持几小时都目不转睛地瞧着,连一点恶心的感觉都不会有。
邵士贤并不需要特别去证明这异于常人的一点,因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已经连续看>了九小时。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个不曾入眠的夜晚。
“这是第几个晚上没睡着了?”邵士贤心想,“第五个,还是第六个?”
他没得到答案,也没有起床的意思。
几缕晨光虽然已经透过百叶窗射入了屋内,他却忽然有了一丝睡意。
可就在闭上眼睛的同时,床边的手机响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老沉的声音:“邵老弟,你在哪里啊?”
“在床上。”
“在床上?!亭山公路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是你的管区,可要够你忙一阵的了。”
“知道了,我马上去。”
期盼已久的梦乡被无情地阻挠,邵士贤对此却并没有显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甚至看起来竟还有些兴奋。
他站起来,走进盥洗室,一面已经裂开一道口子的镜子照出了自己的样子。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硬朗男人,浓浓的眉毛和略带鹰钩的鼻子是最显著的特征,但是满脸的胡楂和粗糙发黑的皮肤却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了许多。失眠带来的疲倦写满了整张脸,头发被压在一边,露出了一条难看的分叉。
梳洗过后,终于恢复了点模样。他披了件深绿色的衣服,走出家门。
现在是早晨六点,街对面的报摊已经做起了生意,街这一边的几间小吃店飘出诱人的香味。三五个上早班的人正围在一张桌子旁,吃着美味的豆花和油条。
邵士贤只侧目看了小吃店一眼,就转身进了一间便利店,买下一瓶白酒,装满了随身携带的不锈钢扁酒壶,然后仰脖将酒瓶内剩余的酒都灌进了嘴里。
空空如野的胃袋突然冲入了火辣刺激的酒精,立刻痉挛了起来,剧痛与咳嗽让他弯下了腰。
便利店的店员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邵士贤看到他们的反应,略带不屑地笑了笑。他自己并不在乎,好像这个身体并不是属于他的。
半分钟后,灼痛消失了。邵士贤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水,委靡不振的精神也被支撑了起来。他离开便利店,拐到一边的小路,坐上了一辆和他衣服颜色差不多的吉普车。
吉普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着,白酒并没有影响邵士贤的判断力。
有时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他经常往嘴里倒的液体,究竟是酒还是水?
现场已经被封锁了起来,几辆警察停靠在旁边,十多个警察在警戒线内忙着照相采样,记录着一切可能有用的痕迹。
邵士贤一下车,就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向自己走过来。
胖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他皱着眉头说:“邵老弟,你真该少喝点酒了,酒多伤身。而且你喝了酒还开车,这多危险?!”
他正是早晨打电话来的那个人。
“死不了就行!”邵士贤不在乎地摆摆手,“裴老大,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老大的头发已经掉成地中海,鼻子也变成了酒糟鼻,但他却是警队法医的头,职位虽然比很多人都要高,但经常看起来比谁都要低。
裴老大:“死者张光业,四十四岁,是大通出租车公司的夜班司机。今天早晨有人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路中间,因为好奇就上去随便瞧瞧,结果发现他已经死在了车里。”
死者的尸体正被两名法警慢慢地从驾驶座里抬出来,放在担架上。
邵士贤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张光业双眼圆睁,张大了嘴巴,面容极度扭藏书网曲,双手十指呈撕抓装,直直地挺在两边。
“死相真难看。”邵士贤面无表情地评论着,“四十四岁一道卡,兄弟你是没过去啊。”
裴老大叹了一口气:“老弟你该积点嘴德。说不定他的鬼魂现在就在旁边听着,你这样说,就不怕人家今天晚上来找你?就算你不信邪,也要注意点影响。这种话要是给局长听见,我想一个处分也肯定是免不了的。”
邵士贤看了裴老大一眼:“你以为你刚才的话给局长听见,就不会受处分吗?”
裴老大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你这话也对。”
邵士贤:“他是怎么死的?”
抬尸体的法警回答:“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六到八小时之前,也就是昨晚夜里十二点至凌晨二点之间。暂时还没有发现外伤的痕迹,推测可能是因为内在软组织受损而死亡。”
“我觉得有些像吓死的。”邵士贤又瞧了尸体一眼,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裴老大:“的确有点像,但还是要等验尸后才能有结果”
邵士贤点了点头,盖上白布,让法警将尸体抬走,然后戴上手套,钻进了车里。他有着一套独特的搜查方法,通常不从发现尸体的地方开始,而是在尸体的周围着手,最后才慢慢摸索到关键的部位。
副驾驶座的椅子干净整洁,踏脚的地毯几乎没有一点灰尘。后排座位也是一样,座套洁白崭新,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驾驶座的杂物较多,除了驾驶证和行驶证以外,就是香烟、打火机、零钱、汽油卡之类的杂物,座位下的抽屉中还有不少乘客没有拿走的发票。
他将所找到的东西都分类收好,交给裴老大。跟着走到汽车的尾部,打开后备厢。里面是空的,这并不意外,出租车常要载一些带着行李的客人,后备厢一般都被空出来放东西。
邵士贤拿出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又以出租车为圆心,慢慢走了一圈。
现场周围除了一条长长的刹车印以外,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裴老大问:“你有什么想法?”
“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有多少说多少?”
“一定要我说的话,那就是:张光业是一个很仔细的人,非常爱干净,甚至还有点洁癖。他昨晚的生意清淡,在经过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不得不紧急刹车,之后就因为某个原因死亡了。如果那个时候车上有乘客,这个乘客就是重大嫌疑人,至少也是知情人。如果没有,这也许只是一起简单的马路截杀案。”
这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答案,裴老大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他却对一个细节有些关心:“你怎么知道他昨晚生意清淡?”
“我刚才看了剩余的出租车发票,里面只有一张是昨天晚上的,乘客下车时间是二十三点三十一分,而在十二点之后他就死了。”
“难道在二十三点三十一分以前就一定没有客人了吗?”
“出租车用的发票是一整卷长纸带,二十三点三十一分之前的一张是十八点十分。两张票是连在一起的,并没有被撕开。”
裴老大问:“你觉得在出事的时候,车上除了张光业以外,还有没有第二个人?”
邵士贤又拿出了酒瓶,说:“我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裴老大故意激他:“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邵士贤笑了笑,但与其说这是笑,倒不如说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了点气。
他喝了一口酒:“现场可用的线索不多。”
裴老大不得不承认,点了点头:“的确不多。”
没有血迹,没有印迹,也没有凶器。除了一具不知死因的尸体以外,只有一辆全无异常的汽车,以及一条急刹车的轮胎印痕。不管是谁,都会同意这绝对是一桩棘手的麻烦。
裴老大问:“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邵士贤放好酒瓶:“既然案发现场取证没有进展,只有去找发现死者的人还有死者的家属谈一谈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去办另外一件事。”
裴老大问:“你要去办什么事?”
邵士贤斜眼看着他:“队里的警员都说你喜欢管闲事,私底下叫你‘奶爸’。我本来还不相信,现在信了。”
裴老大不甘心:“我只是好心问问,身体健康才是本钱,像你这样透支法,早晚有一天……”
邵士贤打断了他:“你如果真有空的话,可以组织点人手在周围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出入。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少问几句。”
裴老大:“我可不是你的下属。”
“为了破案,暂时委屈一下。”邵士贤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吉普车里。
可就在转身的刹那间,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人,一个站在出租车后面的人。那人的脸部模糊,但身材和穿的衣服竟和死者张光业的一模一样!
现在是早晨上班的高峰时间,邵士贤的车被堵在了马路上。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酸涩,身体也因为疲倦而有些僵硬。
出事前,张光业的车上究竟还有没有第二个人?
邵士贤当然有他自己的答案,但他不想这么快就下结论。因为那只是推理出来的结果,手头的证据还差得太多。
至于那个和死者很像的人影,应该只是一瞬的错觉而已,再仔细看就没有了。这是连续失眠的结果,身体机能长期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多少总会出点问题的。
邵士贤硬撑着精神,将车开进了一座大厦。下车后坐电梯来到了十二楼,熟门熟路地走进右边第六扇门。
这是一家私人心理诊所,装饰算不上豪华,但是整洁简明的风格,却可以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感到神清气爽。
当前台小姐将邵士贤请进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南风晴正靠在椅子上,手里摆弄着一个小玩意。
职业正装总会给人一种冷漠的距离感,但南风晴却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她有着一双清澈而幽静的眼睛,脸上也总是带着具有亲和力的笑容,让你看上一眼就会放下心里全部的戒备。
至于长相,也许只能用“怪”字来形容了。不过怪的不是她的面容,而是别人对她的评价。
有人说她美若天仙,就好像出水的芙蓉。可也有人觉得她的鼻梁太高了一点,眼眸偏绿了一点,看起来总和黄皮肤黑头发不太统一。这是因为她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肤色和发色服从了东方的喜好,鼻子和眼睛就带上了些西方的风格。
邵士贤来到这里,终于支持不住地倒在了沙发上,长长地喘了几口气。
南风晴问:“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又失眠了?”
“是的。”
“应该不止一天了吧?”
“差不多已经有五六天了。”邵士贤的眼睛似乎已经睁不开了,“我今天再来开点上次的药。”
南风晴放下了手里的小玩意:“我今天是不会开给你的。”
邵士贤的语气有些生硬:“为什么?”
“因为你始终不愿意正视你的问题,总是想靠药物来拖延时间。我今天想做的,就是好好地为你把心里最深的 6839." >根源找出来,从根本上……”
邵士贤有些不耐烦了:“我让你开你就开!你们心理医生不就是靠这个赚钱的吗?!”
南风晴听到这样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声音中反而带着一种无限的关怀:“心理医生不是开药医生,开药赚钱的是药商。我只有把你的心理问题解决了才能赚到钱,对不对?”
邵士贤听了这么温柔又略带俏皮的话,心中的躁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反而还觉得有些愧意,但他嘴上是不会承认的:“找根源的事情等到下次再说,药你今天必须开给我。”
“为什么?”
邵士贤看了她一眼:“因为昨晚发生了命案,刚好不巧又是由我负责,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十分钟后,邵士贤离开了南风晴的办公室。他的手里拿了两种药,一瓶是富含维生素B1的胶囊,可以在短时间内振奋精神。代价是药效过后,身体会感到数倍于现在的疲劳和虚脱。另一瓶是安眠药,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有了抗药性,但多少还是能让他睡上几小时。
南风晴忍不住摇了摇头,随手翻开一本病历记录,边看边叹气。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没说几句话,就立刻披起衣服走了出去。
警局的办公室,忙碌而有序。
七八个身穿制服的警员正在整理今早在现场收集到的线索。
邵士贤远远地坐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倒出几粒药丸,再从口袋里掏出酒瓶。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吃药,可偏偏还是有人看见了。
“吃药应该用水,你用酒还能有作用?”裴老大走过来,递上一杯清水。
邵士贤就好像一个做坏事被当成抓住的小孩,无奈地放下酒瓶,接过水杯,把药吃了下去。
“我看你还是请假回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里硬挺着了,案子可以交给别人负责。”
“不行!是我的案子就该由我来查。”邵士贤拒绝得很干脆。
“我知道你的脾气,听说有案可查就好像鲨鱼闻到了血,但你也要考虑到你自己……”
邵士贤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听厌了裴老大的说教:“验尸的结果出来没有?”
裴老大叹了一口气:“出来了。”
“怎么说的?”
“全身没有外力伤痕,也没有服用不良药物,确切的死因是心肌梗死。”
“心肌梗死?难道真是被吓死的?”
“从死者最后的表情和动作来看,好像就是这样。不过……”裴老大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心肌梗死的剧痛也能导致面容扭曲和双手撕扯的动作,所以不能说一定就是吓死的。”
“我们撇开剧痛不谈,如果按照被吓死的逻辑往下走,你说他昨天晚上都看到什么了?”
裴老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邵士贤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说会不会是……”
话没说完,一名警员走了过来,将手里的笔录交给邵士贤:“队长,发现死者的王保已经做完笔录了。”
邵士贤点了点头:“好的,我马上过去。”
他打开笔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并用笔在上面做着记号。
裴老大好奇地追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邵士贤神秘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说,张光业是不是看到了鬼。”
第二章 一场凶案
王保是一个做牛奶批发的小生意人,今天早晨他开着自己的小车从奶站回来,半路上看到了一辆车门大开,尾部拖着一条长长的刹车线的出租车停在路中间。王保以为出了车祸,于是停车过去看看,结果发现了张光业的尸体。
邵士贤面无表情地在王保的对面坐了下来,并将记录放在桌子上。
王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无论谁在一大清早看到一个死人,脸色都不会很好看的。他略带哆嗦地问邵士贤:“警官,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走了?”
邵士贤:“你马上就可以走,不过我看了你的笔录,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什么问题?”
“你发现死者的时候,他的车子是发动着的,还是已经熄火了?”
这个问题有些出人意料,当场把王保给难住了。他费力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过了很久才说:“这个我实在是没印象了,只是隐约记得车子的灯是亮着的。”
邵士贤问:“你有没有动过死者的尸体?”
王保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当时吓都吓死了,怎么可能去动尸体?”
“尸体从一开始就是坐在驾驶室里的?”
“是的,就?99lib?是坐在里面。”
“然后你就报警了?”
“这个当然,我是在第一时间里报警的。”
王保如愿地离开了。
邵士贤一个人在审讯室里安静地坐了几分钟后,一名警员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来。
“队长,这是张光业的妻子袁霓。”
袁霓很纤瘦,一张本来非常有风韵的脸现在变得惨白不堪,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两边。她刚才已经认过了张光业的尸体,显然受到的打击不小。
警员退了出去,邵士贤让袁霓坐下,然后开始询问:“昨晚张光业出车前,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提早吃了晚饭。然后泡一杯茶,坐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看电视。差不多六点的时候,白班的老王把车子送了过来,他就下楼走了。”
“他没说过什么吗?比如有人订他的车,或者要去接某个客人什么的?”
袁霓想了想说:“没有。”
邵士贤问:“张光业的心脏有问题?”
袁霓点头:“他的心脏一直不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稍微有点激动的事情就会觉得心慌气短。而且最近好像越来越严重,好好地坐在那里也会突然开始心绞痛。我一直和他说医生开的药要天天吃,急救的药要随身带,可他就是不听,我就担心他早晚哪天会出事。昨天晚上他走得急匆匆的,连那块护身玉都没戴,想不到就……”说到最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邵士贤递上了一张纸巾,等袁霓的情绪稳定了一点,继续问:“他车开得稳不稳?”
袁霓叹了一口气:“唉,他开车属于冲的那一种,有一点小空子就要钻,总是喜欢和别人抢。”
邵士贤问:“张光业平时的性格也是这样?”
袁霓:“这倒不是,他平时一直老老实实的,可一上了车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也没什么嗜好,就是话比较多,总爱讲别人的闲话。人缘也还算可以,还有几个老酒友……”
“他心脏病这么严重还喝酒?”
“有什么办法?我要是不让他喝,他就要和我吵,一吵起来额头脖子上青筋全都爆了出来,我看了都害怕,只有随他去了。不过他每次喝得也不多,意思到了自己就会停下。”
“他的心脏病是在哪家医院看的?”
“中山二院。”
“你刚才说他有一块护身玉?”
“这是在佛金寺马师父那里求的,专保出行平安。他天天在外面跑出租,难保没有磕磕碰碰的事情,所以我们就去求一块护身玉,想保个平安。”
“昨天张光业出车没戴玉,所以就出事了?”
袁霓又失声痛哭起来。
邵士贤问完了该问的话,让袁霓离开了审讯室。他一个人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根据眼前的一切资料来分析,这也许根本就不是一起凶杀案。情况更有可能是张光业开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比如行驶在前方的车辆忽然变道,又或者是从马路边冲出一个人,让他的心脏受到了刺激,在急刹车后突发了心脏病,最后因为没有带药而当场死亡。
“说不定连突发事件都没有,他开着车突然觉得心绞痛,停车后就心肌梗死了。”邵士贤越想越觉得无聊,好不容易有个案子可查,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不过他也不会这么仓促地就作出结论,一些细致的调查还是必须的。
他站起来,先找副手杜廉到中山二院,去看看张光业的心脏是不是真的像袁霓说得那样脆弱不堪。然后叼了一支香烟,上网查出佛金寺的地址。
佛金寺就在城西,距离警局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它历时千年而香火不断,深黄色的围墙已被熏出了焦黑。寺中的一器一物都显得异常古朴和庄严,袅袅梵唱自大殿盘旋而起,似乎正在感化着周旁的一切。
就是如此悠久壮观的一个地方,却有着一扇与其极不相称的小门。
小门又低又矮,乌青色的门框只能容纳三个人并排而行。而一块同样很小的匾额挂在门楣上,上面写着“佛金寺”三个小字。
门前坐着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老头,面向太阳,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见到邵士贤要往门里走,他那眯缝的双眼立刻有了一点神采。
“门票!”
邵士贤并不想透露自己警察的身份,也不肯讨钱买票,于是很客气地说:“我是来找马师父的。”
“马师父?”老头的语气不屑一顾,“你就是来找如来佛祖都要买票!”
“多少钱?”
“五块!”
邵士贤不再说话,直接丢出了五枚硬币。
他随意地在寺庙的石板路上走着,身边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既有庙中的和尚,也有笃信的居士,还有来烧香拜佛的香客。但他们行色匆匆,都不像是可以问路的对象。
不过邵士贤很快就凭着自己的直觉,在正殿的左后侧找到一间不大的房间。房间的门旁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马右石佛教工作室”几个字。他没兴趣去搞清佛教工作室是干什么的,因为此行的目的只是来验证袁霓的话的真实性。
房间内布置得庄严肃穆,一尊金色的观音像摆在佛龛之中,龛前烧着名贵的熏香,两边挂着厚重的黄幔,一套气派的红木桌椅放在屋子的正中央。
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他的头上布满了一层新长出来的银白发茬,长长的胡须垂在胸前,手里正拿着一支毛笔抄写经书。
“请问马师父在不在?”
“我就姓马。”老人抬头笑 4e86." >了笑,“施主先请坐。”
邵士贤在老人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马师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警察来找自己:“哦?你有什么事吗?”
邵士贤直入主题:“马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对夫妻来过你这里,男的叫..张光业,是个开出租车的司机,女的叫袁霓?”
马师父放下笔,闭着眼睛想了想:“的确有这么两个人,他们是来求平安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差不多一两个礼拜之前。”
“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嗯……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那位张施主说他经常在外面开车,怕出危险,想在我这里求一道平安符,他们家也想摆个能镇宅的东西。”
“后来呢?”
“后来我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哦?”邵士贤故意加重了一点语气,“你给了他们一道纸画的平安符?”
马师父摇头:“不是纸画的平安符,而是一块玉。”
邵士贤点了点头:“什么样子的玉?”
“一块黄色的玉观音,曾经经过多位高僧大德的加持,护持力相当殊胜。我还建议他们在家里供奉一尊佛像,这样可以长保家宅平安。不过最后因为经费问题,他们没有同意。”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说别的?”
马师父又闭目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了,差不多就是这些。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位张施主的气色非常差,我隐约能感觉到他的周围聚集了许多前世的冤亲债主。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恐怕是会出事的,到了那个时候就悔之晚矣了。于是我建议他诚心念佛,并常诵《地藏经》回向给他们。但可惜的是,他说自己太忙,没时间念。接着添了点香油钱,就和他的妻子走了。”
邵士贤:“谢谢马师父,我想我已经没有问题了。”
马师父望着邵士贤的背影,捋着胡须笑了笑,继续低头抄写他的东西。
邵士贤已经印证了袁霓的话,接下来就是等中山二院那边的消息。他按原路返回,跨着大步,直接走出了佛金寺的小门。
看门老头却出人意料地叫住了他:“朋友,我看你最近真应该要多留点心了。”
邵士贤转过身:“留什么心?”
“人身都有三把火,火旺人兴,鬼神不侵。而你的三把火其中有两支已经灭了,那剩下的一把也快……”
邵士贤板起了面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问:“你见到马师父没有?”
“见到了。”
老头神秘地笑了起来:“你见到的马师父,他长什么样?”
虽然邵士贤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开口说:“一个老人,头发很短,留着长长的胡子。你在这里看门,难道都没看到过他吗?”
“年轻人,我就说你该留点心了。”老头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你见到的这个马师父,其实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死了。”
邵士贤依旧保持着镇静,多年的刑警生涯已经让他很少能对什么东西感到吃惊了,何况老头说的话他根本就不信。
“马师父在三天前就死了?”
看门老头气定神闲:“我骗你干什么?”
“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讲?”
“我已经说过了,你的两把火已经熄了,所以我想试试你会不会……哈哈哈哈!”看门老头的笑容是那么的猥琐,让人看了恨不得上去抽他一..个耳光。
邵士贤并没有去抽他的耳光,而是又跑回了那间屋子。
但是当他来到屋子门口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真的让他吃了一惊。
房间里的摆设除了佛龛与佛像还在以外,其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本挂着黄幔的位置换成了两张金刚像,红木桌椅变成了七八个黄色的蒲团,此刻正有序地摆在地上。
门边的木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二三十岁的模样,虽然穿着佛家的海青,头上却留着头发,神色中还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灰暗。他站了起来,客气地问邵士贤:“请问施主找谁?”
邵士贤生硬地反冲了回去:“你是谁?”
男人面色不改,说话的声音依旧温和:“我是佛金寺的居士,今天来做义工的。”
“房间的布置为什么要换?”
男人有些奇怪:“这房间的布置一直就是这样,从来就没有换过。”
“胡说!我十分钟前刚来过这里,那时房间里的摆设不是这样的。”
男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从今天早晨六点起就坐在这里,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过。请问施主,你有什么事?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走错地方?邵士贤的酒喝得再多,也不可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换了一种问话方式:“我是来找马师父的,你认不认识他?”
男人恭敬地说:“我是马师父的徒弟。”
邵士贤似乎摸到了一丝希望:“他人呢,现在在哪里?”
男人的神色立刻黯暗淡了下去:“施主晚来一步,师父在三天前就已经圆寂了。”
邵士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究竟怎么了?刚才见到的老人到底是谁?
男人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师父他老人家走得很安详,我想他一定已经往生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那我……”话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邵士贤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南风晴的声音。
“邵警官,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要是想和我谈病情,现在没空!”
“我有说想和你谈病情吗?”
“那你想干什么?”
“我听说了一件和今早凶案有关的……”
邵士贤立刻警觉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今早发生了凶案?”
南风晴笑了:“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来我这里一趟。”
第三章 午夜诡话
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多少都听说过一个叫“欢乐之声”的广播电台。
可事实上,“欢乐之声”并不是一家单纯的广播电台。它的下属业务遍及唱片、广告、出版、杂志和网站,最近甚至还有往影视方向发展的打算。
不过,也许是因为它的电台节目做得实在太出色了,所以大家都只记得欢乐之声只是个电台,而忘了它其实是传媒界中的一条大鳄。
南风晴现在就坐在这条传媒大鳄的心脏部门的一间办公室里,手中端着香浓的咖啡,耳边响着轻柔的背景音乐。她的对面还坐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差不多有四十多岁,穿了一身宽松的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成熟、稳重、儒雅、风度翩翩。”这是南风晴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时,脑子里跳出来的形容词。
女人非常年轻,虽然长得并不算很漂亮,但她的穿着打扮却异常的得体,不仅掩盖住了身上所有的缺点,还把所有的优点都凸显出来。即使是最顶级的造型师,都未必能做出这样的搭配。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使人难以抗拒。
而更加让人羡慕的是,她竟然还有着一种犹如水晶般清亮的声音:“怎么样,你觉得行不行?”
“可以,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南风晴放下了咖啡,“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南风晴的要求还没提,房间里的电话就响了。
男人看了来电号码,是前台的内线,他直接按下了免提。
前台:“周先生,门口有位警官,他说他是来找南风晴的。”
男人看着南风晴笑了笑:“你的警察朋友来了。”对前台说,“请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来。”
三分钟后,邵士贤带着浑身的酒气出现了。
他的眼睛除了南风晴以外,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屋子里还有别人,他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南风晴:“今天早晨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点什么?”
南风晴带着笑意:“我什么都不知道。”
邵士贤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南风晴:“这有什么奇怪的?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又不是我。”
邵士贤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南风晴指着那一男一女,“而是他们。”
男的主动走过来自我介绍:“邵警官你好,我叫周麟,是电台的节目制作人。而这位小姐,是我们的金牌主持人……”
“没有,没有,我可不算什么金牌主持人。”金牌主持人笑了起来,“我在主持节目的时候叫秘语,真名是方水乔。”
“秘语?”邵士贤冰冷的脸稍许缓和了一点,“你就是主持午夜诡话的那个秘语?”
方水乔点了点头:“是的,邵警官也听过我的节目?”
邵士贤:“听过一期。”
方水乔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期盼:“邵警官觉得我的节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建议?”
“胡编乱造,听觉垃圾。”
邵士贤的回答相当杀风景>,办公室内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几秒钟后才被周麟的笑声挽救。
“呵呵呵,看来我们的节目可改进的空间还是不小的。”
四个人围着茶几坐下,周麟为邵士贤倒了一杯茶,邵士贤却拿出了酒瓶,在满满地灌了一口之后,立刻开始了他的问话。
“你们怎么知道今早发生了凶案?是谁把消息泄露给你们的?!”
周麟摆了摆手:“邵警官请不要误会,虽然我们是做媒体的,但还不至于会去做窃取警方机密的事情。我们之所以知道发生了凶杀案,这完全是出于巧合。”
“巧合?”
“是的,这的确只是巧合。我们有两个采编记者刚好住在北区,上下班都要走亭山公路。今天他们在经过亭山公路中段的时候,看到对面聚集了很多警察,还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中停了一辆出租车,他们估计是出事了,于是拍了几张照片……”
“他们为什么要拍照片?”
“这应该算是记者的职业习惯。”
邵士贤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麟:“他们把照片拿回来放大,想看看这是不是一条值得跟下去的新闻。可没有想到的是,出租车里还坐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竟然已经死了。”
邵士贤:“按照一般的逻辑,如果车里死了人,最先想到的应该是车祸。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是凶案?”
周麟:“如果是车祸的话,出租车多少都会受到点撞击,可照片里的车子是完好无损的。”
这一点邵士贤当然想到了,他只不过是故意这样问的。
“好,我可以接受你这个‘巧合’的解释,下面来说说你们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周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忽然好像换了个话题一样:“邵警官昨晚有没有听我们的广播?”
邵士贤摇头:“没有。”
“我觉得邵警官有必要先听一段。”周麟打开了桌上的电脑,将音量开到了最大。
方水乔的声音从音箱里传了出来,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但却比平时多了一丝压抑和诡异。
“今天要讲的,是最近在我们这个城市中流传很广的一个恐怖故事。有人说它是真的,也有人说它是假的。是真是假,秘语在这里不作评断,只是想提醒一下各位听众,如果你们当中有人经常要开夜车,甚至现在就在开夜车,在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可千万要当心一点!因为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一个开夜车的出租车司机……”
背景音乐跌宕起伏,音效沉闷而惊悚,秘语慢慢讲述了一个和出租车有关的鬼故事。
午夜,一名出租车司机载了一位乘客去浦江路。车开到一半,司机突然发现车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吓了一大跳,迅速停下车,想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坐在他车上的是一个在交通事故中死亡的鬼魂,不断地在午夜叫车,去他想去的地方。那倒霉的司机,因为拉了一位不该拉的客人,最后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周麟按下了暂停键,看着邵士贤:“这个故事最近在网络上很流行,我们把它改编了一下放在了广播节目中,邵警官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的确很有趣。但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难道邵警官不觉得这故事和昨晚发生的事情很像吗?”
“像在哪里?”
“同样是出租车,同样是司机,同样是被吓死的,而且又恰巧发生在广播直播的当晚……”
“等一等!”邵士贤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周麟,几乎不给他一丝避让的空间,“你怎么知道那个司机是被吓..死的?!”
他的一双眼睛锐利得就好像发现了猎物的巨鹰,如果用这样的眼神去审问犯人,无论是多么狡猾的罪犯都会俯首认罪了。
但周麟的表情却坦然自若:“因为照片也拍到了司机的脸,他五官扭曲变形,当然是被吓死的。”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专业记者用的长筒炮连最微小的细节都能拍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脸上的表情。
邵士贤点了点头:“难道你是想和我说,现实中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是被鬼吓死的?”
“是不是被鬼吓死的我不知道,但两者之间有这么多相似点,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要是那个在网络上流传的故事是真的……”
邵士贤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个故事是假的。”
周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它来自于网络?”
“我对网络没有偏见。”邵士贤摸着酒瓶,“可这个故事的人物一共只有两个,一个是鬼,一个曾经是人,但现在也变成了鬼。难道你觉得这两个鬼也会用电脑上网写故事吗?”
周麟说不出话来了。
邵士贤冷笑了一声:“如果你要说的‘有趣的事情’只是这样的话,我看今天不如就先聊到这里,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既然话不投机,周麟也就不再挽留邵士贤,和方水乔一起客气地送他出去。
邵士贤离开办公室,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南风晴就一直跟在他的后面。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转过身问她。
“搭个顺风车,我想你不会介意吧?”
“你保证你不是想把我骗到你的诊所,然后又要和我谈什么根源问题?”
南风晴笑了,邵士贤忽 7136." >然发现,南风晴的声音也是那么的动听,并不比方水乔的差。而更重要的是,她比方水乔要漂亮得多,笑容也是那么的美,那墨绿色的眼睛就好像一汪碧水,可以抓住任何人的心。
“怎么会,我像是这种玩小计谋的人吗?”
“你不像。”
“当然不像。”
“你可能就是。”
吉普车开出了地下车库,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
邵士贤问:“你怎么会去电台的?”
南风晴:“你想知道?”
邵士贤:“不想知道我还问什么?”
南风晴又笑了,这是邵士贤第一次看到南风晴笑这么多次。他以前见到南风晴都是在冷冰冰的办公室,一个是职业心理医生,另一个是心理有严重障碍的病人。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好像一场拉锯战,他想掩盖,她想揭开他的掩盖。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笑得出来?
“方水乔是我的朋友,他们现在正在策划一个关于心理访谈的节目,一共要做十二期,想请我去做特邀嘉宾。”
“有钱拿?”
“报酬多少是有点的,不过我还是以帮朋友为主。当然了……”南风晴抬手挽住了自己被路风吹散的头发,一截如白玉般的手臂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手腕上心形的水晶的挂件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白光,“去电台做节目,这本来就挺有趣的。”
“能多有趣?”邵士贤哼了一声,“难道你想和周麟一样,有趣到把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硬是联系在一起?”
“我觉得你好像在针对他。”
“我针对的不是他,而是他混乱的逻辑。”
“人家是广播节目制作人,思维当然要比普通人活跃得多,不然做出来的东西谁会去听?”
“那种莫名其妙的节目,傻瓜才去听。”
南风晴提高了一点音量:“我昨晚就听了。”
邵士贤忽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开始不停地咳嗽,他拿出自己的酒瓶递给南风晴:“咳咳,帮忙拧开盖子。”
“你开车还喝酒?算不算知法犯法?”
“我可以不吃饭,但不可以不喝酒。”
南风晴竟然真的很听话地帮他拧开了盖子:“我也发觉了,别人喝酒越喝越糊涂,你好像是越喝越清醒。”
邵士贤笑了,这是发自心底的笑:“真想不到,第一个发现这个优点的人居然是你。”
说完,他一口喝光了酒瓶里所有的酒。
“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身上的酒味有多重?”
“有多重?”
“就好像刚刚掉进了酒缸里一样,我本来以为你连路都走不稳。”
“可事实上呢?”
“可事实上你的思维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周麟话里的一点点小破绽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他可是欢乐之声里最当红的制作人,曾经还做过几年的直播脱口秀主持,居然也会被你说得哑口无言。”
邵士贤又笑了,他忽然发现南风晴居然是这样贴心的一个人,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最想听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算她现在想知道他的银行卡密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的。
“我整天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罪犯打交道,对付一个制作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是……”南风晴试探性地说,“你的逻辑性这么好,为什么始终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问题呢?”
邵士贤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南风晴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邵士贤看了她一眼,只吐出来两个字:“下车。”
南风晴睁大了眼睛看着邵士贤,她想不到他居然会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只因为一句话就要赶她下车。
邵士贤却表情愉快地对她说:“我去买酒,你自己看看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便利店的人不多,店员正无聊地拨弄着收音机。
邵士贤买了两瓶酒,一瓶马上就要喝,一瓶留着当备份。南风晴只选了一包薯片,就和邵士贤结账出门,一起回到车里。
邵士贤将酒倒在酒瓶里,南风晴拆开了薯片的包装。
“你有没有吃过午饭?”
“没有。”
“不吃饭直接喝酒,对胃不好。”
“酒对我来说,和水差不多。”
“不如你也吃些薯片点点饥?”
南风晴拿着一片薯片,伸手送了过来,她手腕上的那枚心形坠饰同时垂了下来。
邵士贤忽然发现那块坠饰被雕琢得非常漂亮,玲珑剔透的水晶带着一丝神秘,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慢慢透出了一种七彩色的光芒。
他不是女人,对饰物也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眼睛再也不能从坠饰上移开。
坠饰上七彩的光芒越来越强,他的眼皮却越来越重。
火,很大的火,将四周烤得好像地狱一般的热。
当邵士贤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一栋房子前。
这是一栋非常小的房子,小得只有一间房间。外壁墙上的水泥有几块已经剥落下来,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顶是用黑色的瓦片搭成的,扁扁地压在上面。
小房子并没有着火,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这是哪里?刚才的火呢?”
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一瞬间,熊熊大火猛地从小房子里窜了起来,邵士贤都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眉毛被火焰的温度烤焦了。
而更加恐怖的是,屋子里竟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里面有人?!”邵士贤倒抽一口凉气。
屋子的门是开着的,邵士贤低头冲了进去。浓烟熏得他两眼发痛,脚下的地板发出咯咯的响声。
对面的墙角下躺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邵士贤用手拨开烟雾,正准备走过去。
突然,一张被大火烧毁的脸冲到了他的面前。
那张脸上的皮肉向外翻着,焦裂的皮肤和惨红的血肉夹杂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的,但双眸中透出一种莫名的恶毒,残缺不全的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似乎要把眼前的邵士贤吃了一样。
邵士贤吓得大叫一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头顶重重地撞在了车顶上,原来自己还坐在驾驶室里。
南风晴就在他的身边,略带吃惊地看着他。
刚才的只是一场梦,但是这梦却太真实了。邵士贤的皮肤上甚至还留着大火的温度,鼻子仍旧可以闻到那股呛人的浓烟。
“你睡着了?”南风晴问。
“好像是的,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失眠,所以……”邵士贤话说到一半,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是自己的副手杜廉。
中山二院的调查有了结果,据医生说,张光业的心脏和一块嫩豆腐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几乎到了一碰就破的地步。主治医师曾建议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但张光业却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在开了几瓶护心药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一次。
一个有着严重心脏病的司机,驾驶心态极端而暴躁,不按时吃药,做的是开夜车的疲劳工作,平时还有酗酒的习惯。
看来这并不是一起凶杀案,张光业的确是因为心脏病发死亡的。
“你如果有案子要查的话,我可以自己坐车……”
“没关系,就是周麟认为是鬼做的那件事情,但已经结束了。”
“今早的凶案?”
“它根本就不是一桩凶案。”
“为什么?”
邵士贤拿出酒瓶喝了一口酒,冲走了梦境带来的负面影响,精神状态也略微得到一点恢复,笑了笑说:“因为那只是一场意外,杀人凶手就是死者自己的心脏病。”他停顿了一下,“我们与其谈这些无聊的事情,倒不如说点更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更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说……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第四章 已死之人
黄昏,古寺。
半抹残阳,一曲佛音。
汽车停得很远,但角度却选得非常好。既可以观察到佛金寺的小门,又不会引起看门老头的注意。
南风晴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至少她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不相信有鬼,并不代表对灵异的事情就失去了好奇心。所以她跟着一起来了,当然也答应了邵士贤的要求。
邵士贤坐在车子里,南风晴已经下车向佛金寺的方向走去,他们之间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具体方法是一个拨通的电话。
电话是邵士贤打的,当南风晴接起来后,他就开启免提,并把手机放在了仪表盘上。南风晴的手机就挂在她的胸前,耳朵里塞着电话耳机。这样不仅邵士贤可以听到南风晴和别人的一切对话,南风晴也可以得到邵士贤的行动指示。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当特工,刺激之中还带着一丝小小的危险,南风晴越想越觉得有趣,步子也轻松了起来。
“请问,马师父在吗?”南风晴的声音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马师父?哈哈……”看门老头的笑声还是那么的猥琐,“庙里这么多人,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个马师父?你不如自己去找找?”
邵士贤远远地看到南风晴走进小门,嘴巴立刻张得好像塞满了胡桃一样大:“啊?你就这样进去了?”
南风晴小声回答邵士贤:“是啊,我就这样进去了。”
邵士贤:“他没问你买门票?”
南风晴:“没有。”
邵士贤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个色老头,我去就要门票,你去却不要。”
南风晴笑了起来:“呵呵,这点小事你还计较?下面我该干什么?”
邵士贤:“烧柱香,戏总要演得像一点。”
三柱香被插在了香炉里,清色的香烟盘旋而起,但很快就随风而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风晴就好像普通香客那样,随意地在寺中闲逛。转了一圈后,依照邵士贤的指点,循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慢慢来到“马右石佛教工作室”的门口。
工作室的门是敞开着的,南风晴将房间内的装饰转述给邵士贤听,和他第二次所见的一模一样。
一个穿着海青的男人看到了南风晴,飘然而出:“这位女施主,你有什么事吗?”
“请问马师父在不在?”
“马师父?”男人的神色暗淡了下去,“他三天前就圆寂了。”
南风晴惊讶地说:“马师父已经圆寂了?!这……唉……”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限的伤感,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连邵士贤都笑了,谁都想不到,原来这个南风晴还挺会演戏的。
男人果然相信了她的话,非常关心地问:“你曾经来找过我师父?”
南风晴:“是的,当时我事事不顺,所以到马师父这里求了一道平安符,回去之后情况果然好了很多。”
男人:“那你今天来……”
南风晴:“我今天来是想再请一尊佛像回去供的,因为我记得马师父曾经说过,如果能每天烧香礼佛,我的运气会变得越来越好。”
“的确是这样,请一尊佛像的功德是相当殊胜的。”男人的语气立刻热了起来,“虽然我师父不在了,但这件事情我一样也可以替你办好,我们到屋里慢慢地谈。”
除了语气以外,这段话的所有内容都是邵士贤教的,可是他现在反而没有兴趣再继续听下去。因为最关键的部分已经结束了,那个披着海青的男人看起来并没有说谎。
邵士贤忍不住又拿出了酒瓶,慢慢拧开瓶盖,难道今天自己真的见鬼了?
就在他仰头喝酒的一刹那,那个本该已经是一具尸体的马师父竟突然出现在挡风玻璃前。他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比死了的张光业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算邵士贤的胆子再大上十倍,都会被这意料之外的景象给吓上一跳。含在嘴里的那半口酒,也因为惊骇而被呛进了气管里。
当他止住剧烈的咳嗽的时候,马师父也已不见了。
邵士贤立刻跳出汽车,向左侧一条小路窜了过去,因为马师父最后就是消失在这个路口的。
小路非常僻静,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它的左边是佛金寺的围墙,右边是一条宽约五米的小河。除了跳河以外,再没有第二条可以选择的岔路。
邵士贤酒喝得越多,神志就越清醒,身体的协调性也就越好。况且他还是一个有着十多年办案经验的职业警察,体能本来就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所以他跑得不算慢,而且一口气跑出去的距离即使是十八岁的小伙子都未必能做得到。
但他还是没能追上马师父,或者说连马师父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一个年逾古稀的糟老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速度?
他觉得再这样继续跑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于是放缓了脚步,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前方十多米的地方,有一个席地而坐的卖烟小贩。
一个浅浅的纸盒放在他面前的地上,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香烟壳。但壳子里并没有装一支烟,因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直到真有人要买烟了,小贩才会从口袋里把真烟掏出来。
烟酒不分家,但邵士贤却是个例外。他只喝酒,不抽烟。
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朝那卖烟的小贩走了过去,而且还递过去一张一百元。
“给我来包……嗯……来包熊猫。”
小贩抬起头,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上戴的帽子压得很低,脸上还留着一些油灰。
他看了邵士贤一眼,油腔滑调地说:“朋友,我看你不是真要买烟,而是来问我话的吧?”
邵士贤被说中了心事,脸上却在冷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买烟的?”
小贩:“因为没人会来找摆地摊的买熊猫。”
邵士贤:“为什么?”
小贩:“熊猫是高档烟,地摊卖出去的熊猫,基本都是假货。”
邵士贤笑了笑:“说自己卖的是假烟的,你倒是第一个,你不想做生意了?”
小贩也笑了:“做生意是为了钱,我不卖烟,还可以靠回答别人的问题来赚钱。”
邵士贤皱了皱眉头:“回答别人的问题,你也要收钱?”
“当然要了,现在是知识经济,知识就等于钱。而且……”小贩忽然收起了油滑的腔调,声音也变得有些神秘,“我还知道你想问什么。”
邵士贤哼了一声:“我想问什么?”
小贩:“你想问我有没有看到一个留着长长的胡子的老头。”
邵士贤立刻警觉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小贩看了看邵士贤,又看了看那张一百块,然后咧嘴笑了笑。
邵士贤将钱丢给了他:“快说!那个老头去哪里了!”
小贩慢慢悠悠地收起钱:“你是找不到他的,因为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邵士贤连揍人的心都有了,但他还是强忍住怒气:“你说那个老头消失不见了?”
小贩:“对,而且就在我的眼前。”
邵士贤:“你以为这老头是神仙,能腾云驾雾?”
小贩:“他不是神仙,也不会腾云驾雾。”
邵士贤:“那他是什么?”
小贩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恐惧:“他是鬼,而且才死了三天!”
又是鬼,邵士贤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字了。
夕阳的余晖渐渐收拢,四周已昏暗了下来。
邵士贤在小贩的身边坐藏书网下,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小贩的手腕。
小贩立即觉得腕上好像被套了一块生铁一样,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不由紧张地看着邵士贤:“你……你想干什么?!”
邵士贤:“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你把话说清楚。”
小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邵士贤:“只要是你还没说的,我都想知道。”
小贩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的钱真不好赚。”
邵士贤冷冷地说:“赚钱本来就不容易。”
小贩:“可我知道的也不多。”
邵士贤:“少废话!”
小贩又叹了一口气:“那个老头我以前见过,他是佛金寺的马师父,全名叫马右石,曾经还来我的摊子买过烟。”
邵士贤:“他是和尚?”
小贩:“他不是和尚,而是一位很有修行的老居士,十几年来帮寺里做了很多事。他的佛法修为很高,经常给别的居士说经讲法。时间一长,就得到了大家的拥戴。因为马师父曾经发愿要整理残缺的佛经,所以佛金寺的主持能德大和尚专门让出一间屋子给他。”
邵士贤:“也就是那间马右石佛教工作室?”
小贩:“是的,就是那间工作室。”
邵士贤点了点头:“他平时只是在那里整理经文?”
小贩:“除了整理经文以外,还帮很多信众解决些问题,比如替人家安置佛像,或者看看风水什么的。”
邵士贤:“他会的东西还真多。”
小贩:“那是当然了,马师父几乎什么都懂。”
邵士贤:“既然这样,他死了怎么没去那个什么九品莲台,而是做了鬼?”
天已经全黑了,一阵冷风袭过,让人既觉得有些阴森,又有些凄凉。
小贩:“那全是因为一场事故。”
邵士贤:“事故?”
小贩:“一场车祸,马师父是在车祸里死的。要去净土,必须在死时一念不生,持续不断地念诵南无阿弥陀佛。但是马师父碰到的是突如其来的横祸,根本没有一点准备。第二天在佛金寺举行火化的时候,能德大和尚开示说,马师父其实早就预料到了那次灾祸,他是本着一片坦然去应劫的。目的是化解一段延续三世的仇恨,之后他就会乘愿再来,继续普度众生。”
邵士贤:“这场车祸就发生在三天之前?”
小贩:“是的。”
邵士贤:“你刚才说你也看到了马师父?”
小贩叹了一口气:“马师父的打扮还和以前一样,但他没有脚,是飘过来的。虽然我知道他是个有修行的人,可还是被吓了一跳,再一看他就消失不见了。没过多少时间,你就出现了,还装模作样地和我买烟。我就知道你也和我一样,都看见了马师父的鬼魂,自然也知道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小贩的话几乎找不出一点破绽,邵士贤渐渐松开了他的手腕,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夜,已经很深了。
挂在墙上的钟是蓝色的,时针刚巧走到了十一点的位置。
南风晴洗过了澡,披着白色的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清爽的香气,既有她本身的体香,也混合着乳液的味道。胸部随着脚步有韵律地颤动着,一截犹如玉脂般的小腿从浴袍中露了出来。在双腿的交替中,还能隐约向上看到更多的部分,更多平时看不到的部分。
视觉的诱惑,气味的勾引,无论谁在这种环境下,都会很难克制自己的。纸醉金迷的都市,男男女女之间的故事,不都是这样发生的吗?
但可惜的是,这里是南风晴的私人公寓,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欣赏到这样的美丽。
南风晴还不想睡,她走到一张椭圆形的书桌前坐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选择播放了一段里面的录音。
“你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就像羽毛一样。好,你慢慢地向前走过去,打开门。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这个声音,是南风晴的。
“我……我趴在地上……”
这个声音,是邵士贤的。
南风晴:“你有什么感觉吗?”
邵士贤:“火,很大的火,很热。”
南风晴:“周围在着火?”
邵士贤:“是的。”
南风晴用她那悦耳的声音慢慢引导着他:“好,你现在站起来,看看你眼前有什么。”
邵士贤:“有一间小屋子。”
南风晴:“什么样的小屋子?”
邵士贤:“老式的那种平房,可奇怪的是……火已经没了。”
南风晴:“你怎么知道火没了?”
邵士贤:“因为……因为周围不热了。等一等,火!又着火了!”
南风晴:“哪里着火了?”
邵士贤:“小屋子着火了!而且,里面还有人!”
南风晴:“为什么说里面还有人?”
邵士贤:“我听到了有人在里面惨叫,我要去救人!”
南风晴:“你现在已经走进了屋子?”
邵士贤:“我进去了……”
南风晴:“你看到了什么?”
邵士贤开始咳嗽了:“咳咳……烟,到处都是烟,周围一切都很烫。”
南风晴:“除了浓烟,还有……”
邵士贤:“还有一个人,躺在墙角下。”
南风晴刚要说话,邵士贤突然惊叫起来。叫声中充满了恐惧与慌张,就好像是一头毫无防备的小鹿突然发现一只老虎正向自己扑来,在临死前发出的那种悲嚎一样。
这绝不是一个警察会发出的叫声,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经验老到的警察。
南风晴:“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邵士贤:“一张被火烧焦的脸!!啊……”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这个时候邵士贤已经从催眠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既然他已经醒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录下去。
这是一种突发式的催眠,南风晴平时很少会用,即使用了成功概率也不高。因为它本来就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方法,只对某些非常特别的人有效。
比如说,像邵士贤这样的人。
邵士贤是一个有着很强心理防备的人,这不仅因为他本能的想掩盖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因为他从事的是警察这种特殊的职业。警察会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又必须对外严格保密,所以普通的催眠方法根本不可能对他起作用。
但邵士贤又是有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因为长期失眠积累的疲劳。
疲劳是种很狡猾的东西,当你需要表现得体力充沛、神采奕奕的时候,它会突然冒出来,让你一整天都昏昏欲睡。而当你想要休息睡觉、消除疲劳的时候,它又会偷偷地跑开,不让你找到它。
这种情况虽然不会每天都发生,但只要偶尔来上这么一两次,就够你受的了。而最要命的是,当疲劳积累到了一定的深度,除非是进行长期的休息与调养,不然根本别想抓住它的尾巴。
但南风晴却有办法把这种深层的疲劳释放出来,今天她在车里就这么做了。
在邵士贤的戒心最低的时候给予了最恰当的暗示,让他的疲劳打败自己的心理防线,顺利地进入催眠状态。这虽然有点不怎么正大光明,但是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屋子、大火、昏迷在墙角的人、烧焦的脸,这些东西加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南风晴自言自语地说。
第五章 跟踪者
如果换成别人,一定以为南风晴恋爱了。
因为今天一大早就有个男人打电话..
来找她,约她去美罗广场吃午饭。
但接电话的是南风晴心理诊所的前台小姑娘,她是了解南风晴的。
南风晴没有她的外表看起来那么高傲冷漠,可对于感情,她采取的却是一种既高傲又冷漠的方式。只要那个合适的人没有出现,她宁愿选择等。哪怕是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她都不会委屈自己。虽然她身后的追求者有很多,但至今能够成功的,连一个都没有。
更何况,打电话来约南风晴的人只不过是她的病人,那个当警察的邵士贤。所以小姑娘非常自信地认为,南风晴绝没有谈恋爱。
可是当南风晴知道邵士贤来约她的时候,她却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神秘,以至于让小姑娘的自信多少产生了一点动摇。
难道那个古里古怪的邵士贤就是南风晴的品位?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里面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至少前台小姑娘是这么想的。
中午十二点,美罗广场人山人海。
每个来过美罗广场的人都知道,广场最有名的一家饭店是星光海鲜餐厅,据说里面的虾和蟹都是从海上直接空运过来,再由名厨掌勺,绝对保证了海鲜的原味。
稍次一点的是一间广东菜馆和日本料理,它们的菜精致而美味,即使要站在外面等上一小时,还是有很多人不改初衷,一定要进去品尝这些极品的菜肴。
再次一点的是一家德州牛排馆,价钱相当实惠,而且牛排的烧法也经过改良,外脆里嫩,再沾上一点特制的蜜酱,那味道让人一想起来就会流口水。
南风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杯子,望了望楼上的星光海鲜餐厅和广东菜馆,还有对面的日本料理和德州牛排馆,接着又看了看手边的薯条,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说:“原来你请我吃的只是汉堡包?”
邵士贤:“你觉得我应该请你吃什么?”
“至少也……”南风晴又看了玻璃窗外一眼,“至少也该吃牛排吧。”
邵士贤:“牛排不消化。”
南风晴:“那日本料理呢?”
邵士贤:“日本菜东西太少吃不饱。”
南风晴:“广东菜馆?”
邵士贤:“上菜太慢,不适合中午去。”
“那海鲜餐厅?海鲜餐厅量又足,上菜也不慢。”南风晴不相信自己会再输一城。
邵士贤拿出一份报纸,摆在桌上:“今早刚出的新闻,有人在那家餐厅吃了海鲜,回去就开始拉肚子。已经拉了五天了,到今天都还没好。”
南风晴真是败给邵士贤了,她撅了撅嘴:“你真是杀风景!”
“我们在吃饭,不是在看风景。”
“哼!汉堡包就汉堡包!”南风晴盯着邵士贤,“无缘无故请我吃饭,你有什么目的?”
“我想向你咨询一个心理问题。”
“咨询心理问题是要收费的。”
“我这不是请你吃饭了?”
南风晴的脸故意一板:“难道你不知道吗?咨询费可比一顿汉堡包贵多了。”
邵士贤面不改色:“我是老顾客,总该有点折扣吧?”
“打折可以,但你这个折扣也打得太低了。”
“如果算上这个礼物呢?”
邵士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南风晴的面前。
南风晴开心地笑了:“哦?你送什么给我?”
她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放的只是一块手机用的电池板。
“你昨天把我手机的电耗光了,就想到要送我一块电池板?”
“是的,同时也因为今天早晨打你手机,但你没有开机。”
“我只有一块电池,当时还在充电。”
“所以我特意去买了一块送你。”
南风晴收下了礼物,放进自己的包里:“好,看在你多少还有点诚意的分上,我就免费让你咨询一次,你想问什么问题?”
邵士贤:“如果一个人总是觉得自己看到了鬼,这说明什么?”
南风晴:“你是说昨天你看到马师父的事情?”
“不光是这个。”邵士贤的表情有点严肃,“还有昨天晚上,我又看到了张光业。”
南风晴问:“张光业是谁?”
邵士贤:“就是昨天早晨死了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今天上午已经审批结案了。”
南风晴:“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他的?”
邵士贤:“昨天晚上我吃了你开的药,差不多十二点左右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半。我起来上厕所,但就在厕所门口,我突然发现窗户旁边正站着一个‘人’!”
南风晴:“那个‘人’就是张光业?”
邵士贤点了点头,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担忧。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但南风晴却已经能够感知到邵士贤究竟被“见鬼”两个字影响得有多深了。
南风晴问:“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
“当时光线很差,看不清楚。”
“那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张光业?”
“一方面因为身材和穿着,另一方面因为他还和我说了话。”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并不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死的。”
“就只有这一句?”
“是的,说完后他就不见了。”
南风晴点了点头:“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邵士贤反问:“好像我是来向你咨询的吧?”
南风晴笑了:“人在刚醒过来的时候,一些大脑机能还处于没有恢复、或者没有完全恢复机能的状态。更何况你长期失眠,之前还服用过抗失眠的药物,大脑皮层在半清醒半压抑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出现一些梦境的。”
邵士贤:“你的意思是,我当时还在做梦,但我却以为是真的?”
南风晴用手拿着吸管,搅拌着杯里的可乐:“要判断是不是梦,最关键的一点是:张光业是不是因为心脏病而死的?”
“当然是。”邵士贤很肯定地说,“不仅法医验尸得出这个结果,就连张光业的医生也证明他的心脏病的确很严重。”
“那也就是说张光业的鬼魂是在讲假话!既然他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必要专门现身来和你说一句假话?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其实是你自己大脑里所希望的结果吗?”
南风晴见邵士贤沉默不语,继续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查案狂,没案子的时候天天买醉,一有凶案就好像闻见血腥的鲨鱼,全身都会兴奋起来。你本来以为张光业的死是因为谋杀,但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一场意外。从希望到失望的变化来得太快,所以你心有不甘,希望他并不是因为心脏病死的,于是也就有了这样的梦境。”
邵士贤看着南风晴,忽然笑了笑:“你好像很了解我?”
南风晴:“我是个心理医生,而且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邵士贤点了点头:“也许你是对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昨天早晨也看见过张光业。”
“就在发现尸体的现场?”
“是的。”邵士贤点了点头,“这又该怎么解释?”
“那要看你相信不相信有鬼了。”
“如果我不相信呢?”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还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吗?错觉、幻觉、误认,随便找一个词就能解释过去。”
“如果我相信呢?”
“那就更好办了,因为按照传统的说法,鬼是不可能在白天出来的。”
既然鬼不可能在白天出来,邵士贤昨天早晨看到的自然不会是张光业的鬼魂。
邵士贤笑了笑,脸上的凝重也随之释放了:“你好像说得挺有道理的。”
南风晴:“其实这只是很简单的推理,你自己也办得到,根本不需要来问我。”
邵士贤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想不想吃海鲜?”
南风晴奇怪地说:“你不是说吃海鲜会拉肚子?”
“没关系,报纸上那人是因为吃了海星才拉的。我们可以点些别的,不点海星。”
南风晴兴奋地问:“今晚?”
邵士贤爽快地点了点头:“是的,今晚。”
“你请我?”
“不,是你请我。”
南风晴觉得有些失望:“我请?为什么?你这人怎么这样小气?!”
“因为你好像遇到了麻烦,我正好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总该报答我一下吧?”
南风晴惊讶地说:“我遇到了麻烦?我只不过是一个心理医生,能惹上什么麻烦?”
“在你背后两点钟方向,有个穿格子衬衫、头戴爵士帽的人。他是跟着你来的,到现在为止一直站在外面,除了不停地注意我们这边的情况以外,还用手机拍了六张照片。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总有点不太正常。”
南风晴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明白什么叫“背后两点钟方向”,刚要转身去看,立即被邵士贤叫住了。
她故作镇定地说:“这……这怎么可能?我又没得罪什么人,怎么会……”
邵士贤:“你没得罪人,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找你麻烦。”
南风晴紧张地问:“他……他能找我什么麻烦?”
“比如说劫财,或者……”邵士贤看了南风晴一眼,“劫色。”
南风晴的脸都白了。
邵士贤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
他离开座位,一步一步向店外走去。
根据邵士贤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先去找服务生说几句话,或者若无其事地看东看西,然后再装成因为某个原因而走出去,是外行人才会干的事情。这些过分花哨的举动除了能引起别人的警觉以外,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直扑目标,一击而中,才是正确的方法。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你不能让对手觉得你已经注意到他。
邵士贤对这一点很有自信,他到现在都没有用正眼去看过那个人,脸上也没有出现过刹那间不自然的表情,甚至连肢体语言都没有半点差错,这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结果。即使是距离邵士贤最近的南风晴,在此之前都没有发觉他有任何的异样,更何况一个远在十五米之外的跟踪者?
邵士贤一边走,一边通过汉堡店里那块擦得锃亮的墙壁观察着对手。他觉得他已经成功地骗过了跟踪者,因为爵士帽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南风晴的身上,并没有发现猎人正在渐渐向自己靠近。
距离门口还有两米,邵士贤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双手已经微微有些颤抖。如果你认为他还不够冷静,那你就错了。这是一种兴奋的表现,也是身体和心理都调整到最佳状态的标志。
猛兽在扑击前,都会有一段慢跑。只有通过这样的热身,才能让自己爆发出最大的能量。
而邵士贤的热身,就是手部的颤抖。但这种颤抖的程度非常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手在动。
只不过是抓一个盯梢的,有必要这样紧张吗?
其实对于警察来说,抓一个盯梢的和一个凶杀犯没什么两样,对方都会抵抗,一不小心都会付出血的代价。所以除了全力以赴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99lib.可是,邵士贤对手的警觉性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高。
就在邵士贤跨出店门的刹那间,爵士帽像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转身逃跑。
两人只相距不到五米,邵士贤觉得自己不可能跟丢。
但广场里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对手又极其善于在人流中穿梭,距离很快就被拉到了十米。
邵士贤没有放弃,他对美罗广场的地形了如指掌,而且正把爵士帽慢慢逼进一条环形路。他知道环形路的旁边有一条近道,可以直接抄到它的中段。
邵士贤突然跑进了右边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在穿过一排衣饰店以及几间小吃店之后,立刻来到了一条宽敞的商业街中。
而爵士帽正好从商业街的一端冲过来,藏书网结果正撞在邵士贤的身上。
邵士贤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爵士帽也同时扬起手,向他的脸上打来。他本来是可以避开的,但是却并没有这样做。
“啪”的一声,邵士贤干干脆脆地挨了一巴掌。
因为他发现自己抓得居然是一个女孩子,看年龄好像只有十七八岁,身材娇小,和南风晴相比还显得有些稚气,也没有南风晴那么漂亮,但她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气质与风华,就算现在南风晴就站在旁边,她也丝毫不落下风。
“流氓、变态、色老头”,被女孩子冠以这三个称呼还有周围人的一阵白眼后,邵士贤总算从窘迫中解放了出来。
跟踪南风晴的人是个男的,而且长得很高。
邵士贤环顾四周,再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
他跟丢了。
当天的晚餐是在星光海鲜餐厅吃最顶级也是最贵的海鲜大餐,付账的时候是邵士贤掏的钱,不仅仅是因为他跟丢了爵士帽。
她说:“原来你并不小气。”
他说:“我本来就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问:“那你中午为什么还说要让我付钱?”
他回答:“我看过了你的冷淡和高兴,所以想看看你被人逗的样子。”
第六章 两具尸体
天上下着绵绵细雨,既轻又柔,就好像丝绵一样披在每个人的身上。
空气中青草与泥土的香味清爽宜人,这是生命的气息,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充满着活力。
但是,躺在河边的人却是死的。不仅心脏停止了跳动,就连尸体都已经冷透。
早春的清晨,还是非常的凉。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然后弯腰继续看裴老大对尸体进行检验。
死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衬衫外面罩着件不厚的马甲。他原本身材消瘦,可现在却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而有些浮肿,皮肤也白得吓人。
死者是由一个上早班的老头发现的,他骑车经过小河的时候,刚巧看到一具尸体正随着河水慢慢向下游漂。老头说他天天等着中头奖,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中的竟然会是这样的头奖。
细雨更密,现场的二十多名警察的衣服都湿了。
邵士贤:“裴老大,雨越来越大,你有结果了没有?”
“这是细致活,催也催不出。”裴老大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你,好像很空?”
邵士贤:“我的确没什么事情。”
裴老大:“你不去勘察现场?”
邵士贤笑了笑:“现场?现场在哪里?”
裴老大:“现场就在……”他突然也意识到,他们的确不知道现场在哪里。
尸体是顺着河漂下来的,沿河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是现场,但也都有可能不是。
“他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溺毙。”
“如果你能告诉我他的死亡时间,也许能对找到案发地点有帮助。”
裴老大觉得很奇怪:“知道死亡时间就能找到案发地点?这两者之间好像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当然有联系。死者是顺着小河一路漂下来的,河水的速度是可以测量的,如果同时知道他总共漂了多久,就可以计算出一个大概的区域。”
“这真是个不错的办法。”裴老大点了点头。
“我想出来的办法会错吗?”
“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一点到三点左右。”
计算很快就有了结果,案发现场也许就在四公里外。
那里有一座桥,灰色的水泥桥。桥名信岚,桥面不宽,下面由厚实的桥墩隔出两座拱门。桥的对面是个丁字路口,零星散布着几家商店。
现在时间还早,路上行人稀少,店也都关着。
但是一家开在转角的便利店却是例外,不仅大门敞开,而且还灯火通明。现在二十四小时都营业的便利店比比皆是,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邵士贤直接来到桥上,把每一处都看得非常仔细,绝不漏过一点细节,然后又沿着两边的河岸走上了几十米。
河并不宽,河岸没有经过修葺,及膝的杂草又浓又密。
河中央凸起一块石头,不仅冲起了白色的水花,还发出了悦耳的水声。水面清澈无暇,甚至可以看到几条小鱼在里面穿梭来去。
又有谁能想到这么宁静的小河,竟然在几小时前夺走了一条生命呢?
邵士贤并没有什么发现,也许是他的运气不好,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死者落水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他打算等会儿让搜索队再来看一次。
邵士贤离开河岸,又回到丁字路口,走进了那家正开着的便利店。
他要买酒,顺便也买几包薯片,昨天南风晴吃的那种口味。
但是当他来到柜台要付账的时候,却找不到一个店员。
邵士贤喊了几声,整家店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人应答。
难道这家通宵营业的商店,竟然会没有一个营业员?
邵士贤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警觉了起来,并很快发现柜台下面蜷缩着一个人,身上正穿着便利店的制服。
“难道是抢劫?!”邵士贤立刻叫醒了店员。
店员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知为什么突然吓得向后一退,结果头撞在柜角上,痛得嗷嗷直叫。
“别慌,我是警察。”邵士贤拿出证件,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店里被抢劫了?”
听到“警察”两个字,店员的情绪立刻得到一些平复,他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邵士贤的手臂:“不是被抢劫了,而是我……我遇见鬼了!!”
鬼?怎么又是鬼!
邵士贤觉得自己这两天好像和这个字特别有缘,到哪里都能碰到。
“你说你遇见鬼了?”
“这是真的!”店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叙述。
“昨天我值晚班,上半夜还有个同事和我一起,但到了后半夜他就回去了,店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大约是凌晨两点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男人。那个人很奇怪,他浑身都是湿的,就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走路也很慢,拖着两条腿,每一步都会留下一摊脏水。我心想真99lib.倒霉,做一笔生意还得去拖地板。那个人在货架周围转来转去,最后拿了一块巧克力,然后走到我这里来结账。”
邵士贤点了点头:“接着呢?”
店员继续说:“他站在柜台前,把巧克力和钱一起推过来。我扫描了巧克力,但在收钱的时候却发现,他给我的钱竟然是……竟然是一张冥钞!”
邵士贤面不改色:“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认为他是鬼?”
“当然不止这些,我以为他是故意来捣蛋的,很生气地问他怎么回事。可谁想到一抬头……”店员的眼神变得有些惊恐,“我就看到那个人满脸都是血,还对着我笑。那笑声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我被当场吓昏过去,等再醒过来就看到了你。”
“昨晚来的是不是鬼我不知道……”邵士贤冷冷一笑,“不过,我倒建议你应该先看看店里的东西有没有少。”
店员也像是醒悟了过来:“你是说……他是在故意装鬼吓人,目的是要偷店里的东西?”
“这是老花招了!”邵士贤看着他,“难道你觉得没这个可能?”
店员立刻触电般站了起来,但盘点后的结果让人很意外,店里的财物没受一点损失。
既然不是为财,那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邵士贤:“你记不记得他穿什么样的衣服?”
店员:“一件灰色的衬衫,外面还穿着一件马甲。”
邵士贤:“年纪?”
店员:“三十岁左右。”
“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穿灰色衬衫和马甲的男人?”邵士贤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继续问,“那人给你的冥钞还在不在?”
店员摇头:“我没收。”
邵士贤:“他拿过的巧克力呢?bbr>”
店员又摇头:“不知道去哪里了。”
环顾四周,店里唯一清晰可见的痕迹,就是地上有一排干了的泥水脚印。但可惜大部分已经被邵士贤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踩模糊了,能不能就此找到线索已是个未知数。
他打了一个电话,搜索组的警员在十分钟后赶到了便利店,而店员则和他一起回到了四公里外的停尸处。
“你来认认这个人,是不是昨晚来你店里的那个。”
就在邵士贤揭开尸布的一刹那,店员的脸色吓得比白纸还要白。
“是……是他,就是他!”
邵士贤:“你肯定?”
店员已经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侧过脸说:“没错,我肯定是他!”
邵士贤:“店里有防盗摄像头吗?”
店员摇头:“没有,老板为了省钱,一直不肯装。”
邵士贤想了想,问:“你还知不知道,在小桥周围有哪家店也是开到这么晚的?”
店员看了看邵士贤,欲言又止。
邵士贤:“你想说什么就说,这件事情关系到一条人命。”
店员叹了一口气:“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
邵士贤点了点头:“我当然会为你保密。”
店员:“便利店斜对面的29号,他们通常晚上八点开门,到天亮才关门。”
邵士贤:“哦?29号是做什么生意的?”
店员:“他们是开赌盘的,里面也有几个鸡在卖。”
“鸡”的意思,当然不会是指一种禽类。
邵士贤:“你是怎么知道的?”
店员:“他们下半夜常来我们店里买东西,屋子里又吵又闹,还有骰子的声音。虽然规模好像并不怎么大,但里面有一个人特别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台,我可不想惹麻烦。”
作为死者生前最后一个目击人,店员在离开前留下了自己的信息。
姓名:李一田。
年龄:39岁。
职业:便利店店员。
雨下得更大了,邵士贤的衣服已经湿透。
尸体在裴老大的指挥下,慢慢抬上了汽车。
裴老大走过来,拍拍邵士贤的肩膀:“邵老弟,你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下去是会感冒的。”
邵士贤:“管区里发生了凶案,我怎么能走?”
裴老大:“这只是一场意外,和那天的出租车司机一样,不能算是凶案。”
“意外?”邵士贤看了裴老大一眼,“你觉得只是意外?”
裴老大:“当然是意外,死者喝了很多酒,多半是在醉酒的状态下掉到了河里,结果不幸淹死了。”
邵士贤:“他喝了很多酒?”
裴老大点了点头:“是的,要得出这个结果非常容易。至于你想进一步知道他还吃了什么,就要等解剖之后了。”
邵士贤:“我倒觉得这件事并不是意外。”
裴老大:“哦?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它疑点还很多。”
裴老大:“疑点很多?”
邵士贤:“第一,昨晚并没有下雨,死者为什么会全身湿透地去便利店?第二,他打扮的满脸是血,拿着冥钞去吓店员的目的是什么?第三,他离开便利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第四,他胃里的酒是从哪里来的?最后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三天内发生了两起意外死亡事件,你就不觉得太巧了?”
裴老大不由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邵士贤:“死者的身份知道了吗?”
裴老大:“尸体上除了衣服以外,没带任何东西。”
邵士贤:“杜廉,你去查查最近失踪的档案,看看有没有可能弄清死者的身份。”
杜廉是一个年轻干练的警察,入行三年,已经是邵士贤的得力副手。他得到命令,立即回警局开始操办。
裴老大:“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邵士贤的回答很简单:“当然是去那个29号问问。”
便利店内,搜索组已经成功地提取了一个脚印摹本,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线索。
邵士贤让他们带着脚印回警局和死者的鞋底进行比对,然后给自己买了瓶酒,晃晃悠悠地向29号走过去。
29号并不是商铺,只是一般的民房,外表非常的普通,普通到让人几乎注意不到它的存在。赌钱和嫖妓本来就是不可以公开的行业,越是看起来普通的地方也就越安全。
现在是早晨七点四十分,赌局应该已经结束,绝大部分鸡也下班了,此刻正在里面睡觉。
但邵士贤却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外面的铁门敲得震天响,就好像要拆了它似的。
很快就有一个彪形大汉打开29号的屋门,隔着铁门对邵士贤怒吼:“敲敲敲,敲什么敲?!你他妈的找死啊?!”
邵士贤也骂了起来,而且骂得更难听:“你他妈的,小兔崽子毛都没长全就在这里耍狠。连老子我都不认识,还混什么混?!我他妈的早晚废了你!!”
大汉气急败坏地打开铁门,一边挥舞着拳头,嘴里一边回敬:“小兔崽子一张臭嘴,老子我要好好教训……哎哟……哎哟……”
他都没看清邵士贤是怎么出手的,肚子和脸上就已经连续挨了四拳,话还没说完就跪倒在地上。
屋里立刻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阿三,你怎么啦!”
一个浓艳的女人跑了出来,她穿着鲜红的低胸装,肥肉已从两边挤了出来,脸上一颗大大的黑痣,手里拿着一条粉红色的丝巾。
这样的打扮,让邵士贤直接联想到两个字:“老鸨”。
阿三勉强站了起来,回答得也很虚弱:“没……没事……我没事……”
鼻血已经洒了一身,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老鸨伸出臃肿的手指指着邵士贤:“你他妈的有病啊,大清早的来这里闹事打人?!这事情我和你没完,我要报警!!”
邵士贤:“你要报警?”
老鸨神气一振:“怎么?小兔崽子就这点出息,听到报警就害怕了?”
“我怎么会怕?”邵士贤拿出警官证,“因为我就是警察。”
一头冷水,阿三和老鸨同 65f6." >时熄火。bbr>99lib?
29号的客厅不大,但装饰得很香艳。墙壁是粉红色的,沙发是粉红色的,开着的灯也是粉红色的。几张暴露而大胆的照片贴在外面,就连照片里女郎仅有的遮羞物也是粉红色的。
赌间就在客厅的旁边,用一堵大理石墙隔开,面积是客厅的七八倍,里面放着几张桌子,昨晚用过的骰子、碗盅、牌九、扑克还散落在上面。
赌间和客厅的后面还有几件房间,门都关着。不用猜,肯定是用来买春的地方。
邵士贤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老鸨张如花和阿三就好像是伺候老爷的丫鬟和家丁,低着头垂着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你们在这里开了几年的赌盘?”
张如花连忙辩解:“哪……哪能有几年呢?也不过七八个月。”
邵士贤:“听说这里还有卖的?”
张如花心存侥幸:“卖……卖什么?我们只是小玩玩,没卖什么东西……”
邵士贤狠狠地一拍桌子:“你还在这里装蒜?!把她们都叫出来!!”
两个少女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很不情愿地走了出来。
本是青春的年华,但眉宇之间充满了疲惫,神情举止也都过早的成熟了。
其中稍大的一个开口了:“我叫小燕、旁边的是小兰,老板你看中谁就选谁。只要你扛得住,就是两个一起上也行。”
张如花紧张地挥舞着粉红丝巾:“哎哟,你这个死不要脸的!这位老板……啊不不不,这位同志可是警察,你还敢说这样的话?!小霞呢?她怎么没出来?”
听到“警察”两个字,两个人立刻清醒过来,脸色也有些发白,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互相依靠壮胆。
小兰哆哆嗦嗦地说:“谁……谁知道呢……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张如花叫嚷着去敲小霞的门,阿三卷起袖子,也跟着过去帮忙。
邵士贤冷笑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去看他们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所有的人都聚到了小霞的门口,阿三用手扭动着把手,大吼:“开门!开门!你这个骚货是不是想死啊?!快把门打开!!”
房间内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即使小霞真的睡着了,刚才的吵闹也足以让她醒过来。
张如花忽然说:“该……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阿三也觉得有些不对,一脚踹在门上,踢开了房门。
房间内,小霞半跪在床前,两手正往床下推着什么。
她突然看到那么多人出现在自己的门口,吓得坐倒在地上,浑身不停地颤抖,冷汗如雨水一般洒下。
而床脚边,赫然露出了一截人腿。
邵士贤冲过去抓住人腿,将人从床下拖出来。
人已经死了,头上还留着血迹。
阿三、张如花、小燕、小兰四个人都是一阵惊叫,而邵士贤却呆呆地站在尸体旁。
因为他刚才拉出来的,竟然是佛金寺的马右石!
马右石不是出车祸死了吗,就连他的尸体都应该已经被烧成灰了?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体还是完整的?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问了自己一句话:“一个人,可以死两次吗?”
第七章 询问
29号被查封了。
阿三和张如花被带上警车的时候,心里在默默祷告,只要不把自己当成杀人犯的帮凶,赌博和组织卖淫的罪认就认了吧。
小燕和小兰就好像两只受了惊的小鹿,她们怎么都想不到小霞居然会杀人,也想不到自己的隔壁竟然躺了一具尸体。
而小霞呢?自从被发现藏尸起,小霞就一直目光呆滞,既不开口也不辩解,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小霞真名江霞,今年二十岁,干这行已经有三年。
警局的审问室,邵士贤和江霞面对面坐着。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然后开始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江霞默然良久,才说:“我不认识他。”
邵士贤:“他是你的客人?”
江霞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是。”
邵士贤:“他是怎么到你房间的?”
江霞:“我不知道。”
邵士贤:“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却在想办法把他的尸体推到床底。”
江霞:“人不是我杀的。”
很少有凶手会主动承认自己杀了人。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复杂,一个早该已被烧成骨灰的人非但曾经活着,还莫名其妙地又死了一次。这里面所包含的隐情,也许远远超出想象。
所以邵士贤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任何话。
江霞的语气还是很平淡,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恐惧:“之前我一直在睡觉,是你的敲门声把我吵醒了。我本来想下床喝杯水,可是却突然看到地上仰天躺着一个死人,他的头上都是血。”
邵士贤:“然后你做了什么?”
江霞:“我很害怕,脑子也很乱。你们又突然开始敲我的门,所以我就打算先把尸体藏起来再说。”
邵士贤:“你是几点睡的?”
江霞:“五点多一点。”
邵士贤背靠在椅子上:“在短短两小时的时间里,一具尸体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你的房间里了?”
江霞用力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没有骗人。”
邵士贤:“你的窗有没有开着?”
江霞想了想:“我不记得了。”
邵士贤:“之前你在干什么?”
江霞:“我在看书。”
邵士贤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你昨晚……有几个客人?”
做这个行业是违法的,但邵士贤对她们总是怜惜多过厌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从不轻易问一些让人难堪的问题。因为没人愿意靠出卖自己的肉体为生,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会走到这一步?
江霞迟疑了一下,回答:“一个。”
邵士贤:“他是谁?”
江霞忽然咬了咬牙:“阿三!”
邵士贤没有想到那个阿三竟然会监守自盗:“阿三和张如花是什么关系?”
江霞:“他们是兄妹。”
邵士贤“哦”了一声,他本来以为他们是夫妻。
江霞被带了出去,换成阿三坐在了邵士贤的对面。
邵士贤:“你不会就姓‘阿’吧?”
阿三摸着头上的汗:“不不不,我姓张,叫张如三。”
邵士贤:“你和张如花是什么关系?”
阿三:“我是哥哥,她是我妹妹。”
邵士贤:“你们为什么要开赌场?”
阿三苦笑了下:“因为……因为这个来钱快。”
邵士贤:“通常都有多少人来赌?”
阿三:“就是几个认识的老朋友,他们有时候也会带自己的朋友来,但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十二个人。”
邵士贤:“就这么少?”
阿三:“真的只有这点!我那场子又不大,要是再多几个人进来,恐怕连转身都困难了。”
严格说来,作为一家赌场加妓院的综合体,29号的房间面积的确是太寒酸了一点。
邵士贤点了点头:“那三个小姑娘呢?是谁出的主意?”
阿三有些尴尬地说:“这个……这个是我出的主意。来赌钱的都是男人,有的人赢了钱,就会有点别的想法。而输了的,也免不了想找个女人来发泄一下。所以我就……”
邵士贤:“人也是你找来的?”
阿三连忙摆手:“不是我,是我妹妹。”
邵士贤:“昨晚来了几个人?”
阿三:“昨晚来的人不多,只有四个。”
邵士贤:“哪四个?”
阿三:“我说了你也不认识。”
邵士贤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用眼睛瞪着阿三:“你以为我在和你聊天?!”
阿三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审讯室里,连忙老老实实地回答:“一个是修车的王凯,一个是开美容店的张统。还有两个年轻人,他们都是张统的朋友。我只知道高个的姓唐、稍胖点的姓李,至于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就不太清楚了。”
邵士贤:“四个人是一起来的?”
阿三:“王凯和张统先来,玩到一半的时候,张统接了个电话,那两个小年轻才到。”
邵士贤:“你们从几点赌到几点?”
阿三:“晚上八点开始,一直玩到早晨七点。他们才走没多久,你就找上门来了。”
邵士贤:“最后谁赢了?”
阿三叹了一口气:“别提了!那个姓李的简直就是赌神在世,玩什么都精。而那个姓唐的比姓李的还厉害,一开始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谁想到是扮猪吃老虎,我们输的连跳河的心都有了。唉……其实也是我妹妹不好!我当时看情况有些不妙,本来打算早点收场。可她输红了眼,一定要翻本,最后差点连房子都赔进去。”
邵士贤:“你是几点去找江霞的?”
阿三居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这……这个她都说了?我大概是凌晨四点进去的。其实我也不是真想要和她……而是昨晚都没人光顾,赌桌上又输得厉害。所以就想去开个张,说不定能转转手气。结果,之后输得更惨!”
邵士贤:“你几点出来的?”
阿三:“五点。”
邵士贤有点不信:“你能搞这么久?”
阿三似乎是找到了知音:“说起这个,我可厉害了!别说一小时,就是再来一小时都没问题。”
邵士贤冷冷地看着他:“就你这种外强中干的样子,还能持续一小时?”
阿三有点泄气:“我坦白!当时江霞可能已经睡了,所以我光敲门就敲了快有七八分钟。进去后她还装清高不愿意,我又说服教育了四十多分钟,最后才得手的。”
邵士贤:“那时她的房间里还有没有别人?”
阿三:“当然没有!她的房间就这点大,一眼就看光了,哪里还能藏人?”
邵士贤:“今天死了的那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阿三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邵士贤:“他没来过你的场子?”
阿三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
邵士贤:“你昨晚有没有去对面的便利店买过东西?”
阿三:“没有。”
邵士贤:“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屋子外面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阿三:“没有。”
邵士贤严肃地说:“这可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
阿三哭丧着脸:“赌局一开,天塌下来都不会管。要是我知道,还能不说吗?”
阿三离开后,下一个进来的是张如花。
张如花的火气很大:“说起那姓唐的和姓李的,我就生气!这两个小兔崽子肯定出老千,我真是大意了,居然没往那方面去想,白白给他们赢去几万块!”
邵士贤:“这两个人以前来过没有?”
张如花:“没有,要是来过,我还会上了他们的当?”
邵士贤:“昨晚他们是几点来的?”
张如花:“差不多凌晨一点半,当时张统接了个电话,然后他们就被叫来了。”
邵士贤:“之后你们一直在赌,没人离开过?”
张如花:“我输得连姓什么都快不知道了,怎么会去注意这个?不过阿三中途去过小霞的房间,这色鬼最近几天一直不太平,我就知道他不搞一次心里憋得难受。”
邵士贤:“他是几点去的?”
张如花:“差不多四点。”
邵士贤哼了一声:“你刚才不是说自己输得什么都不管了吗,怎么对这个时间记得这样清楚?”
张如花:“因为姓李的小子见阿三要走,就不停地拿话激他,说他输不起,是不上台面的孬种,两个人还吵了几句。我就趁这个时间喝口水,上个厕所,也看了看时间。”
邵士贤:“阿三几点从江霞房间出来的?”
张如花:“不知道,反正那家伙后来莫名其妙地就又出现在赌桌上了。”
邵士贤:“你再次看到他时是几点?”
张如花拿丝巾擦着汗:“我是真不知道了,当时我输得差点连内裤都押上去,哪还有心情去管什么时间?不过我好像记得天已经有点亮了,怎么也该是五六点之后的事情吧。”
邵士贤:“接着又发生了什么?”
张如花:“接着阿三连输了几把大的,我的内裤还没脱,我看他的倒快先脱了。这家伙脸色很差,很快就开始放话送客,准备收场了。”
邵士贤:“他们走了没有?”
张如花摇了摇头:“其实王凯和张统早就想走了,可姓李的和姓唐的不肯,硬是拖着我们。他们说自己正在兴头上,只要肯陪他们玩,就各还我们一万块。”
邵士贤:“这两个人这么大方?”
张如花:“有的人嗜赌如命,只要有得赌,就算再夸张十倍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邵士贤:“你们同意了?”
张如花:“能拿回一万块,我们当然不会不同意。阿三看他们推牌九实在太厉害,就建议玩骰子,他们立刻说好。想不到换成骰子后,我们的手风真的转了。几轮下来,输的钱回来了七八成。这个时候阿三又提出要打烊,那姓李的忽然说:‘我们最后玩一把刺激的怎么样?’”
邵士贤:“怎么个刺激法?”
张如花:“他让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台面上的钱押下来,来个‘一把定输赢’。”
邵士贤:“你们答应了?”
张如花:“当时我们觉得自己手气不错,所以考虑都不考虑就答应了。总共三颗骰子,我丢了15点,阿三10点,王凯11点,张统只有9点。我以为我赢定了,可谁想到姓李的丢了16点,而姓唐的竟然丢了18点。”
邵士贤:“你们就这样全输了?”
张如花直叹气:“愿赌服输,还能怎么样?现在想起来真后悔!”
邵士贤:“接着呢?”
张如花:“接着他们都走了,我和阿三坐在客厅里互相埋怨。再没多久警察大哥你就来了,那时候我们心情都不好,所以说话才不太客气,您可千万别见怪啊!”
邵士贤:“死在江霞房间里的老头你见过没有?”
张如花摇头:“没见过。”
邵士贤:“你觉得江霞这个人怎么样?”
张如花:“哼,这小妞表面看起来挺老实,其实骨子里骚着呢!没事就乱抛媚眼勾引男人,外面吊着好几个凯子,就连阿三对她也迷得不得了。可人家真来光顾了,她倒还摆架子了。非要等别人又给好处又加钱,才肯接生意。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她,但从她身上倒多赚了不少钱。不过嘛……要说到杀人,我看她真是不会。”
邵士贤:“为什么不会?”
张如花:“她就这么几两肉,怎么可能打得死人?”
邵士贤:“小兰和小燕呢?”
张如花:“她们两个一般般,每天都老老实实地接客,没什么花样。但小燕却要比小兰聪明得多。”
邵士贤:“怎么说?”
张如花:“小兰就知道在房间里傻等,可小燕却会主动出击,在赌场里送个水递个烟,生意很快就有了。”
第四个进来的就是聪明的小燕,她的真名叫吕小燕。
邵士贤:“昨晚你在干什么?”
吕小燕:“我一直待在房里,没出去。”
邵士贤:“可是张如花说你很活络,会主动出击。”
吕小燕笑得很妩媚:“我这几天不是不方便吗?”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勾着自己吊带衫的带子,露出了一段浅浅的乳沟。
邵士贤冷冷地问:“你在房间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吕小燕:“动静?动静可大了。”
邵士贤:“哦?你都听到什么?”
吕小燕:“发牌、摇骰子、推牌九还有拍桌子骂人的声音。”
邵士贤有点被耍了的感觉,他哼了一声:“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江霞的房间有没有什么动静?”
吕小燕:“切,我的房间又不在她的隔壁,这个你该去问小兰。”
邵士贤:“你连一次都没出去过?”
吕小燕:“只去过两次厕所。”
邵士贤:“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吕小燕:“睡觉。”
邵士贤:“外面这么吵,你睡得着?”
吕小燕:“确实有点睡不着,不过不是因为吵。”
邵士贤:“那是因为什么?”
吕小燕又笑了:“因为身边没个男人。”
她摸了摸头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就是那么几小时,六七点的时候还是睡着了,一直睡到你来把我们叫出去。”
邵士贤:“你对江霞怎么看?”
吕小燕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这婊子到处留情,我就知道她早晚会出事。”
邵士贤:“她都留什么情了?”
吕小燕:“她以为自己读过两年书,就是一只落在鸡窝里的金凤凰,总想找个能依靠的人,然后洗手不干。哼,这一行只要进来了,谁都就别想干净地出去!”
邵士贤:“她在外面有情人?”
吕小燕第三次笑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妩媚的笑,而是讥讽的笑:“谁能看上她?还不都是玩玩而已!但她却当真了,每次被人骗,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邵士贤:“既然都是玩玩的,又会出什么事?”
吕小燕:“人家玩过了要走,她还硬拖着别人不放,这不是早晚要出事吗?我只是没想到,她连老头子都有兴趣。”
邵士贤:“你认识这个今天死了的老头子?”
吕小燕:“不认识,连看都没看到过。”
邵士贤:“小兰呢?”
吕小燕:“那是个笨蛋!既然都干这行了,就要现实点,趁年轻的时候多接点客人多赚点钱,为自己老了打算打算。可她就是算盘珠子,不拨不动,办完事也不知道问客人要小费,到现在攒的钱还不如我的一半多。”
小兰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本名叫方秀兰,从走进审讯室起就开始发抖,好像出事的不是江霞,而是她一样。
邵士贤:“你住江霞隔壁?”
方秀兰:“是……是的。”
邵士贤:“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方秀兰:“他们赌钱的声音太响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邵士贤:“昨晚你在干什么?”
方秀兰:“我在等客人。”
邵士贤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在等客人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方秀兰:“听广播。”
邵士贤:“凌晨也有广播?”
方秀兰:“有啊,欢乐之声就有个节目在凌晨播,专讲鬼故事,可吓人了。”
邵士贤:“你一直听到天亮?”
方秀兰:“差不多,..昨晚我基本没怎么睡。”
邵士贤:“你以前有没有见过那个死了的老头?”
方秀兰:“好像看到过……”
这个答案让邵士贤有些意外,他立刻追问:“你在哪里看到的?”
方秀兰:“就在29号外的丁字路口,这老头当时正从便利店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个人我也记得,他曾经来过我们这里。”
邵士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方秀兰:“差不多一个礼拜前。”
邵士贤:“你能肯定另外一个人来过29号?”
方秀兰点了点头:“我肯定。”
邵士贤:“为什么?”
方秀兰脸红了红,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他光顾过我的生意,而且还不止一次。我那天跟着他,就是想看能不能再做到他的生意。”
邵士贤忽然觉得方秀兰一点都不笨,不仅不笨,而且还聪明得很。
他继续问:“他们从便利店出来之后,又做了什么?”
方秀兰:“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还勾肩搭背的,关系似乎很要好。”
邵士贤:“谈话的内容呢?”
方秀兰摇头:“我没注意。”
邵士贤:“你有没有听见另外一个人称呼老头什么?”
方秀兰想了想:“有!那个人叫他‘老张’。”
邵士贤以为自己听错了,略带惊讶地问:“你说那个老头姓张?”
方秀兰点了点头:“是的,那人叫了他好几次‘老张’,所以我肯定没有听错。”
马师父应该姓马,又怎么会姓张?
难道方秀兰在说谎?还是她看到的根本就不是马师父?
面对这样复杂的问题,邵士贤竟然没有觉得头大。因为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就是方秀兰的熟客。只要找到这个人,也许很多问题都能解决了。
他问:“你的那个熟客叫什么名字?”
方秀兰摇头:“不知道。”
邵士贤:“你有没有联系方式?”
方秀兰摇头:“没有。”
邵士贤:“他有没有什么特征?”
方秀兰摇头:“没有。”
邵士贤:“年龄、身高、长相、身材,这些总该有一样说得出吧?”
方秀兰摇头:“已经模糊了,要我看到了才知道。”
邵士贤:“关于这个人,难道你就一点信息都不能提供吗?”
方秀兰:“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男的。”
听了这样的回答,邵士贤不仅看出来方秀兰是真的有点笨,而且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开始大了。
警局办公室内异常安静,大部分警员还留在现场继续寻找线索,只有几个文职在电脑前打印资料。
裴老大靠在邵士贤对面的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支烟,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邵老弟,刚才询问方秀兰的最后一段,真是太经典了!”
邵士贤的脸和土一样黑:“你在监视器里看?”
裴老大点了点头:“同事们都说你在审问方面很拿手,许多别人问不出的消息只要你一来,没有不得手的,其实我早就想来听>..听了。”
邵士贤面无表情地说:“你这是表扬我,还是贬损我?”
裴老大大笑:“应该算是表扬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不用急,换成别人也许还不如你。而且……碰到方秀兰这样糊涂的人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太高。”
邵士贤哼了一声:“你的尸检都做完了?”
裴老大递上两份文件:“都做完了。”
河边男尸的死亡时间是昨晚两到四点之间,死因是溺毙,之前喝了很多酒,还吃了不少海鲜,内脏与表皮没有明显的伤痕,推测属于自然死亡。
马右石的死亡时间同样是昨晚两点四点之间,死因是右后侧头部遭到重击,导致颅内大出血,另外身上还有多处的擦伤。
在同一个时间段内,两个相隔不远的地方竟然连续死了两个人。
裴老大:“你觉得江霞是凶手的可能性有多高?”
邵士贤放下尸检报告:“最多只有两成。”裴老大:“你这样先入为主,不怕影响自己侦察时的判断?”
邵士贤看了他一眼:“问是你要问的,我回答了又说我先入为主?”
裴老大笑了:“我也是好奇而已。”
邵士贤用手敲着酒瓶:“我当然没有先入为主,而是在分析了手头的线索后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裴老大的好奇心再一次爆发:“哦?你是怎么分析的?”
邵士贤:“阿三凌晨四点进入江霞的房间,直到凌晨五点才出来,发现尸体的时间正好是八点。也就是说,这之间有三小时。”
裴老大:“用三小时来杀一个人,时间应该相当充裕。”
邵士贤:“但我觉得如果江霞是凶手,她用来作案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而且应该就在我们进去之前不久。”
裴老大奇怪地问:“为什么?”
邵士贤:“要是她有三小时,杀人之后完全可以从容不迫地毁尸灭迹,何必非要等我们进去的时候才慌慌张张地隐藏尸体?你杀了人后会把尸体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然后等着别人来发现吗?”
裴老大:“当然不会。”
邵士贤:“而且你不要忘了,马右石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到四点。阿三在凌晨4点进入江霞房间后,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裴老大:“说不定当时马右石的尸体就藏在床底下,而阿三急吼吼地光想着办事,所以……”
邵士贤:“阿三在里面待了一小时,她的房间不大,床又是四脚站立的样式,只要稍微有点角度,床底的情况就可以一览无余,阿三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裴老大点了点头。
邵士贤:“更何况,江霞的房间可能根本就不是杀人现场。”
裴老大:“这话怎么说?”
邵士贤:“马右石是遭重击而死的,头上还留有许多干了的血块。这也就是说,凶杀现场也一定是血迹斑斑的,可我们并没有在江霞的房间发现大片的血迹。”
裴老大:“你的意思是……曾经发生过移尸?”
邵士贤点了点头:“我在江霞的窗框上,还找到了一点东西。”
裴老大:“什么东西?”
邵士贤:“几道血痕,我已经取下来了一块,交给化验室了。”
裴老大:“你觉得这几道血痕就是移尸时留下的?”
邵士贤:“虽然我还不能肯定,但马右石的尸体上的确有擦伤的痕迹。”
裴老大:“你在江霞的房间里还找到了什么?”
邵士贤笑了笑:“你应该问我,我在江霞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什吗?”
裴老大疑惑地看着邵士贤,有些不理解他的用意:“你没有找到什么?”
邵士贤打开酒瓶:“我没有找到凶器。”
是的,凶器,这是凶杀案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裴老大:“根据马右石的伤口,凶器应该是一种长条形的硬物。”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我们搜遍了屋内和屋外,都没有发现这样一件东西。”
裴老大:“有没有可能是江霞藏到了别的地方?”
邵士贤:“既然有藏凶器的时间,为什么不直接隐藏尸体?”
裴老大:“可能因为尸体太重,藏起来不方便。”
邵士贤:“这是说不通的。杀人后费尽心思去隐藏凶器,但却把尸体留在自己的房间等着被人发现,这凶器藏的又有什么价值?”
裴老大摸了摸酒糟鼻,不得不点头:“这倒也是……你怎么看这整件事情?”
邵士贤:“我现在想到的解释有两种,第一,马右石在别处被人杀害,然后被移尸到江霞的房间。”
裴老大:“一具尸体被人从窗户抬进房间,多少总会发出点声音,难道江霞就不会被吵醒?”
邵士贤:“这的确是一个疑点,我们还要继续查。”
裴老大:“第二种解释呢?”
邵士贤:“阿三、张如花、江霞、吕小燕、方秀兰,这五个人早就串好了口供,刚才在审问室内集体撒谎。”
裴老大:“你认为他们合谋杀了马右石?”
邵士贤点头:“或许江霞并不在其中,因为尸体是在她房间发现的,她应该不会笨到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但不管怎么说,这种解释也?99lib.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裴老大:“所以你下一步的打算应该是去找昨晚来赌钱的人,从他们的嘴里套点消息?”
邵士贤笑了笑:“想不到你也学会查案了。”
裴老大也笑了:“天天和你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再不会查案的人也会变得会查案了。”
邵士贤:“但你还差了一点火候。”
裴老大:“差在哪里?”
邵士贤:“除了昨晚来赌钱的人以外,我还要去找方秀兰遇到的那个常客。”
裴老大:“可是关于这个人,你一点线索都没有。”
邵士贤:“方秀兰糊涂,不代表阿三和张如花也糊涂,我可以去问他们。”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裴老大又点了一支烟,“那个死在河边的人呢,他的事情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要等杜廉查出了他的身份再说。”邵士贤忽然皱起眉头,“其实,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裴老大:“什么事?”
邵士贤:“马右石的胡子为什么变短了?”
他第一次在佛金寺见到马师父,马师父的胡子几乎长到了胸部。但今天发现的尸体,胡子却只有两、三公分。
第八章 家
欢乐之声电台的直播室在十九楼。
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一块厚约十厘米但却异常坚固的有机玻璃墙把它分成了两个部分。里面一半是主持间,外面一半是监控台。
南风晴和方水乔坐在主持间里,头上戴着耳麦。周麟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正在监控台,做着最后的调试。
今天是南风晴参与的心理访谈节目的第一期,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不到三分钟。
一想到自己的声音可以被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人听到,南风晴就觉得非常兴奋。但当想到自己的任何一点小错误同样会被这么多人笑话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紧张。
方水乔在台面下拍了拍南风晴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别紧张,就好像平时聊天那样就行。”
“好,我……我尽量吧。”
周麟举起手,示意直播就要开始。
南风晴注意到自己头顶有三盏信号灯依次亮起,当三盏全亮的同时,方水乔甜美的声音在耳机内响了起来。
“各位听众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收听《欢乐大访谈》节目,我是你们喜欢的主持人秘语。神秘的秘,话语的语。今天我们要谈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人的心理。人的内心世界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它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但它却可以左右一个人的一生。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一位专业人士,执业多年的心理医生南风晴小姐,来和我们一起探讨这个话题。”
“Hello,大家好,我是南风晴。”
就在三秒前,南风晴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本来以为铁定要出丑了。但想不到真轮到她时,居然可以这样平稳地把第一句话说出来,她都忍不住有点佩服起自己了。
“那么,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的情况吧?”方水乔的语调忽然变得有些俏皮,“当然了,我是指心理学方面的,你可不要把身..高、年龄、三围、体重都给报出来哦!”
“呵呵呵……这怎么会呢?”南风晴笑了起来,“我是在英国读的大学,先后拿到了心理学 7684." >的学士和硕士学位。读书的时候一直跟随Dr.Alan Stringer从事临床心理学的研究,回国后自己开了一间心理诊所,至今已经处理了近千的病例。”
“好厉害,果然是一位资深人士!这里顺便透露给大家一个小秘密,南风小姐虽然有这么多的成就,但她本人的年龄却一点也不大。她简直就是一个女神童,她拿到硕士学位的时候,和她同年龄的人大概刚刚在大学读两年级。”
“没有啦,我也没这么厉害,只是读书考试比较拿手而已。”
直播节目说一段,放一段音乐,给南风晴休息调整的时间很多。后半节是听众来电咨询心理问题,她应对得更是游刃有余。
两小时后,周麟的办公室。
一瓶扎着彩缎的香槟正躺在一盏精致的酒托内,四周铺满了冰块。
周麟拿起香槟,拔出软木塞。
“啵”的一声,开瓶声清脆而响亮。
淡绿透明的液体被倒进了三个玻璃杯内,一杯递给南风晴,一杯递给方水乔。
周麟举起自己的杯子,声音愉悦:“为我们这期节目的成功,干杯!”
“干杯!”
香槟经过冰镇,入口清冽香甜。
方水乔放下酒杯:“南风晴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好了,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电台直播。”
南风晴笑着说:“那都是你带得好,我就跟在你后面讲,一点也不吃力。”
方水乔:“我倒觉得你是天生会做主持的人,很懂得控制节目的气氛和节奏。”
周麟:“你们这样互相夸奖,就一点都不会觉得脸红吗?”
南风晴和方水乔没有脸红,她们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周麟也笑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宣布:从刚才抽样调查的结果来看,这期节目的收听率很高,而听众的满意度更是达到了84.3%。”
方水乔惊呼:“84.3%?真有这么高?!”
周麟:“当然,我们三个人是黄金组合,实力绝不容忽视。”
方水乔:“要是张思明和刘康知道了这个数字,可能他们都要去撞墙了。”
南风晴问:“张思明和刘康是什么人?”
方水乔惊讶地看着南风晴:“你平时都不听欢乐台的广播吗?”
南风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听得不怎么多。”
方水乔:“欢乐台有三大钻石节目制作人,分别是周麟、张思明和刘康。电台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可以说都是他们的功劳。不过他们都是自我很强的偏执狂,各自做节目的风格与理念又都完全不同。所以无论是表面上、还是暗地里的竞争都很激烈,而且经常还会互相……”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尤其是当着周麟的面,于是悄悄地闭上了嘴巴。
周麟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没什么,有竞争才有进步。如果大家都是无能之辈,欢乐台还能有今天?现在电台制作的节目一个比一个好,听众数量越来越多。对于我们个人来说,汽车、别墅、地位、金钱,什么都不缺。这完全是双赢的局面,也是良性竞争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他喝了一口香槟,继续说:“其实方水乔讲的也没错,只有自我很强的偏执狂才能做出好节目。因为这样的人棱角分明,能够直接震撼到人的内心深处。过于圆滑的性格,看上去好像什么都好,其实也等于什么都不好。”
南风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不得不承认周麟说的是对的。
上天在创造人的时候,赋予每个人的能力都是同样的多,就好像大家都有眼睛、鼻子、耳朵一样。但之所以每个人又都不一样,就在于这些能力的分配方式是不同的。
平均分配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各个方面都平平庸庸,没有一点突出的地方。假如把能力都集中在一点,就可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能量。不过在有着某种极端强势的同时,也必然会有着某种极端弱势的存在。
方水乔:“听说刘康最近也打算推出一个新节目?”
周麟看了她一眼:“你是说《娱乐拼拼拼》?”
方水乔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个。”
周麟:“我看过那个节目的策划案,它并没有想象中吸引人,所以根本不可能获得成功。”
方水乔:“不过其他几位制作人却认为……”
周麟打断了她的话:“你等会儿是还有一档音乐类的节目吗?还不赶快去作准备?”
方水乔脸色暗淡了下去:“哦!对对对,我该去选音乐专辑了。”
她放下酒杯,起身离开办公室,房间里只剩下了周麟和南风晴两个人。
周麟关好门后,不仅倒掉了三个杯子里的香槟,还把方水乔用过的杯子直接被丢进了垃圾桶。
他发现了南风晴惊异的表情,笑着解释:“我很懒,从来就不洗杯子。”
办公室的一角摆着一排红木做的柜子,柜门后是一个用橡木板隔出来的酒架。所有的橡木板都是斜角四十五度放置的,与其他木板拼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好像蜂窝一样的架子。
每一格中都放着一瓶酒,周麟现在伸手去拿的,就是摆在最上面的那一瓶。
那瓶酒不大,甚至还有点小,样子也不怎么起眼,黑黑的液体在同样黑黑的酒瓶里晃动。但是瓶子上那古朴的装饰,以及贴在瓶身的那同样古朴的标签,却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那是一种藐视一切的王者之气,就同它所摆放的位置一样,高高在上。
“这瓶酒有着三百八十六年的历史,是在我游历欧洲的时候,从一位法国贵族的手里买来的。”周麟的脸上浮现出自豪的表情,“它是那位贵族三个酒窖中最好的一件藏品,据说这个世界上还没启封的只有十六瓶。他本来打算把它作为传家宝,一代一代留传下去的。”
南风晴:“既然这样,他怎么还肯卖给你?”
周麟:“因为我出了十倍的价钱。”
南风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十倍?!”
周麟对南风晴的反应感到很满意,他笑了笑:“我认为它值这个价,只要我认为值得做的事情,我就会去做。”
随着一声沉闷的开瓶声,世上同样还没启封的酒,只剩下十五瓶了。
南风晴觉得有些惋惜,像这样难得的传世珍品,真不该就这样草率地打开。
周麟却好像毫不在乎,他又拿出两个新酒杯,把它们先后斟满。
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立刻飘满了整间房间,即使是滴酒不沾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南风晴:“真是好酒。”
周麟:“好酒就要与好的人分享。”
南风晴:“可是方水乔还没走的时候,你怎么没有……”
一杯酒送到了她的手里。
周麟:“我说过,好酒就要与好的人分享。”
他和方水乔已经工作搭档了好几年,和南风晴见面才不过两次。但南风晴已经是“好的人”,方水乔却还不是。
莫非,周麟是在暗示着什么?
南风晴不愿自己想得太多,但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
周麟优雅地举起酒杯:“如果我已经结婚了,这瓶酒就应该与我的妻子一起分享。”
“如果已经结婚”的意思就是还没有结婚,结婚了就应该与妻子一起分享,既然现在还没结婚,那分享的对象又应该是什么身份?
南风晴已经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了,更何况周麟还坐到了她的身边。
南风晴稍微移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你……你还没结婚?”
周麟摇头:“没有。”
南风晴:“为什么不找一个伴呢?”
周麟看着南风晴:“因为我一直没有碰上值得我追求的人。”
他的眼神深邃而幽静,隐约带着一种诱惑,就好像是在对南风晴说:“你就是值得我追求的人。”
南风晴有些不安了,她放下酒杯:“嗯……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我还有……我还有个病人,我想……我该走了。”
周麟的语气温和:“现在已经快四点了,你还要回诊所?不如让那个病人明天再来吧?别把自己搞得太辛苦了,人活着不只是为了事业,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做。”
?南风晴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个不行,我和别人约好的,怎么可以失约?”
“就一次而已,没关系的。”周麟也站起来,“而且我已经在法式餐厅订了位置,专门为你庆祝第一次直播节目,难道你就忍心失我的约吗?”
南风晴已经有些慌了:“不用这么麻烦,我真的还有事……”
周麟:“怎么会麻烦呢?如果你说不出口,不如把那个人的手机号给我,我来帮你推掉他?”
他竟真的伸出手来拿南风晴的手机,这一举动把南风晴吓了一跳。
南风晴:“这个不行……”
忽然,手机响了。
南风晴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暂时摆脱了周麟的纠缠:“喂!是你呀?什么,你就在楼下?好的,我马上下来。”
周麟的脸上闪出了一丝不快:“有人来接你?”
南风晴点头:“是的。”
周麟:“就是你的病人?”
南风晴:“是的,而且你也见过他。”
周麟:“我也见过?”
南风晴:“就是上次来的那位姓邵的警察。”
周麟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又变回了那位优雅谦和的绅士,礼貌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看来我们的大餐只有下一次再去了。”
邵士贤的绿色吉普车就停在楼下。
南风晴上车后,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刚才吓死我了。”
邵士贤递给她一包薯条,笑着说:“就因为那个周麟?”
南风晴:“不因为他还因为什么?”
邵士贤:“人家给你喝三百多年的酒,请你吃法国大餐,而且付钱的又不是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南风晴:“我只怕吃过这些东西后,我就要被他吃掉了!”
邵士贤笑着说:“有这么严重?”
南风晴:“怎么没有这么严重?你刚才不都听着的吗?”
南风晴当然没有和邵士贤约好,只不过在方水乔离开的时候,她忽然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安,于是按照上次去佛金寺的方法,悄悄在口袋里拨通了邵士贤的手机。邵士贤不仅听到了她和周麟的对话,还在最紧要关头替她解了围。
邵士贤有些得意:“你现在还觉不觉得我在针对周麟?”
南风晴连摇头:“不觉得了,一点都不觉得了!”她停顿了一下,“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车刚巧就停在这里。”
邵士贤:“不是我刚巧停在这里,而是正好从这里经过。”
南风晴:“你有事要做?”
邵士贤点了点头:“今天早晨死了两个人。”
南风晴:“啊?又死人了?”
邵士贤:“要一个人死掉其实并不难,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南风晴:“你这话说得也太冷漠了吧?”
邵士贤:“不是我冷漠,这本来就是事实。既然人已经死了,就算话说得再热情洋溢也没用。现在唯一有意义的事,就是把凶杀找出来,还死者一个公道。”
南风晴:“是谋杀?”
邵士贤:“第一个肯定是,另外一个看起来好像是意外。”
南风晴:“意外?我记得前两天那个出租车司机的死也是意外?”
邵士贤:“是的。”
南风晴:“最近意外死亡的人好像也太多了点,总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你也这样认为?”邵士贤看了看南风晴,“不过从手头的线索来看,是意外的可能性占多数。”
南风晴:“既然你要查案,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就在前面放我下来吧?”
邵士贤:“查案也是需要吃饭休息的。”
南风晴笑了笑:“你晚上准备吃什么?”
邵士贤:“我家附近的大排档。”
南风晴:“好啊,这次换我请你吃。”
那家大排档虽然有些简陋,搭起来的凉棚还有三个破洞,但是炒出来的菜却是绝对的一流。老板是宁波象山人,专门从家乡进了许多新鲜的海味,直接用水汆熟,配上姜葱熬的汁,还有他的独门蘸酱,味道真是没得说。
一顿饭、两个人、三只蟹、四碟菜,当然还有无数的欢声笑语。
他们从排档里走出来,太阳的余光已经收尽。
邵士贤要送南风晴回家,南风晴却说:“既然都到这里了,你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我家太乱。”
“不要紧,我就坐一会儿”
打开房门,邵士贤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家就好像垃圾桶一样。不仅乱,还到处都是灰。
但南风晴却并不介意,反而主动帮他收拾起了屋子。
邵士贤的心里居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感。就好像是一个在外面漂泊无依的浪子多年后回到了家,发现家里竟还有个人在帮他操持一样。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而过。
家虽然是他的家,但南风晴却不是他的人。
邵士贤忽然觉得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也的确该找一个人了。尤其是当他看到家里整洁如新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变得更加强烈。
南风晴忙到八点才离开,是邵士贤开车送她回去的。
就在邵士贤回程的路上, 4ed6."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打电话来的竟然是那个便利店的店员李一田。
“喂,邵警官,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关于你店里的事情?”
“是的。”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两人在一间快餐店碰了面。
邵士贤将一杯可乐放在李一田的面前,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李一田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依旧沉浸在那件怪事的阴影之中,过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只是这件事情也实在太奇怪了,所以我一直犹豫,到底该不该讲出来……”
邵士贤:“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都先说来听听。”
李一田叹了一口气:“出事之前我正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放的是《午夜诡话》,这是一个在深夜说鬼故事的广播。就在那天晚上,节目里说了一个水鬼买东西的鬼故事。”
邵士贤:“水鬼买东西?”
李一田拿可乐的手都有些抖了:“是的,大意是说一个人在半夜淹死后,他的尸体又从河里爬了起来,然后去一家便利店买东西。死尸在店里走来走去,最后选了一块巧克力,在付钱的时候……”
邵士贤:“在付钱的时候怎么样?”
李一田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死尸在付钱的时候拿出来的是冥钞!”
第九章 调查
昨天邵士贤曾安排属下警员去做了几件事情,今天一大早,就有三份报告放在他的桌上。
第一份是杜廉送来的。在调查了近几个月的失踪人口,以及其他可能的资料后,仍旧没能确定河边死者的身份。杜廉已经请求了各个管区的巡逻警协助,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调查。
第二份是搜证科送来的。在便利店采集的鞋印与死者所穿的完全吻合,证明死者死前的确去过便利店。
确定无名死者的身份并不容易,邵士贤本来也没指望很快就有结果。既然死者身份成谜,暂时又没有谋杀的迹象,前两份报告也就只有先放一放。
在审过方秀兰之后,邵士贤曾去询问阿三和张如花,可惜他们也不清楚方秀兰所说的常客是谁。邵士贤只有让他们将所有去29号赌钱的人都写下来。
而他手里的这第三份报告,就是那份赌客名单。
名单上一共有十二人,除了前晚参加赌钱的王凯和张统一定要亲自去问以外,其余的可以交给下属警员跟进。
邵士贤指派下属三名警员各自去访问三个人,最后剩下的一个由他自己去查。
“王凯只是修车的技工,一个技工能有多少钱去赌?”
这个问题困扰了邵士贤一路,直到他到了王凯的车行,才终于有了答案。
王凯的确是修车的技工,但他还是所在车行的合伙人,占有将近四成的股份。而车行修的又都是名牌好车,随便卖一个零件都能赚上好几千,所以他当然有钱去赌。
王凯很瘦,一个很瘦的人本来是不太容易会出汗的,更何况现在天也不热。
但王凯现在却在不停地在出汗,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消息,29号出事了。
“我……我只是偶尔去玩两把,没怎么大赌,和……和阿三他们也不怎么熟。”
邵士贤冷冷地哼了一声:“可是阿三说,你每个礼拜都要去两次以上。”
王凯脸都涨红了:“真没……真没这么多……警官……你要相信我……真的……”
邵士贤又哼了一声:“前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王凯舌头已经打结了:“我……我……我在2……29……29号。”
要是气氛再这样紧张下去,只怕王凯都要吓晕了。
邵士贤不得不换了一种稍许温和的语气:“赌钱固然不对,但是和凶杀案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只要你能把你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说出来,赌博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王凯听了这话,就好像连吞了十颗定心丸,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再喝了一口水,又深呼吸几次,终于平静了下来。
“警官你问吧,我什么都说。”
邵士贤点了点头:“你是几点去29号的?”
王凯:“晚上八点多一点。”
邵士贤:“除了你还有谁?”
王凯:“还有开美容店的张统。”
邵士贤:“张统几点到的?”
王凯:“在我之后没多久,具体时间不记得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我从来没见过,是张统介绍来的,他们来得都很晚。”
邵士贤:“说说当时的情况。”
王凯愁眉苦脸:“我一开始赢了不少,可谁知道那两个年轻人来了之后,我的手气就差了。不仅把赢的都吐出去,还倒赔了几万块。阿三输急了,想抽手去睡小姐。两个年轻人不让他走,他们还吵了几句。”
邵士贤:“当时是几点?”
王凯:“四点多吧……我都输昏了,记不清了。”
邵士贤点了点头:“之后呢?”
王凯:“之后我们继续赌,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进少出多,带去的钱差不多都要见底了。阿三从小姐房间里出来,喊着要打烊。两个年轻人却说只要接着玩,愿意退给我们一人一万。我们都同意了,于是继续舍命陪君子。”
邵士贤:“阿三出来的时候是几点?”
王凯:“五点零一分。”
邵士贤:“这次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王凯:“因为那时我刚好在小霞的门口碰到他。”
邵士贤:“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
王凯笑了:“阿三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小霞的大腿。”
邵士贤冷冷地说:“你就是为了看江霞的大腿才过去的?”
王凯摇头:“当然不是。”
邵士贤:“那是为什么?”
99lib.“其实我是去上厕所的。”王凯解释,“不过我听说阿三除了好色以外,还有些变态的习惯。就在我经过小霞门口的时候,他刚巧开门出来,所以我就往里看了几眼。”
邵士贤:“阿三有什么变态的习惯?”
王凯:“比如说……虐待小姐之类的。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虐待的,所以就特别留意了小霞的身体。”
他越说越兴奋,脸上还露出了猥琐的表情:“阿三果然喜欢虐待,我看到小霞的大腿上有一道血痕,还是新留下的。”
邵士贤:“你有没有留意到小霞的床下?”
王凯点头:“留意了。”
邵士贤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留意那里?”
王凯的表情更猥琐了:“因为我听说阿三的刑具都放在床底。”
邵士贤追问:“哦?当时床底有什么?”
王凯有些失望地说:“床底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直接证明了邵士贤昨天的许多推断都是对的。阿三进去的时候,床底并没有尸体。
邵士贤将这点记录了下来,继续问:“之后呢?”
王凯:“之后我们都回到了赌桌上,阿三建议玩骰子,那两个小年轻也没反对。想不到换个赌法,我输的钱很快就都回来了。当时天已经半亮,阿三又准备收场。那姓李的说别急,我们大家都把钱押上,最后赌一次大的。”
他连叹了几口气:“我当时觉得手气实在是太好了,不押有点对不起自己,就把钱都推了上去。想不到才几秒钟,一下就全输光了!”
邵士贤:“你有去光顾过29号里三个小姐的生意吗?”
王凯赶紧摇手:“这种事我是不会去做的,我去只是赌钱,别的什么都没干。”
邵士贤拿出马右石的照片:“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王凯:“不认识。”
邵士贤:“你去过佛金寺吗?”
王凯:“我只去城隍庙,从来不去佛金寺。”
离开王凯的车行,下一站是张统的美容店。
美容店开在繁华的商业街上,一共占据了五间铺位。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这么一大片物业,张统的确算是个有钱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有钱人,看起来反而和一个寒酸落魄的穷鬼差不多。他穿的是边角已经起毛的破旧外套,喝的是味道又涩又苦的陈年茶渣,抽的是从来都没听说过的杂牌香烟。办公室里又阴又冷,却连空调的插头都舍不得插进电源。
但这样一个抠门到极点的人,却可以在赌桌上挥金如土,一输就是十几万。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邵士贤:“是你带了两个年轻人去29号赌钱的?”
张统:“也不能算是我带去的,只是他们手痒想玩玩,那个时候我正好就在29号赌,所以就让他们过来了。”
邵士贤:“他们叫什么名字?”
张统:“李学宁,唐博。”
邵士贤:“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张统:“大家都是赌场上的朋友,玩几次就认识了。”
邵士贤:“这么说来,除了29号以外,你还在别的地方赌?”
张统:“那是当然,高明的赌徒怎么会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不同场子的风水是不一样的,赚钱的气口也经常会发生变化,今天能赢钱的地方明天可能就会输钱,提前做好功课才是必胜法宝。”
邵士贤:“可是昨天你却输了,而且是输个精光。”
张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本来是赢的,只是想不到引狼入室,反而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邵士贤:“李学宁和唐博是做什么的?”
张统:“这两个家伙没工作,就是靠赌钱吃饭。他们昨天真是发大财了,少说赢了五六十万。”
邵士贤:“他们有没有固定出没的地方?”
张统摇了摇头:“不清楚。其实我和这两个人也不是很熟,我只在强爷的赌场碰见过他们几次。”
邵士贤:“你现在能联系到他们吗?”
张统:“我有他们的手机号,可以替你约他们出来,不过电话要你来打。”
邵士贤:“你为什么不直接打?”
张统:“接电话不要钱,打电话却要。”
邵士贤拿出手机,按照张统给的电话打过去,结果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张统忽然问:“听说29号死了人,死的是个老头?”
邵士贤递上照片:“是的,你认识死者?”
张统瞄了一眼:“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好奇,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邵士贤:“强爷的赌场在哪里?”
强爷的赌场离得并不远。
赌场设在一家叫做好味道饭店的二楼,想要进入赌场,就得先通过饭店大堂左侧的楼梯。楼梯的尽头有一道铁闸,白天是不打开的。
好味道饭店的所有秘密,都在那道铁闸的后面。
所以当邵士贤站在楼梯口向上面的铁闸内张望的时候,立刻引起了两个彪形大汉的警觉。他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一前一后走过来。
左边的大汉手臂上刺着一条青龙,右边的大汉胸口有一只白虎。
青龙用自己满是肌肉的手臂遮住邵士贤的目光:“朋友,要吃饭请在楼下。”
邵士贤:“楼下太吵,我想去楼上的包间。”
白虎伸出手挡在邵士贤的胸前:“楼上没有包间。”
邵士贤:“饭店怎么可能没有包间?”
白虎:“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邵士贤笑了笑:“既然没有包间,那楼上有什么?”
青龙竖起眉毛:“朋友,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事的?”
邵士贤:“我既不是来吃饭的,也不是来找事的。”
白虎的声音也粗了:“那你要干什么?”
邵士贤:“我找人。”
白虎:“你要找什么人?”
邵士贤:“小强。”
青龙咧嘴笑了笑:“我看你也不是来找小强的。”
邵士贤:“哦?那我是来找什么的?”
白虎脸上凶光一闪:“你是来找抽的!”
青龙和白虎同时动手,一个用巴掌扇邵士贤的脸,另一个用脚踢他的肚子。
邵士贤迅速侧身让开他们的攻击,不等自己站稳,一只手已经捅在了青龙腰眼里。青龙惨呼着摔在地上,白虎怒喝着跳过青龙的身子继续抢攻。
但邵士贤根本不给他出手的机会,大步迎上去,右臂手肘猛翻在白虎的手臂上。
白虎没有倒下去,但是他的惨叫声比青龙的还响,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可能已经断了。
在饭店里吃饭的人都已吓得让到一边,几个服务生吆喝着抄起家伙,迅速将邵士贤围了起来,而邵士贤的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甩棍。
双发剑拔弩张,眼看就是一场混战。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了起来:“都给我住手!”
楼梯上的铁闸已经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他的身材健硕高大,看起来就好像铁塔一样。
“这位朋友,强爷请你上去。”
几个服务生慢慢放下家伙,给邵士贤让出一条路。
邵士贤把甩棍收了起99lib.
来,拍拍白虎的肩膀:“你放心,你的手没有断,肿上几天就没事了。”说完,登上楼梯,跟着那个男人走了进去。
强爷的办公室很气派,大到装潢桌椅,小到装饰摆设,什么都是金色的。这其中包括他脖子里的一条金链子,还有嘴里的三颗金牙。
健硕男人就站在他的身后,手腕上也带着一只金表。
强爷用眼睛打量着邵士贤:“你是警察?”
邵士贤坐在沙发上:“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强爷很胖,说话也很慢:“我捞偏门四十多年,难道这点还看不出来?除了警察以外,还有谁敢这样公开地在这里闹事?”
邵士贤:“我姓邵。”
强爷点了点头:“邵警官,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有一句话要请你能听一听。”
邵士贤:“什么话?”
强爷语重心长地说:“下次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最好不要再这样连问都不问就冲进来。”
他深深地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我年纪大了,火气也没了,社团的事早就不参与了。要不是还有几个兄弟够义气,帮我托着这个场子,我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你砸我的招牌,我不计较,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可要是换成那些还在道上混的,就没这么简单了。他们血气方刚,绝不可能放过你。社团那套整人手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强爷的名字虽然还很有威风,但谁都看得出,他其实已经是一个饱经风霜、看淡世情的老人了。对于一个老人所给的善意提醒,邵士贤都会虚心接受的。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强爷也笑了,笑得很和蔼:“你能记得那是最好了。”他靠在椅背上,神色非常坦然,“今天你是来封我场子的?场子封就封了,开赌场的一切责任都算在我的头上,请不要为难我的兄弟。”
邵士贤 :“我不是来封场子的。”
强爷有些奇怪:“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邵士贤:“我想找两个人。”
强爷:“谁?”
邵士贤:“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李学宁,另一个叫唐博。”
强爷:“为什么会找到我这里?”
邵士贤:“因为他们是你赌场的常客。”
强爷点了点头,问身边的男人:“黄勋,这两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黄勋想了想,说:“有点印象,他们曾经向赌场借过钱。”
强爷:“什么时候的事情?借了多少?”
黄勋:“一个月前,两个人一共借了十万。不过,他们昨天已经还了。”
邵士贤:“他们几点来的?”
黄勋:“上午十点。”
李学宁和唐博在29号赢了大钱,然后就回到强爷的赌场还了赌债,时间刚好对得上。
邵士贤问:“有没有办法能找到他们?”
黄勋摇头:“除非他们再来赌场,不然找不到。”
强爷补充了一句:“开场子只是提供一个地方让大家来玩,从来不会?99lib?多问客人的来历。”
邵士贤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关系到一条人命,如果你们看到这两个人,请立刻通知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强爷的桌上。
强爷:“黄勋,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黄勋收起名片:“邵警官请放心,一有消息我就会立刻打你电话的。”
强爷问:“这两个人是凶手?”
邵士贤:“不是,但他们在出事那晚刚巧就在现场,所以我想问他们几个问题。”
离开强爷的办公室,邵士贤在楼下补吃了一顿让青龙白虎以及所有服务生都觉得尴尬的中饭。然后去找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孔维。
孔维是一家电器店的老板,戴着一副眼镜,面对邵士贤的时候,显得非常紧张。
邵士贤:“你经常去29号赌钱?”
孔维有些结巴:“去过几回,不过……不……不是我要去的,是阿三经常打电话让我去玩……”
邵士贤:“你除了去赌钱以外,还做过什么?”
孔维:“没……没了……”
邵士贤的语气冰冷:“真的没了?”
“还……还和那里的小姐……”孔维已经开始擦汗了。
邵士贤:“几次?”
孔维:“三次。”
邵士贤:“和谁?”
孔维有些不好意思:“那里有三个小姐,一人一次……”
邵士贤哼了一声,拿出马右石的照片:“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孔维摇头:“不认识。”
邵士贤:“从来都没有见过?”
孔维:“没有。”
邵士贤:“你最近有没有去过29号?”
孔维很艰难地点了点头:“去过。”
邵士贤:“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孔维想了想:“我觉得小燕好像有点不对劲。”
邵士贤:“她有什么不对劲?”
孔维:“小燕最近总是和赌场外面的人勾勾搭搭的,为这事阿三还和她吵过几次。”
邵士贤:“她都和什么人勾勾搭搭的?”
孔维:“好像是别的场子的人。”
邵士贤:“也是赌场?”
孔维:“是的。”
邵士贤:“原来你不只是去29号赌。”
孔维:“这个……这个……其实我真的不常去。”
吕小燕是一个只想着趁年轻多赚钱的女人,既然29号的客人不多,她在外面勾引男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孔维知道的消息少之又少,邵士贤没有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他离开商店后立刻回到警局,召集另外三名警员开个小会。
十二个赌客中已经找到九个,但他们都不认识马右石,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在邵士贤的预料之中。
寻找线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正确的方向和不懈的努力之外,还需要时间和一点点运气,急是没有用的。
他不会像别的队长那样,明明手头已经没有事情可查,还硬要所有人都留下来,宁愿把手下累死,也要摆出一副自己一心扑在查案上的架势。
在不需要的时候存足精力与体力,才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爆发出最大的能量。
所以会议很快就结束,大家也都按时回家。
天渐渐黑了,邵士贤又在昨天的大排档吃晚饭,但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南风晴在做什么呢?
邵士贤一次又一次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但也一次又一次地将手机塞了回去。
从大排档里出来,邵士贤打算到超市去买点东西。
他转身走进一条小路,里面又黑又窄,路上也没有一个人,但却是去超市最近的一条。
邵士贤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嘴里哼着歌,看上去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但他的右手已慢慢摸到腰边,那里正是藏甩棍的地方。
不使用的时候,甩棍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支细长的手电筒,没有一点攻击性。可一旦遇到了危险,它就可以在瞬间甩射出一段长约三十公分、坚硬程度足以开砖碎石的金属棒。
邵士贤的武功本来就够高的了,再配上这么一把家伙,其杀伤力可想而知。今天在好味道饭店武斗,要不是有黄勋及时出现,那些服务生现在应该都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难道是这条小路有什么危险?不然他拿甩棍做什么?
有危险的当然不是这条小路,而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黑影。
其实邵士贤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那个黑影,这也是他没有打电话给南风晴的原因之一。
他有信心凭空手就将那个黑影制伏,可是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一共来了几个?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他打算冒险,却又不想冒太大的险。这个时候拿出自己最顺手的武器,就变成了解决问题最简单又最直接的办法。
就在邵士贤猛地抽出甩棍的瞬间,他已经转过身,向着黑影冲了过去。
有几个被跟踪者能有这么大的魄力,敢直接朝跟踪者冲过来?
黑影似乎也被邵士贤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呆了两秒钟,才开始有所行动。
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两秒钟,他的退路已经被邵士贤完全封死,甩棍的头也几乎就要戳在他的小腹上。
黑影弓起身体,避开了迅雷般的第一击,跟着一拳挥出,打向邵士贤的胸部。
邵士贤翻手用甩棍敲击黑影的手臂,并立刻抢身上前,去扣黑影的脖子,如果能在扣住脖子的同时顺便摘下他蒙在脸上的黑布,那就最好了。
可是黑影远比邵士贤想象中的灵活,刚才那一拳只是虚招,在出拳的同时身体已经向后跃出。不仅手臂没有让邵士贤打中,连脖子也逃得远远的了。
邵士贤正要继续追击,眼睛突然被一道强光闪中,不得不采取防守的架势,向后退了几步。
当他恢复视力的时候,黑影已经不见了。
小路上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邵士贤知道,刚才闪中自己眼睛的,应该是强光手电之类的东西。
可是,这个黑影究竟是谁?他却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黑影和那天跟踪南风晴的爵士帽绝对是同一个人。因为两者无论从身材或者动作上来看,都十分的相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有句话就要修正一下了:那天在美罗广场,爵士帽跟踪的可能并不是南风晴,而是他自己。
“爵士帽为什么要跟踪我?”邵士贤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的事情,最好暂时不要去想。
他买好东西回到家,脱下身上的衣服,然后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联通网络,随意浏览着各种网页。就这样不知不觉已到了夜里十一点,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个时候他居然有了睡意。
一个长期失眠,不得不靠药物入睡的人竟有了睡意,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邵士贤立刻关掉电脑,快速冲了一把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今天头顶的吊扇已经不必开了,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用来扇风的,只是邵士贤睡不着时的消遣。
邵士贤在上床只躺了几分钟,就已慢慢睡着。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片长满青草的小山坡,他就在这小山坡上大步奔跑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究竟要跑去哪里,只是不停地在向山坡的上方跑去。
山坡上的空气很新鲜,太阳也非常温暖。可是邵士贤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似乎正要去办一件很紧急的事情。至于究竟是什么事,他仍旧不知道。
突然,邵士贤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是一个他认识的人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看到的却不是人,而是一样黑黑的东西正向自己砸来。
跟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士贤慢慢恢复知觉,站起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小房子前。
房子有一扇黑色的小门,是半掩着的。
他对这所小房子相当的熟悉,就好像曾经来过一样,可是他却想不起究竟什么时候来过。
突然,房子冒起了冲天的火焰,一声凄厉的叫喊从里面传了出来。
“救人!”邵士贤不假思索地冲进屋内。
火很大,温度很高,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毛发开始卷曲。
“别动!再动一步,我就……”
一个低沉的男声喝住了他的脚步,但只有前半句话听得清,后面的已经被大火的声响所掩盖了。
但无论是谁,都能猜得出“我就……”两个字后面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邵士贤紧张地观察四周,并没有看到那个说话的男人,却看到了一个倒在墙角边的人,还有几个木桶,桶内有水。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起木桶,朝着火焰砸了过去。
一张烧焦带血的脸突然从火焰中窜出,几乎已经贴在了邵士贤的脸上。他被吓了一大跳,跟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额头上都是冷汗,不停地喘着粗气,等稍许平静下来之后,这才觉得口干舌燥,就好像真的去过火场一样。
邵士贤擦干汗水,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可就在喝完水,正要转身回床的一刹那,他看到左边的窗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容扭曲的张光业,一个是浑身浮肿的河边无名死尸。
“我不是心脏病死的,我是被人谋杀的!”
“我不是淹死的,我是被人推下河的!”
两个人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话,同时举起双手,似乎是想往邵士贤的身上扑过去。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邵士贤的全身竟都不能动了,除了双眼惊恐着看着他们、嘴里发出绝望的惊呼声以外,几乎不能做任何事情。
突然,他一下子从书桌上挣扎着清醒过来。在呆滞了几秒钟,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洗过澡,也没上过床,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坐在椅子上。
电脑屏幕跳动着绿色的屏保,时钟已经走到了凌晨两点二十分的位置。
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邵士贤已经分不清了,悸动的心情仍未平复。心理的失衡让他的手不自觉地扶在书桌旁的架子上,希望能借此寻找到一些依靠。
忽然,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十章 死者是谁?
佛金寺方丈室的长和宽都是一丈的两倍,所以它的面积其实有四个方丈那么大。
方丈室的左边有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大床的一侧是一个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各种佛学书籍。中间是一套造型古朴的红木桌椅,右边有一座落地式佛龛。
佛龛前烧着香气怡人的檀香,龛内供着如来的佛像。佛像庄严肃穆,披着一件镶嵌有金色丝边的袈裟,就和方丈能德现在身上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能德和尚今年五十六岁,他的脸上没有胡子,发胖的身材罩着宽松的袈裟显得有些臃肿。不过他的眼睛却很亮,面色也很红润,这是精于保养的表现。
现在是清晨,按照惯例,这个时候能德通常都会坐在红木椅子上,为自己沏茶。
泡水的是极品紫砂壶,水泡的是极品铁观音,盛水的当然是和极品紫砂壶自成一套的极品紫砂茶杯。
碧绿色的茶叶在壶中翻滚着,如晶莹般透亮的气泡依附在壶壁内侧。水气袅袅,茶香早已满溢。
忽然,方丈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年轻的和尚走了进来。
“方丈,有一位警察找你。”
“警察?”能德对年轻和尚的打扰有些不悦,“怎么会有警察来找我?”
年轻和尚摇了摇头:“谁知道呢?那个警察说他姓邵,一定要和方丈您谈谈。”
能德想了想:“好,你把他带进来。”
马右石死了,可是邵士贤除了知道死者叫马右石以外,对他几乎一点都不了解,甚至就连民政局的数据库里都查不到有关这个人的一点信息。虽然昨晚没有睡好,但他今天还是必须来一趟佛金寺。因为除了方秀兰所说的那个赌客以外,这里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邵.
士贤坐在能德的对面,在喝了一口酒,开始了自己的询问:“马右石佛教工作室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能德回答:“三年前。”
邵士贤:“为什么要开这样一个工作室?”
能德:“因为马居士的佛法修为很高,在信众之间很有威望。他当时发下了宏愿,要将许多散失错漏的经文一一整理起来。所以寺里专门为他辟出几间房间,作为马居士工作休息的地方。”
邵士贤:“他不是本地人?”
能德点了点头:“马居士是山东人。他为了学佛,曾经云游四海,到处拜访明师,最后才在我们这里常驻了下来。”
邵士贤:“你知道他还有什么家里人吗?”
能德:“身在佛门,早就出离一切,心中无牵无挂,怎么还会有家里人?”他知道邵士贤对这个答案是不会满意的,所以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听说马居士是独子,他的父母已经在很多年前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了。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亲戚,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邵士贤:“他平时都接触一些什么人?”
能德:“马居士广开方便之门,接触一切众生。只要是来找他寻求帮助的,他都来者不拒。”
邵士贤:“他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能德:“马居士的朋友都是佛学高士,有本寺的,也有外寺的,还有几位在家修持的女菩萨。”他忽然笑了笑,“其实老衲我也算是马居士的朋友,而且我们的关系非常好。”
邵士贤:“哦?你们一般都聊些什么?”
能德:“通常都是谈些佛学经典,还有平时各自的修行精进。当然了,也不乏一些管理寺庙的凡俗琐事。”
邵士贤:“他住在哪里?”
能德:“就住在本寺。”
邵士贤:“他的工作室里?”
能德点头:“是的。在那之前,他曾经在外面租过一间小房子。不过自从工作室成立以后,他就搬进寺里住了。”
邵士贤:“他除了在佛金寺以外,还常去哪里?”
能德:“马居士生活很清苦,平时难得离开寺院。他出去一般都是帮善信办事,只要事情办完,他很快就会回来。”
邵士贤:“都去办些什么事?”
能德:“治病救人,代为布置佛堂,还有上门开示佛法之类的。有时碰到一些被累世冤亲债主纠缠的善信,也会顺便帮助他们脱离苦海,超生极乐。”
邵士贤:“他有没有得罪过人?”
能德有些惊讶:“马居士从来都是帮人,怎么会得罪人?受到他恩惠的信众成百上千,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邵士贤:“照你这样说,马右石简直是菩萨在世,一点缺点也没有了?”
能德双手合十,连连点头:“阿弥陀佛!邵警官这句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马居士真是菩萨在世,一点缺点也没有。”
邵士贤冷冷地说:“可是据我所知,马右石有一个朋友。那个人不仅喜欢赌钱,还经常嫖妓。”
马右石的这个朋友,也就是方秀兰所说的那个客人。
能德的反应并没有邵士贤想象中的大,他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哦?有这样一回事?”
邵士贤:“我有必要骗你吗?”
能德看着邵士贤:“我想恐怕是邵警官你误会了。”
邵士贤有些不明白:“我误会了?”
能德:“是的。”
邵士贤:“这话怎么说?”
能德:“马居士之所以会和这种人交往,并不是因为同流合污。而是在教化对方,让那个人放弃以前的种种恶习,最后走向佛法的光明正途。”
邵士贤:“你怎么知道?”
能德很庄重地说:“这是当然的,因为马居士他是绝不会做那样龌龊的事情。佛祖菩萨在度化凡人的时候,也会以不同的法身示现。其中大多数是好的,偶尔也会有坏的。”
这种回答完全是一个死循环,非但无聊,而且无趣。
邵士贤:“马右石的工作室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什么人?”
能德:“还有他的一个徒弟,名字叫王源。”
邵士贤:“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能德:“王源是去年拜马居士为师的,之后他就经常来佛寺当义工,有时候也帮着马居士做些整理的工作。不过嘛……”
邵士贤追问:“不过什么?”
能德叹了一口气:“本来我是不该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这有违我佛所教,不过我实在不怎么欣赏王源这个人。”
邵士贤:“这是为什么?”
能德:“因为我觉得王源心性浮躁,为人也有些不踏实。其实等着要拜马居士为师的人很多,可是想不到他谁都看不上,反而收下了这个并不怎么老实的王源。”
邵士贤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说不定马右石又是想教化对方,让他放弃以前的种种恶习,最后走向佛法的光明正途。”
能德立刻肃然起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邵警官的话真是犹如当头棒喝,让老衲我如梦初醒。善哉,善哉,看来事情可能就是这样。邵警官真是慧根不凡,让人十分的佩服啊!”
面对能德这样的和尚,邵士贤除了苦笑以外,还能怎么办?
邵士贤:“王源是不是就是那个常在工作室进出的年轻人?”
“是的,那就是王源。”能德忽然笑了笑,“邵警官,其实这些问题你根本就不用来问我。而我等会儿还有一场法会要办……”
邵士贤轻轻地哼了一声:“你是这里的方丈,我不问你问谁?”
能德回答:“你可以直接去问马居士。”
邵士贤瞪着眼睛:“他不是在几天前出车祸死了吗,而且据说连尸体都已经烧了?”
能德的反应就好像是突然听到一个女人叫他老公、一个小孩叫他爸爸一样,他的脸上带着几分莫名、几分惊讶、几分不安,甚至还有几分气愤。
“马居士在几天前出车祸死了?这怎么可能呢?是谁和你说的?”
邵士贤:“佛金寺的看门老头、王源,还有一个在寺外摆地摊卖烟的小贩。”
能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邵警官,你被他们骗了。我可以向你保证,马居士活得好好的,因为我昨天下午还和他聊过两小时的天。”
马右石的确还活得好好的。
当邵士贤再一次来到工作室的门口,马右石正在里面打太极。他的动作柔中带刚,身体显得非常硬朗.,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被烧成灰的样子。
看到邵士贤,马右石停下了手里的招式,摸着自己的胡子,非常和蔼地说:“这不是邵警官吗?你有什么事?”
邵士贤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糨糊,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原本已经死了的人非但没死,还正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并给他端上了一杯热茶。
既然马右石没死,那么那个死在江霞房间里的人,究竟是谁呢?
“马师父,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马右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有些讶异地说:“第三次?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应该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才对吧?”
邵士贤:“你忘了那天在佛金寺旁边小路的事情吗?”
马右石摇着头:“佛金寺旁边的小路?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邵士贤:“那天你脸色惊慌地从我车前经过,然后一头跑进了那条小路。我就在你后面追,可是却没有追上。”
马右石笑着说:“这怎么可能呢?我年纪这么大,就算还能跑,总不可能跑得比邵警官还快,而且耐力也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这话一点都没错,像马右石这样年纪的人就算身体还很健康,在爆发力和耐力方面,还是比不过二三十岁的小年轻的。
可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产生了第二个新问题:那天邵士贤追的人到底是谁?
马右石继续说:“既然邵警官没追上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邵士贤:“之后我在那条小路上碰到一个小贩。”
马右石又笑了:“那个小贩是不是不肯卖熊猫香烟给你?”
邵士贤:“你怎么知道?”
马右石:“因为我是他的常客了,我每隔几天就要去他那里买香烟。”
邵士贤:“可是这个小贩却说你已经死在一场车祸中,而且连尸体都已经火化了。”
马右石叹了一bbr>口气:“这个我知道,他总是喜欢用这种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骗钱。我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去他那里买烟,除了因为我是一杆老烟枪以外,也是想找个机会和他聊聊天,劝他改邪归正。”
这话让邵士贤想起了自己的一百块钱,不由感同身受地说:“但是他好像一点都没改。”
马右石:“众生痴迷,恶习难收。他的这个习惯根深蒂固,直到今天都没有改。不过我相信只要慢慢劝化,他始终有回头的那一天的。”
邵士贤:“这话也包括你的徒弟在内吗?”
马右石苦笑着问:“我的徒弟王源?难道他也说我死了?”
邵士贤点头:“是的,还有那个看门的老头也这样说。”
马右石无奈地摇着头:“作孽啊作孽……”
邵士贤:“能和我解释解释这件事吗?”
马右石:“看门老头叫张关顺,他和王源以前都是社会上混吃混喝的人,既没有工作,也没有一技之长。好在他们听闻佛法之后,多少生出一点向善之心。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沉沦堕落,我就和能德大和尚商量,让他们一个当了佛金寺的看门人,另一个在我这里做助理。寺里每个月都给他们发工资,可以保证衣食无忧。”
“这也许这是他们的宿世冤孽吧!自从我这个工作室开出来之后,经常有善信来请佛像请佛器,还有做法事超度,甚至直接捐助财物的。他们看到这么多钱在眼前来来去去,又故态复萌,也想捞点进自己的口袋。但是每次有信众给钱时,都是由我直接经手,然后立刻转交寺庙的财务,他们几乎没有下手的机会。于是,他们就动出一个歪脑筋。”
邵士贤:“就是说你死了?”
马右石点头:“是的!每次趁我不在寺内,而又有陌生的信众慕名前来的时候,他们就里应外合,谎称我已经死了。然后王源利用是我徒弟的身份与信众谈话,从信众那里骗来的钱当然就直接进了他们的腰包。”
邵士贤:“这的确是个生财之道,可他们就不怕被你发现吗?”
马右石:“寺里每天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所以一开始我完全被蒙在鼓里,完全没有察觉。但他们越搞越过分,就在前两天,有几个信众直接闹到寺里,这件事情才刚刚露馅。”
邵士贤:“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留下他们?”
马右石语重心长地说:“留在寺里早晚听闻佛法教化,总比让他们继续在社会上没有管束的要好。事实上他们已经进步很多了,我们不能只盯着别人的短处,也要看到他们的长处。至于这件事情,他们也痛改前非,并归还了大部分款项,所以我们决定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邵士贤不得不承认,马右石的确有仁人长者之风。
“可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也在工作室内,张关顺怎么也敢说你已经死了?”
马右石:“那个时候我马上就要出去办事,他迫不及待地想留住你这笔生意,所以才冒了一次险。想先用‘见到鬼’的假象把你吓住,然后再趁机谈生意的事情。好在你是警察,所以没有上他们的当。要是换成别人,就很难说了。”
邵士贤问完了他要问的,起身离开佛金寺,坐进了自己的汽车。
马师父鬼魂事件算是有个交代了,佛金寺里什么都没发生,那个死在江霞房间里的只是一个和马师父长得很像、并且姓氏是“张”的男人。
邵士贤踩下油门,寺院的轮廓在汽车的后视镜越来越小。
难道这件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吗?而且,也并非所有的疑点都已经弄清楚了,至少那天发生在寺边小路的事情就还无法解释。
邵士贤总是隐隐觉得某个地方有些不对,但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这座古寺、马师父、能德还有王源和张关顺,一切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可在表面之下又会是如何呢?
第十一章 暗潮涌动
今天又是南风晴做节目的日子。
其实经过上一次周麟献媚的事情,她对去电台已经有些恐惧了。可是谁让合同已经签了,订金也拿了呢?现在想不去也不行。而且更要命的是,刚才方水乔还打电话来说,周麟想在直播前和她谈一谈之后几期节目的规划方案,所以让她早点到电台。
什么是祸不单行,南风晴对这句话总算是有了深刻的理解。
在自我暗示调整了很久,又在包里准备了几样防狼用具之后,南风晴才不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诊所。
她坐在车上,心里不断盼..望最好路上能多堵一堵。这样自己到了电台就来不及和周麟多谈,可以直接进直播间做节目,做完节目后就直接逃跑回家。
但谁想到本来要堵车堵一路的几个交通必杀点,今天居然都畅通无阻。
出租车司机猛踩着油门,兴奋地欢呼:“好好好,这路开得真他妈的舒服!”
南风晴在后面捏着拳头,恨恨地嘀咕:“坏坏坏,这车乘得真……的不爽!”
即使只有自己听到,南风晴还是要保持一贯淑女的形象,所以“他妈”两个字被完美地消音了。
南风晴走出电梯,来到欢乐台,时间比方水乔要求的还要提早了半小时。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向周麟的办公室。
现在是中午,电台内除了正在做节目的人还没有休息以外,其他的员工都去吃午饭了。楼道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南风晴来到周麟办公室的门口,正在考虑要不要敲门,办公室内竟突然传出了几声连续不断的尖叫。叫声又响又长,似乎充满了对压抑的宣泄。而且宣泄得是如此的疯狂,以至于到后来就像是一头野兽在嘶吼。
那个声音,竟是一贯温文尔雅的周麟的。
周麟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
不等南风晴回过神来,叫声就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狂笑。这是一种时而让人觉得恐怖,时而让人备感凄凉的笑声。无论是谁,都无法将它和一个正常人联系在一起。
南风晴本来就有些心虚,现在碰到了这样的怪事,更没有勇气去敲门了。她犹豫了一下,赶紧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按原路返回前台。
几个提早去吃午饭的人很快回来了,他们都盯着站在门口、好像门童一样的南风晴看。这让她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在欢乐台还是一个陌生人。
怎么办?要不要先下去找家店喝杯东西,磨蹭掉一些时间之后再上来?
南风晴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可刚要转身去乘电梯,方水乔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了起来。
“咦,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南风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不会吧,我可不要现在去见周麟!”
她优雅地转过身:“因为今天路上很顺,一点都不堵。”
但是站在南风晴面前的却不是方水乔,而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
她长得并不好看,穿着也不得体,皮肤又黑又干,还有不少的雀斑。但她的声音却如同天籁,让人听了之后可以从头舒服到脚。她的身材就好像模特一样,凹凸有致的线条几乎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光这两点,就已经足以成为她傲人的资本。
南风晴认识这个小姑娘,她就是在直播时和周麟一起工作的助理,名字叫张菲仪。
南风晴吃惊地说:“你的声音和方水乔好像啊!”
张菲仪笑了起来:“呵呵,是的,很多人都这么讲。其实仔细听还是有一点略微的差别的,主要是说话的语气上。”
南风晴:“这点差别谁能听得出来?反正我觉得一模一样,你简直就是方水乔第二!”
张菲仪摆了摆手:“我怎么能和方姐比?她是当红的主持人,她身后的粉丝有数百万,每天光情书都能收到十几封。我只是一个直播助理,负责做节目时的调音,还有预接听众的来电而已。”
南风晴:“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你有前途!”
张菲仪笑了笑:“希望能有吧。”
南风晴忽然八卦地问:“你刚才说方水乔身后粉丝数百万,每天情书都能收到十几封?”
张菲仪点头:“对啊,因为听众来信都是我拆的,所以我最清楚了。”
南风晴:“里面有没有她特别中意的?或者是……”
这回是真的方水乔在说话了:“南风晴,你又在这里探听别人的八卦消息了?真是恶习不改啊!”
南风晴笑着说:“哼哼哼,八卦精神,永垂不朽!”
张菲仪:“呵呵,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要做。”
她转过身,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
南风晴看着张菲仪的背影,小声地对方水乔说:“她的胸可真大,我觉得至少有E罩杯吧?”
方水乔瞪着眼睛拍了南风晴一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色的?”
南风晴笑嘻嘻地说:“我也是女人,‘色’字可与我无关。”
方水乔:“幸好你也是女人,不然我看这个世界就要多一个大色魔了!”
“可惜的是,这种假设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南风晴笑着说,“我觉得她好像有点怕你。”
方水乔:“怎么会?”
南风晴:“你一来她就走了。”
方水乔:“你别瞎猜,她是真有事情。那边的直播还在做呢,她是去音乐库调CD的,要是不快一点,节目就冷场了。”
南风晴:“她好像挺辛苦?”
方水乔:“现在谁不辛苦?做电台可没想象中这么风光。”
她拉着南风晴,“到我办公室去,别站在门口聊天。”
方水乔的办公室不如周麟的大,甚至还有点小。但里面的装饰却极具温馨与可爱,一切看起来都是粉粉的、软软的,几乎每样东西都可以让人有拿起来捏一捏的欲望。
方水乔泡了一杯咖啡,递给南风晴:“你是几点到的?”
“差不多十分钟吧。”南风晴忽然放低了声音,“就在碰到你之前,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方水乔:“什么奇怪的事情?”
南风晴小声地说:“周麟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又叫又笑,很吓人的。”
方水乔叹了一口气:“这事情我知道,他最近每天都要这样来上几次。”
南风晴有些意外:“为什么?”
方水乔:“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发泄一下。”
南风晴:“压力大?要发泄?”
方水乔笑了:“你不是心理医生吗,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对哦,我是心理医生呀,怎么自己都给忘了?!”南风晴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是因为当时被周麟的叫声给吓到了,所以才没去想这么多吧。”
南风晴只说自己被吓到,却隐瞒了上次方水乔走后发生的事情。
她问:“周麟他是钻石级制作人,有名誉有地位。金钱、汽车、别墅,一样都不缺,他会有什么压力?”
“高处不胜寒,此中甘苦有谁知……”方水乔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欢乐台有三大制作人的事情吗?”
南风晴点头:“当然记得,除了周麟以外,还有另外两个钻石级制作人,张思明和刘康。”
“我和你是好朋友,所以才和你讲的。”方水乔皱起了眉头,“你不知道……事实上,最近几个月周麟被那两个人打压得很厉害,几乎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
南风晴:“这是怎么回事?”
方水乔慢慢将房间一侧的窗帘升起一条小缝,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对面办公室里八九个忙碌的身影。
她指着其中一个矮胖子:“这个人就是张思明,他的拿手好戏是两档脱口秀和一档大竞猜,三年来一直保持全台收听率第一,至今没有人能打破这个纪录。”
南风晴:“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实在看不出这个胖子居然是欢乐台最厉害的制作人!”
方水乔摇了摇头:“你错了,欢乐台最厉害的制作人并不是他。”
南风晴惊讶地问:“不是他?那是谁?”
方水乔:“是刘康。”
南风晴有些不可思议:“刘康?你不是说台内没人能打破张思明的记录吗?”
方水乔指着一个高瘦的男人:“我的确这样说过,但刘康的撒手锏是‘收听对对碰’。”
南风晴:“什么是‘收听对对碰’?”
方水乔:“你知不知道欢乐台有两个频道?”
南风晴:“我知道,欢乐一频专播新闻,欢乐二频专播娱乐。”
方水乔:“是的,本来这两个频道之间互不干涉。但自从新来的老总进行节目变革之后,这两个频道出现了一个交集,名字就叫‘收听对对碰’。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同时播出两档谈话节目,讨论的还是同一个话题。唯一不同的是,两边对于话题的观点却要求截然相反。”
南风晴:“这不就等于是电台辩论赛吗?”
方水乔:“的确和辩论很像,不过双方直接进行口舌交锋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重点还是在各自节目的内容上。节目播出之后,电台会根据收听率,以及听众投票等立刻公布出获胜的一方。”
南风晴点了点头:“嗯……这听起来好像对抗很激烈、很吸引人的样子。”
方水乔:“我不得不承认,新老总在炒高电台总体人气方面很有一套,但这样做却苦了下面的人。这无异于是在让全电台的制作和主持在素材选择、舆论导向、现场拿捏、听众心理等各个方面进行一次现场大PK。谁强谁弱,上阵一比立刻见分晓。”
南风晴:“难道说……那个刘康就很擅长这种PK?”
方水乔点头:“是的,对对碰开办到现在已经有24期。总分排名第一的就是他,因为他连一次都没有输过。”
南风晴:“他制作的节目真有这么强?”
方水乔:“刘康不仅制作节目强,而且他每次都亲自披挂上阵当主持,在节目里妙语连珠,对答如流。不仅把听众都吸引了过去,还让新老总对他另眼相看。他现在已经是老总身边的大红人,地位甚至凌驾于张思明之上,从老总那里得到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南风晴:“比如他新策划的节目《娱乐拼拼拼》?”
“这其实已经是他今年策划的第三个节目了,之前两个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方水乔说,“曾经有人在杂志上把他们三个人作了一番对比,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南风晴:“杂志是怎么对比的?”
方水乔:“张思明稳扎稳打,就好像一位沉稳的大侠,短期内未必会有突出的成绩,但时间越长,他深厚的内力也就越能得到充分的发挥。而刘康是一个怪才,胜在奇招妙招不断,出手常常在意料之外,却又总在情理之中。他能在第一秒钟就抓住大家的耳朵,第二秒钟闹个天翻地覆,第三秒钟又把一切复原。有这样的人在,节目怎么可能不火?”
南风晴好奇地问:“那么杂志是怎么评价周麟的呢?”
方水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周麟的节目风格虽然兼备了沉稳与诡奇,但沉稳不如张思明,诡奇不如刘康,是个永远的第二名。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可惜他却遇到了沉稳第一的张思明和诡奇第一的刘康,那注定将是个暗淡的结局。”
方水乔说完这话,脸色都沉了下去,看来她对周麟的关心要远远大于另外两个制作人。
南风晴:“怎么会呢?我们上次做的心理访谈不就效果很好吗?”
方水乔无奈地笑了笑:“心理访谈只是一档新生的节目,第一次的表现不能说明一切。更何况周麟手里的几个热门节目都已经要接近尾声,现在却还没有新的计划跟上。只有我主持的《午夜诡话》算是常青树,听众群还算稳定。”
南风晴:“《午夜诡话》能一直这样做下去,不是也挺好的?”
方水乔苦笑着说:“但这已经是周麟最后的阵地,一个钻石级制作人怎么可能只靠一个节目生存下去?更何况新老总最近又新推出一套淘汰机制,无论什么级别的人,只要他的业绩低于上一个季度,就会得到一次警告。如果连续得到三次警告,那就得……”
一个曾经光辉灿烂的制作人,如今落到手里只剩下一张底牌的窘境,甚至还面临着随时被清盘出局的尴尬,这的确是一件让人扼腕痛惜的事情。 5728."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麟承受的压力当然是异乎寻常的大。
一个习惯掌声的人,突然有一天周围所有人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这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南风晴似乎已经能有些感受到周麟的压力了,对他也多了一份了解。
周麟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感情的支柱,他拥有的只是金钱、名誉、地位这些外在的东西。一旦连这些都失去了,他就将变得一无所有。
可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周麟也只不过是在没人的时候喊上几声、笑了几下,并对南风晴示了一次稍许有些越界的爱。光凭这份忍耐力和克制力,就是常人所没有的。
误会缘于不熟悉,戒心来自于不了解。既然现在有了感同身受的体会,南风晴也就理解了那天周麟的举动。
理解之后,原谅自然就不远了。
南风晴:“午夜诡话的成绩好像一直不错。”
方水乔点头:“是的,这也算是欢乐台的台柱节目之一。收听群很稳定,反应也都不错。”
南风晴:“这节目是什么时候办的?”
方水乔:“两年前,这个创意是我和周麟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偶然想到的。”
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这段回忆对于方水乔来说,似乎相当的美好。
南风晴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哦?之后呢?”
方水乔:“之后就是开始写文案,他负责节目整体风格的把握,我负责具体内容和播出的内容。写完后就提交上去审批,只要审批通过,就能开始制作了。”
南风晴:“一次就批了?”
方水乔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文案隔天就被否决了,但我们不放弃,重新规划节目方案。两个人熬了三个通宵,终于赶出了第二稿。结果……”
南风晴:“结果怎么样?”
“结果当然是拍板通过了!”方水乔又笑了起来,她的眼睛都闪烁着灿烂的光芒,“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为了庆祝文案通过,特别在最贵的饭店里吃了最贵的法国大菜。我从来没吃过西餐,周麟就现场教我怎么用刀叉,还和我说了许多吃西餐的规矩和礼仪。但不管周麟教得如何仔细,我始终还是用不好刀叉。就在切牛排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一大块牛肉给弄到盘子外面了。呵呵,现在想想,当时真是丢人。”
南风晴笑嘻嘻地说:“这样看来,这个节目简直就好像是你和周麟的孩子一样?”
方水乔脸红了红:“你这个形容也太……太不恰当了吧?虽然事实上的确是我们两个人,但是也不能这么说……”
“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南风晴坏笑着,“你是不是喜欢周麟?”
方水乔立刻摆手否认:“没……没有啊……”
南风晴有些不相信:“真的没有?”
方水乔直摇头:“真的没有!”
但她说得毫无底气,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没有”的样子。
南风晴故意逗她:“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水乔有些紧张:“不……不客气什么?”
南风晴:“周麟有钱有地位,人又长得帅。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是却很合我的口味。既然你没兴趣,那我当然就不客气了。”
方水乔急了:“你……你怎么可以……”
南风晴大笑了起来,她指着方水乔的鼻子:“哈哈哈,还说你没有?我只不过随便说说,你就紧张成这个样子,还是被我试出来了吧!”
“你……你……唉……”方水乔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对他的感觉……多少是有一点,可也没你说的那个样子……”
她忽然在椅子上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紫,人似乎突然变得非常不舒服。
南风晴连忙扶住了方水乔,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方水乔摆了摆手:“没什么……我一个晚上没睡,所以有点头晕。”
南风晴:“你一个晚上没睡?”
方水乔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我是午夜诡话的主持人,主持节目的时候怎么能睡?”
南风晴:“你都熬了一整夜,电台还不放你回去休息?”
方水乔:“我不能走,等会儿不是要直播你的心理访谈吗?”
南风晴惊讶地说:“不是吧?你又不是电台的奴隶,这么能这样没日没夜地安排你的工作量?”
方水乔喝了一口水,深呼吸了一次:“没什么,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只要能帮到周麟,即使再累,我也……”
南风晴:“但你总不能把自己的健康也赔进去吧?”
方水乔苦笑了一下:“现在周麟碰到了这么大的困难,就算让我回去睡,我也睡不好。倒不如帮他把这最艰难的时候顶过去,至少……”
南风晴:“至少怎么样?”
方水乔幽幽地说:“至少他对我的态度能好一点……”
南风晴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方水乔已经彻底陷进去了,对周麟几乎到了无怨无悔的地步。可周麟呢?他对方水乔好像连一点意思都没有。
该不该把上次的事情告诉方水乔呢?
南风晴犹豫了。
方水乔笑着说:“不过最近还是有点好消息的。”
南风晴:“什么好消息?”
方水乔:“这几天午夜诡话的收听率有向上走的趋势!”
南风晴:“哦?又是你们联手想出来的新点子?”
方水乔摇头:“不,而是由于一个很偶然的原因。”
南风晴:“什么原因?”
方水乔:“你还记得那天下午在周麟的办公室,周麟和邵警官所谈论的事情吗?”
南风晴:“你是指出租车司机死亡事件?”
方水乔点头:“是的。”
南风晴:“这和你们的节目有什么关系?”
方水乔:“你可能不知道,最近网上对这件事情讨论得相当激烈。”
南风晴有些明白了:“难道因为它和你们播出的鬼故事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方水乔:“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为巧合的是,两者都发生在同一个晚上。”
南风晴点点头:“这的确是很不可思议的一点。”
方水乔:“就是因为不可思议,所以才有讨论的价值。邵警官不认同鬼魂作祟的说法,却不代表几百万网友也不这么认为。”
南风晴:“所以这个话题才在网上的论坛火了?”
方水乔:“对!网上讨论的越多,我们节目的知名度就越高。知名度越高,听的人也就越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而事实上,午夜诡话的收听率的确提高了六点三个百分点。”
南风晴:“可是,知道那起事件的人并不多,网上的人是怎么99lib?……”
方水乔神秘地一笑:“当然是有人把消息放出去的,而且还是图文并茂的……”
南风晴:“是谁放消息出去的?”
方水乔指着自己:“我。”
南风晴张大了嘴巴:“啊?是你?”
方水乔点头:“对啊,清楚这件事的人只有四个。你和那个警察肯定不会说,周麟是个大忙人,才不会去管这种小事,剩下的就只有我了。”
南风晴:“可是……”
她本来想说这事情是由警局管的,外面人不应该这样随意泄露。但她很快就想到,那件事情已经被判定为意外,所以方水乔这样做也不为过。
方水乔:“可是什么?”
南风晴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方水乔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你想想,六点三个百分点,这可是不得了的大飞跃!要是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一两次,‘午夜诡话’就可以打破由张思明保持的纪录,一举成为欢乐台的头牌节目。到了那个时候,还有谁敢说周麟不行?还有谁敢说他无能?”
南风晴嘴上迎合着方水乔的话,心里却在叹息。
类似的事情要是再发生一两次,就意味着又要失去一两条鲜活的生命。可是方水乔却毫不在乎,她想到的只是午夜诡话的收听率的飙升、只是周麟事业的成功、只是周麟对她的态度能好一点。
眼前的方水乔,还是自己曾经熟悉了解的方水乔吗?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周麟打来的,叫她们现在就到他的办公室去。
周麟依旧保持着儒雅的风度和迷人的微笑,他已经准备了两杯香喷喷的热茶,并主动送到两位小姐的手上。
要不是南风晴亲耳听到周麟那歇斯底里般的发泄以及他所面临的困境,她怎么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男人,竟然时刻都会面临事业的全线崩塌。
第十二章 江霞不老实
“照你这么说,死在江霞房间里老头真的姓张了?”
这句话裴老大已经问了三次,邵士贤也足足回答了三次。
“是的,真正的马右石还活得好好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佛金寺看看。”
“我倒真想去 77a7." >瞧瞧。”裴老大摸着自己的酒糟鼻,“我做法医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两个人可以长得一模一样。”
邵士贤看了他一眼:“这个世界总会有些让人想不通的事情的。”
裴老大:“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离散多年的亲兄弟,又或者是双胞胎?”
邵士贤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连这种情节都想得出?”
“哈哈哈哈,开开玩笑嘛。不过……”裴老大忽然认真了起来,“对于这件事,你就连一点点质疑的意思都没有吗?巧合的事情的确存在,可是过分的巧合,也许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邵士贤笑了笑,他心中当然是有疑惑的,只不过现在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能德是个宽厚的方丈,马右石是位佛法高深的长者,王源和张关顺是迷途知返的羔羊,佛金寺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就因为那一点点的怀疑,就带一队人马去把寺庙翻个底朝天?
警察做事情,是要讲究证据和理由的。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检验科的一位警员,他送了一份报告给邵士贤。
裴老大立刻追问:“这是份什么报告?”
邵士贤:“是我从现场窗框上取下的血迹样本的分析报告,如果和老张的血能对得上,就可以证明老张的确是在别的地方被害,之后才移尸江霞房中的。”
他打开报告,才不过读了几行,脸上的表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裴老大好奇地问:“报告里怎么说?”
邵士贤:“报告里说,血迹样本和老张的血型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
裴老大听了这个结果,也有些惊讶:“啊?难道说,老张并没有被移尸,真的是在江霞房中……”
邵士贤摇了摇头:“现在我们还不能下定论。”
裴老大:“为什么?”
邵士贤:“虽然血迹样本和老张的对不上,但让人意外的是,却和江霞的完全一致。”
裴老大有些吃惊地说:“这也就是说,窗框上的血是江霞留下来的?”
邵士贤点点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就是这样。”
裴老大摸着鼻子:“江霞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血弄在窗框上?她又是怎么弄上去的?”
邵士贤忽然笑了起来:“也许,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裴老大:“哦?说来听听。”
邵士贤:“现在还不行,我要先找两个人来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你又吊人胃口!”裴老大装出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你第一个要找的肯定是江霞了?”
邵士贤摇了摇头:“不,恰恰相反,她是第二个。”
裴老大有些意外:“那第一个是谁?”
邵士贤:“阿三。”
江霞走进审问室的时候,邵士贤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让江霞隐隐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她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略带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江霞。”邵士贤问,“关于案发那天早晨,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没有说?”
江霞立即否认:“当然没有。”
邵士贤:“真的都讲了?”
江霞点点头:“真的都讲了。”
邵士贤:“那么……你腿上的伤呢?”
江霞的脸白了:“我……我腿上的伤?我腿上怎么会有伤?”
邵士贤冷笑了一声:“王凯你认不认识?”
江霞:“认识,他经常到29号来。”
邵士贤:“他说在案发的那天,他看到你的腿上有一道伤。”
江霞立即辩白:“那天他一直在外面赌钱,他怎么可能看到我腿上有伤?”
邵士贤:“那阿三呢?”
江霞听到“阿三”两个字,整个人都缩了下去。
邵士贤:“刚才我问过他,他也说那天看到你大腿上有一道伤口,而且还是新的。”
江霞叹了一口气:“是的,我腿上是有一道伤,但那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床角划的,这和凶案有什么关系?”
邵士贤:“你说你在床角划的?可为什么我们却在窗框上找到了你的血迹?”
江霞张口结舌:“这……这……我……”
“事实上…?99lib?…”邵士贤紧紧地盯着江霞,“那天凌晨你曾经离开过你的房间,但走的不是门,而是窗户。你的大腿就是在爬窗户的时候被划伤的,对不对?”
江霞并不善于伪装,她的脸已经红得好像柿子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慌张,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邵士贤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断,他的语气和铁一样硬:“说!你出去都做什么了?”
江霞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话:“我承认,我是出去过。但我没干别的,只是买了点东西吃。”
邵士贤:“你完全可以直接从门走,为什么要爬窗?”
江霞:“因为阿三和张如花他们很凶,有客人在的时候不准我们离开。”
邵士贤哼了一声:“深更半夜翻窗出去只是为了买吃的,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可事情就是这样!”江霞有些委屈,“而且我出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深更半夜,那时天都亮了。”
邵士贤意味深长地把这话重复了一遍:“你出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深更半夜,那时天都亮了?”
“是的,天亮了,我还看到了很多警察在对面的便利店里走来走去。”江霞的表情很坚定,“我的确是在爬窗的时候划伤大腿的,因为突然看到房间里躺了一具尸体,我被吓了一大跳,这才不小心……”
邵士贤冷冷地看着她:“之后呢?”
江霞:“之后你们就开始敲门,我的心很乱,只想着先把尸体藏起来,可想不到你们居然先把门踹开了。”
邵士贤的声音非常的硬:“江霞,你究竟要说谎说到什么时候?”
江霞有些莫名其妙:“我说谎?我没有说谎,这些都是事实。”
邵士贤:“按照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是在阿三离开后才出去的?”
江霞:“对啊,所以天才是亮的嘛。”
邵士贤:“但是你不要忘了,阿三是在你房里办事的时候才看到你大腿上的伤的。如果你在阿三离开后才出去,他怎么可能在你划伤之前就看到伤口?”
江霞顿时哑口无言。
邵士贤忽然冷笑了一声:“或许你并没有撒谎,你的确是在阿三离开之后出去的。只不过……你却故意漏掉了一部分真相而已。”
江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故意漏掉什么,我想起来了……是我记错了。其实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也爬窗出去过,我的腿就是在那个时候划伤的。自从我看到了尸体,我就吓糊涂了,所以才会把时间给记错……”
邵士贤:“真的是这样吗?”
江霞赶紧点头:“当然是这样。”
邵士贤:“江霞,你的这种辩解实在是苍白无力。既然你不肯讲,就由我来告诉你当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喝了一口酒,开始了自己的叙述:“那天晚上,就在阿三进来之前,你其实已经出去过了一次。我有两个证据:第一,当然就是你腿上的伤。阿三和王凯同时指认你腿上的伤是新的,王凯只不过是在门口瞄了一眼,所以他还有看错的可能,但我想阿三绝对不会看错;第二,阿三曾经说他在你的门口敲了七八分钟的门。他认为那时你已经睡着了,但事实上你根本没有睡着,因为那个时候你正从窗外往屋里爬。由于听到了阿三敲门的声音,生怕自己跑出去的事情泄露,所以你心急了,而心急的结果就是划伤大腿。”
“阿三离开后,你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又出去了一次。这一次你确实是天亮了才回来,因为你看到了我派去便利店取证的搜索队。而回到屋子后,你也的确被房间中的尸体吓了一跳,跟着就被我们发现了。”
江霞的额头上都是冷汗:“这……这不对!你说的不对!”
邵士贤:“你有什么想反驳的?”
江霞:“至少……至少你说‘阿三敲门的时候,我正从外面往屋里爬’就没有道理。我当时好好地躺在床上的,这完全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邵士贤:“当晚外面赌钱的声音这么响,住你隔壁的吕小燕和方秀兰根本就睡不着。更何况你们长期习惯夜间工作,那个时候的精神应该是一天中最好的。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我刚才问过阿三,他说他..看到你腿上的伤带着一些轻微的红肿,甚至还能擦出血水,这说明受伤的时间并不长,而窗框上又刚巧留下了你的血迹。把这些因素综合起来,难道你还觉得我是只靠推想才得出的结论吗?”
江霞的眼神很不服气,谁都能看得出她还想继续反抗,可是她却已无力再做出任何反抗。
邵士贤冰冷地问:“如果你已经没有能反驳的,那就请告诉我:你出去了多久?为什么要出去?出去都做了些什么?”
江霞:“我就出去了十分钟,为了买吃的!”
邵士贤:“买吃的有必要先后出去两次?而且其中一次还是深更半夜?”
江霞:“你管得着吗?我就是喜欢深更半夜出去买吃的!就算你问我一百遍,我还是这样的答案!”
对于一个存心想要隐瞒实情,而且已经开始发狠耍无赖的人,除了用实质的铁证撬开她的嘴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可惜邵士贤手头并没有这样的东西,所以他只能在语言上压制一下江霞的气焰,然后老老实实地从审问室里走了出来。
“你就这么认输了?”裴老大的话虽然尖刻,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兴奋,他根本是带着意犹未尽的态度说的这句话,似乎他刚才旁听得很开心。
“你有办法可以进去再审。”邵士贤回赠了一句。
“哈哈哈……”裴老大笑了起来,“这个就不必了,我只会审尸体,不会审活人,也不敢越俎代庖。”
邵士贤白了他一眼:“那你还啰唆什么?”
两个人回到办公室,各自坐在老位置上。
“想不到江霞看起来挺老实的,其实她一点也不老实。”裴老大说,“她会不会是和别人合伙杀了老张?”
邵士贤:“这是一种可能,但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判断到底会还是不会。”
裴老大:“我觉得会。”
邵士贤:“为什么?”
裴老大:“因为我不能相信事情就这么巧,刚好在她出去的时候,别人就运了一具尸体到她的房里。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嫁祸?一个妓女有什么值得别人嫁祸的地方?”
邵士贤:“但我觉得还是那个老问题:如果她真的参与了谋杀,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自己的房里?这样做不是增加了自己被怀疑的风险吗?”
裴老大:“也许他们本来是想借那里暂时存放一下,因为29号的人白天都在睡觉,所以江霞的房间还是相对安全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在那个时候进去。”
邵士贤点了点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
裴老大:“麻烦的是,江霞为什么要出去两次?”
邵士贤:“我觉得她第一次出去才是问题的关键,第二次反而不是太重要。”
裴老大:“你怎么知道?”
邵士贤:“难道你没有发现,江霞始终想隐瞒自己在阿三进屋前的那次外出吗?只不过她不太会说谎,临时编的故事又带着明显的破绽,反而弄巧成拙,让我知道了真相。”
裴老大点点头:“有道理。”
邵士贤:“而且还有一点值得怀疑。”
裴老大:“哪一点?”
邵士贤:“阿三的色心是临时起意的,但江霞却可以抢在阿三破门而入之前回到屋子里,她的时间是怎么拿捏得这么准?”
裴老大:“你的意思是……有人通知了她?”
邵士贤点头:“是的。”
裴老大:“如果真是这样,那个通知江霞的人,应该就是当晚来赌钱中的一个。”
邵士贤:“阿三肯定不是,张如花……”
裴老大:“张如花应该也不是吧,她是29号的老板,又和阿三是兄妹。阿三为什么要破坏自己妹妹的计划?”
邵士贤笑了:“也有可能这个计划阿三并不知道,是张如花和江霞合谋的?”
裴老大:“29号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有什么能瞒得住的?”
邵士贤又笑了:“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瞒不住?”
裴老大张口结舌,几秒钟后才说:“难道你怀疑张如花?”
邵士贤摇头:“我没有怀疑张如花,而且我也觉得她不是那个发短信的人。”
裴老大有些不能理解了:“可是你刚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邵士贤第三次笑了:“我刚才说的只是你的依据有漏洞而已。”
裴老大:“那你的依据是什么?”
邵士贤:“我们之所以会发现老张的尸体,那都是因为张如花去敲江霞的门。如果计划里有她一份,她应该很清楚当时尸体正在江霞的房间里躺着,她就该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而不是主动去揭遮羞布。”
裴老大:“也许当她知道你是警察后心虚了,她估计你一定会追问江霞的下落,于是将计就计,用这种方法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的人。”
邵士贤:“但你不要忘了,‘29号一共有3个小姐’是张如花说的,江霞的名字也是她告诉我的。如果张如花不说,我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江霞这个人,又怎么会继续追问她的下落?”
“这个……”裴老大摸了自己的鼻子,“算你有道理!那剩下的就只有王凯、张统、李学宁和唐博这四个人,你觉得会是谁?”
邵士贤笑了笑:“我们可以先看一下江霞的手机。”
江霞的手机已经被检查过,她在凌晨三点四十八分收到过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字:“回。”
这条消息写得相当仓促,而且发送者显然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才用了这种最简短的方式。
短信是由一个138开头的手机号发的,正如邵士贤和裴老大预料的一样,号码根本打不通,听筒里回复着“本号码不在服务区内”的电子语音。
“我们可以去电信公司查一查是谁买了这个号码。”裴老大说。
“查是要查的,不过我不指望能从电信公司得到什么线索,买号码的人很可能用的是假身份。”
裴老大摸着酒糟鼻:“那我们该怎么办?”
邵士贤:“我们可以分两步走。”
裴老大:“哪两步?”
邵士贤:“首先,我们再去29号,把所有属于江霞的东西都搬回来,尤其是通讯簿之类的东西,一件一件仔细地看,弄清她最近都和什么人有联系。其次,尽快查出死者老张的身份。”
裴老大:“老张的身份好像一直是个谜。”
邵士贤:“这就要看我们能不能找到方秀兰所说的,那个常去光顾她生意的客人了。”
裴老大:“可惜,你派出去的人至今还是没消息。”
邵士贤:“找人是需要耐心的,急也急不出。不过,通过这条短信我们还能知道一件事情。”
裴老大:“什么事情?”
邵士贤:“江霞晚上去的地方,距离29号应该不会太远。”
裴老大:“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这条短信的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八分,江霞开门让阿三进来的时间是四点零七分左右。她可以在收到消息的十多分钟内就回来,去的地方当然不会远。”
这个时候,邵士贤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也收到一条短消息,短消息内容也很短,一共只有三个字:“好味道。”
第十三章 秘密
“好味道”的意思是好味道饭店。
这条短信的作用当然不是请邵士贤吃饭,而是告诉他今晚去好味道饭店一次,也许黄勋有消息了。
夜已深沉,云端的月光分外明亮。
邵士贤来到好味道的时候,楼下的饭店已经打烊,只有熟面孔才能敲开紧锁的大门,穿过饭店的大堂,登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虽然邵士贤只来过一次,但他已经在这里出名了,饭店里的每一个人都已认识他。更何况,今晚他还是黄勋请来的客人。
所以他只拍了一下门,就被让了进去。
一个白天当饭店服务员、晚上是打手的胖子带着他来到二楼,还没走进走廊左边的赌场,就已经能听到摇骰子、下赌注、开骰盅、赢钱的大笑和输钱的惨叫声。
打开赌场的大门,不仅这些声音变得更响了,还有一股浓烈的怪味扑面而来。这种味道混杂了香烟、酒精、臭汗以及各式各样的人的体味,不习惯的人几乎都会感到瞬间的窒息。
胖子就只能领到这里,他让邵士贤在赌厅里稍微等一会儿,便转身回去继续守大门。
邵士贤观察着强爷的赌场,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厅,摆着七八张大桌子,聚集了将近七八十个人。赌具清一色的都是骰子,但就是这个最简单的东西,却让每个人都热情高涨。
之所以这里只用骰子,因为强爷觉得简单的东西规则也简单。即使是一个笨蛋,只要稍微看上几眼,也能明白该怎么赌。这样一来,客源也就有了保证。
“来赌钱的人当然首先都有钱,但有钱的人不一定有脑子。如果他们有脑子,这种时候就该好好地待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分享快乐的时光,而不是来赌。既然他们有钱又没有脑子,我为什么不能赚他们的钱?”
这句话是邵士贤还在做小警察的时候,一个被他端了赌窝的赌老大说藏书网的。
邵士贤忽然笑了起来,笑中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当年那个主要任务就是抓赌,又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待命准备抓赌的小警察,现在竟会心平气和地站在赌厅的正当中,甚至还有些欣赏摇骰子时发出的叮当声。
他没有变,他还是以前那个嫉恶如仇的年轻人。但他又变了,变得会分轻重缓急,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人命和赌博相比,当然是人命更重要。所以尽快找到线索查出凶手,远比端掉这个赌场紧急得多。
做事有做事的次序,一旦搞错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邵士贤就曾经搞错过一次,而那段记忆几乎就成了他的噩梦。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座小山坡上、烧着大火的小房子……
但这景象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邵士贤不仅主动掐灭了回忆,他还告诉自己,一个在现实中鬼鬼祟祟的人更应该引起他的注意。
那个人的眼睛就好像老鼠一样,甚至连动作也有些像。他一会儿看看这桌,一会儿看看那桌,不停地在人群中东挤西挤,两只手也一直在别人放钱的地方摸来摸去。
看来这里不但有赌钱的,还有偷钱的。
邵士贤盯着鼠眼的时候,鼠眼的目光也刚好落在他的身上。
“朋友,你是新来的?”鼠眼笑嘻嘻地走过来,“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赌钱的老手。”
“哦?这你也看得出来?”
鼠眼就好像老朋友一样站在邵士贤的身边:“当然!我发现你一直站在这里看,却始终没有下注,这就是老手的作风。那些一进来就急急忙忙掏钱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输光的。”
邵士贤:“我不下注,并不因为我是老手,而是因为我根本没带钱。”
“你就不要骗我了,谁来赌场会不带钱?”鼠眼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和你一见如故,所以提醒你一下。你等会儿千万别去第三桌赌,那桌的庄家手法很怪,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他绝对是个老千。不管你有多少钱,都是有去无回。第六桌最好也别考虑,那桌的庄家喜欢扮猪吃老虎,他总是先让别人赢点小钱,等大家下的注多了,就会突然来个通杀,狠吃一笔。”
邵士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鼠眼越说越热情,就好像恨不得把心窝都掏出来一样:“第七桌本来是挺不错的,可惜时机已经不对了,再去就等着输吧。第二桌普普通通,做庄的手法不高明,只要你运气好,总能赢点,不过也不会太多。我推荐你去第四桌,那个庄家之前连赢了几把大的,现在已经没人敢下注了,他下面肯定要放点血,所以……”
第四桌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喝彩声,原来庄家通赔,每个人都赢了钱。
鼠眼眉飞色舞地说:“看!我没说错吧?兄弟你还不上?我可要去碰碰运气了。”
他刚要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邵士贤紧紧地扣住了。
鼠眼有些奇怪地问:“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干什么挡我发财?”
邵士贤冷冷地说:“我不想挡你发财,我只不过想要回我的钱包。”
鼠眼怪笑了起来>:“笑话,你的钱包怎么会在我身上?”
邵士贤:“因为是你刚才偷的。”
鼠眼:“放屁!老子我有的是钱,怎么会偷你这个穷鬼的钱?”
邵士贤刚想说话,鼠眼突然被一只粗壮的手掌猛地拍倒在地上,他的嘴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不仅因为拍得很疼,也因为自己的手腕还被邵士贤抓着,现在手臂和身体已经扭成了一个极为痛苦的角度。
赌客中发出了一阵哄笑,但他们并不是笑鼠眼被揍了一巴掌,而是又有一桌庄家通赔,每个人都赢到了钱。
一个毫不相干的小贼的惨叫,根本就不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姓邵的,你他妈的又在偷钱!我上次说过什么了?!你要是再敢到这里来,我见一次打一次!”
打人和说话的都是青龙,他恶狠狠地瞪着姓邵的鼠眼,心中忽然意识到邵士贤也姓邵,刚才自己的话的打击面未免太广了一点。他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再联想到邵士贤的身手,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滴冷汗。
邵士贤也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知道青龙绝对不是在骂自己,鼠眼也肯定姓邵,但是他也的确被冤枉了一回,而且还不能就此作出一点辩解。
鼠眼的手腕被放开了,他立即屁滚尿流地爬开了,一个黑色的钱包也掉在了地上。
青龙很识时务地替邵士贤将钱包捡起来,并交还到他的手上,以此作为失言的赔礼,轻松地将刚才的事情撇过去,然后说:“邵警官,请跟我来。”
邵士贤收好钱包,跟着青龙离开空气混浊的赌厅,进入走廊另一侧的单间。
这里的布置显然也是一个可以赌钱的地方,但却要比赌厅里高雅安静得多。
房间不大,中央有一张表面..覆盖着绿绒布的椭圆形桌子,三副扑克和一堆红红绿绿的筹码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四张皮质的椅子围着桌子摆了一圈。能来这里赌钱的人,绝对都是大户,而且玩得必然是梭哈之类上档次的游戏。
皮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但不是黄勋,而是白虎。
房门被青龙关上,并落下了安全锁。
邵士贤也选了一张椅子坐下:“黄勋呢?”
“他不在。”青龙坐在了邵士贤的对面。
“他不在?那是谁给我发的短消息?”
“是我。”白虎开口了。
邵士贤看了他一眼:“你有我的手机号?”
白虎:“我看到了你给黄勋的名片。”
严格说来,邵士贤也算是青龙和白虎的半个仇人,他不仅揍过他们一顿,还让他们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出了丑。现在这两个人把邵士贤骗到这间小屋子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但邵士贤却似乎对眼前的情况一点都不担心,他反而笑了起来:“你可真会省钱,连电话都不肯打一个,只是发一条短消息。”
青龙和白虎却笑不起来,他们的表情都有些阴沉,甚至还有些担忧。
白虎:“我们找你来,是有一个秘密想和你说。”
“秘密?”邵士贤有些奇怪,“什么秘密?”
“一个关于黄勋的秘密。”青龙倒了一杯红酒,推在邵士贤的面前。
邵士贤却拿出了自己的酒瓶:“黄勋的秘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虎:“是不是有关系,邵警官听完就知道了。”
“好。”邵士贤喝了一口酒,“那我就听听。”
青龙坐了下来:“邵警官是不是想找两个人,一个叫李学宁,一个叫唐博?”
邵士贤:“是的。”
青龙:“黄勋是不是和你说,李学宁和唐博在我们的场子借了十万,然后很快就还了?”
邵士贤:“是的。”
青龙:“可事实上,李学宁和唐博根本就没在我们这里借过钱。”
邵士贤:“他们没来这里借过钱?”
“是的,他们不仅没来借过钱,甚至我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两个人。”白虎补充,“每天来赌钱的人那么多,我们只分得出谁的脸熟谁的脸生,怎么可能去问他们的名字?”
邵士贤明白他的意思,赌博是违法的,没人会在违法的同时还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邵士贤:“你们怎么能肯定他俩没来借过钱?”
青龙:“这个场子是强爷的,黄勋只是名义上的当家,实际的经营都是由我们在负责。如果我们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
“黄勋说李学宁和唐博借了钱,你们却说没有,我到底该相信谁?而且……”邵士贤笑了一笑,“黄勋有什么理由要骗我?”
青龙:“他当然有理由。”
邵士贤:“他有什么理由?”
白虎:“黄勋另外有一个赌场,是他自己偷偷摸摸开的。今天他不在这里,就是因为他去了自己的场子。”
“黄勋平时看起来对强爷毕恭毕敬,其实这小子的野心很大,我看他早就有把这里吞并掉的打算了。”青龙咬着牙齿说,“哼!他要是敢动一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强爷的地盘。”
邵士贤摇了摇头:“黄勋另外有一个场子,这好像也不是他骗我的理由。”
青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李学宁和唐博一定是在他自己的场子借的钱,那天你突然在强爷面前提起这两个人,他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又心虚害怕自己的事情露馅,于是干脆说个不大不小的谎话对付过去。”
邵士贤:“你有证据?”
青龙:“没有。”
白虎:“但李学宁和唐博没有在这里借过钱,这的确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邵士贤:“你们为什么要说这些给我听?”
青龙:“我刚才已经讲过了,黄勋对强爷不忠,我们不想因为这小子的谎话让强爷惹上麻烦。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邵士贤:“什么事?”
青龙:“你皮夹里照片上的死人我见过。”
邵士贤皮夹里的照片是死在江霞房间的老张的,青龙应该是在捡皮夹的时候看到的。
邵士贤:“你在哪里见过?”
青龙:“就在我们的赌场,不过有一点和我看到的不太一样。”
邵士贤:“哪一点?”
青龙:“我看到的老头的胡子要比照片里的长。”
李学宁和唐博这两个人本来无足轻重,但自从知道江霞曾经偷跑出去过,并且还有一个神秘人通知她回来之后,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同了。邵士贤无法判断究竟谁在说谎,他只有去问一个人,强爷。
强爷的手上拿着一本本子,就好像老僧入定一样坐在自己的沙发上,直到邵士贤走进来,他才睁开眼睛。
“邵警官,我们又见面了。”强爷笑着说。
“是的。”邵士贤也笑着回答,他坐了下来,然后直入主题,“你知不知道黄勋在外面还有自己的赌场?”
强爷点了一支烟:“我知道。”
邵士贤:“你的手下说给你听的?”
强爷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是,一年前我就发觉了。”
他的语气就好像是和蔼的爷爷发现小孙子闯了一个小祸,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邵士贤:“你不怕他吞了你的地盘?”
强爷吐出长长的青烟:“我怕的不是他吞我的地盘,而是怕他越陷越深。”
邵士贤:“越陷越深?”
“黑社会这口饭不好吃,我吃了一辈子,什么都看清楚了。”强爷无奈地笑了笑,“黄勋跟了我十年,足足十年,我很了解他的性格。他有能力、有野心,而且还很年轻,就和当年的我一样。”
邵士贤:“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想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强爷点点头:“是的。就在几年前我准备收山淡出社团的时候,我看得出黄勋心有不甘,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一直跟着我待在这个小地方。每天除了看场子、出借点赌资以外,什么都干不了。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日子绝对不好过。按照他的能力,如果还在社团做,今天至少也是一方的老大……”他吸了一口烟,“当然首要前提是,他能一直活着。”
邵士贤:“可黄勋还是在外面偷偷开了一家赌场。”
强爷:“他这已经算是很收敛的做法了,只要不卖白粉,赌赌钱不算什么。所以我没有拆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样他多少还有点顾忌,总比大家闹翻了,让他跑出去为所欲为的强。要是我把这只老虎放出去,你们警察可有的头痛了。”
他忽然冷冷一笑,眉宇间露出了一股迫人的气势,就好像他又变成了往昔那个冷血无情的黑帮老大:“无论是谁,只要敢搞白粉,我都会亲手结果了他!”
话音刚落,强爷的凶狠也跟着消失无踪了,他还是一个和蔼的老爷爷。
邵士贤:“李学宁和唐博有没有在这里借过钱?”
“你问的事情我听说了,两边都是我的手下,我也没办法判断谁真谁假。所以只有拿出账本,由99lib?数字说话。”强爷把手里的本子放在邵士贤的面前,“我把今年的全部账目都仔细看了一遍,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绝对没有借过钱给这两个人。”
邵士贤:“看来黄勋真是撒谎了?”
“是的。”强爷点点头,忽然问,“这两个人很重要吗?”
邵士贤:“他们涉及了一桩凶杀案。”
强爷:“就是发生在‘29号’的那起?”
邵士贤:“这事你怎么知道?”
“29号也是赌场,我们同行之间的消息走得很快。”强爷吸了一口烟,“不过这次我是从楼下卖菜的大婶那里听来的,她们的消息有时候走得比我们还快。”
邵士贤:“你对29号了解多少?”
强爷:“那不过是个螺蛳壳,听说当家的是两兄妹,除了开赌场外还兼营床上的生意。他们赌场做的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那里有个小姐挺有名的。好像姓吕,听说她在外面很吃得开,路子也多,认识的人不少,有当女老大、发家自己开红馆子的潜质。”
那个欲望强烈的吕小燕,竟会有这么厉害,这实在很让人意外。
邵士贤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黄勋的赌场在哪里?”
黄勋的赌场距离强爷的很远,这也是他从心底里对强爷还有着敬畏的表现。但无论是从它的规模和装饰来看,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强爷。
黄勋没有想到邵士贤会找到这里,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戒心:“邵警官有什么事?”
邵士贤:“我对你和强爷之间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关心李学宁和唐博的下落。”
黄勋看着邵士贤,沉寂了几秒钟后,终于承认:“不错,那天我的确说了假话。这两个人是问我借的钱,而不是强爷。但是所借的数目,以及还钱的时间都是真的。”
邵士贤:“你和他们很熟?”
黄勋摇头:“寻常赌客而已,没什么交情。”
邵士贤:“既然没什么交情,为什么借那么多钱给他们?”
黄勋:“来赌钱的人输光了问赌场借钱这很正常,不光他们会借,别人也会从我们这里借。”
邵士贤:“那你也应该知道他们住哪里了?”
黄勋:“我怎么会知道他们住哪里?”
邵士贤:“你们这行我打交道打了十多年,没根没底的人,你敢借这么多钱吗?”
“邵警官果然是内行。”黄勋笑了,露出了他嘴里的一口黄牙,“我把十万块交给他们的同时,也记下了李学宁的地址。”
当邵士贤把车开进李学宁居住的小区,时间是凌晨1:35分。
正常作息的人这个时候通常都已经入睡,小区内只有三户人家的窗还亮着灯。而邵士贤要去的地方,刚好就是其中的一家。
李学宁还没有睡,这是再好没有的了。
邵士贤登上两楼,来到李学宁的屋子外面。可让人奇怪的是,屋子的门居然是虚掩的,一缕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还隐约可以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
邵士贤敲了敲门,屋内毫无动静,既不见有人来开,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
半分钟后,一幅骇人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面对这样的场景,就连一贯沉稳老练的邵士贤,心里都觉得有些发毛……
第十四章 灵异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突然,一声玻璃杯被敲碎的巨响划破长空。
一个尖厉如女高音的声音怒骂了起来:“滚!滚!你这个没用的男人,一天到晚就会摸尸体!每个月工资这么少,我想住大房子都住不起!我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你给我滚!滚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裴老大被人从屋子里推了出来,房门跟着“嘭”的一声关上了,整栋楼的声控灯从上到下无一例外地亮起。但是邻居们却没有一个出来看热闹的,因为他们不仅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而且也早都看腻了。
裴老大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但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尴尬的表情,只是习惯性地穿好外套,再习惯性地带好帽子,然后习惯地走下楼来到外面。
街上的行人很少,店铺都打烊了,只有对面的便利店还开着。
按照老规矩,裴老大习惯性地穿过马路,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盒烟、一包瓜子、两包猪肉脯和一瓶饮料。
接下来,他应该习惯性地去便利店旁边的小旅店弄个房间,凑合着睡一晚,明天一大早再回去请罪。可是当他来到旅店的门口时,却发现自己的钱包并不在口袋里,刚才的消费已经把身上的钱花掉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有七八个一块的硬币。
“糟糕,大意了,没事先拿好钱包!”裴老大摸着酒糟鼻,“看来只有找旅店的老板通融通融了。”
通融的结果是不给通融,有钱就住,没钱就走,哪怕是熟客也不赊账。
怎么办?难道今晚要露宿街头?
裴老大想了想,现在只有先去自己郊外的老房子,路虽然远了点,但总算还是个窝。
夜班车平稳地在路上开着。
车上除了驾驶员以外,只有裴老大一个人。他斜靠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眼睛看着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向后退着,身体随着车厢不停地颠簸。
汽车停靠了一站,车门打开,上来三个嗓门和他老婆一样大的小年轻。第一个蓬着头,第二个身上挂满了铁链,只有第三个穿的还算正常。
司机踩下油门,汽车缓缓启动。
三个人坐在靠前一些的位置上,说话声音非常大,简直就是故意想让别人听见一样。
他们先聊了一阵八卦,又谈了一会昨天的球赛,跟着蓬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埋怨了起来:“都是你们,搞这么晚才回去。”
铁链看了他一眼:“你装什么纯?还不是你要出来玩的?”
正常人哈哈笑了起来:“哈哈,我知道了,他是害怕了。”
铁链:“害怕?他害怕什么?”
正常人:“你没听说最近城里闹鬼吗?”
“闹鬼?”铁链似乎有了兴趣,“城里怎么可能闹鬼?”
蓬头的神色有些紧张:“深更半夜的,别说这种话题好不好……”
正常人:“说说而已,有什么关系?除非……是你做了亏心事!”
蓬头:“我哪里有做什么亏心事了?!”
正常人笑着说:“没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吗?”
铁链不耐烦了:“你们倒是快说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常人:“你有没有听说过《午夜诡话》这个广播?”
铁链有些失望:“说来说去,原来是在说广播节目,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正常人:“本来的确只是个广播节目,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铁链:“怎么不同?”
正常人:“现在广播里讲的鬼故事不仅在现实中发生了,而且死的人还不止一个。”
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最恐怖的,还是这些人几乎都是在广播播出的同时死的,死亡方式又和广播里讲的一模一样。”
铁链来了兴趣:“哦?说得具体点?”
裴老大也警觉了起来,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讲下去。
正常人:“第一个死的是一个司机,那晚播的正是一个司机载了鬼乘客,然后被鬼夺命的故事。第二个死的是一个无名男人,他在河里淹死后,尸体从河里爬上来,跟着竟然去便利店买东西。”
铁链有些不信:“真的假的?你们这种小道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蓬头:“网上最近炒得很热,你都没有注意吗?”
“网上的东西?”铁链很失望,“那还不都是瞎编的!”
正常人:“光是文字当然可能是瞎说,但是还配了图,这就让人不能不相信了。”
铁链:“有图就一定有真相了吗,难道你们不知道现在有PS?就算真有人死了,我觉得比较说得通的解释也是‘连环杀手杀人’,然后被故意附会在广播节目上。”
蓬头:“这怎么可能?杀手杀人偷偷摸摸地干完就行了,为什么要附会到广播节目上?更何况那些人都是在直播的时候死的,在直播的同时杀人,还把结果制造的和节目一模一样,这难度也太高了。”
铁链:“可就算是闹鬼,总不可能这么多鬼一起出来闹吧?”
蓬头:“这么多鬼一起闹当然不可能,所以现在有一种说法非常流行。”
铁链:“什么说法?”
蓬头:“有人说,欢乐台……”
他的话没讲完,突然被正常人拉了一把:“到站了,我们下车再慢慢地聊。”
三个人先后从车上鱼跃下去,车门嘭的一声关上后,汽车继续在夜幕中向前行驶。
裴老大惊讶地坐在那里,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三个年轻人所说的话。他从不听广播,也不知道什么《午夜诡话》,更不知道《午夜诡话》都说了哪些鬼故事。可那两起事件也的的确确发生过,尸体还是他亲自经手的。如果只是空穴来风,这三个年轻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但是,广播节目里的幽灵出来杀人,这种说法是不是也太荒唐了一点?
忽然,裴老大的手机响了,听筒里传来邵士贤的声音。
“裴老大,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车上。”
“又被老婆赶出来了?”
“唉……家有河东狮的日子可不容易啊!”
“要不要我给你找点刺激的东西,恢复一下男人的雄风?”
“什么刺激的东西?”
“我发现了一具尸体,别的同事都已经到了,现在就差你这个验尸的第一把好手!”
“好!我马上来!”
邵士贤听到有凶案可查会激动,裴老大听到有尸体可验也会激动。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只不过这两个人的喜好都和正常人的太不相同了。
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李学宁的家,而死的就是李学宁本人。
他是被吊死在自己家的顶灯上的,一条白色的绳子绑在房间顶灯的金属杆上,金属杆已经因为李学宁的重量而有些扭曲。
身材微胖的尸体悬挂在半空中,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人已经死了,但是一双暴涨的眼睛却狠狠地瞪着房间中的每一个人,似乎是在责问他们为什么要闯入自己的领地。
现场相当凌乱,床单好像麻花一样卷在一起,被子裹成一团放在床的一边,又脏又臭的衣服散落了一地。桌上一台电脑已经熏得发黑,键盘的缝隙中都是烟灰。电脑旁摆着两三个没洗的碗,碗里的饭菜早就发霉。
裴老大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问:“这个就是李学宁?尸体是你发现的?”
邵士贤点了点头:“没错。”
裴老大:“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邵士贤:“是强爷赌场的二当家黄勋告诉我的地址。”
裴老大:“他和你关系很好?”
邵士贤:“不是他和我关系好,而是我拿着他的一个小把柄。”
裴老大:“你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既然李学宁都死了,是谁给你开的门?”
邵士贤:“当时门都是虚掩着的,所以我推开门就直接进来了,接着就看见李学宁死在房间里。”
裴老大:“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是李学宁?”
邵士贤:“我本来也不能肯定,但是刚才找到了他的身份证,照片上的脸和他的一模一样。”
裴老大:“他看起来好像是自杀的?”
李学宁的脚下有一把翻倒的椅子,椅背靠在地上。
几小时前,李学宁蹬上了这把椅子,他的头伸进绳bbr>?99lib?套,然后两脚一蹬,椅子倒在地上,生命也很快随之消逝了,这是任何人都会作的联想。
邵士贤:“从现在的情况来分析,好像是这样的。”
裴老大忽然皱了皱眉头:“就没有人能把那个发出噪声的东西关掉?”
他所指的那个发出噪声的东西是一个收音机,就摆在床头柜上。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发出一种没有信号的滋滋声。
邵士贤解释:“我发现尸体的时候收音机就是响着的,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关,是为了保持现场的原样。”
裴老大:“这也就是说,李学宁自杀的时候在听收音机?”
邵士贤点了点头:“是的,而且我还知道他最后在听什么节目。”
裴老大问:“他最后在听什么?”
邵士贤:“《午夜诡话》。”
裴老大有些紧张:“欢乐台的《午夜诡话》?”
邵士贤:“是的。”
裴老大立刻追问:“今晚说的是什么故事?”
邵士贤:“我进来的时候故事差不多已经讲完了,我只听到最后一段。”
裴老大:“最后一段说得是什么?”
邵士贤:“那个叫秘语的主播说:‘三天后,别人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上吊自杀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但他的双眼却是睁开的,正对着那个发现尸体的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郁与恐惧,就好像是在诉说着自己身前所经历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方水乔做完了直播节目,觉得人很不舒服。尤其是自己的头,痛得就好像有一把锯条在里面不停地拉动一样。她用两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希望能减轻一点症状,但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助理张菲仪低着头在外面收拾东西,周麟拿着一杯热茶走进直播间。
“喝杯水休息一下,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方水乔接过杯子,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还好,就是觉得头有点痛。”
周麟摸了摸方水乔的额头:“没热度,可能是你太累了。”
方水乔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说:“也许吧,我也觉得这几天身体有些乏力。”
周麟在方水乔的身边坐了下来,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很辛苦,每天都要连续做好几档节目。等眼下的难关过去了,我们再去好好地庆祝一下!”
有了周麟这句话,方水乔似乎觉得头痛都好得差不多了:“没关系,以前我们不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周麟点了点头:“现在《午夜诡话》收听率几乎是呈直线上升,心理访谈也慢慢成了气候。我这几天又有了新的灵感,写了三份节目计划书,等过两天你帮我看看,一起出出主意。”
方水乔兴奋地说:“也别过两天了,就明天吧?”
周麟摇头:“不行,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且我的计划书也还有几处需要完善的地方,暂时还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方水乔笑了笑:“你就是这么好强,和我还客气什么?明天我刚好有空,我们可以好好地研究。”
周麟:“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然就干脆不要做。而且你不要忘了,明天我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办,我不想被分散精力。”
方水乔的脸忽然紧了一下,声音略带恐惧地说:“明天的事情,能不能不要……”
周麟打断了她的话:“当然不行,这件事情非常的重要,就连老总都点头答应了。”
方水乔:“可是,我怕……”
“别怕。”周麟拍了拍方水乔的肩膀,“一切都有我,你今天也累了,抓紧时间回去休息,明天上午可千万不能迟到。”
方水乔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你……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
周麟有些为难:“你也是知道的,直播结束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这样吧,我叫一个保安上来陪你下去,好不好?”
方水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的,你也别弄太晚了。”
周麟笑着点了点头:“我自己有分寸。”
几分钟后,一名保安来到了直播室。方水乔整理好手提包,和张菲仪打了个招呼,跟着保安离开了。
张菲仪看着方水乔走在漆黑走廊的身影,忽然冷笑了一下:“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虽然说得很轻,但这话还是被周麟听到了。
可周麟非但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反而笑着说:“人家现在是头牌花旦,这有什么办法?”
张菲仪阴沉着脸:“头牌花旦又怎么样?难道我的声音比她差吗?要不是她运气好,声音被以前的老总先听到,今天就是换我坐她的位置了。”
周麟的手竟然搂住了张菲仪的肩膀:“你就别抱怨了,再忍一忍。”
张菲仪推开了周麟:“忍忍忍,究竟我还要忍多久?”
周麟:“你看她现在人都快不行了,随时随地就会大病一场的样子,怎么可能再有力气主持别的节目?而且我策划的新节目都是现场脱口秀,精神需要百分百的集中,她肯定应付不过来。到时候我就建议让你做她的副手,然后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把她顶掉。”
张菲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真的?”
“当然是真的!”周麟的手又攀上了张菲仪的腰。
“可是你能保证你提的节目能通过?”
“你不要忘了,我是钻石级制作人,我提的节目到现在还没有不通过的。”
张菲仪就好像小猫一样依偎在周麟的身上:“那你可要快一点,这种整天给别人当打杂的日子我可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周麟的手渐渐向上移,已经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不如……”
张菲仪的脸一绷:“我们不如怎么样?”
周麟的嘴几乎已经贴到了张菲仪的耳朵:“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做点成年人应该做的事情?”
张菲仪嘴里骂着,身体却已经开始随着周麟的手动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周麟色迷迷地说:“早在半年前,你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了!”
方水乔回到家的时候,时钟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她洗了一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脑袋里都是周麟的那些甜言蜜语,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没过几分钟,她的脸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甚至都没有了血色。
方水乔从床上坐起来,总觉得自己心绪不宁。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拿起了电话。
铃声响了十多次后才被接了起来,听筒那边传来了南风晴的声音。
“喂……方大小姐,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我睡不着。”
“又是做午夜节目才回来?”
“是的。”
“这回还要我当你私人的情感热线?”
“不是,嗯……明天你有没有安排?”
“只有一个病人来开药,但我可以让前台接待他。”
“那么……你能来电台一次吗?”
“来电台?商量节目的事情?”
“不是。明天电台要搞一整天的活动,我觉得有些害怕,所以想让你来帮我壮壮胆。”
“不会吧,什么活动要我来壮胆这么严重?”南风晴笑了起来,“难道是秘语主播的相亲大会?”
“你别瞎说,才不是什么相亲大会呢。”
“不是相亲大会是什么?”
“是……”方水乔停顿了一下,“是电台要做一场法事。”
“做法事?做什么法事?”南风晴有些惊讶。
方水乔的手都有些发抖了,沉默了几秒钟后才吐出两个字:“捉鬼……”
第十五章 捉鬼
邵士贤并不想去欢乐台,但是昨天晚上裴老大对他说:“不论世上有没有鬼,也不论这件事情有多么的离奇,它们都确确实实地发生了,你不可以因为‘鬼’这个字就视而不见。”
裴老大又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至少‘猝死的出租司机’、‘河边无名男尸’和‘上吊的李学宁’这三起莫名其妙的事件已经被一条线串了起来,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追查下去吗?”
邵士贤也劝了自己一句:“之前的两个人都还算了,可就在我来找李学宁的时候,他竟和广播里说的情况一样上吊自杀了。这事情巧得实在让人不能不产生怀疑,也许里面另有内幕,而这个内幕又说不定会和29号的凶案有关,这两件事说不定就是交织在一起的。”
因为这三句话,邵士贤一早就把整件事情报告给了局长。
局长很快对他作出了有力的批示:“警察的任务就是察人所不能察,这件事情就由你负责到底,无论如何都要给死者一个交代。”
于是,时钟刚过十点二十分,他的车就又开进了欢乐台所在的大楼。
邵士贤在等电梯的时候,忽然闻到一种奇特的香水味,这个味道他非常熟悉,因为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就>藏书网有一个是用这种香水的。
“南风晴?”
“邵士贤?”
“你来这里干什么?”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起来。
邵士贤:“我是为了查案。”
南风晴:“查案?那个出租司机不是被判定为意外死亡,而且案子都已经了解了吗?你还有什么案可查?”
邵士贤:“本来是这样的,但事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南风晴:“什么变化?”
邵士贤:“死者又多了几个,而且都和电台的节目有关。”
南风晴睁大了眼睛:“难道又是《午夜诡话》?”
邵士贤点了点头:“没错,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情形居然都和《午夜诡话》的鬼故事里说得一模一样。”
“啊?”南风晴有些吃惊,她小声地嘀咕,“怪不得方水乔今天要叫我来,原来是……”
邵士贤:“方水乔叫你来的?”
南风晴:“对。”
邵士贤:“她叫你来干什么?”
南风晴:“她说今天电台要做法事。”
邵士贤很奇怪:“做法事?做什么法事?”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南风晴,而是他们身后的一个低沉男中音:“做一场捉鬼的法事。”
一个和南风晴差不多高的中年胖男人插了进来,他的头发也是地中海,这让邵士贤直接联想到了裴老大。只可惜裴老大今天没来,不然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一定会产生交相辉映的效果。不过虽然他们发型一样,但裴老大的长相明显要比这个胖子憨厚老实的多。眼前的胖子一脸猥琐,尤其当他眯起眼睛看南风晴的时候,更让人有一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邵士贤:“你是谁?”
胖子冷眼看着邵士贤,声音几乎是从鼻孔里出来的:“说话请客气一点,你应该称呼我为李总。”
邵士贤笑了笑,语气里依旧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李总?你是哪里的李总?”
李总哼了一声:“当然是欢乐台的,不然我会对今天要做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吗?你应该庆幸你不是我的属下,否则就凭你这种反应和机灵程度,每天都要被我骂上十几遍。不!是二十几遍!”
他对邵士贤的反应很不满意,阴沉着脸问,“你是什么人?”
邵士贤:“我是警察。”
李总的态度略有收敛,语气也出人意料的温和:“哦?负责调查税务的警察?”
邵士贤摇头:“调查税务的是工商,不是警察。”
李总皱眉:“那你是干什么的?”
邵士贤:“我是负责调查凶杀案的警察。”
李总立刻又嚣张了起来,声音也恢复到从鼻子里出来的了:“哈!笑话,欢乐台又没死人,哪里有什么凶杀案可以让你查?”
“叮”的一响,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几个人。
李总故意挡在邵士贤的身前,笑嘻嘻地对南风晴说:“我刚才听见了,这位小姐也是要去我们台里的。你是来应聘的吗,我们一起上去吧?我先给你介绍介绍情况,这样你以后工作起来更容易上手。”
“啊……不不不!我……”南风晴连连摆手,“我不是来应聘的,我在等一个朋友,他不认识地方,要过会儿才能上去。”
李总略微有些失望:“这样啊?那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记得来找我。”
他走进电梯,就在电梯门合上的片刻时间里,还对南风晴挤了两次眉,弄了三次眼。
南风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连早饭都吐出来了。
邵士贤顺手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王处长,我是警队的邵士贤。我怀疑欢乐之声广播电台可能有偷税漏税的行为,建议你们好好地调查一下。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南风晴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知道欢乐台偷税漏税?”
邵士贤:“你没看到刚才那家伙一说‘调查税务’四个字,人都好像变了一个吗?这就说明他心虚,里面肯定有问题。既然李总讲我反应和机灵程度不够,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表现一下给他看?”
南风晴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手:“做得好!做得好!对付这种不良奸商,就应该这样!”
两人乘另外一部电梯上去,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们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欢乐台的前厅大堂布置得好像神坛一样,前台已经被换成了一个敞开式的神位。神位很大,跨度足有七八米长,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上面供着一尊金色的释迦牟尼佛像,以及三尊白玉做成的西方三圣。
神坛下摆着三张桌子,桌子上有烛台香炉、浮尘、铜铃、木鱼和剑等法器。所有的桌子上都罩着一块黄灿灿的锦缎,被四周的灯光一打,整个大厅都闪着刺眼的金色。
欢乐台所有重要的人物都站在大厅的右边,周围聚拢了一群记者,几乎每个人都在同时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李总、周麟和方水乔三个人当然是焦点中的焦点。
记者问:“请问你们这次大张旗鼓地办法事,难道欢乐台真的有鬼吗?”
周麟答:“鬼神之说是一种民俗,也可以讲是一种文化。无论信与不信,我们都应该尊重这种固有的传统习俗。至于欢乐台有没有鬼,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记者问:“现在网络上盛传你们的节目一播出就会有恶鬼杀人,而且杀人的方式还和节目的内容一模一样,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周麟答:“关于这件事情,我只能说一句话:谣言终究是谣言,谣言将会止于智者。”
记者立即追问:“如果谣言真能止于智者的话,你们为什么还要办这样一场捉鬼的法事?”
周麟笑而不语,李总转身接下了这个尖锐的问题:“其实就我们自己来说,是不可能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的。不过秉着对公众尤其是我们的听众负责的态度,经我们董事会商量后,这才破例办了这场法事。”
记者问:“秉着对公众负责的态度而做法事?这样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李总摇头:“怎么会?按照中国人的习惯,都会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做法。虽然我们明知道不可能有鬼魂杀人的事情,但是为了照顾到听众的情绪,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而且我们这次请来的是赫赫有名的宝相大师,他精通佛道二教。即使你们不信鬼神之说,权当观看一场宗教表演也是可以的。”
宝相大师的名字很像出家人,但他并没有出家,而是一个留着头发的居士。他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小,披着一件乌黑的法服,庄严肃穆地走出来。
大厅内顿时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就在宝相大师点起香,拿着长剑念念有词的时候,方水乔终于在记者的包围圈中找到一丝空隙,来到南风晴的身边。
她的脸看起来没什么血色,眼圈也是黑的,和南风晴说话的时候底气也不怎么足:“你怎么现在才到?”她发现南风晴身边还站着邵士贤,非但没有感到奇怪,反而像是多得到了一些安慰,“邵警官也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南风晴:“你没睡好?”
方水乔点点头:“是的,因为今天的事情,昨晚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李总和周麟,“我们到旁边谈吧。”
三人走进大厅边的一扇小门,小门后是个茶水间,既可以安静地说话,又能随时注意大厅内做法事的情况。
不等南风晴开口,方水乔已忍不住问:“我……我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
“过分?”邵士贤觉得方水乔话中有话,“你都做什么了?”
南风晴当然知道方水乔做了什么,她本来想出声阻止,但方水乔已抢在了她的前面。
“是我……是我第一个把《午夜诡话》节目和现实中的死亡事件联系起来,然后发到网上去的。”方水乔叹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很后悔,“但我想不到帖子一下就被各大论坛转载,不但迅速炒得火热,而且很快又发生了第二起死亡事件。”
邵士贤:“你说的第二起死亡事件,就是指那个淹死在河里,然后尸体爬起来去便利店买东西的人?”
方水乔点点头:“是的,就是这个。”
“啊?居然会有这么怪的事情?”南风晴很惊讶,“警方不都是严格保密案情的吗,怎么会轻易地在网上流传出来?”
邵士贤:“现在科技进步了,连手机都可以拍照,凶案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一点不透风?”
方水乔跟着叹了一口气:“网民比狗仔队还狗仔队,我们播的很多新闻都还要靠他们提供。既然有了我的第一篇帖子,第二篇当然很快就出来了。各个论坛里的讨论也非常激烈,现在很多人都说在坐等第三篇……”
邵士贤笑得有些无奈:“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如愿以偿,在网上看到第三篇帖子了。”
方水乔和南风晴几乎异口同声:“啊?难道又死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邵士贤:“就在昨晚,有个人按照广播里说的方法上吊死了,尸体还是我亲自发现的。”
方水乔的脸色比纸还白,她的嘴唇都已经开始哆嗦:“这……这……莫非真的……”
南风晴问:“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查清这一件事?”
邵士贤拿出酒瓶:“不光是这一件事,而是整个事件——《午夜诡话》和鬼魂索命之间的秘密。”
宝相大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松香粉对准蜡烛丢出,顿时一团巨大的火光闪过,他的嘴里同时大喝一声“退!”
现场的人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由自主地惊呼着退开一小步。
邵士贤灌了一口酒:“方小姐,能对我说说你所知道的一切吗?”
方水乔点头:“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我的脑子现在很乱,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邵士贤:“就从这个节目的策划开始说。”
方水乔:“《午夜诡话》至今已经办了两年,从一开始的策划就由我和周麟一起完成。我们最初的构想是办一个半谈话类的恐怖节目,但之后慢慢转变成由主播讲鬼故事和各种怪闻为主的风格。节目的听众群也渐渐稳定,现在已经是欢乐台的台柱之一。”
邵士贤:“节目开播已经有两年,我想你讲的鬼故事应该已经不下一千了?”
方水乔:“应该有这个数。”
邵士贤:“这么多鬼故事的源头是哪里?”
方水乔:“起初我们选了几本恐怖小说作为素材来源,根据书里写的内容改编后播出。后来小说讲完了就在网络上搜索各种灵异故事,最近又多了网络写手供稿这条路。”
邵士贤:“网络写手供稿?”
方水乔:“电台和几家文学论坛有联系,由他们提供各种恐怖小故事,凡是被我们采用的故事都会支付一定的稿酬或者礼品。”
邵士贤:“出事的那三篇故事是怎么来的?”
方水乔想了想:“‘河边死尸’和‘上吊’是网络写手提供的,‘出租司机’是我曾经在网上读藏书网到过,然后自己改编的。”
邵士贤:“具体是哪个写手能查到吗?”
方水乔点头:“应该能找到,不过这要问采编部,因为组稿是由他们负责的。”
邵士贤:“网上的讨论都说了些什么?”
方水乔:“中心意思无非就是两个字:‘闹鬼’。”
邵士贤:“如果真是闹鬼的话,这个鬼是不是也太滑稽了?每次杀人都选节目直播的时候,而且杀人方式也和节目的内容一模一样,难道鬼也会听广播?”
方水乔:“这的确是一个硬伤,所以……”她略带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声音也压低了一些,“所以大家都比较能接受的说法是:‘其实鬼魂就藏在欢乐台,它在每次直播的时候出去杀人。’”
邵士贤摇摇头:“这虽然比‘鬼也听广播’的解释要好点,但明显也很不着边际,难道网上真有这么多人相信?”
方水乔:“几乎绝大多数人都相信,因为这个说法是一个神秘人提出来的。”
邵士贤:“神秘人?”
方水乔:“他在网上的名字叫‘指路灯’,真实身份没人知道。”
邵士贤:“他为什么会被称为神秘人?”
方水乔:“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只要他出来说话,就立刻有很多人跟在后面膜拜,而他讲的话也很快会被当成一种共识。这并不奇怪,网络论坛本来就是这样,一旦某个人变成了‘大神’,哪怕他说自己是用耳朵吃饭都有人信。”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而我也曾经细读过指路灯写的东西,觉得他的论点独特、分析到位,算是思路比较清晰的一种人,也许就是这样他才慢慢有了人气。”
邵士贤:“只是因为一个网名叫‘指路灯’的人在论坛里说欢乐台有鬼,所以欢乐台就办了这场捉鬼的法事?”
方水乔:“这只是一半原因。”
南风晴:“另外一半原因是什么?”
宝相大师拿起铜铃,一快一慢地摇了起来。
方水乔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另外一半原因是……曾经有保安在深夜见过一个白影在欢乐台里飘荡,当走近后就立刻不见了。这事后来也被人捅上了网,所以大家才对指路灯说的话更加的坚定不疑。”
她的双手握得很紧,显然心里非常害怕,忽然问了一句:“故事都是我讲的,那些人也都是因为我死的,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来找我报仇?又或者是……那个在欢乐台的鬼魂其实早就缠住了我?”
南风晴立刻劝她:“鬼并不存在于我们这个空间,而是存在于我们的心里。那些人的死和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你何必这样苛责自己呢?别想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人会受不了的。”
方水乔只是敷衍式地点点头,谁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没听进去。
邵士贤问:“关于这件事,欢乐台的人是怎么看的?”
方水乔叹了一口气:“我们私底下也讨论过很多次,有的人信以为真,有的人嗤之以鼻。相信的会去庙里求些东西护身,不信的也不敢随便乱说话。至于欢乐台的高层……他们的态度却非常微妙。”
邵士贤:“你说的高层是指李总?”
方水乔点头:“不光是他,还有董事会的人。听说他们专门开过几次会,会议的结果是: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提升电台和节目知名度、打击竞争对手的绝好机会。”
邵士贤不明白了:“这个怎么说?”
方水乔:“我本来也不懂,是周麟给我分析的。他说现在公众被媒体轰炸得已经审美疲劳了,普通的消息根本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可要是突然来一条‘电台闹鬼’的新闻,而闹鬼的电台甚至还为此专门办了一场‘捉鬼’的法事,肯定能吊起公众的猎奇心理。这样电台的名称就能在短时间内占据所有的头条,不仅《午夜诡话》的收听率会再上一个台阶,同时还能带动其他节目一起上扬。”
南风晴:“难道他们不怕因为欢乐台闹鬼大家都不来听了吗?”
方水乔:“他们不怕,因为他们有应对的方法。在官方口径上统一否认闹鬼一说,但是在言语之间又保持一种神秘和让人想象的空间。更何况现在的人都是什么怪喜欢什么,只会因为闹鬼都来听,绝不会因为闹鬼而不听。”
邵士贤:“周麟也参加了董事的会议?”
方水乔摇头:“没有,他只是制作人,并不是股东。”
邵士贤:“既然不是股东,他怎么会对欢乐台高层的想法知道得这么清楚?”
方水乔:“周麟毕竟在娱乐圈做了不少年头,对于宣传手法的技巧还是很清楚的。”
大厅内的宝相大师手中的铜铃突然变成了某种特定的节奏,手中的宝剑在空中慢慢地挥舞着,似乎是在寻找着鬼魂的方位。周围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紧张,空气里也弥漫着一种死寂与不安。
突然,铃声变得急促,激烈的金属声几乎贯穿每个人的耳膜。宝相大师的长剑也像是有了明确的方向,直直地指着欢乐台的一条走廊。
“哈!原来你在这里!”宝相大师大喝一声,“都给我让开!”
挡在走廊前的人赶紧闪出一条道路,宝相大师迈出大步快速走了过去,他那宽大的法袍就如蝙蝠双翼那样展开。
欢乐台的老总、员工、见证听众,以及各家媒体的记者潮水般地紧随在他的后面。
“难道真的找到鬼了?”邵士贤喝了一口酒,似乎很有兴趣,“我们也过去看看?99lib.。”
三人离开茶水间,跟着大部队在走廊内绕起圈子。
宝相大师的宝剑不断变换着方向,他的口中也开始念起咒文。铃声越来越响,咒文越来越急,脚步也越来越快。他忽然向前小跑了几步,当停下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方水乔更是差点吓晕过去。
因为宝相大师所站的地方刚好就是第二直播室的门口,这里正是播出《午夜诡话》用的那一间。
“恶鬼!你今天是跑不掉了!”宝相大师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串念珠甩出去。
念珠在空中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线绳突然断开,几十枚珠丸全部散落在地上。
宝相大师怒不可遏:“我奉天命拿你,你居然还敢负隅顽抗?”
他拿出几道黄符在手里一搓,符纸竟然自己燃烧起来。
观众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叹,闪光灯如暴风骤雨。
符纸烧完,宝相大师拿着长剑不停地左右挥舞,似乎正与无形的敌人交战。而他手中的铜铃就像是为自己擂响的战鼓,铃声随着剑式的疾徐而起伏。
大约五分钟后,宝相大师收起长剑和铜铃,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似乎战事已经结束。
李总立刻靠上来:“大师,现在是什么情况?”
宝相 5927." >大师看了他一眼:“这个恶鬼吸了三个人的阳气,法力果然不一般。不过好在我已经把它打伤,它暂时潜伏起来,短期内不会再出来作恶。”
李总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暂时潜伏起来的意思……应该也就是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大师,你是不是应该送佛送到西?”
宝相大师哼了一声:“我已经说了,这个恶鬼的法力不一般,只收一次很难见全功。而且现在时辰也已不对,过了对我们最有利的时间。穷寇莫追,勉强打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李总问:“那么后续的工作……”
宝相大师:“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等你们再做夜间直播的时候我将同时开坛做法,希望到时可以彻底收伏它。”
李总:“可是下一期的《午夜诡话》是在明晚,这两天的节目会不会受影响?”
宝相大师:“这两天的节目都可以照做,不会有什么影响,只不过……”
李总紧张地问:“只不过什么?”
宝相大师指着第二直播室的房门:“只不过这间房间绝对不能再用,甚至连门都不可以开。不然的话,麻烦会越来越大的,到时候我也未必能对付的了。”
法事暂告一个段落,欢乐台的员工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各家媒体记者喜滋滋地拿着劲爆新闻回去发稿,宝相大师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邵士贤走到他的身边:“宝相大师?”
“是的。”宝相大师转头看着邵士贤,“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邵士贤:“我姓邵,是一名记者。”
宝相大师:“记者?你有什么事?”
邵士贤:“我刚才听大师说那个恶鬼一共吸了‘三个’人的阳气?”
宝相大师点头:“是的,不多不少,刚好三个。”
邵士贤:“可是根据网上论坛的消息,这个恶鬼到现在为止一共只杀了两个人,大师你说的这第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宝相大师微微一笑:“年轻人,我从不上网,也不关心什么论坛里的消息,我所说的只不过都是我看到的东西。”
邵士贤:“你是亲眼看到的?”
宝相大师点点头:“是的。”
邵士贤追问:“你是怎么看到的,又看到了什么?”
宝相大师:“年轻人,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法眼’?”
邵士贤:“法眼?”
宝相大师:“法眼是修行后得到的一种神通,能看过去未来之事。”
邵士贤:“难道大师你是用修来的法眼预见到了第三个人的死亡?”
宝相大师又笑了:“呵呵呵……是不是有第三个人的死亡,我们可以用时间来证明。”
他的东西已经收好,脱下法衣后,看起来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年轻人,我知道你并不是什么记者。”宝相大师的笑变得让人难以捉摸,他递给邵士贤一张名片,“我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他提起了自己的包,一步一步地走开了。
邵士贤觉得宝相似乎话中有话,正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自己的手机却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局里的号码。
南风晴正陪着方水乔坐在茶水间的椅子上。
方水乔一脸的惨白,浑身都在发抖,她抓着南风晴的手:“有鬼,真的有鬼啊!”
南风晴知道这个时候再用什么心理学来解释只会适得其反,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别怕,那个宝相大师法力这么高,他刚才不是说已经把恶鬼打伤了么吗?只要不开第二直播室的门就行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了,你不信我,也得信人家大师呀。你说谁有这个本事能凭空让黄符起火?这么有法力的一个人说的话,当然不会是假的。”
方水乔点了点头:“这……这也有道理。”
南风晴为方水乔倒了一杯热茶:“你先喝口水,反正今天也没你的节目,等会儿就请假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把精神养足再说。”
方水乔接过水杯:“可是明晚的直播……”
南风晴:“你别担心,宝相大师不是说他会同时开坛做法的吗?我和邵警官也可以一起来为你壮胆,保证不会有事的。”
方水乔听到这话,终于勉强笑了笑:“好的,我听你的,等会儿请假回去睡……”
“我可不批准你的请假哦。”李总突然出现在茶水间的门口,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说话的语气却让人恨不得能冲上去扇他几个耳光。
“为什么不准?”南风晴立刻反驳,“她昨晚已经做了夜班,今天从早晨一直撑到现在。难道连休息一下都不可以吗?”
“休息?年纪轻轻的别和我谈什么休息!今天台里有了大新闻,别家媒体都争相报道,我们怎么可以白纸一张?”李总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黑,“我们自己的报道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且一定要比别人的更好、更全、更快、更新!”
南风晴:“台里这么多主持人,完全可以让别人去报道,为什么一定要拖住方水乔?”
李总:“她是知名主持人,她不上谁上?我是这里的领导,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南风晴还想继续争辩,却被方水乔拉住了。
“没关系,我……我挺得住。”
李总竖起了大拇指:“好!这才是知名主持人该说的话!”他拉着方水乔的手走出茶水间,“午间报道的稿子已经快出炉了,你马上准备一下。下午有一个传统宗教民俗的访问直播,晚上有一档谈话节目,凌晨我还安排了《午夜诡话》的特别版块。这回欢乐台想不火都不行,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南风晴望着方水乔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周麟一脸兴奋地进来问南风晴:“方水乔呢?她没和你在一起?”
“你来晚了,她刚刚被你们的李总拉走。”南风晴开始抗议,“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她的状态已经差成这样,电台闹鬼的事又给了她不少压力,怎么还能成倍地增加她的工作量?”
“唉……我也不想的。可是李总已经决定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周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表情中写满了无奈,“我刚才和别的主持协调了一下,由别人顶替她做下午的访问直播和晚上的谈话节目。虽然凌晨的《诡话特别档》还是逃不掉,但这样她多少能休息几个小时。现在台里上上下下都很乱,我也没时间照顾你了,真是抱歉。”
邵士贤刚巧也回到茶水间,周麟只来得及和他点头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
“外面乱哄哄的,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只不过那个色狼李总要抢着发新闻,所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
邵士贤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酒瓶:“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南风晴还在为好友的不公平待遇而气愤,没有太多的心情与邵士贤进行讨论,语气也变得有些冲:“没什么看法。”
邵士贤听出了火药味:“好像得罪你的人不是我。”
南风晴:“但是你刚好赶上我的火山爆发。”
邵士贤:“那我是不是该躲一躲?”
南风晴已经有些想笑了,但还是硬挺着:“不用,我是职业心理医师,很会调整自己的心态。”
邵士贤:“理发师是理不好自己的头发的,你要是失手剪成了阴阳头,我不是更倒霉?”
南风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呸!你才剪成了阴阳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邵士贤在一起就会觉得特别的轻松。
南风晴:“你明晚有没有空?”
邵士贤:“有空。”
南风晴:“我们一起来陪方水乔做《午夜诡话》好不好?”
邵士贤:“当然好,我本来就要查这件事,而且我也想看看那个会杀人的鬼是什么样的。”
南风晴:“你相信‘鬼魂杀人’的说法吗?”
邵士贤:“我现在不能下任何结论,至少出租车司机张光业的死就只是一场事故,不能算是人为的凶杀案。而且,我觉得那个宝相大师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南风晴:“哦?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感觉?”
邵士贤并没有回答南风晴的话,反而问:“你明天白天有没有空?”
南风晴:“有空。”
邵士贤:“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南风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要先看看是帮什么样的忙。”
邵士贤:“我也要抓一个鬼。”他喝了一口酒,眼睛盯着南风晴,“一个会分身,死了之后还能复活的活鬼。”
第十六章 捉活鬼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也非常新鲜。
马右石的心情就和天气一样,好得不能再好了。他推开自己工作室的门,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拖着一个深红色的拉杆箱走出屋子。
在经过大门的时候,看门老头张关顺主动和他打招呼:“今天起得很早啊?”
“还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外 9762." >面又有生意?”
马右石立刻纠正了他:“你怎么可以说是生意?我是去帮信众祈福,顺便讲解一部佛经的。”
“哦,那应该说是行善积德。”
马右石笑着点点头:“这就对了。”
张关顺问:“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马右石:“祈福用的法器,还有十多部讲解经文要用的经书。”
张关顺:“要不要我帮你叫车?”
马右石:“车我已经叫了。”
一部出租车很快出现在寺院的门口,马右石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司机踩下油门,车子渐渐远离寺院,朝市中心的方向开去。
他的目的地是一个繁华地段的高级住宅小区,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即使一套和鸽子笼差不多大小的公寓,售价都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奢侈地过上好几辈子。
汽车开进金碧辉煌的大门,穿入了一排假山和假山旁的凉亭,再经过一座小桥,慢慢停在了池塘左侧的一幢大楼前。
事主名叫张娴,就住在这幢楼的18层。
18是一个吉利的数字,通常吉利的数字也意味着更高的价钱。所以马右石在电梯里就已经断定,张家是富贵人中的富贵人。
一扇厚重的房门打开,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出现在马右石的面前。小姑娘身后那装修豪华、摆设了名贵古董的客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立刻证实了马右石的猜测。
“你好,我是佛金寺的马师父,请问张小姐在不在?”
“我就是。”张娴的笑容很甜。
“原来昨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你?呵呵……真是幸会。”
张娴又笑了,让开一条路:“马师父客气了,快进来吧。”
马右石坐在一张皮质的沙发上,他的红色拉杆箱就摆在沙发旁边。
一杯茶送到了他的面前,茶盖下的茶水碧绿香浓。
“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其他的善信……”
“家里还有我的叔叔,他去替马师父买烟了。至于其他人要稍微晚点才来,因为之前还要为我家祈福,我不想让别人等太久。”
“张小姐心肠真好,你一定能得到菩萨的保佑的。不过……”马右石捋着胡须笑了起来,“与其买烟,倒不如买酒。烟味太冲,我不喜欢。但如果能得一杯佳酿,等会讲佛经将会更有韵味。”
“原来是这样的啊?那我赶紧给我叔叔打电话。”
她拿出手机,但可惜已经太晚了,叔叔刚好开门走进屋子。
叔叔是个半秃,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几条中华。
“叔叔,你买错了,马师父不喜欢抽烟,他喜欢喝酒。”
叔叔一脸的无辜:“啊?不是你让我去买烟的吗?”
马右石摆手,笑着说:“呵呵呵,没关系的,买了就买了吧。”
他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客厅的边上有三扇门是关着的,立即用和蔼的语气指出:“张小姐,你现在最好先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让外界的新鲜空气都透进来,这样等会儿祈福的效果会更加的殊胜。”
张娴点了点头,但她只打开了其中的一扇,另外两扇就好像根本没看见似的。
马右石奇怪地问:“还有两扇门为什么不开?”
张娴指着其中一扇门回答:“这间屋子里有几位慕名而来见马师父的人,他们之所以躲在里面,是怕出来会吓着你。”
马右石哈哈大笑:“这怎么会呢?佛法是亲近一切众生的,我怎么可能会被想要亲近佛法的人吓着?你打开门,让他们都出来吧。”
张娴又问了一次:“马师父真的不怕吗?”
马右石摇头:“当然不怕。”
张娴点头说:“好,我听你的。”
房门打开了,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但马右石竟真的好像有些怕了,他的表情僵硬,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还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他很快就被一只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掌按了回去。
“马师父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呢?”
说话的人居然是邵士贤,那些站在马师父周围的人都是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警察。
“呵呵呵……邵警官,我们又碰面了!”马右石很快恢复了常态,并且爽朗地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的缘分不浅。”
“我们的缘分的确不浅。”邵士贤微笑着在马右石的对面坐了下来。
马右石捋着胡须:“怎么?你们今天都是来听我说佛法的吗?”他转头看着张娴,“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张小姐,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我也好多带几部经书来。”
张娴并不是张娴,而是邵士贤请来帮忙的南风晴。叔叔当然也不是叔叔,而是法医裴老大。他们正安静地站在旁边,等着邵士贤开口。
邵士贤:“我们今天来的确是来听你说的,但却不是什么佛法。”
“不是佛法?”马右石有些奇怪,“那又是什么?”
邵士贤:“我们是来听你说说那个‘可以死而复生’的马师父的秘密的。”
马右石显得很诧异:“那天邵警官在佛金寺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将这件事情都说清楚了吗?我并没有死而复生,那只是我的徒弟王源和看门人张关顺为了骗钱而编造的谎言而已。”
邵士贤:“真是这样的吗?”
马右石点头:“当然是这样,我是修行人,怎么会打妄语?”
邵士贤靠在沙发上:“要搞清你究竟有没有打妄语,我想我们需要先回忆一下你我见面的经过。”
马右石无奈地微笑着,但并没有开口。他靠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小孙子瞎闹一样。
邵士贤:“我第一次去佛金寺的时候,见到的是你的‘鬼魂’。”
马右石:“我好端端地活着,怎么可能是什么鬼魂?”
邵士贤:“但从我当时接受到的信息来分析,好像只有‘见鬼’这一种解释。接着我碰见了你的徒弟王源,他在解释你的死亡时,用了一句‘师父他老人家走得很安详’来形容,然后第一次接触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马右石摸着胡子笑了:“虽然王源说了谎话,可是从他的用词来看,他对我还是有些敬重的。”
邵士贤:“第二次接触,是我在佛金寺外的一条小道上追你的‘鬼魂’。”
马右石的笑声中带着一些讥讽:“这话就更不着边际了,鬼怎么可能在白天出来?”
邵士贤:“我也认为这不着边际,所以我可以肯定,那天我追的是个人。”
马右石:“但是,那天我并没有去过寺院旁的小道。”
邵士贤:“你说你没有去,但我又的的确确看到了你,这个该怎么解释?”
马右石摇头:“我又不是警察,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邵士贤:“可惜的是,我没能追上你,却遇到了一个卖烟的小贩。那个小贩也提到了你的死亡,他说你是出车祸死的。现在就出现了第一个矛盾,王源说你‘走得很安详’,你觉得在车祸里死亡的能算是‘走得很安详’吗?”
马右石:“这我上次解释过了,那个小贩也经常说谎,而且总喜欢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话骗钱。他的这个坏习惯根深蒂固,直到今天都没有改,所以他说的话根本没有深究的必要。”
邵士贤:“你身边喜欢说谎话的人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马右石笑了笑:“既然我要用佛法教化大众,自然什么人都会碰到了。”
邵士贤:“那个小贩不仅喜欢说谎,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本事。”
南风晴在一边忍不住问:“什么本事?”
邵士贤:“他可以看到‘鬼’。”
南风晴:“能看到鬼?”
邵士贤点头:“是的,小贩居然能在我开口前就知道了我想问什么。他说他看到了马师父的鬼魂,而且鬼魂还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马右石的语气略微加重了一些:“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那个小贩喜欢骗人。他说他看到我的鬼魂,当然也是在骗人。”
邵士贤:“我还记得,上次我在佛金寺刚提到这个小贩,你立刻就问我‘小贩是不是不肯卖熊猫香烟’?”
马右石点头:“这没错,因为那是他惯用的伎俩了。”
邵士贤:“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马右石:“这我也说过了,因为我常去他那里买烟,顺便想教化他一下。”
邵士贤:“你为什么要去买烟?”
马右石:“当然是因为我抽……”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巴。
邵士贤冷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我抽烟’?”
这个时候,马右石想说不是也不行了。
邵士贤:“而且我还记得,上次在佛金寺的时候,你说你自己‘是一杆老烟枪’。”
南风晴:“这就不对了,刚才你听到我说‘叔叔去买烟’的时候,你还对我说你不抽烟只喝酒的。”
马右石瞪了南风晴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太多嘴。
邵士贤:“说话前后不搭,这就是第二个矛盾。”
马右石的语气有些硬:“邵警官,你绕来绕去到底想说明什么?抽烟不抽烟完全是我个人的事情,我今天想抽,明天不想抽,难道这也犯法吗?”
邵士贤根本不理会他的质问:“刚才讨论了一会儿抽烟的问题,让我们再回到那个小贩身上。”他拿出酒瓶喝了一口酒,“小贩在我提到你之前,就知道我在追你……”
“这你刚才已经说过了!”马右石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究竟是什么意思?”
邵士贤笑了笑:“我之所以要重复这一点,就是因为这句话很有意思。”
马右石:“哦?这句话里究竟有什么样的意思?”
邵士贤:“他为什么要说你已经死了,还说看到了你的鬼魂?”
马右石有些不耐烦了:“这个问题几分钟前我也刚刚回答过,他总喜欢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话骗钱。”
邵士贤:“既然他的目的是要骗钱,自然是要先说点吓人的话把他的目标震慑住,对不对?”
马右石:“这是当然的,如果吓不到别人,也就骗不到钱了。”
邵士贤:“那么我的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别的匪夷所思的话都不说,偏偏要说你已经死了?而且更奇怪的是,他还知道我之前在追你?”
马右石:“这我怎么知道?也许他认为这样可以吓住你。”
邵士贤笑着靠在了沙发上,在场的人中有的也露出了笑容,但有的却还一脸迷糊。
南风晴就是还迷糊中的一个:“这个……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邵士贤点了点头:“可以!”
他看着南风晴:“我们做个假设,如果现在有个小贩来到你的面前,他问你:‘你是不是在追马师父?’又对你说,‘你追的马师父其实是鬼,他已经死了。’你会不会害怕?”
南风晴摇摇头:“不会。”
邵士贤:“为什么?”
南风晴:“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追人,当然不会被这样的话吓住。就算我真的在追人,如果我追的不是马师父的话,也是不会被他吓住的。”
“这就是关键的一点!”邵士贤坐了起来,“那个小贩的目的是骗钱,可是他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目标客户的弱点。每个人害怕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他却连问都不问一下,就用同一套说辞来骗,这会不会太傻了一点?”
“的确很傻。”南风晴有些懂了,她笑着点头,“真正的骗子应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当时只是问他买一包烟,他却文不对题的来和你提马师父的鬼魂,这实在很反常。”
邵士贤:“我想答案应该已经很明显了。”
南风晴:“那个小贩有问题!他之前一定很清楚地看到了活着的马师父,形成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在见到你的时候,头脑中就直接代入了刚才的思维,所以才会那样对你说。”
邵士贤:“没错,要不是我当时也有些昏头,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的。”
“邵警官真不亏为邵警官!不错,那天你追的人的确是我,卖烟小贩也是因为我才这么对你说的。”马右石竟忽然主动承认了,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声中还带着些许的尴尬,“至于原因……说起来真有些见不得人。我虽然是人人敬仰的马师父,但其实也俗心未退,我偷偷地在寺院外有一个相好的。那天我们正好闹了点矛盾,又恰巧碰到了邵警官。我怕你撞破我的事情,所以就只有跑了。唉,色字头上一把刀,罪过!罪过啊!”
邵士贤笑了笑:“你是不是因为外面有女人才跑的,我们等会儿再讨论。我们说完了那个小贩,接下来我想说说我最后一次在佛金寺的事情。”
马右石的表情略显惊讶:“上次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
邵士贤摸着酒瓶:“因为我觉得上次发生的一些事情也非常有意思。”
马右石:“哦?什么事情会这么有意思?”
邵士贤:“比如,关于你对香烟的回答。”
马右石一言不发地靠在沙发上,等着邵士贤说下去。
邵士贤:“刚才我已经提到了,那天我一说到小贩的时候,你就问我‘小贩是不是不肯卖熊猫香烟?’。”
马右石点头:“没错。”
邵士贤:“但是,我记得我并没有说那个小贩是卖烟的,你怎么能一下就知道了呢?”
马右石笑了笑:“这个我不是已经承认了吗?那天我的确经过了那里,也看到了卖烟的小贩,还让他帮忙骗你。”
“这样的解释也算说得过去,可是……”邵士贤紧紧地盯着他,“你是怎么知道他不肯卖熊猫给我的?”
马右石:“因为我常去他那里买烟,所以知道他……”
邵士贤打断了他:“‘你常去买烟’和‘小贩不肯卖熊猫’,这两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既然那个小贩连说谎骗钱的事都干,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反而不卖假烟赚钱?卖假烟不是比靠嘴上功夫空手套白狼更简单有效吗?更何况……”
他喝了一口酒,语气也加重了一些,“‘买熊猫’是我提出来的,我是个从不抽烟的人,‘熊猫’只是随便在摊子上选的一个牌子。按照你的说法,你当时应该已经跑得很远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刹那间作出的随机选择呢?”
马右石看着邵士贤,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微微地笑了:“当然是因为那个小贩之后告诉了我。”
邵士贤也笑了:“原来是这样。”
马右石的笑意更浓了:“本来就是这样。”
邵士贤:“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马右石:“什么问题?”
邵士贤:“你说你之所以总是去小贩那里买烟,是为了教化他?”
马右石点头:“是的。”
邵士贤:“‘教化他’的意思也就是他还未教化?”
马右石:“是的。”
邵士贤:“你不止一次地说过,那个小贩骗人的坏习惯根深蒂固,直到今天都没有悔改?”
马右石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的宿世恶习,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邵士贤:“一个还未教化的人,也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又怎么可能主动把自己骗钱的事情告诉给一个想要教化他的人听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就好像不肯弃恶的小偷绝不会告诉警察自己偷了东西一样。
马右石立刻显得有些局促,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南风晴好奇地问:“那么……这说明了什么呢?”
邵士贤微笑地看着马右石:“这说明马右石当时就在现场,他亲耳听到了我说我要买熊猫烟的话。”
南风晴不理解了:“可当时在场的只有你和小贩两个人呀?”
邵士贤:“不错,那天只有我和小贩两个人。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今天那个卖烟小贩应该就坐在这里。”
南风晴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是说马右石……”
邵士贤点点头:“是的,马右石就是卖烟小贩,卖烟小贩就是马右石!”
“哈哈哈哈……”马右石大笑了起来,“这话实在太有趣了,我一个老头怎么可能变成卖烟小贩呢?”
邵士贤也笑了:“这的确是个问题,本来我一直都没想通,但却有一个人提醒了我。”
马右石还在笑:“究竟是谁提醒了你。”
邵士贤:“你知不知道好味道饭店?”
马右石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邵士贤:“我在好味道饭店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有个很响亮的外号‘青龙’,据他说曾经有一个长胡子的老头去他们那.里赌钱。”
马右石大笑的嘴慢慢闭上了,额头上还渗出了冷汗。
邵士贤把酒瓶放在茶几上:“怎么样?马右石,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就是那个小贩吗?或者……我应该叫你马丰才对。”
马右石的神色一暗,慢慢垂下了头。
南风晴:“等……等一下,你们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头变中年的问题该怎么解释?马右石怎么又变成了马丰?”
邵士贤:“老头变中年其实很简单,你有没有听说过‘易容术’?”
南风晴几乎昏倒:“不是吧?易容术是武侠小说里虚构出来的东西,你怎么能……”
邵士贤:“不错,易容术的确是武侠小说里常会提到的东西,但它却并非完全虚构的。而且它还有一个更现代化的名字:舞台化妆。”
南风晴:“舞台化妆?”
邵士贤:“这种化妆技术在舞台和影视里运用得很频繁。它可以简单地把人变老变少,变男变女。如果再配合上表演的话,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南风晴点点头:“这倒是,现在很多演员就喜欢挑战什么从十八岁演到八十岁的大戏,如果不是化妆,怎么都不可能演下去。”
邵士贤转过头看着马右石:“马丰,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曾经是话剧团的演员。但却因为赌博被拘留,团里也因此将你除名。你走投无路,就用以前学到的化妆技术和自己的演技,干起了‘假扮高人,骗信众钱财’的勾当,对不对?”
马右石的头垂得更低了。
邵士贤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当我想到了舞台化妆这一点后,终于明白了,我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你的表情。一张经过深度化妆的脸,表情始终是不自然的,何况你的化妆技术也没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第三扇关着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披金丝边袈裟的和尚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马施主,过往种种罪过已经铸成,苦海无边,你现在只有回头是岸了啊!”
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似乎能直透人的内心。他的头上,竟隐约环绕着一团柔和的光。
邵士贤看着这个和尚,忽然怒喝:“能德,你不要说得好像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一样!如果不是你为了中饱私囊,马丰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势?”
能德一脸的惶恐,他头上的光也只不过是太阳光的反射:“是是是……这件事情老衲我也的确有错。老衲我不敢动寺里的香油钱,就只好找个外人来卖点佛具、做点法事赚钱了。但老衲我已经将和马丰联合起来骗的钱都上交了,而且这也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钱的数字也不大,我应该……我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马丰叹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将脸上的胡子撕下来,擦去了老人斑和皱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他将化妆用具放在茶几上,就连声音都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邵警官的确厉害,你讲的几乎都是事实。其实那天我正被好味道的打手在追,因为我欠了他们几万块钱,一下子还不出来。在经过你车子的时候看到了你,我就知道事情不妙。被打手追上了,最多受点皮外伤。但如果被你知道我赌钱的事情,那我在佛金寺的名气就坏了,财路也断了。”
邵士贤:“所以你就没命似的逃跑?”
马丰哼了一声:“我经常被赌场的人追的,所以跑得一向很快。但那天我已经跑了不少路,体力消耗得太大。我知道不容易甩掉你,所以只好想点花招来对付你了。”
邵士贤:“你的花招就是卖烟?”
马丰点头:“是的。”
邵士贤:“那个卖烟的摊子是哪来的?总不可能是你随身带着的吧?”
马丰:“那次也真巧,就在佛金寺围墙转弯的地方,有个卖烟的在那里摆摊,他又正好是我的朋友。我就给了他一点钱,让他把摊子借给我一会儿。我坐下后立刻把妆都抹掉,再戴上一顶帽子。”
邵士贤:“怪不得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脸上黑糊糊的,我想那应该是化妆用的油墨?”
马丰:“油墨本来就不容易擦干净,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你很快就来了,我并不想和你搭话,但想不到你竟然主动来买烟。我那朋友卖的烟都在他的身上,摊子里摆的不过都是香烟壳而已。他人已经走了,我怎么可能有熊猫烟卖给你?所以那天不管你选什么牌子的香烟,得到的答案都会是一样的。”
邵士贤:“为了打发我走,于是你就编了一套谎话骗我?”
马丰:“除了这个以外,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和王源经常配合玩的把戏就是装鬼,所以我就添油加醋说了出来。可惜我说过了头,反而让你抓到了把柄。”
邵士贤:“看门老头张关顺呢?他在你们的游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马丰:“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邵士贤:“局外人?”
马丰:“他基本不清楚我们在做什么,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会帮一下腔。”
邵士贤:“比如在我第一次要走的时候叫住我,然后告诉我刚才看到的是鬼?”
马丰:“是的。”
邵士贤:“你让他说这么奇怪的话,他从来没问过原因吗?”
马丰:“他当然问过,但我和他说我这是在用金刚法点化信众,他是在帮着做功德,张关顺就不再怀疑了。”
邵士贤点了点头:“到现在为止,大部分事情都已经清楚了。”
马丰靠在了沙发上,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邵警官,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罪,至于让你这样大动干戈的吗?不仅事先调查了我的底细,还让人假扮信众骗我出来,甚至特别租了这么好的房子,埋伏下这么多人,是不是也搞得太夸张了?”
邵士贤笑着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让我看了一出撞鬼的好戏。我抓你的时候,怎么能亏待了你呢?”
马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哼,我早就研究过了,我这连诈骗的罪名都算不上,而且金额也不到数,大不了就是进去拘留几天。就算加上我赌博的罪,最多半个月就得放我出来。”
邵士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哦?你认为你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马丰:“不是这么简单,还能怎么样?”
邵士贤:“你和那宗谋杀案的关系,你又怎么解释?”
马丰似乎被吓了一跳:“什么?谋……谋杀案?我怎么会和谋杀案扯上关系?”
能德脸上的肉都在跳:“哎哟喂!马丰,我和你在一起只是骗点小钱,你杀人的事我可一点都不知道啊!”
马丰对着能德大叫:“放屁,你这秃驴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邵士贤:“就在前几天,信岚桥29号内死了一个老头。”
马丰:“信岚桥?什么信岚桥?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方。”
邵士贤不理他,继续说:“那个老头本来只是一具无名尸体,但经过我们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
就在昨天邵士贤打算追问宝相大师的时候,警局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方秀兰所说的“常客”已经被找到了。据那个嫖客说,死者的名字叫张鹤,开了一家电器维修铺。那次他请张鹤帮忙修电视机,才互相认识的。
马丰:“那又怎么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邵士贤:“你知不知道张鹤长得像谁?”
马丰:“像谁?”
邵士贤:“马右石。”
马丰似乎是吓了一跳:“什么……他长得像马右石?这怎么可能……”
邵士贤:“好味道的青龙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之所以会认出你,就是因为看到了我皮夹里的照片。而那张照片,就是死者张鹤的。你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胡子的长短,我能想通你的秘密,也正是因为这句话。”
马丰浑身都是冷汗:“这只是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邵士贤:“巧合?哼,怎么个巧法?”
马丰:“当时我和能德商量怎么骗钱的时候,他就给我出主意,让我假扮个佛法精深的高人,先由他出面为我打响名气,然后就用这个高人的身份去骗人买东西、或者做法事之类的,赚到的钱大家平分。”
能德立刻喊冤:“哎哟喂……马丰,这个馊主意怎么就变成我一个人想出来的呢?这是大家商量出来的结果,属于集体的智慧,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人物而已啊!”
马丰怒骂:“你他妈的少放屁,这个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是谁!”
能德低下头,还在哆哆嗦嗦地说不是他。
马丰继续说:“接下来我们商量该怎么扮高人,想了几种办法都觉得不满意。后来我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老头,那个老头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而且他的脸部轮廓和我很像。我回去后就按照老头的样子装扮了一下,但能德说还缺了点神韵,他建议我把胡子弄得长一点……”
能德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啊?!怎么又是我?”
马丰怒目相对:“当时你说这话的时候王源也在场,你还想抵赖?!”
能德一脸委屈,又低下了他的光头。
邵士贤:“等你把胡子加长之后,就变成了马右石的样子?”
马丰点头:“是的,这样装扮之后,再加上我的演技和变声方法的配合,立刻有不少信众来找我办事。我渐渐攒了点钱,很快又忍不住手痒了。但因为之前已经在很多场子欠了钱,我又不想还,于是就乔装打扮了再去。有时候懒得换行头了,就直接用马右石的样子去赌。马右石的原型就是我看到的那个老头,如果那个死了的张鹤和马右石很像的话,说不定就是那天我看到的那个人。”
邵士贤冷冷地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事实是不是这样还需要我们调查之后才能知道。不 8fc7." >过在那之前,你得委屈去局里住几天。当然还有能德,你也脱不了关系。”
马丰大叫:“冤枉,张鹤的死和我无关!”
能德也叫了起来:“老衲我可什么都没做过,你怎么能……”
突然,一个女声的尖叫盖过了两个人的高音。
邵士贤转头看着南风晴,带着一些怒气问:“你叫什么?”
南风晴手指着马丰随身带来的拉杆箱:“血……那里有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拉杆箱,箱底果然有一摊血迹,并且已经慢慢渗透到了地毯中。
邵士贤:“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马丰:“是……是一些法器和经书。”
邵士贤喝道:“打开箱子!”
马丰紧张地掏出钥匙,拨动了密码。啪的一响,箱盖打开了。
一具男尸蜷缩在箱子内,紫黑色的血是从他的嘴边流出来的。
“王源!”马丰第一个喊了起来。
邵士贤走过去一看,死者的确是他曾经见过的王源。
马丰:“这……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现在说不知道已经太晚了,在裴老大做了初步的尸检后,尸体、马丰和能德都被带回了公安局。
房间里只剩下邵士贤、裴老大和南风晴三个人。
邵士贤:“王源的死因是什么?”
裴老大:“中毒。”
邵士贤:“中的什么毒?”
裴老大:“这要在实验室里做过尸检才知道。”
邵士贤:“死亡时间?”
裴老大:“昨晚五点至深夜十点之间。”
邵士贤:“有没有外伤?”
裴老大:“暂时没有发现。”
邵士贤点了点头,摸着酒瓶不再说话。
裴老大:“你觉得马丰有嫌疑?”
邵士贤:“我反倒觉得他的嫌疑不大。”
裴老大:“这话怎么说?”
邵士贤:“谁会笨到杀人后装在箱子,然后拖出来满大街跑?况且今天他以为自己是来做法事讲佛经的,更不可能随身带着一具尸体。”
裴老大:“有道理。”
南风晴自从发现了尸体,就一直脸色惨白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邵士贤安慰她:“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第一次看到尸体都是这样的,要是撑不住的话就先回去吧。”
南风晴摇头:“不是……”
邵士贤:“那是怎么?”
南风晴看着他,眼睛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你昨晚听广播了吗?”
邵士贤:“没有。”
裴老大也紧张了起来:“怎么?难道又是……”
南风晴点点头:“是的,昨晚广播里说的故事的标题就是《箱子里的男尸》。”
第十七章 昨晚
欢乐台会议室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感到有些紧张。
李总、周麟、方水乔、邵士贤、南风晴五个人围着圆形的台面坐成一圈,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向前走着,指针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邵士贤第一个说话:“下一期的《午夜诡话》不是今晚才做的么?为什么昨晚……”
李总傲慢地打断了他:“你懂不懂怎么做娱乐节目?不懂就不要在这里瞎说!我们这样安排当然有我们的理由,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台里的决定还要先来征求你的同意?”
周麟解释:“是这样的,因为昨天做法事的新闻创造了全台收听率新高,所以我们决定在晚间《诡话特别档》里增加一个临时桥段。这样趁热打铁,会再一次调动听众的兴趣,增加电台的知名度。”
邵士贤:“你所说的‘临时桥段’就是《箱子里的男尸》?”
周麟点头:“是的,就是这个故事。”
邵士贤:“故事说了什么?”
周麟:“大意是说一个男人因为惹到了灵界朋友而被毒杀,之后尸体被装在了一个拉杆箱内。”
邵士贤冷笑一声:“鬼有这么大的能耐?不仅可以毒杀活人,还能用拉杆箱藏尸?”
周麟也笑了:“鬼故事本来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当娱乐节目听听就可以了,是经不起深入考证的。”
李总很不耐烦地说:“邵警官,我们是合法的商业电台,昨晚做的也是正常的娱乐节目。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邵士贤针锋相对:“事实上的确有人因为你们的节目而死亡了,这点也是不容你否认的!你在做正常的娱乐节目,我也在做正常的案件调查,这就是我的意思。”
“人又不是在欢乐台死的,哪里死了人你去哪里调查!”李总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都很忙,没空陪着你这种闲人浪费时间。”
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周麟赶紧圆场:“李总,邵警官也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这不仅对死者是一个交代,对我们电台来说也是闹鬼事件的一个后续报道。我看不如……”
李总被周麟一提醒,像是已经看到了宣传电台的新热点,脸上的阴黑散去了一些,但是傲慢依旧不改:“邵警官,你要查案请自便。但我也警告你,调查的时候不要干扰我们正常的工作,也不准泄露我们台里的商业机密。要是出上一点点问题,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会议室。
周麟将会议室的门关好,有些无奈地说:“真是抱歉,李总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如果刚才不那样说,我怕他会当场叫保安赶你走的。”
邵士贤点头:“这个我明白,要不是周先生帮忙,我也很难办。”
周麟回到自己的位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既然李总不在,我……我也不想隐瞒了。其实昨晚的确出了一些状况,要不是邵警官你在这里,我真有去报警的想法。”
邵士贤和南风晴对望了一眼,邵士贤问:“哦?昨晚发生什么了?”
周麟叹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昨晚李总不顾一切,打开了第二直播室的门,《诡话特别档》就是在那里做的。”
南风晴惊讶地叫了起来:“啊?就是宝相大师说,绝不能打开的第二直播室?”
周麟:“没错!唉……我也觉得李总有时候为了刺激收听率,真有点不择手段了。”
南风晴明显觉得自己左边的方水乔浑身开始打颤,连忙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希望这样能给她一些力量。
邵士贤:“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周麟点了点头:“好的。”
时间回到了昨天下午,墙上挂钟的指针刚刚走过四点三十分。
方水乔迷迷糊糊地躺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虽然睡了几小时,但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不仅头昏沉沉的,胃里也有些不舒服。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周麟走了进来,语气温柔地问:“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方水乔立即坐起来:“精神好多了,访谈节目已经做完了?”
周麟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晚上《诡话特别档》的稿子出来了,我想让你先看看。”
方水乔:“好啊。”
她接过文稿,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周麟看出了方水乔神色间的担忧,他泡了一杯咖啡送到她的面前:“你也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了,所谓欢乐台闹鬼不过是我们为了宣传需要才这样讲的,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鬼呢?”
方水乔的担心都在脸上:“可……可是确实是死了人,而且还和我们的故事里说得一模一样……”
周麟笑了笑:“那不过是网上无聊的人硬凑上去的而已,怎么可以当真?城市那么大,人口那么多,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只要存心想找,不管你讲什么样的故事都能被套上一件的。就好比我说有鬼用刀杀了人,难道接下来被刀杀了的人都是因为我故事里的鬼才死的吗?”
方水乔笑了:“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周麟从方水乔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别想多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晚上做好《诡话特别档》后回去睡一觉。我已经帮你和李总请过假了,你明天下午再来,自己身体也要当心哦。”
方水乔的脸一下就红了,那温柔的声音徜徉在耳畔,耳边酥酥痒痒的,心也开始怦怦乱跳。
就在她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叫了起来:“周先生,李总让你去开会。”
周麟和方水乔对望一眼,两人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李总找你,你就去吧。”
“好的,吃饭的时候我再来。”
但吃饭的时候方水乔却只接到周麟的一个电话,李总只顾着描绘自己心中的宏伟蓝图了,不仅忘了自己要吃饭,也忘了别人要吃饭。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方水乔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因为周麟又变回了那个对她关心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周麟。
她到外面的餐厅要上了一份甜点,然后抓紧时间将文稿看熟。当最后一块抹茶蛋糕被放进嘴里的时候,晚上节目的准备已经成竹在胸了。
方水乔回到办公室,李总的会还没开完。她走到同事那里去聊天,一边放松心情,另一边也能关注到收听率的变化。
时间越接近《诡话特别档》的播出,收听率的曲线也就升得越高。
现在就是这样,越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的人也就越多。
二十二点十五分,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欢乐台的高层们一个个都带着疲惫走出来,他们的脚步沉重,四肢僵硬。只有李总是唯一的例外,他虽然跟在最后面,却是双眼放光,手脚灵活,嘴里还中气十足地重复着会议的要点和精神。
周麟拿着一杯水,来到方水乔的面前。
“离直播还有不到两小时,等会儿的节目有没有什么问题?”
方水乔笑着说:“我都主持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问题?”
“我对你当然是最放心的。”周麟也笑了,但笑容中却带着一丝的不自然,“有件事想和你讲一下。”
方水乔的心还沉浸在周麟先前的赞美中,语气也特别明快:“什么事?”
周麟表情尴尬地说:“等会儿直播的内容需要增加一段。”
方水乔毫无防备地问:“加什么?”
周麟停顿了两秒钟:“加播一个鬼故事。”
方水乔的脸瞬间白了:“为……为什么?今天的《诡话特别档》不是只要详细报道白天做法的事情,而鬼故事是放在明晚的节目吗?”
周麟也很无奈:“这是刚才会议的决定,李总说这样可以制造意外的惊喜效果,进一步推高节目的轰动性。”
“周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笑眯眯地走过来,“当我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你可并没表示反对,大家也都是默许通过的,怎么现在反而变成都是我的主意了呢?哈哈哈……”
周围员工的脸上都显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方水乔做着无力的抗争:“可是宝相大师已经回去了,要是在这个时候说鬼故事,我怕……”
李总敷衍地说:“宝相大师才一个人,我们现在有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现在时间不多了,你们快点安排一下鬼故事的内容。记得一定要新、奇、怪,恐怖和惊悚也绝对要达到新的高峰!”
二十三点二十五分,方水乔、周麟和张菲仪都已就位,各自做着直播前的最后调试。
两张A4纸就放在方水乔的左手边,那是新写的鬼故事。
忽然,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李总。
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中了彩票一样兴奋,大声地宣布:“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这对我们节目收听率的再一次提升是极有帮助的!”
周麟附和着问:“哦?是什么样的好消息?”
李总回答:“经过我的再三权衡,我决定《诡话特别档》用第二直播室来做!”
周麟、方水乔和张菲仪都吓了一大跳,他们目瞪口呆地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谁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是不是?连你们都高兴了,那些听众要是知道我们在一间闹鬼的直播室做节目,该会有多激动?”李总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语气却十分蛮横,“现在时间不多了,你们还不赶快换地方?难道想让我们的听众等你们吗?”
方水乔犹豫着说:“宝相大师不是说那间直播室不可以用的吗?为什么还……”
李总有些不悦:“宝相大师?哼,他是这里的领导,还是我是这里的领导?只要节目有需要,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可为什么现在才换?如果能早点说,还能……”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李总的脸立刻阴黑了下来,语气也变得非常凶狠,“方水乔,我发现你现在毛病是越来越多了。有点名气就开始耍大牌,你不要忘了,你的这点名气也是靠欢乐台撑起来的。离开了欢乐台,你什么都不是!你要是还想干,就立刻照着我说的话去做。要是不想干了,现在就给我滚蛋!欢乐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别以为没了你就不行了!”
方水乔的泪水已经含在了眼眶里。
周麟赶紧圆场:“李总别生气,她没说不去。小姑娘嘛,胆子总是小的,我劝劝就好了。”
“哼!你要劝最好给我快一点!我现在就去第二直播室门口等着,要是十分钟内不过来,立刻换人!”
李总虎着脸走出房间。
方水乔的声音带着颤抖:“周麟,我实在……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周麟走进主持间,抚着她的肩膀:“只是换一个直播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下午不也说了吗?闹鬼的事情根本子虚乌有,那个宝相大师也不过是个江湖术士,他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方水乔呜咽着把头埋进周麟的怀中。
“李总就是这样的人,你何必去和他对着干呢?没事的,不管怎么样,都有我陪着你。”
张菲仪坐在外面的监控室,冷笑地看着刚才的一切。
十分钟后,周麟、方水乔和张菲仪来到了第二直播室的门口。
“这就对了嘛!”李总开怀大笑,“这才是我们的专业主持人方水乔!一切为了节目,个人的一点小牺牲算什么?”
他把钥匙交给周麟:“开门。”
周麟迟疑了一下:“我开门?”
“难道我开?”李总瞪了他一眼,“快点,距离直播只有二十分钟了!”
周麟无奈地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嗒一响,门开了一条缝。
几乎就在同时,四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别人。因为他们都感到了一丝冷气从门内流了出来,那是一种刺骨的凉,足以让人寒毛倒竖,绝不是正常房间该有的温度。
李总推了推周麟:“还不快进去作准备?!”
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直播的设备也都进入了工作状态。
欢乐台每间直播室的大小和布局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刻意去想,随时都可以忘记自己正在哪里做节目,这给了方水乔很大的安慰。
目前看来,一切还算正常。
耳机内响着《午夜诡话》的片头音乐,窗外周麟慢慢举起了手,音乐的音量越来越小,方水乔知道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今晚的主播秘语。神秘的秘,话语的语。欢迎收听今晚的《午夜诡话的特别档》,相信消息灵通人士,或者是常听我们节目的听众一定都已经知道今天欢乐台发生了什么。没错,今天欢乐台请来了一位得道高人,开坛做法,捉拿恶鬼!”
李总在远离直播间的敞开式办公区坐着,陪在他身边的还有很多员工。其中有不少是做夜班的,但更多的是白班被强留下来的。这是他的命令,因为“今天是欢乐台开办以来最艰难、任务最重的一天”,所以“不管有事没事,每个人都要留下来,坚持到底!”
坐在人堆里的李总觉得十分的安得意地笑着。
节目进行得非常顺利,方水乔很快进入了状态,也慢慢忘却了恐惧与害怕。
“整个捉鬼过程结束后,宝相大师特别吩咐,第二直播室的门绝对不可以再打开。如果打开了,恶鬼就会出来兴风作浪,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就连宝相大师自己,都不见得能应付得下来。各位听众朋友们,你们猜一猜我们现在是用的哪一间直播室做的节目呢?”方水乔停顿了一下,“我们节目组秉着一切为听众的制作精神,今晚特别干冒大险,进入第二直播室一探究竟。这也就是说,这整整一期《特别档》的直播就是在那间闹鬼的直播室内进行的!”
李总激动地拍着桌子:“说得好!说得好!这节奏掌握得实在是太棒了!”
看见窗外的周麟在向自己竖起大拇指,方水乔心甜如蜜。就在这个时候,耳机里突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这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但里面包含着万般的辛酸,又像是有无比的怨恨,让人听了就浑身不舒服。
方水乔紧张地看着窗外,周麟和张菲仪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很明显,他们都听到了。
周麟无奈地笑了笑,对她摆摆手,并做了一个圆形的手势,意思是“情况正常,一切照旧。”
方水乔点点头,心里并不怎么太担心。直播的时候一些杂音混进来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是设备的电流声,有时候是监控的误操作,有时候则是一些弄不清的不明原因。但每一次都能顺利地完成直播,从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她按照稿子继续读下去,节目的气氛被她娴熟的主持技巧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高潮,很快就到了讲鬼故事的环节。
“说了鬼故事就会死人,听众朋友们,你们相信这种说法吗?我想大家应该和我是一样的,对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都会嗤之以鼻。所以今天我们特别增加了一个版块,就是现在,我们来讲一个鬼故事,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故事的稿纸被平铺在桌子上。
“今天要讲的鬼故事的名字是《箱子里的男尸》……”
“男尸”两个字没说完,耳机里忽然传出一句话:“来这里你就不怕死吗?”
说话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可以让人感到一股直透骨髓的阴冷。
方水乔的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她摘下耳机,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似乎是想要逃出这间闹鬼的直播室。
周麟立刻切上一段音乐,刚一打开直播间的门,方水乔就已扑到他的怀里。
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已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呜呜呜……我不做了,我不做了!我辞职,我现在就去辞职……呜呜呜……”
周麟抚摸着她的头发:“没事的,没事的!乖,刚才的那不过是控制台的电脑出错而已,我们重启一下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但是控制台的电脑并没有出错。”张菲仪冷冷地说,“不然现在还能好好地放音乐吗?”
周麟瞪起眼睛看着张菲仪,却发现她的脸色也不比方水乔好多少,显然同样被吓得不轻,也就不再说她什么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切音乐?!”李总的怒吼在门外响了起来。
“因为那句突然出现的话……”周麟不得不解释。
“什么话?”李总阴黑着脸打断了他,“就是那句‘你不怕死’?”
周麟点头:“是的,方水乔和张菲仪都被吓到了,就连我也……”
李总恶狠狠地说:“去他妈的!这话是我刚才临时让技术部加的,为的就是烘托讲鬼故事的气氛。你们倒好,居然给我在关键时刻浇了一盆冷水!本来收听率就要打破欢乐台二十年的不败纪录,就因为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的废物,点数立刻往下掉了百分之一!”
他保持着一贯的蛮横,却始终不敢踏入直播室一步。
“你们给我听好了,现在马上回去把鬼故事讲完!要不然的话,全部给我滚蛋!”
方水乔再也受不了了:“我走,我现在就走!”
“不准走!”李总的眼珠暴了出来,脸上的横肉在颤抖,嘴唇已扭曲到了一种可怕的角度,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杀红眼的刽子手,“你他妈的不做完这期节目,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方水乔被李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周麟的身后,整个人都在发抖。
周麟叹了一口气:“李总,现在方水乔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就不要再吓她了,音乐的长度可只有四分钟……”
李总勉强收起自己的凶狠,换了一种稍许平和的语气:“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太娇贵,一点敲打都经不起。周麟,你是制作人,这件事情你马上给我摆平。只要今晚能打破二十年的纪录,我就升你的职,让你做制作总监。”
制作总监的意思就是所有制作人的头,其中当然也包括周麟的两个竞争对手,钻石级的制作人张思明和刘康在内。
周麟的眼睛亮了:“你真的让我当制作总监?”
李总点头:“当然,我言出必行!这个职位到今天都一直空着,能不能拿到手,就看你的本事了。”
李总已离开,周麟关上了门。
方水乔和张菲仪都看着他,音乐只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第十八章 我要让你死!
“后来怎么样了?”南风晴关心地问。
周麟看着方水乔,眼神中满是温柔:“后来就要谢谢方水乔了,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顺利地完成了接下来的节目。”
方水乔直到这个时候才恢复了一点神采,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周麟:“这没什么,只要能帮到你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愿意……”
她忽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邵士贤和南风晴两个外人,立刻低下了头,但脸已有些红了。
当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付出自己的一切。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清楚,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这样的付出。
邵士贤问:“技术部真能在你们做直播的同时,把别的声音插进去?”
周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直播的所有输出音频都是由直播室控制的,任何人都无法加东西进去。”
邵士贤:“这也就是说,李总其实是在骗人?”
周麟叹了一口气:“是的。”
南风晴哼了一声:“他只想着打破什么二十年的纪录了,所以就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来敷衍你们。”
周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样,不过他的心情我也能体会。”
南风晴冷冷地说:“他有什么心情?”
周麟:“董事会曾经许诺他,如果任何一档节目能打破欢乐台二十年保持不败的收听纪录,不仅会给他加年薪,还会送他为数不低的股份。”
南风晴:“哼,这家伙不仅好色,还贪财!”
邵士贤:“我能不能听听那段有问题的广播?”
周麟:“当然可以。”
他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邵士贤则选择戴上了耳机,并不是因为南风晴已经听过,而是因为方水乔害怕再听。
叹息声与说话声的确清晰可闻,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邵士贤还是觉得背脊微微发凉,也难怪方水乔受到的惊吓比所有人的都要大。
他摘下耳机,问周麟:“你怎么看这件事?”
周麟摇头:“没有看法,我完全不知道这怪声是怎么来的。”
邵士贤:“你相不相信第二直播室有鬼?”
“我想……”周麟看了一眼方水乔,“闹鬼的事应该只是网上胡说的。”
邵士贤:“我注意到在出现怪声的时候还有背景音乐。”
周麟:“音乐是为了烘托节目的气氛。”
邵士贤:“昨晚用的音乐能调出来听听吗?”
周麟点头:“可以。”
一张光盘被摆在桌子上,是张菲仪拿来的。里面的音乐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两段怪声的存在。
邵士贤问张菲仪:“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张菲仪:“我是直播助理,负责直播时监控台的操作。”
邵士贤:“监控台的操作具体都有哪些?”
张菲仪:“这就多了,比如说音量调整、音乐切换、降噪、频道选择,有时候还得接电话。”
邵士贤:“接电话?”
“如果节目有听众参与的环节,就会有很多人打电话进来。”张菲仪解释,“我会先预听一下,然后再由制作人判断是不是可以连线进节目。”
邵士贤:“《午夜诡话》有这个环节吗?”
张菲仪:“没有。”
邵士贤:“你在欢乐台做了多久?”
张菲仪:“我刚毕业就进了欢乐台,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
邵士贤:“一直都在做助理?”
张菲仪有意无意地看了周麟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是呀,在欢乐台想升职还真不容易。”
周麟不自然地笑了:“欢乐台的人事变动很慢,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推荐你的。”
张菲仪也笑了,但笑声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悦:“该不会又让我等上个三四年吧?”
周麟大笑:“当然不会!”
邵士贤:“除了怪声以外,昨晚直播的时候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周麟:“其他一切正常,只不过……”
邵士贤:“只不过什么?”
周麟:“只不过第二直播室里就好像开了冷气一样,温度低得有些受不了。”
邵士贤看着周麟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说:那是因为鬼的阴气太重的缘故?”
周麟立刻摆手:“当然不是,我之前已经讲过了,我并不相信什么欢乐台闹鬼的说法,我只不过是把昨晚的实际情况告诉你而已。”
方水乔也附和:“昨晚直播室里的确挺冷的。”
邵士贤点了点头:“《箱子里的男尸》是谁写的?”
周麟:“是我。因为时间太紧,再去找素材改编明显来不及,所以我就临场发挥了一下。”
邵士贤:“一个多小时里既要写故事,还要作准备,时间够不够用?”
周麟:“正常情况下的确不够用,不过临时要增加的东西不多,方水乔主持节目的经验又很丰富,虽然有点赶,但影响并不大。”
邵士贤:“正常情况应该是什么样的?”
方水乔:“所有稿件都应该在节目的前一天下午汇总到我这里,然后由我统一整理编排成直播稿,最后交由制作人审核。审核通过后,就可以用来作直播了。”
邵士贤:“稿件都是哪里来的?”
方水乔:“既有采编部提供的,也有我自己写的。”
邵士贤面向周麟:“每次都是由你审吗?”
周麟笑了起来:“刚开始的确每次都审,但现在基本都不审了。”
邵士贤:“为什么?”
周麟又笑了:“因为我同时要管几个节目,很难再有时间来审稿。”
他看了方水乔一眼,继续说:“更何况《午夜诡话》的风格已经成熟,方水乔又几乎可以独当一面。虽然每次稿子都会送到我这里,但要是我实在没空的话,就全由方水乔负责了。”
邵士贤忽然问:“那个二十年不败的纪录后来破了没有?”
一个莽撞的年轻人闯进会议室,代替周麟回答了这个问题:“周总监,李总让你和方主播去他的办公室开会。”
周麟既然已经成了周总监,那个纪录当然是破了。
世界上所有号称不败的东西,到最后好像都是会败的,而且绝大多数人好像也都乐于看到这一点。既然不败的必定会败,为什么大家之前还要叫它不败呢?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邵士贤和南风晴。
南风晴叹了一口气:“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邵士贤:“哪里复杂?”
南风晴:“哪里都复杂,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简单的地方。”藏书网
邵士贤笑了:“要不要我给你点专业意见?”
“你肯说?”南风晴看着他,“你们警察不都喜欢保密的吗?”
“全过程你差不多都参与了,对你还有什么可保密的?”邵士贤靠在椅子上,慢慢悠悠地说,“整件事情是由因心肌梗死而死的司机张光业开始的,之后连续死了几个人,分别是河边无名男尸、李学宁还有王源。”
“张鹤你没有算进去。”
“张鹤并不是这个系列的。”
“凶案还分系列?”
“当然!如果不分开,就会像你这样越搞越糊涂。”邵士贤说,“我讲的这四个人都与广播有关系,而张鹤则是另外一个独立事件。”
南风晴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邵士贤摸出酒瓶,“虽然张鹤的死还没有头绪,但我们手里的线索也不能算太少。”
南风晴眨眨眼睛:“我们?我们指谁?”
邵士贤:“这里就只有你和我,我们当然是指我们了。”
南风晴的心里生出了一丝甜意,她微笑着问:“我们手里的线索都有哪些?”
邵士贤:“明显的线索有马丰、能德以及不老实的江霞,不明显的线索有李学宁和唐博。”
南风晴不解地问:“‘不明显的线索’是什么意思?”
“就是暂时还弄不清他们到底是否与凶案有联系。”邵士贤解释,“李学宁和唐博在张鹤死亡的当晚参与了29号的赌局,他们不仅是所有赌客中最神秘的两个,也是最难以捉摸的两个。李学宁刚好在我要去找他的时候死了,而唐博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南风晴点了点头。
邵士贤:“而李学宁这个人,又好像是一个枢纽。他虽然只是一个人,却脚踏两条船。在张鹤的事件中他的身份成迷,在广播的事件中,他竟然还是死者之一。”
“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打算着力调查李学宁?”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邵士贤表示同意,“死者张鹤本人也需要调查一下,对这个人我们还一点都不了解。”
南风晴:“马丰呢?他岂不是也同样脚踏两条船?”
邵士贤:“今天上午我已经说了,我觉得马丰的嫌疑并不是太大,至少在王源的死中是这样。”
他喝了一口酒,问:“站在心理学的角度,我们该怎么看待‘鬼’这个问题?”
南风晴:“站在心理学的角度,鬼是由于压力、情绪、健康、环境、精神状态等因素影响了大脑的α波、β波和δ波,从而使得记忆和思维进行重新组合,在视觉、听觉、味觉中产生了一种虚拟的形象。”
邵士贤摸了摸头:“解释得这么复杂?”
南风晴:“其实不复杂,总结起来也就有两个字。”
邵士贤:“哪两个字?”
南风晴:“幻觉。”
邵士贤:“这个总结是不是太简单了?”
南风晴嘟起嘴:“长了说复杂,短了说简单,你是不是太难伺候了?”
邵士贤笑了起来:“可是现在的确死了四个人,恐怕已经不能用‘幻觉’来解释了。”
南风晴:“难道你觉得真是鬼做的?”
邵士贤:“当然不会。”
南风晴:“可你又说……”
邵士贤:“我只说这不是幻觉。”
南风晴:“不是幻觉?那又是什么?”
“是一系列的谋杀。”邵士贤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连环谋杀。”
南风晴:“连环谋杀?”
邵士贤点点头:“是的。”
南风晴不明白:“但张光业不是因为心肌梗死而死的吗?这怎么能算是谋杀?”
邵士贤:“张光业并不是被人杀死的。”
南风晴:“可你又说这是一系列的连环谋杀?”
邵士贤:“没错。”
南风晴:“你这话有点前后矛盾吧?”
邵士贤笑了:“这一点的确很让人头昏,不过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复杂。”他停顿了一下,“在广播事件中,张光业和其他三名死者又是不一样的,所以应该将这个系列应该再作一次区分。”
南风晴有些懂了:“你的意思是:张光业确实是因为意外而死亡,而另外三个人才是真的被谋杀的?”
“你说得不错!”邵士贤赞许地看着她,“我觉得无名男尸才是‘连环谋杀’的真正开始,而张光业只不过恰巧在讲‘出租车有鬼’的那晚心肌梗死死了而已。也许凶手在网上看到了方水乔发的第一篇帖子,觉得将谋杀和广播联系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南风晴替他说了下去:“所以他就利用张光业的死作为幌子,在混淆视听的同时,开始了自己的谋杀计划?,续写了整个灵异事件?”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非常大!”南风晴点头,“可要是这样的话,昨晚的怪声又该怎么解释?”
邵士贤:“怪声杀人了吗?”
南风晴摇头:“没有。”
邵士贤:“怪声能杀人吗?”
南风晴摇头:“不能。”
邵士贤:“既然怪声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不能干,你又何必去为它伤脑筋?”
南风晴:“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邵士贤:“当整个事件都水落石出的时候,这些花边事件也会跟着一起弄明白的。更何况,虽然周麟说别人没办法插声音进去,但李总身为欢乐台的总经理,又急着想打破二十年纪录,难道会真的没有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我从没见过被自己的网络挡在外面的网管,只要让懂技术的人出马,有什么事情办不到?也就只有周麟这种书呆子,才真的相信所有控制权都在他的手里。”
南风晴点点头:“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昨晚的怪声真的不怎么重要了。要是方水乔也听到你的话就好了,我真担心她会支持不住。”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邵士贤:“你这样胸有成竹,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邵士贤神秘地一笑,然后也摇了摇头:“我什么线索都没有。”
南风晴很失望:“啊?搞了半天,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瞎猜的?”
邵士贤大笑:“查案本来就是这样,先推理出一个大框架,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不停地进行修改,直到最后破案为止。”
南风晴:“你光推理大框架了,怎么不知道去找支持你的大框架的线索呢?”
邵士贤叹了一口气:“找线索也是要时间的。”
南风晴:“从河边无名男尸开始算起,到现在也有好几天了。”
邵士贤:“可无名男尸的身份至今还是未知数,他身上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根本没有线索可言。”
南风晴:“那么李学宁呢?”
邵士贤:“李学宁的尸体是在凌晨发现的,第二天我就赶到欢乐台看了一场捉鬼的法事。”
南风晴:“捉鬼上午就结束了,下午呢?你都做什么去了?”
邵士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像是换了一个话题:“昨天上午,当我知道29号的死者是张鹤的时候,我不仅想起了青龙说的话,也想起了裴老大说的话。”
南风晴:“裴老大说了什么?”
裴老大说:巧合的事情的确存在,可是过分的巧合,也许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就算是双胞胎都不可能长得完全一样,更何况是两个没有一点关系的人?”邵士贤说,“所以张鹤与马右石长得一样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其中一个人有问题!”
南风晴:“因为青龙曾经看到过一个长胡子的老头,所以你就认为有问题的是马右石?”
邵士贤点头:“没错!两个无关的人长得完全一样已经是奇迹,这世上绝不可能再冒出第三个来。既然张鹤已经死了,而他的脸又是货真价实的,那么有问题的也只会是剩下的马右石。”
南风晴:“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张鹤原本就是长胡子,青龙看到的其实也是张鹤,是他自己在之后的某一天把胡子给剪了呢?”
邵士贤:“我当然想到过,所以在确实知道张鹤的身份前,我并没有去动马右石。我的副手一向工作严谨细致,昨天他不但告诉我死者叫张鹤,也把张鹤生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张鹤的胡子一直就是这么短,从来没有留长过。”
他继续说:“所以昨天下午我做的事情就是:先去找能德,从他嘴里撬出了一切,然后又跑到话剧团作了核实。紧接着今天上午抓住马丰,同时发现王源的尸体。下午,也就是现在,来到了欢乐台作调查。”
南风晴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的确是没有时间找线索。”
邵士贤笑了笑:“虽然我没时间找线索,但其实我还是有两条线索的。”
南风晴:“哦?难道又是两条不明显的线索?”
邵士贤笑着说:“你真的挺聪明的。”
“那当然了,我可是职业心理医师。”南风晴很开心,“你的第一条不明显线索是什么?”
邵士贤:“指路灯。”
南风晴:“指路灯?”
邵士贤:“你记不记得昨天方水乔曾经提到一个网名叫‘指路灯’的人?整个闹鬼事件之所以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甚至连欢乐台都要为此办一场法事。这所有的麻烦,几乎大半都要归功于这个人。”
南风晴:“我当然记得。”
邵士贤:“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指路灯’会有这么大的兴趣来推动这件事情?”
南风晴就好像真的看见了一盏指引破案方向的明灯:“你是说……”
邵士贤:“根据我们刚才推理的框架来看,会不会这个‘指路灯’就是那个想要混淆视听的人?他这么做,是否是出于凶手的授意?甚至于……他就是凶手本人?”
又是“我们”,南风晴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听到这个词了,尤其是在和邵士贤一起讨论案情的时候。不仅刺激有趣,而且还带着一丝甜意。
她立刻回答:“真的很有可能!”然后问,“第二条不明显线索呢?”
邵士贤:“宝相大师。”
南风晴:“你是指他提前知道第三个人死亡的事?”
邵士贤点头:“没错!当时李学宁才死了几小时,除了警方以外,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宝相大师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南风晴:“他说他有天眼。”
“他说的是法眼。”邵士贤笑了一笑,“不管是天眼还是法眼,都不能让人信服。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好像还有话要对我说。”
南风晴:“你觉得他想对你说什么?”
“这只有问过他之后才能知道。”邵士贤说,“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宝相大师很神秘,说不定在这起案子里,他也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
南风晴点头:“有可能。”
邵士贤把酒瓶收了起来:“是不是有道理,就要看接下来的调查了。”
“叮叮”,邵士贤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拿出手机,按下按钮。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刚才那个沉着冷静的邵士贤竟突然变得有些六神无主。他脸色发白,眉头紧皱,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南风晴关心地问。
“没什么。”邵士贤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在收起手机的同时,拇指按下了“删除”键,“我们在欢乐台里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说完这话,邵士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是他并不知道,其实南风晴已经看到了那条短信。虽然是不小心的,但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里面的每一个字。
短信只有一句话:“十二年了,你过得好吗?大炮。”
为什么这句话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为什么邵士贤看了这句话会这样害怕?
大炮又是谁?
南风晴并没有问,她甚至还装得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短信的内容一样。因为南风晴明白,每个人都该有他自己的空间。既然邵士贤不想说,又何必去为难他呢?
欢乐台的每个人好像都很忙,只要能跑的绝不走、能走的绝不站、能站的绝不坐。?99lib?即使不得不坐着,眼前的文件如果没有堆得像山一样高,也会同时在电脑上开出几篇文档,来回不停地切换。
但每个人的眼神又都是游离的,注意力也都是涣散的。谈话的绝没有在看对方,做事的心思也根本不在事情上。
这就像是一个害怕极了的人,却非要装出一副根本不怕的样子来。忙碌,只不过是他们的遮羞布而已。
“在欢乐台里走走”同样是邵士贤的遮羞布,凶杀并没有发生在欢乐台,除了一起大半为收听率服务的闹鬼事件以外,一切都很正常。在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找到什么线索?
所以南风晴在跟着邵士贤转了几圈后,就走出了欢乐台,来到外面的一家饭店。
现在已是吃饭的时间,饭店里的人很多。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其中不少都带着长筒大炮的相机,还有电视里的主持人才会用到的话筒。
“怎么来了这么多媒体的人?难道这家饭店的菜很有名?”
“他们不是来采访这家饭店的。”
“不是这家饭店?那是采访哪里?”
“当然是欢乐台!你忘了吗,今晚是《午夜诡话》的正式直播日,等会儿又要抓鬼?”
“我想起来了。唉,宝相大师说的那扇绝对不能打开的门已经开了,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也许,他会大发雷霆吧!”
宝相大师并没有大发雷霆,他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听说了,而且还是听李总亲自说的。当李总既自豪又轻松地叙述完整个过程后,宝相大师的反应竟是异常的冷静。就好像早已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样,没有一点意外,更没有一点惊奇。
李总已经离开,休息室里只剩下宝相大师一人。
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娱乐节目,但他的目光却投向了远处,那是一个让人无法触摸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声音既沉重又无奈。好像除了无助地看着之外,再也无力挽回眼前的一切。
距离午夜只剩下了十五分钟,直播即将开始。
“既然门已经开了,那么今晚就用第二直播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宝相大师亲口说的这话。
为了增添气氛,李总今天特别放了大假。不管有事没事,统统回家。
现在整个欢乐台除了第二直播室的门口聚集了许多媒体记者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不仅没人,就连灯都没有亮一盏。
邵士贤和南风晴被挤在人群的最外围,因为在这场演出中他们不过是两个闲人。闲人没被赶出去,还能有个观众席,待遇已经算不错了。
人群忽然散开,从中间开出一条小道,当然这绝不是给他们让的。
宝相大师穿着法衣走了过来,他依然神采奕奕,手里拿着捉鬼的法器,步伐沉着而稳健,眉宇间不失冷静与自信。李总左顾右盼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断地挥手致意,充分享受着被相机频闪的快感。
两人穿过小道,在直播室的门口停下来。
小道迅速闭合,就算是邵士贤这样的反应与身手,都没能让他们的站位往前挪动一点。
三个红色的小纸包被放在桌上。
“这是护身符,只要戴在身上就不会有事。”
宝相大师说完这话,拿出一盒金墨和一支毛笔,开始在直播室的门楣上写咒。
方水乔和张菲仪拿 8d77." >起护身符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显然她们心里都非常害怕。周麟则是一副可信可不信的样子,笑着把符插进了上衣口袋。
李总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些不满:“为什么他们都有,而我没有?”
宝相大师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不需要。”
李总瞪着眼睛:“为什么我不需要?”
“你连这间直播室的门都敢开,还有事情是你不敢的?”宝相大师说,“既然你胆子这么大,何必还要护身符?”
咒语已经写完,那是一种类似梵文的图案,金黄的底色让它看起来不仅庄严,而且充满了神秘感。
“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从房间里走出来。”
这是宝相大师在关门前,对周麟三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直播已经开始,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直播,欢乐台特别在外面准备了一对大喇叭。悠扬而略带一丝诡异的片头曲,在走廊内慢慢响起。
但宝相大师接下来的行动却让人有些失望,确切地说,他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盘腿坐在直播室的门口,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既没有上一次排场浩大的法坛,也没有观赏性极佳的经咒剑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就像是一尊泥菩萨,一动也不动。记者们看得索然无味,李总已经火冒三丈。
他走到宝相大师的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宝相大师过了几秒钟才把眼睛睁开:“怎么?”
李总:“我花钱请你来,就是让你在这里打坐的吗?”
宝相大师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如果你觉得你能自己解决问题,我可以把钱退给你。”
李总额头的青筋都涨了起来,但不等他爆发,宝相大师又说了一句:“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稍安勿躁,等会儿有的是好戏可看。”
李总被宝相大师连抢了两句,觉得很没面子。但要争回自己的威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铁青着脸,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切都很正常。
节目的内容一如既往的精彩,高潮也是一波接着一波。但记者们却已经开始有些无聊,因为他们是来看更精彩的东西的,只可惜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看到。
各地的奇怪新闻已经说完,黑色幽默和灵异快报刚刚结束,随着音乐的渐淡,《惊魂》——鬼故事即将开始。
今天故事的名字是《火屋》,三个原本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忽然产生了难以解释的误会。有一天,他们来到山上的一间破屋谈判。本想解决问题的三人,却很快在屋内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屋子 7a81." >突然起了大火,其中一人被烧死,而他的鬼魂认定这是另外两人设的圈套。于是,一场复仇开始了……
就在方水乔将这样一个凄惨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的同时,南风晴也注意到,邵士贤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
山上的小屋、大火,这两个要素都在邵士贤的催眠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难道这个故事让他联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
不等南风晴分析出什么头绪,她就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确切地说,同时被吓到的人并不在少数。不仅因为叫声又高又尖,还因为之后跟着的三个字:“有鬼啊!”
“有鬼?!”宝相大师睁开了眼睛,“在哪里?”
“在走廊的尽头,有个白影。”说话的人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宝相大师立刻站起来,如风一般冲了过去。宽大的法袍扬起,在他的身后猎猎作响。
还有一个人也动了,动得甚至比宝相大师还快,这个人当然就是邵士贤。
他们就像两支箭一样射了出去,几秒钟后,记者们才反应了过来,纷纷拿着相机蜂拥而上。
邵士贤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围,所以他现在跑在了宝相大师的前面,距离白影也更近。
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一开始并不占优势的人,反而会因为一些突发的事件而后来居上。什么是优势,什么是劣势,这两者之间很难有明显的界限。
白影的行动异常飘忽,只可以用“不是人”三个字来形容。
邵士贤明明已快追上他,白影却一晃就不见了。再回头时,白影竟出现在另一条道上。
欢乐台办公室的地形本来很简单,但现在却好像变得错综复杂起来。他们已经跟着白影转了几个弯,头都觉得有些晕,突然又有一声大叫响起。
叫声来自第二直播室的门口,声音居然是李总的。
“难道是调虎离山计?!”
大部队回到原地,李总已倒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不停地呻吟。
宝相大师扶起他,大声问:“怎么了?!”
李总慢慢将手移开,额角处多了一大块乌青,竟是手掌形的,就像是有人在手上涂满了蓝黑墨水,然后印在他的脸上一样。
“刚才……刚才你们都去追白影,我就一个人等在这里。没过几分钟,我突然觉得身后奇冷无比,就转过身,竟然见到……”他的发型凌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竟然见到一张惨绿的鬼脸,它披着白色的长袍,还七孔流血……”
宝相大师严肃地说:“你脸上的乌青是怎么来的?”
李总颤抖地说:“是白衣恶鬼打的,它的手掌又冷又硬,猛地拍了我一个巴掌。我倒在地上后没多久,你们就来了。”
最傲慢、最要面子的李总,现在已没有了半点平时的样子,谁都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宝相大师放开李总,对着虚空怒喝:“恶鬼,我本想留你一条生路,但是既然你这样不识好歹,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拿出一张宝幡放在右边,幡上绣着太极八卦图案,又拿出一幅卷轴放在左边,卷轴上画有佛教西方三圣,一个融合佛道二教的简易法坛就这样被迅速地搭建了起来。
记者们都激动了,他们终于看到了等待已久的大场面,闪光灯将走廊照得犹如白昼。
宝相大师那宽大的法袍似乎可以藏下任何东西,就在记者们频按快门的同时,戒尺、念珠、令旗、黄符、桃木剑都出现在了法坛上。
第一个被拿起来的是念珠,可惜串珠的线绳很快就断开,珠子也当场撒了一地。接下来的是黄符,黄符的余火已熄,灰烬还未落在地上,令旗就已在宝相大师的手中展开。
但似乎令旗也不能对恶鬼产生太大的影响,因为没过多久,桃木剑就参加了进来。
宝相大师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战况似乎并不乐观。
记者们一边按着快门,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虽然他们都看不到宝相大师口中的恶鬼,但却都可以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宝相大师忽然大喝一声,将桃木剑朝一个方向猛掷了过去,手中的令旗飞快地画着一个“收”字。就在画到第九遍的时候,他开始念咒。咒声越来越响,已接近于大喊。
“诸天神佛由我令,速速收伏恶妖魔!!”
令旗也飞了出去,就像是一支要杀灭眼前这个妖魔的利箭,没入了黑暗之中。
宝相大师的额头上都是汗水,整个人就好像快要虚脱了一样。但他还是慢慢地拿起最后的戒尺,对准令旗飞出的方向,神情凝重地画着什么。
安静,一种让人恐惧的安静。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宝相大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唯一还动着的,只有宝相大师的戒尺。唯一还响着的,只有喇叭里传来的方水乔的声音。
戒尺忽然被慢慢收了回来,安稳地捧在宝相大师的手中。
宝相大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半分钟后,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收了,恶鬼已经被我收了。”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相机的闪光灯又亮了起来,李总已整理好了自己的发型,就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开始挥手致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午夜诡话》的背景音乐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几乎让所有人都定格了自己的>99lib?动作。
“宝相,你是收不了我的!”那声音既阴毒凶狠,又虚无缥缈,让人摸不着方向,“你非但收不了我,而且还会死!”
“因为……我要让你死!”
第十九章 最不经意的发现
风大,且冷。
窗外一片阴沉,只有远处的乌云还透着几束微弱的光。但即使这已经不多的阳光,也很快要被乌云所吞没。
眼看就是一场雨,而且雨势绝不会小。
这已经是第二天,恶鬼大闹欢乐台的第二天。
邵士贤正靠在自己办公室的椅背上,听着助手杜廉的报告。
他一只手摸着酒瓶,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脸上一直在笑,是微笑。就算杜廉已经走了出去,他还是保持着这个表情。
因为杜廉带来的是好消息,河边男尸的身份已经弄清楚了。
姓名:王睿
性别:男
年龄:29岁
工作:四海出租车公司的司机。
个人情况:北方人,两年前独自来到本市,一直在四海出租车公司内任职。独身,在近郊处租了一个单间,平时交际很少。除了工作以外,最大的消遣就是在家看碟。
在这份资料中,最能让人产生想象的当然就是王睿的职业:出租车司机。
这和第一个死者张光业是相同的。
如果整起事件真的如邵士贤推理的那样,是一起连环谋杀案的话。那么其中的每一个事件以及每一个死者之间都应该有着某种联系。邵士贤坚信这样的联系是一定存在的,只不过它隐藏得实在是太深了,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第一名和第二名死者的职业竟然都是出租车司机,这无疑给了邵士贤一个激励、一个启发,还有一个推理想象的空间。
但问题是,张光业的的确确是死于心脏病,他并不是被谋杀的。邵士贤曾经因为这一点,已经把他排除在连环谋杀之外。
可是,现在张光业和王睿之间却出现了一个交集。
这个交集究竟有没有价值?两起事件是否有着什么关系?对于张光业的死,有没有必要重下定义?
这些都是邵士贤所困惑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他决定先去四海出租车公司一次,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四海出租车公司的规模很大,分布在市内的车库一共有二十五个,下属的出租车足有一千辆之多。但这绝没有影响到公司的内部管理,只要报出一个员工的名字,他们就可以在五分钟内将员工的所属的车队、队长的名字、今天是否出车等情况调出来。
所以邵士贤只不过在休息室里坐了十五分钟,王睿所属车队的队长就走进了房间。
“王睿已经好几天没来车队了,我本来以为他不想干了。”队长的身材不高,说话的声音又粗又重,“想不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唉……”
“为什么王睿几天不来,你就觉得他不想干了?”
“开出租的流动性本来就快,何况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根本就不是个有常性的人。”
“那天他出车了没有?”
“那天”——当然指的是王睿死的那天。
“出了。”队长点了点头,“不出车就没有收入,但公司的管理费却一分都不能少交。干我们这行的除非是病得爬不起来,不然肯定会出车的。”
“他出的是什么班?”
“夜班。”
邵士贤问:“既然那天王睿出了车,那么他的车呢?”
队长回答:“他的车当然开回来了,不然不就是带车逃跑吗?我肯定早就通知公司,公司也肯定早就报警了。”
邵士贤有些奇怪:“可是那天夜里他已经死了,他的车是怎么回来的?”
队长挠了挠头:“这个……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那天车子就是这么回来的。”
邵士贤:“能说说当天的情况吗?”
队长回忆了一下:“那天早晨,别人都陆续把车开了回来,只有王睿还不见踪影。我就给他打电话,但是他的电话已经关机。后来看门的老头跑过来和我说,他看见后门停了一辆车,上面印着我们公司的标记。我出去一看,就是王睿开的那辆。”
邵士贤:“车钥匙呢?”
队长:“车钥匙就插在钥匙孔里,车门也没锁。这就是王睿平时做事的风格,所以我也没在意。后来我一直没联系到他,就以为他不想干了。”
“王睿的车是谁开回来的?具体时间是几点?”
这两个问题是关键中的关键。
但可惜的是,唯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看门老头却是个老糊涂。不仅话说不清楚,而且还喜欢睡觉。出事那天他根本就没有尽到看门的职责,天一黑就爬上了床,直到第二天八点才醒过来。他在起床后半小时,才装模作样地出去巡视了一圈,也就是那时发现了王睿的车。
据老头说,当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辆车停着。
邵士贤又问了一个问题:“发现车子的时候,车是热的还是冷的?”
类似的问题他曾经问过王保,也就是发现张光业尸体的那个牛奶批发商。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判断汽车开来的时间。
但队长和老头都回答说车子是冷的。
现在除了去检查那辆出租车以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这条路好像也行不通。
当邵士贤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它正被架在公司的修理厂内,刚从里到外进行了一次例行的机修维护。而维护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保洁。听队长介绍说,四海出租车公司的每辆车在每天早晨都要做上这么一次例行维护,只有安全干净的车辆,才能接到更多的生意。
如果邵士贤能从一辆已经被清洁了好几次、而且这几天又拉过近百位客人的汽车里找到什么线索,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不过这辆车最后还是被送到了警局。
虽然邵士贤找不到线索,但警局里有一个叫“科学鉴证室”的部门,利用各种仪器和化学手段进行搜证,能发现许多人眼看不到的东西。除了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以外,再也没别的办法。
邵士贤从四海出租车公司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需要他去调查的地方有很多,最容易想到的是王源和张鹤,当然也少不了那位神秘的宝相大师,而警局里还有马丰和能德等着提审。但邵士贤却将李学宁作为下一个调查方向,因为在发现李学宁尸体之后,一直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查这条线索,现在他就决定来弥补这个缺失。
不管是什么样的楼,只要里面发生了凶杀案,楼里大部分人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看。可也总会有几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会在每次经过李学宁的门口时,都探头探脑地张望一下。
邵士贤登上二楼的时候,刚好就碰到这么一个。
那是一个身材臃肿的老阿姨,手里挽着一个小包,正踮着脚尖,透过走道的窗户向屋子里看。
“你在干什么?”邵士贤问。
老阿姨像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被邵士贤吓了一跳,等她缓过神来后,样子就变得有些凶了。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问我?”
邵士贤拿出警官证:“我是警察。”
老阿姨笑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刚才不一样了:“原来是警察呀?怎么不早说呢?”
她忽然压低了些声音:“你是不是来查案的?”
“是的。”
“我有情况要报告!”
“什么情况?”
老阿姨把邵士贤拉到一边,诡诡秘秘地说:“我和你讲,这个里面……”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李学宁的屋子,“这个里面闹鬼!”
“闹鬼?”
邵士贤非但不信99lib?,而且脸上连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这让老阿姨非常失望。
她加重了一些语气:“这是真的,还是我亲眼看到的呢!”
“你亲眼看到的?”
老阿姨一昂头:“当然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昨天晚上,差不多凌晨一点多。”
“你住哪里?”
“我住三楼。”老阿姨还特别提醒了一下,“刚好就在死人这家的楼上。”
“凌晨一点多你到二楼来干什么?”
“昨晚我们家老头子犯胃病,我下楼去替他买药。”
“然后你就看到了?”
“是的。”
邵士贤拿出酒瓶:“你看到什么了?”
老阿姨找到了听众,显得非常兴奋,但这个话题本身又让她心里有些发毛,尤其是当再次回忆的时候,所以她的声音也略微有些发抖:“我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有一团鬼火。”
“鬼火?”邵士贤喝了一口酒,“为什么会认为那是鬼火?”
“因为就那么一团光,还不停地动来动去,就连颜色都是绿的。”
绿色的鬼火。
邵士贤面向屋子,想象着那团鬼火出现时的样子。
老阿姨补充:“而且还有声音。”
“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的那种,就好像是李学宁还住在里面一样。”
“哦?”邵士贤看着老阿姨,“还有没有别的情况?比如说……你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最近几天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老阿姨想了想,很肯定地说:“有!”
“具体是什么情况?”
“就在死人的前一天,楼下好像在装修。”
“装修?”
“是的。”老阿姨点头,“不过很快就装修好了。”
“很快是指多久?”
“差不多十分钟吧。”
“十分钟算什么装修?”
“就算不是装修,也是在做工程,”老阿姨辩解,“因为当时电钻就好像直接钻在我家地板上一样。”
“在哪个房间?”
“卧室。”老阿姨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还看到那个装修的人了,当时我下来想吵架,但却在门口撞见了那人,他也正好从里面出来。”
“他长什么样?”
“看不到,因为他戴了一副口罩。不过身材很高大,身板很厚实。”
“你有和他说话吗?”
“没有,我和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当时李学宁在不在?”
“不在,就那个搞装修的一个人。”老阿姨说,“我想他应该是李学宁请来的,不然怎么会有房门钥匙?”
邵士贤点了点头,又问:“李学宁和你熟不熟?”
老阿姨摇头:“不怎么熟,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是干正经行业的人。”
“为什么?”
“他也不工作,却很有钱,而且还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找他。”
“出事那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
李学宁住的是一室一厅,三楼卧室的地板也就是二楼卧室的天花板。就在他上吊的前一天,他居然还请人在卧室的天花板上装了一样东西?
邵士贤走进屋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踩在李学宁上吊用的那把椅子上,对天花板进行检查。
吊死李学宁的绳子还在顶灯的臂上绑着,高度刚巧就落在邵士贤脖子的位置。
这是一根白色的粗绳,绳子靠下的部分带着一些血迹。李学宁的血,在他的身体沉沉地挂在索套里的同时,绳子就勒破了他的头颈。
门缝间忽然吹来一阵微风,绳子开始前后晃动,就像是有一只索命的鬼手在操纵着,似乎随时都会套住邵士贤的脖子。
整个天花板上除了一盏顶灯和这根绳子以外,再没有任何东西,李学宁究竟请人装了什么?
邵士贤很快就找到了答案,问题就出在顶灯上。
顶灯是金黄色的,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油灰,但底座上却有四个点是闪闪发亮的。
确切地说,那不是四个点,而是四颗金黄色的铆钉,铆钉和底座连接的部分还有鲜亮的金属丝翻出来。
李学宁竟在上吊的前一天请人来加固了顶灯,难道那时他已经在为自杀作准备?
邵士贤坐在李学宁的桌子前,电脑屏幕上照出了他的脸。
一个人为什么会自杀?
绝望、孤独、无助、人生失去了动力,能造成这些困扰的大多数原因无非是两个字:“钱”或“情”。
他很快就从抽屉里找到了李学宁的钱包,钱包里有五张银行卡,分别属于五家不同的银行。银行卡多并不一定就代表有钱,关键还要看卡里的数字有多少。
邵士贤当然有办法查到,只不过这需要花些时间去走一个流程,而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多地收集资料。
所以他又把屋子翻了一遍,再没有发现别的有关钱的东西,却找到了李学宁的手机,还有一本厚厚的通信录,里面记满了人的名字。
情不一定只有爱情,所以任何一个与李学宁有联系的人,都有可能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邵士贤把找到的东西都收好,又坐回到桌子前,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刚才那个老阿姨说的鬼火是怎么回事?
从张光业的死开始,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都和鬼扯上了关系,每一处都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诡异。如果说一两件事带点闹鬼的成分还可以理解,但每件事都这样,就不能不让人产生动摇了。
难道还真的……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
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邵士贤走过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瘦子,他的瘦并不是一种身材上的瘦,而更像是身体里的精血都被抽干了一样。那张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已因为这种不健康的瘦而显得有些可怕,不仅双颊陷落,颧骨如山一般凸起,甚至就连眼白都有些枯黄。
“李哥呢?”
瘦子显然并不知道李学宁已经死了。
邵士贤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瘦子来路不正,所以并不打算告诉他实情。对于来路不正的人,说假话有时反而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他不在。”
瘦子有些失望:“怎么这个时候不在?他去哪了?”
邵士贤摇头:“不知道,我也等他很久了。”
瘦子有些着急:“他妈的!手机不开,人也不在家里,他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抓耳挠腮,眼珠子又转到了邵士贤的身上,“兄弟,你有没有货?”
邵士贤还是摇头:“我也是来买货的。”
瘦子似乎猴急了:“兄弟,你就别骗我了,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是卖货的。多少钱?加点价也没问题,只要有货就行!”
邵士贤无奈地说:“我真的没有,不然还能到李哥这里来进?”
瘦子的眼神里竟带着羡慕:“想不到李哥现在生意做大了,已经当起了批发商,那赚头可真不小……”
瘦子的手机响了。
“喂,是豹哥?有什么事?”
“好!我马上来!”
瘦子就像是中了五百万一样高兴,连招呼都不打就飞奔下楼。
邵士贤第三次在桌前坐下。
他现在已经知道李学宁除了赌钱以外,还在做一门生意,不过做得并不大,只是处于零售商的级别。
可是这间屋子已经被警方搜查了两次,并没有发现这里有“货”这样东西的存在。
这究竟是一门什么样的生意?
天上的乌云渐厚,光线越来越暗。李学宁上吊的那根绳子竟又莫名其妙地晃动起来,屋子的气氛也更加的阴森可怕。
邵士贤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摸着额头,尽力地思考着问题。
电脑屏幕不仅映出了邵士贤的脸,也映出了那根正在晃动的绳子。
突然,邵士贤竟发现屏幕映出的绳子上居然吊着一个人!
李学宁?!
他惊恐地转过身,抬头一看。
绳子是空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所谓的人影只不过是窗外的树影,经过电脑屏幕的反射,看起来就好像人一样。
一场虚惊,邵士贤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的注意力也因此都集中到了眼前的那台电脑上。
电脑一直没有开,即使是发现李学宁尸体的那天也没人动过。它的占地虽然很小,但里面保存的信息却可以堆满整间屋子。
邵士贤想到了这一点,立刻伸出食指,按下开关。
机箱上的一个小红灯在不停地闪烁,屏幕亮了。
当红灯暂时安静下来,屏幕也显示出桌面的时候,邵士贤却惊呆了。但与其说他惊呆了,倒不如说他是因为过度兴奋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江霞在警局的拘留所已经住了几天,这让她本来就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加没有血色。
一名女警正押着她,慢慢地走在通向审讯室的走廊上。
走廊又窄又长,铁门一道接着一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完。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开着的窗户忽然刮来一阵风,这让江霞觉得有些冷。
?她用手紧了紧衣服,又梳理了一下自己被吹乱的头发。
手腕上那副冰冷生硬的手铐,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自从上一次被邵士贤发现自己撒了谎,就再也没有人问过她的话。可是就在十分钟前,一名警察走到了她的面前。
“江霞,跟我去一次审讯室。”
这几天她一直在自责,为什么那天自己竟是如此的沉不住气,竟会上了那个姓邵的警察的当?
她的秘密是完美的,如果不是那天,别人休想知道一丁点。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透露出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重点都还埋藏在她的心里。只要咬紧牙关,谁都不能再多撬出一点来。
所以江霞没有一点慌乱的样子,因为她深信自己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她的秘密也是绝不会被人发现的。无论今天那个姓邵的警察耍什么花样,她都不会再说错一句话。
不!是不会再说错一个字!
她甚至一边走一边在想今天邵士贤会用什么方法对付她,也在想她是怎么让邵士贤束手无策的,还在想邵士贤会露出怎样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的。
想着想着,她居然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冷笑,更是一种嘲笑,而且笑容一直保持到她在邵士贤的对面坐下。
邵士贤靠在椅背上,似乎胸有成竹。
但是江霞不在乎,她觉得这不过是一种伪装出来的架势而已。如果换成她的话,她会做得比邵士贤看起来更加的胸有成竹。
今天的审讯室和以前有些不同,房间里多了一台手提电脑,而且就放在她的面前。
“江霞。”邵士贤开口了,“我要问什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江霞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什么?”
邵士贤哼了一声:“出事的那天晚上,你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江霞冷冷地看着他:“我已经说了,我去买吃的。”
邵士贤:“到今天你都还不肯说吗?”
江霞:“我已经说了,但是你不相信,这有什么办法?”
邵士贤:“江霞,你还年轻,难道打算一辈子都在牢里?”
江霞:“哼,我犯了什么罪?难道出去买吃的也犯法?多出去一次就要判无期?”她停顿了一下,“再说了,牢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有的吃,有的住,也不用再被那些男人糟蹋。”
邵士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当然听说过,可我却从来都没见过。”江霞的声音提高了一下,“你有本事的话,就透一次给我看看?”
邵士贤忽然笑了:“可以,我就透一次给你看看。”
第二十章 江霞的秘密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远处的乌云翻滚着,随时都会下一场暴雨。
手提电脑正在载入系统。
江霞看看屏幕,又看看邵士贤,眼神中带着一些疑惑,更多的则是一种挑衅。她想用眼神告诉邵士贤,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无论什么办法都不会有用。
系统停在了用户登录的界面。
邵士贤:“江霞,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江霞:“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邵士贤看了她一眼,接着按下“登录”键。
屏幕跳入了桌面,江霞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电脑桌面上显示的,竟然是她和李学宁的合照。两个人互相搂着,神态之间异常的亲密。
江霞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她实在想不通邵士贤是怎么搞到这张照片的。局促、不安、焦虑、惶恐,已经写满了她的整张脸。
“我想就算是阿三和张如花都不会知道,你和李学宁竟是一对情侣。”邵士贤说,“我在李学宁的电脑上发现了这张照片,同样的照片还有很多,不过我想你也不必再看了。”
江霞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她的确已经不必再看。
“还有件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一下。”邵士贤顿了一顿,“李学宁已经死了。”
“什么?!”江霞不可置信地看着邵士贤,“你说什么?!”
“李学宁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他……他怎么会……”泪水已经从江霞的脸上滑过。
“这是真的,就在两天前的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了,尸体还是我亲自发现的。”
江霞爬在桌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个消息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谁都看得出江霞不但对李学宁付出了真感情,也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现在李学宁死了,随之而去的不仅是她的情人,更是她的人生。
邵士贤长叹一口气。
江霞的双眼通红,虽然仍在不停地抽泣,但已经愿意开口了。
邵士贤:“你和李学宁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霞:“差不多半年前,我们常去同一家饭店吃饭,次数多了就互相认识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他也不嫌弃我是……是小姐。四个月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邵士贤:“李学宁的经济情况怎么样?”
江霞:“还可以,平时和他出去花钱都很大方。有一次我还听他说,他的存款有二十几万。”
邵士贤不理解:“既然你们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而且李学宁也不缺钱,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在29号做?”
江霞:“其实我也不想做了,但李学宁却要我再多熬两个月。”
邵士贤:“哦?”
“我当时听了这话很生气,谁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和别人……”江霞叹了一口气,眼泪又下来了,“可李学宁说他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要想长久地和我在一起,就得先赚一笔大的,然后再去别的地方买套房子,好好地过日子。”
邵士贤:“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江霞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会出老千,平时的开销大部分都是从赌桌上赚来的。他说他自己一个人靠这混饭吃已经足够,但现在多了我,情况就不一样了。”
邵士贤的声音有些冷:“李学宁做生意和让你在29号有什么关系?难道多熬两个月就能有大生意?”
江霞:“有关系。”
邵士贤很奇怪:“有什么关系?”
江霞:“出事那天就是大生意。”
邵士贤感觉自己已经慢慢来到了问题的核心:“那天发生了什么?”
江霞:“那天下午,李学宁交给我一个手提箱。”
邵士贤:“什么样的手提箱?”
江霞:“长方形的,很普通的那种,还带了个密码锁。”
邵士贤:“里面装的是什么?”
江霞摇头:“我不知道,箱子给我的时候已经锁起来了,我也没密码。”
邵士贤:“你没问?”
江霞:“没有。如果李学宁肯告诉我,不用问他也会说。如果他一开始就不说,我问了也没用。”
邵士贤:“然后呢?”
江霞:“然后他让我把手提箱藏在我的屋子里,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看见,因为……”
邵士贤:“因为什么?”
江霞:“因为这个手提箱可以换来三百万,只要他拿到了这笔钱,就可以立刻和我远走高飞。”
邵士贤:“手提箱重不重?”
江霞:“挺重的,里面塞满了东西,就好像砖头一样。”
可以换来三百万的当然不是手提箱本身,而是里面装的东西。
邵士贤:“继续说下去。”
江霞:“李学宁当天很兴奋,他说这笔生意他已经计划了很久,现在终于和下家敲定了。今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去送货的人就是我。”
邵士贤:“为什么他自己不去?”
江霞:“他说他不方便去。”
邵士贤:“为什么?”
江霞:“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怕被人盯上什么的,反正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邵士贤:“他让你什么时候去交货?”
江霞:“交货时间是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到八点。”
邵士贤:“时间跨度这么大?”
“李学宁说这是对方定的,他让我别管这么多,照着做就行了。”江霞说,“只要辛苦地等上五小时,就能和他逍遥..快乐地过上一辈子。”
邵士贤:“交货地点在哪里?”
江霞:“信岚桥501号门口,距离29号要走上十五分钟。”
邵士贤:“如果是小跑呢?”
江霞:“只要不到十分钟。”
李学宁在和江霞恋爱前的一个月开始谈一笔大生意,而这笔大生意的交货地点恰巧距离江霞的住所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这不能不让邵士贤联想到一个问题:李学宁之所以要和江霞在一起,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还是为了让江霞帮他完成这次送货的工作?
邵士贤当然有自己的答案,但他宁愿相信他是错的,更不会把这个错误的答案告诉江霞。既然李学宁已经死了,答案本身也就不再重要,何必连江霞最后一点回忆都要剥夺呢?
邵士贤:“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江霞:“当晚李学宁会去29号赌钱,把阿三和张如花的 6ce8." >注意力都吸引住,然后我就趁机溜出去。”
邵士贤:“他以前有没有去过29号?”
江霞摇头:“没有。”
邵士贤:“说说当晚的情况。”
江霞:“那晚两点四十五分,李学宁已经把一桌人都给套住了,我就带着箱子爬出窗户,准三点到了交货地点。501.号那间屋子亮着灯,而且还有声音,我本来以为收货人就在屋子里。但后来一想,李学宁并没有这么说过,于是就站在灯旁等着。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又过了十几分钟,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李学宁发的,他让我回去。”
邵士贤:“然后你就回到了29号?”
江霞点头:“是的。我在爬窗户的时候就听到敲门声,心里一急,大腿不当心在窗框上划了一道口子。进屋后,我赶紧把箱子藏好,又换了身衣服。把门打开,敲门的是阿三。”
“阿三一脸的色相,我一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马上就要和李学宁远走高飞了,而且还担心送货的事,怎么可能再和他做那个?可是阿三软磨硬泡,就是不肯走。时间转眼过去了四十多分钟,我实在拖不起,咬咬牙就答应了他。完事后立刻穿好衣服,又提着箱子出去了。”
邵士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江霞:“那时天已经有些亮了,路上偶尔能碰到几个行人,我甚至还看到一个搬运工扛着一个大包从我身边经过。到了501号后,我真担心收货的人已经走了。可是没办法,我只有继续等。差不多过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有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向我走过来。”
邵士贤:“这个穿灰色风衣的就是收货人?”
江霞点头:“是的。”
邵士贤:“他长什么样?和你说了什么?”
江霞:“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他的脸用围巾包着,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不过身材挺高大的。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是姓李的让你来的?’”
邵士贤:“你怎么回答?”
江霞:“我刚点了点头,手里的箱子就被那人拿走了。”
邵士贤:“他不付钱吗?”
江霞:“李学宁说我只要把货送出去就行,钱会通过别的途径转到他的手上。”
邵士贤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正好有五张李学宁的银行卡,看来它们很快就会派上用处。
他继续问:“收货人是步行离开的?”
江霞:“不是,我看到他坐进了一辆停在斜对面的汽车。门一关,车就开走了。”
邵士贤:“那是辆什么样的车?”
江霞:“我没注意,只是感觉车的档次还挺高。”
邵士贤:“之后呢?”
江霞:“我交完货,心里很开心。就在街边买了些点心,等东西吃完了,也正好回到29号。我刚爬进房间,就看见……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我觉得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很快又响起了敲门声。我吓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着先把尸体藏起来。可是,门已经被踢开了……”
邵士贤:“李学宁最近有和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比如一直困扰他的麻烦,或者消极情绪之类的。”
江霞:“没有,最近他都很兴奋,一直在说等钱到手了怎么花,买什么样的房子,怎么装修,和我结婚后到哪里去度蜜月……”说着说着,她又流下了眼泪。
邵士贤:“你认不认识唐博?”
江霞擦干了泪水,摇头说:“不认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邵士贤:“这个唐博就是那天和李学宁一起去29号赌钱的人,你真的没有印象?”
江霞想了想,说:“我好像听李学宁提过一次,他说他还有个合伙人。三百万由他们两人三七开。李学宁七,那个人三。至于是不是唐博,我就不清楚了。”
邵士贤:“他有没有朋友?一般都和什么人来往?”
江霞:“他的朋友很少,来找他的都是问他买货的。”
一个马上要赚到二百一十万的人,有什么理由要自杀?
有,比如说他情绪消极,金钱根本提不起他对生活的希望。
李学宁在交易当天显得异常兴奋,为了能完成交易,还特别制订了一套计划,甚至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布局。这算不算情绪消极,金钱提不起他对生活的希望?
当然不算。
那还有别的理由吗?
有,比如说……二百一十万根本就没有到账。
假如钱没有到账,应该去问收货的人要。讨债的方式有很多,但死人是绝对讨不来债的。
所以,事实的真相更有可能的是另外一个假设。
什么假设?
三百万到手了,但却在分成的时候出了问题。李学宁的合伙人见财起意,独吞了所有的钱,并且制造了李学宁自杀的假象。
这的确说得通,不过李学宁死的那晚,广播里播的故事又该怎么解释?难道真的会有这种巧合?
这个问题只有去问李学宁的合伙人了。
李学宁的合伙人是谁?
除了唐博,还会有谁?
邵士贤从审讯室走出来的时候,已准备重点调查唐博这个人。
调查的方向有三个:第一,从李学宁的手机和通信录里寻找唐博的联系方式,或者其他可能的蛛丝马迹。第二,去赌场找黄勋。既然他有李学宁的地址,当然也应该有唐博的。第三,李学宁的银行存款状况,以及最近的进出清单。
第一点和第三点邵士贤交给了杜廉,黄勋则由他自己去找。
黄勋不在好味道,他在自己的场子。
最近几个月,他料理自己生意的时间越来越多,和好味道也越来越疏远。青龙和白虎为此对黄勋已经有了很深的敌意,甚至好几次想先下手为强,但强爷却出面制止了。他知道,羽翼丰满的雄鹰,是根本关不住的。
黄勋的确已经不同于往日,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是老大的架势,手下有一批为他誓死效忠的小弟,赌场的客人也有了不小的规模。更重要的,还是他的腰包越来越鼓。这是黄勋自信的来源,也是维持他的城堡不可缺少的要素。
黄勋的城堡本来是一个小型的废旧仓库,但现在已经看不出一点仓库的样子。
仓库的三分之二变成了赌场大厅,地上铺着火红色的地毯,暖色调的装饰非常奢华,一走进去就觉得非常舒服。人只有在舒服的情况下,才会毫无顾忌地把钱掏出来。
而让他们掏钱的地方,是六张又长又宽的赌桌。赌桌上各种赌具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骰子。因为黄勋觉得骰子太俗,没有生气,不够现代,只有永远怀念过去的人才喜欢玩这种东西。
一个永远怀念过去的人能有多大的胆子?既然没什么胆子,又敢拿多少钱出来赌?一个不敢赌的人,还有什么希望?
黄勋根本不屑于赚这种暮年垂朽的人的钱。
“棺材本就留着让他们养老好了,这种钱就算赢了,拿在手里都觉得晦气。”这是他的原话。
仓库另外三分之一的空间被隔出了两个楼层。楼下是大户级的赌室,里面安静而高雅,最低下注的数字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开销三个月。楼上是几间办公室,黄勋用的是最右边的那一间,当中的几间是他的小弟们休息的地方,最左边那一间却有点神秘。
那间办公室的门很不起眼,灰灰暗暗的,粗心的人几乎都不知道那里原来还有一间房间。没人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经常在那里进出的人并不是场子里的小弟。而赌客要上去,又都会受到楼梯口那两个又高又大的人的阻拦。
有次一个超级大户喝醉了在赌场发酒疯,硬是要上去看看。“门神”拦住了他,他当场甩出来几沓钞票,结果还是被当场揍得鼻青脸肿。
可有的人却能走进那间房间,他们看起来好像和别人也没有两样,但就是会莫名其妙地被“门神”放行。
比如说今天,就有个穿花衬衫的小个子进去了。半小时后,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的肩上背着个包,嘴里哼着歌,心情似乎很不错。
雨已经开始下了,最先只有几滴。但几滴过后,豆大的雨点很快就像石子一样落下来,打在脸上有点疼。
邵士贤运气不好,他刚从车上下来就碰上了这场雨。等走进黄勋的场子,外衣都湿了。
现在是白天,赌场还没开门,只有几个小弟在为开门作着准备。
穿花衬衫的小个子走下楼梯,来到大门口,刚巧与邵士贤擦身而过。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脚步都没有停下。
邵士贤来这里是找黄勋的:“黄勋呢?他在不在这里?”
在这里没人敢直呼老板的名字,而且还是用一种不怎么愉快的语气。所以邵士贤一开口,就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都用一种敌意的眼光看着他。
一个胖子忽然做了个眼色,八九个人就不约而同地一步一步走过来。如同一张渐渐收拢的渔网,慢慢将邵士贤包围在中间。
一个染着一撮黄发的小子距离邵士贤只剩下了三米,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边,那里放着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寒锋慑人。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黄发小子正要抬起的肩膀。
那是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指缝间的筋肉饱满涨起,每块骨节都像山棱般凸出。
手的主人也是一样,身板又宽又厚,到处都是隆起的厚厚的肌肉。他的脸方方正正,却因为右颊上一道自鼻至颚的刀疤而显得有些可怕。
“你是什么人?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
刀疤男显然是这些人的头,而且级别比那个胖子还高。他一说话,不仅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就连黄毛小子的匕首也被收了回去。
“我是警察,想找黄勋了解点情况。”
“警察?”刀疤男笑了,但双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我凭什么相信你是警察?最近总是有人来冒充警察骗人,我们都得小心点,你说是不是?”
周围人也都笑了,笑声中同样没有一点笑意。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相信不相信我是警察,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笑声瞬间静止了。
刀疤男的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邵士贤,邵士贤的眼睛也正盯着他。
渔网又开始缩小,黄毛小子的匕首第二次被拔了出来,而邵士贤的手也碰到了他的甩棍。
“都给我住手!”
这是黄勋的声音,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双手抱在胸前,犹如帝王般发号施令。
渔网迅速散开,刀疤男看了黄勋一眼后,才退到了一边。
邵士贤对黄勋说:“好像你每次出现,都会阻止一场殴斗的发生。”
黄勋笑了笑:“打架是野蛮人做的事情,我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邵士贤被请进了城堡的核心,黄勋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装饰意外的简单,除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套沙发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邵士贤坐在沙发上,喝着自己带来的酒。
“你这里的规模真是越来越大了。”
黄勋当然明白,邵士贤这不是在夸奖他,立刻很谦恭地回答:“还好,只是混口饭吃。”
邵士贤冷冷地说:“人也越来越多了。”
黄勋的态度更低调了:“都是看场子的而已,并不是用来打人的。”
邵士贤:“那个刀疤男呢?”
“他叫周大海,样子虽然凶,但只有嘴上功夫。真的动手了,第一个逃跑的就是他。”黄勋很清楚,如果让这个话题再继续进行下去,他的场子很快就要出事了,于是主动问,“邵警官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没错。”邵士贤收起酒瓶,“你上次给了我李学宁的地址,我当晚就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黄勋:“你找到他了?”
邵士贤点头:“是的,找到了。但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黄勋很惊讶:“啊?李学宁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邵士贤:“初步判断,他是上吊自杀的。”
黄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也会自杀?!”
邵士贤看着黄勋:“李学宁为什么不会自杀?”
黄勋:“李学宁这个人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赌鬼,他到处赌钱,而且赢面很大。我们都知道他肯定在出老千,但就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不过他也懂得适可而止,每次都不会赢庄家太多,而且有时候还会‘大酬宾’一次。”
邵士贤:“什么是‘大酬宾’?”
黄勋:“就是把自己赢的钱拿一部分出来,还给同桌赌钱的人。”
邵士贤点了点头,同样的事情李学宁在29号就做过。
黄勋:“只有性格开朗豪爽的人才会大酬宾,而且他又不缺钱,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
邵士贤:“对于李学宁,你还知道些什么?”
黄勋摇头:“差不多就这些,我和他并不熟。只不过在赌场见得次数多了,所以才稍许了解了一点。”
邵士贤:“唐博呢?”
黄勋:“唐博没什么名气,他从来不大酬宾,赌桌上的赢面也不大。但我却知道,那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
邵士贤:“表面现象?”
黄勋:“唐博其实很会赌钱,只不过他通常都装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一样,往往糊里糊涂地就输出去很多。但事实上,他赢的要远比输的多得多。正因为这种策略,所以别人都不会注意到他,他也就可以闷声不响发大财。”
邵士贤记得阿三曾说过,唐博是标准的扮猪吃老虎。
他问:“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黄勋:“这些都是强爷教我的,我在强爷那里的主要任务就是抓老千,那些赢钱的人的每笔进出都在我的本子上有记录。这样的本子,我差不多已经积累了一卡车。”
邵士贤:“唐博和李学宁是什么关系?”
黄勋:“不清楚,我想他们应该只是一般的赌友。在一起赌钱久了,也许就有了点交情。”
邵士贤:“你有没有唐博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
“没有。”黄勋摇头,“每次借钱的时候,都是由李学宁出面,唐博连字都没签过一个。”
雨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一片。
邵士贤失望地坐在车里,他现在只能希望杜廉那里能找到些什么,不然这条线索也许就很难再继续跟下去。
天又暗了下来,但并不是还要下雨,而是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邵士贤的肚子也觉得有些饿。
手机忽然响了,是南风晴。
“喂,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一起吃吧?”
邵士贤笑了,面对这样的邀请,他怎么舍得拒绝?
“好啊,你想去哪里吃?”
“就上次那家大排档,吃海鲜!”
“没问题。”
第二十一章 大排档
南风晴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套蓝色的小马甲和格子裙,模样非常俏丽。
“你今天怎么这个打扮?”邵士贤在傻傻地看了十秒钟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开始问,“就好像学生一样。”
南风晴当然也注意到了邵士贤的眼神,她心里很开心,笑着回答:“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今年春天最流行的款式。”
她在邵士贤身边坐了下来,邵士贤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菜已经点了。”
“你点了什么?”
“当然都是你喜欢吃的。”
菜一道一道地送了上来,葱油蛤蜊、油爆竹蛏、清蒸黄鱼、海瓜子还有茄汁大虾,果然都是南风晴喜欢吃的。99lib?
“有这么多好菜,应该配点酒才行,你喝不喝酒?”南风晴忽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她看着邵士贤,立刻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我是说你肯不肯陪我喝酒?”
“当然肯。”邵士贤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酒瓶,“想不到你也会喝酒?”
“当然会。”南风晴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很小的量,“不过只能喝一点点,而且也不是你喝的那种。”
“你喝的是哪种?”
“啤酒,这是我的最高境界。”
“老板,来三瓶啤酒!”邵士贤说这话的同时,把自己的酒放了回去。
这个细节也许邵士贤自己没有注意,但却逃不出南风晴这个心理医生的眼睛。他除了他的白酒以外,哪次喝过别的东西?但这次他却肯迁就自己,这是不是说……
一想到这里,南风晴的心里就甜甜的。
啤酒被送了上来,她将桌上的两个杯子都倒满。
“干杯!”
“干杯!”
邵士贤放下酒杯:“你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是呀!”南风晴一边倒酒一边说,“因为今天终于摆脱了一个烦人的客户。”
“心理医师不是应该帮别人解决烦恼的吗?怎么你也会有烦的时候?”
“你觉得心理医师应该是什么样的?”南风晴笑着问,“在办公室里穿着职业正装,说话一板一眼,无论听到什么都要作出一副漠然的态度,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准用心理学术语来解释一切?”
“差不多就是这样。”邵士贤说,“我来诊所的时候,你不都是这样的吗?”
“唉,那都是职业需要,怎么可以当真呢?”
“职业需要?”
“如果你发现给你做心理咨询的根本就是个小女孩,喜欢的和心里想的都与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你还会不会来做咨询了?”
“当然不会。”
“你不来做咨询,我是不是也就没钱赚了?”
邵士贤笑了:“当然没有。”
“所以说,这只是为了职业需要。”南风晴说,“心理医师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白天给病人做咨询已经很累了,难道下班了我还不能回归一下本性?”
邵士贤带着笑意问:“你的本性就是个小女孩?”
“难道我不像个小女孩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到“小女孩”这三个字的时候,邵士贤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盯住南风晴那曲线曼妙的身材。尤其是那高耸的胸部,丰满而富有弹性,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女孩的样子。
南风晴也注意到了邵士贤的眼神:“喂!你在看哪里?”
“啊?没看哪里。”邵士贤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小女孩是指十多岁的小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问女人的年龄是大忌!
南风晴却回答得很爽快:“二十三。”
邵士贤惊讶:“你只有二十三?”
南风晴瞪着他:“怎么?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邵士贤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不到你会这么小。”
现在轮到南风晴了:“你几岁?”
邵士贤:“我?我二十三了。”
南风晴:“大我十岁。”
邵士贤:“是的。”
“所以嘛!和你比起来,我不是小女孩是什么?”南风晴眼睛带笑地看着邵士贤,“才十岁,差距不算很大,还有得救。”
还有得救的意思,应该就是“还可以进行下去”。
邵士贤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好让这个话题再深入一点,但当真的说出来却变了味道:“那……那个烦人的客户是怎么烦人的?”
南风晴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嘴角却微微地往上翘着,似乎是看穿了邵士贤的心里,只不过什么都没说。
“从那家伙的姓就知道他烦人了。”
“哦?他姓什么?”
“姓赖,赖皮的赖!”
“哈哈哈,你的打击面会不会太大了一点,难道所有姓赖的都很烦人吗?”
“至少我碰到的这个姓赖的很烦人。”
“说来听听?”
南风晴喝了一口酒:“那家伙是一家公司的副总经理,他的公司亏损严重,差不多就要关门了,他的位置也快保不住了。但他本人却非常的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的能力如何如何的高,管理如何如何的西方化,所以受不了这个打击。”
“于是他就找到了你?”
“他说他是因为听了我的节目才来的。”
“想不到他还是你的忠实听众。”
“唉!我倒真希望没他这个听众。”南风晴拿着筷子敲了敲碗,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其实他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想找个人来发发牢骚。”
“那不是挺好的?你只用听就行了,在关键的地方随便敷衍几句,都不需要动脑子。”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想不到他除了发牢骚以外,还喜欢给人上课。”
“上课?上什么课?”
“他的管理经验,还有所谓的做外贸出口的秘诀。”
“哈哈,我看他是到你这来找当副总经理的感觉了。”邵士贤笑着说,“不过这样也不错,他来教你东西还要给你钱,你岂不是赚到了?”
“如果他的管理经验有效,他的公司还会倒吗?”
邵士贤大笑了起来:“你这话真有道理!”
“所以嘛!我这段时间真是痛苦得不得了,不过今天我已经把他介绍到我朋友那里去了,接下来就耳根清净了。”
“来来来,为你的耳根清净,还有你朋友的耳根不清净,我们干一杯!”
邵士贤一口就是一杯,南风晴只能喝小半杯。
“每天去诊所都要带着一副假面具,真的挺烦的。”南风晴放下杯子,“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身上没有一些自己不愿背,却又不得不背的负担呢?”
“好像你就是那间诊所的老板吧?你给你自己做事还觉得是一种负担?”
“这不是给谁做事的问题,而是负担本身就是存在的。要生活就要赚钱,虽然自己开诊所要比给别人打工舒服些,但同样会有许多麻烦。”
邵士贤笑了:“比如说要对付赖某人这种麻烦的家伙?”
“是呀,诊所一旦开出来,就免不了会碰到这种其实没什么问题,却又喜欢装成满身都是问题的人。你对他还一点都不能得罪,必须逆来顺受。不管他发出什么奇谈怪论,你都不能反驳。你明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也不能揭穿他。要是你稍许说一点让他心里不舒服的话,他就会将事情扩大十倍,然后用各种办法攻击你,诋毁你的专业技能。你辛辛苦苦积累的信誉,在一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如果我是你,碰到这种无赖,我大概已经发疯了。”
“还不止这些呢!”南风晴继续诉苦,“自己开诊所,还得和各种行政部门交涉,有许多很复杂的手续和税务问题,一想起这些我的汗毛都会竖起来。你看,我只不过是想通过给人看心理病赚点钱而已,却因此惹来这么多麻烦。这难道不算是负担吗?”
邵士贤苦笑:“的确是负担,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好在我会进行自我心理调节,能顺利地把这些负面的情绪清洗掉。”
“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法有很多,比如下班之后做点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把烦恼都忘掉。又比如偶尔做下损友,把麻烦介绍给朋友,让他们也挑战一下极品病人。再比如找一个知心的人,向他发发牢骚……”说到最后,南风晴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脸也有些红了。
大排档的老板将一盘海蟹滑下油锅,锅内顿时发出一阵油爆的声音,很快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南风晴为两人倒满了酒:“你呢?你当警察有没有什么麻烦或者负担?”
这倒把邵士贤问住了,他想了想才说:“我当警察每天就是查案,好像没什么麻烦或者负担。”
“没案可查的时候呢?”
“那种时候我基本都是喝醉的,而且醉得不省人事。”
“这倒是个好方法。”南风晴说,“但是,难道你的上司都不管你吗?”
“管,当然管。所以我一直升不了职。”
“你不愿升职?”
“升职就不能查案了,可我只喜欢查案。”
“换句话说,我也可以理解成:你常常喝醉,就是为了不升职,能继续查案?”
邵士贤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总是好的。”南风晴看着邵士贤,“我也想做点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不是喜欢做心理医生吗?”
“这只是职业而已,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和兴趣爱好是不同的。”
“那你……”
邵士贤想问南风晴喜欢做什么,可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清蒸大海蟹!”大排档老板托着盘子走过来,把满满一堆螃蟹放在了他们的桌上。
“这海蟹是今天刚到的,新鲜得不得了,两位要趁热吃啊!”他笑嘻嘻地看着邵士贤,又看看南风晴,“兄弟,这是你的女朋友?”
南风晴的脸又红了,头也低了下去。但她却在笑,偷偷地笑。
邵士贤赶紧解释:“不……”
老板用力地拍着邵士贤的肩膀:“哈哈哈……兄弟,你眼光真不错!我在这里做生意做了十多年,她可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小姑娘了。我记得你们上次也来过,就坐在靠路边的位置。常客啊!我最近在搞VIP大酬宾,买一张会员卡吧?下次来可以打八折的!”
老板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逼得邵士贤不得不赶紧掏钱买一张。
两人吃完了海鲜,从大排档走出来。
南风晴还在笑,一直在笑,甚至笑得路都快走不直了。
“有这么好笑吗?”邵士贤问。
“当……当然有……呵呵呵……”南风晴努力控制着自己,“你刚才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
“我那是没办法。如果我不把那张VIP卡买下来,我看那个老板拍断我肩膀的心都有。”
“所以我才笑到现在呀。”南风晴终于把想笑的感觉压了下去,“不过也好,有了这张卡,以后我们就可以常来吃了。”
邵士贤无奈地咳嗽一下:“我送你回家?”
“我还不想回家。”
“那你想做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想问我喜欢做什么?”
邵士贤当然想知道:“是啊。”
“我们现在就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南风晴忽然拉起邵士贤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是邵士贤第一次被异性主动拉着手,虽然他跑得并不快,因为他跟在南风晴的后面。但他的心却跳得很快,一种幸福的快。
水花拍打着河岸,发出有节奏的潮汐声。
月光很亮,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清新,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泥土的香气。
邵士贤和南风晴就坐在河边的长椅上。
“现在我们干什么?”邵士贤问。
“闭上眼睛。”南风晴回答。
“闭上眼睛?”
“是的。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这水的声音,你就会觉得自己也像水一样,变得很静很轻。”
“到河边来听流水的声音,就算你最喜欢做的事情?”
“是的,流水的声音总是可以让我很快平静下来。”
南风晴的眼睛闭上了,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是那么的清晰,就像是有一团柔和的白光放出来一样。那弯弯的睫毛、略带西式的挺直鼻梁还有柔嫩滋润的嘴唇搭配在一起,简直可以让人陶醉。
“你没有闭眼睛。”南风晴说完这句话,就睁开眼睛,转头看着邵士贤,“你作弊哦!”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闭眼睛?”
“我非但知道你没有闭眼睛,我还知道你一直在偷看我。”
“偷看?我转头就看到你了,还用得着偷看?”邵士贤为自己申辩,“不过……我刚才的确在看你。”
“你为什么要看我?”
“因为……”赞美的话刚到嘴边,邵士贤又退缩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看你看谁?”
南风晴有些失望,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呼吸吹到了我的脸上,我感觉脸上痒痒的。所以我就知道你没有闭眼睛,而且还在看我。”
自己的呼吸居然已经吹到了南风晴的脸上,邵士贤这才意识到他们距离是多么的近,南风晴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的脸红了。
邵士贤的呼吸也重了。
夜色很美,夜风轻拂过水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掀起了浅浅的涟漪。
——如果他这个时候肯牵住我的手,我是不会反对的。
——甚至于,甚至于,他的手搭上我的肩,我也是不会反对的。
——假如他敢来搂我的腰,我会稍许反抗下。如果他再多用点力,我就放弃抵抗了。
——要是,要是他搂住我的腰之后,再亲上来呢?
——这个……这个等他做了再考虑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两人互相凝视着。
忽然,邵士贤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的手动了,而且动得很快,也很有力。
“扑通!”一块小石头被丢进了河里。
小石头是邵士贤丢的,他没有去搂南风晴的腰,也没有去搭南风晴的肩,更没有去牵南风晴的手,他甚至连碰都没碰南风晴一下。
这么美妙的时刻,这么难得的机会,他居然伸手去丢一块小石头。
南风晴心里真是恨得痒痒的。
邵士贤的心里也恨得痒痒的,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这么没胆呢?
他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必须立刻找出点话题来:“你的朋友方水乔怎么样了?”
“她的情况不怎么好。”南风晴有些担忧,“方水乔本来就容易多愁善感,而且身体也不好。最近因为闹鬼的事情,心里压力就更大了。下午我才去看过她,她正在家里休息。”
她忽然笑了笑:“不过,我看她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邵士贤:“哦?为什么?”
南风晴:“因为周麟啊!方水乔一直暗恋着周麟,今天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开心得不得了。在我的逼供下,她终于承认周麟刚来过。”
“那就最好了”邵士贤说,“今天我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江霞竟然是李学宁的女朋友,他们秘密地进行着一笔价值三百万的生意。所以我怀疑,李学宁的死会和这笔钱有关系。”
“这也就是说……”
“这也就是说李学宁的死并不是什么恶鬼作祟的灵异事件,而是一桩彻头彻尾的谋杀。如果能突破这一点,我想对解破整个事件会有很大的帮助。”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对你有信心!”
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自己喜欢的人给予的鼓励更能激励人的呢?
“对了,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邵士贤内心澎湃着。
“什么话?”南风晴也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双眼期盼地望着他。
两人静默着看着对方。
——快说,快说啊!我紧张得都快受不了了!
“既然你只是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做的心理咨询又没人肯听,那以前我在你诊所交的钱是不是可以都退给我?”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都不做心理咨询,你的钱都是买安眠药和镇静药的。”
——邵士贤,我……我……我真是恨死你了……
海鲜大排档的VIP卡。
这基本就是一块粗制滥造的塑料卡片,上面印着“大哥海鲜VIP”的字样。
但就是这么一块东西,邵士贤却当成了宝贝一样,不停地在手里玩来玩去。
“不过也好,有了这张卡,以后我们就可以常来吃了。”
一想到这句话,他就知道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但邵士贤并没有失眠,相反他很快就睡着了,甜蜜的感觉竟比任何安眠药都有效,甚至于连手机收到短信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第二十二章 火屋
第二天清晨,鸟语花香。
温暖的阳光透光窗户射进屋子,刚巧照在邵士贤那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坐起来。
邵士贤觉得自己的精神很好,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最近一次是在三年前,那次他为了抓一个杀人犯,连续五天都没有合过眼。人抓到后,他终于可以放松地躺在床上,那一睡就是三天。当第四天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种感觉。疲劳一扫而空,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就好像获得了重生一样。
比精神还要好的是他的心情,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甜蜜中含着期待,期待中带着冲动,冲动中又有着青涩。
是的,是青涩。虽然这个词用在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身上好像有点不怎么合适,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心动。
谁的第一次,不是青涩的呢?
邵士贤穿戴整齐,走出屋子,来到外面街上。
街上卖早点的小吃点飘出了阵阵香气,对面便利店的门也开着。白酒就放在第二个货架的第一层,只要走进去,伸手就能拿到。
但邵士贤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拐进一家小吃店,要了几个包子和一碗豆花。
包子汁厚馅多,豆花清爽鲜滑。
吃完早饭,胃中既温暖又充实,比白酒倒进去那如刀割火燎的感觉好上不知道多少。
邵士贤都有些奇怪,自己以前怎么这么傻,居然一点不知道吃顿早饭的好处?
警局依旧繁忙,今天要查的事情有很多。
马丰和能德已经在拘留所住了两个晚上,相信他们一定有不少话急着想对邵士贤说。但他必须先到王源的住所去一次,收集一些审讯要用的线索。当然张鹤的家也不能遗漏, 8fd9." >这也是一个需要重点调查的地方。
不过在出门之前,邵士贤还要听听杜廉每天一次的工作报告。
报告的内容很简单:李学宁的手机和通讯簿都已查过,但并没有唐博这个人的联系号码。银行卡资料的流程走得很顺利,一两天内就会有结果。
杜廉出去后,裴老大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邵士贤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裴老大笑嘻嘻地说,“兄弟,你今天气色真不错。”
邵士贤摸了摸脸,非常得意:“是吗?”
“当然了,不仅血色红润,就连说话都中气十足!”裴老大竖起了大拇指,“凶案有没有什么最新进展?”
“我就知道你不是来表扬我这么简单的。”
“哈哈哈,我是个有好奇心的人。”裴老大在他的老位置坐下来,“听说江霞已经讲了实话?”
邵士贤点头:“是的。”
裴老大:“你的结论是……”
邵士贤:“唐博的嫌疑重大。”
裴老大:“有线索吗?”
邵士贤摇头:“本来是有的,但是越查线索反而越少,现在几乎都快跟不下去了。”
裴老大:“那怎么办?”
邵士贤:“既然暂时没有发现,那就先查别的。”
裴老大:“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新的尸体?”
邵士贤:“没有。”
裴老大:“类似的报告呢?”
“也没有。”邵士贤奇怪地看着他,“听你这话,你好像很希望死人?”
裴老大摆手:“当然不希望,但是……”
邵士贤:“但是什么?”
裴老大:“但是自从最近一期《午夜诡话》播出以来,还什么都没发生过。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应该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出现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裴老大指的是那篇《火屋》的故事,故事里的死者就是被烧死的。
《午夜诡话》只要一播出,必然会有一个人死亡。
为什么这次却是例外?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邵士贤点着头:“你说的不错,这真的很奇怪。难道……”
“叮叮”,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邵士贤从起床到现在都还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未读短信已有两条。
第一条是昨晚十点三十分发的:“紫死了,我也算是死了,但你还活着。现在我来了,你也就快要死了!大炮。”
邵士贤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第二条就是刚才发的:“我现在又不想让你死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我要和你玩一个游戏:如果她死了,你会不会也算是死了?哈哈哈……大炮。”
短信里的“她”,难道指的是南风晴?!
邵士贤第一反应就是给南风晴打个电话,可他的手机却先响了。来电的就是南风晴,但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诊所。
“喂……邵警官?”听筒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谁都可以听得出那种急切和紧张。
但这声音并不是南风晴,而是她的前台小姐孙尤的。
“是的,出什么事了?”
“南风晴她……她失踪了!!”
邵士贤的额头上都是汗,他推开南风晴诊所的大门,孙尤正坐在前台等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南风晴去了哪里?”
“今天她和往常一样,八点三十分就到了诊所。准九点的时候来了一个男人,说是来做心理咨询的,我就让他进去了。差不多只过了十分钟,那个男人和南风晴一起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邵士贤立刻问:“那个男的长什么样?”
孙尤:“那个男的用布包着脸,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邵士贤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你也放进去?”
孙尤被邵士贤瞪得有些害怕,身体稍许往后缩了一下:“我们这里是心理诊所,本来就……就是什么怪人都有的。比这更奇怪的打扮我都见过,所以……所以……”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看到他眼眶周围好像有些疤痕,类似烫到的那种。而且他的声音也有些哑,好像嗓子曾经受过伤。”
一张烧焦的脸,突然从烟雾中窜了出来。
邵士贤点点头:“后来呢?”
孙尤:“南风晴说她要出去一会儿,就和那男人一起离开了诊所。九点半有个预约,但过了时间她都没有回来。我就打她的手机,但已经关机了。就在那时,我注意到地上多了一团纸。我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南风晴的求救信。”
现在那张纸已经交到了邵士贤的手里,纸上只有四个字:“急电邵警!”
字迹虽然秀美,但却能明显看出书写时的紧张与仓促。
南风晴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她想办法拖延了一些时间,悄悄写下了这张字条,在经过前台的时丢在地上,让孙尤求救。
孙尤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究……究竟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邵士贤的心里很清楚,带走南风晴的就是那个给他发短信的“大炮”。
一想到南风晴现在的处境,就有一股热血冲进了邵士贤的脑袋。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反而有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拇指重重地按了几下,拨出了大炮的号码。
电话没有接通,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邵士贤立刻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大楼的保安室。
保安室内有一面墙装满了显示屏,可以监控大楼内所有道口的进出情况,两名保安正在为邵士贤调取一小时前的录像。
“有结果了!”一名保安指着右下角的显示屏说。
屏幕显示的是12楼的电梯口,一男一女走进来,男的按下电梯扭。
女的就是南风晴,而男的穿着一件风衣,还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根本无法辨认他的样子。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保安切换到电梯内的场景。
南风晴侧面对着镜头,男人就站在她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男人的一只手就顶在南风晴的腰上,外面用袖子遮住。也许袖子下面就是一把刀,甚至是一把枪。南风晴不时地看看镜头,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在发着求救信号,又像是在为邵士贤留下什么线索。
下一个镜头是大楼的大堂。
两人并排向前走着,穿过大堂,直接走了出去。
“我们能拍到的只有这些了。”保安说。
邵士贤的心里犹如扎着千万根刺,虽然这只是录像,但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正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被别人带走一样。
手机铃声响了,邵士贤拿出来一看,来电的竟然是大炮。
可恶的大炮!
“喂!你……”
不等邵士贤再多说一个字,听筒里突然响起一阵可怕的笑声。声音沙哑刺耳,根本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邵士贤,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能体会到一点爱人被夺走的痛苦了?”
邵士贤根本不能分辨这是否就是大炮的声音,但除了大炮之外,还有谁知道他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大炮,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别人!你快把她放了!”
“哈哈哈,你急了吗?你紧张了吗?”大炮狞笑着,“好,我索性就让你再多急一点!”
几秒种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呜咽的喊声。
声音是南风晴的。
“大炮!大炮!你在干什么?!”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干,我是不会乘人之危的。”大炮冷冷地说,“我只不过是打了你的心上人一个巴掌而已,虽然不太重,但也不会轻。”
根据刚才南风晴所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她的嘴。如果嘴被塞住了,那么手脚肯定也都被绑着。
大炮那头的噪声很大,他们现在应该正在一辆行驶的汽车上。
“你要怎么样?!”邵士贤怒喝着,“你想干什么我都奉陪!”
“我的短消息你没看吗,我只想玩个游戏。”
“你的目标是我,不是南风晴!你找我已经找了十二年,难道就不想见我一面?难道就不想直接找我报仇?”
这句话似乎戳进了大炮的心里,他沉默了一会儿:“不错,我想见的人的确是你。”
“选个地方,我马上就来。”
“你敢来?”
“当然敢!”
“好,郊外的靶子山!不过我不会等你太久的,一小时,只有一小时。如果到时候你没出现,就等着给你的心上人收尸吧!”
“没问题!一小时后,我保证你可以见到我。”
“你最好也不要叫上别人,我不喜欢人多。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脾气,违反我的游戏规则,后悔的人只会是你。”
所谓的“别人”,当然指的是警察,很多的警察。
“你放心,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该由我们自己解决。”
“很好,不亏我们曾经朋友一场,我没有看错人。”
“靶子山那么大,我到了怎么找你?”
“你到了之后再打我电话。”大炮冷笑着,“我建议你还是快点出发吧,现在你只剩下五十九分十二秒了。”
邵士贤发动汽车,重重地踩下油门。
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车在路上飞一般地行驶着,快速绕过了所有开得比它慢的车子。
在这个时候,担心、紧张、焦虑、愤怒,是任何正常人会有的反应,可邵士贤却没有,因为他绝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的负面情绪,他正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虽然这很不容易,心里也始终像有一块石头堵着,但无论再怎么难,他都要做到。想救出南风晴,想解决这场持续了十二年的噩梦,就必须保持冷静。
冷静是这个时候唯一需要的东西,只有冷静才能思考,思考之后才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的车开得既快又稳,时间也同样算得很准。到靶子山的时候,离一小时的时限还有六分钟。
这已经足够让他停好车,从容地走下来,再拨通大炮的电话。
“邵士贤,你很准时,没有让我失望。”大炮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在哪里?”
“你有没有看到一条山路?”
距离邵士贤十几米外的地方有几棵树,山路就在树的旁边。
“看到了。”
“顺着这条路走上山。”
“南风晴呢?”
“就在我这里。”
邵士贤的步子迈得不但大,而且非常快。山上的那个人本来是他一生的噩梦,也是他最怕见到的人。可是他现在却连一秒钟都不愿多等,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那个人的面前。对邵士贤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解脱。
但是解脱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大炮会轻易地放过他吗?
邵士贤对他将要面对的危险已完全不在乎了,他只在乎南风晴,这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只要南风晴能平安地回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安危。
邵士贤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已在小跑。
山坡、青草、阳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原本只出现在梦境中的场景,现在都已变成了现实。
山路的尽头将有什么在等着他?
难道也会是一座小屋?
一座小屋,竟然真的是一座小屋!
虽然小屋要比梦境中的大一些,虽然小屋的风格是西式的,但那的的确确是一座小屋。
邵士贤心中隐约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慢慢走过去,在距离小屋还有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门是虚掩的。
邵士贤的手又在微微地颤抖了,并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兴奋。他仔细观察着小屋,它一共有两层,上下各有两扇窗户。窗是木质结构的,非常利于逃生。二楼的窗户距离地面只有三四米,窗下是松软的泥土。如果情况紧急,即使他把南风晴抛下来,她都不会受伤。
这种西式的小屋子一般还有个后门,如果能找到它,安全系数将会更高。
在就邵士贤打算去找后门的瞬间,小屋突然冒出了火光,整个屋顶都已被烧着,随之而来的是南风晴的一声尖叫。
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和他的噩梦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天意?难道天要用同样的方式来惩罚他这个罪人吗?
才不过几秒钟,小屋已被大火包围。
邵士贤没有时间了,他箭一般地冲了进去。
屋内的温度很高,燎眼的浓烟阻挡着视线。他用衣服遮住脸,另一只手驱散着眼前的烟雾。
前厅摆放着一套简单的欧式家具,万幸都还没着火,这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厅左有一扇开放式的小门,门后似乎是厨房。但门楣已被火焰所吞噬,轻易无法过去。右侧是一条楼梯,楼梯的扶手已经开始发烫。
“大炮!南风晴!你们在哪里?!”
既然刚才屋子里传来了南风晴的声音,他们肯定都在这里,最快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就是直接叫他们出来。
“我在这里。”声音是从厨房那里传来的。
大火与烟雾之中,出现了一个身穿风衣、头戴宽帽、脸上蒙着布的男人。他的轮廓又粗又硬,在火焰的包围下,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魔。
“大炮?”
大炮点了点头,冷冷地说:“想不到我被烧成这样,你还知道是我。”
他眼眶周围的皮肤是红褐色的,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隆起,如同有十几条歪歪扭扭的小虫潜伏在皮肤下,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邵士贤问:“南风晴呢?”
大炮的声音中充满了讥笑:“我们老朋友分别十多年,今天好不容易在这里见了面,可你的脑子里居然只想着你的女人?”
但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眼眸中竟有一种夺人的神采。
大炮伸出手,从墙的内侧将南风晴拉了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人?”
南风晴的双手被反绑着,嘴里塞了一块布,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伤。
邵士贤:“屋子里的火越来越大,我们先出去再说!”
大炮仰天狂笑,笑声悲凉:“我们之间的仇恨是在一幢着火的屋子里结下的,现在又在一幢着火的屋子里了解,这不是很好吗?”
邵士贤:“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南风晴无关,你放了她!”
大炮:“与她无关?我请的私家侦探第一次跟踪你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吃饭。今天你肯来,也是为了她。这样一个和你息息相关的人,我怎么能放她走?”
跟踪邵士贤两次的爵士帽竟是大炮请来的私家侦探。
大炮:“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邵士贤实在想不到,大炮居然会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问这种问题。
南风晴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她的一双大眼睛正看着邵士贤,脸上带着羞涩与期盼的表情。
“不喜欢。”邵士贤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怎么会喜欢这种小丫头?”
南风晴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大炮:“哦?这就奇怪了,如果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来救她?”
邵士贤:“我是警察,就算你劫持的只是一个街边乞丐,我也一样会来救的。”
大炮又笑了起来:“邵士贤,你什么时候可以学得坦白一些?”
邵士贤:“我现在就很坦白。”
大火无情,已快烧到屋子的正门。如果那里被火焰吞噬,逃生的概率就更低了。
邵士贤:“现在火势越来越大,继续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们先离开这里。既然我已经来了,难道你还怕我走吗?”
大炮收起笑容,语气冰冷地说:“我十二年前就该死了,我为什么要走?”
邵士贤:“我也可以不走,但人我一定要救。”
大炮:“你想救人,就得先灭火。”
邵士贤的后腿在慢慢地用力,他已做好了冲过去和大炮搏斗的准备:“不灭火,我一样可以救……”
大炮突然抛出一个瓶子,瓶子摔碎在地上,里面的液体瞬间让火势增大了好几倍,已完全隔断了前厅和厨房的通道。
邵士贤的眼睛都快突了出来:“大炮,你疯了吗!!”
大炮狂笑着:“哈哈哈哈哈……邵士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你想冲过来动手,对不对?”
地上的火和门楣上的火已快连成一体,大炮和南风晴的人影大半都隐没在火焰之后。
大炮:“如果你还想过来救人,我倒有个建议。”
邵士贤:“说!”
大炮:“在你的右边有一个木桶。”
那是一个深色的木桶,就好像酒窖里放的那种,只不过体积要小得多,一个人完全可以举起来。
大炮继续说:“木桶里装满了水,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我已经不用再说了。”
水能灭火,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邵士贤一步一步走过去,两手慢慢支在木桶的边缘。
桶里的水清楚地映出他的倒影,里面的水虽然不能浇灭整幢屋子的火,但要打通前厅和厨房的通道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就在这个刻不容缓的间隙,邵士贤竟然犹豫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桶边,呼吸渐渐变重,双眼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倒影,两手也开始颤抖。这已经不是兴奋的颤抖,而是一种因为极度恐惧而不能自主的动作。
火焰激起的气流让水面产生了一些涟漪,但在邵士贤的眼中,水里就像是游动着一条吐着红杏的毒蛇。他被自己的幻觉吓住了,用一种近似老态的方式退到一边,甚至不得不依靠桌子的一角才能保持自己的平衡。
“怎么了?你不想救人了吗?”大炮的声音又再响起,“只要把水桶推倒,里面的水就可以浇灭地上的火焰,救出你要救的人。”
“为什么要怕?你究竟在怕什么?”
“木桶里放的是水,清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先尝一口。”
明明和邵士贤是死对头的大炮,现在居然不断地用话语在鼓励着他。但邵士贤却像个木头人,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大火继续燃烧着。
突然,邵士贤站了起来,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大炮。他脸上的阴霾竟已全部退去,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微笑。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屋子的火烧得这么大、这么久,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大炮瞪着他:“你说什么?”
邵士贤:“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因为这幢房子根本就没有着火。”
房子的火这么大,怎么会没有着火?难道他已经被吓糊涂了?
邵士贤自己解答了这个问题:“这幢房子的火是人为控制藏书网的,只要关掉某个开关,我想我们所看到的所有火焰都会立刻消失。”
大炮没有说一句话。
邵士贤:“我不仅发现了火的秘密,我还发现你根本就不是大炮。”
大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看南风晴,南风晴也无奈地看看他。
大炮:“看来我们已经不用再装下去了。”
他松开南风晴,慢慢将脸上的布解开。南风晴的手也并没有被..
绑着,她为自己松开绳子,并掏出塞在嘴里的布。
冒充大炮的人已露出了真容,他就是那个爵士帽。
与此同时,屋内的火也小了下去,直至最后彻底熄灭。
火焰果然是人为控制的。
爵士帽介绍着自己:“我姓梁,叫梁少信,是一名私家侦探。”
邵士贤面无表情地说:“幸会。”
梁少信:“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大炮的?”
邵士贤:“因为房子起火的速度太快了。”
梁少信:“哦?”
邵士贤:“房屋从起火到大面积燃烧,尤其是连外面的屋顶都烧着了的程度,一般都要十几分钟。而我刚才看到的大火,几乎在瞬间就烧到了屋顶,这不符合逻辑。”
梁少信不得不点头:“有道理。”
邵士贤:“况且我还注意到,火焰始终局限在几个位置,并没有扩散的迹象,这也不符合逻辑。我很快就发现,每个燃烧点都有很多类似针孔一样的东西。虽然大多数针孔都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有几个露了出来。如果火是从里面喷出来的,那就不奇怪了。”
梁少信笑着说:“想不到你观察得这么仔细。”
邵士贤:“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我碰到了这张桌子,如果不是它提醒了我,我还是不会发现你们的秘密。”
梁少信:“这张桌子有什么问题?”
邵士贤:“我一进屋子就觉得奇怪,这里面的摆设居然没有一件是布织品。通常客厅里的家具都该有一套沙发,可这里只有木头做的椅子和木头做的桌子。但那时我只考虑着救人,所以根本没有去细想。直到刚才我碰到了这张桌子,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梁少信:“什么问题?”
邵士贤:“我感到桌子是发烫的,只有金属在受热的时候才会发烫,如果是木头,就会直接烧起来。这张桌子只不过是被伪装成木头的而已,它的实际材质是铁。既然桌子是铁的,那么可想而知屋子里的一切摆设、甚至就连这幢房子本身都是铁的。在一个都是铁质品的环境,火焰当然不会扩散。如果你真是大炮,就不可能和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所以你这个大炮就是假的。”
梁少信笑了起来:“精彩!精彩!推理得丝丝入扣,连一点漏洞都没有。”
邵士贤:“现在我的话已经讲完了,该轮到你们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了。”
南风晴:“其实是这样的……”
邵士贤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是怎么样的?你联合了别人来耍我?”
他漠然地看着南风晴,就好像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南风晴被邵士贤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真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距离会变得这么远:“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解开你的心结。”
邵士贤:“我的心结?”
“是的,也就是十二年前,在江西发生的那件事情。”南风晴说,“经过我的调查,当时你、大炮和小紫三个人在江西的一个小山村出了一次事故。从那以后你就开始酗酒,并持续不断地做噩梦,甚至后来发展到连续数晚都睡不着觉的地步,身体的健康状况也受到严重的影响。”
邵士贤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那件事情其实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为此背负这么多责任,而且一背就是十二年。”南风晴说,“所以我请梁少信来帮我演这场戏,重塑当年的现场,为的就是让你能从阴影中走出来,然后……”
“你都说完了?”邵士贤打断了南风晴,他掏出酒瓶,长长地喝了一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谁都看得出邵士贤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南风晴有些急了,泪水已浸湿了眼眶:“你别这样,我……我……”
“呵呵呵……邵警官,不要发火嘛。”说话的人竟然是周麟,他正从门外走进来,“南风小姐也是一番好意,你别误会了她。”
邵士贤:“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麟:“因为这个房子是我借的。”
邵士贤:“你借的?”
周麟:“这个房子是市内消防队造的,为的是进行实地的灭火训练,在不训练的时候也会租给一些要拍摄火场镜头的剧组。我恰巧认识一个在这里拍片的导演,南风晴刚好有这个需要,我就搭了一下桥。虽然只有半天,费用却很高。但南风小姐为了能看好你的病,付钱的时候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邵士贤:“真是辛苦你们了,我想那天《午夜诡话》说的故事《火 5c4b." >屋》,也是为我特意精心准备的吧?”
南风晴努力含住泪水,她咬着嘴唇:“是的,故事是我写的,然后拜托周总监和方水乔,让他们做在节目里。但我只是……”
邵士贤第二次打断了她:“你之所以能查出我那么多事,我想都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一张照片。”
南风晴不得不点头:“我的确拿了。”
“那张照片一直放在书桌旁的架子上,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发现它不见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乱塞在了哪里,想不到竟然是你拿走的。”邵士贤哼了一声,“怪不得那天你一定要去我家,原来是另有目的的。”
“不是的,不是的!”南风晴拼命摇着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
邵士贤的手机响了。
“喂!”
“哦?李学宁银行卡的资料已经查出来了?好,我马上回来。”
邵士贤放下手机,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真抱歉!我很忙,不能陪大家继续玩下去了。”
“租房子的钱我会很快还给你,另外……”他在经过南风晴的身边的时候说,“你的演技真好,从头到尾我竟然连一点破绽都没有发现。”
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第二十三章 应验
轻柔的音乐缓缓响起,系着黑色围裙的侍者穿过咖啡厅的走廊,来到一张靠窗摆放的圆桌,他将手中的蛋糕放在桌上,然后礼貌地离开了。
南风晴和方水乔就坐在这张桌子的两边。
南风晴的脸色很差,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我……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头了?”
“怎么会呢?你是为了他好,怎么可能做过头?”
“可事情的结果却……。”
“按我说,最后之所以会不欢而散,不是因为你做过头,而是因为邵士贤他太小气了。”
“邵士贤太小气?”
“对呀,这是很明显的道理。”方水乔换了一个坐姿,“他的心理问题这么严重,而且又持续了这么久,就算说他病入膏肓都一点不过分。如果不用猛药,怎么可能让他清醒过来?”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南风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除了用特殊手段直接触及内心最伤痛的地方以外,一般舒缓解压的方法根本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邵士贤分析起案情来有条有理的,凭他这么好的头脑,就更应该明白你的苦心,可他是怎么表现的呢?”方水乔说,“他就好像一个受伤了的小孩,既不把心里的不快说出来,也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表面上好像冰冷似铁,其实背地里却在偷偷地舔伤口。”
“并不是我小气,我最恨别人骗我。”邵士贤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对裴老大说,“她从头到尾都在说谎,没有对我讲过一句真话。”
裴老大喝了一口茶:“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我倒觉得她未必每句都是假的。”
邵士贤提高了一些声音:“你还帮她说话?她哪句话是真的?”
裴老大笑嘻嘻地看着邵士贤:“至少,我觉得她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邵士贤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裴老大:“我是靠我的经验来判断的。”
邵士贤:“你的经验好像并不怎么管用,要不然你还会娶个母老虎回来?”
“这个嘛……互掐揭短没意思,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不要牵扯到我身上。”裴老大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头,“看问题要从大局来分析,你说南风晴骗你,她骗你的目的是什么?”
邵士贤:“当然是为了让我能按照她计划的那样,去那座会着火的房子。”
裴老大:“她为什么要让你去那座会着火的房子?”
邵士贤:“当然是为了能重塑十二年前的火灾现场。”
裴老大:“她重塑现场又是为了什么?”
邵士贤:“这还用想?她是心理医师,总喜欢挖掘别人心里的根源问题。”
“你真的喜欢他?”方水乔问。
南风晴的脸上微微露出绯云:“是有那么一小点。”
方水乔笑着追问:“只有一小点吗?”
南风晴:“比……比一小点还要多那么一点点。”
方水乔:“那是多少?”
南风晴:“一中点。”
方水乔继续追问:“你说真话了?”
南风晴:“好吧,我承认,是一大点。”
方水乔还不罢休:“真的就只有一大点?”
“行啦,行啦,真的就只是这样。我们在一起地时间不多,怎么可能像你和周麟那样如胶似漆的?”
“你这个小丫头现在很会说话嘛!”方水乔倒是很大方的承认了,或者应该说,“和周麟如胶似漆”正是她所希望的,“邵士贤有什么优点,居然能打动你的心?”
“这个……”南风晴抬头看了看窗外,“他考虑问题严谨有序,而且总能在不可能想出办法的地方想出办法。”
“就只有这一个原因?”
“当然不止。”南风晴说,“我在他面前就特别轻松,没什么心理压力。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觉得他对我有吸引力。”
方水乔笑了:“这应该就是缘分。”
南风晴叹息:“有缘分有什么用,他都说他不喜欢我了。”
方水乔:“你是指在火屋里的时候?”
南风晴点头:“对。”
方水乔安慰她:“他当时以为你真的被大炮劫持了,所以才故意讲这样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大炮先放了你,这恰恰是他也喜欢你的表现。”
“难道你对南风晴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裴老大直指问题的核心。
邵士贤摇头:“没有。”
裴老大:“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说实话吧。”
邵士贤:“实话还是这两个字:没有。”
“你的邵警官千好万好,就是不够坦白。他什么都放在心里,从来不和别人交流。有这种内向的性格,也难怪会背下这么重的包袱。”
“人总有缺点的。”
方水乔忽然有些好奇:“十二年前,他们在江西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二年前我正在警校读书。”邵士贤说,“那年暑假,我们系里组织了一次野外拉练,地点就在江西的桃府村。”
裴老大:“桃府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邵士贤:“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交通和通信都很不方便。四周被大山包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外面。”
裴老大:“大炮和小紫都参加了?”
邵士贤:“是的,一起去的人总共有三十四个。我们七月十日出发,预计一个月后回来。”
裴老大:“大炮和小紫的真名叫什么?”
邵士贤:“大炮叫顾义仁,小紫叫王紫苑。别人只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但我却知道,他们恋爱已经很久了,因为我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裴老 5927." >大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听着邵士贤继续说下去。
“桃府村有个小学,我们就住在那所小学里。每天除了体能训练以外,还要学习野外生存和山地追踪的课程。但是课只上了三天,就进行不下去了。”
裴老大:“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教课的老师死了。”
裴老大:“他是怎么死的?”
邵士贤:“当地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据说他是失足落水后,在河里淹死的。”
裴老大:“一个教野外生存的老师竟会淹死在河里?”
邵士贤:“我也觉得有可疑,但当时我只是个学生,系里的老师直接处理了这件事,我并没有发言的机会。”
裴老大:“老师是怎么处理的?”
邵士贤:“他们判断为意外身亡,学生的训练继续进行,尸体由一个老师监护,请村里的人运出去。”
裴老大:“后来呢?”
邵士贤:“后来尸体一直停放在学校的地下室,连一米都没运出去过。”
裴老大很奇怪:“这是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就在运尸的前一天晚上,山里发大水,把唯一一条山路给封了。不仅尸体运不出去,连电话也打不了。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带队的老师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神秘死亡。”
裴老大吃惊地问:“当时一共去了几个老师?”
邵士贤:“七个。”
裴老大:“最后剩下几个?”
邵士贤:“两个。”
裴老大:“一共死了五个老师?”
邵士贤:“还不止这些,学生里也死了几个,另外再算上村子里的,加起来一共是十条人命。”
裴老大:“我不相信他们都是意外死亡的。”
邵士贤:“他们当然不是意外死亡的,经过我们的调查,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裴老大:“谁?”
邵士贤:“王紫苑。”
裴老大:“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掉十个人?”
邵士贤:“有的女人表面看起来很柔弱,好像只要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倒。但真要狠起来,手段可能比任何男人都要毒。”
裴老大:“杀人的难道真是王紫苑?”
邵士贤点头:“是的,就是她,直到今天我对这个结果都毫不怀疑。更何况,这还是她自己承认的。”
裴老大:“她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邵士贤:“我们也很想知道答案,可就在我们将要审问她的时候,她已经逃跑了。”
裴老大:“你们有这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跑得掉?”
邵士贤:“是大炮帮她跑的。”
裴老大:“这就怪不得了,原来有内应。”
邵士贤:“我们发现后,立刻分头去追。我知道在村子的西北边有一个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小房子,王紫苑很有可能会躲在那里。”
裴老大:“于是你就一个人去了?”
邵士贤:“我一直习惯一个人行动,人多只会七嘴八舌,最后得出的结论多半也是错误的。”
裴老大一笑:“真不知道这算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
“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至少那天我猜对了。”邵士贤说,“但我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袭击,被人一棍打晕了。”
裴老大:“你知道不知道是谁把你打晕的?是不是大炮?”
“不知道,但那个人我应该认识,因为他叫过我的名字,可他的声音我已经模糊了。”邵士贤摇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那幢小屋的外面。我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先观察一下环境。可想不到小屋竟突然烧了起来,同时从里面传出来一声尖叫,那是王紫苑的声音。”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冲进去,立刻发现王紫苑就倒在屋子的墙边。大炮也在屋子里,他挡在我的面前,不让我带走王紫苑。我们争执了起来,屋子里的火越烧越大。我忽然发现我的右边有几个木桶……”
说到这里,邵士贤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
“他以为桶里装的是水,但其实是酒。”南风晴说,“那间小屋是桃府村专门存放陈酒的地方,桶里的酒的度数都很高。虽然屋子在着火,但是木桶里的酒受热还不算太厉害,所以并没有发生危险。可要是让酒碰到了火……”
方水乔惊呼:“天哪,他该不会以为那是水,然后就用来灭火了吧?”
“他的确这样做了。”南风晴叹了一口气,“邵士贤直接将一桶酒丢进火里,后果就是引起了一场小型的爆炸,他自己也被震晕过去。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的同学救到了学校。”
方水乔:“王紫苑和大炮呢?”
南风晴:“王紫苑死在了火灾中,大炮则下落不明。”
方水乔:“所以他至今都觉得很内疚,认为王紫苑的死和顾义仁的失踪都是他的责任?”
“就是这样。”南风晴,“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不敢再拿起水桶的原因,更是他这么多年心理阴影的根源所在。”
方水乔不明白:“难道他连水和酒都分不清?”
南风晴:“我想可能是因为一方面屋子里的烟很大,影响了嗅觉,另一方面酒又是封在木桶里的。再者当时情况太紧急,所以他就误以为桶里装的是水。”
方水乔:“你这个心理医生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十二年前的事情都能调查得这么清楚。”
南风晴:“其实我只是拿了他一张在江西训练时的照片,剩下的工作都是梁少信做的。”
方水乔:“梁少信是什么人?”
南风晴:“他是一位私家侦探。”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邵士贤说。
裴老大问:“什么事?”
邵士贤:“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南风晴’这三个字。”
裴老大:“真有必要做这么绝?”
“人都是有底线的!”邵士贤的语气冰冷,“我已经说过了,我最恨别人骗我。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是非对错我自己会判断,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好吧,我可以不提。”裴老大看着他,“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肯定不会后悔!”
裴老大无奈地笑笑,然后换了一个话题:“听说李学宁银行的账目信息到手了?”
邵士贤点头:“是的。”
裴老大:“里面怎么说?”
邵士贤:“李学宁银行账户的存取很频繁,平均每周都有三到五万不等的进出,但账户里也始终保持着二十万多的存款,这和江霞的话是吻合的。不过就在最近几天,账户里却有三笔异常交易。”
裴老大:“所谓的异常是指……”
邵士贤:“是指数额特别大的进出。”
裴老大:“大到什么地步?”
邵士贤:“就在发现张鹤尸体的那天,他存入了三十一万。当天下午,由另一个账户给他汇进三百万。第二天,他提出九十万。”
裴老大:“给他汇三百万的,应该就是问他买货的人。你有没有查过那个账户是什么人开的?”
邵士贤:“杜廉查了,但对方很狡猾,不仅开户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证,而且在汇出三百万后就立即销户。”
裴老大:“之后李学宁提出的九十万,会不会是给他的合伙人唐博的?”
“应该是。”邵士贤说,“这样看来,李学宁和唐博之间的分成好像没什么问题。”
裴老大:“会不会是唐博拿到九十万后,又眼馋李学宁的二百一十万,所以就……”
“他杀了李学宁也拿不到钱,不然李学宁的账户里的钱早就没了。”邵士贤摸着酒瓶,“既然拿不到钱,唐博何必还要冒险杀人?”
裴老大摸着酒糟鼻:“一个人如果突然有了二百一十万,是怎么都不会去自杀的。”
邵士贤:“所以李学宁自杀的可能性极低,而唐博杀他的理由也不够充分。”
裴老大:“那他是怎么死的?”
邵士贤:“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要落在唐博身上,他实在是一个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人物。”
裴老大:“能找到他吗?”
邵士贤苦笑了一下:“根据眼前的线索来看,好像还不能。”
裴老大:“看来只有暂时换方向了。”
邵士贤:“不然还能怎么办?”
裴老大忽然笑了起来:“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
邵士贤:“什么好消息?”
裴老大:“《午夜诡话》逢播必会有人死亡的诅咒已经破了。”
邵士贤:“今天上午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
裴老大:“因为今天的确出现了一间火屋,但却没有一个人被烧死,你们都平安地回来了。既然《火屋》的诅咒只应验了一半,那不就是已经破了吗?”
邵士贤笑了笑:“希望是这样,如果再继续出人命,那可真是……”
突然,一名警员冲进办公室:“不好了!泉池小区出事了!”
方水乔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她看了短信,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南风晴知道了短信的内容后,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两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跑着出了咖啡厅。
泉池小区。
这本是一个安静而整洁的居民住宅去,新式的大楼伫立在花丛之中,道路上铺的青瓷砖光可照人。
但今天却有两辆消防车停在其中一幢大楼的门口,无数看热闹的人已将花丛踩踏地不成样子,就连青瓷砖上都沾满了污迹。
可是没人理会这些,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七楼的一个窗户。
窗户只剩下一副残缺不全的骨架,滚滚青烟从里面冒出来,靠近窗户的墙体已被熏成了焦黑色。
邵士贤和裴老大拨开人群,来到消防车旁。
消防队长正站在那里,用对讲机和自己的队员沟通。
邵士贤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消防队长认得邵士贤,他放下对讲机说:“705室煤气泄漏发生爆炸,五分钟前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邵士贤:“屋里有人吗?”
消防队长:“还不清楚,我的队员正准备进去搜索。”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老头说:“我觉得现在屋子里应该是有人的。”
裴老大问:“你怎么知道?”
老头:“那户住的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他们的女儿。今天上午那对老夫妻出去了,可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在屋里。”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泉池小区的门口,方水乔和南风晴从车上下来。
南风晴:“原来真出事了!”
方水乔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和南风晴并肩走进去。
一对老夫妻忽然急匆匆地从她们身边经过,一头扎入人群之中。
消防队长的对讲机很快响了起来:“报告队长,报告队长!屋子里发现一具尸体!”
消防队长:“先把尸体抬下来。”
对讲机:“收到,收到!”
五分钟后,几名消防员抬着一副担架从大楼里出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用一块白布盖着。
邵士贤走过去,伸手揭开白布,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
尸体已经被完全烧焦,双手高高地举在头顶,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姿势。右臂直直地向前伸着,左臂手腕处只烧剩下一截枯骨。脸部焦黑扭曲,已无法辨认容貌,但从身形来看,死者应该是一名女性。
“小仪!小仪!”
老夫妻刚从人群中挤出来就看到了如此惨象,他们一下扑到了女儿的身上,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之前说话的老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太可怜了,实在是太可怜了!他们的女儿很年轻,人也长得干干净净的,听说还在电台工作。现在一下就没了,唉……”
邵士贤立即转身:“什么电台?”
老头想了想:“好像是欢乐台,最近一直上新闻的那家。”
邵士贤几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问了死者的父亲:“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老父亲含着泪,抽泣着说:“张……张菲仪。”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瘫软了下来。
南风晴用力扶着方水乔,不停地叫着:“方水乔,你……你怎么了?”
方水乔面无血色,发紫的嘴唇打着哆嗦:“我……我害死了张菲仪……我害死了张菲仪……”
邵士贤看着裴老大,裴老大也看着邵士贤,两个人都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火屋》的诅咒,竟然还是应验了。
第二十四章 坠楼
邵士贤借用了泉池小区居委会的一间办公室。
房间内依次坐着张菲仪的父亲、方水乔、南风晴,还有裴老大和消防队长。
张菲仪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而昏厥,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途中。
第一个说话的是裴老大:“经过初步尸检,死者是因为高温灼烧致死,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邵士贤对张父说:“能给我们讲一下今天的情况吗?”
张父的脸是惨灰色,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今天小仪休息,我们老两口要去亲戚家。早晨八点多就出门了,那时小仪还在床上。下午一点半不到,小区的居委会给我打电话,说……说我家煤气泄露,发生了爆炸……”
泪水又划过了苍老的脸庞,那深深的皱纹中,不知包含了多少伤心与悲痛。
邵士贤问消防队长:“事故肯定是因为煤气泄露而引起的?”
消防队长:“是的。现场及周围都是煤气的味道,相邻的煤气管道在发生事故的同时也出现了瞬间低压值,这都是煤气大量泄露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为煤气爆燃。”
邵士贤问张父:“张菲仪有没有提过她今天上午准备做什么?比如请朋友来家里之类的?”
张父摇头:“没有。她的工作很辛苦,经常要熬夜。所以只要有时间,她都在家里休息,很少外出,也从没请朋友到家里来。”
邵士贤:“你们离开的时候,煤气是不是开着?”
张父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悲伤与自责:“是的,当时煤气上正烧着一锅汤。因为小仪已经醒了,她说她在床上赖一会儿就起来,所以我们就没有关火。”
邵士贤转头面向方水乔,问:“你们怎么会来的?”
方水乔还没有从震惊与恐惧中恢复,双手依然在不停地颤抖。
南风晴代替她作了回答:“方水乔收到了一条欢乐台记者发来的短信,短信说这里发生了事故。”
邵士贤本来不想和南风晴说话,但现在不说也不行了:“方水乔只是主持人,并不负责采访,记者为什么要给她发这样的消息。”
南风晴:“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张菲仪的家就在泉池小区。”
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这的确是一起事故。张菲仪本来只是想在床上再赖一会儿,但她却又睡着了。锅里的汤烧开后浇灭了火焰,煤气就这样泄露了出来。
简短的调查已经结束,张父急匆匆地出门叫车赶赴医院,消防队长召集队员进行火灾的善后工作。
南风晴想和邵士贤说些什么,但一看到他那种冰冷的眼神,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扶着方水乔离开了。
邵士贤和裴老大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淡淡的水汽从眼前的茶杯中冒出。
裴老大不停地摸着鼻子,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邵士贤:“你有话要说?”
裴老大点头:“是的。”
邵士贤:“为什么不说?”
裴老大:“我不敢说。”
邵士贤:“不敢说?”
裴老大:“因为我怕说出来你不相信。”
邵士贤:“想让我相信,至少该先让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裴老大:“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邵士贤:“没错。”
裴老大又摸了摸他的酒糟鼻:“我觉得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灵异了,似乎真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邵士贤:“凭据呢?”
裴老大:“当然是张菲仪的死,这本来只是一起意外。但也正因为它是意外,所以才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火屋》是南风晴针对你的个案设计的故事,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但就是这样两件极小概率事件,却在短短的两天内先后发生了。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
邵士贤静静地听着。
裴老大继续说:“除了这些,最诡异的还是张菲仪的身份。”
邵士贤:“她的身份有什么诡异的?”
“她是参与制作《午夜诡话》的人。”裴老大说,“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捉鬼的时候,宝相大师说过什么?他说第二直播室绝对不可以再用,不然事态就会进一步恶化。”
邵士贤:“你的意思是,张菲仪的死就是事态恶化的结果?”
裴老大:“难道不是吗?原来死的只不过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现在已经开始波及到了欢乐台的内部,说不好下一个就是方水乔或者周麟。我看刚才方水乔之所以会这么害怕,一定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今天的张菲仪,也许就是明天的方水乔。”
邵士贤:“假如真像你说的,之前死的人又该怎么解释?王睿、李学宁和王源的死都疑点重重,绝对不是灵异两个字就能解释过去的。”
裴老大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还真麻烦。”
邵士贤笑了笑:“如果不麻烦,还要我们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注意到有个秃头正站在外面,透过门缝向屋子里张望。
两人的眼睛对在了一起,秃头并没有回避,反而伸手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们是不是警察?”秃头说。
邵士贤点头:“是的。”
“我就住在失火那家的对面,我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秃头犹豫了一下,“我想最好和你们说一说。”
邵士贤眼睛一亮:“哦?你看到了什么?”
秃头:“我看到有一个人从他们家走出来。”
邵士贤立刻问:“什么时候?”
秃头:“中午,就在爆炸前一小时。”
邵士贤:“那人长的什么样?”
秃头:“那是一个男的,戴着口罩,看不清样子。”
戴口罩的男人,又是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邵士贤:“这人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征?”
秃头想了想:“他身材一般,感觉上有点单薄。我只看了一眼,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下了楼梯。”
邵士贤:“他穿着什么衣服?”
秃头摇头:“记不清了。”
秃头离开了房间,邵士贤和裴老大继续坐在椅子上。
“关于这件事,看来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不过我想……”邵士贤笑了笑,“至少你说的灵异成分应该已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了。”
裴老大也笑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李学宁上吊之前,也出现过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邵士贤点点头:“没错。”
裴老大:“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个人?”
邵士贤:“但是据那个喜欢偷窥的老阿姨说,她看到的口罩男身材厚实,并不单薄。”
裴老大:“厚实和单薄这种形容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我认为厚实的你可能觉得单薄,我觉得单薄的你可能认为厚实。反倒是戴口罩这一点比较可疑,现在并不是一个需要戴口罩的季节。”
邵士贤点点头:“你的分析很正确。”
裴老大问:“你觉得张菲仪的死,会不会和今天出现的口罩男人有关系?”
邵士贤:“绝对有。张菲仪的父母离开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当时煤气上正烧着汤。口罩男在爆炸前一小时才出现,也就是差不多十二点半左右。无论什么样的汤,烧开都不需要几小时。”
裴老大:“换句话说,煤气根本就不是因为那锅汤而泄露的。”
邵士贤:“是的。”
裴老大:“这个戴口罩的男人嫌疑非常重大。”
邵士贤:“是的。”
裴老大:“但可惜现场已经被大火烧毁,唯一看到他的人又只是匆匆一瞥。我们该怎么把他找出来?”
邵士贤:“我打算去问一个人。”
裴老大:“谁?”
邵士贤笑了笑:“一个会算命的人。”
宝相大师会做法事,当然也会算命。
但可以肯定的是,邵士贤找他绝不是为了算命。
他也觉得只靠手头的线索,绝对揪不出那个口罩男人。既然这是一个连环案件,背后隐藏的秘然也就是一样的。死者虽多,但主线只有一条。只要找到任何一个突破点,就可以将全部的疑团解开。
而且宝相大师的话一直让他觉得很有深意,这个披着法衣的人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邵士贤决定揭开这个谜底。
宝相大师的公司距离泉池小区不远,但一路堵车消耗了不少时间。
邵士贤将车停下,太阳的余晖刚好照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这是一幢36层的大厦,大厦外围用玻璃钢包裹着,闪着金色耀眼的光芒。
宝相大师的办公室租在第29层,坐北向南,这是他为自己精选的风水宝地。
公司的名字叫“焱鑫淼策划顾问有限公司”,现在打着“策划顾问”来做阴阳风水生意的人非常多。至于为什么要叫“焱鑫淼”这么拗口的名字,因为宝相大师说他命中缺火缺金缺水。先天的不足,可以后天用公司的名字补上。
公司装修得古色古香,拨开最外面那层雪白轻灵的纱帐,走过一道半圆形的竹编拱门,是一间不大的会客室内。会客室的桌椅都是仿古式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坐在桌子后面,接待着来往的客人。
邵士贤问:“宝相大师在不在?”
小姑娘回答:“不在,他去给别人看阴宅风水了。”
邵士贤:“今天能回来吗?”
小姑娘摇头:“肯定不行。事主选的墓地在郊外,光路上就要几小时,我估计最早也得晚上才回得来。你有预约吗?”
邵士贤说:“我是警察,是来找宝相大师问点问题的。”
小姑娘似乎有点吃惊:“警察?”
邵士贤:“是的。确切地说,我也是来找宝相大师帮忙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你不如留下联系方式,我帮你约好时间,然后再打电话通知你?”
邵士贤笑了笑:“宝相大师没有手机吗?”
小姑娘摇头:“没有。”
邵士贤很奇怪:“他怎么会没有手机?”
小姑娘:“他说手机对人的五行有伤害,所以从来不买,更加不会用。”
邵士贤:“宝相大师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段宝相。”
邵士贤:“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张帆。”
张帆的确非常可靠,就在晚上八点过五分的时候,她给邵士贤打了个电话,他和宝相大师的约会订在明天上午十点。
十点之前还可以做许多事情。
所以第二天早晨邵士贤先去了警局,处理完一些日常事务,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静静地思考。
安静可以让一个人的脑袋格外灵敏,往往能在刹那间想出一些平时想不到的东西,邵士贤很快就想起一件事情,虽然未必会真的有用,但也可以试试。
他叫来了杜廉。
邵士贤:“网上论坛掀起了一股讨论欢乐台闹鬼的风潮,你知道不知道?”
杜廉点头:“我知道。”
邵士贤:“主推这场讨论的人的网名叫‘指路灯’,我很怀疑他这样做的目的,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指路灯’找出来?”
杜廉:“没问题,应该今天上午就会有结果的。”
邵士贤:“这么快?”
杜廉:“论坛通常都会记录下发帖人的ip地址,有了这个地址,定位是很快的。”
邵士贤点点头:“很好。”
杜廉走了出去,邵士贤摸出酒瓶,慢慢地喝着。
桌上有张报纸,是今天最新的。
邵士贤一边喝酒,眼睛一边随性地看着报纸上的图片。
突然,他嘴里的一口酒猛地喷了出来,洒得一桌都是。但他却毫不理会,反而将报纸抢在了手里。
报纸头条新闻的标题是:《惊惊惊!大师宝相今晨坠楼身亡。邪邪邪!恶鬼索命诅咒居然成真?》
焱鑫淼策划的大门悬挂着的白色薄纱,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丧家吊的孝。
才不过一个晚上,一个活人就成了一具尸体。
邵士贤已经见过了这具尸体,一个人从29楼摔下来,样子通常都好看不到哪里去,但至少还能认得出死的的确就是宝相大师。
根据初步的验尸报告,他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死亡原因是颅骨破裂,除了双手外侧有一些皮肉擦伤以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暴力袭击的痕迹。
张帆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脸色又灰又暗,邵士贤就站在她的对面。
“昨天宝相是几点回来的?”
“晚上七点半。”
“他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又或者有没有说些和平时不一样的话?”
张帆摇头:“我没有特别留意,因为当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我只想着能快点回点去,简单地报告了一天的工作后,就离开了。”
邵士贤问:“他昨晚的脸色或者精神状态怎么样?”
张帆:“挺好的。”
邵士贤:“为什么这么说?”
张帆:“因为他一直在笑。”
邵士贤:“他在笑什么?”
张帆:“他说白天看阴宅风水非常顺利,客户很开心,不仅当场就把账结了,还说要给他介绍更多的大客户。”
邵士贤:“昨晚你走后,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张帆:“是的。”
邵士贤:“他有没有说留下来做什么?”
张帆:“他在复查几份地产公司的风水案,因为这几天就要交了。”
邵士贤:“他昨晚有没有喝过酒?”
张帆摇头:“没有,宝相大师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
邵士贤:“根据你对宝相的了解,你觉得他像不像是一个会跳楼的人?”
张帆摇头:“不像。”
邵士贤:“他是从哪个窗户跳下去的?”
那扇窗户就在宝相的办公室,确切地说,它应该是一个很小的阳台,小到可以让人误以为只是一个窗户。
阳台仅容得下一个人,白色的金属栏杆非常低,才刚到邵士贤的腰。如果说昨晚宝相站在这里,因为某个原因不小心失去平衡,就这样翻了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问题是,谁会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还站在阳台上?
邵士贤忽然回过头,问:“你知不知道欢乐台发生的事情?”
张帆:“你是指第二次捉鬼,最后那个恶鬼说它会要了宝相大师的命?”
邵士贤:“是的。之后宝相大师有没有对此说过什么?又或者有没有类似担忧的情绪?”
张帆想了想:“没有,他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邵士贤:“哦?”
张帆:“他每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工作,情绪上也没什么变化,甚至有一次还拿这个当玩笑和客人说。”
假如世界上真的有恶鬼存在,那么宝相大师在欢乐台的两次捉鬼行动就应该是以失败而告终的。还不是一般的失败,而是惨败。
一个笃信鬼神并且以此为职业的人,面对一个法力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恶鬼所发出的诅咒,居然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但是……”张帆补充了一句,“他昨天出门前却打破了一个杯子。”
邵士贤皱了皱眉:“打破杯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帆:“可宝相大师却相当紧张,他还为此当场掐指算了一卦。”
邵士贤忽然问:“宝相大师不是有法眼吗,他还用得着算卦?”
张帆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东西呢?那都是招揽客户时说的话。”
邵士贤问:“他算出来了什么结果?”
张帆:“大凶,并有血光之灾,所以他戴了许多护身符后才出门的。可是昨天一天都很顺利,他回来还笑说肯定是自己算错了。就在说这话的同时,他把护身符都摘了下来。”
邵士贤:“你的意思是……正因为他摘下了护身符,所以血光之灾的卦象应验了?”
张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我只不过刚好想到了这件事情而已。”
邵士贤点了点头:“欢乐台有再找过他吗?”
张帆:“有,昨天下午还有欢乐台的人给他打过电话。”
邵士贤:“是谁打的电话?”
张帆:“好像是《午夜诡话》的制作人,名字是周……周……”
邵士贤:“周麟?”
张帆:“对,就是他。”
邵士贤:“他打电话来为了什么事?”
张帆:“他没说,只是说找宝相大师。”
邵士贤:“你怎么回答的?”
张帆:“我说宝相大师要晚上才能回来,但我可以帮他约个时间。他说不用麻烦,他会再来电的。”
邵士贤:“之后他有没有打来?”
张帆:“有,在我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宝相大师接了个电话,就是周麟打的。”
99lib.邵士贤:“他们说了什么?”
张帆摇头:“我不知道,但宝相大师似乎很开心,因为他说几句就大笑几声。”
宝相大师的办公室装饰豪华,全套家具都是红木做的,右边靠墙摆了一排书柜,左边有三四把会客用的椅子。茶几上有一个风水球,小球在流水的推动下不停地转动。
邵士贤就坐在宝相大师的座位上,面前一张书桌古朴而典雅,被张帆擦得光可鉴人。书桌的左边整齐地摆着一些文件夹,中间是文房四宝,右边是一台电脑。
对面墙上有一副字:道法自然。
邵士贤的身后也有一副字:阿弥陀佛。
无论是信佛还是信道的人,只要走进这间办公室,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归99lib?属。只要客人有了归属,宝相大师的生意也会很快有归属的。
邵士贤随意地翻着桌上的文件,里面记载的是各类客户的信息,以及每笔生意能够赚取的佣金数字。
佣金最小的是几百元的排字算命,最大的是几万元的企业风水布局,但更多的还是收费两三千的按阴阳两宅。
邵士贤放下手中的文件,又拿起一本黄色封皮的小书册。
书册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但里面夹的一样东西,却引起了邵士贤的极大兴趣。
就在仔细观察这样东西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邵士贤接起电话,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合上电话,放进了口袋。
他深深地靠在椅子上,脸上竟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
电话是杜廉打来的,找‘指路灯’的工作果然非常快,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个在网上指点江山、引得身后粉丝无数的名人“指路灯”,就住在庆湖路182号29楼3室。
而这个地址刚巧就是邵士贤现在所在的地方,他面前摆的,就是这个地址内唯一的一台电脑。
“什么?宝相大师就是‘指路灯’?”裴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我想我解释得已经够清楚了。”邵士贤喝着酒回答。
裴老大摸了摸酒糟鼻:“也许发帖的并不是宝相大师本人,而是那个张帆呢?”
邵士贤放下酒瓶:“这个我当然也想过,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裴老大:“为什么?”
邵士贤:“电脑在宝相大师的办公室内,张帆偶尔进去一两次还能说得通。但她次次都能顺利地偷溜进去,而且还不被发现,未免有些不切实际。更何况如果张帆就是‘指路灯’,她完全可以在自己家上网发帖,何必一定要用宝相大师的电脑?”
裴老大点点头:“你这话也对。你有没有问过周麟,他昨晚打电话给宝相大师干什么?”
邵士贤:“这一点我当然不会放过,周麟很大方地承认他的确打过这通电话。对话的内容是:欢乐台想再请宝相去一次,并且他还有个私人问题想请教。”
裴老大:“什么私人问题?”
邵士贤:“他担心他会步张菲仪的后尘,成为欢乐台第二个牺牲品。”
裴老大:“这不意外,胆子再大的人碰到这种事情,都免不了会害怕的。”
邵士贤:“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特别发现。”
裴老大:“什么特别发现?”
邵士贤:“宝相大师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至三点,我去大楼保安室,调取了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裴老大笑了笑:“又是这一招。”
邵士贤:“只要有用,就这一招也足够了。”
裴老大:“你看到了什么?”
邵士贤:“有一个男人在一点三十五分进入大楼,半小时后离开了。但可惜的是,大楼的监控器在凌晨时只有门口的两台还在工作,所以不能确定他究竟去了第几层。不过……”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说:“不过这个男人也戴着一副口罩。”
又是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裴老大:“他还有没有别的特征?”
“没有。”邵士贤摇头,“如果一定要我说,我想只有他的体格很健壮,身板非常厚了。”
裴老大:“李学宁在自杀前,他家出现的那个戴口罩的人,体格就很健壮。”
邵士贤:“但那只是一个装修工,装修工体格健壮点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裴老..大:“戴口罩呢?装修工有什么必要戴口罩?”
邵士贤:“李学宁请他去加固顶灯,加固方法是在灯座上多打四个铆钉。如果要把铆钉打得结实,就需要钻墙。而钻墙就会有粉尘落下,所以他戴口罩是可以理解的。”
裴老大:“听你这话,你认为那人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装修工?”
邵士贤想了一想:“至少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的确是这样。事实上,我觉得重点在于李学宁死后,他家闹得那个‘鬼’。”
裴老大:“哦?为什么?”
邵士贤:“我绝不相信李学宁的鬼魂又回家的说法,那天晚上在李学宁家出现的,肯定是个人。”
裴老大笑了笑:“虽然我没有办法反驳你,但你这种说法本身就有些让人难以信服。鬼神之说不仅中国才有,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有,而且持续了几千年。虽然大家都看不到听不到,可也不能绝对地说鬼就是不存在的。”
邵士贤:“我当然是有根据的。”
裴老大:“你有什么根据?”
邵士贤:“按照传统民俗的说法,鬼是不是来无踪去无影的?”
裴老大:“没错。”
邵士贤:“既然鬼来无踪去无影,它又怎么可能在李学宁的屋子里制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呢?”
裴老大:“但那绿色的鬼火又该怎么解释?老阿姨说她是亲眼看见的。”
邵士贤:“要解释这个问题并不难,因为靠近走廊的窗户是绿色的。”
裴老大:“窗户是绿色的?”
“确切地说,应该是窗户上贴着一层绿色的塑料薄膜。”邵士贤说,“透过这样一层绿色的塑料薄膜去看一个黑暗的环境,里面任何一点光都是绿色。”
裴老大:“你的意思是……”
邵士贤的语气斩钉截铁:“那天晚上一定有人进了李学宁的家,老阿姨看到的鬼火是那人打的手电筒。”
裴老大点了点头:“经你这样一说,好像事情就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邵士贤笑了笑,“接下来的问题是,那个人是谁,他去做什么?”
“深更半夜地溜进去,当然是找东西。”裴老大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但他去找什么呢?”
邵士贤:“李学宁的家已经被搜查了好几遍,我实在想不出他家能藏什么隐秘的东西。”
裴老大皱了皱眉:“但是根据我们以前的分析,李学宁自杀的可能性又是微乎其微的。”
邵士贤点头:“是的。”
裴老大:“那他为什么还要请人专门去加固顶灯?”
邵士贤靠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这是非常矛盾的地方。”
裴老大试探性地问:“你说有没有可能在那顶灯里……”
邵士贤一下坐了起来:“在那顶灯里藏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件东西就是那个人正在找的,甚至李学宁的死也很有可能与这样东西有关?”
裴老大得意地笑着:“你说我是不是天才?”
邵士贤也笑了:“绝对是!”
裴老大梳理了一下他为数不多的头发:“第二个戴口罩的男人肯定与张菲仪的死有关。”
邵士贤带点头:“这一点几乎不容置疑。”
“那你今天看到的第三个戴口罩的男人呢?”裴老大问,“你觉得他与宝相大师的死有没有关系?”
邵士贤叹了一口气:“现在线索太少,还没有办法判断。”
裴老大:“对于宝相大师跳楼这件事,你怎么看?”
邵士贤:“情况和李学宁很像,死者本人没有一点自杀倾向,但是现场环境却又都指向自杀的结论。”
裴老大:“你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邵士贤:“什么都没发现。”
裴老大提高了一些声音:“什么都没发现?”
“是的,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才更麻烦。”邵士贤 8bf4." >说,“门锁没有撬过的痕迹,现场没有搏斗的迹象,阳台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很难将宝相的死与谋杀联系在一起。”
裴老大摇着头:“但他的死又实在不符合自杀的逻辑。”
他忽然拍了一下脑袋:“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就是‘指路灯’?”
邵士贤:“想来想去,我觉得也只有这个可能。”
裴老大:“宝相为什么要在网上说欢乐台闹鬼?”
“简单的解释是:无心插柳。”邵士贤说,“宝相大师是做玄学这一行的,遇到灵异事件难免会忍不住技痒,在网上发帖说几句自己的看法。也正因为他在这方面的知识丰富,所以观点独到、剖析专业,很快就引起了跟风与追捧。”
“捧的人越多,他说得就越多。说得越多,也就越骑虎难下。当这股风潮已经形成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只能随波逐流,大家喜欢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裴老大问:“复杂的解释呢?”
邵士贤:“这他和欢乐台之间有一个秘密协议。”
裴老大哈哈一笑:“这是不是有点说远了?”
邵士贤很认真地说:“不远。”
裴老大:“不远?”
“一点都不远。”邵士贤的手指顺着酒瓶慢慢滑下来,“欢乐台有鬼这件事闹大了,对谁最有利?”
裴老大:“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当然是欢乐台。”
邵士贤:“欢乐台的李总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他为了他的地位和股份,难道就不会在暗中做点手脚吗?”
裴老大:“你是说,李总花钱让宝相大师在网上炒热这件事,然后再请他去欢乐台捉鬼,进一步把戏码演大,从而推动整个欢乐台的收听率?”
邵士贤笑了笑:“你觉得呢?”
裴老大点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可要是这样分析下去,难道宝相大师是李总派人杀的,目的是灭口?”
邵士贤摇头:“我觉得不可能。”
裴老大:“为什么?”
邵士贤:“李总出这么多花样,为的只是名和利。像他这样的人最怕惹上是非,何况他现在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怎么可能会冒险做这种事情?”
裴老大:“也许他怕宝相大师泄露他们之间的秘密。”
邵士贤:“宝相大师在这件事情中也是得益的一方,他们的生意还没结束,那个‘厉鬼’并没有被收伏。所以他可以继续赚,赚的不仅是钱,还有名声,他没有理由会主动把这件事捅出去。”
裴老大摸着自己的额头:“唉,照这样说,宝相大师的死又是个谜。”
邵士贤脸带笑意,右手却摸着自己口袋里的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也许可以破解宝相大师的死亡之谜,但他还不想说,至少是现在还不想说。
“刚才这些也只是我们的推理和假设而已,不见得一定就是这样。也许……”邵士贤的眼睛望着窗外的浮云,慢慢地说,“也许事实的真相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不可思议。”
裴老大看着邵士贤:“反正这种头痛的工作都是你的,与我无关。我只要在有消息的时候来这里坐坐,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可以了。”
邵士贤看着裴老大:“反正那种验尸的工作都是你的,与我无关。我只要在有消息的时候给你打个电话,知道一下结果就可以了。”
两人互相看着,同时大笑了起来。
“张菲仪进一步的尸检报告记得要快一点。”
“这个你不讲我也会快的。”裴老大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宝相大师究竟想对你说什么?”
邵士贤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有兴趣,但可惜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宝相大师已经死了。”
“而且死得很难看。”邵士贤叹了一口气,“关于他的死,还有一种可能。”
“哦?”裴老大很有兴趣,“是什么可能?”
邵士贤慢慢地说:“他也许真的是被厉鬼杀的。”
裴老大张大了嘴巴:“啊?!这怎么会?”
邵士贤什么都没说,脸上却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酒瓶也被塞进口袋。
“你要出去?”
“是的。”
“去哪?”
“去李学宁的家,看看那盏顶灯里究竟有没有藏东西。”
李学宁的卧室。
站在灯下的不仅有邵士贤,还有两名鉴证科的警员。裴老大也跟着一起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
邵士贤亲自蹬上椅子,用手里的螺丝刀慢慢撬着灯座上的铆钉。
铆钉打得非常结实,轻易很难松动。邵士贤很快就多加了一个工具,榔头。他将螺丝刀顶在灯座的一侧,不停地用榔头敲击螺丝刀的尾部。
螺丝刀的头一点一点地嵌入灯座内,当刀身进入到了二分之一的位置时。邵士贤用力往外一扳,将底座翘起了半公分。
同样的方法连续做了四次,底座基本已经和墙体脱离。在扳第五次的时候,大家听到“咔”的一响,整个顶灯底座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这正是邵士贤所希望的,他又换上第三样工具,老虎钳。
老虎钳夹住裂缝旁边的金属壳,把它们一片一片像剥橘子那样剥下来。
很快,顶灯底座下的秘密就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裴老大比谁都激动,因为这个主意是他最先想到的。
邵士贤看了他一眼:“的确有点东西。”
“是什么?”
“几根电线,还有四根打进墙里的铆钉。”
“什么?就这些?没别的了?”裴老大叫了起来,“你看清楚了没有?”
邵士贤让开了一点:“你可以自己看。”
底座内,一红一绿两条电线用黑胶带缠着,四根铆钉深深地扎入墙内。除此以外,只有颜色惨灰、已略微有些发霉的墙体了。
顶灯中的确什么都没有藏。
可要是这样,李学宁请人加固顶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二十五章 继续调查
王源住的地方很小,一室一厅的房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平方米。
客厅里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外,再没有第三件落地的东西。卧室内虽然只摆着单人床和写字台,但想顺利地转一个身仍然有些困难。
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能找到什么线索?
邵士贤却找到了。
第一是王源的手机,就放在他的床头,电池里还有电。未删除的通话记录有三个,未接电话也有三个,日期正好都是他死的那天。
第二是堆在写字台上的十几本经书,以及佛像、木鱼、铜铃、香案等法器。这些本来都应该被装进那个红色的拉杆箱,但可惜最后装进去的,却是他自己的尸体。
第三个被找到的是一张银行卡,就在经书的旁边。卡片正面的塑料压膜剥落了一半,背后的磁条上满是划痕,显然是王源平时经常使用的一张。
第四是一个小塑料袋,邵士贤发现它的时候,它正躲在床底的墙角,好像并不愿意被人看到。塑料袋里一共装了三种东西,每一样的体积都不大,但邵士贤却觉得它们的价值却是所有的线索中最大的。
第五是一个纸盒子,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盒子里装的是几小包粉末状的东西。
邵士贤把找到的东西一一归类放好,离开了王源的家。
王源的隔壁住着一对小夫妻,但邵士贤很快就从他们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王源死的那天他们都不在,无法给邵士贤提供有用的线索。
能德披着袈裟,表情恬淡地坐在椅子上。
一杯茶摆在他的面前,茶叶虽然没有他在自己禅房里泡得那么好,但也是清澈碧绿,透着阵阵香气的。
能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闭上眼睛,默默地品味着唇齿间的余韵。
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睁开眼睛,慢慢放下茶杯,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邵施主请我喝这么好的茶,真是太客气了。”
如果不是身处的环境,无论谁都会觉得他们这是在煮茶论友,品茗说禅。
但可惜这里是警局的审讯室,窗上和门上都装着坚固冰冷的铁栏杆。
“能德!”邵士贤的表情也是同样的冰冷,“你以为我找你来是开茶话会的吗?”
能德的神情略显出一些惶恐,他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是赞美一下邵警官给我泡的茶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邵士贤冷冷地一笑:“这几天你在看守所住得怎么样?”
能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语气中满是辛酸:“虽然房间里的床很舒服,我的室友们都很尊重我,看守所的警官们对我也很好,食堂还专门为我准备了素斋。可是金屋银屋,终究不如我自己的狗屋。这几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老衲看来,却比几年还要长。”
“看守所的日子的确不好过。”邵士贤慢慢地说,“只要你能证明王源的死与你无关,你随时都可以出去,继续在佛金寺当你的能德大方丈。”
能德的眼睛亮了:“我……我还能继续当方丈?”
邵士贤:“当然可以。”
能德:“那之前骗钱的事……”
邵士贤:“钱虽然是骗来的,但金额并不大,而且你已经把非法所得全部上缴了,还协助我们揭穿了马丰。也算是将功补过、戴罪立功,我可以考虑不予追究。”
能德立刻合十,一脸的欣慰:“阿弥陀佛!邵警官您真是佛祖降世,观音临凡。广开慈悲之心,普照一切有罪众生。您对老衲的宽宥再造之恩,老衲我实在是感激涕零,终生难忘啊!”
邵士贤:“不过,这一切也是有前提的。”
能德脸色一暗:“什……什么前提?”
邵士贤:“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对我说真话。”
能德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我保证每个字都是真话!”
邵士贤:“王源是个怎么样的人?”
能德:“他是个标标准准的小流氓。”
邵士贤:“他是小流氓,你是大方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能德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孽缘啊,也是老衲我的劫数。”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都是马丰那个家伙惹的祸!刚开始的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由他一个人在前面演戏,我在后面帮衬,小打小闹地搞搞,每个月能弄上两三千块就足够了。可是他太黑心,认为这样没意思,一定要搞大。”
邵士贤:“于是他就找来的王源?”
能德点头:“是的,马丰说王源精明能干,主意也多,会是个好帮手。反正这事由他全权负责,我也没多过问,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要是我当时能多留心点,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事。”
邵士贤:“王源和马丰关系很好?”
能德:“一开始挺不错的,后来就慢慢地不愉快了,甚至还大吵过几次。”
邵士贤:“他们为什么吵?”
能德:“当然是分赃不均。”
邵士贤:“你们是怎么分的?”
能德:“赚来的钱我和马丰五五分成,他的五成里再分一成半给王源。”
邵士贤:“王源有意见吗?”
“没有。”能德摇头,“恰恰相反,他答应得还很快。”
邵士贤:“既然你们都同意了,为什么最后还会分赃不均?”
能德:“因为王源不动好脑筋,偷偷干私活。”
邵士贤:“干私活?”
能德:“王源很快发现做这个生意利润很高,我和马丰赚的钱非常多,可他的却还不及我们的一半,所以就眼红了。有时候乘马丰不在,他会偷偷地拉点生意,赚到的钱自然也全进了自己的腰包。马丰发现后很生气,他让王源把私吞的钱交出来。但王源这种人宁愿被打死,也绝不会把到嘴的肥肉再吐回去。”
邵士贤:“他们吵得厉害吗?”
“非常厉害,有一次甚至还动了手。”能德说,“当时老衲和他们的距离只有三米,是我亲眼看到的。王源举起了椅子,马丰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邵士贤:“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能德:“上个月九号。”
邵士贤:“最后打起来没有?”
能德:“没有。”
邵士贤:“为什么没打起来?”
“当然是被老衲我劝下来了。”能德双手合十,非常的得意,“我和他们讲,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怎么可以打打杀杀的呢?万一真见红了,大家都难做。所谓和气生财,有意见有不满都可以慢慢商量,闹内讧只会断了大家的财路。”
邵士贤:“他们肯听?”
“当然肯听!”能德一脸正气,说得铿锵有力,“老衲我别的不会,教化众生的本领还是有一点的。从入世的角度来看,我也正好切中了他们的要害。他们都是贪财的人,最强有力的一句话肯定要点在‘钱’上。只要打中了七寸,自然什么问题都可以化解了。”
邵士贤:“这样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很深?”
能德点头:“都抄家伙了,能不深吗?”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说:“但如果邵警官就此认为是马丰杀了王源,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邵士贤觉得很有趣,“你为什么这样肯定不是马丰杀了王源?”
能德:“虽然王源弱不禁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松地把他放倒。但马丰这家伙也是个胆小鬼,他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这也是老衲我亲眼看到的。”
邵士贤:“你们在佛金寺里又骗钱、又杀鸡,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没做过的?”
能德有些惶恐,他连忙摇着手说:“不不不,钱是骗过的,但是鸡绝对没有杀过。那次是在马丰家,他主动请客,要给我们烧鸡汤。鸡已经在手上,刀却迟迟下不去。老衲我见到他的手一直在发抖,最后王源忍不住了,主动上去拿过刀,就这么咔嚓一下……”
邵士贤:“原来你这个方丈大和尚不仅见人杀生造孽不劝,还跟着一起喝鸡汤?”
能德又惶恐了,两只手摇得更快:“不不不,鸡汤老衲我是绝对没有沾过一滴的。劝诫杀生的工作其实我也做了,但是马丰不听我的,王源更加嗤之以鼻。这是他们的累世业障,老衲我也只好应缘方便,由他们随波逐流了。”
邵士贤:“但王源是中毒死的,马丰不用动刀,只需要投点毒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见血。”
能德:“老衲的意思是……马丰胆子这么小,除了会骗点小钱以外,根本就不敢杀人。”
“哦,马丰不敢杀人。”邵士贤冷笑一声,“那你呢?你敢不敢杀人?”
能德更惶恐了,双手摇得都快看不见了:“不敢,不敢,老衲我当然不敢。我的胆子比马丰还要小,何况我还是佛门中人。佛祖教导我们一切众生皆平等,即使是蝼蚁的性命都不能夺走,更不要说是人了。”
邵士贤:“但你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既然你已经犯过了一条戒律,难保不会再多犯一条。”
“这个……说句不该说的话,邵警官对老衲的成见实在有些深了。”能德的脸上都是委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错,老衲我的确一时糊涂,失足触动了几条其实并不怎么太重要的戒律。但好在老衲我已经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了极大的弥补。唉!说出来不怕邵警官你笑话,这几天我在看守所里,日日叹息,夜夜流泪,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对我佛发出宏愿,等我出去后,我一定要在佛祖面前念诵 href='/article/2856.htm'>《心经》、《般若经》、《大藏经》各五百遍。不!要念一千遍!因为我是一寺之方丈,更应该以身作则,以洗刷往日的种种罪过。南无阿弥陀佛……”
他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嘴唇微微开启,法相极其庄严。不知道的人,真以为他就是佛祖降世,观音临凡。
邵士贤猛拍桌子:“能德!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能德被吓了一大跳,额头上的冷汗又出来了:“是是是,经应该等出去后再念。邵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与王源的死没有关系。”
邵士贤:“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能说的。王源死的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能德想了想:“我在我的禅房。”
邵士贤:“在禅房干什么?”
能德:“吃过晚饭后我念了一会儿经,然后就在床上打坐,一直到天亮。”
邵士贤:“你还会打坐?”
能德:“这个当然,佛法的修行我是时刻都不会忘的。”
邵士贤:“有人能证明吗?”
能德一脸的痛苦,就好像几天都拉不出大便。他一拍大腿,非常懊悔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邵士贤:“没有?”
能德长叹一声:“唉……老衲吃亏就吃亏在做人太老实!我晚上从来都不麻烦寺里别的僧人,就连居士也都不会叫一个,所以也没有人能为我作证。”
邵士贤:“你几点吃的晚饭?”
能德:“五点。”
他忽然提高了一些声音:“这是有人证的,那天我和大家一起用的斋饭,能证明我在场的至少有几十个人。”
邵士贤:“五点之前呢,你在做什么?”
能德:“那天下午我一直在陪几位居士参观寺院,参观完后就开始讲佛法,一直到用晚斋为止。”
邵士贤:“什么居士这么有面子,能让你这个方丈大和尚陪一下午?”
能德:“一切众生皆平等,只要有心向佛,老衲我都会匀出时间给予方便的。不过嘛……因为那几位施主要向本寺捐赠一百万的善款,用于修建因大火而受损的藏经阁,所以老衲给予的方便就稍微多了一点。”
邵士贤:“接待居士之前呢?”
能德:“我在处理寺内的一些琐碎杂事。”
他的声音又提高了:“这也是有人证的,而且同样有很多。”
邵士贤:“都有哪些?”
能德:“寺里的几个管事和尚,还有几位做义工的居士。”
邵士贤:“这也就是说,那天你没有离开过佛金寺一步?”
能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邵警官的总结实在是太对了,我的确没有离开过佛金寺一步。这说明我没有作案时间,也就可以证明我不是杀害王源的凶手。”
邵士贤冷冷一笑:“你没离开过佛金寺,并一定就能证明你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能德有些急了:“这……这怎么还不能证明呢?”
邵士贤:“你虽然没有作案时间,但未必就不能买凶杀人。”
能德惨叫:“哎哟喂……这个罪名也实在太大了!我……我……我怎么可能去买凶杀人?不要说我没这么多钱,就算有钱,我和王源也没什么仇,根本没必要去杀他。”
邵士贤:“马丰呢?那天他在干什么?”
能德:“他也在佛金寺。”
邵士贤:“全天都在?”
能德:“这我不能肯定,因为我只看见过他三次。”
邵士贤:“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能德:“上午一次,中午一次,下午一次。”
邵士贤:“具体时间呢?”
能德想了想:“我只记得下午那次是四点四十分左右。”
邵士贤:“为什么会特别记得这个时间?”
能德:“因为那时我刚好把几位居士送出门,忽然觉得肚子饿,就想看看离吃饭还有多久。马丰就在我看手表的时候走过来,他似乎正要出门。”
邵士贤:“他出去了没有?又去了哪里?”
能德:“老衲我实在不知道,这个问题只有去问马丰了。”
马丰摇头:“我根本就没有出寺。”
邵士贤:“可是能德说那天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他看到你正往门外走。”
马丰哼了一声:“这秃驴为了自己脱罪,什么话说不出来?”
邵士贤:“哦?”
马丰:“我当时只不过是去找看门的张关顺,看看他那里有没有王源的电话而已。”
邵士贤:“你和王源这么熟,居然没有他的电话?”
马丰:“我当然有,但只有他的手机。可是打了三次,他都没有接。”
王源的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显示的的确都是马丰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张关顺那里有全寺人的通讯录,我就想去他那里,看看有没有王源家里的电话。”
邵士贤:“结果呢?”
马丰:“结果他也没有。”
邵士贤:“你为什么急着要找王源?”
马丰的脸色铁青,愤愤不平地说:“还不是因为我上了你们的当,正在为第二天的法事和讲经作准备吗!”
邵士贤冷笑了一声:“你作准备和找王源有什么关系?”
马丰:“上次去外面做法事,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场大雨。我嫌麻烦,就让王源把一整套东西先拿回家。那天我又要用了,当然要让他尽快送来。”
王源的写字台上堆着满满的经书,经书旁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佛教法器。
邵士贤:“包括那个红色的拉杆箱?”
马丰:“是的,所有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
邵士贤:“你急着要找王源,为什么不去他家?”
马丰:“我想去也去不成,因为房间里还有几个要买佛龛的信众。”
邵士贤:“既然你没有联系到王源,而那时王源又已经死了,你又是从哪里得到那个红色拉杆箱的?”
马丰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第二天拉杆箱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邵士贤:“出现在哪里?”
“马右石工作室的客厅。”马丰说,“我为了省钱,平时都睡在寺里。那天我本来打算早起两小时,先去王源家拿东西,然后去你们那里做法事。但当我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拉杆箱已经放在了桌子旁边。”
邵士贤:“就是你常用的那个?”
马丰:“是的。”
邵士贤:“谁送来的?”
马丰:“不知道。”
邵士贤:“你也不关心?”
马丰:“我关心这个干什么?我想肯定是张关顺后来联系到了王源,和他说了我要的东西,王源就给一早送来了。”
邵士贤:“王源能有这么勤快?”
马丰:“他其实一点都不勤快,但每笔生意里都有他百分之十五利润提成,所以偶尔也会勤快一下。”
邵士贤:“然后呢?”
马丰:“然后我又回去睡了两小时,起来后就拖着箱子来你们这里自投罗网了。”
邵士贤:“你没觉得箱子有什么异样?”
马丰:“箱子是锁着的,能有什么异样?”
邵士贤:“你和王源是怎么认识的?”
马丰:“我们在赌场里认识的。”
邵士贤:“哪间赌场?”
马丰:“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一起赌一起输。输着输着就敌忾同仇,然后就熟了。”
邵士贤:“他怎么来的佛金寺?”
马丰:“我介绍他来的,因为我觉得人多点更容易唬人。”
邵士贤:“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马丰:“那天生意好得不得了,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直接待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然后我就洗澡睡觉了。”
王源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五点到十点,马丰也没有作案时间。
邵士贤:“王源平时都和什么人接触?”
马丰:“这家伙交往很广,狐朋狗友很多。”
邵士贤:“这三个人你知不知道?”
他拿出一张纸放在马丰的面前,纸上写着三个名字。
马丰才看了一眼,就说:“知道,这些都是我们的客户。”
邵士贤有些惊讶:“哦?”
马丰:“前面两个是一起来的,他们买了一尊佛像。第三个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据说他想花重金在他的别墅里布置一间佛堂,所有用具都从我们这里买。但他一直雷大雨小,每次我打电话过去,他都说太忙,要再等一等。我懒得和他说了,就把号码给了王源,让他去跟。”
邵士贤:“这三个人都在王源死的那天给他打过电话。”
马丰:“这不奇怪。”
邵士贤:“为什么?”
马丰:“前面两个人买东西的时候要多抠门有多抠门,一尊三百八十的佛像,我已经降了一百多块,他们还要再讲价钱。等买完了又彻底赖上了我,一有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打电话来,想让我帮他们免费解决。我给吵烦了,就让王源去对付他们。而那个大老板,可能是终于不忙了,又或许是他腰上的病又复发了,所以主动打了王源的电话。”
邵士贤:“王源有仇人吗?”
马丰:“不知道,不过他欠债欠得比我还厉害。”
邵士贤:“赌债?”
马丰摇头:“还不止,这家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这四样加起来,都还不如一样东西耗钱。”
邵士贤:“什么?”
“毒。”马丰说,“吸毒。”
邵士贤:“王源吸毒?”
马丰:“是的,本来王源只是小玩玩,但后来有越陷越深的趋势。我就劝他戒毒,但他根本不听我的。”
邵士贤:“你还能劝他戒毒?”
马丰:“当然,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邵士贤:“可是我刚才听能德说,你们最近经常吵架,甚至还动了手?”
马丰:“吵架和动手的确有,但那只是因为他私下偷偷接活。这种事情吵过打过,也就结束了。可是毒品不一样,这种东西是绝不能碰的。”
邵士贤:“想不到你的脑子还挺清楚。但赌博呢?难道赌博就能碰吗?”
马丰:“赌博虽然输钱快,但至少还有翻本的机会,只要手风转顺了,赢得一样很快。毒品却不同,只要沾上一点,这辈子都注定是输的。我有一次说他,他再这么吸下去,早晚要死在毒品上。”
“你这句话真是说对了。”邵士贤拿出一个塑料袋和一个小纸盒放在桌上,“王源就是因为吸毒死的。”
这个塑料袋就是从王源的床底找出来的,里面有一支用过的针筒,针筒内残留着一些液体,还有一块带血的棉花和一个拔开盖子的小玻璃瓶。
小纸盒是从王源的抽屉里找到的,里面装着几包白色的粉末。
马丰的眼睛都直了:“这……这个注射器好像是王源吸毒时用的。”
邵士贤:“我已经化验过了,小包内的粉末是冰毒,棉花和针头上的血迹都是王源的。”
马丰:“他果然是吸毒吸死的。”
邵士贤:“不,真正要了他的命的并不是毒品,而是三氧化二砷。”
马丰:“三氧化二砷?”
“也就是俗称的砒霜。”邵士贤说,“针筒内的液体是冰毒和砒霜的混合物,但王源并不知道,他将它们都注射进自己的身体,结果毒发身亡,这和我们的尸检报告的结论是一致的。他死后被人装进了红色拉杆箱,最后送到了你的工作室。”
马丰:“移尸的人应该就是凶手!”
邵士贤:“那个人难道不正是你吗?”
马丰叫道:“当然不是!我会有这么傻,杀了人还把尸体往自己的地方送?”
邵士贤冷笑:“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
马丰摇头:“我怎么知道?”
邵士贤:“还有谁知道王源吸毒?”
马丰:“这个太多了,只要是他的朋友都知道。”
邵士贤:“在王源死前,他有没有特别提过什么事,又或者某个人?”
马丰想了想:“有!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他的确有些反常。”
邵士贤:“哦?”
马丰:“他本来只要有机会就会接私活,但那几天居然主动把生意带到我这里来。我和能德以为他转性了,有一次还故意拿这事笑话他。可王源居然不生气,他说……”
邵士贤追问:“他说什么?”
马丰:“他说他马上就会发一笔大财,这种几千几百的小钱他根本看不上眼。”
邵士贤:“他有说为什么会发大财吗?”
马丰摇头:“没有,关于这事,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佛金寺,依旧香烟袅袅,梵唱声声。
似乎它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永远不会变,永远充满着祥和与安逸。
会变的只是人。
砖石与瓦砾没有生命,所以它只会随着岁月而慢慢消磨,直至化作粒粒尘埃。
人却不同。
人是活的,人有思想,思想来源于心。心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但可惜的是,很多人宁愿让自己的心因追逐欲望而变得越来越阴暗,距离光明越来越远。
欲望得到了一时的满足,人也在虚华中飘沉。待到酒醒之时,面对的必将是相等同的代价。
沉溺的人只愿享受,不愿面对代价。所以他们觉得代价是一种不应该的痛苦,是生活给予的无端折磨。于是他们来到寺庙,来祈求那一片心灵上的宁静。
但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宁静正是他们已经舍弃的。他们燃起一炷清香,祈求着的那所谓的宁静,只不过是自己的贪欲和自私的无限延伸与扩大而已。
信仰并不是交易。
想用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清香,和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虔诚来和神佛做交易,换取生时的名利双收和死后的升登极乐,是极其愚蠢可笑的。
如果不能收拾起自己堕落的心,一切的作为不过都是徒劳,也将藏书网永远在欲海中随波逐流。快乐对于他们来说,短暂得好似流星一般。
邵士贤来到佛金寺的目的不是祈求宁静,而是找一个人。
看门老头张关顺。
从能德和马丰的口中,他只知道了一件事:红色拉杆箱是由一个人在那天早晨送来的,而这个送它来的人,必定与王源的死有关系。唯一有可能见过这个人的人,就是看门老头张关顺。
但今天看门的人并不是张关顺,而是一个邵士贤从来都没见过的中年人。
不过好在这个中年人只是替张关顺看一会儿,而且他还知道张关顺在哪里。
张关顺就在寺庙对面的路口走到底,一家名叫“太白”的小饭店里喝酒。
当邵士贤见到张关顺的时候,他的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右手正拿着酒瓶为自己倒酒。
“张关顺。”邵士贤在他的对面坐下,“你还认得我吗?”
张关顺被吓了一跳,酒也倒在了杯子外面。
“邵……邵警官,我……我当然认得你。”
邵士贤接过他的酒瓶,替他满满倒了一杯:“这是好酒,不能浪费。”
张关顺尴尬地笑了笑:“这……这……让邵警官替我倒酒,我怎么好意思?”
邵士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关顺的额头上已冒出了一些冷汗:“我……我……”
邵士贤:“你很害怕?”
张关顺点点头:“是……是有那么一点,毕竟我骗过你一次……”
邵士贤笑了起来:“那件事情我早忘了。”
张关顺盯着邵士贤:“真的?”
邵士贤:“当然,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马丰骗钱和你也没有关系。”
张关顺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今天是来抓我的。”
邵士贤放下酒瓶:“其实我是有个问题想来问你。”
张关顺:“什么问题?”
邵士贤:“发现王源尸体那天,是不是你在看门?”
张关顺点头:“是我。”
邵士贤:“你有没有看见有个人送来一个红色的拉杆箱?”
张关顺:“你是指马丰常用的那个?”
邵士贤点头:“是的。”
张关顺:“我看见了。”
邵士贤立刻问:“那人是谁?”
张关顺回答:“还能是谁,当然是王源。”
第二十六章 辞职
邵士贤想不到张关顺居然会说是王源。
“王源?你肯定?”
张关顺点头:“差不多。”
邵士贤:“我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你真的看到是王源送来的箱子?”
张关顺犹豫了:“这个……事实上我只看到了他的侧面。”
邵士贤:“为什么是侧面?”
张关顺:“我每天七点上班,那天我晚了十分钟。在离开大门还有七八米的地方,我看见一个男人拖着一个红色的拉杆箱往寺里走。他穿的是王源平时穿的那件僧衣,拖着的是马丰用的拉杆箱,所以我想他应该就是王源。”
邵士贤:“换句话说,你根本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张关顺摇头:“没有,不仅因为距离远,还因为那时他戴着一副口罩。”
“你说什么?”邵士贤提高了声音,“你说他戴着一副口罩?”
张关顺点头:“是的。”
这已经是第四个戴口罩的男人。
邵士贤:“你后来有没有再看到这个戴口罩的人出来?”
张关顺想了想:“没有。”
邵士贤:“你肯定?”
张关顺点头:“我肯定,的确没有这样一个人出来。”
僧衣和口罩都是可以脱掉的,即使那个人大摇大摆地从张关顺面前经过,张关顺都认不出来。
邵士贤下了车,关上车门。穿过一条窄窄的街道,来到一条大路上。
路的右边有一家小吃店,张鹤就住在小吃店的对面。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张鹤家的门牌上竟然写着“信岚桥501号”几个字。
邵士贤清楚地记得,江霞曾说过,她交货的地点就是信岚桥501号。
江霞在张鹤家门口苦等的同时,张鹤的尸体却来到了江霞的房间。这只是巧合,还是其中另有不为人所知的联系?
邵士贤不得而知。
他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张鹤是修电器的,这里不但是他的家,也是他赖以为生的铺面。
房间很大,差不多有三十多平方米,被一道帘子隔成了前后两块。前面用来做生意,各种已经修好和还没修好的电器杂乱无章地靠墙堆着,只留下了一条窄窄的过道,以及过道边的一张工作台。
工作台上有一台拆开的液 6676." >晶屏,一块绿色的电路板露在外面。旁边摆着电焊、电表等维修工具。
两盏台灯分别从工作台的两边伸出来,硕大的灯泡竟然都是亮的,台面已经被它们照得发烫。
江霞说,那天凌晨,她看到501号内有灯光。
邵士贤将台灯关了,又来到帘子后。
这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的衣柜,一台不大的电视,和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具。
大房间后还有一个小间,打开门才发现是厕所,一条长长的橡皮水管插在厕所墙边的水龙头上。
看来张鹤的生活很清苦。
邵士贤坐在张鹤的床上,慢慢地思索着。
江霞第一次来到501号门口的时候,张鹤应该还活着,因为那时房间内有声音。
根据工作台上摆的东西可以推想,也许他当时正在修理液晶屏。
工作台的灯并未被关掉,说明他没有主动离开这里。房间内没有搏斗的痕迹,说明也没有人强迫他离开。
既然张鹤由始至终都在这间屋子里,凶案肯定也是在这里发生的。
但邵士贤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两样东西。
凶器,打破张鹤头颅的凶器。
还有血,从张鹤头上流出来的血。
凶器是可以被凶手带走的。但是血呢?血是带不走的。
邵士贤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立刻从床上站起来,走进了厕所。
十分钟后,厕所里传出了他的笑声。
邵士贤蹲在厕所的角落,橡皮管就在他的右脚边。就在距离橡皮管几公分的地方,有一道很不起眼的痕迹,那是一种类似铁锈的颜色。可要是凑近一些,就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虽然还需要经过鉴证科的鉴证,但邵士贤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张鹤的血,凶手就是在这里杀害了张鹤。
江霞莫名其妙地坐在审讯室的座位上。
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她实在想不出邵士贤还有什么必要来提审自己。
同样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有坐在江霞对面的邵士贤。
因为他只有一个问题要问,而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仅问题本身莫名其妙,就连想到它的方式也很莫名其妙。
当邵士贤的脚跨出张鹤家的一刹那,这个问题就像一颗子弹一样突然射入了他的大脑,再也挥之不去。如果不知道答案,恐怕他连饭都会吃不下去的。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照进屋子,照在了邵士贤的身上。
他喝了一口酒,终于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出了口。
江霞只稍许考虑了一下,嘴唇就动了。
邵士贤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笑容,看来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的答案,竟是出人意料的有趣。
夜未深,风却冷。
春日的天气本不该这么冷。
天冷,心更冷。
南风晴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杯子,眼睛望着这个城市的灯光。
灯光是璀璨的,可又有几人能知道这璀璨的灯光中,包含了人世间多少欢乐与悲伤?
杯中的咖啡也已冷。
她长长地叹息,如云的秀发像丝绸一般垂了下来。
这几天南风晴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可这样的问题,又怎么会有答案呢?
手机静静地躺在沙发的一角。
邵士贤现在在做什么?
南风晴忽然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再听自己的指挥,她的睫毛闪动,一双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邵士贤知道是谁打来的。
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去接。
虽然她曾触及他的底线,但那是无心之过。假如换成别人,邵士贤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更何况,南风晴又的确是为了他好。
他自己都不明白,那天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也许,是因为一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他真的喜欢南风晴,正因为喜欢,所以才容易钻牛角尖,就更不能接受南风晴在骗他的现实。虽然这是善意的欺骗,虽然这和南风晴对他的感情也完全是两回事。
铃声还在响。
邵士贤终于慢慢地伸出手。
南风晴放下手机,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窗外的夜更深。
天上的明月发出柔和的光,正照在南风晴的窗上。
南风晴看着月光,无奈地一笑。
邵士贤也正靠在窗边,抬头仰望着明月。
就在他触及手机的同时,铃声停了。手机屏幕上只剩下一行冰冷的字,“一个未接来电,南风晴”。
他的手指一直在回拨键上滑动,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去。
终于,邵士贤合上手机,长叹了一声。
两人沐浴着同一轮明月,但他们的心呢?
艳阳,风暖。
春天本又是多变的。
南风晴从自己的诊所出来,叫了一部出租车。
今天又是她去电台做节目的日子。
因为张菲仪的死,欢乐台的气氛略显阴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而宝相大师的坠楼和厉鬼索命,无疑又让这份阴郁蒙上了一层恐怖。
南风晴推开方水乔办公室的门,方水乔正坐在座位上发呆。
“怎么了?”南风晴问,“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方水乔这才注意到了南风晴,她勉强笑了笑:“没事,昨晚没睡好,所以有些累。”
南风晴:“因为张菲仪的事?”
方水乔点点头:“是的。”
南风晴柔声说:“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一定总要认为是自己害死的张菲仪呢?”
方水乔的脸色是惨灰的:“但那篇故事的确是我讲的。”
南风晴:“可写那篇故事的人却是我,真要算起来,我才是最该负责的人。”
方水乔摇着头:“不,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南风晴叹了一口气:“我看你的状况是越来越差了,不如今天请假回去休息?”
方水乔意味深长地一笑:“不用了,以后我有的是时间休息。”
南风晴听出了些什么:“怎么了?”
方水乔看着南风晴:“我准备辞职。”
“啊?”南风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准备辞职?”
方水乔点头:“是的。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做不下去了,不然我早晚有一天要发疯的。”
南风晴很能理解方水乔的感受,她用鼓励的语气说:“这样也好,身体和心情都放松一下。辞职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水乔:“还没想过。”
“去旅游吧!”南风晴建议,“你可以一边旅游一边写游记,回来后集合成册,说不定还能出版呢。书名就叫……嗯……就叫《秘语的东西南北中》,你觉得怎么样?”
方水乔被逗得笑了起来:“呵呵呵,好啊!不过就是这个书名起得差了一些,听起来好像是我在教人打麻将一样。”
这是她难得的笑容,最近她的神经绷得实在太紧,眉头也皱得实在太多。
南风晴也笑了:“书名可以再想,至少我这个建议还是可取的。”
方水乔问:“如果是你,你打算去哪里玩?”
南风晴想了想:“如果是出国的话,我打算去泰国的普吉岛。如果是国内的话,我要去九寨沟。”
方水乔:“九寨沟风景很漂亮,那里的水清澈见底。我每次看到九寨沟的照片,都想亲自去看看。”
南风晴:“那第一站就去九寨沟。”
方水乔:“好!”
南风晴:“你准备什么时候提出辞职?”
方水乔:“就今天。”
南风晴:“干脆就现在,我陪你去。等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的诊所也歇业半个月,我和你一起出去玩。”
方水乔:“歇业半个月?那你的病人怎么办?”
南风晴:“我就和他们说他们的情况需要暂停治疗两周,到时候再来复诊。”
方水乔哈哈笑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南风晴也笑了:“为什么不能?我要陪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出去散心。”
方水乔:“那你的邵警官呢?你能舍得离开他半个月?”
南风晴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这种事,还是随缘的比较好。”
她bbr>忽然笑了笑,反戈一击:“那你呢?你的周总监怎么办,你舍得他?”
方水乔似笑非笑地说:“我和你一样,也是随缘的比较好。”
周麟坐在他那张又宽又大的办公桌的后面,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这是他的新办公室,面积至少比原来那间大了一倍,装修也至少奢华了一倍。
制作总监的级别要高出制作人,待遇当然也是不同的。
李总很重视“感觉”这两个字,只要他升了某个人的职,就会立刻让对方找到新的感觉。这是在传达一种信息:“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继续做下去,你还会得到更多。”
当然如果是降职的话,也能找到一些不同的感觉。
现在周麟就在体会这份感觉,他的手轻轻抚摩着桌面。上乘木料覆盖着质地淳厚的油漆,触感如丝,甚至还可以闻到新鲜木材的气味。
真皮沙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沉稳而大气。与制作总监在欢乐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配合得恰到好处。
李总知道周麟喜欢酒,不仅喜欢品尝,更喜欢收藏。所以特地在他办公室的一角搭起了新的藏酒架,将之前所有的藏酒都放进去,还多出了二分之一的空位。这仿佛是在告诉他:“只要你能继续为公司创造价值,随时都可以用最名贵的酒填满这里所有的空位。”
周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除了藏酒架以外,办公室里还有一件让他非常喜欢的摆设。
那是一个木制的酒桶,被平置在同样是木制的架子上。酒桶的一端伸出一个金属龙头,只要拧动开关,里面的饮料就会自动流出来。
这两样摆设让周麟觉得自己就好像身处欧洲古堡的藏酒窖一样,空气中甚至隐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酒香与木香混合在一起,激起了周麟的某些最根本的冲动。这让他更有自信,更有激情,需要的当然也就更多。
门被敲响了,周麟不得不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走出来。
“请进。”
进来的是方水乔和南风晴。
周麟面带笑容地站起来,非常殷勤地问:“你们想喝些什么?白兰地还是……”
方水乔打断了他的话:“不用麻烦了,我们……我们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周麟扶着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笑得依旧很儒雅:“哦?是什么事?”
方水乔看了南风晴一眼,南风晴点点头,为她鼓气。
“我……我想辞职。”
“什么?”周麟的笑容凝结了,他怎么都bbr>想不到方水乔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你要辞职?”
方水乔点点头:“是的。”
周麟很不理解,他皱着眉头问:“你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现在我们的节目收听率不断创下新高,人气越来越足。我新提交的几个新节目,主题和风格都是你有兴趣的,你怎么可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
方水乔:“我是真的不想再做了,这里……”
周麟:“是不是因为《午夜诡话》让你感到压力很大?”
方水乔什么话都没说,她选择了默认。
“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辞职,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周麟摇着头说,“那些人的死亡各有原因,警察已经介入调查,我想早晚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而你只不过在直播间读了几篇鬼故事,其他什么都没做。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
方水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她却又慢慢将气吐了出去,只讲了一句:“算了,我真的累了,也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周 9e9f." >麟凝视着方水乔,语气忽然变得非常温柔:“可是你知道吗,我很需要你。虽然我现在是制作总监,但是真正能帮助我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方水乔听到这句话,苍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红晕。
“你认为张思明和刘康真的会那么安分守己,愿意屈居于我之下?我这个位置还没坐几天,他们就已做了许多小动作,目的就是要让我犯错,然后找机会把我拉下来。论才华,我们三人各有长处。论能力,我们也都差不多。之所以我可以受到李总的赏识,都是因为我有一个他们无法超越的优点。”周麟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就是你,方水乔,我最重要的人!”
方水乔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整个人似乎都充满了活力。
南风晴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她当然不希望方水乔继续在欢乐台做下去。周麟的鼓励虽然能暂时调动起方水乔的情绪,但这并不代表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方水乔的生理和心理都到了极限,再也没有更多的空间去承受。
但南风晴又不愿意替方水乔拿主意,毕竟这是她的生活,而现在又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方水乔深爱着周麟,甘愿为他付出一切。但要留下来,就不得不继续面对难以承受的压力。
到底要作什么样的选择,这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我也知道你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周麟语气中带着怜惜,“不如由我出面和李总商量,放你两周的假,去好好地放松一下。等调整好心情后,再回来帮我,你觉得怎么样?”
既可以得到休息,又能继续陪伴在所爱的人的身边,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方水乔的心在澎湃着,这是周麟第一次这样明白地告诉她,她对他是如此的重要,她不假思索藏书网地就答应了这个建议。
虽然结果并不如预期,但南风晴也能暂时放下心来。毕竟两周的时间不短,足以让方水乔得到一些恢复。
而且很有可能用不了两周,整件事情就已得到了完满的解决,因为她对一个人有信心。只是,也许那个人再也不会理她了。
第二十七章 地图
裴老大吃好午饭,在警局楼下散步的时候,从门卫那里听说了三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邵士贤一早就到了警局,但他并没有进办公室,反而在停车场绕着王睿的出租车转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然后他突然大喊了一声“好”,接着就跳上出租车,飞快地开出警局,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二件怪事:十点三十分缺五秒,邵士贤回来了。但却是一个人走回来的,那辆出租车不知所踪。
第三件怪事:邵士贤回来后就借走了阅览室里的五份市区地图,然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连午饭也不出来吃,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裴老大的手里端着一份盒饭,笑嘻嘻地敲响了邵士贤办公室的门。
但想不到门并没有上锁,一敲就开了一条缝。
邵士贤正靠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房门。
“是裴老大吗?”邵士贤的椅子利落地转过来,面对着大门,“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全警局好奇心最重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裴老大脸上的笑更浓了,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在献媚:“哈哈哈哈,我这辈子没什么坏毛病,就只有这点嗜好。”
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五张地图无一例外地都已展开,四张被钉在墙上,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圈,许多地方已重叠得完全看不清。最后一张地图平铺在桌面上,表面总算还是干净的。
“听说你一大早就绕着王睿生前开过的出租车转?”
“是的。”
“然后你就开着那辆车出去了?”
“是的。”
“回来之后你就找来这些地图,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
“是的。”
裴老大把饭放在桌上,在他的老位置坐下,摸着他的酒糟鼻:“这一上午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你放心,我会说的,而且比你还急,因为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裴老大兴奋地问:“什么发现?”
邵士贤一笑:“今早我来警局的时候,忽然对王睿的出租车很有兴趣。”
裴老大:“自从你把这辆车找回来,科学鉴证室的同事就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但都没有收获。”
邵士贤:“可我始终认为这辆车一定会告诉我们些东西,前几天我都没有时间好好地看看它。既然今早心血来潮,我就干脆看个彻底。”
裴老大笑了:“没想到还真有了结果?”
邵士贤点头:“这个结果甚至可以给我们打开一条新的思路,一条我们从来都没想过的思路。”
裴老大:“哦?”
邵士贤:“我绕着车子转了二十多分钟,突然注意到一样装在车里的东西。这样东西就算是科学鉴证室再检查一百遍,都未必能发现它的价值。”
裴老大:“这个不太可能吧?我看过科学鉴证室的调查方法,他们几乎是把整辆车都拆散了,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检查过去,怎么可能会忽略掉什么?”
邵士贤神秘地一笑:“但这样东西他们的确是忽略了,虽然它显而易见,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裴老大:“你指的是……”
邵士贤:“出租车的计价器。”
裴老大:“出租车的计价器?”
邵士贤点头:“是的,就是你上了出租车后,司机会翻倒的那样东西,然后价格表就开始跳了。”
裴老大很不理解:“这东西会有什么价值?难道凶手还能把它拆下来,当做凶器用吗?”
“这当然不可能。”邵士贤说,“但是计价器里却有每笔生意的信息记录,比如里程数和乘客的上下车时间。”
裴老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打岔。
邵士贤继续说:“王睿的死一直是个谜,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同样不知道他的车究竟是谁送回去的。当然还有那家便利店的闹鬼事件,让这件本来已经很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可要是能从计价器里获取点信息,说不定就能理出一些头绪。”
裴老大:“所以你就开着他的车,回到了出租车公司?”
邵士贤点头:“是的。因为王睿是开出租的,能让他的车停下来的,只有挥手的乘客。我想凶手一定就是用这个方法坐上了王睿的车,然后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裴老大:“你找到那天的记录了?”
邵士贤:“找到了,幸好他们有保留行驶数据三个月的习惯。”
裴老大立即问:“上面都有些什么?”
邵士贤:“那晚最后一位乘客的上车时间是一点二十五分,下车时间是一点三十六分,行驶里程数是九点六公里。”
裴老大:“十一分钟能开这么远?”
邵士贤:“你别忘了那时是凌晨,路上几乎是没车的,所以车速会很快。”
裴老大点点头:“有道理。”
邵士贤:“《午夜诡话》说鬼故事的时间,刚好一点五十左右。”
裴老大:“这也就是说,停车的地方距离信岚桥的便利店应该非常近?”
邵士贤:“是的,王睿下车后,用十多分钟的时间稍微装扮了一下,然后就走进便利店开始扮鬼。”
裴老大:“可是光知道这些,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我们对于那个上了王睿车的人,以及王睿为什么要扮鬼,和之后又为什么会在河里淹死还是没有一点眉目。”
邵士贤:“你说得没有错,如果继续朝这个方向想下去,只会走到死胡同,所以我换了一种方法。”
裴老大:“什么方法?”
邵士贤:“我想起了第一个死者张光业,他也是开出租车的。”
裴老大:“难道你又去他的公司调取了那天的数据?”
“没错,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邵士贤苦笑了一下,“因为发现他车子的时候,车里的计价器是开着的。可我们当时只想着找实物线索,结果都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他继续说:“张光业的记录上显示,那天他的最后一位乘客是在凌晨一点二十分上的车,行驶里程是十九公里,数据中没有乘客下车时间的记录。因为那时张光业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关上计价器收钱的。”
裴老大惊讶地说:“两次乘客的上车时间居然都差不多。”
邵士贤点头:“这是非常有趣的一点,你能相信这只是巧合吗?”
裴老大笑着摇头:“我不相信。”
邵士贤也笑了:“我也不相信。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说明这两个乘客很可能是同一个人,甚至就连他们的上车地点都是一样的。”
裴老大也激动了:“如果能知道他是在哪里上的车,就可以确定他的基本活动范围!”
邵士贤:“没错!”
裴老大叹了一口气:“可惜,光凭手头的线索,好像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邵士贤看着他:“谁说做不到?”
裴老大立刻坐了起来:“真的可以?”
邵士贤的笑容非常神秘:“如果不可以,我拿这么多地图干什么?”
他喝了一口酒,说:“其实方法并不复杂,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终点的位置,又知道了行驶里程。就可以以终点为圆心,里程为半径,画出两个圆。这两个圆的交叉点,不就是乘客上车的地方了吗?”
裴老大摸着酒糟鼻:“但是这个方法却有一个问题。”
邵士贤:“什么问题?”
裴老大:“记录中的里程数并不是起点到终点的直线距离,而是经过许多路口转弯后的累加结果,实际的半径应该要比总里程短一些。”
邵士贤哈哈大笑:“我当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才在地图上画了那么多的圈。目的就是在做试验,看看究竟该取什么样的半径值。”
裴老大:“你的试验是怎么做的?”
邵士贤:“我先从信岚桥便利店出发,随意沿着一条路走下去。当里程数走到九点六公里的时候,就用尺量出这一点与信岚桥的距离。第一次试验的结果是八点二公里,我就用八点二为半径,画出一个圆。”
裴老大竖起大拇指:“这办法真绝!”
邵士贤摆手:“但这还不算完。”
裴老大:“还不算完?”
邵士贤点头:“是的,我还需要再次验证八点二的正确性。我又随意在所画出的圆上取了几点,从这些点走回到信岚桥便利店,看看是不是正好等于或者接近九点六。实际结果是,八点二并不是一个准确的半径。”
裴老大看着墙上的地图:“这么多圆圈,都是你做试验找半径的结果?”
“这是一份苦差事,我这两小时一直在干这个。”邵士贤点头,“不过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发现了最接近的半径值。”
裴老大问:“是多少?”
邵士贤站起来,先在桌上的地图中找出信岚桥,然后拿出圆规,将圆心固定在那里:“王睿的车的行驶半径应该取八点六五。”
他将圆规跨度调整到八点六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邵士贤:“张光业的车的行驶半径取十七点九。”
地图上出现了第二个圈。
“两个圆圈。”邵士贤放下圆规,“刚好有两个交点。”
裴老大走到桌边,低头看着地图。
邵士贤的手指指着靠下的一个交点:“这里是社区公园的小湖,我想不会有人站在湖里叫车的。”
他的手指上移到另一个交点,脸上浮现出一种自信的微笑:“至于这一点嘛,就非常有趣了。”
邵士贤的手指慢慢从地图上挪开,裴老大清晰地看到一行字:“欢乐之声广播电台”。
“啊?!”裴老大叫了起来,“那个叫车的人竟然……”
“竟然是欢乐台的人。”邵士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酒瓶喝了一口,“当看到这个结果时,我似乎感到一切不能解释的事情都已联系在了一起。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厉鬼作祟,真正兴风作浪的只是一个人,一个在欢乐台工作的人。”
他放下酒瓶,继续说:“现在我们手头已经有了两大线索,第一个是欢乐台有个喜欢装鬼的人,第二个是戴口罩的男人。”
裴老大点头:“是的,这个戴口罩的男人一共出现了四次,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不,不是四个。”邵士贤那神秘的微笑又出现了,“而是五个。”
“五个?”裴老大摸了摸鼻子,“你没数错吧?”
邵士贤:“当然没有。”
裴老大:“第一个是在李学宁上吊前,在他家固定顶灯的装修工。”
邵士贤:“第二个是宝相大师死的那晚,到他办公室大楼的神秘人。”
裴老大:“第三个是张菲仪煤气爆炸身亡之前,还去她家做客的好朋友。”
邵士贤:“第四个是王源死后,穿着他的衣服,替他将拉杆箱送到佛金寺的假王源。”
裴老大:“这不就是四个吗?”
邵士贤笑了:“第五个是我昨天刚问出来的。”
裴老大也笑了:“怪不得我不知道,快给我说说。”
邵士贤:“你记不记得江霞曾说过,她第二次去信岚桥501号送货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扛着大包的搬运工?”
裴老大:“记得。”
邵士贤:“你知不知道信岚桥501号是谁家?”
裴老大:“不知道。”
邵士贤:“那就是张鹤的家。”
裴老大吃惊地看着他:“啊?居然会这么巧,张鹤就住在501号?”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巧得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邵士贤说,“我昨天去了一次张鹤的家,在他家的厕所发现了一些被水冲淡的血迹。经过鉴定,那的确是张鹤的。”
裴老大:“这也就是说,张鹤是在他自己家被人杀了的?”
邵士贤:“没错,凶手不仅杀了人,还用水冲刷了现场。”
裴老大:“冲刷完现场,他还带走了张鹤的尸体。”
邵士贤:“就在我走出张鹤家的一刹那,我的脑袋里突然想起江霞说的那个搬运工。”
裴老大:“你的意思是……”
“天才蒙蒙亮,有哪个搬运工会这么早出来干活?”邵士贤说,“假如那人并不是搬运工,那他肩上扛的究竟是什么?”
裴老大:“难道那个搬运工就是凶手,他肩上扛的就是张鹤的尸体?”
邵士贤笑了:“我想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昨天问了江霞一个问题:‘你看到的那个搬运工,是不是戴口罩的?’”
裴老大:“她怎么回答?”
邵士贤:“她回答:‘是的。’”
裴老大摸了摸酒糟鼻:“你为什么一定要问那个搬运工是不是戴口罩,万一江霞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呢?”
“我只能说这是一种直觉。”邵士贤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既然每次都有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出现,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现在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裴老大点点头:“你觉得这个戴口罩的人会是谁?”
邵士贤:“我认为就是隐藏在欢乐台的幕后黑手。”
裴老大:“这很有可能!”
邵士贤:“一个人为什么要在不需要戴口罩的季节戴上口罩?”
“那是因为他要遮住自己的面容,不想也不敢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什么人会不想也不敢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一个大家都认得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公众人物。”
“欢乐台有常常需要露面的公众人物吗?”
“本来没有,但是现在有了。宝相大师的两场捉鬼法事一做,欢乐台的许多高层都变成了常常需要露面的公众人物。”
邵士贤自问自答,说完了这些话。
裴老大:“被你这样一分析,似乎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
邵士贤:“但还是不能确定到具体某个人的身上,那天欢乐台参加法事的人至少有几十个。”
裴老大一笑:“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三个人可以排除在外。”
邵士贤:“哪三个?”
“张菲仪,方水乔和周麟。”裴老大说,“张菲仪已经死了,方水乔是女的。而且在发生凶案的时候,她和周麟都在欢乐台做直播,他们绝对不可能出来杀人。”
邵士贤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门被敲响了,是杜廉,他送来了一份报告。
邵士贤仔细地翻看着报告的每一页。
裴老大问:“你又让杜廉去查什么?”
邵士贤:“是我从王源和宝相那里找来的……”
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其中一页上,脸上的表情兴奋得就好像是荒岛求生的人看见来救他的船只,又或者是一个三天没有吃饭的人突然面对满满一桌的美食。
邵士贤站起来,将酒瓶塞进上衣口袋。
裴老大问:“你要到哪里去?”
邵士贤:“我要去求证一件事。”
裴老大:“什么事?”
邵士贤笑了笑:“等我有结果了再告诉你。”
一小时后,警局二楼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中坐着四个人:阿三、张如花、王凯和张统。
刚好都是那晚参加赌局的人。
阿三紧张地看着张如花,张如花也同样紧张地看着阿三。
王凯在不停地擦冷汗,可冷汗却被他越擦越多。
张统故作镇静,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但两条腿却在微微颤抖。
邵士贤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脸上带着微笑,欣赏着他们的表现。
直到他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已经足够窒息了,才开口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你们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阿三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我们一定都老老实实地回答。”
张如花立即跟上:“当然当然,在邵警官面前,我们怎么敢讲假话?”
王凯也结结巴巴地表明心迹:“我……我……肯……肯定说……说真话。”
别人都开口了,张统也不得不说一句:“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不会隐瞒。”
“好!”邵士贤说,“其实我只是想知道,那晚你们各自输了多少钱。一定要告诉我准确的数字,连零头都不能省略。”
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三:“我输了九万。”
张如花:“我输了七万。”
王凯:“我输了十一万。”
张统:“我输了十五万。”
他们每说一个数字,邵士贤就在计算器上进行累加。但最后结果出来时,他反而皱起了眉头。
“你们肯定你们说的数字都是准确的?”
阿三:“我保证,那天我只有这么多钱藏书网,结果全输给那两个兔崽子了。”
张如花:“我自己每天的输赢都有记录,我说的肯定是实话。”
王凯:“我那天就……就带了十一万。”
张统:“我有个规矩:赢十五万收手,输也是十五万收手。这个规矩我执行得很严格,从来没有违反过。”
邵士贤敲着自己的脑袋,他本来对自己的推测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但现在似乎事实并不支持他的结论。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邵士贤不得其解。
对面四个人发现邵士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阿三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个僵局,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下,然后开口:“嗯……其实说起来,那天最大的赢家还是李学宁,谁都想不到他的手气居然那么好,最后一把一下掷出三个六点,豹子通杀。”
其他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说这种无聊的废话,这不是主动在惹邵士贤发火吗?
但出人意料的是,邵士贤非但没有发火,反而很有兴趣地问他:“你刚才说李学宁是最大的赢家?”
阿三点头:“对啊。”
邵士贤:“唐博呢?”
阿三:“他当然也全输了。”
邵士贤立刻追问:“他输了多少?”
阿三犹豫了:“这个……我最后都输糊涂了,哪里还记得唐博输了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向另外三人求助。
王凯的头低了下去,回避着阿三的眼神。张统侧着脸,根本就不去看他。
“十万!”张如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唐博输了十万。”
邵士贤:“你能肯定?”
“当然能!”张如花很有自信,“因为他们两个来的时候,我的一双眼睛就盯着他们的手看。”
邵士贤:“你看到了什么?”
张如花:“我看到唐博从包里掏出了十沓钞票,每沓都是一万。”
邵士贤:“李学宁呢?”
张如花:“一样,也是十沓,每沓一万。”
邵士贤按了几下计算器,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走到四人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你们看这是谁?”
四人惊恐地看着照片,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唐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在强爷的身上。
他的脸带着笑容,愉快的笑容。
“呵呵呵……邵警官,想不到你又来看我了。”强爷说,“像我这种无妻无子,又退出社团,只有一点没有实际价值的江湖名声的老头子,已经不太会有人来答理了。”
邵士贤就坐在强爷的沙发上:“黄勋呢?难道他也不来看你吗?”
强爷苦笑了一下:“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做大事,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怎么还有时间来看我?”
邵士贤:“难道他已经彻底脱离了‘好味道’?”
强爷点点头:“虽然这里还挂着黄勋的名字,但他基本上一个月才出现一次。每次也只不过打个照面,就匆匆地走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连这一个月一次的照面都要没了。”
邵士贤:“你好像并不愿黄勋这样走下去。”
强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孤身一人,除了这个小摊子以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虽然黄勋未必会把我当做父亲,但我已经将他当成了我的儿子。毕竟他跟了我十年,我几乎是.99lib.t>看着他长大的。天下有哪个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走歪路呢?”
邵士贤:“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制止他?”
强爷:“他有能力有手段,又培养了一批为他誓死效忠的小兄弟,我根本管不了他。何况我自己也是吃这碗饭的,我的话怎么会有说服力?但是他不知道,正因为我混了一辈子社团,所以更清楚这条路不能走。我这辈子已经算是毁了,到了这把年纪想回头也不行。只能尽量远离那些是非,安安静静地给自己赚点棺材本。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等老了之后才觉得后悔。”
邵士贤:“黄勋家还有什么人?”
强爷:“只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妹妹,他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
邵士贤:“妹妹?”
强爷:“是的,今年应该有十九岁了。”
邵士贤:“她现在在哪里?”
强爷:“在美国读书。”
邵士贤:“黄勋出的钱?”
强爷:“刚去的那笔钱是问我借的,之后他就慢慢靠自己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黄勋很喜欢他这个妹妹,简直把她当宝贝一样。他甚至都不许他妹妹在外面打工,一切开销都由他通过银行汇过去。”
邵士贤:“黄勋平时有什么喜好?”
“也许成就一番事业就是他唯一的嗜好了。”强爷忽然笑着问,“邵警官好像对黄勋特别有兴趣?”
邵士贤点点头:“是的。”
强爷问:“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强爷的脸上充满了好奇,“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夜,未深。
街旁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聚集着几个人。
他们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身材无一例外地都是又干又瘦。苍白的皮肤已经起皱,松软无力的肌肉就像水袋一样挂在手臂上。他们的表情呆滞,眼神空洞无物,形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人从街对面慢慢走过来,他哼着小曲,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小背包。
行尸走肉们看到花衬衫,嘴里立即发出了欢呼,纷纷围了过来。
花衬衫却被这种声音惹恼了,因为已有几个行人注意到了他们,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边。
花衬衫凶狠地瞪着几个叫得最响的人,他们立刻好像遇见猫的老鼠,吓得再也不敢出声。
花衬衫看到他们那畏惧的表情,非常得意。他一招手,所有人都跟着他走进深深的小巷。
黑暗吞噬了每一个人,似乎他们只要一进去,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黎明。
二十分钟后,花衬衫哼着小曲,离开黑暗,又回到街上。
蓝色的小背包还在他的手中,但已经变得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
“朋友。”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还有货吗?”
花衬衫转过身,警觉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
“什么货?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朋友,爽快点,我是真心想买。”
“我什么都不卖。”花衬衫表现得很谨慎,“我看你是认错人了。”
“是山哥让我来找你的。”
“哦?”花衬衫的态度立刻变了,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原来是自己人。”
陌生人也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些神秘:“的确是自己人。”
第二十八章 收网捉鱼
黄勋坐在自己城堡的核心——他的办公室里。
赌客的吵闹和赌具碰撞时发出的声响穿透了每一堵墙,直接传到了黄勋的耳中。
他可以清楚地听出刚才二十四号桌上谁的牌最大,谁要了一个加倍。也听得出轮盘赌那小钢珠在盘内滚动的声音,和开出结果后输钱人的哀号。还听得出猜数那桌不停喊着“单”或“双”的狂吼,甚至还能从里面分辨出究竟是押单的人多,还是押双的人多。
黄勋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强爷会有好像老僧入定一样的习惯了。
原来听这些声音是这么的有趣,尤其是当你还知道随着每一次的惨叫,都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落入你的口袋的时候。
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像老僧入定。
但黄勋很快就从这种状态中走了出来,因为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个相框上。
相框里放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大大的眼睛,乌黑的头发,笑得很开心。
这是他的妹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黄勋曾经暗暗发誓,他一定要给他妹妹最好的。哪怕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
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唯一的缺憾是,他的妹妹还有三年才可以回来。
不过三年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弹指一挥就过去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然后他会帮他妹妹找一份好工作,当然还有一个好归宿。亲手将她交给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看着她成家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黄勋最大的愿望。
他慢慢抚摩着相框的边缘,似乎已经见到了那一天。
突然,一阵急迫的敲门声打碎了黄勋的美梦。
“进来!”
周大海冲进屋子,气急败坏地说:“大哥,不好了!有警察要来抄场藏书网子!”
黄勋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异常冷静:“慌什么?打开后门,让大家都出去,同时让小弟们把家伙全收起来。”
刚才还热闹如集市的赌场,一下就变得冷冷清清。
桌上的赌具不见了,只留下几副纸牌。打牌的都是黄勋的小弟,玩的也只是斗地主、80分这些寻常的游戏。
黄勋就坐在这群小弟中间,周大海站在他的旁边,他们准备会会那些要来抄场子的警察。
赌场大门被打开了,但进来的人却让他们大吃了一惊。
只有三个人,面带笑容的强爷,还有怒目圆睁的青龙和白虎。
黄勋的表情有些尴尬,对于强爷,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变化,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呵呵呵……你这里装修得真气派。”强爷在黄勋对面选了一把椅子坐下,青龙和白虎分别站在他的两边,“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想法和做法都是超前的。像我这种糟老头,果然早该被淘汰了。”
如果强爷劈头一顿痛骂,斥责他私自开场子,黄勋倒还好办。但现在强爷却好像当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反而让黄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姜,果然是老的辣。
黄勋只能装傻:“气派倒算不上,只不过新的看起来总比旧的要舒服。”
他停顿了一下:“我刚才听我的小弟说,有警察来抄场子,怎么强爷你……”
“这都是我的不对。”强爷笑了,“我想来和你聊聊天,但赌场的人太多,声音太吵,所以才放了个假消息。”
“赌场的确太吵了,偶尔清净一下也没什么不好。”黄勋强忍着一口气,桌面下紧握着双拳,“你想和我聊什么?”
强爷:“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最近都在做什么生意而已。”
黄勋笑了起来:“我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老本行,这你是知道的。”
强爷的语气一变:“哦?只是这样吗?”
黄勋:“当然就是这样。”
强爷:“可是我却听说,你这里还在卖别的东西,一样我很讨厌的东西。”
周大海的神情立即紧张了起来,但黄勋却面不改色:“怎么会呢?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从强爷你这里学来的,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怎么可能会有强爷讨厌的东西?”
“哈哈哈……”一个笑声从外面传进来。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门的时候,邵士贤已经走进了屋子:“我看未必。”
小弟们一个个神情紧张,戒备地聚在黄勋周围。
黄勋冷冷地看看邵士贤,又冷冷地看看强爷,然后用同样冷冷的声音说:“强爷,我敬你是老行尊。但想不到你竟然会破坏江湖规矩,和警察联手来对付我!你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开赌场的。警察能抄了我的场子,同样可以抄你的。”
“这你就错了。”邵士贤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我今天不是来抄你场子的。”
黄勋有些意外,他哼了一声,问:“哦?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邵士贤:“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发生的连环凶案,和欢乐台的广播有些关的那件?”
黄勋:“这件事情在新闻头条上登了好几天,我想不听说都难。”
邵士贤:“你知不知道凶手是谁?”
黄勋点头:“我知道。”
邵士贤很奇怪:“哦?”
黄勋:“凶手不就是欢乐台的厉鬼吗?”
邵士贤笑了起来:“鬼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黄勋:“凶手如果不是鬼,我就真不知道是谁了。我只不过是个小混混,而你是警察,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谁是凶手。”
“凶手当然是个人,而且根据我的推断,他就在这里。”邵士贤说,“我今天就是来抓凶手的。”
黄勋高声笑了起来,就好像听见了一件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话不能乱说,事不能乱做。即使你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栽赃别人。”
邵士贤紧紧地盯着他:“究竟谁乱做了事,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
“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黄勋冷笑,“你说凶手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证据?”
邵士贤:“我当然有。”
“哦?”黄勋靠在椅背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说给我听听。”
“好,我会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的。”邵士贤开始了他的叙述,“几天前的一个深夜,李学宁、唐博、阿三、张如花、王凯、张统六个人在信岚桥29号的房间里赌钱。那里不仅可以赌,还可以叫小姐,江霞就是其中一个。但没人知道,李学宁和江霞竟然是一对情侣,但他们却假装互相不认识。”
黄勋:“自己的女人在做那种生意,他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去赌钱,这种男人是我最不耻的。”
邵士贤:“你误会他了。”
黄勋:“我误会他了?”
“其实李学宁早就和江霞定下了一个远走高飞的计划,只不过还缺一样东西。”邵士贤说,“钱,一大笔钱。”
黄勋:“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邵士贤:“李学宁与一个大买家谈了一笔生意,只要能把这笔生意做成,就能赚到三百万。”
黄勋:“三百万不是小数字。”
邵士贤:“虽然他还要分给他的合伙人唐博九十万,但二百一十万已经不算少了。他们约定由李学宁和唐博拖住二十九号的老板阿三和张如花,然后由江霞爬窗出去交货。而那个价值三百万的货,居然只是一个不大的手提箱。”
黄勋:“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去?”
“因为李学宁说他怕被人盯上。”邵士贤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做的生意很隐秘,而且还带着一定的危险性。究竟什么样的东西既不大,又有这么高的价值,甚至还要冒风险呢?”
黄勋:“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问题的答案我们等下再讨论。”邵士贤说,“交货地点在信岚桥501号门口,那里住着一个修电器的老头,名叫张鹤,那晚他正熬夜修一台液晶屏。但江霞第一次并没有等到来收货的客人,在她应付了阿三的纠缠后,又来到501号。需要特别提醒一下的是,这一次她在路上曾看到一个抗大包的搬运工,那个搬运工还戴着一副口罩。”
黄勋:“一个搬运工有什么好提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邵士贤笑了笑,“这次她终于完成了任务,但当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的时候,竟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具尸体,死者居然就是住在501号的张鹤。”
黄勋冷笑:“有趣。”
邵士贤:“那天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接下来,我在你这里得到了李学宁的住址。但到了他的家,却发现他已经上吊自杀了,当时广播里正好也在说一个人上吊的鬼故事。”
黄勋:“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怪不得大家都说是闹鬼了。”
“就在李学宁上吊之前,有人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搬运工去他家,固定了他上吊用的那个顶灯。”邵士贤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人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黄勋:“谁?”
邵士贤:“唐博。”
黄勋:“有理。”
邵士贤:“找到唐博,就可以了解到更多的情况,说不定能理出整个案件的头绪。但奇怪的是,我始终没有发现关于这个人的一点线索,唐博就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没过几天,一个在佛金寺做事的人离奇死亡了。他的名字叫王源,是中毒死的,尸体装在一个拉杆箱内。而前一天晚上的广播,又刚巧在说一个中毒死的人,被塞进了一个拉杆箱。”
黄勋:“这明显就是鬼魂作祟,常人怎么可能办到这些?”
邵士贤:“我已经说了,并没有什么鬼。因为佛金寺的看门老头曾看到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带着装有尸体的拉杆箱,走进佛金寺。”
黄勋:“又是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邵士贤笑了笑:“你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在调查王源家的时候,找到了他的一张银行卡。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有钱人,卡里新存了一笔三十一万的巨款,存款日期刚巧就是张鹤死的那天下午。有意思的是,李学宁的银行卡里,居然也在同一天存入了三十一万。”
他喝了一口酒:“那天李学宁赢光了所有人的钱,其中阿三输了九万,张如花输了七万,王凯输了十一万,张统输了十五万,加起来一共是四十二万。”
黄勋:“这又怎么样?”
邵士贤:“如果算上李学宁和唐博各带去的十万,总数就是六十二万。而三十一万,刚好就是六十二万的一半。虽然最后一把李学宁大获全胜,但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为了做成那笔生意,已经事先约定好了,不管那晚的输赢如何,都各分一半呢?”
黄勋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邵士贤:“他们两人在存款上的巧合还不止这些,之后李学宁的卡里又有一个陌生账户给他汇了三百万,我想那应该就是大生意的货款。他立刻取出九十万,给他的合伙人。刚好在同一天,王源的卡上多了九十万。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的手机上又都有对方的通讯号码。”
黄勋:“你的意思是……”
邵士贤:“唐博根本是一个假名,王源就是唐博!”
黄勋不屑地笑了笑:“只凭几个数字的巧合,还有他们互相认识,你就将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扯在了一起。这样办案,会不会太儿戏了?”
邵士贤点头:“我也觉得只凭这些就得出如此大胆的结论,的确有些儿戏。所以我特地拿了王源的照片给当天赌钱的人看,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唐博’的名字。请问我这样做,还算不算儿戏呢?”
黄勋:“就算王源是唐博,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你也没办法再从他身上打听到什么。”
邵士贤点头:“没错,我的确没办法再从他身上打听到什么,但我却因此想到另外一些事情。”
黄勋:“什么事情?”
“张鹤、李学宁、王源这三个人的死都集中在了同一个点上,就是发生在信岚桥501号的那笔生意。”邵士贤说,“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来讨论一下,这究竟是一笔什么样的生意了。”
他喝了一口酒:“我在李学宁家找线索的时候,曾碰到一个来问他买货的瘦子。这个瘦子又枯又黄,完全没有人样,看起来就像是个瘾君子。之后我又知道,王源居然也有吸毒的习惯。这不能不让我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李学宁做的生意,有没有可能就是白粉呢?”
黄勋:“体积小,却能价值三百万的东西有很多。比如黄金或者钻石,未必就是白粉。”
邵士贤:“黄金或钻石的价值太高,很小的一块就能卖上几十甚至几百万。但据江霞说,那个手提箱很重,里面塞得满满的。白粉几十块能买一小包,如果满满地塞上一个手提箱,也许总价刚好差不多就是三百万。”
他继续说:“况且,我们还不得不考虑到货源的问题。根据李学宁的社交圈子来看,他是搞不到黄金或钻石这类东西的。但白粉就不一样了,假如他平时做的生意就是这个,那么手提箱里装的是什么,还用多说吗?”
黄勋:“但你还是不能肯定这一点。”
“我的确不能肯定,不过白粉的可能性却是最高的。因为它不但符合了体积和价值的要求,也需要冒一定的风险。我们可以先假设那里面装的就是毒品,毕竟我的目的是抓到凶手,而不是搞清楚李学宁到底在做什么生意。”邵士贤说,“接下来需要讨论的,就是这笔生意的风险是从哪里来的。李学宁自己不去交货,他究竟在怕什么?”
黄勋笑了笑:“这还用讨论吗?当然是怕被你们警察抓了。”
邵士贤:“恰恰相反,那段时间警方没有得到毒品交易的线报,也没有类似的行动。”
黄勋:“原来你们也有疏忽的时候?”
邵士贤:“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犯过罪,早晚一定会被抓到。”
黄勋哼了一声。
邵士贤:“既然风险不是来自警方,那就只可能是来自黑道。这样就说得通了,李学宁一定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所以他才不敢露面,让江霞把货送过去。因为对方只认识他,不认识江霞。这样既能顺利地完成交易,又能保证他的安全。”
黄勋:“邵警官,我想提醒你一下。在毒品交易中,黑吃黑是经常发生的。”
邵士贤:“你的意思是,下手的是买货的人?”
黄勋:“当然!我猜江霞只不过是李学宁临时找来的傀儡,因为他很清楚交货时将要面临的危险。一个人如果有了二百一十万,怎么可能会真的和一个小姐过一辈子?江霞的死活,他是根本不会关心的。”
邵士贤:“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买货的人何必还真的汇款给李学宁呢?”
黄勋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邵士贤:“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的确是黑吃黑。不过到底是谁吃谁,这还需要好好地讨论。”
黄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士贤:“李学宁自己是没能力制造毒品的,对于他来说,要做成一笔生意自然会牵涉上家和下家两头。现在下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只剩下了上家。根据我的推断,李学宁这批货的来源肯定不简单,他也不像是一个能掏出那么多钱来进货的人。所以真正黑吃黑的也许是李学宁,是他坑了他的上家,现在上家反过来要来找他麻烦了。”
他继续说:“我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还是出于一个在李学宁家碰到的瘦子的提醒。他的样子看起来是个标准的瘾君子,我明显不是他这一路的。所以他认为我是卖货的,还主动问我有没有货。当听说我也是来找李学宁买货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认为李学宁已经成了批发商。这也就证明,李学宁其实只是个零售商。而他银行卡里频繁的小数额资金进出,也透露了相同的一点。如果不是黑吃黑,一个小级别的零售商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了价值三百万的货?”
黄勋笑了起来:“邵警官的思维实在是太活跃了,你应该去做编剧。”
邵士贤也笑了:“做编剧不如做警察有趣。”
黄勋:“但至少不会得罪人。”
邵士贤:“对于那种犯了重罪、很快就要被投入监狱、还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的人,得罪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黄勋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你觉得上家有问题,这个时候你应该去认真地调查,而不是在我这里聊天。”
邵士贤:“我已经找到了,何必还要调查?”
黄勋:“他的上家是谁?”
邵士贤:“就是你,黄勋!”
黄勋冷笑地看着他:“我说过,即使你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栽赃别人。”
邵士贤针锋相对:“我也说过,我有证据。”
黄勋:“我只不过是一个开场子,赚点赌本的小混混,怎么可能贩毒?”
邵士贤:“我查过了,光这个仓库就价值五百万,再算上这么豪华的装修以及用具,总数有六七百万,而你却是一次性付清的。如果你没有远高于这个数目的钱,怎么可能出手这么大?这么多钱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强爷沉默了很久,现在终于开口了:“黄勋,你跟了我十年,你有多少钱我应该很清楚。但想不到,我反而是最不清楚的一个人。”
黄勋:“哼,我所拥有的,都是我自己积累下来的。你以为我真的会满足你每个月给我的那点钱吗?对我来说,那些当零用都还嫌不够!”
强爷:“你实在太贪心了!”
黄勋:“你这个已经快进棺材的人,当然不再需要什么!但我不同,我还年轻,我要做一番大事业!”
强爷气bbr>得浑身都在颤抖。
邵士贤:“你是怎么积累这么多钱的?”
黄勋:“我这种人还能怎么积累?当然就是赌!我天天都在研究这个,很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下注,以及下什么注。”
邵士贤:“赌博来钱快吗?”
“当然很快!我有钱只说明我有本事!”黄勋说,“但有钱有本事并不是你拿来污蔑我贩毒的证据。”
“好,我就找点证据给你看看。”邵士贤说,“李学宁的地址是你给我的。”
黄勋:“没错。”
邵士贤:“你为什么知道他的地址?”
黄勋:“因为就在出事前的一个月,李学宁和王源来我这里借了十万。我怕他不还,就记录下了他的地址。”
邵士贤:“什么样的人才会借钱?”
黄勋:“当然是输得连裤子都快没的人。”
邵士贤:“但是根据李学宁和王源的存款数字来看,他们离没裤子穿的距离还很远。既然他们有钱,何必来找你借?”
黄勋:“也许他们想给自己留点本,不想动用卡里的钱呢?”
邵士贤:“可要是借来的钱也输了,这和动用卡里的钱有什么两样?更何况从赌场借债利息都很高,即使只借了一分钟,都要算上几个点的利息。他们有什么必要多付这么一笔钱?”
黄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邵士贤:“而且你还有个很大的疑点。”
黄勋不动声色:“什么疑点?”
“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说李学宁和唐博在?你这里借过钱,但唐博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是不是说明,你其实早就知道唐博就是王源?”邵士贤喝了一口酒,“唐博是王源做毒品交易时用的假名,你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你很清楚这笔交易?而你之所以清楚这笔交易,是不是因为你就是李学宁的上家?”
黄勋回答得很干脆:“我当然知道唐博就是王源,因为王源一直用唐博的假名到处借钱。”
邵士贤:“包括强爷的场子?”
黄勋点头:“没错,由于你是警察,所以我才一直没对你说真话。”
“但这个你该怎么解释?”青龙忽然开口了,他从衣服里拿出一本小本子。
黄勋的眼睛立即闪烁了一下,因为他认得,那是强爷专门用来记赌债的。
青龙:“这个叫王源的在我们场子借过十几次,每次都是用他的本名,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有唐博这个人。”
强爷:“没错,第一次邵警官来我们这里的时候,我也说过,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邵士贤:“更趣的是,就在一分钟前,你还说了一句‘李学宁和王源来我这里借了十万’,这不是更证明了我提出的疑问的正确性?”
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看着黄勋。
黄勋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邵警官真是厉害。是的,我是撒了谎,他们并没到我这里借过钱。我刚才只是……”
邵士贤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想说刚才你只是被我引导了,所以脱口而出说了李学宁和王源的名字?”
黄勋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邵士贤:“可要是这样,你又是怎么知道李学宁的地址的?”
左边是刀山,右边是火海,黄勋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是因为,我早就调查过李学宁这个人。”
邵士贤:“你为什么要调查他?”
黄勋:“他每次赌钱的赢面都很大,这样的人对赌场来说无疑是个威胁。我当然要摸清他的底,你说对不对?”
邵士贤笑了笑:“好,我就算你这样能解释过去。”
黄勋:“这也就是说,我的嫌疑已经没有了?”
邵士贤摇头:“这倒还还见得。”
黄勋讥笑:“哦?我还有什么疑点?”
邵士贤:“虽然你现在是解释通了,可在几小时前,我又怎么会想到你将作出这样的解释?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是认定你就是李学宁的上家。于是我去了强爷那里,通过他的介绍,我知道了一些本地毒品的流通点。”
黄勋冷冷地说:“看来你是一定要赖上我了?”
邵士贤笑着说:“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我想赖上你都不可能。”
黄勋:“这次你又发现了什么?”
邵士贤:“我发现一个人,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一次。”
黄勋:“谁?”
邵士贤:“一个穿花衬衫的人,上次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背了一个大包,从你这里走出去。”
黄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周大海脸上的肌肉都颤抖了起来,那条刀疤犹如毒虫般地扭动着。
邵士贤:“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好在和一群瘾君子们做生意。我等他收好了钱,就趁机上去和他搭话,但他根本不理我。可当我报出一个名字后,他立刻和我热络了起来。不但说我是自己人,还打八折卖了我十包货。你想不想知道我报的是什么名字?”
黄勋铁青着脸,点头说:“想。”
“山哥,我报的名字是山哥。”邵士贤说,“只要是道上的朋友都知道,山哥就是你,黄勋!你想不想知道花衬衫卖给我的货是什么东西?”
黄勋的脸绷得紧紧地:“想!”
“冰毒,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冰毒。”邵士贤喝了一口酒,“而且等到了警局后,我还从他的口中打听出了许多消息。”
这个时候,黄勋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
邵士贤:“据花衬衫讲,他所有的货都是从你这里进的。你干这个已经有好几年了,手里的资本越滚越大,直到有了今天的规模。但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就在这个月初,江湖传闻你这里失窃了两三百万的货。究竟是被谁偷的,以及怎么偷的,始终是个谜。你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并且发誓要宰了那个敢黑吃黑的家伙。听到这里,我想我们已经可以把整个故事都串起来了。”
他放下酒瓶:“偷货的人就是李学宁,他用一种我们都不知道的方法从你这里搞到了一手提箱的毒品。而事实上,他早在半年前就在筹备这件事。他先认识了住在信岚桥29号的江霞,并且与她确立了牢固的关系。然后又联系好买主,定好了交货的时间与地点。当所有准备都完成的时候,他动手实施了蓄谋已久的计划,成功地搞到了货物。”
“可惜李学宁的行动最终还是被你发现了,你打算用最残忍的手段来报复他的行为。既要夺回货物,又要把敢在虎口中拔牙的人杀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不能引起警方的注意。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和欢乐台里的一个人认识的,但你们的确建立了某种交易。而这交易的内容就是,你们打算利用广播里说的鬼故事来掩盖这一切。误导视听,让大家以为这都是鬼魂作祟。”
“李学宁应该也隐约觉察出情况有些不妙,不过他早就有所准备。江霞就是他埋伏的一枚棋子,所以他并不担心可能的危险。相反,也许那时他已经在勾画自己有钱人生活的蓝图。接着,就发生了那晚的事情。”
“江霞带着货物到了信岚桥501号,但你派出的杀手并不认识她。或许杀手对她也曾有所怀疑,但他没有看到来接手的买家,所以也没有出手。但根据情报,交易地点的确是501号,而501号内又一直亮着灯。当江霞因为李学宁的短信而离开后,杀手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将目标直指501号内的张鹤,认为货就在张鹤手里。但张鹤只是一个修电器的,他不仅不知道杀手在说什么,更交不出所谓的货。”
“血案就发生在张鹤的厕所,也许那只是一场意外,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杀手在逼供的时候敲破了他的头颅,造成了他的死亡。之后杀手用水管清理了现场的血迹,然后把尸体包起来,扛在肩上带走了。我推测他一定要带走尸体原因是:这和当晚广播里说的故事不符。用广播掩盖罪行的计划必须严格执行,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错漏,都会造成全盘的失败。但只要没有尸体,就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曾发生过凶案。”
“当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江霞刚好第二次去501号。所以在她的供述里,出现了一个扛着大包、戴着口罩的搬运工。杀手和江霞擦肩而过,一路走到了29号。但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一批警察。”
“那批警察是我派去的,他们正在对面的便利店内采集证据。杀手开始心慌了,这个时候他考虑的只有自己的安全,至于什么掩盖计划,等以后再说吧!杀手很快发现路边有一条小过道,过道里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窗户里是一间空房间,里面没有一个人。杀手将尸体搬进房间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而那间房间,刚好就是江霞的。”
“接下来要解决的,当然是首犯李学宁,与之相配合的故事是一个上吊的男人。凶手先冒充装修工人,配制了他家的钥匙,提前去固定了顶灯。李学宁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那时他正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之中。当晚,凶手按时到了李学宁的家,用一根绳子勒死了他,然后制造了李学宁上吊的假象。凑巧的是,我也在同一天晚上来到你这里,打听李学宁的下落。你乐得让我亲自去发现尸体,这样不但可以撇清凶案和你的关系,也许还能让一个督办此案的警察相信这的确是厉鬼作祟。”
“李学宁虽然已经接受了惩罚,但货的下落还需要继续追查。于是凶手再一次来到李学宁的家,寻找有关那批货的蛛丝马迹。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手电筒的光却被楼上的一个老阿姨看到了。只不过她却误以为那是李学宁的鬼魂,所以没有声张。”
“然后就是王源。王源的假名没能让他逃脱死亡的噩运,毒就下在他的注射器里,他的尸体也像故事里说的那样,被装进一个拉杆箱。第二天清早,凶手戴着口罩,穿上王源的衣服,将拉杆箱送到佛金寺,打算让寺里的和尚亲自找到尸体。但不巧的是,他自己却被看门老头张关顺发现了。不过这不要紧,凶手送完了尸体,就把衣服和口罩脱下来,再一次大摇大摆地从张关顺面前离开了。”
“当然还有宝相大师。但宝相大师的死和李学宁的生意没有关系,凶手是受了欢乐台幕后黑手的委托。宝相大师在这起闹鬼事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是他在网上掀起波澜,误导了大众。也是他两次去欢乐台捉鬼,将事件推上了高潮。事实证明,他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不过出色的工作,也意味着高昂的代价。宝相大师的要价的确不低,做这一切,他开口要了五十万的酬金。要是不给的话,也许他就会公开这一切。这可怎么办?”
“办法当然有,那就是杀了他!当晚,凶手带了一张存有50万的银行卡,假意是去送给宝相大师的,甚至还真的让他在电脑上看到了卡里的余额。在得到宝相大师的信任后,凶手骗他来到小阳台前,接着把他推了下去。只是凶手想不到,大楼里有监控系统,他的一进一出都被拍了下来。在监视器上,我清楚地看到一个戴了口罩的男人。”
“我相信黄勋你并没有亲手杀人,不仅因为李学宁死的那晚我在这里见到了你,也因为你不会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情。那么你的手下之中有谁是必须戴口罩,才能出去杀人的呢?”
“戴口罩的目的无非是不让别人认出自己,可要是在一个不需要戴口罩的季节还戴着一副口罩,岂不是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除非……那个人的脸上有着比戴口罩更能引起别人注意的记号。”
“周大海!”邵士贤紧紧地盯着他,“你就是杀害张鹤、李学宁、王源和宝相大师的凶手!”
周大海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放屁!老子根本就没杀过人!”
邵士贤:“你说你没杀过人?好,我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只要你能推翻我所说的任何一点,我今天就放过你。”
周大海想了想:“你说凶手在佛金寺脱掉了口罩,然后大摇大摆地从张关顺面前离开了?”
邵士贤:“不错。”
周大海:“我脸上有疤,任何人都能认得出来,我怎么可能这样做?”
邵士贤:“这很简单,因为张关顺看到的只是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他并不知道凶手脸上有疤。而且你的疤是在右边的,如果你出门的时候,张关顺是在你的左边,他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一点。事实上,佛金寺的门房,就是在大门的左边。”
周大海额上已经冒出冷汗,他还想争辩,却被黄勋阻止。
“邵警官,你先是说我贩毒,然后又说周大海杀人。但是说来说去,除了那个穿花衬衫的小混混以外,你用的都是‘推断’、‘推测’这类的词,你有指控我们的实质性证据吗?再说,花衬衫那种小混混为了‘坦白从宽’、‘立功赎罪’,可以随时张口乱咬人。这种人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笑着说:“你贩毒的证据,只要我搜查一下就立刻有了。我想你楼上那间神秘的房间里,一定有我想找的东西。”
黄勋脸色一变:“这里是我的产业,搜查就要出示搜查令,你有吗?!”
邵士贤摇头:“我没有。”
黄勋大笑:“那你快去开一张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只怕等我开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把毒品都转移了。”邵士贤也笑了,“可要是我能证明周大海就是凶手话,就可以立即以‘怂恿包庇’的罪名进行搜查,根本不需要搜查令。”
黄勋冷冷地说:“你有这种证据吗?”
邵士贤:“我有。”
黄勋:“在哪儿?”
邵士贤:“在周大海的手上。”
黄勋和周大海互相看了一眼。
邵士贤继续说:“我在张鹤家的水管、李学宁的顶灯、王源的注射器和送给宝相大师的银行卡上发现了几枚相同的指纹,这当然都是凶手留下来的。如果周先生肯配合一下,我立刻就可以证明他就是凶手。”
周大海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但这个动作无疑等于承认了这一切。
“周大海,下次你再作案时,除了要戴口罩以外,还记得一定要戴手套,因为指纹同样可以出卖你。”邵士贤笑了起来,“虽然,你可能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黄勋非常平静地说:“邵警官,我也有一点要奉劝你。”
邵士贤:“哦?你说。”
“下次你再抓凶手的时候,记得要多带几个人。”黄勋一脸的杀气,“虽然,你可能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话未说完,周大海怪叫一声,举起一张桌子丢了过来。
邵士贤侧身避开,却发现周大海已经站在面前。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尖距离自己的脖子已不足十公分。
六七个小弟围住了青龙与白虎,他们的手里也都抄着家伙。
但整个场面只混乱了不到十秒钟,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仅因为周大海的刀已到了邵士贤的手里,而刀锋反而架在周大海的脖子上。更因为从大门和窗户拥进来的几十个装备精良,荷枪实弹的武警。
可是场面却并未因此彻底倒向邵士贤这一边。
强爷被黄勋捉住了,一把枪正顶在强爷的头上。扣着扳机的人,正是黄勋。
青龙:“黄勋!你他妈的快把强爷放了!”
黄勋恶狠狠地吼道:“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现在轮得到你这种奴才开口吗?”
邵士贤:“黄勋!你已经罪行累累,难道还想继续错下去吗?!”
黄勋:“哼!既然我已经罪行累累,又何必在意继续错下去?你有本事就抓我,没本事就给老子让开一条路!”
“你是走不掉的!”邵士贤说,“别说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光外面就有四把狙击枪正瞄准着你,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黄勋狂笑:“哈哈哈哈……好啊!你就让他们开枪……”
“枪”字还没出口,枪声已响。
鲜血飞溅,黄勋倒了下去。
他的头重重地敲在地上,又重重地弹了起来。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似乎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开枪的居然会是这个人。
强爷。
强爷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他的手里拿着一把袖珍手枪,枪口正冒着一丝青烟。
躺在地上的这个年轻人,他曾经当儿子一样的看待。可就在几秒钟之前,他居然朝自己的儿子开了枪。
但是这一枪又不得不开,强爷实在不愿看着黄勋一错再错下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邵士贤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
强爷的话。
“无论是谁,只要敢搞白粉,我都会亲手结果了他!”
第二十九章 欢乐台的幕后黑手
当黄勋的事情告一段落,所有人都被带到警局的时候,天色已亮。
邵士贤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疲倦,他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喝酒,双眼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
裴老大笑嘻嘻地走进来:“恭喜破案!邵老弟,你可真厉害!从发现端倪到抓到真凶,居然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邵士贤也笑了笑:“你怎么不说我之前糊涂了很多天,直到今天才算清醒过来?而且现在说破案还早了点,因为真凶还没有全部归案。”
裴老大:“哦?还有谁?”
邵士贤:“你忘了我们在地图上画出的那两个圆圈吗?”
裴老大:“欢乐台的幕后黑手?”
邵士贤点头:“没错。”
裴老大:“有目标吗?”
邵士贤:“当然有。”
裴老大:“那还不快去?”
邵士贤摇头:“现在不行,还要等。”
裴老大:“等什么?”
“等他们上班。”邵士贤用手指捏着酒瓶,在面前晃来晃去,“因为我还想再找一样东西。”
说完,他拿出手机,选择了一个他一直想拨,却始终没有拨出去的电话。
如果你要到已经是这个城市最有名的欢乐之声电台去,最好进行一个预约。然后一定要在预约前的十五分钟到,先在等候区那舒适的玫红色沙发上坐一会儿,享受一杯香醇的咖啡。接着,年轻漂亮的前台小姐会带着你进入工作区。
工作区在前台的左侧,里面既干净又整洁。透明的玻璃墙将它隔成了几个区域,一百多名员工就分散在这些区域内专心地工作。除了偶尔的电话铃声,以及小声的交谈以外,你听不到任何一点杂音。
工作区右边有一条通道,通道的两边是各个部门的经理办公室。通道的尽头是会议区,大大小小一共有五间会议室,足够各种会议的需要。
工作区左边的走廊连通着制作部门,这里对外是不公开的。因为欢乐台所有的节目都在这里进行着后期制作,除了保密以外,也要营造一个安静的制作环境,防止各种外界声音的干扰。
直播区就在制作部门的最里面,这里是欢乐台的心脏,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当然得到的也是最好的保护。即使是台里的员工,如果没有得到特别允许,也不可以走进去半步。
工作区、会议区和制作区都会再延伸出一条走廊,最后汇集到一条主干道上。
这条主干道通向的是制作人和主持人的独立办公室,以及各个制作团队的办公区。再往里走,就是李总和各大董事的办公室。
到这里来的人,比可以进入直播室的还要少。不仅因为大多数员工没事都不敢涉足这犹如帝王宫殿的地方,还因为够级别来这里谈工作的人,全公司不超过二十个。
所以当在李总办公室开会的李总、周麟、方水乔和南风晴听到外面那好像部队行军的脚步声和吵吵嚷嚷的叫喊声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大门被生硬地推开了。
邵士贤走在第一个,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警察,警察之后是许多看热闹的欢乐台员工。
年轻漂亮的前台小姐好不容易从人堆中挤出来,气急败坏地说:“李总,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他们不能进来了,但他们还是硬闯进来。而且他们还去了方小姐的办公室,拿走了一些东西。我……我……”
李总铁青了一张脸,猛地一拍桌子:“邵士贤!我忍你已经很久了,你不要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们局长,撤你的职!”
邵士贤抖出一张纸,上面清晰地写着三个字“逮捕令”。
“我是来执行公务的!”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都紧张地看着他。
李总:“你要抓谁?”
邵士贤一个一个字地说:“方水乔!”
方水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惊讶得长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而是南风晴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逮捕她?”
邵士贤:“因为她就是那个兴风作浪,潜伏在欢乐台的厉鬼!”
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出去。
方水乔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南风晴和周麟就在她的身边,安慰着她。
李总关上大门,转身看着邵士贤,语气十分冰冷:“邵警官,你要执行公务我管不着。但我很想知道,你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方水乔怎么可能是厉鬼?”
邵士贤:“她当然不是厉鬼,确切地说,她是操纵整个欢乐台闹鬼事件的幕后黑手。”
方水乔立即辩驳:“不……我……我不是的。”
南风晴:“对啊,幕后黑手怎么可能是方水乔?你也看到了,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有多大?昨天她都交辞职报告了!”
“什么?!”李总眼睛一瞪,“方水乔要辞职?!这件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周麟解释:“是..这样的,因为《午夜诡话》的事件让方水乔感到很大的压力,所以她才有了辞职的打算。但我昨天劝过她了,并许诺给她两周的假期,她已经同意继续做下去。我准备等今天会议结束之后,再和李总你商量这件事情。”
“狗屁!”李总又露出了蛮狠的表情,“你有什么资格做这样的决定?!你知道她休息两个礼拜,会给公司造成多少损失吗?!”
周麟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情我没有兴趣听。”邵士贤说,“我只知道我要带方水乔走。”
“你敢!!”李总凶狠得就像是一头怪兽,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邵士贤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两个字你只要再说一次,我连你一起带走,罪名是阻挠办案。”
“大家都消消火,没必要起这种无谓的冲突。”周麟立即站起来,当起了和事老,“邵警官,我们当然尊重警方的决定。但方水乔是我们的台柱,你要带走她,我们这边受到的冲击也会很大的。”
邵士贤:“那你想怎么样?”
周麟:“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和我们说一下你要带走她的原因,说不定这里面有误会呢?”
邵士贤冷笑:“可以。”
周麟重新坐下,握住了方水乔冰冷的手,非常温柔地对她说:“放心,你是不会有事的。”
方水乔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舞,用力地点点头。
邵士贤:“就在昨晚,整个案件的凶手已经被我捉到了。那是一个贩毒集团,他们为了掩盖杀人的罪行,利用《午夜诡话》里的鬼故事作为烟幕,以图混淆视听,瞒过警方的调查。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一个在欢乐台的人的协助。这个人必须保证在每次播出之前就预先知道鬼故事的内容,这样凶手才能有时间作准备,进行完美的模仿。方水乔是节目的主持人,她完全符合这个条件。”
南风晴:“这就不对了,她说的鬼故事又不是她写的,也是从各个渠道收集来的。最先知道故事内容的,应该是采编部的编辑,因为稿件都是由他们提供的。”
邵士贤:“但是最后作决定的,却是方水乔。按照实际流程来说,作决定的人应该是周麟。可是周麟太忙了,已经将《午夜诡话》完全放手给了她。”
南风晴暂时无话可说,不得不先静静地听下去。
邵士贤:“其次我想说的是,方水乔的演技很好,她一直将自己放在一个小绵羊的位置。好像除了死者以外,整件事情就属她受的伤害最多。甚至就连刚才我在指出她就是幕后黑手的时候,她都没作太多的辩解。”
南风晴:“这是因为你对方水乔不了解。她其实是个很内向的人,平时除了几个知心的朋友以外,很少与人说话。”
邵士贤:“真正不了解她的,反而是你这个知心朋友。”
南风晴:“难道这件事还能给她带来好处吗?”
邵士贤:“我想除了欢乐台以外,她是得到好处最多的一个。现在全城都知道了方水乔女主播的大名,她的辞职已经能影响到欢乐台的高层。就算她真的离开了这里,等着找她的电台也绝不会少。更何况,她还帮了周麟。周麟本来是三大钻石级制作人中垫底的一个,现在可以坐上制作总监的位置,都是因为《午夜诡话》事件。而方水乔一直在暗恋着周麟,所以她……”
“邵警官!”周麟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悦,“请你不要乱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邵士贤冷冷地回答:“我只是在分析案情。方水乔对你抱有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我想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周麟还想争辩下去,但方水乔却拉住了他:“算了,别吵了。”
周麟看看方水乔,又看看邵士贤,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刚才说的这些,只是你的推断,你有证据能证明吗?”
“当然有!”邵士贤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光盘放在桌上,“这是我刚才在方水乔办公室找到的。”
周麟:“光盘里的是什么?”
邵士贤:“你听听就知道了。”
李总的办公室里有一套非常豪华的音响,两张光盘的内容经过硕大的音箱传送出来,几乎让除了三名警察以外的每个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光盘里除了《午夜诡话》常用的背景音乐以外,还有几句阴森的鬼语。正是在《特别档》和宝相大师第二次捉鬼时一同出现在广播里的,无论是音乐和时间都是一模一样。
“让大家疑神疑鬼,bbr>?99lib?吓得方水乔几次哭着要走的鬼音其实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邵士贤说,“她在直播前,趁张菲仪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换走了正常的CD,直播后再换回来。这样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将事件推向高潮,相信是鬼魂作祟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而且大家不要忘了,是谁第一个把张光业的死亡事件和《午夜诡话》联系起来,并发到网上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方水乔身上,现在就连南风晴都有些动摇了。
但她还是在维护着自己的好朋友:“说来说去,除了这些捕风捉影的证据以外,你还是不能直接将她和凶案联系起来。”
邵士贤:“整起案件一共死了七个人,张光业、王睿、张鹤、李学宁、王源、宝相大师还有张菲仪。前面五个都是贩毒集团里一个叫周大海的人杀的。后面的两个,就和方水乔有着直接的关系。”
“宝相大师在闹鬼事件中完全属于一个推手的角色,他先用网名‘指路灯’将事情炒热,然后又亲自披挂上阵出来捉鬼。之所以宝相会这么做,完全因为他受了方水乔的雇用。”
南风晴:“这就不对了,宝相大师来捉鬼是欢乐台出面请的,这和方水乔有什么关系?”
李总点头:“没错,宝相大师是我让周麟去找来的。”
周麟:“我之所以找到宝相大师,是因为我在网上看到了他的广告。从欢乐台高层的角度来说,是根本不相信什么闹鬼的。我们的目的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把欢乐台的人气炒高而已。所以法师是谁不重要,只要有名就行。”
邵士贤:“换句话说,两次捉鬼根本就是在演戏?”
周麟:“是的。包括第一次捉鬼后强行打开第二直播室,也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桥段。”
邵士贤:“第二次捉鬼的时候,我们追的白影呢?”
周麟:“我们找来几个警卫穿上白衣服,分别站在公司的几个角落,让他们轮流地跑。就造成了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的效果。”
邵士贤:“李总被鬼打也是这样?”
李总很得意地说:“那是我临场发挥的,脸上的伤痕其实是油彩。”
邵士贤:“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宝相大师在同一事件上接受了两份委托,委托人分别是方水乔和周麟。他实在太贪心了,结果就是贪心害死了他。”
南风晴立即反驳:“你这话未免太牵强了吧!为什么你一定认准了方水乔去找过宝相?”
邵士贤:“因为周大海那晚去杀宝相时,带了一张银行卡,这是委托人给宝相的酬劳。周大海就是利用这张卡和卡里的数字骗取了宝相的信任,然后把他带到阳台边,一把推了下去。而这张银行卡的开户人,就是方水乔。卡里本来存了五十万,但在第二天就被取走了。很显然,方水乔并不打算真的付给宝相这么多钱,也不想留这么一个人作为后患。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整件事情唯一的漏洞就是,周大海在离开的时候,忘了将卡也带走。”
方水乔的脸已经白得完全没有血色,但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南风晴和周麟很想说些什么,可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邵士贤:“张菲仪死的那天,她的邻居曾看到一个身材瘦小、戴着口罩的男人从她家走出来,之后就发生了爆炸事故。由此可见,煤气泄漏并不是因为张父的大意造成的,这完全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
南风晴:“张菲仪死的时候,方水乔正和我在咖啡厅里聊天,怎么可能……”
邵士贤:“当然有可能!如果煤气只是泄漏的话,是不会发生爆 70b8." >炸的,这就需要一个能触发爆炸的起火点。而这个起火点,就是一条短信。”
周麟:“一条短信怎么可能触发爆炸?”
“手机在收到短信的同时会响铃或者振动,这会在内部产生出电子火花。虽然只是很微小的一点,但在一个充满可燃气体的环境里,却足以引发爆炸。这也是为什么在加油站附近,不允许打手机发短信的原因。”邵士贤说,“我查到就在事故发生的同时,张菲仪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内容只有一个符号‘!’。我去查了短信号码的登记人,很不凑巧,又是我们的方水乔小姐。”
南风晴:“但是那天她的手机就放在桌上,我根本就没看到她发过什么短信。”
邵士贤:“她找你聊天的目的就是要洗脱自己的嫌疑,所以肯定不会当着你的面发消息。可要是她另外还有一部手机,插入了新买的卡号,事先编辑好短信内容和发送对象,然后藏在自己的口袋或者手提包里呢?她只要在她想动手的时候,伸进去按下一个键,就能要了张菲仪的命。”
“根据进一步的尸检报告,张菲仪在死前喝了一种含有酒精的饮料。张父曾说过,张菲仪是不能喝酒的。所以那天的事情基本可以这样描述:方水乔先去了张菲仪的家,骗她喝了点酒或类似的东西。等她醉倒后,就打开煤气开关,然后假扮成男人走出来。再找到你做时间证人,一边喝咖啡,一边从容不迫地杀了人。最后和你来到事故现场,假惺惺地装出极度恐惧和悲伤的样子。”
南风晴:“动机呢?方水乔杀张菲仪的动机呢?还有,她只是一个电台节目主持人,怎么可能和什么贩毒集团的人认识?”
邵士贤:“可能是方水乔看不惯张菲仪,也可能是害怕张菲仪对自己的主持人地位造成威胁。不过到了现在,动机已经不重要了,她怎么和黄勋认识的也不重要了,因为事实的真相已经暴露。我不仅有鬼音CD、银行卡和手机号作为证据,还有黄勋和周大海的指证,这难道还不够吗?”
周麟长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极为痛心和惋惜的眼神看着方水乔:“难……难道这些真的都是你做的?方水乔,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可以……唉!”
方水乔那一直在强挺的神经,终于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崩塌了。
泪水已经涌出,情绪再也不能控制。
“没错!是我!是我!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方水乔歇斯底里地狂吼着,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声音突然停止了,她的身体就像失去控制的人偶,昏倒在了地上。
重压之下,溃散的不仅是她的精神,还有她的肉体。
没人能想到,事情的结果竟会是这样。
银行大厅内秩序井然,人们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个号码,等候着排序系统的叫号。
“129号,请到四号窗口。”
一个身穿灰色风衣、头上戴着同样色系帽子的男人站起来,步履轻松地走过去。
营业小姐笑容亲切地问:“请问先生要办理什么业务?”
“汇款。”男人说,“国际汇款。”
第三十章 酒香 火烈
事情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消息已经传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大家都知道凶手已经落网,也知道那个声音甜美的方水乔,竟然心如毒蝎。
而作为方水乔最好的朋友南风晴,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耳边听着轻柔的音乐,嘴里喝着香浓的咖啡,心情看起来似乎相当不错。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内线前台。
“喂,邵警官到了。”
“请他进来。”
南风晴利用短短地十几秒钟时间,快速补个妆,又整理了下桌子,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了邵士贤的面前。
“有结果了吗?”
邵士贤点点头:“有了。”
“和你猜的一样?”
“是的。”
“太好了。”南风晴长舒一口气,“这样整件事情就能告一段落了。”
邵士贤慢慢地靠在沙发上:“是该告一段落了。”
房间内静默了下来,只有音箱里的音乐还在响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南风晴觉得现在是消除他们之间误会的好时机,于是试探性地说:“那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我……”
邵士贤却想回避这个话题,他打断了南风晴:“但也不是所有的谜题都被解开了,至少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想通。”
南风晴没有办法,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是什么?”
邵士贤刚想说话,却有一个人抢在了他的前面。
“欢迎继续收听《午夜诡话》,我是大家熟悉的主播秘语。神秘的秘,话语的语。放过了好听的音乐,下面到了各位听众朋友们最喜欢听的、却又最怕听的《惊魂》时间了。”
声音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
南风晴按下鼠标,暂停了声音:“我从方水乔那里得到一张《午夜诡话》节目的CD,她讲的鬼故事都保存在我电脑的播放列表里,刚才是随机播放,所以就……”
邵士贤忽然表情严肃地问:“这是什么故事?”
南风晴看了看屏幕:“是张光业死的那晚放的,讲出租车司机遇鬼的那段。”
邵士贤:“再放一遍。”
南风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
邵士贤:“再放一遍,你仔细听。”
南风晴点下“播放”按钮。
很快,她的神情也变得和邵士贤一样的严肃。
“你也觉察到了?”邵士贤问。
“是的。”南风晴点头,“难道真的是……”
邵士贤拿出酒瓶,喝了一口酒:“除了这个以外,还能是什么?”
周麟也在喝酒。
他正靠在他的真皮沙发上,面前并排放着三瓶酒和三个杯子。
酒已倒在杯中,色泽晶莹剔透。
杯子的形状很有趣,上窄下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缩小的花瓶。
周麟的左手边点着一盏酒精灯,正燃着靛蓝的火光。
他拿起一个杯子,慢慢放到酒精灯上,让火苗烧灼着酒杯的底部。
杯中的酒很快就起了变化,颗颗犹如珍珠的气泡涌出来。
酒杯从火上移开,来到了周麟的鼻下。
他深深地吸气,脸上露出了满意而陶醉的笑容,双颊都已晕红。
原来酒香真可醉人。
但不等周麟亲自品尝到这杯美酒,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有很多,除了李总和几位欢乐台的董事以外,还有邵士贤、南风晴、两名昨天来过的警察,以及跟在最后的一个人。
方水乔。
方水乔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为什么竟会出现在这里?
但周麟却什么都没说,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呵呵呵……各位来得正好。这三瓶是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酒,它的喝法非常独特。一定要在火上加热到四十度后,才能体现出最佳的口感。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我一直习惯喝白酒。”邵士贤将自己的酒瓶拿出来,笑着说,“我想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对酒有兴趣。你说对不对,李总?”
李总的鼻子正努力地迎着对面飘来的酒香,听到邵士贤这句话,他不得不将已经闻到的气味先忘掉,然后老老实实地点头:“没错没错。”
“那真是太可惜了。”周麟笑着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邵士贤:“按照普通人的思维习惯,是不是通常都会先问一个问题:方水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麟:“我的确想问。”
邵士贤:“那你为什么不问?”
周麟:“我怕你不会说。”
邵士贤:“我当然会说,方水乔之所以站在这里,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罪。”
“没有罪?”周麟很奇怪,“你昨天好像不是这样讲的。”
邵士贤:“我昨天讲什么了?”
周麟:“你昨天讲你手里有鬼音CD、银行卡和手机号作为证据,还有黄勋和周大海作为人证,所以方水乔就是那个隐藏在欢乐台的幕后黑手。”
邵士贤:“鬼音CD的确是在方水乔办公室找到的,但这也许是别人栽赃的。银行卡和手机号的确都是方水乔的名字,但这也有可能是有人冒名开的。黄勋与周大海只和张鹤、李学宁、王源、宝相大师的死有关,张光业和王睿并不是他们杀的。”
周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邵警官,你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方水乔是个名人,你在没有确实凭据的情况下抓了她,这对她的社会形象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的确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这个影响很快就可以消除。”邵士贤说,“事实上,昨天方水乔事先就知道我要来抓她了。同样清楚这件事情的,还有南风晴和李总。”
李总笑了:“我是个守法的好公民,能协助警方破案,是我的荣誉。”
周麟冷眼看着每一个人:“我不明白。”
邵士贤:“要让你明白,需要花很多时间。”
周麟淡淡地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邵士贤:“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一个人。”
周麟:“谁?”
邵士贤:“就是你,周麟!”
周麟笑了起来,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真有趣,邵警官为什么会怀疑我?”
邵士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时的情景?”
周麟:“当然记得。”
邵士贤:“你当时在和我描述张光业的死与你们鬼故事的相同点时,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他们都是被吓死的’。我立刻警觉了起来,因为我们警方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肯定张光业的死因,你却已经能言之凿凿了,这难道不可疑吗?”
“的确可疑。”周麟点头,“但我记得我也给出了非常合理的解释,我们正好有两位采编记者经过现场,他们用专业相机拍到了死者清晰的面部表情。无论是谁看到了那种表情,都会觉得他是被吓死的。”
邵士贤:“这的确非常合理,所以那天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之后有一天,我突然对网上炒热欢乐台闹鬼的帖子很有兴趣。于是打开方水乔发出的第一篇帖子,她在里面作了图文并茂的介绍。但我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你说的那张清晰拍有死者面容的照片。至于别的照片,也都黑糊糊的,好像拍摄的时间并不是在白天。我私下问过方水乔,她说所有的照片都是你给的,其中的确没有那一张脸部特写。”
周麟:“因为拍有死者脸部的照片实在是太可怕了,方水乔胆子又小,所以我才没有给她。”
邵士贤:“我胆子不小,你能给我看看吗?”
周麟:“真是不巧,照片已经被我删了。”
邵士贤:“没关系,反正照片也不是你拍的,你能让那两位采编记者来一下吗?也许他们那里还有原本。即使他们也没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他们。”
周麟原本温文尔雅的神态瞬间冷了下来。
邵士贤:“怎么?难道你想和我说他们两个人刚好都在昨天辞职了?”
周麟语气冰冷:“邵警官,你这样吹毛求疵,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证明一些事实而已。”邵士贤说,“我昨天曾说方水乔是第一个将死者与广播联系起来的人,这句话是不对的。第一个将死者与广播联系来的人应该是你,周麟。你找我来,是想通过我把这件事情宣传出去。只不过你失败了,方水乔成功了。她之所以会在网上发帖,完全是出于对你的感情,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也许能让节目火一把,可以挽救你在事业上的颓势。”
周麟:“我是这个节目的制作人,我当然希望节目能火。你证明了这一点,又能说明什么?”
“之后你一直隐藏得很好,我也被接连不断的命案搞得晕头转向,没空再来从你身上挖掘出什么,直到我发现了留在宝相大师那里的银行卡。”邵士贤没有理会他的提问,继续着自己的思路,“银行卡上居然印着方水乔名字的拼音,引爆张菲仪家的短信号码的登记人,也清楚地写着方水乔的名字,甚至连身份证号码都一个字不差。”
“这两样东西的出现,足以将方水乔钉死在幕后黑手的位置上。但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反而让我产生了怀疑。方水乔并不是傻子,既然她能做出如此精妙的布局,又怎么会连续两次露出致命性的破绽?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想让警方的视线都转移到方水乔的身上。”
“可是当抓到黄勋之后,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在审讯的时候,他和周大海都一口咬定幕后黑手就是方水乔。”
周麟耸耸肩:“既然连凶手都这么说了,难道还会有假?”
方水乔的表情异常的悲伤,她的嘴动了动,似乎像是要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有落下的眼泪,替她作出了无声的控诉。
身边的南风晴握住了她的手。
邵士贤:“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要是幕后黑手真是方水乔的话,就会和我自己的一个小发现产生冲突。”
周麟:“你的小发现?”
“发现虽然小,但意义却很重大。”邵士贤说,“我找来张光业和王睿的行驶记录,从里程数反推最后一位乘客的登车地点。结果非常有趣,两者不但产生了一个交叉点,而且这个交叉点居然就是欢乐台大厦。换句话说,那个夺走他们生命的乘客,很有可能就是欢乐台的人。”
周麟笑了:“方水乔不就是欢乐台的人吗?”
邵士贤:“但凶案发生的时候,她正在主持节目。谁都可以离开,只有她不可以。”
周麟:“我是制作人,节目播出的时候我也不能离开。”
“是的。”邵士贤点头,“这个问题一度让我非常迷惑,所以我最后不得不采用一些技巧。”
周麟:“什么技巧?”
“昨天凌晨,我打电话给南风晴,通过她找来了方水乔。”邵士贤说。“既然真正的幕后黑手想嫁祸给方水乔,我就让他如愿以偿,然后看他在最得意的时候会露出什么马脚。”
周麟冷冷地说:“你赌得未免也太大了。如果幕后黑手一年都不露出马脚,方水乔不是要背一年的黑锅?”
邵士贤:“这是绝不可能的,因为幕后黑手一定会在短期内就有所行动。”
周麟:“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
周麟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着看着邵士贤。
邵士贤:“黄勋和周大海之所以愿意替真正的幕后黑手掩盖实情,去咬方水乔一口,一定因为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协议。如果这个协议不能快速兑现,黄勋和周大海随时都会翻供,这绝不是幕后黑手想见到的。”
周麟摇着头说:“我还是觉得你赌得太大了。”
“我本来担心方水乔不会同意演这出戏,但让我意外的是,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邵士贤说,“因为这样不仅能帮助我找出凶手,还能来验证一下,她心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对她这样绝情。”
周麟用冰冷的语气说:“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不仅是你在怀疑我,就连方水乔也在怀疑我?”
邵士贤:“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
周麟狠狠地瞪了方水乔一眼。
方水乔根本就不敢接触周麟的目光,南风晴立刻挡在她的身前,对周麟还以颜色。
邵士贤:“方水乔还对我说出了另一件事,就在前天下午,她发现她的柜子里多了一张CD,两次恐怖的鬼音都录在里面。这个幕后黑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千方百计都要置她于死地。”
周麟:“昨天演完了戏,你有没有发现幕后黑手留下的马脚?”
邵士贤:“当然发现了。”
周麟:“哦?”
邵士贤:“周大海有什么亲人我不知道,但黄勋却只有一个在美国读书的妹妹。他对这个妹妹宝贝得不得了,如果他出了事,你觉得他会让那个幕后黑手替他做什么呢?”
周麟:“照顾他的妹妹。”
邵士贤:“没错!虽然美国不是说去就去的,但如果能先汇一笔钱,也等于是在照顾他的妹妹了。所以当我得到了有巨款从境内汇入他妹妹账户的消息时,我就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已经上钩了。”
银行的营业小姐继续问:“请问先生您要汇到哪个国家呢?”
“美国。”男人回答,“汇三十万。”
“请先填一下单子。”
“好的。”
男人填完单子,送进窗口。
营业小姐正在办理业务,男人安静地等着。
他的头忽然转了一下,就是这么一刹那,旁边的监视器清楚地拍下了他的面容。
现在邵士贤手中拿着的,就是从银行监视器里调取的照片。
而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周麟。
邵士贤神情严肃地说:“隐藏在欢乐台的幕后黑手就是你,周麟!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可以为我的汇款找出很多种理由,邵警官如果只用这个来定我的罪,未免太可笑了。”周麟真的笑了起来,“张光业和王睿都是在直播的时候死的,而那个时候正是我工作的时候,我是不可能分身出来作案的,这是你无法推翻的事实。”
邵士贤冷冷地问:“你真的认为这是不可推翻的吗?”
周麟依旧面带微笑:“难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邵士贤喝了一口酒,“今天上午,我和南风晴在无意间重温了出租车司机遇鬼的故事。我们都发现了一个秘密,隐藏在主持人话语之间的秘密。”
周麟那双躲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脸上也略显出一丝不安:“哦?什么秘密?”
邵士贤:“主持人的声音虽然和方水乔的很像,但是她说话的方式、语气和语速却是完全不同的。她虽然在学方水乔,却又不想束缚在方水乔的框架中。我们比较了几天的节目,发现只有在讲‘司机遇鬼’和‘便利店鬼顾客’这两篇故事,以及之后的‘读者来信选播’时才有这种情况,其他的都是方水乔的原声。这也就是说,在张光业和王睿死的那晚,节目主持曾经换过人。”
周麟哈哈大笑:“这也太滑稽了,《午夜诡话》一直是方水乔一个人播的,怎么可能有别人代替她?何况,这只是你和南风晴凭自己耳朵得出的结论,你觉得法官会采纳吗?”
邵士贤:“我当然不会这么草率,所以我特别请了警局的科学鉴证室对声波进行比对,他们测试的结果和我的结论是一致的。”
周麟还在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费了这么大劲,好像反而证明方水乔可以在主持到一半的时候离开欢乐台去杀人。”
邵士贤:“当然不是这样。”
周麟:“哦?”
邵士贤:“假如方水乔曾经离开过,你会替她隐瞒吗?尤其是在昨天抓方水乔的时候,就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周麟坦然地说:“我之所以没有讲,不仅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因为在直播的时候,的确没有人离开过一步。”
邵士贤:“不,有人离开过。”
周麟无奈地摇头:“我真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一点上纠缠不休呢?”
“因为那个离开过直播间的人就是你!”邵士贤说,“这是整个连环谋杀案中最重要的一点,你自信把这一点掩盖得天衣无缝。而陷害方水乔的工作已经做得够多了,所以你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再在这上面捅她一刀。”
“看来你不把我拖下水,是不会死心的。”周麟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离开过,方水乔和张菲仪都应该知道,为什么她们都不说?”
邵士贤:“方水乔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喝了被你下过药的饮料,处于半昏迷状态。而张菲仪正在代替方水乔做主持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巴不得这种机会能多来几次,又怎么可能来揭发你?”
周麟冷冷地说:“邵士贤,你实在越讲越不着边际了!”
“我有没有不着边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邵士贤说,“方水乔回忆那两次直播之后,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完成主持的。张菲仪的声音和方水乔的几乎一模一样,她一直不满意自己的职位,一直想当主持人。于是你给了她机会,让她代替方水乔做直播,条件是不能泄露你离开的秘密。可是张菲仪却不像方水乔这么好对付,她是个精明的女人。我想她一定慢慢猜到了你和谋杀案的关系,于是就拿这一点来要挟你,结果反而让自己丢了性命。”
周麟凶狠而恶毒地瞪着邵士贤。
如果眼睛可以喷火,邵士贤已在熊熊烈火中烧成了灰烬。
邵士贤:“因为事业上的低迷,以及竞争的激烈,让你不得不想一点节目以外的办法来推高人气。你最初的构思非常简单,只是在播出鬼故事的同时,按照鬼故事里的情节玩一点吓人的小把戏。等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再请枪手在网上造出声势。那时你还不清楚新来的李总的脾气,所以不敢直接把这个提案告诉他。于是打算先由自己试几次,看看效果会怎么样。”
“你知道方水乔做事一板一眼,胆子又小,她是不会支持你的决定的。张菲仪则不同,她和你一样有野心,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的声音和方水乔的很像,正好可以用来作为你行动的掩护。”
“你第一次在直播的时候离开欢乐台,坐上了张光业的出租车。那时你是惴惴不安的,你甚至还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召来别人的一顿痛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知名制作人,是怎么认识黄勋的。但事实上,你们非但很早就认识了,而且关系还不错。你请黄勋开一辆车跟在后面,如?99lib.果你真的遇到了麻烦,他就会来替你解围。”
“你上车后,就躲在驾驶座椅背的后面,直到张光业因为恐惧而停下车,就是你出来吓他的好机会。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张光业居然有严重的心脏病,他被你当场吓死了。是黄勋完成了所有的善后工作,你给方水乔的照片也是他拍的。因为就在他看到张光业尸体的一刹那,他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犯罪计划。你很快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经过简短的交流后,你非但全盘接受了他的想法,还在几个关键的地方给出了修改意见。最终,黄勋将利用你的广播掩盖他的罪行,而你又可以利用黄勋制造出来的轰动效果,巩固自己的事业和地位。”
“第二个受害者是王睿,当时黄勋的计划还没正式开始,所以你不得不再出动一次。你让王睿把车开到信岚桥,然后塞给他一把钱,叫他假扮水鬼,去便利店买东西。事成之后,你请王睿去喝酒,并把他灌醉。接着,王睿就真的变成了信岚桥下的一个水鬼。那个时候你的脑子里除了收听率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你的人性已经被磨灭得分不清这有什么区别。最后你简单地清理了一下王睿的车,再把它开回到车子所在的车库。”
“接下来,你只需预先把故事情节告诉黄勋就可以了。当你去请宝相大师捉鬼的时候,为了增强效果,你事先透露了第三个死者的消息给他听。我觉察到了这一点,宝相就对我谎称他有法眼。我估计那时宝相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也隐约觉得你有问题,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给了我一张名片。”
“说到这个宝相大师,其实他是不用死的。但你为了嫁祸给方水乔,也就不得不牺牲他了。那天你先给宝相打了电话,告诉他你将派一个人给他送钱。宝相听了这话,当然高兴得不得了,也当然会一个人在办公室等到深夜。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等的竟会是一个杀手。”
“就在你登上制作总监的宝座,红得发紫的时候,张菲仪却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想她一定要求了不少东西。你被她吵得很烦,又担心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最终会出卖你。于是你借用南风晴写的《火屋》的故事,趁张菲仪休息的时候到了她家,骗她喝下带酒精的饮料,再放出煤气,最后引发了爆炸,除去了最大的隐患。”
“你为了让自己完全脱罪,在计划谋杀宝相大师和张菲仪的同时,还作了嫁祸方水乔的准备。你用方水乔的身份注册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个手机号码,并在银行卡里存了五十万,让周大海拿去骗宝相大师,事成后再把钱转出来,手机号码则被用来引爆张菲仪家的煤气。之后你又把带有鬼音的CD偷偷放到方水乔的办公室,制造出方水乔就是幕后黑手的假象。事实上,这张CD里的鬼音是张菲仪帮你录的,这也是导致她死亡的另一个原因。”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整个故事虽然有一些我的推理和想象,但大部分还是从黄勋那里听来的。实物证据有你在银行汇款的照片,以及办理银行卡和手机号码时留下的签名的笔迹鉴定。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
周麟的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后落到邵士贤的身上,他慢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有一个问题想问。”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没想到,周麟居然会这么容易就认罪了。
邵士贤:“什么问题?”
周麟:“为什么黄勋最后还是出卖了我?”
邵士贤笑了笑:“黄勋出卖你,并不是他不够义气,而是我玩了点小花招。”
周麟:“什么小花招?”
邵士贤:“我扣住了你给他妹妹汇的那笔钱,并用这笔钱和黄勋做了一个交易。”
周麟:“只要黄勋说实话,你就让那笔钱出去?”
“是的。”邵士贤点头,“所以严格地说,真正暴露你的罪行的是你自己的钱。有时候,一个人钱太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周麟脸如死灰,他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脚步迈得很慢,双眼中流露出了千万分的不舍。
他不舍这里的一切,不舍这千辛万苦才到手的荣誉,更不舍自己前程似锦的人生。但现在什么都完了,得到这一切的是自己的一双手,葬送这一切的也是自己的一双手。
方水乔的心中也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钻,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衣衫。周麟是她的挚爱,可她却背叛了他。在他最需要自己支持的时候,她竟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但她却不得不这样做,不仅因为自己的良心,也因为那些无辜逝去的死者。
她也曾恨,恨周麟为什么会这样狠心,处心积虑地要把一切罪名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再握住他的手,再和他说几句话。
周麟的脸上同样也写满了悔恨,他也正看着方水乔,似乎也想握住她的手,也想和她说几句话。
这一刻的诀别,也许就是永别。
在场的人都不愿打搅他们,邵士贤坐在沙发上,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连头没有抬起来。
突然,南风晴尖叫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她抢到方水乔的身前,用力将她推开,但自己的手腕却被周麟扭到了身后。
一把锋利的水果刀顶住了南风晴的咽喉。
这一变化实在太快,当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南风晴已经被周麟劫持了。
邵士贤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周麟!放开她!”
周麟的双眼凸出,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已暴到了极致。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制作人,而是一头野兽,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
“邵士贤!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一条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就是堆满藏酒的酒架。
“哈哈哈哈……”周麟狂笑着,“来呀!来呀!邵士贤你来呀!你来救人呀!”
南风晴的拳头都握起来了,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泪水已经滑过脸庞。她的心里十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让周麟参与那天的事。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周麟已经知道了邵士贤的弱点,而且现在正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他。
邵士贤显然已经受到火焰的影响,他竟似连站都站不稳了,双手不得不先慢慢找到一个支撑物。
而用来支撑邵士贤身体的,竟然就是那个木质的酒桶。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失控。窗帘、会客沙发、书柜都先后烧着了,滚滚浓烟带着刺鼻的气味,逼着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
但是邵士贤却没有走,他一手捂着脸,另一手挨在酒桶上,依旧屹立在原地。
周麟与南风晴身处火焰的中心,与他隔着一道厚厚的火墙。
最要命的是,火焰已经摸上了藏酒架。
几只瓶子里的美酒已经开始滚动,瓶封就要裂开。
另两名警察几次想冲进房间将邵士贤拉出来,但每次都被烈焰挡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邵士贤,你心痛吗!你发现我是幕后黑手又怎么样?你还是救不了你的女人,她还是要给我陪葬!哈哈哈哈哈……”周麟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放开南风晴,在烈火中又笑又跳。
因为他知道,现在南风晴是逃不出的。
南风晴已经开始剧烈地咳嗽,并且痛苦地弯下腰,她的生命很快就会消逝在熊熊火焰之中。
邵士贤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他再不走,大火将会彻底吞噬房门,切断所有的归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邵士贤竟猛地举起手边的酒桶,大喝一声,用足全身的力道,向前摔了出去。
他疯了吗?!
两天后。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既然是酒桶,里面装的当然应该是酒。”裴老大摸着自己的酒糟鼻,非常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桶里装的其实是水?”
邵士贤望着远处的白云,慢慢地说了两个字:“直觉。”
裴老大:“你办事好像一直都是靠证据,很少是靠直觉的。”
“你真了解我。”邵士贤笑了,“你想知道原因?”
裴老大:“想得要命!”
“好,我就告诉你!”邵士贤说,“周麟喜欢喝酒,但他不可能要求每一个来做客的人都喝酒。所以办公室里一定会有饮水机,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这样一件东西。”
“所以你就觉得那个酒桶其实是饮水机?”裴老大说,“可万一不是呢?你这样丢下去,不是等于往火里扔了一枚炸弹?”
“我当然不会这么蠢。”邵士贤笑着说,“我除了觉得它是饮水机以外,还亲自证明了它就是一台饮水机。”
“你怎么证明的?”
“很简单!我拧开龙头,喝了一口。”
酒桶摔碎了,数十升的清水瞬间将火墙打开了一道缺口。
邵士贤箭一般地蹿进去,抱起南风晴,冲出了周麟的办公室。
藏酒架上的酒一瓶接着一瓶爆炸了,美酒流出,变成了新的火焰。
这些被周麟视作珍宝的美酒已经洒满他的全身,烈火也随着每一滴酒烧遍了他的身体。
周麟仿佛看见了。
他看见火焰中伸出了无数只手臂,将他死死抱住。
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都在烈火中得到了重生。
手抓撕扯着他,牙齿吞啖着他。
他们誓要将他一起拖入无底的黑暗,让他永不超生。
周麟忽然感到一种钻心的痛,他大声地嘶叫,拼命地挣扎。
但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火墙的缺口正一点一点地封闭,他再也无力迈动自己的脚步。
酒香满溢。
周麟的地位、荣誉、自负、以及那无数的罪恶都随着他的生命,永远地消失在了这充满酒香的烈火之中。
第三十一章 一句话
强爷一定要请邵士贤喝酒。
邵士贤的面前摆了满满一桌的菜,强爷就陪在他的身边。
他们笑得很愉快。
因为强爷已经彻底和过去划清了界限,他将二楼的赌场改成了饭店的包间。
他们现在坐的位置,应该就是以前四号桌庄家掷骰子的地方。
“我特意从四川请来名厨掌勺,饭店明天就要正式开张了。”强爷一边为邵士贤倒酒一边说,“哈哈哈哈,希望这次不要把我的棺材本也赔进去。”
邵士贤笑着说:“你的大师傅烧菜烧得这么好吃,怎么会赔呢?”
“我手下的小弟大部分都愿意留下来做服务员,只有几个走了。”
“青龙和白虎呢?”
“他们一个跟着大师傅学川菜,一个在苦练刀工。让我意外的是,他们居然都有做厨师的天分。才学没几天,出来的东西已经有几分像样了。”
邵士贤哈哈大笑:“等哪天他们出师了,你一.99lib?定要告诉我,我来捧他们的场。”
“这是当然99lib.!”强爷喝了一口酒,脸色忽然暗了下来,“黄勋……他怎么样了?”
“他虽然腹部中枪,但好在伤得不重,只要再养半个月就没事了。等出院后,就会进行庭审。”
“大概会判多久?”
邵士贤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贩毒和教唆杀人都是重罪。恐怕……”
强爷叹了一口气:“我明白,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一直和他说,毒品是不能碰的,可他就是不听。”
邵士贤:“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强爷忽然笑了笑:“那邵警官的路呢?又该怎么选?”
邵士贤有些奇怪:“我?我当然是继续做警察。”
强爷笑了,笑容看起来有些神秘:“我现在非常后悔一件事。”
邵士贤:“什么事?”
强爷放下筷子,慢慢靠在椅子上:“我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姓史的小姑娘关系不错,互相之间都有那么点意思。但可惜那个时候我嘴笨,又一心想当老大。最后她嫁给了一个做小生意的,为了这件事,我足足醉了三天。”
“之后呢?”
“之后我一直在打拼江山,再也不考虑男女的事情。结果到了今天,就剩下我孤老头子一个。”强爷看着邵士贤,“有时候我在想,这种事情都是男人大丈夫先开口的。如果我当时肯坦白一点,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她,我现在会不会已经儿孙满堂了?就??算没有结果,至少我不会后悔。你说对不对?”
湖水很静,就像一面镜子。
邵士贤坐在他和南风晴一起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望着面前的湖水,心里细细咀嚼着强爷的话。
日近.99lib.黄昏。
大哥海鲜大排档的油锅正旺,一盘大虾下锅,炸得吱吱有声。
邵士贤和南风晴就坐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旁。
他们都知道今天要谈的话题,所以他们都有些尴尬。
邵士贤装成他在很专心地挑鱼刺的样子,南风晴则好像正在处理一个烦人的客户的突然打扰。
“这种事情都是男人大丈夫先开口的。”
邵士贤咳嗽了一下,问:“后来你去医院检查,应该没事了吧?”
南风晴立刻放下手机:“没事了,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只不过烧焦了一撮头发。那天多亏你了,不然我就真的给周麟当陪葬了。”
“这不过是小事而已。”邵士贤笑了笑,“其实我也疏忽了,不然是不会让他有机可乘的。方水乔呢,她怎么样了?”
南风晴叹了一口气:“她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
邵士贤:“还是很消沉?”
南风晴:“是的,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我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邵士贤:“这没办法,谁都想不到周麟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南风晴:“周麟的身上背着太多的 865a." >虚荣与自负,既不敢面对失败,也不能正确面对得失,同时他的心中又充满了强烈的欲望和野心。这些都让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不仅苛责着自己,也苛责着别人。”
邵士贤继续说下去:“而他选择解决问题的方式又是极度的自私与极端,最后才导致那不可挽回的恶果。”
南风晴:“爱上这种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这将是一个悲剧。”
清炒大虾被送了上来。
南风晴拿起筷子:“我们不说这种败兴的话题了,来吃大虾!”
邵士贤笑了笑:“好,吃大虾。”
南风晴忽然问:“刚才在电话里,你说你有话要对我讲?”
邵士贤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现在能说了吗?”
邵士贤放下了手中的虾壳,擦干净手,慢慢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南风晴每个字都清楚地听到了,但听完后,真有些哭笑不得。
就连她这个职业心理医师,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作出怎么反应。
“你究竟和南风晴说了什么?”裴老大好奇地问。
“既然是说给南风晴的,怎么可以告诉你?”邵士贤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微笑着回答。
“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不行。”
“说吧?”
“不能说。”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