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陨落之剑》 【序章：被选定的孩子们】 法兰多纳 教廷总部 圣塔 光荣殿 时间是夜晚，镶在墙壁上的照明魔法石没有亮起，烛台上的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 月光透过天花板中心的玻璃，把光荣殿的中央照亮。 大理石搭筑的阶梯层层累加，将一张由丝绸和黄金打造的御座抬起。 一位面容沧桑的老人着白衣，戴高冠，拄权杖，靠在光荣殿的御座上。 他仰头，看向殿堂之上。 一位侍者出现在御座侧面，轻声说： “陛下，您该休息了。 教皇没有反应。 “陛下？” 他又问了一遍。 老人如梦初醒。 “阿，我有些出神了。” “您在看什么呢？” 侍者问。 “一颗星星。”老人笑着回答。 “星星？” 侍者也抬头看去，乌云将天空遮蔽，透明的天花板外一片漆黑，。 “可今晚没有星星啊。” “它会亮起来的，就快了。” 老人这么说。 侍者点点头。 教皇陛下偶尔就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他也没在意。 “玛尔，今年的骑士选拔，是什么时候。” 老人突然问。 玛尔回答:“很快了陛下，三天之后。” “你觉得，今年通过选拔的，会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玛尔不假思索地说： “想必都是些优秀的孩子，勇敢、聪明、天赋异禀，忠于主，也忠于陛下，他们会成为这个国家新一代的基石。” 教皇摇了摇头。 “能通过选拔的必然都是被主选中的孩子，但他们未必忠于主，也未必忠于我。” 玛尔愣了愣。 “那神为什么要选中他们呢？如果一个人不能为教会带来帮助，神就不该赋予他天赋才对。” “神是个偶尔会给我们找麻烦的家伙啊。” 这话对于教会来说简直是大不敬。 难以想象，它居然出自现任教皇之口。 玛尔却好像没有太惊讶，只是提醒道。 “陛下，边上有人的时候，可别这么说。” “当然。” 教皇笑了笑。 他在玛尔的搀扶下起身，拄着自己的权杖一步步走下台阶。 “就让我看看，这一次，【主】给我们找了多大一个麻烦吧。” 天空的乌云之中，隐隐有一点光亮从云层的缝隙里透露出来。 【第一章：骑士的选拔】 夜晚，法兰多纳东南部的一座小镇。 一个穿着唱诗班袍子的男孩坐在教堂的屋顶上，抬头看天。 明明没有星星挂在天空，他却不曾挪动视线。 过了一会，另一个同样服饰的孩子也爬上了屋顶，在他身边坐下。 “哎，库伦，看什么呢？” 后来的孩子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我在看星星，卡尔。” 被叫做库伦的孩子回答。 “可今天没星星看阿。” 卡尔挠头。 库伦抬起手，指向一片漆黑的天空。 “我记得它的位置，哪怕被乌云挡住了，我也知道它在这。” 卡尔耸了耸肩。 “比起这个，你知道吗？明天就是【选拔】了” 库伦疑惑地回头看他。 “什么选拔？” “骑士的选拔阿。每年六月，教堂骑士团会派骑士前往法兰多纳各地征召新鲜血液，选拔的对象是年满十二岁的男孩，如果通过，我们将被纳入骑士团的候选名单，在接受过教会的训练后，合格的人将被提拔为见习骑士。到那一步，我们就脱离【平民】这层身份了。” 说到这里，卡尔憧憬地遐想起自己身穿铠甲，走在街道上，接受人们欢呼和鲜花的场景。 “嘿，【骑士大人】，这可是个了不起的称呼。” 库伦却不为所动。 “如果，被选为见习骑士的人表现优异，甚至有机会去到教会的中心，法兰多纳最繁华的城市：索尔斯，在圣塔的光荣殿下，接受教皇陛下的亲自册封!” 卡尔越来越眉飞色舞。 “听说，光荣殿里，连烛台都是宝石雕刻的。要是我能去到那里，一定求教皇陛下赏赐我一座烛台。” “怎么听起来你已经当上骑士了？” 库伦挑眉。 卡尔扭过头，贴着库伦的脸，直视他的眼睛。 “你难道不兴奋吗？” “兴奋什么？” “这可是我们离开这个偏远鬼地方的机会啊，我们可以去大城市过更好的生活，骑士的俸禄足够我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卡尔伸出手，捏了捏库伦的脸。 “你不是因为这副黄皮肤一直被大家排挤吗？那些人说你是东方来的异端，冲你丢石头。等你成了骑士，看谁还敢欺负你。” 这倒是实话，库伦小时候，因为自己的肤色一直被其他孩子排斥，只有卡尔愿意和他玩。 托神父和卡尔的福，在没有父母和其他朋友的情况下，库伦的童年不算难熬。 “教会骑士团接受异乡人吗？”库伦问。 “当然，他们只看天赋，不看出身。” 库伦皱眉，“那神父怎么办？他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们，把我们从五岁的孩子养到这么大，我们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吗？” 卡尔打了个响指，“放心，对于培养出骑士候补的家庭，教会会给与一笔不菲的补贴，孤儿则由抚养他们的人代为接受，如果我们成了骑士，神父的生活会比现在宽裕很多。” “而且，说是要当骑士，人家也得先收我们才行，要知道往年通过骑士测试的人只有十分之一不到。” 这会他倒有自知之明起来了。 “所以说，陪我去试试吧，就当是去看一场热闹，即使没有撞大运，也没坏处的，怎么样？” 库伦看着好友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 第二天清晨。 “嘿，库伦，快点！” 卡尔站在人群中向库伦招手。 库伦还没有睡醒，眯着眼睛向卡尔的方向走。 “哎呦！” 迷迷糊糊间，库伦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让他脑袋有些生疼。 抬头一看，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对方停了下来，看他一眼。 库伦也停下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卡尔赶紧跑过来，代库伦道歉。 “先生，不好意思，我朋友没睡醒，不小心撞上了您，您别介意。” 对方点点头，转身走了。 离开时，他的身上，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看对方离开，卡尔拍了一下库伦的脑袋。 “傻了你，怎么撞人家身上去了。” 库伦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说： “那个人，好像穿着铠甲。” “管他呢。选拔快要开始了，快去报名。” …… 今天小镇上的人很多，其中包括教廷派来进行选拔的魔法师，随行的护卫骑士，以及从附近村镇赶来参加选拔的十二岁孩子和他们的父母。 本来空旷的广场现在人山人海。 穿着一身白袍的魔法师站在广场中央的台子上，捧着一只透明的水晶球，孩子们排成一列，依次上前触摸那只水晶球。 “那是在干什么？” 库伦问。 “那就是所谓的选拔。”卡尔回答他。 “那只魔法球能检测出你的资质，以此判断你是否有被培养成骑士的价值。” 卡尔指了指站在接受检测的那个胖孩子。 “看，魔法球在他面前不起反应，说明他不合格。” 那个小胖子一脸沮丧地走下检测台，下一位受选者搓了搓手，期待地摸上了那只水晶球。 “那合格的会出现什么反应？” “喏，你看。” 水晶球在这位受选者的抚摸下，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白色的光，说明他符合了骑士的选拔标准。” 那个合格的孩子激动地跳了起来，发出几声欢呼。 “切，真没出息，才只是【凡骨骑士】就得瑟成那样。” 卡尔撇撇嘴。 随行的骑士走上前来，向他递来一枚刻着骑士剑的徽章。 “这是他们的通行证，拿着这个，你就能登上去往骑士团总部的火车。” 库伦看了看卡尔，问：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卡尔得意地用食指搓了搓鼻子，“为了这一天我可是做了不少功课的，要知道，成为骑士是我从小的梦想。” 确实，卡尔从小就喜欢拿着一根树枝，和库伦玩骑士决斗的游戏。 不过比起成为骑士，库伦觉得卡尔更适合做一个弓箭手，毕竟，他掏出弹弓准确地打碎邻家最后一片玻璃的样子，可比挥舞木棍做的骑士剑的时候潇洒多了。 “你觉得你会被选上吗？” “当然。”卡尔昂起头来，“我卡尔就是为了这一天而生的。” …… 与此同时，在广场的一处阴暗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袍子，面色枯瘦的男人不满地砸吧起嘴来。 “啧，怎么都是这种货色，不是没反应，就是勉强够格的低级骑士。” 他的面色有些不快。 “小鬼们，可别浪费我辛苦收集来的素材啊。” …… 就在这时，下一个合格者出现了。 这一次，魔法球发出的光不是之前到白色，而是，棕色的。 “这次水晶球的反映怎么不一样？” 库伦问。 “嘶～” 卡尔吸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什么？” “水晶球检测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身体素质，还包括他的元素适应性。” 卡尔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一个人仅仅是符合骑士的体质标准，那么水晶球会闪白光。这一类人，被称为【凡骨骑士】，虽然能进入骑士团候选，但前途不会太大，领领工资当个混吃等死的小卒子就差不多了。” “但是，”卡尔的这个【但是】咬的很重，“在满足骑士的基础素质之外，如果还具有使用某种元素的潜质，那么水晶球会展示受选者所适应的属性，湛蓝色代表水元素，红色代表火元素，金色代表金属，绿色代表木，青蓝色代表风，棕色代表土……” 卡尔一边掰着手指，一边向库伦解释每种颜色的含义。 “无论是什么元素，这样的人都比前面所说的凡骨骑士要有价值得多。” “对教会来说，每一个能操纵元素的骑士都是珍宝，而对当事人来说，他中大奖了，教会会不留余力地向他投入资源，这些人一旦进入骑士团，就会被优先授予贵族爵位，冠以【圣骑士】的称号，如果将来立下战功，还能拥有自己的封地。” 话音刚落，又一个合格者诞生了，这一次，水晶球闪烁出绿色的光亮来。 “我的天哪！第二个元素骑士！” 卡尔表现得异常亢奋，就好像，他是那个合格者似的。 “你怎么这么高兴？” “哦，老天爷，你不知道有元素适应性的骑士有多稀罕，整个法兰多纳，记录在册的教廷骑士有二十万，而圣骑士，只有不到一百人，全国上下就那么一百号！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以一当千的精英！” 卡尔望着那两位被骑士们簇拥的孩子，眼睛里闪着光。 “一天之内能够见到两位未来的圣骑士，就算这次没选上也值了。” …… 处在角落里的黑袍男人狰狞地笑了。 “很好，好极了！两位，足足两位。” 他的脚下，腥红色的液体流淌出来，勾勒出一圈圆形的图案，不知名的符文闪烁着，漆黑的雾气从图案中升腾出来，开始向广场上扩散。 在他身后，一具已经干瘪下去的尸体，正保持着死前惊恐的表情。 男人舔了舔嘴唇，如此说道： “他们的灵魂，想必，很美味吧。” …… 看库伦的表情有些不对，卡尔问他。 “怎么了？”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这里可是有教廷骑士镇守的选拔场地，谁敢来这闹事？” “卡尔，请上前来。” 魔法师报出了下一位受选者的名字。 “来了！” 卡尔一边大声回应，一边拍了拍库伦的肩。 “相信我朋友，没事的。” 卡尔转身，三步作两步跑上了台阶。 事实上，卡尔本人对选拔的结果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虽然和库伦吹牛的时候他总说，自己天生是当骑士的命，但他也清楚，自己对骑士的了解仅限于传说故事。 除了对骑士这一身份的憧憬以外，他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唱诗班孩子，无父无母，在神父的扶养下长大，没有天赋特长，也不具备英雄该有的素质，当上骑士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意义，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和女孩们的追捧。 要是这样的自己也能被选做骑士，那真是神瞎了眼了。 他自嘲地想。 可就在这时，手中的水晶球亮了起来，发出的光，是湛蓝色的。 “第三位元素骑士？！！！” 人们发出惊呼。 卡尔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再去看水晶球，那湛蓝色的光芒依旧。 是真的！ 卡尔脸上的震惊变成了狂喜。 刚才他还嘲笑那位合格的孩子没有出息，可现在，他恨不得在这座测试台上打两个滚。 他惊喜地看下台下的库伦，想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此刻库伦看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在嘈杂的人群中，卡尔听不到库伦的声音，只能看见他嘴唇张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那口型是…… 【快……跑……】 紧接着，卡尔感觉脚下的台子狠狠地摇晃起来，似乎有什么，重重地落在了测试台上。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脚下，将卡尔的全身遮蔽。 他愣愣地回过头去，一个两米高的，形似猿猴的，长着獠牙和利爪，身上铺满黑色皮毛的怪物，出现在面前。 怪物此时正掐着那位魔法师脖子，轻轻一扭。 “咔嚓。” 颈椎折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第二章：金之骑士】 “咔嚓。” 随着这一声响起，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望着台阶上的怪物，以及魔法师的尸体，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怪物把魔法师的尸体放在嘴边，张开口。 一道幽蓝色的雾气从魔法师的口中飘了出来，被怪物吸入腹中。 趁着这个机会，库伦冲上台阶，把卡尔拉了下去。 与此同时 骑士们动了，他们拔出腰间的骑士剑，迅速组成阵型，向怪物围了过来。 那怪物从鼻尖呼出一口气，发出惬意的**。 处在广场角落的黑袍男人保持着和怪物一样抓握尸体的动作，感慨： “带有魔力的灵魂，真是美味啊。不知道，被选中的骑士们，又会是什么味道呢？” 他挥动手臂，用力一甩。 怪物也跟随他的动作，将魔法师的尸体狠狠地甩在了骑士的阵列中，两位骑士试图接住魔法师的遗体，但那怪物的力量太大了，骑士们连同遗体一起，在这份怪力下飞了出去。 他们砸进身后的店铺，口吐鲜血。 “塔克！艾迪！” “别管……我们，保护孩子！” 剩下的骑士们咬牙冲向了怪物，对方虽然力大无穷，但躯体十分笨重，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灵巧地躲过怪物的爪子，跳上它的躯干，把骑士剑插进了它的脑袋。 那头怪物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 “还挺有本事的嘛，下等骑士们。” 黑袍男人撇了撇嘴。 “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解决完怪物的骑士们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一声尖叫响起。 广场的西侧，第二头怪物出现了。 紧接着第三头，第四头，越来越多的猿猴状怪物出现在人们的视野，简直就像是，一支军队。 “快逃啊！！！” 人们互相推搡着，慌忙逃窜。 “带受选的孩子们走！” 领头的骑士长对部下们吩咐道。 那些测试合格的，留在广场上的孩子们，在骑士们的簇拥下，开始向广场东侧逃离。 一头怪物伸出手，掰下一根广场上的石柱，向撤离的骑士们猛地抛了过去。 “轰！！！” 石柱落在了他们的面前，把撤离的道路封死。 紧接着，怪物们分成了两批，其中一批，和留下断后的骑士们厮杀了起来，而另一批，围住了被石柱阻拦的孩子们。 库伦拉着卡尔混进了人群里。 他看出来了，怪物的目标是那些受选的孩子。 只要跟着普通人往外跑，它们不会追过来。 可这份举动被黑袍男人看在眼中。 “呵，这小鬼还挺机灵。” 一头包围孩子的怪物突然脱离了自己的队伍，面朝库伦的方向屈膝下蹲，做出准备起跳的动作。 那粗壮的身躯像炮弹一般高高跃起，库伦只看见身下有一圈巨大的阴影掠过。 【不好！】 他反手把卡尔推了出去，同时，那头怪物准确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库伦前方是有人的，在怪物落地的瞬间，有两个人被那庞大的身躯踩在脚下，连骨头都被碾碎。 大量的鲜血从怪物脚下流出，把脚下的地面染红。 怪物和库伦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库伦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张猿猴状的，狰狞的脸。 他面对着这头怪物，有些失神。 而怪物却没有马上做出行动，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 黑袍男人皱了皱眉头： “这孩子刚才没来得及测试，不知道是不是合格。” 是吃，还是不吃？ 他犹豫了。 老实说，今天已经连续出现三位有元素适应性的孩子了，再来一个未免有些不现实。 “如果只是个没有天赋的废物就不好了。没有价值的灵魂我可不想要。” …… 就在这时，那只用于骑士选拔的水晶球刚好滚到了库伦脚边。 “【喂，小鬼，碰一下那个水晶球。】” 那怪物居然口吐人言，还拿爪子指了指库伦脚边的测试水晶球。 库伦没有反应。 “【吓傻了？】” 怪物不耐烦地催促。 “【快点，碰一下那个水晶球，如果你不动，我现在就杀掉你。】” 说着，它弯曲了一下指节，锋利的指甲从指尖弹出，闪烁出刀一样的寒光。 库伦并没有吓傻，他在疑惑。 明明，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在怪物的爪子目前，自己的身躯像纸一样脆弱，只要轻轻一撕，就会破碎。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 不害怕？ 完全，不害怕。 这个时候，库伦听到了，心底的另一个声音。 “动起来，在它杀掉你前，动起来！” 库伦的瞳孔一缩。 他的眼神变了。 怪物似乎也为库伦的神情变化而惊讶了一下。 他抄起那颗水晶球，猛得甩向怪物， 水晶球在它脸上砸个粉碎。 在这个过程中，库伦的手掌确实地触碰到了水晶球。 碎裂的水晶球闪烁起来，发出赤红色的光亮。 库伦转身逃离的身影被飞散的碎片折射成千百个，倒映到怪物眼中。 【检测合格！】 怪物舔了舔嘴唇。 “嚓！” 怪物舒展利爪，微微弓腰。 “今天真是……” 怪物的躯体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 “撞大运了！！！” 那对刀锋般的爪子划破空气，要将库伦环抱。 强烈的破风声灌进库伦双耳，他猛地低头。 利爪交叉着从他头顶掠过。 这份死亡的拥抱扑了个空。 紧接着，怪物感觉自己的视线被什么遮住了。 卡尔的弹弓。 他掏出口袋里恶作剧用的墨水子弹，把皮筋拉出嘎吱的声响，猛地一松。 黑色的墨水在怪物脸上绽开。 这个调皮捣蛋的玩具现在成为了库伦的救命稻草。 “库伦！快过来！” 库伦看了看向自己招手的卡尔，没有回应他，反而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分头跑！】 卡尔愣了一下，也理解了朋友的意思。 可还未等他动身，又一阵震动从背后传来。 第三头怪物，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我记得，你也是检测合格的孩子吧？】” 嘶哑的声音从怪物口中发出。 卡尔缓缓地回头。 惊恐和绝望刻在了他的脸上。 那怪物低头，贴着卡尔的面朝他咧嘴一笑。 “【恭喜，我的食物。】” 怪物张口，仿佛要将卡尔吞下。 那一刻，卡尔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样东西，被抽了出来。 幽蓝色的，像雾气一样的东西，从卡尔口中冒出。 那是他的灵魂。 “卡尔！！！” 突然，怪物僵住了。 那股吸力猛然消失，卡尔的灵魂又缩回到他的身体里。 一柄剑刃插在了怪物的胸口，剑尖从皮下透出。 它疑惑地低头，似乎不能理解目前发生的。 在它身后，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金色的长发，和一副足以让所有女性尖叫的英俊脸庞。 那湛蓝色的眼神冰冷而坚毅。 他抽出骑士剑，怪物的身体无力地瘫倒了下来，腥臭的液体从伤口出涌出，把地面铺上一层绿色。 “没事吧？” 他问。 卡尔愣愣地点了点头。 然后，那个人从卡尔身边走过，随手揭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身银白色的铠甲。 库伦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人。 在那些可怖的怪物面前，大家抱头逃窜，痛苦哀嚎。 包括那些苦苦支撑的骑士在内，所有人都在后退，而唯独那一位，在前进，向着嗜血的怪物前进。 他身穿铠甲，腰挂利剑，逆着人潮，踏出沉重而坚毅的步伐。 魔鬼般的生物扑向他，对他发出狰狞的吼叫。 而他的回应，是一抹冰冷的笑。 【嚓！】 面前的怪物被拦腰截断，腥臭的绿色鲜血喷溅出来，却没有沾染骑士分毫。 同伴的死让怪物们更加亢奋，其中三头聚集起来，一齐涌向骑士。 而骑士却好像没看见它们似的，目不斜视地走着。 直到对方来到自己身前，也没有再抬眼，看它们一下。 怪物们挥舞着锋利的爪子，要将面前的骑士连同铠甲一齐撕碎。 可突然，空中闪过两道银光，那些骨爪尚未触及猎物，就被银光切断。 疑惑混杂着痛苦，在怪物们脑内绽开，还未等它们了解情况，视线，就被银色的剑锋占据。 紧接着，它们的思考，停止了。 库伦站在广场边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两柄锋利的骑士剑，悬浮在空中，明明没有人持握，剑却自己动了起来，削铁如泥的骑士剑斩进怪物们的躯体，又从另一侧斩出，失去了头颅的躯干停滞在原地，血液喷涌。 骑士伸出手，对挡在他面前的那具躯体轻轻一推。 “轰！” 沉重的无头躯干轰然倒下。 这阵声响下，广场上的怪物们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它们转过头来，齐齐看向这个渺小的人类。 广场又陷入一片死寂。 骑士踏上那具躯干，举起剑，用剑锋扫过在场的每一头怪物。 “【来】。” 面对这些魔鬼，他这么说。 “胆儿够肥啊！混蛋！” 黑袍男人的脸上青筋暴起。 怪物们疯狂了，全场的怪物都放下手中的猎物，向骑士的方向涌来。 而骑士本人走下怪物的躯干，向潮水般的敌人踏出下一步。 “【哒】。” 那一刻，库伦听到了金属的嗡鸣。 “【万能的主指引着我们。】” 他身后，一位死去的骑士腰间，那柄来不及拔出的双手剑，出鞘了。 “【他为我们带来祝福的火，带来恩赐的雨，带来洗礼的风，带来，审判的光。】” 紧接着，又一把剑刃脱离剑鞘，向骑士飞去。 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第六把，第七把第八把，第九把第十把······ 越来越多的武器悬空而起，仿佛活了一般。 数十把剑刃在广场上飞舞着，如同一阵狂风，将怪物们撕成碎片，而在剑刃簇拥下的骑士仍旧向前走着，他的脚步不为敌人而停留分毫。 “【恶人的刀剑不能伤我们分毫，而主的光亮，必将把他们，焚烧殆尽！】” 话音落下的同时，所有的怪物都变成了破碎的尸体。 骑士抬眼，他的瞳孔，此刻正闪烁着金色的光亮。 ······ 黑袍男人瞪大了眼睛。 “【金之骑士——高文.冯】。” 他的语气带着震惊，和隐隐约约的，害怕。 ······ “这是？！” 库伦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些悬浮的剑刃在骑士背后收拢起来，组成了…… 一对巨大的双翼。 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辉光撒下。 那光芒打在骑士的铠甲上，骑士的脸庞上，也打在那对剑刃组成的双翼上。 这一幕，就宛如……天使的降临。 【第三章：背叛戏剧】 一阵微风吹进清晨的小镇，它拂过倒塌的店铺，拂过冷却的血液，拂过怪物们的尸骨，也拂过骑士的长发。 那位骑士拄剑而立，闭上双眼，任由微风将自己的长发扬起。 “该现身了吧······” 周围的人愣了愣，怪物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难道还有······ “【法师阁下】。” “呵······” 一声阴冷的笑，在广场上响起。 库伦循着声音望去，一个披着黑袍子的枯瘦身影，拄着一根枯木拐杖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一位【圣骑士】。”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位死灵术士。” 黑袍男人揭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副骷髅般的脸。 那真的是人吗？他的皮肤没有一丝水分，可怖的裂痕布满整张面庞，当他咧起嘴，仿佛一个亡灵在朝你森然地笑。 “本来，我是打算饱餐一顿的。可既然骑士大人大驾光临，在下就只能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弯腰，将右手横在胸前，向骑士行下一礼。 “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当然。” 金发骑士猛然睁眼，那对湛蓝色的瞳孔中，散发出锐利的精芒。 他动了，速度快得像风，库伦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穿过大半个广场，向死灵法师袭来。 骑士身后的双翼分解成无数剑刃，伴随着他的冲锋盘旋起来，数十把骑士剑如同一阵飓风，将沿途的障碍物瞬间撕碎。 死灵法师的脚下冒出大量黑色的雾气，将他的身体包裹，他挥动手中的法杖，召出一团骷髅状的黑焰，那烟气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声音简直像是用爪子摩擦玻璃所发出的，在场所有人都哀嚎起来，库伦感觉自己的脑子胀痛，像要裂开了一样。 但那位骑士却不为所动，剑刃组成的飓风一往无前，将黑雾冲散，凛冽的刀锋将死灵术士的身体包围起来。 死灵术士流下了冷汗。 居然，无效吗？ “【哒】！” 金发骑士的身影出现在死灵术士身前，这一步很用力，大理石砖的地面居然被他踏出一片皲裂。 他沉肩收腹，屈膝下蹲，深深吸气，手中的剑刃闪烁着逼人的寒芒。 【糟了！！！】 死灵术士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去挡。 一道银白的弧光闪烁，死灵术士手中的法杖，连同他的右臂一起被斩断。 剧烈的疼痛填满了死灵术士的大脑，几乎让他昏厥，可他却咬牙，露出一副凶狠的笑来。 金发骑士看着对方的表情，心头一紧。 【上当了!!!】 被切断的法杖爆出一阵紫色的烟雾，骑士感觉捂住口鼻，屏息后退。 死灵法师捂住自己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汩汩地从断口涌出。 他也被毒雾波及，现在自己的身躯千疮百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居然······在自己的法杖里放这么危险的东西。” 骑士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他的面部出现了大量的毒疮，身上的铠甲也被毒雾腐蚀。 “没想到吧，骑士大人，咳咳咳······” 骑士的嘴角流出鲜血来，他反手把剑刃插进地面，开始念诵起某种咒语。 “这是？！” 骑士的铠甲上，许多不知名的纹路开始出现，翠绿色的光亮起，已经被腐蚀出孔洞的铠甲开始复原，他脸上的毒疮也在淡去，紫色的毒雾在这阵绿色的光芒下，被渐渐从他体内驱逐出来。 “治疗用的祝福魔法？被刻在铠甲上了。” 死灵法师的脸色难看起来。 “啧，教廷的人可真是奢侈啊。” 他的身后黑雾聚集，形成了一扇门。 死灵法师转身，捂着自己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走进雾中。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别跑！！！” 负责主持检测的凡骨骑士们想要追击，被金发骑士喝止了。 “停下！！！” 大家看向他。 “不要去送死。” 死灵法师笑了。 “他可是为你们好哦，下等骑士们。”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未完全恢复的金发骑士。 “高文阁下，相信我，我们的事，还没完呢。” 紧接着，雾气散去，那个为小镇带来灾难的男人就这样，不见踪影。 ······ 经历了死灵术士的袭击，小镇的广场满目疮痍，骑士团战死十一位凡骨骑士，二十余人受伤，其中包括那位掩护孩子们撤离的骑士长，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另外，从教廷魔法师协会请来执行资质鉴定的魔法师死亡，水晶球损毁，骑士选拔就此终止。 金之骑士高文离开小镇，继续追捕死灵法师，而接受完治疗的骑士们带着已经通过鉴定的孩子们，坐上去往骑士团本部的火车。 那一晚，湖边的车站，满月高高悬挂，星星也随之闪耀，火车拖载着满车星光驶过， 平滑如镜的湖面倒印出孩子们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那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期待。 只有一间车厢例外，这节车厢只有一个乘客。 独自一人的车厢中，男孩望着对面的空座，以及自己手上的骑士剑徽章，沉默不语。 ······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库伦。” 在战斗结束后，卡尔问他。 “不了，水晶球已经毁了，我的测试没能进行，自然也没有资格······” “可是我看到了呀！你摔水晶球的时候，它对你有反应！我可以为你作证！那位圣骑士大人也可······” “嘘！”库伦打断了卡尔接下来的话。 “谢谢，我的朋友。”他冲卡尔笑了笑。 “老实说，我并不期待这样的生活，离开自己生活的小镇，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作为骑士接受训练，然后和今天那样的怪物作战，在某一次任务中死去。” “那只是意外，库伦，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风险的，更何况，你看到了吧，那位圣骑士大人展现出的力量，连那样的怪物在他面前都只有被宰割的份，我们将来也可能有······” “我们不是他。”库伦摇头。 卡尔被噎住了。 “卡尔，我不像你知道那么多和骑士有关的知识，但是有一条我是知道的，就在刚刚，我问过那位骑士大人了，事实上，有元素适应性的孩子并不是那么罕见。虽然很少，但还不至于全国上下挑不出一百人来，真正造成圣骑士人员稀缺的原因，是这个职位的危险性。” 库伦看向卡尔的眼睛，用无比严肃的口吻开口： “【圣骑士，是教廷所有骑士中死亡率最高的】。” 卡尔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他们拥有最出色的天赋，最精良的武器和盔甲，也面对最凶狠疯狂的敌人。” 库伦看向身后，那些还未处理干净的怪物尸体。 “如果今天，赶来这里的是接受过训练的我们，那么我们会死，毫无疑问。” 库伦叹了口气。 “我不想打击你，朋友，但是如果你愿意听我这一句话，留下来吧，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卡尔看着掌心的骑士剑徽章，沉默良久。 然后，他转身，向准备出发的骑士队伍迈出了步伐。 “抱歉。” 这是他对库伦说的最后一句话。 ······ 火车驶过山间的弯道，卡尔抬头，透过窗户，最后一次望向自己生活的小镇。 在小镇的教堂顶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往常一样站在屋檐上，面无表情地眺望着。 远方的道路灯火照耀，火车上的灯光微微闪烁，仿佛在向他招手，可他却摇摇头，转身，走入那一成不变的黑夜。 【这样就好了。】 他对自己说。 ······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轻轻叹息。 【你不明白啊，这是场被设定好的戏剧，没有人能违抗戏剧。你背叛戏剧的那一刻，戏剧也会背叛你。】 【第四章：愤怒的双翼】 今晚的天空乌云密布，星月也被遮蔽，厚重的云层中，隐隐有雷声响起。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林间飞快地穿行，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嗖嗖嗖！！！” 数道银白色的剑刃交替着落下，将影子的去路全部封死。 他不得不停下来，最近的一柄剑刃，就插在自己脚下。 “啪！！！” 身后传来枝叶折断的声音。 高文的身影从背后袭来，明明穿着如此沉重的铠甲，他奔跑的速度却快得惊人。简直像是扑食的猎豹。 高文的身上白光大作，那是抵抗毒素的祝福魔法，鉴于死灵法师上一次的陷阱，高文这次有了防备。 闪烁着寒光的骑士剑划破空气，向对方的头颅斩去。 对方却没有躲避的意思，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剑锋到来。 “唰！！！” 高文的身影与死灵法师交错，他停下了冲锋，保持着挥剑的动作。 对方的颈部出现一道整齐的切口，他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明明已经斩下了对方的首级，高文的心却不安起来。 “怎么会这么容易？” 他回头，看向死灵法师的尸体。 “不对！！！” 那具无头尸体，正化作黑烟，渐渐消散。 “替身？” 高文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那家伙受了伤，跑不了太远，但正因为如此，更需要尽快抓住他，如果他为了恢复伤势而去吞噬灵魂，会有更多普通人遭殃。】 “等等！！！” 高文瞳孔一缩。 “【吞噬灵魂？！】”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场景： 在广场上，一个黄皮肤的孩子拾起水晶球，把它狠狠地摔在了怪物脸上。 那个时候，水晶球闪烁出了赤红色的光。 高文握剑的手，捏紧了。 “那孩子······”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影，向与刚才相反的方向奔去。 夜空中，一道惊雷劈下，刺目的雷光照亮了高文那英俊的，带着些焦急的脸。 【一定要赶上啊！】 沉闷的雷声在这片大地响彻，仿佛要把风暴来临的讯息，传向远方。 ······ 小镇的教堂，库伦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 雷声还在耳畔回响，凛冽的寒风拍打在玻璃上，未关紧的窗户嘎吱作响。 他叹了口气。 今夜，怕是要下一场暴雨。 他挥动扫把，一点点地清扫着教堂内的灰尘。 大堂内的烛火微微摇曳，库伦的影子被拉长，投影到墙壁上。 身后，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库伦回头，除了自己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细密的雨点拍打教堂的窗户，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他并不是第一次在雨夜进行打扫，但是今晚的雨，让他有些不安。 库伦加快了动作，扫帚和地面接触，发出刷刷的声音。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教堂西侧的窗户被猛地吹开，呼啸的风带着雨点扑面而来。 教堂内的烛火被这阵狂风吹灭了大半，大堂一下子暗了下去。 库伦顶着风雨，走向那面窗户，这阵狂风听起来像是魔鬼的啸叫，他急切地想要关上它。 “啪嗒。” 窗户被锁上，寒冷的风被关在了窗外。 库伦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一声细微的笑。 “呵。” 库伦身上一个激灵，那笑声让他寒毛乍起，他猛地回头，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教堂的阴暗处闪过。 “谁在那？！！！” “呵呵呵，呵呵呵哈，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那声音犹如孩童的嬉戏，仔细听去，却又带着些阴冷和疯狂的味道。 库伦背靠墙壁，四处张望着，在大堂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突然，一个影子从他身侧贴了过来。 那是一张，长着獠牙的，猿猴状的脸。 库伦的心脏猛地一跳。 【之前的怪物！！！】 他毫不犹豫地跑了起来，目标，是教堂的大门。 他知道这不起作用，自己的速度比起那些怪物来说，慢太多了，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地跑了起来。 那扇门在他眼前不断放大，库伦狂跳的心也欣喜起来。 【快了，就快到了!】 当他推开门，一个两鬓斑白的，秃顶的，身穿黑袍，挂着十字架，穿白色披肩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库伦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神父！】 紧接着，这副惊喜变成了焦急。 【不好，神父也会遭殃的！】 他张开嘴，急切地想要催促神父离开。 “神父，快······” 【快跑】，这个词还没有说完，库伦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变成了绝望。 在神父背后，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披黑色袍子的人。 【死灵法师！】 仔细看，站在门外的神父并没有睁眼，像睡着了一样。 库伦开始缓缓地后退。 紧接着，神父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迎面倒了下去。 他的头部，正好落在库伦脚下，发出“咚”的一声。 暗红色的血，从神父的头部流淌出来，蔓延到库伦脚下。 黑袍子伸出仅剩的一只左手，在雨中揭下兜帽，露出了一张布满裂纹的，骷髅般的脸。 “小鬼，别来无恙啊。” 他咧嘴一笑。 “轰！！！” 雷电又一次落下，那让人目眩的光亮，将对方的脸庞，深深地刻在库伦心底。 死灵法师跨过神父，走进了教堂内，他的脚踩在那摊血水上。 “哒。” 库伦看着脚下神父的尸体，手脚冰凉。 自己刚来教堂时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那时，还未脱发和白头的神父轻轻抱起脏兮兮的自己，对自己露出温暖而慈祥的笑。 “【孩子，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神父当时说的话，犹在耳畔。 这一刻，库伦觉得，天，塌了。 身后，那些猿猴状的怪物们从阴影中走出，将库伦围在中间。 它们咧开嘴，发出尖锐刺耳的笑。 ······ 库伦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视线和听觉全都模糊了，眼前的血水泛起涟漪，耳畔的风声、雨声、雷声、笑声，揉在一起，听不分明。 突然，他看见，在那摊血液中，倒映出一副脸庞，那是自己的脸庞。 明明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对方的表情，却是库伦从未见过的。 张扬，愤怒，疯狂。 “【你看起来很糟糕啊，库伦。】” “你是······” “【我是，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 “【对，另一个你。】” 对方直视库伦的双眼，问： “【你伤心吗？】” “嗯。” “【你害怕吗？】” “嗯。” “【那么·······】” 血水中的自己对库伦咧嘴一笑，他张开双臂，嘴唇开合，如此说道： “【来吧，我的朋友，拥抱我，让我们一起，把这个该死的世界，烧成灰！】” ······ 死灵法师微微俯身，准备欣赏一个孩子面对死亡时的神情。 “抬起头来，小子，让我看看你的脸。” 库伦照做了。 当他抬头，死灵法师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恐惧与绝望。 与他对视的，是一双愤怒的，赤红色的双眼。 教堂中残存的烛火突然暴涨，本快要熄灭的火焰扭动着，向周围的一切扩散。 ······ “【哒！哒！哒！哒！哒！】” 高文踏在积水的路面上，从小镇的街道疾驰而过，雨水打湿了他的金色长发，那双本是湛蓝色的瞳孔中金光闪烁。 金属组成的双翼在他身后舒展，每一柄剑刃都嗡鸣着，随时准备切割敌人。 【就快到了。】 他穿过前方的拐角，侧身弯腰，一手撑地，身体在雨地上滑行一阵，停了下来。 “呼······呼······呼······呼······” 高强度的奔袭让他的体力有些不支，雨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从他的脸颊划过。 高文直起身，看向面前的建筑。 “这是？！！！” 一座燃烧的教堂映入眼帘，熊熊大火几乎要将整座建筑焚尽，即使在暴雨之中，火势也没有丝毫衰减，反而越发猛烈。 那火焰不仅仅是在燃烧，它们连接起来，隐隐地形成了某种图案，似乎，是一座十字架？！ 这可不是普通火灾能造成的景象。 ······ “砰！！！” 高文一脚踹开了教堂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弥漫整座教堂的烈焰，和几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其中五具尤为庞大，手臂上还有不属于人类的爪子，是那些猿猴状的怪物。 而还有一具，是人的。 被火焰烧毁的脸庞已经不可辨认，但有一个特征却相当明显。 他只有一只左臂。 是死灵法师！ 枯瘦而干瘪的尸体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他背对着身后被焚烧的部下们，向教堂的出口伸出手。 似乎，是在逃。 高文伸出手，对死灵法师的身体轻轻一碰。 对方的躯干瞬间粉碎，变成了一地灰烬。 【如果，这火不是他放的，那么······】 高文抬眼，看向教堂的正中央。 一个男孩正抱着神父的尸体，蹲在地上哭泣。 肆虐整间教堂的烈焰，不曾伤害他们分毫，那滔天的火，在男孩身后聚集起来，凝结成了一对赤红色的双翼。 那场面，仿佛天使降世。 体内的血液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剑刃组成的金属双翼在高文的背后像开屏般舒展，他的瞳孔彻底变成了金色。 那是一种共鸣，来自同类的共鸣。 赤红色的双翼铺展开来，将教堂的天花板遮蔽，灼热的火光照亮了这片黑夜，也照亮了，库伦的脸。 他抬头，流淌着泪水的脸庞上，是一对闪烁着的，赤红色的双眸。 库伦的脸像是被人切成了两半，愤怒的，如恶魔般的表情，痛苦的，无助的神色，各占据半边。 就好像，有两个灵魂在这具躯体中一般。 他投出目光，看向站在门口的高文。 两位天使四目相对。 高文嘴唇开合，吐出了这么一个词： “【天使的······子嗣。】” 【第五章：选择的权力】 车站，高文披着斗篷，掀开兜帽，工作人员放行，他的身后， 披着毛巾的库伦，面无表情。 对于一个刚失去家和亲人的孩子来说，他的表现未免太平静了。 我们去哪？ 去骑士团的一个分部， 我得去那里汇报任务， 顺便给你找一个新住处。 新住处？ 愿意收留孤儿的人家很多，教堂不是唯一的选择。 库伦有些迟疑。 怎么？不乐意？ 高文苦笑 你总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啊。 库伦看向高文。 你，不送我去骑士团的训练营吗？ 你说你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不是吗？ 库伦低下了头。 高文看向窗外，火车驶过山间，雨水和雷电交错。 这不是个错误的选择啊，孩子。 平稳而幸福的人生，这是每一个人都渴望的东西。 那你呢？你渴望它吗？ 我？当然。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脱下这身重死人的盔甲，丢掉那把不知道沾过多少血的骑士剑，回我的老家去，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小贵族。 你的家，在哪呢？ 高文指了指窗外。 看见那座高山了吗？ 翻过它，再往东走，马车大概花十天的时间，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城镇。 那就是我的家。 我父亲是一位男爵，虽然爵位很低，但在当地也是很富裕的人家，我一共有五个兄弟姐妹，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我在那座城镇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我和她说，等我长大成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找她提亲。 那为什么，你要来当骑士？过这种天天置身于危险中的日子？ 【因为回不去了。】 高文的回答让库伦心头一紧。 十年前，我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小镇里来了一位亡灵法师，比你烧死的那位还要强大，他似乎是想试验自己的魔法，在小镇引发了一场火灾，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一把火全烧了。 抱歉。 没什么，当时的我躲进地下室，侥幸活了下来。然后，骑士团赶来救援的人把我从废墟下挖了出来，告诉我，我的家已经没有了，随行的魔法师发现了我的能力，带我去骑士团接受了考核。从那以后，我的人生就被敲定了。 以【审判】的名义，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杀各种各样的人。 这就是【圣骑士】的工作。 我的第一份任务是肃清聚集在山间的一伙强盗。 那份任务并不艰难，我已经掌握了使用元素的能力，而对方只是一伙普通人。 我的上级告诉我，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理应被审判的恶人。 可当我站在他们面前，我害怕了。 不是害怕被敌人杀死，而是害怕杀死敌人。 当剑刃划破皮肉，流淌出的鲜红让我头晕目眩。 血液的腥臭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滚。 结束战斗后，我在他们的尸体旁吐了一地。 死人的气味，是世界上最让人作呕的味道。 随着能力的觉醒，我的勋章越来越多，我见过的死人也越来越多，有敌人，也有朋友。 我不记得我到底杀过多少，但那股血腥气，至今无法习惯。 你恨那个送你去骑士团的魔法师吗？ 他看向自己结茧的手掌。 我不恨他。 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毕竟给了我一条路走，哪怕是条糟糕而痛苦的路。 高文放下手掌，看向库伦的眼睛。 当年，没有人给过我选择的权利，但现在，我想给你一个。 高文取出一袋金币，和一封信。 等我们到达目的地，去当地的教廷事务所，把钱和信件交给前台那个高个子的卷毛，他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家庭，你和当地的孩子一起上学，在新父母的照顾下长大成人，然后，去过你平静而幸福的人生。 唯一需要你注意的事是，别再用那股力量，也尽量避免激动的情绪，这样教廷的人就不会注意到你。 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在，我把这份权力给你。 库伦沉默了。 时间不早了了，睡吧，等到明天中午，到了目的地，我叫你起床。 高文留下钱袋和信封，和一条毯子。去了自己的包厢。 第二天清晨，高文醒来， 发现，库伦消失了。 他没有动自己留在桌上的钱袋和信封。 可自己盔甲上的骑士剑勋章却不见了。 他问乘务员，那个孩子去哪了。 对方回答，刚才不久，他在上一个站点下了车。 他说，是您让他下去的。 那个站点是，骑士团的新人训练营 库伦在桌边给高文留了一张字条。 【你说，要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对吗？】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圣骑士大人，不，高文先生。】 【我确实很渴望平凡而安详的生活，我想要留在教堂，待在神父身边，陪伴他老去。直到有一天，他故去了。 我会目送他离开，亲口为他念悼词，然后接过他的担子，作为新一任的神父，帮他把教经传颂下去。】 【可就在昨天，这样的生活，结束了。】 【我，回不去了。】 看到这句话，高文的心脏跳了一下。 那是昨晚，他对库伦说的话。 【我已经失去了逃跑的理由，所以……】 【这就是我的选择。】 【很抱歉拿了你的东西，我想，这枚徽章会帮我通过骑士考核的，对吗？】 【那么，我要说的就到这了，高文阁下，愿您武运昌隆。】 高文看向窗外，有些发愣。 那小子······ 他突然笑了。 当年，自己有个朋友，也是这么一个脾气。 …… 骑士团的新人训练营 【风之骑士——凯文.李】 骑士长， 嗯？什么事？ 有个孩子在门前站着，说要参加骑士的训练。 他叫什么名字？ 库伦。 这个名字不在合格的名单上。 那么，多半是没有通过测试，还来死缠烂打的家伙了。 把他轰出去，选拔已经结束了，我们不会收一个来讨饭的小鬼。 可是，他拿着一枚骑士勋章。 ？！测试合格的勋章吗？ 不，是圣骑士的专属勋章。 他的瞳孔一缩。 哪位圣骑士？！ 金之骑士——高文.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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