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断项之案》 演职员表

主演

卢瑟福·B.汉纳姆少校——“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的老板 宝琳·汉纳姆——老板之女,走钢丝演员和高空支撑演员 乔伊·帕蒂森——老板的外甥女,走钢丝演员和高空杂技演员 J.马克阿莉斯特·韦利——法律事务调解人 基斯·阿特伯里——报界联络员 伊尔玛·肯——大象管理员和女骑手 特克斯·梅奥——过气的电影演员,印第安人和牛仔节目中的演员 马特·加内——扮演流浪汉的小丑 “断项女郎”——余兴节目之一 约翰·维尔克斯·布斯——一具干尸

城里人

伟大的马里尼——职业魔术师和业余侦探 布特·福克斯——马里尼的助手和跟班 罗斯·哈特——自由撰稿人,叙述者 斯图尔特·汤恩——推理小说作家 列奥尼达·特里普医生、艾沙姆·伯德医生——外科医生

配角

瑞典人·约翰——吞剑节目表演者 格斯·米勒伯维、斯特拉·米勒伯维——算命师 法摩尔·杰克——飞牌高手 埃弗九九藏书雷特·洛夫乔伊——前门主管,其名字的谐音是“灾难” 深海·艾迪——动物主管 史蒂夫·库兹米克——杂技演员 胡毒毒——猎头的野蛮人,原名亚伯拉罕·林肯·琼斯,来自纽约市的布朗克斯区

警察

霍默·加维甘——纽约市警察局凶杀组的探长 雷纳德·谢弗上尉——纽约州警察 萨姆·胡伯——纽约州诺沃克市的地方警长 韦瑟比——纽约州瓦特布罗市的地方警长 莱斯特·伯恩斯——地方警察 帕默、史蒂文斯——纽约州警察 罗宾斯、克罗森、布莱迪——纽约市警员

龙套

贝芙·凯利、贾斯特斯·爱德华兹——打前站的报界联络员 李·丹尼尔斯——余兴节目主管 莉拉·德弗霍——驯鸟人 藏书网瓦尔特·洁妮——马术指导 埃塞尔·阿特伯里、路易丝·阿特伯里——高空杂技演员 鲍勃·奥哈拉——预订座位的主管 欧文·戴斯福——摄影师 埃尔希、仑布和默多克——大象 第01章 双头女孩 “女士们,先生们——精彩的演出门票将在六十分钟后开始发售,就在演出场地对面的红色售票车里。在正式售票之前,马戏团的管理者将向您呈现富有寓意的、神秘的、趣味横生的……” 夜幕降临之后,曼哈顿岛就像一艘松开了缆绳的船,以惊人的速度向南漂移,最终停泊在了非洲赤道附近的海岸线上。从热气腾腾的海洋缓缓飘移过来的湿润的空气,将庞大的都市控制了整整一天,至今仍是不肯退去,把纽约弄得如同失落的亚特兰蒂斯。火辣的阳光带来了令人窒息的热气;在滚滚的、湿热的空气当中,那些高大的、坚固的建筑似乎也失去了活力,它们的轮廓像果冻一样不断地摇摆着。车流所发出的令人焦躁的、兴奋的轰鸣声逐渐放缓了,变成了一种不规则的低声抗议。指挥交通的警员嘟嘟囔囔,卡车司机们无精打采地咒骂着,行人用手帕抹着发烫的面颊。纽约迎来了夏天的第一轮热浪。 在精疲力竭之前,我推开了魔术用品商店的门。那位伟大的马里尼就在这家诡异的商店里,进行一些令人不安的神秘交易——向顾客兜售奇迹。 “如果你真的是一位魔术师,你最好想办法治一治天气。”我大声说道,“你可以使出法术,或者念动咒语——” 我停了下来。商店里空无一人,我唯一的听众就是商店的吉祥物和活生生的招牌——一只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的白兔子。那只兔子的圆圆的、粉色的眼睛里面是极度无聊的眼神;就连它的耳朵也忧伤地垂着,而且它完全无视我的抱怨。 在收款机上方的墙壁上有一行整齐的字迹,那是马里尼的广告语:“一切皆有可能。”这个口号当中有一种令人不快的狂妄,总是令我心生怀疑。现在我决定正式做一次试验。我闭上眼睛,大声地念诵: “霍克-迫刻。阿巴卡达布让。非-佛-符-分。我想要一大杯冰镇饮料,洗一个凉水澡,一个电风扇,有空调的环境,一个——”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真是立竿见影!我匆忙地四下张望,耳边仍然能够听到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以及苏打水经过吸管所发出的声音。但是我搞错了,并没有什么冰镇饮料,这是我的脑子里产生的一种空洞的幻觉——正如马里尼所惯用的迷幻手法产生的效果。看来是我的主观意愿和过高的体温导致了幻听,而且这种想象出来的声音让我更加口渴难当。 然后我听到了马里尼的声音。在商店的后面有一个门洞,通向后面的工作间和办公室。 “进来拿吧!” 我立刻快步走了进去(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稍稍表现出匆忙)。看来真的有圣诞老人,巫术的时代还没有完全结束。在里面的房间里,我见到了布特·福克斯——马里尼的商店助手和跟班。他正平躺在一个长长的、低矮的,看起来像是棺材的大盒子上。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有一个来自街角药店的、装着冰块的容器,一瓶苏打水,以及一瓶半满的苏格兰威士忌酒。布特的一只手上拿着他自己的只剩一半的酒杯;他的另一只手懒洋洋地伸向我,捧着一杯刚弄好的冰镇饮料。他的语调如此平淡、毫无生气,我甚至会认为他得了严重的全身僵硬的病症,并且在恍惚痴语。 平时,马里尼总爱引用吉尔伯特和沙利文的喜剧台词,然而这次却被布特给替了下来。只听布特懒洋洋地唱道: 啊,是谁正在走近, 来打扰我们的欢愉? 难道是一些淘气鬼, 听到我们正在酒桶上钻洞? 然后他又补充道:“罗斯,快点。杯子要掉了。” 我赶紧跑过去,从他的无力的、摇摇晃晃的手上接过了酒杯。我一转身,看到长长的工作台上躺着另外两具躯体。马里尼的身材消瘦,半躺半卧,不成样子地靠在墙上。他的姿态和布特类似,显然决心整个夏天都这么躺着。他穿着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敞开着。他的脸上常见的那种敏锐、有力的线条现在完全松弛了;他的黑眼珠平日总是射出的锋利的眼光,充满了好奇心,但是现在也被眼皮遮挡住了。他几乎完全失去了往日充沛的活力——不过请清楚只是几乎。他所使用的声音还表现出了生机。不过那并不是他的声音;实际上,我听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低音,就像一个轻率无礼的、好动的孩子的声音;而且说话的并不是马里尼,而是一个红头发的、满面笑容的、用于表演口技的玩偶。那个玩偶就躺在马里尼的旁边,徒劳地试图模仿主人所表现出来的超凡的静逸姿态。 玩偶那可活动的下巴缓缓移动。“魔法就是如此简单,”他说道,“说出你的愿望,立刻就能实现。我们这里提供的都是最高等的魔法,每一样都包管你满意——如果不满意就退款。” 在旁边的一个高台上有一把宽大的、像宝座一样的椅子。从柔曲的线条、明亮的镀金装饰和吓人的龙形装饰来看,这是一把古老的、来自东方的椅子。我小心地检查一下座椅,确信没有暗门之后才敢落座。 我专心喝了几口酒,然后又问道:“我刚才所要求的淋浴、风扇和空调呢?” “别这么挑剔,有饮料就知足bbr>吧。”玩偶懒洋洋地回嘴说,“万能的神灵忙了一整天。我们让他休息一下,他已经回家了。” “这倒是一个崭新的托词。”我说道,“是什么事让神灵如此忙碌?你的老板和布特为何都像是被打翻的拳击手,而且裁判数过了十?我以为伟大的魔术师们只需挥挥手臂,神灵就会完成所有工作。那些高大强壮的神灵根本不需要帮助,不是吗?” “看看那边的箱子和纸盒子。”玩偶的脑袋稍稍一歪,指向了墙边的一大堆盒子,“为了整理好那些箱子,我被迫用尽了魔法能力。” 我看了一眼,发现那些箱子当中有一两个手提箱,遂警惕地 5750." >坐直了身子。我没有理会玩偶,而是直接向马里尼发问:“你今天又要出城?” 马里尼稍稍歪了一下酒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但是这个动作并没有妨碍玩偶做出回答:“告诉我,有什么理由让我留在一个气候如此可怕的地方,一个理由就行!” 我“砰”的一下把酒杯放到了椅子扶手上:“我正有此意!你打算去哪里?” “纽约州的首府奥尔巴尼,美国魔术师协会有个集会。我们今晚会开车穿越清凉的乡间公路。你一起来吗?” 我就知道,我一来催他就会有这种事情。“马里尼,”我激动地说,“别再摆弄那个玩偶,正经一点。”我举起了带来的一大卷校样稿,“这是你写的‘脚印’案件的第二稿校样。当第一稿校样出来之后,你忙着设计一个新的空中飘浮节目,根本顾不上看稿子。你跑到了芝加哥去参加一个女巫、魔术师、女鬼还有其他类似的人物搞的全国性集会。现在,如果你想要——” 这一次马里尼用他自己的身份说话了:“罗斯,这一次是正经事情。我设计了一种最新的魔术方法,保证能够让他们赞叹不已——” “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我颓然地挥舞着手上的纸张,“你签了一份合同。我们的出版商——客气地说——开始焦躁不安了。他们很快也会施展魔术——不过不是从半空中变出东西。” “我以为他们是出版书籍,不是每周必须面市的杂志。再说这么热的天气,没有人会有心思读书。实在是太热了——” “他们早就料到了你的借口。”我答道,“他们说我们大概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以为他们每两百年才出版一次。我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他们很想要追讨已经付给我们的版税预付款,但我们早就花光了。你想过这问题吗?” 外面的蜂鸣器响了,证明有个顾客刚刚走进来。 那玩偶道:“布特,你去接待,好吗?我们正在讨论严肃的问题。” 布特喝掉了他的杯子里面的酒,摇晃着站了起来,慢慢腾腾地走了出去——速度比一只犹豫不决、昏昏欲睡的蜗牛还要慢一倍。 “还有,”我心烦意乱地继续说,“当我告诉他们你有多忙的时候,他们总是用这样的话堵住我的嘴:‘嘿,他是一个魔术师,对吗?让他挥舞一下魔杖,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这种俏皮话让我腻歪,让我恶心。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为何不做一点现实的、科学性的魔术?如果有人教授现实的魔法,我肯定会去报名学习,然后我就高喊一声‘说变就变’,然后变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有用的东西。你那一套,从帽子里拉出兔子,把女士切成两半,让鸭子消失不见,见鬼!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呸!” “别这么激动,”马里尼反驳道,“你得到了冰镇饮料,不是吗?再喝一杯。然后吃点药片。我现在不跟你开玩笑,我们可以折中一下。你今晚跟我开车去奥尔巴尼。布特必须留在这里看着店铺,而我希望有人陪同。集会结束后,我们可以去阿第伦达克山脉,找个山脚下的溪流,与世隔绝一两天——我很熟悉那里。我们可以忘掉烦心事,我会处理好这些稿子。我不骗你,我发誓。” “好吧,”我说,“我自己也想去大自然里放松一下,换一换心情。不过别搞得太艰苦,明白吗?如果你敢骗我——” 布特从前面的店铺回来了,行进的速度快了一点点。我们当时还不知道,但是布特的步伐的细微的变化实际上就是灯光转暗,大幕升起,第一幕即将开场的那一刻。 “外面有一位客人,”布特宣布说,“想要看一个断项女郎。似乎有希望成交。我想你最好去接待她。” “断项女郎?”我怀疑这是一个笑话,“什么意思?难道商店增加了一个肢解躯体的部门?” “是的。”马里尼说,“我们已经把名字改成了‘盗尸公司’。布特,是什么样的客人?” 布特摇了摇头:“不认识。一个非常顽固的女孩。而且心急火燎。” 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通向外面商店的门被猛地推开了,那位顾客迈着优雅但是坚定的步伐朝我们走了过来。在那样的天气,只有最鲁莽的人才会表现出那样的冲劲。她肯定是走进这家商店的最急切(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也最有趣的年轻女士。她大概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一头黑发,相貌绝对出众,却像猫一样神经质。她外表镇定、自信,衣着光鲜,但显然有些心惊肉跳。她的皮肤被晒成了深棕色,但面容显示出一种坚毅、严峻的个性。其浑厚、男性化的声音亦证明了这一点。 她匆匆瞥了我一眼,甚至有点无礼。我肯定不是她要找的人,所以她转向了马里尼。那位绅士总算开始行动了,摇晃着从工作台上跳了下来。 “马里尼先生?”她的态度彬彬有礼,但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架势。 “对。”他点了点头,打量着面前的客人。 “我需要一个断项女郎。”她说,“现在就要。这位先生说——” “我知道,他说立刻就要不太可能。”马里尼说道,“那东西非常畅销,甚至比裹着二十美元钞票、两个才卖两毛五的肥皂还抢手。这是热门商品。每个人都想要一个断项女郎。” “除了我。”我平静但坚决地纠正道。 那女孩继续说道:“他说你这里就有一个。一个样品。” 马里尼点了点头:“是的。不过现在无法拿出来给你展示。马里尼的断项女郎是经过改良的最新型号,能够让观众看到血液流动,并且用灯光显示呼吸的原理;这种型号经久耐用,可以很容易地在短时间内拆开,装进两个手提箱里面。就在那里。”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堆箱子当中的两个方方正正的箱子,“但是我今天晚上要把它带去奥尔巴尼参加魔术师集会。” “我不需要你给我演示。”那女孩说,“我见过那种东西。价格是三百美元,对吗?” “对。如果用现金付款,还有百分之二的折扣。” “我可以不要折扣。”她打开钱包,拿出一大捆钞票,抽出三张递给布特。那是三张一百美元。布特不假思索地行动了,只见他拿起一个收据本,速度直逼马里尼凭空变出一枚硬币的手法。 “名字?”他的笔尖落到了收据本上。 她瞪了布特一眼:“有这个必要吗?” 布特点了点头:“有。” 她瞪着布特,沉吟有顷,突然说道:“克莉丝汀——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 “地址?” “等一下,”她说,“你没明白。我要亲自把它带走。” 布特看了一眼他的老板。马里尼随手从工作台上拿起了一张纸牌,神奇地竖直立在了手背上。“我很抱歉,”他明显顿了一顿,“克莉丝汀小姐。我不能让你拿走这个。工厂的生产进度比预计晚了一周。要交货最早也是——嗯,我可以要求他们赶工,星期一做好一个。今天是星期四,你觉得——” “不行。”克莉丝汀小姐相当坚决,“我今晚就要离开纽约。我必须立刻拿走它。” “我很抱歉。”马里尼同样不肯退让,“也许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个空中消失的戏法,一个‘活烧女人’,或者一个又快又妙的箱中逃脱术的道具——而且只要半价。” 那个女孩儿朝着马里尼走了一两步,显得焦躁不安。“听着,”她说,“如果价格合适,你也愿意卖掉样品,对吗?” 马里尼皱眉思索着,黑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我没准会同意的,”他说道,“但价格当然会很高。”他慢吞吞地说话,似乎正冥思苦想着某些事情。 “我知道。”她说道。 马里尼犹豫着,眉头皱得更紧了。最后,他爽快地说道:“那你再添三百美元吧。” 布特大吃一惊,几乎跳了起来。但米尔德里德小姐眼睛都没眨,嘴角甚至微微向上一弯。她立刻又翻开钱包,瞬间变出了三张一百美元,递给布特。 “我的车子在街道的另一头。”她说道,“我半小时后回来。请你们帮我把箱子运到楼下,行吗?”她扭身走向房门。 “稍等,”马里尼匆忙说道,“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她停在了门口:“什么意思?”她的眼神犀利,“你开了一个价,我同意了,付了钱。你不能——” “我懂。”马里尼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仔细地四处搜寻火柴,“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急切程度。说实话,你的态度让我大吃一惊。但我并不是见钱眼开的艺术家。我可以按照正常价格卖给你——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她怒道。 马里尼点燃了他的香烟,背靠着工作台,语调镇定:“我相信你如此急切要得到断项女郎,绝非工作之故。你的钱夹子里有很多面额一百的钞票。若你正策划或准备着一个戏法,早四天或晚四天都不会有太大区别——反正都不可能赚回那三百美元;但你宁愿多付三百美元,哪怕你四天后就能按正常价格得到断项女郎。我很想知道你如此匆忙的原因,还有你的钱夹子上的字母缩写为何是H而不是C。如果你愿意解释的话,你就可以拿走它了。” 马里尼平日的工作就是故弄玄虚,并且让其他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绝对无法容忍别人对他有所隐瞒——就算是最不起眼的隐秘都不行。而这位米尔德里德小姐所做的每件事情、所说的每句话,都像刺猬一样,让马里尼觉得不爽,而且这只刺猬满身都是巨大的、卷曲的问号。马里尼迷惑不解,而且很讨厌这种处境。显然,三百美元是无法阻止他去搞个水落石出的。 米尔德里德自然也不会欣喜若狂。“你当真的?”她皱眉问道。 马里尼点了点头。 她又打开了钱包:“我愿意加价到七百美元。” 马里尼断然摇头:“不行。” 那个女孩儿看了一眼布特:“他总是这样吗?” 布特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钞票:“小姐,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同样很固执。” “我也一样。”她拿回了钞票,“假如我过一会儿改变主意……你们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马里尼看了看他的手表:“不会太久。但八点前,你可以在我的家里找到我。” “谢谢。”她把钞票放回了钱包里,转过身,大步走向了前面的商店。我们听到她的足音穿过了大厅,听到外面的大门被拉开所引发的蜂鸣器的声音,然后又听到大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她又折回来了。马里尼微微一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克莉丝汀小姐激动地问:“这里有没有后门?我不想——” 她看到了开着的窗户和外面的消防楼梯。她往前走了五六步,一只手放在窗台上,敏捷地跳了出去;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杂技演员的表演。在我们反应过来开口之前,她已经消失了。这倒像是马里尼的大变活人的戏法。 马里尼惊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挪到了角落里的书桌前面。他从文件架上拿起了一个信封,封好了口,递给布特:“把这个拿出去,扔进寄信用的滑道。提高警惕。回来的时候向我报告我们的走廊里潜伏着什么样的威胁。” 布特问道:“为什么派我去?”但是他照办了。 在桌子旁边的档案柜里面堆着高高的一摞过期的《告示牌》杂志——马戏团业内人士的《圣经》。马里尼搬开了最上面的五六本,拿起一本急速翻着,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我走到窗前,探出身子,朝下面看了看。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已经到了四层楼下,正钻进另一扇窗户。 “我不能做点什么吗?”我问道,“也许我可以去跟踪那个女孩?” 马里尼心不在焉:“你说什么?” 我将那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盯着手上的杂志凝神看了一会儿,说道:“不用。没这必要。”他撕下那张让他感兴趣的纸,仔细折好,放进钱包,“我想我知道——嗯,布特?” “走廊一片宁静、空无一人。”他的助手报告道,“除了一个藏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的家伙——我刚一出去,他就钻进了男卫生间。门并没有关严,所以我猜测我遭到了监视。我走进了卫生间,刚一进去,他就藏了起来。所以我没有看到那个家伙的相貌特征——除了他的脚。他大概穿九号鞋子。我猜这信息的用处不大?” “这只是刚开始。”马里尼说,“我们要继续采取行动,给他找点儿事情干。我们马上打烊——正好快到打烊的时间了。布特先走,在楼下的大厅里等着,埋伏好。我和罗斯几分钟之后下去,我们会锁好门窗跟着出去。这样的话,那位朋友就会面临一个消失的女郎的难题。布特将会关注他的反应。等他下楼的时候,布特都会跟梢。” 布特系好了领带,走出商店。几分钟后,我和马里尼锁好门窗,也走了出去。我边走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走廊。卫生间的门可疑地开了一条小缝,马里尼似乎并未注意,但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跟我说话——显然是说给看不见的听众:“我们需要仔细检查一下那个大变活人的柜子。现在的状态可不行。我们让一个女孩子进去,她消失了,但是变不回来了。这可不行。我们不能每次都聘用新的女孩子。我必须要保证来去自如……” 他不停地嘟囔着,直到电梯的门关闭为止。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先去了东四十一街我的公寓,我收拾一下行装——其实就是一把牙刷,然后出租车又把我们送到华盛顿广场北街一三一号乙——马里尼的公寓。我们的计划是每人先洗个冷水澡,换好衣服,喝杯鸡尾酒,再去吃晚餐。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马里尼还在洗着澡,而我则准备着鸡尾酒,便去接了电话。 电话听筒里传出了声音:“我是布特。问问我的老板现在我该干什么。我现在在第八街和第五大道的拐角处的药店里,离你们不远。那个目标刚才跟着你们,我也跟着他。三辆出租车堂皇地顺着第五大道行驶,我们就差一个游行的许可证、五彩的纸屑、一个乐队和格罗佛·瓦伦。他就在你们对面的公园里。” “谁,格罗佛?” “不对,这个笨蛋。我是说那个神秘的男人。” “别挂电话。”我把电话听筒放到一边,走到了窗户的旁边,但是并没有靠窗户太近。我偷偷地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对面的公园。洗澡水溅落的声音停止了,马里尼问道:“怎么了,罗斯?” 在街对面的公园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的位置并不是正对着我们的窗户,而是稍稍靠左。他举着一张报纸,遮挡住了上半身,只有一顶深色的软呢帽出现在报纸的边缘上方。我猜测他的眼睛并没有盯着报纸上的字迹,而是在看着我的方向;他的眼光透过报纸的上边缘和帽子的下沿之间的窄窄的缝隙,正在监视着这栋房子。 我向马里尼报告了布特的情况和我观察的结果。 “也许他认为我们把那个女孩儿切成碎块,然后带到了这里——”马里尼说道。 我打断了他的话,冲向电话机:“他正准备离开,让布特跟着吗?” 马里尼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给地毯留下了一条湿漉漉的痕迹。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对。”他说道,“让布特跟着他。” “布特,跟上去。他正朝你的方向走过去。” “是,遵命,长官。”布特说。然后就是电话被挂断的咔嗒声。 半小时后,我们正准备出门去找家餐厅,那位特工又打来电话。“这里是Q-X9号情报员,”他说,“目标去了西三十一街十九号。一幢不大的办公楼。大厅里的公司名单如下:精灵内衣公司;杰拉尔德·L.考夫曼,建筑师;A.夏皮罗,裁缝;顶点侦探事务所,马丁·奥哈洛朗。告诉马里尼,我早就猜到了。” 我转达了这条情报,然后补充说:“布特认为我们的目标是一个兜售内衣的商人。现在怎么办?” “让他去吃晚饭,然后在商店里等我们。我们也去吃饭,然后准备好车子,装好行李,前往奥尔巴尼。” 这计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马里尼显然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别犹豫,告诉他。” 我照办了。 布特显然也是一头雾水。“我怎么觉得不对头,”他说,“马里尼是不是病了?” “他好得很。他又在一手策划,装得比我们聪明,准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想让我们相信他解开了‘消失的女郎和失望的盯梢者’这一千古奇案。但千万别听信什么谣言。稍后见。” 马里尼笑道:“你的态度可不太好,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米莉·克莉丝汀的底细,然后你就可以去猜测H小姐的真实身份。实际上,我猜到了。” “哦?”我一时惑然。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下,马里尼主动给出的一般都是很难猜的线索。 “真正的米莉·克莉丝汀是个非常适合表演断项女郎的人。”他说道,“她是国家博物馆里面的一个畸形人,具有不错的音乐才华,而且有两个脑袋——实际上,那是一对连体的双胞胎黑人女孩,但巴诺姆团长总爱把她们描述成一个双头女孩。好了,我们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开着马里尼的车子进城的时候,我才得以和他谈起了正题。 “你为何不派布特去魔术师集会,让他带上你那一大堆戏法?”我说,“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留心事情的进展。” “我还以为你想要让我处理文稿?” “让那些稿子见鬼去吧,”我说,“我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他咧嘴一笑,“先去魔术师集会。星期一的时候审查校样稿。星期二我们再展开行动。去纽约州的瓦特布罗。” “纽约州的瓦特布罗,哦,我明白了。” 马里尼又是微微一笑,故意反驳道:“你不明白。” 我们停好了车子,回到了马里尼的商店;不过,我们没有预料到当天晚上还有意外等着我们。我们进门的时候,布特向我们宣布了最新进展。 “我们这里有点小麻烦。”他说,“哪怕我们睡觉的时候,麻烦都不会放过我们——就像一台上好发条的机器。” “这是什么意思?”马里尼问。 布特把我们引到了商店内部的房间,用一根手指指向了通向防火楼梯的窗户。我记得离开前,马里尼曾关上那扇窗户,并且锁好了。但现在,窗户开着,而且窗钩上方的玻璃上有个锯齿形破洞。 马里尼迅速扫了一眼房间。“克莉丝汀小姐,”他说道,“绝对是我遇到的最固执的年轻女士。” 在桌子上,镇纸下面压着三张一百的钞票。 装着断项女郎的箱子没了。 第02章 余兴表演 “这次壮观的、综合型的户外博览会和国际研讨会吸引了最为出色的、最怪诞的业内人士;展示最庞大的、令人叹为观止的、目不暇接的奇人怪才;各种活生生的怪物,稀奇古怪的奇观……都聚集在这一顶大帐篷里!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不要迟疑,不要等待,内部绝不再收取其他费用。请直接到帐篷两侧的售票窗口购票!只要十五美分……” 集会通常是一种杂乱无章的,乱哄哄的公众活动。我猜测“古代历史学家协会”每年的秘密会议、“全美尸体防腐者协会”,甚至“美国革命女儿会”的左翼社团集会都会出现混乱的时刻。但是一群魔术师、耍硬币的人、纸牌高手、幻术大师、测心术者、催眠师和口技表演者的集会绝对是一个壮观的场景,是一种令人难忘的体验。和我所见到的景象相比,《爱丽斯梦游仙境》中的疯狂的帽子商人的茶会都显得端庄得体——像量子力学专家的研讨会一样枯燥而古板。 那些心灵手巧的代表们在过道上、升降机上、桌子上表演他们高超的骗人技巧。我相信在这里,所有得到公认的物理定律和逻辑定律都被推翻了;是的,我见到的把戏精彩纷呈。我感觉自己走进了游艺场的怪屋,四周都是扭曲的镜子。经过两天两夜的高密度的骗术轰炸之后,我自己也尝试了一个小小的隐身术。在星期天凌晨三点,我悄悄地回到了我和马里尼共同租用的房间,用唯一的一把钥匙锁好了门,然后爬上了床。 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我被惊醒了。房门洞开着,房间里烟雾缭绕,一大群魔术师在说着行话。有几个人坐在我的床边,在玩一种奇怪的纸牌游戏。他们并不洗牌,而是把整副牌转来转去,每个人接过那副纸牌的时候都会说:“这倒提醒了我——你见过这个吗?”或者,“还有另外一种方法能够实现这种效果。” 我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嘟囔着。结果一副纸牌被展成了漂亮的扇子形状,举到了我的鼻子下面。有人命令道:“抽一张纸牌,随便哪一张。” 我下意识地照办了,我看了一眼纸牌,然后又把那张牌塞回了那个扇子当中。正在摆弄纸牌的魔术师是一个矮胖的家伙,他面露温和的笑容,收起了扇子,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整副牌,然后用右手的手掌边缘轻轻地一敲。纸牌像雪花一样掉在了地板上,但是他的手99lib.上还捏着一张牌。“你所选择的卡片,”他非常自信地说,同时正准备翻过纸牌展示牌面,“就是——”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能够让魔术师发狂,而且我恰巧知道这个办法。 “我无法确定是不是这一张。”我答道,“你没有要求我记住是哪一张牌。” “哦,是他!”另一个人说道,他的语气让我感到自己仿佛是一个长了六条腿、生活在下水道里的怪物,“给你,喝掉这个,保持安静。”他递给我一杯掺有冰水的威士忌饮料。我闻了闻,并没有苦涩的杏仁味,于是喝了下去。 星期天还有更多的魔术表演,以及一次大聚餐。我遇到了一个金发女孩子,她的工作是每天两次被锯成两半。但是我发现她并不比其他女孩儿难以应付,而且我和她相处得很愉快。星期一的早晨我们睡了懒觉,马里尼收拾了没有售出的魔术道具,然后我们把行李送到了铁路公司的办公室。 星期一的晚上我们终于有时间处理校样稿了。马里尼的任务是核对故事里面所提到的事实,但是我可忙坏了——因为我不得不阻止他添加一些虚构的内容。几乎在每一个章节里,他都会说:“当然啦,我知道事实并非完全如此,但是我们添加一点内容肯定会更加吸引人——”我成功阻止了他的一些“改良”;但即便如此,也有很多细节需要修订。我整个星期二一直疯狂改稿,总算赶在邮局关门前把稿子弄好,用挂号信将校样稿寄了出去。最后,我们给车子加满了油,开出城市,沿二十号公路向西前进——勇敢地去找麻烦。 根据地图的标注,瓦特布罗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城市,人口在五千到一万之间,离奥尔巴尼有七十五英里远,周围没有什么特别景观,也没有什么名人和典故。若非马里尼在星期四晚上莫名其妙提到这里,我根本就不知道美国还有这个城市。我同样也不明白神秘的H小姐对断项女郎的变态渴望,以及她冒名一个双头怪物的举动和此地有何关联。我早就想得头痛,放弃了努力。 我一直嘟囔着,不厌其烦地要求马里尼给我一个答案。 “那是因为马戏团。”马里尼答道,“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今天将会在瓦特布罗进行表演。如果他们没有使用我的断项女郎来当余兴节目,我愿意喝掉现场所有的红色柠檬汽水。” “看来我忽略了克莉丝汀小姐的左脚鞋子上面的一小块晒干了的泥巴。”我说,“肯定是某种非常特别的红色泥土,让你立刻想到只有纽约州的瓦特布罗的马戏团场地东北角才有这种特殊的泥土。” “我亲爱的华生,你不懂得我的方法。”他解释说,“不对,根本不是那样。这个马戏团通常在每个地方只表演一天。上个星期四,也就是H小姐(我喜欢这样称呼她)出现的那一天,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正好在新泽西最大的城市——纽华克表演。” “就算这样吧,”我说,“请继续说。” “断项女郎是本季度户外表演的热门节目。H小姐的皮肤黝黑,化妆太过浓艳,而且她身手敏捷,这都证明她从事户外表演的工作——马戏团、狂欢节,要不然就是博览会。在纽约市二百英里的范围内,有大概五六家演出公司正进行表演。然后,布特询问她的名字时,她给了一个假名字。她的脑筋转得很快,并没有随便编一个类似玛丽·史密斯或简·约翰这样的名字;她略一犹豫,脑子里有印象的首个名字脱口而出——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只要把这些因素联系到一起就行了。我们在讨论断项女郎,所以她想到了两个头的女孩儿。我立刻猜测她对马戏行业的历史很熟悉。我查看了《告示牌》杂志上的马戏团巡演路线,最近纽约附近只有三个马戏团在演出。我很熟悉第一个马戏团,其中包括幻术类表演:第二个是小规模的狗类和马类杂耍,没有财力搞余兴表演;第三个当时离纽约最近,就是汉纳姆马戏团——在我看来可能性最大。” “我猜,你接着就想到了她钱包上的缩写H?” “非常正确。在演出季刚开始的时候,《告示牌》会列出每个剧团离开冬季休息地的时候的演职人员名单。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罗瑟夫·汉纳姆少校了,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马戏团经理。他开始马戏生涯的时候,马戏团还是用马拉的篷车四处巡回。他的女儿宝琳就是马戏团的明星演员之一。上一次我没有认出宝琳——因为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扎着辫子、穿着短裤的小姑娘。她的变化可真大。” “你说她也参加表演?”我问道。 “走钢丝。”马里尼答道,“而且很出色。这个演出季里,她还会参加晃梯、高空支撑和双活门。” “高空支撑和双活门?” “高空支撑就是由一个人在下面撑着一根杆子,让一个女孩子用手和头倒立在杆顶。我想你在集会的时候看到沃克米尔的表演了。双活门就是双飞人,你需要习惯马戏团里面的用语。” “这样的话,那天她根本用不着消防楼梯。”我说,“她完全可以在大楼外面的空中表演飞行特技。但是,这马戏团为何如此急切地需要‘断项女郎’当余兴节目,以致她不惜非法闯进你的商店?” “这正是我要搞清楚的问题。” “使用三个场地协同表演的大型马戏团?” “对。他们来自印第安纳州迈阿密县的秘鲁市,通常都在美国中西部表演;正因如此,我很久没见他们了。他们属于大型的卡车运输的马戏团,但你要当心,在他们面前要委婉地说是‘机动化马戏团’。对了,别把帐篷叫做帐篷,它们是‘盖子’;只有一个例外,你进去吃饭的那一个叫做烹饪房。一个‘看手相的营地’就是算命者的小房子;斑马有特殊的名字;招揽顾客的大嗓门可以说是‘演讲者’‘开门人’或者‘磨牙的人’;马戏团里的大象都是雌性的,但是都被称做雄性动物;一个‘橡皮人’并不是什么畸形人,而是卖气球的;‘画廊’是满身刺青的人;‘蘑菇’是指雨伞,‘瘦蘑菇’当然就是棍子。一个‘急速铰链’是卖热狗的摊位:一个‘油乎乎的铰链’是提供午餐的餐车或者摊位;一个‘果汁铰链’就是卖柠檬水的……” “这倒是个好点子。”我打断了马里尼对于马戏行话的介绍。我看到路边有一栋白色的房子,上面有一个很干净、很体面的招牌:“传统的甜饼——鸡肉和华夫饼,我们的特色菜。”于是我把车子开下了公路。 “这个‘油乎乎的铰链’怎么样?”我问道。 我们在晚上八点钟赶到了瓦特布罗。我在一个红绿灯前面停了下来,朝街角的一个男孩喊道:“去马戏团的场地怎么走?” 我身旁的马里尼做出了回答:“右转,那边。” “哦。这么说你熟悉这个小镇?”我扭头问他。 “从未来过。现在左转。” “凭感觉?” “差不多吧,”他说,“你就跟着感觉走。这辆车已经跟着我去过那么多的马戏团,现在它已经会自动寻找马戏团的场地。习惯成自然。” 这倒并非不可能。我早该向你们介绍一下,马里尼就出生在汽笛、风琴、大象、亮闪闪的装饰物和锯末中间。他的母亲在他出生五个月前还在马背上表演翻筋斗;而他出生几星期后,她就再次登台了。当你穿着短裤或短裙裤时,你很可能见过‘女骑手马里尼’——至今,魔术圈子里面的人依旧对此津津乐道。至于马里尼本人呢,他初次登台的时候是扮演巫师,表演余兴节目,所以他至今对《白帐篷》杂志仍有深厚感情。我甚至可以向您保证,就算没有断项女郎的意外事件,马里尼依然会在那天晚上出现在瓦特布罗。(作者按:喜欢研究巧合的朋友请注意了,常常被人称为“马戏之父”的飞利浦·阿斯特利(Philip Astley)也是一位魔术师。很多历史学家认为现代马戏的源头是1768年阿斯特利在伦敦勃朗斯区的“半个便士活门酒吧”外面的开阔场地所组织的马术表演。他建立了阿斯特利剧院,而后依旧担任魔术师的角色。1784年,他出版了一本魔术书籍《自然的魔法》。那本书里,他自称1762年就发明了“抓住子弹头”的魔术。) 根据马里尼的指示,我们又转了一个弯,最终来到了镇子的边缘。街道两旁停满了车子,最远处灯光闪烁,传来欢快的、喧闹的铜管乐队所演奏的音乐声。那种声音总是勾起人的怀念,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盛大庆典的兴奋感觉、迷人的色彩和壮丽的场面。车子接近马戏团场地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臃肿的、顶上飘着旗帜的大帐篷,还有大帐篷前面的闪烁着明亮灯光、色彩艳丽的余兴节目的广告牌。我们处在下风头,所以我立刻闻到了马戏团所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出来的味道,其中包括大象、猫科动物、马匹、甘草、锯末、琥珀爆米花、热花生和棉花糖的味道。 “这是不是你的秘密武器?”我问道,“利用异常敏感的嗅觉?” “不对,是电话线杆上面的粉笔记号。”他解释说,并且满怀期待地向前探着身子,“流动马戏团经常更换演出地点,在搬家的时候,第一辆卡车上的人会在电话线杆上画箭头,标明在哪里转弯,这样后面的司机就用不着看地图或者四处打听。” 我们向右一转,开进了停车场,然后把车子停在了余兴节目“盖子”后面的几辆拖车旁边。车子还没有停稳,马里尼已经跳了出去。 他无意绕到正门,直接走向余兴节目场地周围的棚子。明亮的帆布背景上,只见他高瘦的影子弯下了腰,似要掀起帆布的底端。但他又停下了动作。我赶紧走过去,看到他从脚边的草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哈哈!”他的语调有些惊讶,“这里还有骗术表演。” 他挥舞着三个钱包,逐一打开,检查着里面的证件。翻开第二个钱包时,他更加惊诧了。 “这次可有的瞧了,我猜……” “又怎么了?”我问道,“不会是有什么线索了吧?” 他把三个钱包塞进了口袋里,迅速弯腰掀起了帆布的边缘,说道:“进来。” 他挑着帆布,让我跟着他钻了进去。在场地里面有十几个间隔均匀的、并不高的舞台,我们正好出现在两个舞台之间。一个身材魁梧、宽肩膀的男人正在整理桌子上面的一大排闪闪发亮的长剑和刀子,他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俗丽而且有些肮脏的红黄相间的长袍。他听到了我们的动静,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他的脑门像是尼安德特人,他的下颌骨很粗壮,气势汹汹地向前突出。 “嘿,你们想去哪儿?”他凶狠地质问。 “哪也不去。”马里尼平静地说,“我们就是要到这里。我们不是外人。” 那位审判官性情多疑:“哦,是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现在开始。”马里尼凭空变出了一支香烟,然后再次伸手,从空中拿出了一板火柴。他的动作和往常一样敏捷。“魔术师,”他多此一举地解释说,“‘看手相的营地’在哪里?我要找格斯·米勒伯维和斯特拉·米勒伯维。” 吞剑者的怀疑态度稍稍缓和了一点。“在那边。”他向左边甩了一下头。我们从舞台的缝隙之间走到了余兴节目“盖子”的中间,看到那一大排舞台的末端有一个小小的、用带条纹的帆布搭起来的棚子。在棚子的入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手掌纹理的图案——参照车依若的设计。马里尼走向了那个帐篷。 余兴节目的“盖子”里面有大概二三十个观众,他们多数都聚集在远处欣赏黑人乐队的表演。乐队有五名成员,他们的热情远远超过他们的技巧。舞台上还有一位体态丰满的、咖啡色头发的女孩子,正在大声地演唱翰迪先生的一首有些过时的布鲁斯乐曲。她穿着一身猩红色的紧身晚礼服,屁股不停地跟着音乐扭动。 在乐队的演出平台后面有个平台,上面有个用暗红色挂毯围起来的、盒子般的方形帐篷。帐篷正面的门帘紧闭着。 马里尼伸手一指:“行了,就是这里。” 这时候歌手停止了演唱,乐队的音乐声逐渐消失了。外面的中央走廊传来了大嗓门的“演讲者”的不懈的劝说词:“这里有最离奇的景观,我的朋友们,科学的最新奇迹——克莉丝汀小姐,一个没有脑袋的女孩儿!一个活生生的,正常呼吸的奇迹!只要你买了门票,不仅可以看到精彩的表演,还能够见到克莉丝汀小姐。门票只要十五美分!抓紧时间……” 格斯·米勒伯维正站在“看手相的营地”旁边,看到马里尼之后他表现出了惊喜。他是一个瘦瘦的小个子男人,麻秆一样的脖子,稀疏的灰色头发,戴着一副黑边的夹鼻眼镜,面露热情的笑容,还有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威严姿态。 “斯特拉,”他转过身大声地说,“看看谁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帐篷旁边的轻便折椅上。她的相貌毫无特色,穿着一件黑色的晚礼服,眼影非常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用浅蓝色的眼睛看了一眼马里尼,礼貌地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多少热情。 格斯和马里尼立刻展开了热烈的叙旧活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九三三年的康尼岛,一同在奥芬的巡回马戏团……还记得柯蒂斯吧?他这个演出季跟着拉塞尔的马戏团……” 我好奇地四下张望,视线中能够看到两种人:一种是瞠目结舌的观众,另一种是毫无热情的、麻木的畸形人和等待出场的演员。胡毒毒是来自亚马逊森林的食人族,他是有色人种,皮肤黝黑,头顶是竖直的短发,脸上涂着表示征战的图案。他坐在一个轻便折凳上,面前是用于作战的棍棒和缩小的人头骨;但是他正在用折叠小刀修剪指甲。一个穿着草裙的胡奇库奇舞演员正忙着编制一件粉色的小毛衣。 我的注意力突然回到了马里尼和格斯身上,因为我听到马里尼在说:“什么时候添加了断项女郎的节目?” “我想是星期五。”格斯答道,“对吗,斯特拉?” 根据她背后的广告,斯特拉应该无所不知、无所不见、无所不说。她答道:“我猜是这样。” “是谁表演?”马里尼继续装作随意地问,“我认识的人吗?” 但是格斯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一个消瘦的、下巴突出的绅士从人群当中走了过来,碰了一下马里尼的胳膊。他有一双天真的棕色眼睛,帽子的整圈帽檐都卷着。 “对不起,老兄,你能否告诉我表演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声音像是一个乡下人,但他的脸上有会心之笑。 “了不起的蹦蹦跳跳的长颈鹿!”马里尼惊叫道,“法摩尔·杰克!”他们热情地握手,“罗斯,过来。我想让你认识一下这位手法敏捷的大师,扑克三猜一的至尊。如果他邀请你在一件看起来非常有?把握的事情上打赌,你就应该赶紧逃走!杰克,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最后一次听到你的消息是说你在掺和主日学校的巡演。你这个骗子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法摩尔咧开了嘴:“你所说的骗子后来参加了很多巡回演出。须知‘狡兔死、走狗烹’,一定要不时给‘维修工’创造就业机会。上个季度,有个‘维修工’走进了他老板的办公室说:‘头儿,今年没有骗子作案。’老板答道:‘哦,太棒了。我也认真考虑一下。’然后‘维修工’就被解雇了。所以有一两个骗子还是有好处的,对吗?” “对这个问题,我想不出更好的答案,法摩尔。你现在是正式演员?”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不过也许我搞错了。上面下了命令,要在最近几天解雇几个人。我要当心点;似乎每次我一走开,就会有一些笨蛋想要取代我。” “为什么要裁员?这里的气氛不好?” “不是。并没有什么碍手碍脚的人。我也不知道原因。这团队里有些隐秘之事。” “负责打前哨的工作人员肯定是一个因素,”格斯有些不满,“就是凯利和爱德华兹。他们都发疯了。给你,看看这个路.线表。” 一九四〇年——第二十六次年度巡回演出 非凡的汉纳姆马戏团综合演出 冬季营地:印第安纳州秘鲁市 星期一:史特劳斯堡,宾夕法尼亚州……………29 星期二:纽顿,新泽西州…………………………33 星期三:莫里斯顿,新泽西州……………………24 星期四:纽瓦克,新泽西州………………………19 星期五:布里奇波特,康乃狄克州………………66 星期六:皮克斯基尔,纽约州……………………48 星期一:肯斯福尔,纽约州………………………58 星期二:瓦特布罗,纽约州………………………92 星期三:诺沃克,纽约州…………………………80 星期四:渥特威,纽约州…………………………77 星期五:奥格登斯堡,纽约州……………………59 星期六:温彻斯特,加拿大………………………35 整个演出季的总里程………………………2820英里 格斯继续说道:“每天都会跑七十或者八十英里,而且很多市镇都不适合演出。瓦特布罗是个小市镇,这种规模的马戏团根本不该来这里的。我们在这里不可能赚到钱。明天去诺沃克,那里更糟。我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甚至在布里奇波特演出——不到两个星期前,另一个马戏团刚刚演过。” “还有,”法摩尔说,“我们刚刚离开宾夕法尼亚州正在搞罢工的矿区,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北部同样在罢工的奶产品区。不过这并不是探路人的过错,格斯,他们和我们一样不明就里。星期天的时候,有两个人回来了,他们也在抱怨。这是老头子的决定。” “按时发工资了吗?”马里尼问道。 “是的。”格斯说,“不过工资的问题也很古怪。直到上个星期六,我们的工资都被拖欠了六个星期。有不少人都开始抱怨,蠢蠢欲动。甚至有三四个顶尖的演员真的走了。然后突然间,我们得到了全额的工资。你说怪不怪。” “少校找到了一个资助者?”马里尼难以置信地说。 “看来是这样。”法摩尔说,“而且是一个大傻瓜。我真想弄到他的电话号码。不过,有没有人告诉你……” 讲解员的声音盖过了法摩尔的声音:“请过来,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将会看到最奇异的、最惊人的科学奇观——克莉丝汀小姐,断项女郎!” 马里尼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克莉丝汀,”他说,“也许我们应该过去看看。”他朝着讲解员面前的人群走去。 “在两年前,”讲解员用轻快而冷静的口吻介绍说,“在法国巴黎附近发生了可怕的铁路事故。我想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在报纸上读到了那条新闻。你们面前的克莉丝汀小姐当时就在那趟火车上,她遇到了意外。救助者在乱七八糟的废墟中找到了她;她的周围都是死人,她自己也奄奄一息——她的头骨已经被撞坏了。不过她还没有死!老天有眼,事故就发生在伟大的外科医生约瑟夫·维霍诺夫的私人别墅和实验室附近。我想你们都听说过,约瑟夫·维霍诺夫正在研究一种神奇的技术——利用化学药剂维持人体和动物机体的功能。察看了伤势之后,他立刻断定克莉丝汀小姐的伤势过于严重,不可能通过外科手术的方式救治。他给克莉丝汀小姐注射了肾上腺素和血浆,把克莉丝汀小姐的死亡推延了三天的时间。与此同时,他的助手紧急行动,制造出了你们马上就要见到的神奇的机器。随后,约瑟夫·维霍诺夫医生完全砍掉了克莉丝汀小姐99lib?的脑袋!用他的机器替代了脑袋!” 讲解员拉动了一根绳索,帷幕被拉开了。“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克莉丝汀小姐,断项女郎!这是科学所创造的第八奇迹!” 这显然是讲解员最喜欢的节目。他真的投入了全部的热情,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他的表演很精彩,观众们开始认为他在天花乱坠地吹嘘,认为他们即将看到的东西会和外面的广告宣传画相去甚远——他们观看其他马戏团的节目的时候经常大失所望。不过这一次他们都想错了。负责绘画余兴节目宣传画的艺术家并没有画蛇添足,因为他这一次无法让画面上的东西比实际的东西更离奇。观众面前的断项女郎和广告上的样子毫无二致! 她只穿着短裤和内衣,坐在一个带有金属支架的、医院里常见的凳子上面。从各个方面来看,她的身材都无可挑剔——可是她的魅力到脖子的位置就消失了。在她的脖子上面固定着一个茶杯形状的橡胶制品,从里面引出了六根弯曲的玻璃管子,在管子的末端连接着向下垂的橡皮管子。三根管子通向左面的一个像收音机一样的仪器,仪器的正面布满了电阻拨盘和开关。另外三根管子通向右手边的化学仪器,那上面满是古怪的压力表和电动马达,观众能够看到很多稀奇古怪、不断运作的零件,还有一个复杂的玻璃器皿组成的装置——一种红色的液体正在烧杯、曲颈瓶和长颈瓶里面冒着泡。观众还可以看到那些红色的液体通过橡皮管子流向克莉丝汀小姐的脖子。仪器上还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绿灯,在显示她的呼吸频率。 在那个女孩儿的脖子上方没有任何东西,空荡荡的,只有那些弯曲的玻璃管子! “这个仪器替代了已经缺失的大脑的功能。”讲解员继续说道,“它负责向身体发送神经脉冲。另一边的仪器向身体提供一种精心调配的营养物和稳定的血流。” “你们右侧的仪器是约瑟夫·维霍诺夫医生根据这份设计图精心设计和制作的。”讲解员一本正经地向观众们展示一个用相框保护起来的星期日增刊的跨版内页。文章标题是《卡雷尔用血浆保持机体存活》,他所指向的设计图是林德伯格所设计的人造心脏示意图。 讲解员继续说:“看到克莉丝汀小姐之后,很多人都持怀疑态度。他们说她的身体只是巧妙伪装起来的人体模型。我不打算辩解,请你们自己评判吧。”他抬起了克莉丝汀小姐的一只无力地垂着的胳膊,用大拇指在皮肤上按了一会儿。然后他松开了拇指,我们都看到在克莉丝汀的胳膊上有一个白色的拇指的痕迹,然后随着血液慢慢恢复,那个痕迹慢慢地消失了。 “现在,”他用夸张的口吻说,“我将要打开神经刺激系统。”他扳动了一个开关,然后转动了仪器上面的几个旋钮。两个铜质的电极上突然迸出一个四英寸大小的电火花。 克莉丝汀小姐的身体第一次开始有反应了,她的手指开始抽搐。讲解员轻轻地旋转一个转盘,电极之间断断续续迸发火花的频率开始加快了。那个女孩儿的胳膊从她的大腿上抬了起来;她的手指痉挛地伸成了爪子的形状,而且随着产生火花的频率不断地抽搐。这种状况持续了半分钟,然后“噼啪”声逐渐减弱,手指抽搐的频率也减慢了,胳膊再次回到了大腿上,一切都恢复了原状。火花突然消失了。 “她的胳膊总是会回到原来的位置。”讲解员解释说,“因为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两年了,所以克莉丝汀小姐的肌肉只保留了部分机能。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很乐意回答。”他向前走了一步,把门帘拉好了。 “你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马里尼。 “是的。”他说,“我有问题;不过我认为不应该问这个讲解员。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我有一种第六感,这个米莉·克莉丝汀并不是我们有幸见到的那一位。你喜欢这个节目吗?” “如果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幻术,如果我像这里的部分观众那样没有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样伟大的科学奇迹不可能出现在马戏团的余兴节目当中,我肯定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会惊恐不安。看看那边的那个女人。她是一个好心眼的普通人;很显然她正在为可怜的克莉丝汀小姐的悲惨命运而感到万分痛苦。表演得有点过头,不是吗?” “我知道。”马里尼说,“他从头到尾都一本正经。这个幻术太完美了,如果他现在宣布说这只是一个节目,不是真的科学奇迹,我相信观众会更加晕头转向。不过讲解员是一个马戏团的成员,是一个搞娱乐节目的人。对于他来说,这些镇上的居民都是呆子,认为他们相貌呆板,脑子也迟钝。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节目实际上把科学渲染成了现代的迷信。如果他想到了这一点,他会说:‘谁在乎!我的工作就是吸引观众。’不过他也不是第一个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他的前辈——著名演员兼马戏团团长费尼尔司·泰勒·巴纳姆也抱这种态度。但我想我该提醒少校,卡雷尔的文章和林德伯格的设计图不仅毫不相干,而且纯属多此一举。” 站在我们身边的格斯说道:“看来我猜对了。你还没有听到消息。法摩尔刚才想要告诉你,你不会在这次巡回演出中看到汉纳姆少校——至少以后见不到了。” 马里尼猛然转身。“原因呢?”他的语调充满了警惕和忧虑。 格斯说:“他们今天下午会把尸体运回印第安纳州。他昨晚死了,他——” 讲解员正带着观众朝我们走来。他对格斯说:“走吧,该到你的节目了。” “好的。”格斯边答应边对我们说道,“抱歉,一会儿见。” “无所不见、无所不知、无所不说的女人……”马里尼沉思着说,“我希望那不是又一个骗人的把戏。” 第03章 格斯的故事 “如果他的年龄已经足够欣赏我们的演出,女士——他的年龄就是应该购票的年龄。” 马里尼看着格斯爬上了“看手相营地”前面的低矮舞台,站在他妻子身旁,等着讲解员急促的介绍。 “罗斯,”过了一会儿,马里尼说,“非凡的汉纳姆马戏团有一些广告中没提到的节目。” “对。”我表示赞同,“根据我看到的趋势,我相信我很可能要去向你的妻子报告:伟大的马里尼逃跑了,整个夏天都会参加一个巡回马戏团的表演。” “这很有可能。”他郑重其事地说,“余兴节目可能会需要一位魔术师。你可以签约当小杂工,负责给大象洗澡。来吧,我们需要一些情报。” 我们转身走向入口;在我们走出去的时候,格斯刚刚用布条蒙上了妻子的眼睛,开始了一个表演——他宣称斯特拉太太具有超人的预见力,是一个预言家。随后他还会向观众发出邀请:“只需要二十五美分的小钱,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权利要求斯特拉太太单独为你占卜一下星运,给你做详细的解说,并且可以回答关于未来、配偶、工作、旅行的任何问题——” 我们来到了中央通道,回身就能看到余兴节目的“盖子”和一大排色彩斑斓的、具有达利风格的广告画,上面宣称:“你将看到与众不同的、绝对震撼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怪物和奇人——信不信由你。”在通道的另一侧是一个平台,平台两侧是支着伞的售票处。一个“演讲者”在平台上不停地走来走去,用一块潮湿的手帕抹着眉毛;他试图鼓动零零散散地站在周围的小镇居民,但是收效甚微——他们似乎脚底下生了根,只是站在那里观望。 “场地上的虱子。”马里尼说,“就是说那些站在周围,手插在口袋里,不肯买票的人。” 在中央通道的另一头,从左到右排列着卖香乳冻的摊位、一个“急速铰链”、售票车、一个“油乎乎的铰链”和一个“果汁铰链”。在中央靠左的位置,一个小贩在售卖气球、鞭子和查理·麦·肯锡的复制品。我们转向右侧,走向有顶棚的帐篷。在那个帐篷的上方有一行华丽的衬线体招牌:“主入口,‘非凡的汉纳姆综合表演’。” “这是前门。”马里尼显然想要对我的教育负责,“在大‘盖子’后面的演员活动区域叫做后院。” 我们走向前门的时候,一个又矮又胖的人过来搭话。他的体形着实古怪,似乎造物主要变出河马,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说道:“请出示门票。你们要抓紧时间。表演马上就开始了。” “马克·韦利在附近吗?”马里尼问道。 河马别别扭扭地上下打量我们。 “你想错了。”马里尼显然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想法,“我没有带查封财产的文件,没有赔偿要求,不想要敲诈。我只想——” 在围栏的内侧有两个人坐在轻便折叠椅子上面,其中一个人突然跳了起来,疾步走了过来,伸出了双手。“哎呀,你这个老家伙!进来!进来!我还在琢磨,你为何没有出现。”他用两手拉住了马里尼的手,热情地晃动着手臂。 他是一个消瘦而结实的男人,有一头灰白的、柔软的头发;他的浓密的黑色眉毛向前突出,给人一种冷酷而险恶的感觉;眉毛下面是一双机警的、敏锐的、狡猾的、明亮的小眼睛。他的脸部肌肉发达,上面覆盖着一层坚韧的、久经风霜的皮肤;他显然很少待在室内,棕褐色的皮肤上面又覆盖了一大片深色的雀斑。他的头上戴着一顶软塌塌的帽子,一直推到了脑后。 “马克,你别想躲开我。”马里尼说,“你怎么样?我向你介绍我的一个好朋友,罗斯·哈特。这位是J.麦克阿莉斯特·韦利,出色的法律事务调停者,我们也叫他‘维修工’或‘补丁’。” “很高兴认识你,马里尼的朋友……”马克朝另一个人点了点头。那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是一个年轻人,没戴帽子,露出一头黄中带红的杂乱的头发,显得很机警。他听到马里尼的名字时,神色突然紧张了。 “我想你没见过阿特伯里吧?”马克说道,“基斯·阿特伯里,现场的报界联络人。你还在的时候,他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但他写的广告词很不错。坐下,马里尼,你最近怎么样?好久不见了。” 阿特伯里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拉过来两把椅子。他又抽出一支香烟,就着手上的烟蒂点燃,焦虑而警惕地观察着马里尼。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马克立刻展开了俗套的话题,“等等,我知道。是哈根的马戏团帐篷倒塌的那天晚上。”他薄薄的嘴唇咧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对我说道,“伟大的马里尼当时正在组织余兴节目,我们的孩子们还没有完成空中接力,‘盖子’就倒了下来。马里尼已经把一个女孩儿升到了半空中……你知道吗,有一个观众——他被一根掉下来的间柱砸中了脑袋——我被迫和他纠缠赔偿的问题;他后来是怎么说的:‘那个可恶的魔术师干吗不用什么漂浮魔法把帐篷托起来?’哈!哈!” 马里尼也笑了起来:“马克,那时我还在想办法让那个女孩儿下来。那一夜可真够瞧的,不是吗?” “确实。动物都跑到了邻近的县;然后赔偿诉讼和扣押财产的公文接踵而至,那个马戏团就此完蛋了。不知道我们在那里干了些什么。总而言之,我们是倒霉到家了。” 马里尼问道:“还记得那个年轻的山民吗?他在肯塔基州的希利瓦勒冒了出来,要找一份工作。”藏书网 韦利的笑容咧到了耳根。“我怎么可能忘记他。”他轻轻地笑着说,“跟他们说说。” 马里尼对我和阿特伯里说:“演出季刚开始的时候,老哈根从罗斯宾的马戏团买了一只狮子,不过没有看货。他们发誓说那头狮子像羊羔一样听话。这个说法有点儿夸张,实际上它像风头正劲的台风一样。它太可怕了,马戏团里负责管理动物的人都无法到近前喂食。那个乡巴佬来找哈根,想在马戏团工作。老哈根出名地喜欢恶作剧,他说:‘好的,没问题。我认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派上用场。这样吧,你去清理一下那头狮子的笼子。如果你表现出色,我就雇用你。’那个小子就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最后哈根开始担心了。他害怕那个小子真的试图进入狮子笼,于是他去察看情况。他发现那个小子真的在笼子里面,而且镇定自若,像模像样地在打扫。可是笼子的门大开着,狮子不见了!” “还好,在它咬人之前,我们追上了那头狮子。”韦利又补充说,“不过我们被迫开枪打死了它。那件事情之后,哈根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动过恶作剧的念头。想想那个时候……” 在随后的五分钟里,马里尼和韦利完全忽视了我和阿特伯里的存在;他们展开了对往事的回忆的较量。他们的对话内容很有趣,但是多数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尽管马里尼已经向我介绍了一下马戏团的俚语,我还有好几次陷入了云山雾罩。最后,他们的记忆大军回到了当前的事情上,马里尼问道:“马克,今年的演出精彩吗?” “我不知道。问问基斯好了,他很熟悉。我这十五年间,除了一些片段,没看过正经的马戏表演。”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补充道,“这并不奇怪。我认识一个小丑,他从未看过完整的马戏,直到七十三岁退休后。” 一个穿着整齐的、粗壮的男人从中央通道走了过来,面带笑容:“我碰上了几个花花公子,基斯。” 马克笑道:“要我说是太多了。你去抓他们的时候,无非就是欣赏一大堆衬衫。”他又转头对我们说,“这位是斯图尔特·汤恩先生,一位前来体验生活的作家。他会跟着马戏团走一两个星期。他说要写一个马戏团的谋杀案,不过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收集词汇上。这个高个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马里尼本人,这位是他的朋友,罗斯·哈特。” 汤恩向我们打招呼,然后又对马克说:“多积累一些词汇很有用。不过,我也在搜集关于谋杀的素材。工人所使用的那种单边有刃的掘根锄就可以作为一种具有独创性的武器。还从未有人在小说里用过。” “我在真实的生活中见人用过。”马克说。他开始叙述一个喝醉了酒的道具管理员进行谋杀的故事。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斯图尔特·汤恩,发现他和很多其他作家一样——看起来并不像作家。他已经到了中年,样子普普通通。如果出现在人群中,你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可是一旦你和他开始交谈,你就会对他刮目相看。在平常的外表和大众相貌的下面,你会感觉到他的活跃的头脑在飞快地运作。他给人的第一感觉通常也是性格平淡,但是逐渐熟悉他之后,我发现他有一种类似变色龙的恼人的特点——每当你想要给他的性格下定论的时候,他都会突然有某种完全不同的表现。现在他正在不停地嚼口香糖。 马克讲罢,马里尼立刻接过了话头。自从他把谋杀案当副业之后,对“谋杀”一词的兴趣就一发不可收拾:“汤恩先生,掘根锄可以作为一种凶器。我可以提供一个谋杀方案,你可以用来干掉小丑。有一种东西叫做小丑白,早在伊丽莎白时代之前就有人使用;那是用氧化锌、猪油、苯酊剂掺在滑石粉里面。据说矮胖而伟大的哑剧演员乔治·L.福克斯和其他人都因搞错成分而被毒死了——他们用的不是苯,是铋。只要使用皮肤能吸收的毒药就行了。这个建议算是友情赠送。”(作者按:马里尼提到的是他那个时代的配方,现在的小丑通常使用氧化锌、橄榄油和甘油。) “谢谢。”汤恩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在十年前,我见过你在老跑马场让一头大象消失无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通。也许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谋杀犯藏起来。” “那个技巧是用来让大象消失。”马里尼含糊地笑着说,“如果用那个方法来让罪犯消失,就等于是用大锤杀苍蝇。何况,你的主意也很不错。在《空棺材》当中,你让尸体消失的办法就很棒。” “他给了我一本签名的书。”马克插嘴说,“我打算今年冬天读一读。汤恩先生,有一句俗话——马戏团的人冬天都在冬眠。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阅读。在路上巡回演出的时候根本腾不出时间读书。” “顺便问一句,马克。”马里尼又说,“那本书的书名提醒了我。我听人提到少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克的态度稍稍严肃了起来:“交通事故。对于马戏团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在肯斯福尔的郊外。他的车子撞上了一个桥墩。撞得很厉害。他们发现出车祸的时候,少校已经死了。” 站在马克身后的胖胖的检票员正在数一叠票根,他低声地嘟囔了什么。马克转过身。 “哦,抱歉,卡尔。马里尼,这位是埃佛雷特·洛夫乔伊,我们都叫他‘大难临头’。他是我们的正门主管。别理会他的胡说。他认为马戏团染上了厄运——历来如此。在他看来,每一朵云彩都会变成乌云。” “好吧,你说说最近是怎么回事?”卡尔不快地说,“先是矿工罢工,然后少校死了,现在……你听到了吗,他们在大‘盖子’里面演奏奥地利的轻歌剧《轻骑兵》,上帝呀!那个乐队的领班这辈子都在哪里混的?你和我一样清楚,第一次有人在马戏团里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他们的火车就出了事故,死了十六个人。默尔·埃文斯曾经有一次在‘米勒兄弟一〇一农场马戏团’演奏过《轻骑兵》,我当时就在那个马戏团。我们的‘盖子’倒了,砸死了三十八个人。在那之后,他又演奏过一次,结果一个短号手表演完不久就死了。我这么说可不是空穴来风。” “算了吧。”马克正色地说,“你比非洲的乌班吉部落的人还要迷信两倍。”他皱起了眉头,“不过演奏这个曲子确实不合时宜。我们的乐队领班.是一个刚刚来的家伙,也许他不知道这些故事。我最好和他谈谈。有些演员听到这种音乐可能会稍稍紧张。” “好吧,稍稍紧张……”“大难临头”接口说道,“这会让他们摔断脖子。福无双至,祸事成三。我们有了第一个,还剩两个。”他生气地皱着眉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如果那真是事故。” 马克听到了他的低语。“什么?”他的语调突然变凶恶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最后,“大难临头”答道:“哦,没什么。我只是不明白,昨晚那个钟点,少校为何还要出门,而且昨晚有大风呢。我想不明白他要去哪里,还有他为何会出事故——他平时开车都是小心翼翼。他的心脏不好,所以他从来不开快车,总是慢慢悠悠的。而且他生怕那辆崭新的十六缸凯迪拉克会刮坏,他把淡黄色的喷漆看得比什么都宝贵,他开车的样子就像是拉着一车鸡蛋。他昨天肯定开到了每小时六十五英里——” 马克举起了胳膊:“你爱怎么想都行。如果有人打个喷嚏,你就会害怕‘盖子’要塌。在你看来,生意总是很糟糕。即便蓝色的席位都坐满了,甚至有人坐在临时铺的干草上,你也会担心——因为你觉得某个动物的眼神不对劲,要发疯,或者——”(作者按:观众席最远端的座位通常漆成蓝色。若观众太多,会在场地周围铺上干草,让观众席地而坐。) “那么你怎么解释星期五上午离开布里奇波特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大难临头”气急败坏地说,“运大象的卡车陷进了沟里,仑布和默多克跑了出去,我们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才把它们弄回来。我想你还忘了——” “行了,我没有忘。这件事等于是活广告,那天晚上我们在皮克斯基尔的演出爆棚。算了吧,卡尔。自从‘软毛’来了之后,你今天晚上就一惊一乍的。” “罗斯,‘软毛’就是地方警察。”马里尼向我解释,“马克,卡尔的这种忧虑不无道理。韦瑟比警长很快就会来揪着你的耳朵大喊大叫。我的预言很灵验的。” 马克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识这里的警长?” “不认识,从未打过交道。但今晚在此工作的‘加农炮’犯了个大错。他们应该先认清警长的相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个马戏团里可没有扒手。” “没有?”马里尼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钱包,“马克,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有人拿了这些皮革制品,然后扔到了余兴节目‘盖子’的后面。这个钱夹子属于乔纳斯·韦瑟比警长。那些孩子们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知道放过执法人员?” 马克夺过了钱包:“真倒霉!肯定是一群本地的混混。我最好去处理一下。” “我想我已经替你看好了。站在售票车这一侧的瘦得皮包骨头的家伙是‘操纵绳’。他正在和一个‘隔栏’说话。可能想等曲子结束之后再动手。” “失陪一下。”马克匆忙地说,“我要去处理一点儿小麻烦。卡尔,跟我来。基斯,你看着大门。” 汤恩这时说话了:“加农炮、操纵线、隔栏?我还真不知道这些词,我只知道‘点水’,都是一个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把那几个词记了下来。 “‘点水’太老套了,”马里尼说,“早就没人这么说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词,只有老派的专业人士才用。大炮(Gun)一词来自犹太词汇Gonnif,意思是小偷。现在大家都用这个,最新的用法是加农炮;而真正动手的‘大炮’则称‘操纵线’‘工具’或‘钩子’。‘大炮’都是合伙作案,由‘隔栏’协助‘操纵线’。有时,我们用‘推挤手’来称呼‘隔栏’,实际上他们的工作就是挤别人。一个人负责‘屁股目标’,只要‘操纵线’一得手,他就‘割草’——把‘欧克斯’转给另一个‘隔栏’。这样,就算被人抓住,身上也不会有重要物证。” 如此讲了一番之后,马里尼笑着问道:“明白了吗?” “大炮们肯定明白。”阿特伯里说,“对我来说有些词还很新鲜。” “这是扒手们的行话,不是马戏团的行话。”马里尼解释说,“你会发现骗子和马戏团的行话有很多都相通。不过现在不比以往的黄金时代了,你在马戏团里听到扒手的行话的机会不多了。” “屁股目标?”汤恩问道,“欧克斯、割草?什么——” “‘欧克斯(Okus)’和更早的同义词‘鱼鳔’都是说皮夹子。鱼鳔(Poke)以前的拼法是Pokus,两个词显然都是来自一个和我的职业相关的词根,哄骗(Hocus-pocus)。割草,就像我刚才说的,是把‘欧克斯’转给一个‘隔栏’。至于‘屁股目标’……好吧,我可以给你演示一下。” 他站到了汤恩的后面:“你是一个目标,正站在舞台前面听演员的开场白。罗斯,你给我当‘隔栏’。” 我以前见过马里尼演示掏口袋的优雅艺术,所以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站到了汤恩的前面,一边后退一边挤向汤恩,很粗鲁地用我的屁股顶了一下他,并且踩在了他的脚上,迫使他给我让路。 “嘿!”他想要表示抗议,“你想干——” “你瞧,”马里尼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他解释说,“这是一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分散注意力,并且把目标的注意力引向其他方向。你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讨厌的家伙身上,于是你根本不会注意到背后的‘公爵’动了你的‘弹力’。通常情况下,还有第二个‘隔栏’站在‘公爵’的后面,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以免看热闹的人注意到‘公爵’的动作。‘公爵’当然就是动手的人。‘弹力’就是一个口袋,特指上衣的口袋。一个‘后膛弹力’就是裤子口袋;一个‘屁股弹力’或者‘顶杆’就是屁股口袋。‘表袋’就是裤子上装表的小口袋,‘内部人士’就不用说了。” 汤恩正在检查他的口袋:“你是说——” “没错。”马里尼递给他一个钱包,“这是从你的左边‘后膛’拿到的。也许你不知道,把钱包放在这个位置很聪明。除了‘表袋’,‘后膛’是最难于下手的位置。当然了,如果‘操纵线’觉得棘手,他可以使用老办法——‘撕咬’,把你的口袋划开。” 汤恩匆忙地接过了钱包,然后开始查看其他口袋。他面露不快的神色。“非常生动的演示。”他说,“能不能把其他东西——” 马里尼点了点头:“希望我没有让你感到不快。”他又拿出了两样东西,“右边‘弹力’。”他递给汤恩一包香烟,“左边‘屁股弹力’。”马里尼好奇地看着手上的象牙手柄的左轮手枪,“点三二口径,梅茨格手枪。侦探小说的作家都喜欢带‘炉子’吗?” 汤恩接过了手枪,放回了口袋里。“我喜欢收集武器。”他急促地说,“几天前,我在布里奇波特买的。” 马里尼说:“我明白了,怪不得你的小说里面对于弹道学的介绍如此准确。我很喜欢你在《幽灵子弹》当中使用的手法——用猎枪装水来射杀受害者。” 汤恩点了点头:“是的。那其实是几年前的一个真实的案子——” 这时马克回来了,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他正在往警长的钱包里面塞钞票。“我把他的钱要回来了。我最好临时编一个故事,说有人在场地上捡到了钱包,交给了我们。” “如果你想要让他相信这个故事,你最好动作快一点,别等他自己发现丢了钱包。”马里尼说,“要不要我帮你把它放回警长的‘弹力’里面?” “不用。”马克说,“如果他抓住你,会认为你是小偷,我不想再有更多的麻烦。”马克朝着帐篷走去,“你们来吗?” 马里尼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要看看表演。” 我和汤恩跟着他们,“大难临头”留在了入口处。阿特伯里说:“一会儿见。”他朝着中央通道走去。 我们走过动物园的时候,马里尼问道:“对了,马克,我听说上个星期六天使突然降临了,而且马戏团的生意时好时坏。这是怎么回事,还是我多管闲事了?” 马克转过头,斜着眼睛严厉地看了看马里尼:“你听说了?嗯,如果你有什么发现,别忘了告诉我。我曾经问少校他的富有的叔叔是否去世了,他回答:‘是的。’听起来很不错,可惜他没有叔叔。” “现在马戏团的老板是谁?他的女儿宝琳?” “呃。我希望她自己能够搞清楚。我们随时都可能需要更多的资金。宝琳对于经营马戏团有一些固执的想法,而且她的某些主意并不受欢迎。可能很快就会有大批的人员流动。你来得正好,有热闹看了。” “是的。”马里尼表示同意,“我也开始这么想了。” 第04章 嫌疑 “在演出正式开始之前,还有充足的时间供您欣赏这个奇妙的巡回动物园。这里展示着来自各种气候环境的珍稀的、无价的动物。请看看这些来自远方的、奇妙的野兽和动物世界中的奇观……请为大象准备好花生……还有热腾腾的爆米花……软饮料……纪念品……” 在巡回动物园的一侧是关着动物的成排的笼子;那些笼子并不是花里胡哨的、描着金边的、游行中常见的彩色笼车,而是色彩简单的、庞大的、红色和白色的卡车和拖车。汉纳姆的马戏团有两只大狮子和一只小狮子,两只豹子,一只棕熊,一条鬣狗,一大群喳喳乱叫的猴子和一只受过训练的黑猩猩。在巡回动物园的另一侧是各种驯兽工具和表演用的器具,两头无精打采但是态度傲慢的骆驼,一只大眼睛的斑马,一只迷迷糊糊的野山羊,还有马匹——宽屁股的杂技用马,上等的骑术用马、野马和牧牛马。在通向大“盖子”的通道旁边有售卖可口可乐、爆米花和花生的摊位;旁边是四只大象,它们的长鼻子不停地四处摆动。一名服务员正在用扫把打扫其中一只大象的宽阔的后背。 在马匹旁边站着一个细长的人影。他穿着一身抢眼的、色彩浓艳的服装,白色的紧身裤子,高筒靴,明亮的蓝色衬衫,宽边高呢帽。他正在卷一根长长的套索。在帽檐下面的阴影里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有些眼熟。 “特克斯·梅奥。”马克介绍说,“电影明星。在主要演出之后的余兴节目中表演牛仔花哨的绳圈术、骑术、射击和甩动鞭子的动作,他的乖巧的矮种马叫做‘火焰’。你们应该看看那匹马。” “特克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马里尼问道。 “他不是首席歌手。”马克说,“他以前一直是大明星,可是后来好莱坞时兴载歌载舞的牛仔;可是特克斯五音不全。他当红的时候挣了不少,不过都花在了游泳池上面。他的工资比这个马戏团里面所有的演员都高,不过对他来说只是小钱。少校正打算把他打发掉——他最近酗酒很凶,这影响了他的枪法。不过我猜现在他可以多混一些日子了。他一直在向宝琳示好——也博得了好感。” 马克走进了大“盖子”。汤恩、马里尼和我站在门口,观看小丑们用大号的手套相互拍打——马戏团里经常出现的俗套节目“小丑拳击赛”。 马里尼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汤恩,少校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克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汤恩扭头看着他,警觉地扬起了眉毛:“你不会相信‘大难临头’的说法吧?” “我不知道。”马里尼说,“所以我要问你。” 汤恩耸了一下肩膀。“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说,“昨晚接近午夜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少校的尸体,离肯斯福尔的营地大概四分之一英里远。他撞在了山脚下面的一个混凝土桥墩上。风挡玻璃被撞破了,他的身子差点儿飞出去。我错过了好戏,今早到了这个营地才听说。” “你昨晚在哪儿?开着车子闲逛,在一个小旅店落脚?” “对。” “那么,你不同意‘大难临头’的说法?” “我没有仔细考虑过他的说法。自从星期六跟着这个马戏团,我就听说他喜欢发牢骚。那句话,我不知道他想暗示什么——‘如果不是交通事故的话’。很少有人用这种方法自杀;另一方面,用这个方法谋杀也不稳妥。你可以给司机吃安眠药或把他打昏,再把他塞在驾驶座上,在山顶上开足马力;但你无法保证发生车祸,也无法保证司机会毙命。” 汤恩说话的时候,小丑们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他们从场地撤了出来。大喇叭里面传来解说员的声音:“非凡的汉纳姆马戏团非常荣幸地向您推出一个马戏界的杰出节目——两位光彩照人的钢丝绳上的舞蹈女皇:宝琳和波莱特,她们将会凭借非凡的技艺和优雅的风度,用翻筋斗来向死神挑战!” “哦,”马里尼说,“汉纳姆小姐今天还要表演?” “是的。”汤恩答道,“看起来是这样的。要想阻止她很困难。她是一个意志坚决的女孩子。” 马里尼瞥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两个女孩子穿着西班牙式服装:闪闪发亮的裤子,波蕾若外套,宽帽檐的、猩红色的帽子。她们在场地中央向观众鞠躬,然后敏捷地爬上了离地面十英尺高的小小的平台。在两个平台之间是一根细细的钢丝。我们和演员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只能看到两个跳跃的身影,无法断定哪一个是我们要找的女孩。 两个女孩开始在纤细的、不断跳跃的钢丝上跳舞;先是分别表演,然后是合作表演;她们在空中表演着精彩的双人舞蹈;即便是我这样的外行也能够看出她们技艺非凡,而且我能够感觉到这只是热身,后面还有重头戏。 大喇叭里面再次传来解说员的声音:“宝琳小姐现在将要尝试一个钢丝绳上的惊险动作,还从未有哪个女人能做到——三百六十度向后空翻!请看好了!” 一个女孩子轻快地跑到了钢丝绳的中央,缓缓地稳定住平衡,伸出双臂站稳了身子,收起胳膊,等待了片刻,然后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她盯着钢丝,谨慎地向前迈了几小步,让观众的紧张度达到极点。最后她做出了动作——突然腾空而起,一团艳丽的色彩向后旋转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落在了钢丝绳上,那根绳子在她脚下大幅摆着。某一刻,她似乎无法保持平衡,但突然间,她稳稳站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地走向平台。 “解说员在夸大其词。”马里尼评论说,“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会做这样的动作,不过她的技巧不错。等她表演完之后,我们应该去看看她。就在侧面的墙边上——”他突然停住了话头,眼光死死地盯着舞台中央。“汤恩,”他说,“每次表演都会这样吗?” “这样?什么样?” “另外一个女孩儿。她刚才随随便便地完成了一次向前的三百六十度翻腾,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动作。” “是的。至少我每次看到的时候,她都会做向前翻腾。” “可是解说员只特别介绍宝琳的向后翻腾,就像刚才那样?” 汤恩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这是个很好的素材。”马里尼答道,“在钢丝绳上向前翻腾——其实任何场地都一样——要比向后翻腾困难得多。你可以找机会试试。你真该去查查解说员为何不吹捧另一个女孩,再据此写个故事。罗斯,跟我来。汤恩,一会儿见。” 我跟着马里尼从左侧面围栏下面钻了出去,来到了后院。我们的面前就是“星光大道”,或者叫做“演员们的队伍”——排列整齐的汽车、拖车、卧车,还有用来牵引的卡车,摆成了和大“盖子”平行的一大排。侧面围栏的中间部位有两个门洞,是表演者进入场地和离开场地的出入口,也叫“后门”。我们走在帐篷和车辆之间的空地上,直奔后门。 我们刚走了几步,基斯·阿特伯里从两辆拖车之间的黑暗中冒了出来,拦住了我们。他的脸上是极度焦虑的表情。 “我能和你说句话吗?我有点儿东西想让你看看。” 马里尼点了点头。阿特伯里走到了最近的拖车旁边,站在亮着灯的窗户下面,打开了一个大号的马尼拉纸信封。他掏出了三张光面照片,递给了马里尼。我也凑了过去。在第一张照片的下边缘黏着一条拷贝纸,上面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字迹:“纽约州,肯斯福尔市附近的车祸现场,马戏团主死亡。”摄影师的手法相当专业。尽管是在夜晚用闪光灯拍摄,照片非常清晰,聚焦准确。不过这种照片很难进入上流社会的展览会,你也不会愿意在用餐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照片。 汉纳姆少校是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脑袋几乎是光溜溜。车子的风挡玻璃已经碎了,他的身体有一半穿过了风挡玻璃。汽车撞在了一个混凝土的桥墩上,就像是被打烂的手风琴。少校的面部伤痕累累。第二张照片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拍摄的特写,第三张照片是远景。 马里尼抬起了头,警觉地看了基斯·阿特伯里一眼:“你为何要让我看这些东西?” 基斯·阿特伯里焦虑地用一支香烟敲打着自己的手背。他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认识西格丽德·维瑞勒和她的父亲。去年我和他一起参加了韦布的马戏团。他向我提起了你在斯凯尔顿岛奇案中的表现。我不喜欢这张照片上的东西。你熟悉这些事情。我想要知道我从照片上看到的东西是否真的意味着我心中所想的——我不想冒没有必要的风险。你——” 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除了照片,你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这么说你看出来了。”阿特伯里说,“我一整天都在祈祷自己想错了。是的,还有其他事情。” “既然我已经掺和进来了,就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马里尼答道,“告诉我吧。” 我从马里尼的手上拿过了照片,仔细地看了看。但是我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你听到了‘大难临头’的话。”基斯说,“还有更多的类似事情。今天早上听到意外事故的消息之后,我回到了肯斯福尔。他们还没有把车子拖走。那里的场景让我很不舒服。然后我去了媒体办公室,碰巧看到了这些照片。” “你为何觉得不舒服?” “首先,少校每个演出季都会开九千到一万英里,但是他从未出过事故,车子从未擦掉一点漆。警察认为他喝醉了酒,超速驾驶。但是他有心脏病,从来不喝酒;而且没有人见过他的车速超过每小时四十五英里 即使是大直道。我们经常拿他开玩笑,说他买了一辆十六汽缸的大马力快车,但是速度像是马车。他非常爱惜那部车子,总是把亮闪闪的淡黄色车漆当做宝贝,生怕划掉一点点。可是突然间,他把车子撞了个稀巴烂。” “他要去哪里?”马里尼问道。 “这也是一个令人生疑的地方。似乎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他不可能是要提前到下一个镇子。首先,他总是跟着大队人马第二天早晨出发;其次他所选择的路线是朝南部 可是瓦特布罗在肯斯福尔的北面。他出事的地方还是一条小路,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六十英里才会有一个火车停靠加水的小镇。” “照片拍摄于夜间。”马里尼说,“发生事故的准确时间是几点?” “有人无意间发现了尸体。少校在十点四十五分离开了肯斯福尔,当时正在表演音乐会(作者按:重点表演结束之后的额外节目 以前是音乐节目,现在通常是印第安人和牛仔的表演。也被称做 余兴节目 ),我已经去核实过了。有一个小子在大门口的位置负责指挥停车,他看到少校的车子风风火火地离开,差点儿把他撞倒。不过最奇怪的事情就是少校选择在那个时间离开表演场地。在主要表演结束之前,他曾经要求我们把动物园的帐篷加固。昨天的风很大,看起来很像是灾难性的天气,少校害怕晚上会有风险。而且少校嘱咐他们加快音乐会的表演进度,以便尽早疏散观众,然后尽快拆掉其他帐篷,以免有什么闪失。这个时候,不打算观看余兴节目的观众开始离开大 盖子 ,少校说他要回自己的拖车里拿一件雨衣。当时是十点三十分。但他没有再回来。也正是这一点首先让我们心生疑虑,在帐篷有倒塌风险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离开表演场地。” “听起来像是第一手资料?”马里尼说,“他离开的时候,你在前门吗?” 基斯点了点头:“是的。我一晚上都在那里, 大难临头 也在那附近晃悠;我们一直在那里,直到十一点钟音乐会结束。然后我就开车来了瓦特布罗。我通常都在晚上表演结束之后赶到下一个场地,这样白天我就有充足的时间联系将要进行演出的镇子里的报社。” “而且你认为这张照片——” “很明显。是的。” “是准备用在报纸上的照片。是谁拍摄的?” “《肯斯福尔日报》的摄影师,欧文·戴斯福。他很幸运,就是他发现了尸体。” “在有人挪动车子或者尸体之前,他先拍了照片?” “是的。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照片。然后才去向警方报告交通事故。” “报纸没有刊登这些照片?” “他们使用了远景照片,因为藏书网远景照片没有太多的细节。另外两张照片对于公众来说太刺激了。” 马里尼又看了看照片:“根据就事论事的标题来看,摄影师和报社的编辑都没有注意照片里令你有所怀疑的东西,那么法医——” “如果他们发现了问题,关于事故的报道就会占满报纸的头版。据我所知,法医没有见到这些99lib?照片。他是在肯斯福尔的殡仪馆里面第一次见到少校的尸体。我查对过了。” “你要拿给法医看吗?” “我不知道。我应该这么做吗?我有足够的证据吗?法医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自以为是的家伙。而且他已经给出了意外死亡的判定,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他肯定不愿意撤销自己的判定。还有,我们现在离那位法医有一百英里远,而且他在另外一个县。明天我们和他之间的距离又会增加八十英里。” “这很麻烦,”马里尼表示赞同,“你还给谁看过这些照片?” “没有人——到目前为止还没给别人看过。” 马里尼显得有些吃惊:“你整天都带着这些照片?何以如此?难道不该给马克看看吗?” 基斯·阿特伯里摇了摇头:“这些照片会引起轩然大波。你也看到了,当‘大难临头’稍稍表示怀疑的时候,马克就做出了激烈的反应。‘别声张,闭上嘴巴。’对于马戏团来说,警方的调查就是毒药。他们可能会不停地问这问那,会四处查看,影响马戏团进行巡回演出的进度。我们可能会错过下一个镇子,然后其他镇子的地方警察会不愿意给我们演出执照。考虑到我们现在的状况,很可能会导致演出终止。马克的工作——” “见鬼!”我不耐烦地吼了起来,“这些照片上有什么东西?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有一些东西你看不出来,因为那些东西不在照片上。”马里尼答道,“有些东西应该出现在照片上,但是没有出现。对吗,阿特伯里?” “是的。血迹。” “血迹?”我再次查看照片。 马里尼说:“罗斯,看看脸上的那些伤口,还有脖子上面的深深的切口。他的脑袋和肩膀都冲出了风挡玻璃,压在发动机罩上面。正常情况下,浅黄色的发动机罩上面应该血迹斑斑。但是照片上的情况并?99lib?非如此。只有少校的头部有一小条深色的血迹。这可不合情理。” 这下子我明白了。我的脑子里像是有成吨的高能炸药爆炸了。伤口是在死亡之后被划出来的——而且是死亡之后相当长的时间。交通事故…… 马里尼继续说:“你为何不把这些照片给汉纳姆小姐看?无论如何,少校是她的父亲。尽管这可能影响演出,如果事故很可疑,她有权利知道——应该由她决定是否报警——” “麻烦的就是这一点。”基斯说,“告诉你吧,昨天晚上少校离开表演场地的前门走向他的拖车的时候,我看到有人从后院走出来,跟着他。他们一同进入了拖车。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少校的人就是宝琳·汉纳姆!”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都沉默不语。最后基斯补充说:“更可怕的是,如果我们不采取某种行动,还会发生新的谋杀。” 第05章 我们入室行窃 “孩子们,请注意看这位小姑娘。看,她出现了,但现在又不见了。这戏法让胡迪尼都自愧不如!只要花十美分,你就可以登上舞台,亲自查看这个壁橱,看看她是如何消失的。不要拥挤……” 帐篷里面的乐队已经停止演奏华尔兹乐曲,改成了节奏欢快的“啤酒桶波尔卡”;与此同时,一大群野马冲进了表演场地。 “似乎有麻烦了哦。”马里尼平静地说,“让我们挨个处理吧。假定这是一桩谋杀案,根据你的叙述,宝琳有作案的机会。还有什么?” “动机。”基斯说,“现在马戏团归她了。还有‘狂欢节设备公司’。至少是大半部分。” “狂欢节设备公司?”马里尼问道,“大部分?” “那个公司也是少校的产业。”基斯解释说,“他拥有一个生产狂欢节游戏设备的公司,这家马戏团,还有印第安纳州的一点不动产。不过宝琳只能得到三分之二。少校答应过乔伊·帕蒂森,要把遗产留给她三分之一。乔伊是少校的外甥女。宝琳不会轻易罢手,肯定还会有另一起‘意外事故’。一想到这个,我就要发疯。我需要帮助。今天下午乔伊准备上场之前,我亲自检查了她所有的演出器具。今天晚上我也是这么做的。” “乔伊·帕蒂森?”马里尼问道,“难道她就是宝琳的演出搭档?宝琳在钢丝绳上面的‘姐妹’波莱特?” “是的,就是她。怎么了——” “她还表演什么节目?” “空中飞人和双飞人。在这些节目当中,可以轻而易举地——” “我猜测两个‘姐妹’并非亲密无间。” 阿特伯里机警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何这么说?” “我刚才看到了她们的表演。解说员在介绍的时候搞错了最精彩的部分。” 基斯点了点头:“看来你是明白人。乔伊的母亲也姓汉纳姆。她在六年前去世了——乔伊的父母都在一次马戏团的火车事故中遇难——之后乔伊就来投靠她的舅舅。当时宝琳已经开始练习走钢丝,正好需要一个搭档。少校开始指导乔伊进行练习,不幸的是她犯了一个错误——她的技术太出色,让人嫉妒。去年冬天她一直在练习向前翻腾,今年演出季开始之后就把那个动作加入了正式表演。宝琳大发雷霆,她要求少校强迫乔伊放弃那个动作。少校只是让女儿勤加练习,用实力说话。但是宝琳毕竟是他的女儿,她不停地发牢骚,最后少校让步了——让解说员不要特意介绍乔伊的向前翻腾动作。” “这样一来观众们就不会明白他们所看到的表演的实际价值。”马里尼说。 “对。”基斯说,“多数观众都不明白向前翻腾要比向后翻腾困难得多。但是马戏团里的人都明白,这让宝琳怒不可遏。还有一个因素迫使我尽快采取行动,宝琳知道我站在乔伊这一边。现在她成了马戏团的老板,我随时都可能被赶走。” “我明白了。”马里尼说,“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告诉我,乔伊为何还留在这里?她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随时在‘等待兄弟马戏团’里找到工作。以她的技巧完全可以当大明星。”(作者按:“等待兄弟马戏团”是业内人士给“巴纳姆和贝利兄弟马戏团”起的别名。因他们总是张贴“等待广告”——“请耐心等待精彩演出”。) 基斯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少校要求她这个演出季留在这里。他说乔伊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他能够让乔伊成为最优秀的走钢丝女演员。少校在帮助她准备一个单人的节目。少校很自豪于乔伊的技巧和他自己的训练成果。” “汉纳姆少校年轻的时候曾经是高空秋千演员,不是吗?我好像记得——” “是的。‘飞翔的汉纳姆’。那大概是一九一四年或者一九一五年的事情。” “你还没有告诉乔伊关于照片的事情?”马里尼问道。 “我还没有给她看照片,也没有暗示关于交通事故的问题。不过现在我打算这么做。” “罗斯,你马上就会看到精彩纷呈的焰火表演。”马里尼说,“这是一种特殊的焰火,有十四种颜色,而且会盘旋着空投最特别的炸弹——每一个弹头都会炸出耀眼的大字:谋杀。基斯,我建议我们用最谨慎的方式来处理这些危险的焰火,不要搞得满脸烟灰。现在你唯一切实的证据就是这些照片,其他都是猜测。而且犯罪现场——如果真的是犯罪现场——正在迅速地离我们而去。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应该去少校的拖车里面找找。那辆拖车跟着大队人马过来了吗?” “对,就在正门外面,停在了售票车的后面。我们开始搬家的时候,少校的司机照例把拖车拉到了这里。不过拖车的门锁着,钥匙在宝琳手上。” 马里尼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想门锁并不是什么难题。来吧。” 他没有等着基斯带路,而是直接冲进黑暗——他的动作很敏捷,马戏团黑暗的后院好像是他自己的卧室。我们跟上去,绕过了动物园“盖子”,回到了前门。 “昨天在肯斯福尔的场地布局也像这样吗?”马里尼问道。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以配合我们的非法入室行动。 “差不多。”基斯说,“少校的拖车位置和昨天一样。” 在我们的左边,我能够看到售票车和一排供出租的摊位,然后是中央通道,通道的另一侧是灯光闪烁的余兴表演的宣传画。我们的前方是隐约的车辆和拖车的方形的黑影。 “还有谁把车子停在这里?”马里尼问道。 “马克·韦利、鲍勃·奥哈拉——他是预留座位的负责人,布朗——售票车的会计,还有‘大难临头’。我有时候也把车子停在这里。少校的拖车——”基斯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人在里面!有灯光。” 只有一辆拖车里面透出了灯光,一扇挂着窗帘的窗户后面闪动着微弱的光线。 “手电筒。”马里尼说,“保持警惕。” 拖车的这一侧有两扇窗户,背面有一扇窗户,门上还有一扇窗户。背后的窗户的窗扇的上沿固定在窗框上,现在那扇窗户打开着。我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我们应该像美国作家塑>99lib.造的印第安人那样小心谨慎,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印第安人。一个被人丢弃的琥珀爆米花的盒子在我的脚下发出了响亮的“嘎吱”声。那个声音似乎连通到了扩音系统上,格外刺耳。 拖车里的灯光立刻消失了。 我们立时停下了动作,静静地倾听着。我在心里暗自咒骂自己的笨拙。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仿佛看到黑色的方形窗户里面闪过了一个稍稍明亮的影子,似乎是一张面孔。那个影子只停留了半秒钟,然后就消失了。 “另一侧的窗户!”马里尼立刻发出了指令,“快!看好窗户。” 我猛地冲了出去,现在毫不顾及脚下可能发出的声音。拖车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我们。我绕过拖车,把身子尽量贴着车子的外墙。这一侧有两扇窗户,都关着。 我听到马里尼在摇动门把手,然后我小心地朝里面张望。接着马里尼开始敲门。 没有人回答。一阵绝对的寂静之后,我听到了金属相互碰撞、摩擦所发出的轻微的声音。我很熟悉那种声音——马里尼正在撬锁。不管拖车里面是谁,他都被包围了——成了笼中兽。我能够体会他的感觉——就像一个毫无经验的演讲者准备做即席演讲,台下是一大群板着面孔的听众。.. 房门的转轴“嘎吱”响了起来,然后拖车的内部瞬间一片光明。我看到马里尼的手从半开的门伸进了拖车,正放在墙上的电灯开关上。 我立刻扫视拖车内部。可是里面没有人。 这辆拖车的内部显然经过专门的改装,房间被改成了办公室和客厅。通常拖车里面都会有洗手池和厨房用具,但是这辆车子里面摆着现代派的桌子和管子弯成的椅子。墙壁上贴满了马戏团的重大事件的回忆:招贴画、演员的照片、畸形人和各种动物。我还注意到一个做工精致的游行彩车的模型,另外在车门的上方有一根大象的长牙。在拖车的最内侧有一张桌子,配备着内置的椅子,晚上的时候可以转变成一张床。 马里尼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然后他走进了拖车,手上仍然拿着撬锁的工具,基斯跟在他的后面。我离开了自己的岗哨,匆忙地绕到拖车后面,也走了进去。 这时候我注意到了一把科尔特式自动手枪,就在基斯的手上。 马里尼也注意到了手枪。他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阿特伯里茫然地扫视着房间,他说:“今天早晨买的。我认为——” “很好。”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用枪指着这个方向。”在拖车的前侧靠近门的位置有一个衣橱,马里尼的一只手放在衣橱的门把手上:“没有人从敞开的窗户离开。我还注意到其他窗户都关着,从内侧锁住了。所以——” 马里尼抽动门闩,猛地拉开了衣橱的门——他的动作就像魔术师向观众展示原本空空如也的魔法柜子。这一次的效果也如同魔术表演:在柜子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儿——金色的头发,圆圆的、惊恐的蓝眼睛。她蜷缩在里面,背靠着挂着的衣服。她的一只手上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上半举着一样古怪但是熟悉的武器——一根三英尺长的、沉重的、圆形的木棒,木棒的末段是钢质的刺和钩子。我想起来了,那是用来驱赶大象的工具。看到基斯之后,那样武器从她的手上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然后她走出了衣橱;她穿着一件在灯光下闪烁着红艳色彩的波罗莱上衣,下身是亮晶晶的裤子——一套走钢丝的服装。她在灯光下眨着眼睛,警惕的眼睛里面的惊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慰;当她看到我和马里尼之后,她的眼睛又表现出了好奇。 基斯只说了一个词:“乔伊!” 他走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在这里干什么?” 乔伊的眼睛盯着我们刚才进来的房门:“基斯,那扇门——是锁着的。你们怎么——” 马里尼抖动了一下钥匙串上面的撬锁工具,然后把钥匙串放回口袋里:“帕蒂森小姐,人类创造门锁就是为了能有人撬开。基斯,你不帮我们介绍一下吗?” 阿特伯里仍然盯着那个女孩子,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作介绍的时候,他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乔伊:“乔伊,这一位是马里尼。你应该记得,西格丽德向我们介绍过他。另外一位是他的朋友,罗斯·哈特。我说你到底——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从那扇窗户爬进来的?” 乔伊的声音清晰明快,听起来很舒服。“是的。”她说,“我正在找少校的遗嘱。”她的回答很简单,毫不拐弯抹角。 马里尼..走向了敞开的窗户。他问道:“这扇窗户也和其他窗户一样锁着吗?” “是的。”她答道,“但是窗玻璃上有一个洞。我从那个洞伸进手,拉开了窗闩。” 马里尼仔细地检查着窗户,那里有一个半圆形的、整齐的缺口。 “你用玻璃刀划开了玻璃?”他问道。 她摇了摇头:“不对。我来的时候窗户就已经是那样了。我今天下午就注意到了。今天晚上走钢丝表演结束之后,宝琳说少校没有留下遗嘱,所以我——” 基斯严厉地问:“宝琳这么说的?” “是的。而且她说即使少校留下了遗嘱也不会给我任何遗产。” 基斯倏然转头,看着马里尼。他激动地说:“原来她用了一种‘鸡爪子’,我早该想到的。不会再有第二次谋杀了,这样也好。宝琳肯定销毁了遗嘱!” “没有其他亲属了?”马里尼问道,“假如少校没留下遗嘱,宝琳会得到全部遗产,对吧?” 基斯点了点头。乔伊讶然盯着他。“谋杀?”她瞪大了眼睛,“第二次谋杀?基斯,你是说——” “别紧张,小姑娘。”基斯用胳膊搂住了她,“我并不想吓到你。少校的交通事故……”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盯着放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面的一顶牛仔样式的宽边高呢帽。“马里尼,”他缓缓地说,“少校总是戴着一顶帽子。他有不少帽子,因为他很介意被人看到秃头,我怀疑他睡觉的时候都会戴一顶帽子。但是在出事的汽车里,尸体旁边没有帽子。我忘了告诉你了。而这一顶”——他伸手一指——“就是昨天晚上少校戴的帽子。” 乔伊对于帽子毫无兴趣。她用尖细而紧张的声音追问道:“车祸怎么了?” 基斯转向她,向她介绍了刚才我们谈论的话题。我看到马里尼拿起了那顶帽子。 “花哨的帽子,”马里尼自言自语,“不过不算干净。” 在那顶帽子的顶部有一圈花边,花边的数量似乎比平常的帽子多,在帽子的灰色表面上还有一点污痕。马里尼把帽子翻了过来,查看帽子的内侧。他稍稍犹豫了一刻,凝神站在那里;注意到我的目光后,他用有点平静的声音说:“号码是七十三、八。”他轻轻把帽子放回到椅子上原来的位置。 接着,马里尼开始检查壁橱和抽屉。他突然打断了基斯的叙述:“帕蒂森小姐,你说你在找一份遗嘱。你找到了吗?” “没有。我刚开始找,然后就听到你们在外面的动静。” “你确信你只是要找遗嘱?” 她的眼睛里面出现了一丝警惕:“是的,当然啦。>藏书网为什么——” “那么你为何拿着那个驱赶动物的钩棒?” “钩棒?我——我不知道。我吓坏了。我看到外面有三个人,正在监视拖车。我看不清楚你们是谁。然后我听到你跑到了门口。我看到桌子上有一根钩棒,于是不假思索地拿了起来,然后冲进了衣橱。” 马里尼从地上捡起了钩棒:“这么说,不是你的是少校的?” “不是。”乔伊说,“是伊尔玛·肯的。我不明白它为何会 ” 基斯说:“我知道。昨天晚上宝琳和少校一起进入拖车的时候,她的手上拿着这根钩棒。我看到了。” “呃。”马里尼不置可否地说,然后他转向了乔伊,“除了这张桌子,你还在什么地方搜寻遗嘱?” “没有其他地方。”她立刻答道,“我刚开始翻桌子,你们就 ” 她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马里尼并没有听她说话。他突然蹲下了身子,跪在油毡地面上查看一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小颗粒。他又抬头看了看基斯和乔伊。 “汉纳姆少校平时戴眼镜吗?” 他们一起点头。基斯说:“老花镜。牛角框架的老花镜。通常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怎么了?” 马里尼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小心地把十几个破碎的玻璃颗粒扫进信封里。他从乔伊的手上接过手电筒,走到那扇敞开的窗户旁边,然后打开了手电筒。他用手电筒斜着照射窗户上的半圆形缺口,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帕蒂森小姐,”他说,“昨晚十点三十分到十一点之间,你在哪里?” 基斯接口说:“听着,马里尼。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 “基斯,别这么孩子气。”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从现在开始,你会听到我向很多人问这样的问题。帕蒂森小姐,你怎么说?” 她皱着眉头:“那个时候,应该正进行着音乐会的表演,我在拖车里准备睡觉。从肯斯福尔到瓦特布罗的路程很长,所以大家都会早睡,以准备次日的行程。凌晨一点钟时,我们听到了少校的消息 ” 我们身后的拖车门的门锁“咔嗒”一响。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们都因为被当场抓住而有些担忧。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锦缎披风,里面是粉色的紧身衣。我和马里尼立刻认出了这位老朋友,我们的意志坚定的神秘女郎 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小姐。 马克·韦利跟在她的后面,他看到我们的时候刚要跨进门槛;他停了下来,一只手放在门框上,瞪着我们。 乔伊惊恐地低声说:“宝琳!” 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宝琳发出质问,如同机关枪的急速射击。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两个——”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注意到了乔伊和基斯。然后她看到了马里尼,立刻没词了。 马克很快回过了神。“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脱口而出,“这拖车应该是锁着的。你们在——为什么——”他疑惑地不知该问什么。 “我想我应当向你道歉,克莉丝汀小姐。”马里尼郑重其事地说,“我们知道这样非法闯入不合规矩,不幸的是,大家都喜欢这么做。” 宝琳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但是犹豫不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是说在这辆拖车里?” 马里尼知道答案,而且他彬彬有礼地用那个答案向宝琳发起突然袭击。我甚至能够看到鱼雷冲向目标时所留下的可怕的白色水痕。 “我们在调查你父亲遇害的案子。” 第06章 指纹 鱼雷正中目标之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但是爆炸之前有一刻短暂的却给人感觉非常持久的绝对的寂静。在紧张的气氛当中,只有一点轻微的、遥远的余兴节目乐队的声音造成恼人的涟漪。 宝琳的身子似乎摇晃一下,马里尼的话像凶狠的直拳一样击中了她。她的柔韧的身体绷紧了,她攥紧了拳头——就好像她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防止自己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她的黑眼睛瞪圆了,她张开了鲜红的嘴唇,似乎要说话。 但是马克粗暴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们到底在发什么疯,说什么蠢话?” “谋杀。”基斯说,“如果警长还在看演出,你最好把他找来。” 马克没有动。 基斯又补充说:“如果你不去,我愿意去。” 马克没有回答,却敏捷地挪动了身子。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他猛地推上了门。门锁“咔嗒”一响。 “不行,你不能去。马里尼,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马克!让我来处理。”现在宝琳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变成了一种严厉的、干脆的、专横的声音。她的语速缓慢,咬字清晰;她的眼睛警惕而谨慎。她朝基斯·阿特伯里走了一步。“好吧,基斯。”她说,“说吧,快一点。” 基斯瞥了一眼马里尼,对宝琳说:“马克,昨天晚上少校离开校门的时候,他说过去哪里吗?” “你也在那儿,不是吗?”马克·韦利粗鲁地回答。 “是的。他说他要回他的拖车里面拿一件雨衣。但是他说过——不管什么时候——要离开演出现场吗?” “没有。”马克·韦利生气地皱着眉头,“那又怎么样?他不会告诉我所有——” “很好,宝琳。”基斯说,“我们挑明了吧。他去了哪里?你打算编什么样的故事?我警告你,你最好想一个合情合理的、能让人信服的故事。” “阿特伯里。”宝琳的声音像是来自南极,“你被解雇了!从现在开始。去售票车拿你的工资,然后滚开。” “不行,等一下,汉纳姆小姐。”马克匆忙地表示反对,“这样做不行。我不能让他跑去找警察,兜售他的胡思乱想——我必须要先知道。在搞清楚之前,谁都别想离开这辆拖车!” 基斯朝着车门的方向走去:“我想我们的‘维修工’无法像以往那样轻松地调解这件事情。别挡着我的路,马克!” 马克站在了门口。他比基斯矮半头,岁数也比基斯大得多,但是很显然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守住门口。他稍稍屈着膝,浑如一个准备防守的拳击运动员。 “你听到她的话了。”基斯说,“我不在这里工作了。我要离开。” “现在还不行。” 马里尼的声音及时地打破了房间里的紧张气氛。“汉纳姆小姐,”他说,“我没有权利问问题,或者强迫你回答。但是如果没有人能够并且愿意解释昨天晚上少校死亡之前的古怪举止>,那么基斯的想法就没有错;这种情况下应该通知警察。” “马里尼!”马克喊了起来,“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不会相信‘大难临头’的牢骚——” “马克,”宝琳严厉地命令说,“我说了我来处理。”她又转向马里尼,“你说什么古怪的举止?” “昨天晚上少校离开场地之后,他要去哪里?” “我认为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确实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那这件事情就和警察有关。如果你愿意告诉他们,最好不过。当然,前提是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我不知道,能够证明什么吗?” “不能。这只会让他的死亡看起来更加可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恰巧知道他要去哪里。” 马里尼愕然看着她:“你知道在有可能发生帐篷倒塌的情况下,他离开演出场地的原因?那他为何如此急迫地开车去一个荒僻的地方?” “对,我知道。”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宝琳开始犹豫,但是当她开口的时候,她的回答突兀而简短:“晚饭时。” 利用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基斯张开嘴想要反驳,但马里尼抢先说话了。 “晚餐的时候,他告诉你当晚要出门的计划?” “是的。” “他的计划是什么?” “我说过了,和你没关系。” “对,你刚才说了。我真高兴你知道那两个问题的答案,警方肯定会问那些问题。” 她盯着马里尼看了一会儿:“你这么说好像还有其他原因,是什么?” “基斯,给马克看看那些照片。汉纳姆小姐,你最好还是别看。那是在事故现场拍摄的照片,并不——” 基斯刚从信封里抽出照片,宝琳就伸手抢了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照片,马克也凑到旁边。 马里尼迅速地说:“在有人搬动尸体之前,发现尸体的人先拍了照片。少校的脸和脖子上面有很多划伤。但是没有大量出血,只有头顶的一丁点儿血迹。结论就是——这些伤口出现在死亡之后很久。” 宝琳和马克都抬起头,惊愕地看着马里尼。 在他们能开口说话前,马里尼又补充道:“马克,少校昨天晚上是否戴着这顶帽子?”他用手一指。 马克现在已经彻底慌了神。他惊恐地扭过头,咬着薄薄的嘴唇。不过他仍然很谨慎。 “也许他戴着这顶帽子,”他说,“有什么问题?” “基斯说昨晚少校戴着这顶帽子,但是在事故的现场没有发现帽子。你很清楚,因为秃头的原因少校总是戴着一顶帽子。我们在拖车里面发现了这顶帽子,而且在帽子的内部有一小块干的血迹。” 马克拿起了帽子,翻过来看了看。“血迹?”他依然持怀疑态度,“只是咖啡色的污点。有各种原因可能造成这样的污点,而且可能是很多天之前的事情。你必须有更好的理由。真是见鬼,马里尼,你到底有什么想法?法医——” 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汉纳姆小姐,在少校的遗体上发现眼镜了吗?” 那几张照片已经让宝琳开始动摇,虽然血迹的问题尚且无法确定,但还是沉重地打击了她。其实我知道马克的观点是正确,即使马里尼想要用帽子作为证据,他也必须先拿去化验。 宝琳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马里尼,似乎她正在想其他事情,根本没有听到马里尼的问题。 但是马克愤怒地做出了回答,决心要对抗到底。“是的。”他咆哮着,“眼镜在他身上——或者说是眼镜的碎片。就在他胸前的口袋里,因为交通事故已经撞得粉碎。” “可是,”马里尼的声音很冷静,和马克的咆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在这辆拖车的地板上找到了一些玻璃的碎片。那些碎片表面的弧度证明碎片来自于老花镜。”他轻轻地弹了弹信封,让玻璃碎片滚落到桌面上,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如果能够证明这些碎片是他口袋里的眼镜的一部分……” 要想说服马克并不容易:“他完全可能在这里摔碎了眼镜;他可能随手把眼镜碰到了地上——不一定是昨天晚上,也许是一个星期之前。” “马克,这样狡辩没有用。”基斯反驳说,“昨天晚上他还特意戴上眼镜查看我准备的媒体资料——就在他离开前门之前半个小时。你应该记得,你当时也在那里。别撒谎。‘大难临头’当时也在。” “好吧,也许他在离开场地之前刚刚摔坏了眼镜。” 马里尼问道:“他为何要把摔坏的眼镜框和玻璃碎片收集起来,放回上衣口袋里?既然已经摔坏了,没有必要带在身上。” “我怎么知道?”马克低声咆哮着,“他曾经做过更荒唐的事情。我说,马里尼,如果这个马戏团里发生了谋杀案,我会是第一个去通知警察的人。但是必须要有更加令人信服的证据,我才会相信——” 宝琳插了一句:“法医说是意外死亡。” 马里尼点了点头:“是的,但是他当时似乎并不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说,非法入室盗窃。” 马里尼又在耍他的老把戏——毫无警告地从大礼帽里面揪出令人吃惊的兔子。这一次他又实现了所期望的效果。宝琳的脸色煞白,她坐了下来。马克显然也大吃一惊。 “非法入室盗窃?”马克问道。 “是的,汉纳姆小姐。在你父亲的遗体上发现了他的钥匙——后来钥匙去了哪里?” “钥匙在我这里。”宝琳机械地做出了回答,就像一个梦游者。 “发生事故之后,你是否——或者有其他人——进入过这辆拖车?” “我进来过——今天早晨。我拿了一套衣服,殡仪馆要用。” 有人在外面敲门,马克扭动门把手,拉开了车门。一个声音在外面说:“韦利先生,你见到帕蒂森小姐了吗?他们派我来找她。该轮到她表演了。” 宝琳突然恢复了公事公办的风格:“乔伊,立刻离开这里。亨利,告诉瓦尔特,让他在宣布余兴节目之后检查一下演出器具。她需要换衣服。” “遵命。”那个声音说。 乔伊站了起来,走向车门。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又转过身看着宝琳。 她冷冷地问:“你拿了其他什么东西吗?” 我能够听到宝琳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她站了起来,“出去!”她的声音像宝剑一样锋利。 乔伊又看了一会儿宝琳,脸上是一个古怪的表情;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她静静地转过身,走出车门,并且随手关好了门。 宝琳转身对马里尼说:“我已经受够了!你打算去向警察叙述这个故事?” 在马里尼做出回答之前,基斯说:“我会的。” 马里尼问道:“你认为我们不应该这么做,汉纳姆小姐?” “我认为不应该。你手上的证据只是基斯和乔伊的胡乱指控。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法医已经做出了裁决。我知道昨晚父亲为何离开表演场地。而且他完全没必要告诉基斯或马克。帽子里面的污点不一定是血迹,而且可能有很长时间了。他临走前可能打碎了眼镜。乔伊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父亲写过遗嘱。我也不这么认为。我自己找过,什么都没找到。” “这么说,是你在拖车里乱翻?” “对,我察看了桌子里面的文件。” “你没有察看装日常用品的橱柜和这些抽屉?”马里尼用手指指向了衣橱旁边的几个盒子和抽屉。 “当然没有。那里不可能有——”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宝琳突然停住了话头。她走了过去,打开了头顶上方的一个壁橱。那里面堆满了被单、枕套和毛巾,但是乱糟糟地堆成一团。 “这里的每个抽屉和壁橱都是这样。”马里尼说,“你瞧,你忽略了我刚才提到的入室盗窃。” “但我没有——”宝琳又说。 “除了一个并不一定存在的遗嘱,在这个拖车里还有什么吸引小偷进来搜索的值钱的东西吗?” 宝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突然变警惕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我和马克进来前到处乱翻?” 对于这个问题,马里尼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看着我。“罗斯,”他酸溜溜地说,“请你记下来。如果下次你又发现我私下进行谋杀案的调查,我希望你狠狠地踢我的屁股。汉纳姆小姐,你完全无法确定我是否搜查过这个拖车。是的,我检查过一遍,但是我没有弄乱这些抽屉和壁橱里面的东西。我进行检查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乱七八糟。而且我不会用一把玻璃刀在窗户上刻一个洞。” 马克和宝琳都吃惊地看着窗户,他们的表情并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不过他们都疑心重重地看着马里尼;他们大概认为马里尼灵机一动,转变话题,想要摆脱困境。 作为一个可怕的魔术师,马里尼又把手伸进了魔法礼帽,揪出了另一只兔子。他把乔伊的手电筒递给了马克。“你最好仔细看一下窗玻璃上被划开的口子的上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马克怒气冲冲地接过手电筒,按照马里尼的要求观察窗玻璃。我站在他的背后,也想看个究竟。我在玻璃上看到了三个椭圆形的熟悉的印记。 “指纹,”马克说,“那又怎么啦?” 马里尼问道:“你没有注意到什么古怪之处吗?” 我又仔细看了看,然后发现了问题。那些指纹很奇怪,不同于我以往所见过的指纹。 “上面没有皮肤的纹路。”我说,“没有箕也没有斗,完全是平的。这到底是什么?” 马里尼说:“这就是问题。马克,你怎么想?” “怎么啦?”他回答,“你仍然是小题大做。而且,若你固执己见的话,我们可以逮捕你,罪名是非法闯入。” “你不会这么做。汉纳姆小姐不会同意的。曾经发生过另一起非法闯入,足以抵消我的行为。” 宝琳脸上的表情证明她已经落败了;马里尼已经射中了目标,赢得了奖金。但是他并没有见好就收,他还想要赢更大的奖品。 “关于入室盗窃和奇怪的指纹,我有一两个想法。一个想法是这样的:昨天晚上的某个时候,某个人用玻璃刀划开了窗玻璃,松开了窗闩,爬了进来。他——或者是她——在屋子里四处搜寻,想要找我们还不清楚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不过我猜测他的非法入室行动被打断了,因为少校回来取他的雨衣。” 马里尼凝神观察着宝琳、马克和基斯。这三个人同样都在盯着他。 “那个窃贼无法从原路返回,”他继续说,“因为被划开的窗户和车门在同一个方向。他也没有时间从另一侧的窗户爬出去——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于是当少校走进来的时候,他的头在黑喑中被人击中。少校摔倒了,他的帽子该落到了一边。他胸前口袋里的眼镜也被摔碎了。少校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意外被击中之后就死去了。也许入室盗窃的人并不知道少校有心脏病,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局。即使他只是想打昏少校,从法律上讲也是谋杀——因为他当时正在进行入室盗窃。 “发现少校死了之后,凶手立刻开始设法掩盖事实。他把尸体搬了起来,然后把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捡了起来。凶手把尸体抬了出去,放在了少校的车子的后备箱里。外面一片黑喑而且狂风大作,只要他足够小心,凶手被人注意到的风险就很小。他开着少校的车子急速离开了演出场地,为的是不让别人看清楚开车的并不是少校。他选择了一条小路,伪造了事故现场;因为那条路上车流稀少,在有人发现事故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步行回到演出营地。我猜测他把少校的尸体放在方向盘后面,压住了油门,让车子顺着山势往下滑。尸体压在方向盘上,能够保证车子在一定的时间里顺着道路前进。然后车子撞在了桥墩上。你瞧,这个理论可以解释被划开的玻璃窗、被打碎的眼镜、尸体上没有血迹的情况、帽子里面的污点,还有少校的古怪举止。离开营地的时候,别人看到少校一反常态,因为他己经死了。” 宝琳笑了起来,一种尖声的、神经质的笑声,不过其中也有感到解脱的意思。 “原来如此!很好,去向警察讲述你的故事吧。不过他们不会感谢你打扰他们。马克,不会有什么调查。这完全没有必要,马里尼完全是在胡言乱语!” “是吗?”马里尼轻声地问,“为什么?”在他的声调中有一种弦外之音,让我的脊梁骨发凉。我能够感觉到一个藏在伪装下面的陷阱,正张大了嘴等着猎物。 “因为,”宝琳冷冷地回答,“我和父亲一起进入这里。拖车里没有任何人!” 我听到了陷阱的锋利的锯齿咬合在一起的时候所发出的“砰”的一响。但是在那一刻,宝琳显然没有我这样敏锐的感觉。不过剩下的几个人都突然陷入了沉默,宝琳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然后突然明白了…… “真不敢相信。”马里尼说,“就在刚才,你告诉我们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父亲是在晚饭的时候。我们怎么知道——” “你这个恶棍!”宝琳的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火花,“我知道,我刚才撒了谎。我认为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想要控告……” “我没有做任何指控。不过你自己好像要往里面钻。你给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证词。其中之一必然是谎言。也许两个都是谎言。你声称和少校一起进入拖车的说法相对更加可疑,你有更明确的动机。” 现在他要干什么?基斯刚才已经说了,他亲眼看到宝琳和少校一起走进拖车。难道还有其他暗藏的陷阱? “如果像你所说的,你真的和少校一起进来,”马里尼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我刚才所说的推测显然无法成立。我被迫要放弃那个推测,转而研究另一种理论——一这个理论牵扯到你走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钩棒。” 宝琳脸色..憔悴,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有人看到我们……” 马里尼点了点头:“是的,我很抱歉。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必须想办法撬开你的嘴。现在你已经承认了足够多的东西。你最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你——你不会相信我的。”宝琳的恐惧显而易见,“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在一起谈话,不到五分钟,然后就离开了。我走的时候忘了拿钩棒。就是这样。” “那根钩棒属于伊尔玛·肯。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 “今天下午她把钩棒落在了我的拖车里。我想要把钩棒还给她,可是突然想到有些事情要和父亲谈一谈。” “是什么事情?” “我不能告诉你。”她执拗地闭上了嘴巴。 马里尼没有追问这个问题:“离开少校之后,你去了哪里?” “去我自己的拖车。我上床睡觉了。” “在去你自己的拖车的路上,你是否遇到其他人或者和其他人说话?” “我——没有,我——”宝琳停了下来,咬紧了牙关。她前额两侧的肌肉都绷紧了,她努力挺直了身子。“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她严厉地说,“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可做。不过我还想先知道一件事情。这就是你所有的bbr>藏书网证据?还有其他的吗?” 在马里尼做出回答之前,有人在外面急促地敲了敲车门。“汉纳姆小姐,”一个声音说,“马上就到高空支撑节目了。” “马克,告诉他我马上就来。”宝琳仍然等待着马里尼的回答。 “还有一件事情,”他说,“一个问题——谁是断项女郎?” 宝琳大惊失色。但是她没有回答,而是转向马克:“去找本地警长。把他带到我的拖车里,在那里等着,表演完了我就去。” 马克并不喜欢事情的发展。“可是……可是……”他开始表示抗议。 “马克,按我说的做!现在就去。你告诉警长,明天早晨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这个县的每一份报纸上。现在看来父亲是被谋杀的。不过我不会有什么刑事责任,也不会有刑事调查,明天早晨马戏团照常前往下一个演出地点。到明天就没有必要担心了。” 马克的情绪激动而混乱,脸色发青。他无可奈何地耸了一下肩膀,低下头,从车门走了出去。 宝琳凝神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把披肩裹在肩膀上,跟着走出去,根本没有看我们。 基斯满脸迷惑,皱着眉头,泛泛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提到的焰火。”马里尼答道,“快用手指塞住耳朵。导火索正在欢快地闪着火星,爆炸已经不远了。现在我们手上开始有一些东西了。要是我能够知道即将爆炸的烟火是哪一种类型,那就更好了。” 马里尼沉思着,手上颠着一个五十美分的硬币。他心不在焉地让硬币消失然后再现,要了一两次之后他走向刚才乔伊藏身的衣橱,开始检查里面的地板。 我看着他的动作,隐隐感到不安,那是一种难以捉摸、无法定义、不舒服的感觉。从马里尼的动作来判断,他似乎同样心神不宁。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盯着手上的一小块干泥巴——他在衣橱的地板上找到的。然后他慢悠悠地走到拖车的后部,又停下脚步查看窗玻璃上的奇怪的指纹。 突然,我知道什么东西不对劲了——那个念头就像一个火箭腾空而起,猛地炸了开来。 “马里尼,”我急忙说,“这件事情不对劲。现在我明白原因了。我很熟悉这种情节,我以前读过类似的故事。主要嫌疑人遭到了质疑,然后像傻瓜一样宣称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会说出真相——但不是立刻!然后当所有的大侦探和执法人员急切地坐在一旁等待的时候——凶手毫不迟疑地再次作案!砰!乐章结束了!然后这个嫌疑人……” 马里尼正在摆弄的五十美分硬币从手指上滑了下去,滚到了油毡地毯上。“将要爬上一根高高的杆子的顶端,表演倒立!罗斯——”他的声音猛地停住了。 车门敞开着,在他说话的时候,我能够听到大“盖子”里面的乐队正在演奏舒缓的华尔兹;可是现在音乐的节奏突然乱了,各种乐器发出了参差不齐的声音,然后含糊地停顿了下来——好像乐手们并没有同时停止演奏,而是逐个停下了动作。 音乐声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变成了狂躁的、急促的、不规则的进行曲。 马里尼冲了出去,速度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快。在飞出车门的时候,他说: “罗斯,你猜对了!” 第07章 中央表演场地 “高空支撑节目的最高成就,最精彩、最惊人的表演。动人的宝琳·汉纳姆小姐就在中央表演场地上,在长达三十英尺的竿子的顶端,表演极度危险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旋转……” 即使是雨果和马里奥·扎其尼从炮膛中飞出的速度也比不上我们离开少校的拖车奔向大“盖子”的速度。马里尼低下了头,用闪电般的速度冲出了车门。我跟在他的后面,从门槛直接跳到了地面上,然后开始飞奔。我听到基斯·阿特伯里跟在我们的后面。 马里尼的身影掠过地面,我也不甘示弱紧跟在后面,现在完全顾不上理会脚下的绳索、木桩以及运送动物的大卡车在松款的草地上所留下的深深的车痕。 我们顺着动物园“盖子”的外围跑到了后院,然后跑向大“盖子”——在那一刻,大“盖子”似乎神秘地完全消失了。我再凝神观看,才看到星光背景中的大“盖子”的漆黑的轮廓。原本应该灯光明亮的帆布顶棚和围墙现在是一片黑暗——在黑暗中还有一种低沉的、观众所发出的不安和恐慌的声音。乐队正在狂躁地演奏音乐,试图缓和恐慌的气氛。 我猛地改变了方向,在毫发间避免了灾难。 在我的左侧就是成排的拖车,有几个窗户亮着灯光;我勉强分辨出面前的笨重的、迟缓的大象的影子——如果再晚一秒钟我就会撞上去。 在黑暗中,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严厉地斥责它们。“埃尔希!后退,见鬼,后退!默多克,别乱动!仑布,别乱动!女孩子们,别紧张!” 在我的眼前就是演藏书网职人员的出入口,几道手电筒的光芒在急速而混乱地闪动,各种焦急的声音相互重叠。一个浑厚的声音压住了其他人,表现出了意志力和威信:“那些汽车!把车的大灯都打开,快!” 有人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并且正在采取行动。在那一排拖车和车辆的远端传来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然后两道明亮的车灯扫过了黑暗,朝我们冲了过来。车灯照见了正在散开的人群,还有一匹正在惊恐地后退的马。一个小丑的模糊的身影跳了出来;他白色的面孔上神经紧张,他扑了上去,抓住了缰绳,奋力地拉住了已经抬起了前踢的受惊的动物。车子转了一个弯,将车灯指向了入口处。另外一个穿着宽松的裤子、顶着一个红色大鼻子的小丑正站在那里,向车子里的驾驶员挥着手。 “把车子开进去!”小丑说完就冲进了帐篷,另外三个穿着白色服装、脸上画着古怪的彩妆的人跟着跑了进去,他们的笨拙的大号鞋子“噼啪”作响;但是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脚步匆忙。 车子开进了大“盖子”,我也跟了进去。车灯的长长的光柱扫过了表演场地,场地中央的大柱子投出了长长的影子,各种复杂的演出器具的影子也投射在了成排的观众苍白的面孔上。 几个小丑翻进了中央场地。一根白色的长竿倒在地上,竿子的一头伸出了场地的边缘。几个工作人员跑了过去,把竿子挪到了一边。在两旁的场地里面是一些被碰翻的演出器材;在中间的场地上,两个男人跪在地上,正在查看什么东西。其中一个人是穿着蓝色紧身衣的强健的支撑演员,另一个是身材消瘦的、没有戴帽子的特克斯·梅奥。车灯照到他们的时候,特克斯·梅奥迅速地抬起了什么东西,站直了身子。 他急速地转身,朝着车灯的方向小跑,怀里抱着宝琳毫无生机的躯体。她的头向后仰着,大张着嘴,从脸颊上涌出来的血迹流向了脑门,在苍白的面孔上形成了一条条鲜红的污迹。观众的惊恐低语突然停顿了,就好像有人扳动了某个开关。然后特克斯·梅奥冲过了车灯,陷入了黑暗,喧嚣声再次响起——一片激动而急促的声音。 在场地上,小丑们迅速地开始表演相互打闹的常规节目,试图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在低平的车灯照耀下,他们不断翻腾的影子投射在了帆布大帐篷上,显得格外离奇而可怖。 一个人影从我身边跑过,冲到了乐队的位置,抢过了麦克风。乐队的指挥看到了他的动作,于是猛地高举双臂,音乐声戛然而止。大喇叭里面传来了基斯那尖锐的、毫无生气的声音,在整个帐篷里回响。 “请所有的人留在座位上!灯光马上就会恢复。如果观众当中有医生,请到这边来。”然后音乐又响了起来。 我转过身,跟着牛仔跑了出去。在后院里,另一辆车子也打开了大灯,用光柱划破了黑暗。几个人影迅速地聚拢到了特克斯·梅奥的身边,想要帮忙,但是都被他推开了。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几乎是一种咆哮。 “把拖车的门打开!” 支撑演员冲到了他的前面。转瞬间,一辆拖车的侧面出现了一个方形的黄色光影。特克斯·梅奥在光芒中停顿了一秒钟,小心地把他怀里的宝琳送进了车门。 这时候,大“盖子”里的灯光开始闪烁,然后又变成了一片光明。观众们原本压抑着的喧嚣立刻爆发了,刚才在黑暗中所积聚的紧张气氛被打破了,慢慢消散了。 帐篷里面的车子开始后退,马克·韦利和另外一个人跳上了车子侧面的踏板。 “掉一个头,”马克命令说,“留在车子里,不要熄火。我们也许需要把她送到城里。” 他的同伴是一个身材结实面色红润的男人。那个人补充说:“我的车子就在前门外面。我有警笛,可以给你开路。” 马克点了点头,跳了下去,让车子驶出了帐篷。“上帝保佑,希望能有个医生——”他停了下来,因为基斯从帐篷里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留着富有特色的山羊胡子的小老头。 基斯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在拖车里。”我用手一指,“那一辆。” 他们跑向拖车,钻了进去。马克、地方警长和我都走了过去,这时那名负责支撑的演员走出了拖车,迎了上来。 马克问他:“史蒂夫,严重吗?” 那个男人用胳膊抹了一下前额:“恐怕是的。她摔在了海豹表演的道具上面,那张桌子、金属的台阶,还有用来绷紧缆绳的锚……我感觉到竿子朝那个方向倒去,想要改变方向,但来不及了。当灯光熄灭的时候,她已经处于倒立的姿势。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未发生过呀!” “我不知道。”马克怒道,“但肯定有人会因此倒霉。”我们最初在前门遇到的笑容可掬、待人热诚的马克不见了,现在他完全变了样。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暴躁、焦虑的情绪;他的眼光正好落在了我的身上,他脸上的阴云更加可怕了。他匆忙地说:“跟我来,警长。” 我看着他们走向拖车,暗中猜测马克还没有向警长转达宝琳的口信,也在奇怪马里尼去了哪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演出场地里面,盯着特克斯搬动宝琳的身体。我有心想要去找马里尼,但是又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医生检查的结果。宝琳是否还有机会像她所承诺的那样解释清楚她的神秘的声明?我点燃了一支香烟,焦躁地吸了几口,然后走向了拖车。在拖车的门口聚集着几个人,他们正在激动地低声交谈着。我看到法摩尔·杰克、一名曾经出现在余兴节目当中的“胡奇库奇”舞蹈演员和斯图尔特·汤恩都跑了过来,加入了那一圈人,满脑子的问题。 “嗨,你!”有人在喊。我一扭头,看到一个工人正在指向我,“小心,老兄。动物出来了!” 我急忙一扭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一堵笨重的、缓缓移动的灰墙扫过了我刚才站的地方。其他大象排成了一队,用鼻子卷着前面大象的尾巴,缓缓地走过。动物管理员是一个矮胖的男人,穿着一件并不合体的制服,用一根钩棒拉着第一头大象的耳朵;在那个庞然大物的脑袋上骑坐着一个女人,身子随着大象的脚步摇摆着。她身材匀称,看起来很年轻。她的身上裹着一件猩红 8272." >色和金色相间的紧身军装,上面配有耀眼的黄铜纽扣和金色的饰带。她的手上也有一根钩棒。尽管她涂抹了浓重的油彩,仍然无法掩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的严峻表情。那个队伍在帐篷的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帐篷里面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哨声,音乐的调子一变,小丑们从出口跑了出来,然后几头大象迅速地走了进去。 然后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人冒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哨子,脸色疲惫。他急速地和史蒂夫说了几句。史蒂夫转过身,匆忙地从我身边跑过,钻过人群,敲了敲拖车的车门。 “特克斯·梅奥,”车门打开的时候,他说,“你现在能离开吗?瓦尔特准备宣布你的节目了。” 特克斯走了出来,神色严峻;他和史蒂夫走向了入口,他的矮种马就拴在旁边。基斯·阿特伯里也跟着走了出来,四下巡视着,然后快步走到我的面前。 我问:“医生怎么说?” “不太好。脑震荡。因为失血而身体虚弱。现在仍然没有知觉,你见到乔伊了吗?” “没有。”我答道,“你认为——” 他没有回答,而是顺着一排拖车跑向了另一头的一辆拖车。 我走进了大“盖子”,几头大象正在中央表演场地做倒立。我隐隐地觉得马里尼应该出现在宝琳刚才坠落的地方,应该趴在地上寻找线索;但是他并不在那里,根据我的观察也不在这个帐篷里——除非他混在了观众当中。 我看着几头大象最后向观众鞠躬,然后笨拙地离开了场地。讲解员开始介绍牛仔和印第安人的余兴节目,这时几名牛仔骑着马冲了进来,在场地里面乱跑了一阵,最后在面对着预留座位的地方排成一排。“现在,”讲解员说,“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很荣幸地向您介绍享誉全球的西部电影明星——特克斯·梅奥,这就是他本人,还有他的了不起的坐骑——火焰!” 号角声响起,特克斯冲了进来,两脚踩在马镫上,挺直了身子。他绕着外围的跑道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了中央表演场地。 “特克斯·梅奥,”讲解员大声地说,“和他的牛仔们将会进行‘非凡的汉纳姆狂野西部骑术表演’——在主要节目结束之后,就在这个表演场地!现在将会有售票员到你们当中售票,让您观赏到激动人心的、耀眼的、凶蛮的驯马师,世界著名的骑术冠军,绳圈高手,射击高手,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斗场景——保证让您心惊肉跳;西部拓荒时代的快马、快枪表演!只要十五美分就能看到全部表演!” 我没有注意听后面的介绍,因为我看到两个演员走了进来,经过我的身边走向了右侧的场地——史蒂夫和乔伊·帕蒂森。此刻乔伊已经换上了蓝色的紧身衣,和史蒂夫的打扮一样。他们把沾着泥土的鞋子放在了场地的边缘,走到了场地的中央。狂野西部表演的人马轰隆隆地跑了出去,史蒂夫和乔伊两手交替地爬上了一根绳子,到了高空秋千的位置。在另一侧的场地,另一组演员也做好了准备。在下面场地上的一名助手拉动了绳子,秋千开始摇摆;基斯·阿特伯里匆匆从我身边跑过,想要去右侧的场地。但是他停下了脚步,脸色苍白地观看着表演。 我问:“怎么了?” “我到处找乔伊,想要让她放弃这个节目。我到处都找不到她。她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看到了吗?” “没有。他们刚才一起进来的。可是——” “那个可怕的空中飞翔动作。考虑到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认为史蒂夫和乔伊都不适合——”他说不下去了,只能焦虑地死死盯着场地中的表演。 史蒂夫用腿钩住了秋千,用手抓着乔伊的脚踝。秋千在大幅度地前后摇摆。乐队里的低音鼓隆隆作响;然后在一次向前的摆动过程中,乔伊飞了起来——飞过了二十英尺的距离!她的身后飞过了一个套索,扣住了她的脚踝,硬生生地拉住了她。她开始大弧度地向后摆动,头几乎擦到地面。 基斯松了口气,我则吓了一跳。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马里尼的声音。“凶手正在疯狂地出击。”他说,“这种事情每天会发生两次。罗斯,这让我不寒而栗。我现在才意识到,在马戏团里进行谋杀是如此轻而易举,而且几乎无法证实是谋杀。只要在演出器具上做小小的手脚,把绳子磨细,或者突然切断光源——” 我问道:“你跑到哪儿去了?” “哦,我就在附近搜寻线索。到外面去,我有话要说。这里的音乐太吵了。” 我跟着他走到了外面,一边走一边侧身给一群进场的小丑让路。我有满脑子的问题,准备开火,但是马里尼抢先发炮了。而且他的问题正中要害。 “快告诉我!”他说,“在发生事故之后,乔伊·帕蒂森什么时候露面的?” 我避开了这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问道,“这是大家都急迫地想搞清楚的问题?” “回答我!”他急躁地命令我,“她马上就会出来。” “她一直没有露面,直到该她表演了。然后基斯冒了出来,激动地四处寻找乔伊;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想要劝说乔伊放弃这个表演。他认为乔伊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过我看他猜错了。他预言说宝琳会设法除掉乔伊,可是实际上——” 我停了下来。基斯·阿特伯里和乔伊·帕蒂森正从帐篷里走出来,马里尼在向他们招手。 “帕蒂森小姐,”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正在进行小小的私人调查。你能否告诉我,在灯光熄灭的时候,你在哪里?” 乔伊正拉着基斯的手;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她吓了一跳。基斯显然感觉到了,他急忙转头看着她,面露震惊的神色。 “你是一个魔术师,不是吗?”乔伊努力想稳定住情绪,“你为何要这么问?” 马里尼朝她皱着眉头:“从现在开始,我会向很多人提出问题。我并不指望在短时间内得到结果。” 乔伊犹豫了一下。“我最好还是坦白。”她说,“我想我又进入了一辆拖车——我不该去的地方。宝琳的拖车。” “哦,见鬼!”基斯说,“你又去找那份遗嘱了!” “是的,我去了。而且我认为遗嘱在那里。” “但是你仍然没有找到遗嘱?”马里尼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你们之后,我回到自己的拖车里面换了衣服。然后我看到宝琳准备去表演高空支撑节目——嗯,我认为如果能够找到那份遗嘱,就有足够的筹码能够让她和马克焦头烂额。我知道我能够有七八分钟的时间,但是……我肯定是一个倒霉的窃贼,我猜是这样。我再次被人堵在了里面。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然后有人拉开了车门。我刚刚钻进衣橱,特克斯就抱着宝琳进来了。然后来了很多人,基斯带来了一位医生,马克也进来了,我只好躲在那里,等他们都离去。我把衣橱门开了一个小缝,观察外面的情况。终于,马克离开之后,我被迫冒一次险。很快就到我的节目了,如果再不出去——于是我走了出去。” “医生看到你了?”基斯恼怒地问。 “是的,但是我想我骗过了他。他正在床边诊治宝琳。我的一只手放在了车门的把手上,同时关好了衣橱的门。这时他转过身,我说:‘哦,对不起。’然后我开始往后退,就好像自己走错了拖车。” 基斯痛苦地呻吟着。“这下子完蛋了。”他说,“当那个医生——” “别担心,基斯。”马里尼说,“这并不是可怕的灾难。如果医生没有上当,乔伊就有了一个不在场证明。”马里尼又转向乔伊,“还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当你离开少校的拖车之后,在宝琳离开之前,她说了一些古怪的话。比如说,宝琳要告诉警长一些事情,而且她要说的内容和她父亲的死亡有关,但是不会导致警方的进一步调查,并且会让警长的名字出现在本地所有的报纸上。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特别是最后一句话?” 乔伊沉思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听来好像是她准备控告某人。但你为何说如果医生知道我在衣橱里,我就有不在场证明?为何要有不在场证明——难道你想说,宝琳摔下来并非事故,灯光……” “马 91cc." >里尼,”基斯打断了她的话,“灯光有问题吗?我想你知道的。” “我确实知道。”马里尼答道,“而且我在搜集大家的不在场证明。麻烦的是,我手上有太多的不在场证明。” 我轻轻地捅了一下马里尼。“小心强行登船的强盗。”我低声地说,“马克过来了。我希望你的关于灯光的故事足够出色。” J.麦克阿莉斯特·韦利朝我们走了过来,目光异常坚定。 “我看出来了,这里正在举行军事参谋委员会的会议。”他怒气冲冲地说,“帕蒂森小姐,一分钟之后就是空中飞人节目。” 乔伊点了点头:“好的,马克。”她勉强朝基斯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我们。 “还有你,基斯。”马克说,“这里离下一站诺沃克有八十英里的距离。如果你打算今天晚上赶过去,你不应该立刻动身吗?” “我没有这种打算。”基斯冷冰冰地回答,“你忘了吗?我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 “胡说。”马克圆滑地答道,“宝琳脾气很大,你很清楚。现在她成了马戏团的老板,我相信她会定期解雇每个人——可是如果你把她的话当真,她又会发疯。另外,你的合同要求你提前一个星期给出辞职信。干你自己的工作,别自找麻烦。” 从基斯的表情来判断,他很想要让马克滚开;但是他看到马里尼警告性地点了一下头,于是改口说:“好的。我会再干一个星期,同时考虑这个问题。”他转过身,跟着乔伊走向了表演场地。 马克立刻问道:“现在听我说,马里尼。宝琳——” “马克,”马里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警长在哪里?” “我bbr>不知道。我想他离开了。真见鬼,难道你想——” “这么说你并没有向他转达宝琳的口信?” “没有。幸好我没有这么做。我刚刚找到他的时候,宝琳就掉了下来。现在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先等着。你也只能原地踏步。韦瑟比警长是一个死脑筋的、爱管闲事的老家伙:尽管你所谓的证据千疮百孔,但是我知道你能够说得有板有眼,很可能会让他兴奋过度。然后马戏团就会被警察淹没,直到宝琳能够开口说话为止。” “你听到宝琳的话了,她同意她的父亲死于谋杀,对吗?” “是的。她同样说过,等她说出她所掌握的情况,就不会需要做任何调查。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等着,等着她开口说话。就这样,没什么可商量的!” “这么说,她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是的。但是不会是今晚。如果你惹麻烦,让马戏团遭受没有必要的调查——只要我能够证实这一点,我就会起诉你,让你赔偿马戏团因此所遭受的每一分每一毫的损失。” “别紧张,马克。”马里尼说,“再说,我已经和韦瑟比警长谈过了。” “你干什么了?”马克像是在即席表演气球升空——尽管他的头上没有气球。 “我和他谈了谈。”马里尼又重复一遍,“但是我并没有提到谋杀——现在还没有。我陪着他走了出来,他告诉了我宝琳坠落的情况。他说灯光熄灭的时候,你正俯身要跟他说话。我说得对吗?” “是的。”马克气恼地瞪着眼睛,“可是——可是为何——为何——”他停了下来,浓密的眉毛扬了起来。“可恶!难道你现在想要告诉我宝琳的事故……” 马里尼点了点头:“我确实在往这个方向考虑。难道你不觉得宝琳的‘事故’来得太巧了吗?汉纳姆小姐刚刚说她将要指出一个凶手——然后,转眼间——她就掉了下来。而且我有必要提醒你,不是普通的事故,而是因为灯光造成的事故——” “哦,别胡说!”马克气急败坏地说,“别又说成谋杀!我亲自检查过那些灯光。发电机在另一侧,在动物园和大‘盖子’之间。一根主电缆通向大‘盖子’围墙外面的接线盒,然后从那里分出几根支线。肯定是有哪个笨蛋绊在了电缆上,把插头搞松了。也许是后院的客人。今天晚上有很多人在那里闲逛。” 马里尼摇着头:“我知道,马克。我也去看过,而且是在你之前。但是那些插头很牢固,必须要用力才可能拔开;并不像接在墙上的落地灯的插头那样容易松脱。那些电缆确实有可能绊倒路过的人,但是插头不会松开。” “我明白了。”马克说,“原来如此。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在那里发现了脚印?那里的草坪有六英寸厚。” “不是的。”马里尼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没有香烟头,没有衬衫的扣子,也没有裤子上的扣子。我倒真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即使是一个小孩子也能够轻松地导致宝琳摔下来,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太容易了。一根高高的竿子放在一名杂技演员的头顶上,然后受害者在竿子的顶端做倒立。如果他们看不清楚彼此的情况,他们就无法保持平衡。只要轻松地拔掉电缆,然后让重力来完成谋杀。在黑暗当中,凶手可以迅速地离开作案现场。我告诉你,马克,这个马戏团里有一个凶手,而且是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凶手。他经验丰富,他的手法简单、直截了当,不犯任何错误。” “马里尼,你总是振振有词,但我依然不信。如果你如此自信,你为何不直接告诉警长?你倒是说呀?” 马里尼凝神看了他一会儿:“马克,我这是有原因的。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原因——我和凶手。如果你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你。他可能忘了一个细节,这样更好。”说着,他看了看我。 马克盯着马里尼:“你刚才说‘如果我知道’。你是否暗示我是谋杀犯?” “这可不容易,对吗?在两起事故当中,你都有闪闪发光的不在场证明。少校出事的时候,你和‘大难临头’在一起;灯光熄灭的时候,你正在和韦瑟比警长说话。” “我真是松了口气。”马克的语调中有种挖苦意味,脸上毫无笑容,“这个我不知道的神秘原因何时失效——你打算何时去向警察诉苦呢?” “也许那个原因根本不管?t>用。”马里尼说,“但我愿意和你做个交易。在通知你之前,我不会去找警察,条件是你派人在宝琳的拖车外面站岗——直到我同意降低保护程度。” “什么意思?” “这很明显,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相信——哪怕是一小会儿——我不是在胡言乱语,那么就真的有人试图干掉宝琳。他已经迫使宝琳闭上了嘴巴——至少她现在无法开口说话。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医生说她能够恢复——凶手很可能会再次作案。现在宝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医生希望明天早晨把她送到医院去。”马克仍然将信将疑。 “这样很好。”马里尼说,“不过建议在她还没有醒过来之前,现在就把她送过去。如果她和她父亲一样固执,她会反对这样的安排——除非她的脖子彻底断了。” “我知道。糟糕,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马克皱着眉头,“好吧。我同意你的条件。你什么都不说,我派人站岗。‘大难临头’说在马戏团里事故总是接二连三。你认为你能够阻止下一次谋杀吗?算了吧!晚安!” 马克反感地转过身,走开了。因为他气呼呼地踱着步子,他跛足的毛病更加明显了。 “马里尼,”我说,“你不觉得这个人的抵触情绪过分了吗?” 马里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递给我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他轻轻地用香烟敲着手背。“罗斯,”他沉思着说,“当我们听到音乐发生变化,冲出少校的拖车的时候,我跑在最前面。第二个出去的人是谁?是你还是基斯?” “是我。” “他紧跟在你后面?” “是的。我这么认为。怎么了?” 马里尼不满地皱着眉:“这么说,你无法肯定他紧跟在后面?” “好吧,我不敢打包票。不过他离我们不远。他到达后院的时间只比我晚几秒钟。” “几秒钟的时间太长了。”马里尼闷闷不乐地说,“这让事情更加复杂化。过来,我要跟医生谈一谈。” 我抓住他的胳膊,发出了最后通牒。“先别急,”我凶狠地说,“我想要知道。就现在!真见鬼,为何不去通知警察?这其中有什么把戏?我可没有向马克保证不去找警长唠叨,如果你不肯说,我只好——” “你不会这么做,”马里尼说,“你做不到。马克说得对。我们手上的证据分文不值。” 我几乎要室息了,感觉一头成年大象踩在了我的身上。“可是帽子,”我无力地辩解道,“照片、眼镜的碎片、窗户上的指纹和大象钩棒——” “钩棒并不算证据。”马里尼说,“没有证据表明那是一样谋杀.99lib?凶器。其他的那些东西——呃——有点儿问题;看到宝琳摔下来之后,我立刻去检查电缆插头,大慨在那里停留了五分钟;然后我突然想到我们离开少校的拖车的时候没有锁门,于是我回到了少校的拖车里。帽子、玻璃碎片、指纹和照片——” 马里尼熟练地一挥手,他手上点燃的香烟不见了。 “都消失了!” 第08章 隔墙有耳 听到马里尼的问题之后,列奥尼达·特里普医生点了点头,然后用干巴巴的、清晰的声音说:“确实如此。我记得我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紧身衣的年轻女人。我正在忙着查看病人的时候,她走进了拖车。她好像很兴奋,显然走错了门。她道了声歉,然后匆匆地离开了。”他皱了一下眉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作为一名演员,她不应该不知道——” “医生,她从哪个门进来的?你还记得吗?” “哪个门?”特里普医生问道。他转过身,巡视一下拖车。“但是拖车只有一个门,不是吗?我不明白——” “非常感谢。” 在医生转回头之前,马里尼已经走掉了,我也跟了出去。马里尼走向大“盖子”的入口。 “我们的钱没有白花。”他说,“不到十分钟之前,我还害怕手上有太多的不在场证明。现在其中的两个已经灰飞烟灭了。” “关于神秘的灯光意外事件和偷窃物证的不在场证明?” “是的。在这两件事情当中,马克·韦利都是清白的;他当时在韦瑟比警长旁边。当灯光消失的时候,基斯和我们在一起;但是他跟在我们后面离开拖车,根据你的叙述,他完全有机会在出门之前抹去窗玻璃上的指印,抄起帽子、照片和装着玻璃碎片的信封。乔伊——” “等等,等等。”我出言反对,“基斯可是点燃烟火的大好人,是他挑起了这次调查。” “是的,我知道。”马里尼说。他出其不意地变出了两枚硬币,买了两袋花生,递给我一袋,然后在离中央表演场地最近的位置找到了座位。“不过我记得以前有一两个案子——其中之一是我们共同参与的案子——凶手就是这么做的。”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你的想法。那么乔伊呢?” “乔伊·帕蒂森,”马里尼捏碎了手上的花生,若有所思地说,“声称她喜欢藏在衣柜里的毛病又犯了。随后她又说她耍了一个花招——让医生相信她从外面进入拖车。根据医生的说法,他确实这么认为。因此,她的说法也并非不可能。” 我问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他说,“什么为什么?” “如果是她拔掉了电源插头,偷走了证据,她为什么要钻进宝琳的拖车,假装她走错了门,然后再出来?我认为这样毫无道理。” “当魔术师表演魔术的时候,我们所做的动作往往和我们所声称的相反。乔伊可能也在耍这个把戏。她自称从衣橱里出来,骗医生说她是从外面进来的。但是我们也可以假设她真的是从外面进来的,而且想要让医生以为她是从衣橱里钻出来的。如果她能够让医生相信她一直在衣橱里,她就有了一个不在场证明。” 我摇着头:“我不明白。如果她想要让别人相信她在衣橱里,上帝呀,她干吗告诉我们她从外面进入拖车?” “因为她并不成功。医生转身的动作太快,她还来不及打开衣橱的门,她意识到她的骗术并不成功。” “不可能,乱讲。”我激烈地表示反对,“你把她当成了你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满肚子诡计的计算器。再说,如果她成功了又怎么样?如果医生认为她一直藏在壁橱里,他必然会问马克或者宝琳:‘我看到的藏在壁橱里的女人是谁?’乔伊怎么解释?” “和刚才她告诉我们的解释一样。她在找遗嘱。这样一来,她的罪过只不过是试图盗窃,而不是谋杀。” 我想了一会儿,仍然觉得不对头:“为何你执意怀疑乔伊——还有基斯。有很多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值得我们去深究。潜在的怀疑对象很多。比如说伊尔玛·肯,无论如何那是她的大象钩棒。还有特克斯·梅奥。” “我已经考虑过了。我和深海·艾迪谈过,他是大象的主管。在好几年前,我在明星马戏团遇到过他。按照他的说法,在宝琳的高空支撑后面的节目是特克斯·梅奥的介绍,然后是大象表演。当灯光熄灭的时候,特克斯骑在他的马上,就在演职人员入口附近,正准备入场。艾迪和伊尔玛·肯正在让大象排好队伍,跟着特克斯入场。”(作者按:深海是艾迪的绰号,因为他曾经拥有一个深海动物展览——向观众展示海洋里的怪物。艾迪在很多领域都才华出众,而且经验丰富。他还是“橱窗睡眠”戏法的高手:演员将会进入商店的橱窗,经过催眠之后,演员似乎一动不动地留在那里,一两个星期不需要水和食物。) “看来你刚才没有闲着。”我说,“但是表演场地上还有很多其他人。演员、工人、售票员、引导员、余兴节目里的怪物、卖爆米花的小贩,还有半个帐篷的观众。加维甘探长需要派半打的刑警分队花一晚上的时间进行盘问。我不知道多少人没有不在场证明,这可不妙。” 马里尼皱着眉头盯着表演场地里的驯服的马匹。它们一会儿低头,一会儿仰头,在配合音乐进行表演。“罗斯啊,”他说,“正是这个问题让我头疼。你瞧,现在看来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不在场证明!” 他停了下来,我用力吸了口气,想要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你再说一遍。” “你听到我的话。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除了基斯和乔伊。你只要放松一下,花两分钟的时间思考,然后你就会明白。你现在有事情干了,我正好可以考虑一下行动计划。等你想到了答案就举手,不过不要打扰我。那个孩子!给我一袋爆米花。” 两分钟——马里尼显然低估了我。两辆战车轰隆隆地在表演场地外围的跑道上奔驰而过,宣告演出结束;可是我的帽子下面的三个演出场地仍然一片混乱。关于不在场证明的谜语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我始终抓不住答案。站起身的时候,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那张照片,”我说,“我们能够要求他们再冲洗一张,不是吗?” “坐下。”马里尼答道,“我们要留下来看余兴节目。是的,我们能够再弄一张照片,不过即使我们让基斯今天晚上发电报,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有可能寄到这里。” “但是凶手知道我们早晚能弄到一张照片。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拖延时间?” “看来是这样。而且这表明他还有其他计划。” 按照计划,骑术表演的高潮是特克斯·梅奥用点二二的打靶步枪表演花样射击。他的架势不错,但是准确度有待改进。在舞台的中央悬挂着一个六英尺高的环形的背景,还有很多玻璃瓶子和玩具气球;他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射击。在表演的时候,他应该没有喝酒,所以我只能猜测他失手的原因是宝琳的坠落所造成的心理影响。如果按照马克所说的那样,他爱上了宝琳,我就愿意原谅他的差强人意的表演。 我注意到马里尼在观看演出的同时还盯着他的手表。当演出彻底结束,我们最终起身和其他观众一起退场的时候,马里尼说:“如果特克斯昨天晚上也参加了余兴节目表演,他应该也有一个不在场证明——我是说少校遇害的案子。” 然后他朝着帐篷的远端努了一下嘴。围墙已经被摘下来了,一群工人正在拆除并且搬走没有预定的座位。一辆卡车开了进来,几个工人开始把舞台的木板装进卡车,其他人则继续拆卸观众们刚刚离开的座位。 “用不了几分钟,‘盖子’就会消失。”马里尼说,“如果我们的朋友加维甘探长调查这个案子,他肯定会被气得发疯。我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咆哮。在一桩谋杀案里,发生谋杀的房间每天晚上都被拆掉,整齐地卷好,塞进卡车里面,运到八十英里之外,然后第二天早晨又重新装好!” “是的。”我闷闷不乐地表示赞同,“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而且我相信前方困难重重。我们没有遇到令人兴奋的、离奇的案子——矗立在不毛之地的孤零零的房子里面困着六七个嫌疑人;正相反,我们手上有一百多个嫌疑人,随意四处活动,而且是迅速地从一个县转移到另一个县。明天早晨少校的尸体会出现在印第安纳州的某地,汽车事故的现场会离我们有一百七十二英里远,宝琳坠落的现场离我们有八十英里远,都被我们抛在后面。线索——如果有线索的话——会留在这个州的另一头!我们是不藏书网是在郊游!” “更糟糕的是能够向我们提供援助的不是加维甘探长的大都市凶杀案小组,而是每天都不一样的呆头呆脑的地方警察,除非州警察亲自插手。” “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标题《流浪者追寻八号黑球》。”我说,“而且我猜测你已经设计好了一个行动方案——其中已经剥夺了今天晚上的睡眠!” “谁知道呢,”他微微一笑,“我们的下一个节目就是和断项女郎谈一谈。” “听起来很有趣。她能够用手指交谈吗?” 在余兴节目的宣传平台上,两名“胡奇库奇”舞蹈演员站在余兴节目主管的旁边,随意地向观众扭动了几下屁股;那位主管宣布说:“最后一个、圆满的节目——只要一点小钱,十美分!” 马里尼找到了格斯·米勒伯维:“大‘盖子’的灯光熄灭的时候,这里在表演哪个节目?” 格斯立刻答道:“断项女郎。” 马里尼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听着,格斯,我想和她见一面。” “哦,别找我。”格斯含糊地说,“她并不属于随和的类型。我自己就没有见过她。除了到这里来进行表演,她几乎从来不离开她的拖车。她总是掀开侧面的围栏,直接进入她的表演帐篷;表演结束之后按原路返回,这样观众不会看到她的脖子上还有一个脑袋。不过,你可以在表演之后拦住她。现在她正在帐篷里准备表演。干尸之后就是她的节目。” 正如格斯所预测的那样,讲解员正在带着观众走向干尸的平台——在一个红色的天鹅绒背景前面有一口直立的棺材。“女士们先生们,谋杀亚伯拉罕·林肯的凶手并非像某些史籍所宣布的那样,一八六五年死在维吉尼亚州的加勒特家的谷仓里。他逃走了,去了得克萨斯州和俄克拉荷马州,用了一个假名——约翰·圣海伦。他直到一九〇三年才服用砒霜自杀。在那个年代,用来保存尸体的防腐液里面也有砒霜的成分。砒霜是一种非常有效的防腐剂——当然,我并不建议你们在酒杯里上放砒霜。(观众被解说员逗笑了。) “正因为砒霜的缘故,我们现在能够向您呈现约翰·维尔克斯·布斯的干瘪的尸体,而且保存得非常完好。” 他拉开了棺材上半截的活门,观众们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干巴巴的男人的躯体。尸体的胸口和肩膀的皮肤都皱紧了,像皮革一样;脸上的皮肤也紧紧地包着骨头。尸体的眼睛睁开着,毫无表情。卷曲的头发和下垂的胡须很稀疏,但是仍然能够看出布斯的风格。单从相貌上来看,干尸确实和那位谋杀犯有几分相像;如果照片上的布斯再老三十几岁,很可能是这副模样。 讲解员开始向观众们介绍挂在棺材两侧墙壁上的各种法律文件,以及摞在旁边的椅子上的厚厚的一大沓文件。“我们有几千份保证书,能证明这是真正的约翰·维尔克斯·布斯的遗体。请看,这上面有大学教授、历史学家、犯罪学家和医生的签名。这张X光照片清楚显示了布斯腿上的骨折——犯下恶行后,他从总统所在的包厢跳到福特剧院的舞台时摔断了腿。请看他右眉的伤疤,他曾经和另一名演员表演莎士比亚《查理三世》的对决场面,意外被剑挑伤了。这里有个小小的金戒指,上面刻着字母B,据X光照片显示戒指在死者胃部,我们几年前从干尸中拿了出来。很显然,在逃亡的过程中,他害怕被抓住,遂吞掉戒指,以避免被人识破身份。你们还会注意到……”.. “马里尼,这节目的真相是什么?”我问,“我猜是蜡像?” “你猜错了。”他答道,“但相差不远。是混凝纸。有一个叫约翰·哈金的人,原来是哈根贝克的马戏团里的文身人;他拥有一个这样的干尸并且进行展示,这里的是仿制品。他有成堆的真正的保证书,声称他的干尸是布斯。但不管有没有保证书,干尸的真伪都很难辨别。伊左拉·弗瑞斯特自称是布斯的孙女,并拿出很多证据,表明在所谓的‘谷仓死亡’之后,布斯又活了很多年。她声称政府不肯承认此事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们付出了赏金,所以当然不愿意承认花钱买了个冒牌货。另一方面,卡尔·桑德伯格在林肯的传记当中宣称布斯死在了谷仓里。到底谁说得对,你自己选吧。无论如何,哈金的干尸是一流的余兴节目——这节目如此成功,以致一个芝加哥人最近开始用混凝纸制作模型,并且销售。也许你能在他的脚腕上找到产品标签。”(作者按:据弗瑞斯特小姐所言,不同的时期曾有人展示过五个布斯的头骨,而且有二十余人自称是布斯。) “我必须承认。”我说,“这个余兴节目‘盖子’里面的表演都引人入胜。一位著名的凶手的干尸的复制品,一个断项女郎——她的身体的其他部分堪比 href='6622/im'>《丑闻》栏目上的照片;还有胡毒毒,来自亚马逊丛林的食人族。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应该去看一看他所收藏的头骨,也许能够找到断项女郎的脑袋。我不太相信火车事故的故事。” “别对食人族抱太大的希望。”马里尼说,“他从未接近过亚马逊丛林。他来自哈莱姆,就是纽约的那个黑人聚居地。说来真巧,我们刚刚提到布斯,而胡毒毒的真名居然是亚伯拉罕·林肯·琼斯!我曾经在科尼岛遇到过他。” “你是不是耍我啊?”我问道。但马里尼已经跟着讲解员走向了藏着断项女郎的帘子。 我们又听了一遍讲解员的宣传词;然后在他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们躲到了围墙后面,在断项女郎的必经之路上做好了准备。 “如果她满足我的好奇心,”马里尼说,“我会给她买一顶帽子。” 他只是无意中说出了这句俏皮话;当他意识到帽子和断项女郎的关系之后,他过于扬扬自得,分了心,以至于我们错过了机会。我们对于位置的判断有小小的失误。围栏被掀了起来,断项女郎(现在有脑袋啦)出现了,但是她的位置比我们预料的要远。她正迅速地走向不到二十英尺远的拖车。 我和马里尼立刻追了上去。但是马里尼突然停住了,并且拉住了我的胳膊。我们现在才看清楚,在拖车的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男人,他迎上了断项女郎,然后两个人一同进入了拖车。我们等了一刻,但是拖车里面没有出现灯光。 “可疑。”马里尼低声嘟囔着。 我们凑了过去,悄悄地绕着拖车走了一圈,试图找到一个方便偷听的敞开的窗户。可是尽管天气闷热,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我们能够听到的只是 96be." >难以分辨的低声细语。 “罗斯,看来我们又失败了。”马里尼失望地说,“显然是两个人的幽会,而且我们现在去拜访肯定不受欢迎。你怎么看?” “现在闯进去打扰别人的好事肯定不合礼仪。”我说,“我们又不是为了打赢离婚官司。何况这不是我的强项。我建议暂时撤退,不过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也是。但是我不打算在这里坐到天明。让我们找个地方闭上眼睛。” 从马里尼的嘴里说出这种建议真是破天荒,但是我不打算否决这项提议。我们找到了车子,开向了市镇。我需要香烟,于是在药店买了一些。马里尼去了卖药的柜台,采购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进行了盘问,但是一无所获。 “这是我的一种直觉。”他说,“等我试验之后再告诉你。” 瓦特布罗只有一家旅店——切斯特菲尔德旅店,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灰尘弥漫的老房子,里面的接待员和房子如出一辙。他把我们领进了一个房间,像谷仓一样温馨舒适,几乎和谷仓一样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黄铜床架,一把破旧的摇椅和一个来自老牌百货公司的古旧梳妆台。 我们要求接待员七点叫我们起床,然后准备休息。我长途跋涉去了一趟走廊尽头的浴室,回来的时候发现马里尼穿着一身刺眼的绿色睡衣,正在戴一双红色的橡胶手套。 “原来你买的是这个。”我说,“我不太喜欢你的颜色搭配,装饰物应该和服装的颜色接近。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些溜冰鞋,你完全可以去给达利做肖像画的模特。” 他没有理会我的冷嘲热讽,而是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脸颊上蹭了一下;然后他走向窗户,把指尖按在了窗玻璃上。 我开始明白了。“这么说,”我说,“没有纹理的指纹是这么回事?” 马里尼斜眼瞅着玻璃,挪动着脑袋的位置以便得到合适的角度。“是的,”最后他说,“我想是的。” “手指留下指纹是因为我们的毛孔会分泌出少量的油脂,但是橡胶手套——” “也可以留下痕迹,只要它们曾经触摸过皮肤,比如说脸颊。橡胶表面会粘上油脂,然后会转移到玻璃上,可以算做是特殊的指纹。如果手套上面有划痕或者磨损,玻璃上的痕迹就会显现出来。但是我们在少校的拖车里面看到的指纹就像这个一样,没有任何明显的印记。我们现在只能断定划开窗玻璃的人戴着橡胶手套,这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不过我们最好记下这个事实。”马里尼脱掉了手套,关掉了灯。 当他准备上床的时候,我问道:“关于少校的拖车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你酝酿出什么想法了吗?我猜测入室盗窃的故事完全是你编造的,目的是让宝琳中圈套——承认她和父亲一起进入了拖车。她有机会干掉少校,运走尸体;她没有不在场证明,却有足够的动机。但是她又变成了第二号受害者。我们还能做什么推论?” “说到入室盜窃的故事,并非不可能,”马里尼说,“小偷可能在宝琳和少校之前进入拖车。不管他要找什么,少校父女打断了他的行动,他被迫藏到衣橱里——就像帕蒂森小姐那样;他一直小心地藏着,直到宝琳离开了——我在衣橱的地板上找到了一小块泥巴,应该是某个人的鞋子留下的——然后,少校拉开了衣橱的门,打算去拿他要用的雨衣——” 马里尼的脚突然落在了地板上,我听到他冲过黑暗的房间。他扭动钥匙,猛地拉开门,向外面昏暗的走廊张望。 “怎么啦?”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随时釆取行动。 马里尼轻轻关好了门,低声说道:“这里有大耳贼。房门下面有一个相当宽的缝隙,透进来走廊里的灯光。在刚才的一两分钟里,我一直在奇怪是什么造成了那个光条中间的明显的黑影。然后黑影走开了,我想我最好去看一眼。我应该早一点儿采取行动,现在走廊里一片宁静。” 他回到了床上:“我想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把斯图尔特·汤恩先生加入我们的研究对象行列。” “汤恩?”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首先,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楼下的登记簿内。另外,我不明白他为何装傻——当我谈到小偷的行话的时候,他假装不懂。” “呃……”我努力回想着,“在他的小说当中,关于犯罪组织的背景描述相当真实。他为何要这样做?” “是呀。不仅如此……你读过他的第一本小说《面色发紫的男人》吗?” “嗯。” “你记得腰封背后的作者简介吗?” “我看到的是一本租来的书。”我说,“我想我那本没有腰封。” “出版商骄傲地指出,”马里尼说,“在那本书当中的黑社会背景如此真实,应该归功于作者的生活经验。汤恩只是一个笔名,他曾经是一名银行盗窃犯,在纽约戒备最森严的‘星星’监狱里伸懒腰时,决定转行当个作家。他还曾经为杂志社写过几篇非常专业、信息量十足的文章,标题类似:撬开保险柜的优雅艺术、我所熟悉的骗子、流浪汉和他们的习惯……” “好的,好的。”我说,“现在,我要躺下休息,真希望能无忧无虑地睡一觉。斯图尔特·汤恩先生——下层社会的礼仪专家写了关于正确使用橡胶手套和玻璃刀的专业文章。我们的神秘窃贼……” 第09章 令人困惑的箭头 我的潜意识很挑剔,久久无法入睡。终于睡着之后,潜意识又开始编织诡异的梦境。整个晚上我都在拼命地奔跑,就像笼子里的松鼠。我顺着巨大的马戏场地的外围奔跑,身后是紧追不放、穷凶极恶的牛仔、银行劫犯、吞剑者、约翰·维尔克斯·布斯的干尸,还有一大群疯狂的大象在身后发出滚滚雷声。出路都被堵住了,无穷无尽的观众占满了座席,并且拥到了跑道上——他们都默不做声,凶神恶煞一般狞笑着(非常不可思议),而且都没有脑袋。 最后我听到了马里尼的声音。穿过重重的梦境之后,他的声音显得异常遥远,不过终于赶走了那些妖魔鬼怪。他所发出的那些音节缓缓地拼合到一起形成了单词,但是所表达的意义比梦境中的妖魔更加可怕——就像有九个脑袋的妖怪,足以让汉纳姆吓破胆。 马里尼在说:“前台接待员被谋杀了!” 我腾地坐了起来,完全清醒了:“什么!” “啊!”马里尼笑了起来,因为他的话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要么服务员被谋杀了,要么切斯特菲尔德旅店的服务极其糟糕。没有人在七点叫醒我们。现在已经快九点了,而且我今天会很忙。快点儿,打起精神。” 这一次马里尼的推断并不像往常那样准确。他所预见的“很忙”和事实相差甚远。我们这一天实际上是忙得不可开交,遇到了成群结队的意外事件——其中的先遣部队就是一个叫做斯图尔特·汤恩的人。几分钟之后我们离开了房间,首先遇到了他。他出现在走廊上,仍然穿着睡衣,拿着肥皂和毛巾。他愉快地向我们打招呼,似乎有点吃惊。 “你们好。”他说,“打算继续跟着马戏团?” “是的。”马里尼答道,“我想是这样的。我们错过了昨天晚上的演出当中的某些节目。” 我不知道汤恩是否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好的,”他说,“那么我们会在表演场地再见面。” 汤恩钻进了浴室。浴室门刚刚关上,马里尼就瞪起了眼睛。然后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记事本,撕下了一张纸,把纸片压在墙上,然后用铅笔迅速地画出了几个符号:
//..plate.pic/plate_212112_1.jpg" /> 他拿着纸片快步走向浴室门,敲了敲门。 汤恩问道:“什么事?” “很抱歉现在打搅你。”马里尼说,“但是昨天晚上发生了极其诡异的事情。我突然想到也许你能够帮忙解释。” 汤恩拉开了门闩,探出了身子,手上拿着刮胡子的用具。他好奇地问:“诡异的事情?” “是的。而且是你擅长的领域。切斯特菲尔德旅店是否有可能是国际间谍的窝点之一?”马里尼一本正经,语气非常严肃。 汤恩自然警惕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凝神看了我一眼,笑道:“这又不是希区柯克的电影。你为何觉得和国际间谍有关呢?” “我猜多数侦探小说家都像他们的前辈爱伦·坡那样喜欢研究代码和密码。你是不是这样?” 汤恩疑惑地缓缓点头:“嗯。我在这方面略有研究。我阅读过杨德利的书。不过——”他的眼光注意到了马里尼手上拿着的纸片。 “不知道什么人昨晚把这纸条塞到了我们的门下面。”马里尼肃然说道,“看起来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不知道这是一个警告、一个威胁,还是军方的最新炸弹的图样描述,或者是个恶作剧。无论如何,送信的人肯定搞错了房间。我们完全看不懂。你能帮我们看看吗?” 汤恩死死盯着纸上的铅笔图案,把纸片翻了过来,检查空空如也的背面。他犹豫着,显然无法断定马里尼是否在开玩笑,接着开始研究正面的图案。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犹豫相当可疑。连我自己都知道其中三个符号的意义,我确信汤恩肯定也知道。我不知道马里尼为何要设下这小小的圈套,但猎物似乎要中招了——汤恩显然正一步步走近圈套,我甚至想大喊一声:“当心!” 然后他开口了——那个陷阱的锋利的机关“咔嗒”一响。 “抱歉。”他疑惑地说,“我没法现场进行翻译。肯定是某种恶作剧,不过我愿意尝试一下。我能复制一份吗?” “你可以拿这份原件。”马里尼说,“没准你说得对,是有人搞恶作剧。我喜欢浮想联翩的毛病又犯了。我会下楼去问问,看看这里有没有调皮的孩子,他肯定十五岁了,正读着爱伦·坡那篇破译密码的《金甲虫》。那好,一会儿见。若你分析出了结果,想着告诉我们。” 汤恩点了点头。我们顺着走廊离开了,只剩下他认真地盯着那张纸;现在我相信他脸上的疑惑的表情完全是装出来的。 “他的表演也太蹩脚了。”等我们走下楼梯,确信汤恩听不到的时候,我说,“但他为何假装不知道最后三个符号的意义?那是相当常见的校对符号,依次表示‘删除’‘加注’和‘添加句号’。还有,你为何猜测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其他那些符号有何意义?” “那是流浪者们使用的象形文字。”马里尼答道,“第一个表示‘对流浪者不友好,有恶狗’;第二个是‘顺着这条街走’;第三个是英国的罪犯所使用的标记,意思是‘这里住着收赃的人’。圆圈中间加个点,校对者表示加个句号,但对流浪者而言,那意味着——‘若你在这城里闲逛,肯定会坐三十天牢!’” “嗯,汤恩先生的反应真是有趣。”我说,“他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昨天晚上他假装不知道扒手的行话。现在他又不肯承认熟悉流浪汉的图形语言——还有另外一种更加令人惊叹的可能性,也许他不熟悉校对者的符号。作为作家,他当然应该知道;他当然也应该猜到那个纸条是伪造的,你在试探他。可是他仍然一口否决。为什么?他好像故意要让我们疑心重重。我不明白。” 马里尼痛苦万状地说:“罗斯,在早饭之前,你的逻辑能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毕达哥拉斯、黑格尔、康德、卡尔、斯宾诺莎,还有很多其他人如果地下有知肯定死不瞑目。 “这让我想起了伊萨德·科恩,他是‘科恩、科恩和科恩风衣和服装公司’的推销员。他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讨厌的商业竞争对手。科恩问道:‘你要去哪里?’另一人礼貌地回答:‘布法罗。’‘布法罗!’科恩气坏了,鄙夷地怒吼着,‘你告诉我要去布法罗,去那个纽约州排行第二的大城市,这样我就会相信你要去排行第九的斯克内克塔迪,但我知道你真正的目标就是布法罗!你为何要这样骗我,雅各布?’” “你提到这个小寓言故事就是说,”我吃惊地问,“我们的作家、银行劫犯朋友——” “嘘。”马里尼打断了我的话,“前台的接待员。” 那位先生正匆忙地从里屋走出来,他的衬衫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塞进裤子里,他的手指在笨拙地摆弄一条皱巴巴的领带。看到我们之后,他不安地向我们道歉。 “正想上楼去叫你们。我想我睡过了头了,没有听到闹钟的声音。昨天晚上我被迫爬起来四次,每次都有的忙。第一次是你们来住店。然后另外一位先生也来登记。接着在凌晨两点,三十三号房间里的水管子突然漏了;住在楼下房间的高志先生——乳酪分离器的推销员——差点儿被淹死,然后——” 马里尼打断了这个凄惨的故事:“白天晚上都是你值班?” 那个焦头烂额的人点了点头。“白天的服务员、晚上的服务员、经理、搬运工,还有其他职责。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当然,多数晚上十点四十分的火车之后我们不会有客人;但是昨天晚上马戏团在这里,还有……” “在我们后面登记的那位先生,”马里尼正在检查登记簿,“他还在这里吗?” “哦,上帝呀!他让我在六点叫醒他!”那个服务员从他的小王国里跑了出来,冲向了楼梯。 “等一下。”马里尼拦住了他,“根据登记簿上的记录,你让他住进了二十六号房间——和我们的房间隔得很远。桌子上的这把钥匙好像是那个房间的,还有一些钞票。” “哦。”那个职员看了一眼马里尼提到的东西,“他肯定已经走了。”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登记簿。在我们的名字下面是一行大号的、潦草的字迹,名字是基斯·阿特伯里。 马里尼没有理会我向他使的眼神,平静地把两张一美元的钞票撕成了两半,然后撕成更小的碎片,最后整齐地叠在一起,交给了服务员。马里尼转身走向大门,我也跟了过去;那名服务员刚要表示抗议,又停住了,发现那些钞票展开之后完好无损。 马里尼急着想要挽回损失的时间,想要完全放弃早饭。但是我劝说他在一辆餐车前面停了下来,买了橘子汁、面包圈和咖啡。我想要和他搭话,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吃吧,”他说,“尽量快一点。” 随后我们开着车子朝着诺沃克的方向前进。我们根据电线杆子上的箭头标识走了十多英里,马里尼突然说话了。 “停下车子,罗斯。”他命令说,“我要出去。” 他的命令如此突然,语气如此焦急,我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狠狠地踩下了刹车板,轮胎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我们刚刚经过的电线杆子上有一个汉纳姆马戏团的招贴画。”他钻了出去,“我想要一张做纪念。我很快就回来。” 我看着他往回跑,然后开始从一根电线杆上揭下色彩明快的“单张”。他小心地拿掉了两个大头针,揭起了招贴画的两个角;然后他又莫名其妙地改变了主意。差不多有五六秒钟的时间,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木头印第安人。然后他缓缓地把招贴画恢复了原状。他转过身,突然恢复了生机,冲向车子。他跳了进来,猛地关上车门,然后向我咆哮: “去前面的十字路口,罗斯。向右转,不要停留!” 他似乎不是开玩笑。我挂上了车挡,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这一次他居然主动向我解释:“在那根电线杆上有一个粉笔箭头,但是被招贴画挡住了。但是贴广告的人应该在十天之前经过这里,相反搬家的当天才会有人在电线杆上画箭头。这不对头。” “也许是其他马戏团——” “不对。我看到的箭头明显是刚刚画上去的。” “但是它被招贴画挡住了——” “这就意味着——在十字路口有什么肮脏的把戏。” 车子急速冲到了路口,然后倾斜着转过弯。我的脑子里也在飞快地思索:面前的小路和发现少校尸体的地方类似,是一条偏僻的、很少有人使用的道路;这自然让我感到惴惴不安。在转弯之前是平坦的道路,转过弯却是坑坑洼洼的碎石路,而且有很多没有围栏的急弯。我仍然用力踩着油门,车子飞驰、摇晃、颠簸,就像一辆失控的过山车。 我没有时间考虑将会发现什么——我必须全神贯注地控制方向盘;前方出现了一辆敞篷汽车和挂在后面的拖车,我立刻明白了——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拖车就停在路边,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在这里停车。拖车的一侧是广阔而空旷的草地,另一侧是一座陡峭的山坡,山坡上方是一片树林。 “在这里停车真是莫名其妙。”我把车子开到了敞篷车的前面,然后踩下了刹车,“除非是出去野餐,或者车子出了故障。” 车子还没有停稳,马里尼已经推开车门,跳了出去。我注意到敞篷车的驾驶员位置是空的,然后我听到马里尼急促地敲着拖车的门;我把车子熄了火,也跟着跑了过去。马里尼稍等了片刻,再一次敲门,然后扭动门把手。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四下观察。他说:“没有人在家。” 车子的内部格局和少校的拖车类似,但是更加简单,也没有进行改装。在车子的后部有两个面向我们的座椅,中间的桌子已经收起来了,两把椅子形成了一个床铺。从床单的状态来看,昨晚有人睡过,而且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拖车里有两个衣橱,我立刻奔向了右手边的那个,猛地拉开了门。 马里尼问道:“你要找什么吗?” 我又开始查看第二个衣橱。“尸体,”我说,“或者是乔伊·帕蒂森。如果她真在里面,我也不会感到吃惊。” 但是衣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十几个金属衣架。 马里尼犹豫着说:“也许是车子出了故障。罗斯,你干吗不去检查一下。看看仪表盘上的油箱标志,试一试发动机是否正常。” “我觉得你适合这项工作,不是吗?”我问道,“我不会摆弄电路,车子的钥匙肯定不会——” “可是,车子的钥匙在钥匙孔里。”他答道,“我看到了。另外检查一下路面上有没有另外一辆车子停在旁边所留下的痕迹。我们刚才没有见到任何步行的人,而且下一个镇子有十英里远。” 我急忙走了出去。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是现场的情况已经足够诡异。拖车的门没有锁;敞篷车的钥匙在钥匙孔里;而且我立刻就发现油箱几乎是满的;我刚一扭动钥匙,发动机就听话地颤抖了起来。我在车子的地板上捡起了一副墨镜,然后出去检查路边的车辙。如果有另一辆车子停在附近,它肯定没有离开路面;在路旁的松软的路基上只有敞篷车、拖车和我们的车子留下来的痕迹。 我回到拖车里,发现马里尼正趴在地板上,检查车门内侧的地板。我报告了调查的结果,向他展示了墨镜。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他问道。在油毡地毯上有一小块长方形的特殊痕迹,颜色比其他地方都浅。 我仔细看了看。“这很简单,”我做出了推论,“少了一块地毯。”我指了指长方形痕迹边缘上的几个钉子孔,“地毯被钉在了地板上,以防止在路上颠簸的时候四处乱窜。也许是一张魔毯,他坐着魔毯飞走了。” “是她,罗斯,不是他。”马里尼说,“我在垃圾中找到了一个淡黄色的发卡,还有相同颜色的头发。然后我发现这里的衣橱和哈伯德老妈的衣橱一样空空如也,我立刻就警觉了起来。这里面有橘汁、咖啡和面包。闹钟设在了六点钟。食物很充足,冰箱里满满的,还有各种各样的锅碗瓢盆、银器、床单和其他日用纺织品。看起来一切正常。我认为镜子下面的那些抽屉里应该有化妆品、内衣和类似的东西,但是抽屉是空的。这里找不到一样可以被称为私人用品的东西。”马里尼稍稍停顿了一下,最后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把烟头扔进了脚边的地板上的烟灰缸里面,“她离开拖车肯定不是要去借一碗面粉。她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一段时间。” “前面是一辆别克敞篷车。”我说,“一九三五年的型号。后面是漫游者拖车,深..绿色的车漆是后来重新刷的。如果昨天晚上的光线不是那么暗,我们可以确定谁是——” 我吸了吸鼻子,好奇地在周围查看。我嗅到了一种难闻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烈——橡胶制品焦灼的味道。马里尼也在吸着鼻子,然后他拉开了水池下面的壁橱门,从固定在门内侧的垃圾桶里面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方形的棕色包装纸,铺展在地面上。然后他拿起了脚边的烟灰缸,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包装纸上。他刚才扔掉的香烟头掉了出来,仍然没有熄灭,但是没有其他东西了。可是我们都听到烟灰缸的基座里有某种金属碰撞的声音。马里尼把烟灰缸翻了过来,然后伸出两根长长的手指,从烟灰缸里面掏出了卡住的东西——一只橡胶手套。 他再次探手进去,又抻出了一只手套。他再次翻过烟灰缸,这一次里面的东西和一阵烟雾一同掉了出来。原来这个烟灰缸是藏着各种线索的宝箱。刚才发出金属碰撞声音的东西是一把从小商店里买来的廉价玻璃刀。 马里尼继续在垃圾中翻捡,找到了几片白色纸张的碎片。他把其中之一递给了我。 “重要线索。”他说,“第一件令人浮想联翩的物证,经过手工分拣和政府的核查。绝对是最好的证据。” 那个纸片是被撕碎的信封的一角,上面还有印着的回信地址:“魔术商——”,下面一行是:“1479百老——”。那是马里尼自己的专用文具,显然就是他昨天晚上用来装玻璃碎片的信封。 “昨天晚上有人偷走 8bc1." >证据的时候,”我缓缓地说,“只有两个女人可能知道那个信封里面装着重要的东西。宝琳当时‘没有战斗力’,乔伊——” 敞开的车门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我们两个人立刻做出了反应。我首先冲了出去,刚好看到一个石块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停在了大概十几英尺之外的地方。 在我们的上方,大概山脊的位置传来了某个人穿过灌木丛、匆匆地跑开的脚步声。 第10章 消失的女郎 我火急火燎地爬向了山头。但是当我跑到顶端的时候,逃走的脚步声已经停止了。那个人在匆匆地摆脱我的追逐的过程中肯定留下了某些痕迹——对于那些有自尊心的护林员来说地面上肯定插满了路标。但是鉴于我平时住在百老汇大街,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也根本没有尝试进行追踪——外行还是不要现眼了。 马里尼比我稍稍自信;他在附近转悠了一刻钟或者二十分钟,最终锁定了一棵树。刚才偷偷地监视我们的人肯定曾经藏在这棵树后面。那里有一个脚印,脚印不大,像是女人留下的;但是从轮廓看,又像是男式鞋留下的脚印。 “何必模仿探险家呢?”我问道,“现在还没到寻求官方援助的时候?我记得在瓦特布罗的郊区有一个州警察营地。” 马里尼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他说,“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这么做。我们必须先得赶上马戏团,我想要核查一两样东西。” 他回到了拖车里,收好了撕碎的信封、玻璃刀和橡胶手套。 然后他说:“你能不能驾驶这辆车子和拖车?我们必须把车子开走。等到了下一个镇子,如果有西联的办公室,我会去发一个电报。你可以先走,我会追上你。” 离马戏团的下一个演出地点还有七十英里的路程,尽管我开到了最快的速度,但是后面有一辆拖车毕竟会影响速度,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马里尼在一个车库前面停下了车。 “为了确保这一次没有人破坏我们的证据,我们把拖车停在这里。”他看到了我眼中的饥渴的表情,于是他又补充说,“你可以在演出场地找一个‘油乎乎的铰链’。” “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向警察发送SOS信号。”我们驱车赶向表演场地的时候,我又说,“也许等你想到让骑警去追逐乔伊和基斯的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三个州。你难道不担心吗,当你向当局报告的时候,他们会对你拖拖拉拉的做法表示不满?” “我想他们会皱眉头。”他说,“但是你不要忘了,现在我们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表明少校或者宝琳的意外另有隐情。昨天晚上证据被偷这件事倒是千真万确——但是那只是失窃案。你刚才说乔伊和基斯?” “昨天晚上你的首选是乔伊,不是吗?考虑到她的汽车和拖车停在那样的地方,肯定有人开着其他车子把她接走了。应该是基斯的车。你说过我不应该仅仅因为是他挑起了调查就忽视他。” “这么说你认为,乔伊谋杀了少校。”马里尼替我做总结,“然后发现她一心指望着的遗嘱要么根本不存在要么丢了;于是她试图杀死宝琳,以便拥有整个马戏团。但是她失败了,心虚地临阵脱逃。是吗?” “你的说法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我根本不喜欢这种说法,但是又想不出其他理论来满足诸多线索,“我只是按照伟大的马里尼的方法,试图理出头绪。在少校遇害的时候,乔伊和基斯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们两个人都有机会偷走证据。知道少校的拖车里有重要证据的人屈指可数,还剩下两个人——宝琳和马克,但是他们都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真见鬼!” “有什么不对吗?” “是的。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你昨晚为何说表演场地上的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都不可能去偷窃少校拖车里的证据。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发现了证据。” 马里尼点了点头:“你说得再正确不过。乔伊和基斯是唯一的人选,而且乔伊的嫌疑比基斯大得多。如果这是一个小说里的情节,我会立刻把她排除,因为她太像罪犯——可是这并不是小说。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曾经装在信封里的那些玻璃碎片哪里去了?还有帽子和照片。我们没有在拖车里找到这些东西。 “如果有人销毁了这些证据,为何不同样毁掉信封、玻璃刀和手套?如果那些东西都在一起,就证明进入少校的拖车的人和偷走证据的人是同一个人。他们也同样可以证明少校和宝琳的意外事件背后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但那个人为何留下了一些东西?还有,为何偏偏藏在烟灰缸里?” “你为何要说‘偏偏’?我认为把烟灰缸当藏匿处,并非糟糕的主意。通常情况下,你会到处乱翻,但往往会忽视烟灰缸。我们发现那些证据,纯属意外。” “我想不通,”马里尼说,“你会把橡胶手套藏在那种地方?要是我就不会。” 我们的车子开进了表演场地,所以我没有时间做出反驳。我们停在了余兴节目“盖子”的后面,旁边还有好几辆车。五六个黑人正在不紧不慢地绕着帐篷拉紧每一根桩子上的用来固定的绳索。他们还哼唱着古老的、慢悠悠的歌谣:“打桩啊。嘿——哟!往下砸……砸呀!打好桩!砸进去!” 大“盖子”里面的乐队正在演奏开场节目之前的伴奏音乐;因为帐篷的影响,音乐变得轻柔,带着回音。我们钻出车子的时候,一匹劲头十足的黑马从后院冲了过来。马背上的骑师穿着一件中世纪样式的服装,深蓝色的上衣和尖尖的高帽子下面的一头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斯,看来你的推测当中有小小的错误。”马里尼说,“这一位好像是乔伊。” “是的。”我被迫承认,同时迅速地调整思路,然后我激动地说:“失踪的是宝琳!凶手使用诡计让她的拖车误入歧途,然后这一次他——” “在匆忙下结论之前仔细看看,罗斯。”马里尼向我提出忠告,“我在拖车里找到的头发是金色的。宝琳的头发是深褐色。” 乔伊的马在我们面前扬起了前蹄,然后停了下来。“我看到你们开车进来了。”她说,“我和基斯还在奇怪你们去了哪里。” “我们被耽搁了一会儿。”马里尼答道,“宝琳在哪里?她去医院了吗?” “没有。她在这里。今天早上医生建议她去医院的时候,她大发雷霆。她说刮破面孔、扭伤后背和撞伤脑袋还不足以让她离开马戏团。特克斯·梅奥开车把她送了过来,他不允许其他人和他抢这份差事。他们刚刚到。” “他们什么时间离开瓦特布罗的?” “六点三十分,和我一样。不过特克斯·梅奥开得很慢。” “我们是最后一批人吗?”马里尼问道,“还是说有其他人?” 余兴节目“盖子”的围栏被人掀了起来,格斯·米勒伯维走了出来。 他问道:“刚开车过来的是你们?” 马里尼回答:“是的。” “你们在路上有没有见到一辆别克敞篷车和一辆绿色的拖车?” 马里尼没有直接回答。“怎么啦?”他问道,“你丢了一辆吗?” 如果去当一名预言家,我肯定会名声扫地;但是这一次格斯还没有开口,我就知道他要说的内容。 “断项女郎还没有出现。她应该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到了。余兴节目的主管——李·丹尼尔斯十分恼火。” 马里尼的表情仅仅是礼貌的关切,并不热心:“她什么时间离开瓦特布罗的场地的?” “我不知道。”格斯摇着头,“我和斯特拉出发的时候,她仍然在那里。但是——” “她肯定没有注意粉笔标记,格斯。”乔伊插嘴说,“我在瓦特布罗的郊区停车加油的时候,我看到她经过。但是我没有在路上见到她的车子。你最好让李·丹尼尔斯向马克报告。如果她迟迟不出现,他可以派人去救援。” 格斯回到了余兴节目的帐篷里。 “但是我不明白。”我说,“断项女郎有一个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马里尼问道,“你是说哪件事情?” “当然是说昨天晚上,宝琳摔下来的时候……” “你是说,她在进行表演?” “是的。” “这有什么用?别忘了她没有脑袋。有多少现场观看表演的人能够辨别出表演者是谁?说到这个问题,”他转向乔伊,“断项女郎到底是谁?” “她是谁?”乔伊问道,“她的名字是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我只知道这么多,她刚刚加入我们。” “是的。我听说了。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她应该很重要。你能向我提供更多的信息吗?” “似乎大家都只知道这么多。作为一个余兴节目的演员,她的态度也太傲慢了。她从未在‘烹饪房’里面吃饭。她总是在自己的拖车里面做饭。我认为她刚参加表演行业不久。我以前没有听说过她。” “她相貌如何?她的脖子以上是什么样子?” “一头金发。如果摘掉总是挡在眼前的墨镜,我相信她很吸引人。恐怕这不算是对于相貌的描述,可是我只瞥见过她几眼。就像我刚才说的,她不和别人交往。” “她总是戴着墨镜?” 乔伊点了点头:“不管是阴天还是晴天。我猜她睡觉的时候也戴着墨镜。听,这是开场节目的音乐,我必须赶紧回去。” 乔伊掉转马头,策马小跑着离开了。 马里尼说:“罗斯,随着我们发现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个案子越来越有趣了。” “医生说,我们所发现的东西越少,就——瞧,基斯来了。” “这一上午你们去哪了?”他大声地招呼,“这附近灾祸连连。” “灾祸?”马里尼吃惊地问道,“什么样的灾祸?” “敲诈。”基斯说,“今天早上本地的警察在市外埋伏着。他们故意在一些小事情上找麻烦,驾驶执照、汽车的消音器等等。几乎有一半的司机都被他们扣住了,我也没有幸免,被扣上了超速的罪名。有十几个人在牢房里蹲了大概一个小时,直到马克赶到这里,向地方警长付了赎金。这座城市里的气氛并不友好;如果我们继续和他讨论谋杀的问题,我相信他会气得七窍生烟。” “今天早晨马克到晚啦?” “晚了?”基斯问道,“没有,并不算太晚。他的车跟着售票车,由‘大难临头’开车。怎么了?” “你为何这么晚才到?我以为你昨天晚上就开车过来了。”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出发的时候发现我的破车子出了问题,我被迫把车子留在修车行。这样也好,从瓦特布罗到这里的路程很远,我白天走应该比晚上方便得多。我本来应该一早出发,但是起晚了,因为旅店的服务员没有按时叫醒我。” “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余兴节目当中会有一项非常特殊的七大洲五大洋都没有见识过的表演?也许你可以用在报界宣传上面。” “不知道。是什么?” “一个没有头并且没有身子的女郎。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脑袋,现在她的身子也不见了。我和罗斯在路上发现了她的空拖车。也许她潜逃了。我猜你也不知道她是谁?” 基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当她加入马戏团的时候,我曾经向马克询问过。但是他说一无所知。你可以问问宝琳。” “我听说今天上午她能够说话了。” “是的。现在我们怎么办?从她入手?” “我想是的。与此同时,我要给你一项任务。我想要知道今天早晨除了断项女郎还有谁没有到。我要找一个自己开车的人。你能否去打听一下,然后尽快到宝琳的拖车来向我报告?我们会去那里。” 基斯问道:“还有其他人失踪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任务不是问问题。”马里尼避而不谈,“你的任务是给我一个答案。” 基斯一碰脚后跟,敬了个礼:“遵命,长官!”他尽力想要表现出若无其事,但是并不成功。在顽皮的外表下面是明显的焦虑情绪。 马里尼朝着后院走去。开场节目刚刚结束,我们被迫等了几分钟,给刚刚退场的演员让路——他们从大“盖子”中涌出来,分散到各自的拖车里换服装。小丑们的道具都靠在入口附近的围栏边上,他们就在那里换服装。有一个小丑正在钻进一匹马?99lib.形状的道具,他的样子很可笑——就好像一匹马正在用两个前蹄走路,屁股翘在半空中。 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笑容的黑人坐在车门旁边的一个轻便折椅上睡得正香,他的后背靠着宝琳的拖车。 看到他之后,马里尼满面怒容。“看来我们要见宝琳不会有任何困难。”他说,“我们走,别让马克看见,他会碍手碍脚。如果今天早上他已经在警察那里受了气……” 马里尼没有来得及说完那句话。他的手放在拖车的车门把手上,正要扭动;一个绳圈突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猛地往后一拉。绳子的另一头是骑在马上的特克斯·梅奥,正在收紧绳圈。 “你是什么人,想要去哪里?今天可恶的‘场地上的虱子’比——” 马里尼松开了绳套,跳了出来,一伸手,凭空抓住了一张名片,递藏书网给了那个牛仔。 梅奥看了一眼,扔到了一边。“魔术师,”他不客气地说,“去前面找余兴节目的主管。别到后院来。”他朝着打桩的工人的领班喊道,“嘿,乔。把这些后院里的闲杂人等赶到绳子后面,别让他们进来。” “我们并不是要找工作,梅奥。”马里尼说,“我们有正经工作。鉴于我要求马克安排的哨兵在睡大觉,我想我有必要察看一下汉纳姆小姐是否安然无恙。昨天晚上有人试图谋杀她;如果她身边的保安措施如此不力,凶手的第二次尝试肯定会有更大的胜算。” 特克斯吃惊地瞪着他。马里尼仍然捧着四英尺长的套索,开始在套索上打结——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他根本没有碰绳子的两头。 在特克斯回答之前,我们听到身后传来马克的声音。“见鬼!”他说,“你们两个还在?” “早上好,马克。”马里尼一边回答一边系出更多的绳节。“是的。我们还在给你捣乱。我想要见宝琳——我是说如果她没有出什么意外的话。你安排的贴身保镖毫无作用。” “宝琳?”马克问道,“但是她——”他看了一眼仍然在呼呼大睡的黑人,“特克斯,她今天早上没有去医院吗?” 梅奥从马上跳了下来,答道:“没有。医生说——” 马克转过身,跑向了拖车。经过仍然呼呼大睡的警卫的时候,他用脚钩住椅子腿,猛地一拉:也许那位警卫还在做着美梦,但是摔倒在地的时候,他的美梦肯定立刻破灭了。马克冲进了拖车。 特克斯怒气冲冲地拦住了马里尼:“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谁想要谋杀谁?” 但是马里尼没有回答,而是用闪电般的速度追上了马克。但是他第二次试图进入拖车的时候,再次受到了阻拦。马里尼刚要进门,马克走了出来,随手关好了门。 “不行,不能进去。”马克生硬地说,“特克斯,她做了什么?劝说医生放弃送她去医院?” 特克斯皱着眉头:“我说,你能不能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魔术师是谁?你为何要在宝琳的拖车外面安排警卫?到底——” “我马上就会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在早晨六点半的时候医生来了。不过她已经清醒了,并且让医生滚开。听到宝琳的粗话之后,医生认为她确实好多了。最后医生成功地劝说她扎一针吗啡。在开车到这里的路上,她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我给她开车,但是她没有受过任何——” 马克气哼哼地说:“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我真想甩手不干了,让她自己来处理麻烦。” “马克,”马里尼说,“其实很简单。如果我们能够搞清楚她昨天晚上想要告诉警长的内容,我们的麻烦就结束了。” “这只是你的想法。”马克说,“但是她刚才告诉我不想见任何人——特别是你。” “抱歉,马克。”马里尼说,“但是我必须亲耳听到她这么说。说不定是你在故意阻拦我。” “这是她自己的态度。我也完全不明白。昨天晚上——” “她就要吐露实情了。现在你又说她不肯这么做。你要求我在去找警察之前通知你。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我准备去找警察;当然,如果我们先找她谈谈,也许就用不着这么麻烦。鉴于你在今天早晨之前>..没有和她见过面,也许她没有听说过昨天晚上的灯光的问题。如果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也许不会这么固执地保持沉默。” “只有你和灯光工程师两个人认为有人在电缆上做了手脚。但是他当然会这么说。” “你认为她摔下来的事故和少校的车祸都是意外?可是刚才你发现警卫在睡大觉的时候,你冲进拖车的速度相当可观。” “只要你在附近,任何人都会变得神经过敏。”马克显得很焦虑,“我仍然——” 这时基斯走了过来,马里尼微微扬起眉毛表示询问。 基斯摇了摇头:“所有的人都到了,一个不落。”他报告说。 马克惑然看了我们一眼,依然坚持他的论点:“我认为如果你现在和昨晚一样没有足够的——” “但是现在我有了新的证据,”马里尼说,“而且是很多证据。现在我就告诉你,但是我要先问一个问题。断项女郎的拖车——里面的地板上原本是否有一块小地毯?” “小地毯?”马克皱起了眉头,“是的。我在布里奇波特替少校买了那辆拖车。是一辆二手车——里面有家具。确实有一块地毯——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 “里面曾经有一块地毯。”马里尼纠正说,“这是第一点证据——地毯已经不见了。第二点证据:断项女郎也是一位消失的女郎!今天早晨我和罗斯在路边发现了她的拖车,里面空无一人。车子的发动机运转良好,钥匙也在仪表盘上,拖车门没有锁,衣服不见了。第三点证据:我们在拖车里面找到了一把被藏起来的玻璃刀、一副橡胶手套——很可能就是你昨天晚上看到的没有指纹的手指印的来源,以及一个被撕碎的信封。第四点证据:信封上印着我的名字和地址,我昨天正是用这种信封收集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第五点证据:昨天晚上当宝琳摔下来的时候,在混乱当中有人拿走了帽子、照片、装着玻璃碎片的信封,并且抹去了窗户上的手指印。” 马里尼所提供的大量的信息让马克晕眩了片刻。然后他回过了神,说道:“很好,既然如此,你为何到这里找麻烦?问题不是明摆着吗?去找州警察,让他们通缉断项女郎。” “并不是这么简单。他们首先必须知道通缉的对象是谁,至少要有一个足够清楚的相貌描述。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够向我提供一个说得过去的描述。也许你熟悉她,不过不要告诉我她的名字是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 “有何不可?她工资单上的名字就是这样。” “她长什么样子?” “你看过她的表演,对吗?” “我没有见过她 7684." >的脸。听好啦,马克,如果你希望州警察去追逐断项女郎,不给马戏团找麻烦,你最好合作一点。我必须见一见宝琳。” “你凭什么认为她了解断项女郎的情况?是少校雇用了那个女孩。这并不等于说宝琳——” “很可惜,这件事情确实和宝琳相关。很巧的是,那一套演出器材来自于我的商店。宝琳就是上个星期五来‘买’东西的人。她告诉我说她的名字是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而米莉·克莉丝汀是很久以前的马戏团里的怪人,一个双头女孩。” 9a6c." >马克被迫投降了。99lib?“哦,真见鬼!”他气呼呼地说,“这个镇子真是倒霉透顶。我今天早晨送给警长的钱都白费了。等他听到这些……跟我来。也许她会咬掉我的头,不过你可以见到她。” 第11章 驯象人
所见往往并非所得,脱脂牛奶化装成了奶油;乌鸦披着孔雀的羽毛。 千真万确。——《皮纳福号军舰》 躺在被子下面的女孩子的躯体酷似一具木乃伊,毫无生机,令人不安。她太安静了,似乎浑身僵硬;她的头压在枕头上,周围是浓密的黑色头发,但是脸色却白得像一张纸。她的脸上裹着绷带和纱布,只露出了一半,就像一座未完成的雕塑。在纱布形成的面具当中有两个开口——一个是嘴的位置,紧闭着的苍白的嘴唇几乎是一条直线;上方还有另一个更宽阔的开口,里面有两只黑色的、愤怒的眼睛厌恶地看着我们。 马克刚想要说话,她就发出了专横的声音。她的嗓音低沉而不自然,似乎她说话很困难。 “出去!立刻出去!我告诉你,马克——” “等一下,汉纳姆小姐。”马克匆忙地辩解,“我们遇到麻烦了。我的工作就是保证马戏团继续进行巡回演出,不管什么天灾人祸、洪水或警察。今天我已经遇到了警察找麻烦,但是还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我们。你是唯一能够有所作为的人。如果我不知道某些问题的答案,我就无法应付州警察的谋杀调查。昨天晚上你原本要向警长透露什么?” 她沉默了一阵,但是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马克。“没事。”最后她用轻微而沙哑的声音说,“我当时想错了。马克,你现在只能尽力而为了。现在都出去!” 马里尼一直在不安地盯着她,现在他从容地说:“汉纳姆小姐,谁是断项女郎?” 宝琳再次用长久的沉默作为回答,然后她扭过头,盯着天花板。她轻轻地翕动嘴唇:“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马克急忙说,“马里尼认为断项女郎就是他一直挂在嘴边上的凶手。” “为何是她?”床上的女孩儿平静地说,“昨天晚上他曾经指控我。” “因为今天早晨她突然人间蒸发了。在她的拖车里面发现了一把玻璃刀、一副橡胶手套——马里尼说那副手套能够在窗户上留下我们曾经看到过的没有纹路的指纹。而且昨天晚上当灯光熄灭的时候,有人偷走了照片、少校的帽子,以及马里尼找到的玻璃碎片。看起来她——” 宝琳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马克,我记得你是法律事务调停者。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马里尼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让他出去,让我安静!过一会儿我再跟你谈谈。” “不管有没有证据,汉纳姆小姐。”马里尼锲而不舍地说,“疑似谋杀,谋杀的企图,一名消失的嫌疑犯,这一连串的事件足以让警方感兴趣。而且我们能够再弄到那些照片,你很清楚。” “谋杀的企图?”她明显紧张了起来,并且第一次扭头看着马里尼。 “是的。针对你的谋杀企图。灯光的事故并不是意外。有人故意切断了从发电车通向大‘盖子’的电缆。灯光熄灭之后你掉了下来,凶手趁着随后的混乱拿走了拖车里面的证据。我不得不赞叹这位凶手的智谋,他能够临时想到如此巧妙、有效、简单的方法,不仅一石二鸟地达到了两个目的,而且让人很难抓住把柄。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罢手。实际上,汉纳姆小姐,你能够活过昨天晚上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说:“我——我不相信。”但是她的声音缺乏说服力。 马里尼继续出击:“你知道是谁谋杀了你的父亲,至少你知道一些对于凶手很危险的信息。现在有可能保住你的性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东西。马克昨天派了一个人在拖车外面站岗,现在他会换一个更加机警的警卫。但是如果这个凶手继续他已经表现出来的风格,一个警卫根本拦不住他——即便是银行的保险库也不管用。昨天晚上你到底要向警长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了,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当时搞错了。”她的语气表现出了恐惧——还有一种与之相配的不容置疑的态度。 马里尼面露不悦之色,又询问了一次。他向前探着身子,似乎要用身体的重量加重他的语气。 “断项女郎是谁?” 他再次遭到了挫折。她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马里尼问道,“你亲自跑来,为她购买了断项女郎的表演设备。而且你给我的名字就是她所使用的假名。你知道必须尽快准备好表演设备的原因,为何你宁愿付出——” “我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女孩执拗地说,“是父亲雇用了她。他给了我钱,让我去买设备。我只知道这么多。我告诉你那个名字,因为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如果那不是她的真名,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那么我猜想,你不知道她今早为何失踪,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马里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放弃了努力:“马克,你最好派两个人站岗——而且是足够警惕的警卫。不过我想这也不管用。我们现在需要州警察帮忙。需要很多警察。我现在要——” 拖车的门突然被拉开了,马里尼停下了话头,惊恐地转过身。伊尔玛·肯从外面走了进来,用力地关门;车门发出了一声巨响,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她穿着金红两色的表演服装,手上拿着一根沉重的大象钩棒。她显然极度狂乱——而且她兴奋不已。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孩,发出了一种尖细的笑声——像是兴奋过度的结果。她扫视了一眼其他几个人,然后就完全忽略了我们。 “宝琳,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一个如此美妙的惊喜。” 她的语调里充满了恶毒;她所说的惊喜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你认为你可以解雇我,对吗?”她又笑了起来,“真是太可笑了。可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种企图的可笑之处。不过我想当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之后,这个笑话就会更加精彩。现在是时候——” “马克!”宝琳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把她赶出去!” 马克准备采取行动,但是伊尔玛·肯紧接着说出的话又让他呆若木鸡。 “马克·韦利,如果你想保住饭碗,你就应该站在那里听我说。现在少校死了,这个马戏团的主人不是宝琳,而是我!” 她故意停顿了下来,以便制造戏剧效果。但是宝琳并没有被吓倒:“她很烦人,马克。赶紧做点什么。” 但是不知何故,马克犹豫不决。 肯小姐从短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折叠着的、很像是法律文件的纸张,然后塞给了马克。 “你是一名律师,”她说,“告诉我们这是什么。” 马克匆匆地看了一遍。“我当然明白。”他说,“这又怎么啦?在少校娶宝琳的母亲之前,你是少校的妻子。我很清楚这一点,我们当时在同一个马戏团里。” 我的直觉告诉我宝琳并没有预料到这份新出现的文件。她从床上半坐了起来,一双黑色的眼睛透过缠在脸上的绷带盯着伊尔玛,她的眼神惊恐而迷惑。 “但是这份文件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马克继续说,“他和你离婚了。”马克又瞥了一眼文件,“在一九一三年,这份是给你的离婚文件。卢瑟福·斯塔克和伊尔玛·斯塔克的离婚证明。为什么——” “斯塔克?”马里尼吃惊地问。 “是的。在娶汉纳姆小姐之前,少校的姓氏是斯塔克。他攀上了马戏团主的女儿;他的岳父死了之后,就由少校来经营马戏团。一九二五年,宝琳的母亲去世了,她把马戏团留给了少校。马戏团的名字很值钱,少校没有办法改换马戏团的名字,于是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了。”马克恶狠狠地瞪着伊尔玛,“你凭什么认为能够分一杯羹?己经离婚的妻子没有任何权利要求——除非……”马克沉吟了片刻,然后他疑心重重地补充说,“原来如此!看来少校留下了遗嘱,是你偷走了——” 但是伊尔玛总是出人意料。她并没有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再次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份让我们伤脑筋的遗嘱。她只是盯着宝琳,恶意地笑着。 “不对。”她自信地说,“只有这一份文件,并没有什么遗嘱。如果有什么遗嘱,我就会倒大霉。但是鉴于没有遗嘱,全都归我了!而且有人要滚蛋——是宝琳。”她提高了声调,“立刻生效。” “见鬼!”马克问道,“说清楚一点,行吗?” 宝琳大吼着:“马克,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她喝醉了,肯定是!” “不对,宝琳。”伊尔玛自鸣得意地说,“恐怕不是的。帮助少校办理离婚手续的律师的名字是雷欧·J.斯奈德。”她又转向了马克,“也许你现在明白其中的妙处了吧?” 马克显然明白,但是他根本笑不出来。正相反,他像是遭受了迎头痛击。 马里尼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哦,上帝呀!”他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我们被迫放弃所有的假设,必须重新开始!” “宝琳,雷欧·J.斯奈德是在你出世之前的人物。”伊尔玛扬扬得意地解释说,“一个不择手段的律师耍了一个小花招。在几年的时间里,他伪造了一个地政机关,以便处理通过信件进行的离婚诉讼——当然最后邮政部门抓住了他的把柄。他所提供的服务非常适合马戏团的成员,我们总是不停地迁移,没有固定的法律上的居所。他的收费很便宜,但是他给出的离婚合同一文不值。全都是伪造的。”伊尔玛又笑了起来。 “你的母亲和父亲的婚姻完全是违法的;你的父亲仍然是我的合法丈夫。他一直都是!现在我是他的遗孀,我有权利得到遗产。而你只是私生女——” “马克!”宝琳的声音像马鞭一样急速,“这是真的吗?” 马克没有回答。他难以置信地厉声质问伊尔玛:“你想告诉我说,少校从不知道斯奈德的骗局,从未想过办法纠正错误?各种报纸和《告示牌》上,都有给他定罪的报道!” “他被定罪的事情发生在冬天,少校当时在墨西哥进行巡回演出。很幸运,他错过了这条新闻。我后来也再婚了——嫁给了特里·肯,一位驯兽员——我一直心惊肉跳地担心少校会听到风声。我也不能让特里知道。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如果他知道我以前结过婚肯定会大发雷霆,更不要说我犯有重婚的罪过。所以我根本没有告诉他。” “于是你敲诈少校,强迫他让你在这个马戏团里工作,你拒绝和他离婚——” “别犯傻了,马克。我根本不敢告诉他真相——我仍然是他的合法妻子。不管是否和我离婚,他都可以写一份遗嘱,剥夺我的继承权。而且他可以领养宝琳。正因为我隐瞒了部分事实,少校没有能够合法地娶宝琳的母亲——直到她去世,也没有来得及让他的女儿们得到合法的身份;如果我告诉他真相,他不会轻饶了我。” 马里尼惊讶地喊道:“女儿们?” 伊尔玛说:“宝琳和她的双胞胎姐妹波莱特。” 马里尼看了一眼宝琳,又看了一眼马克。“双胞胎姐妹,”他阴沉着脸说,“为何之前没有人告诉我?” 但是他们都顾不上理会马里尼。 “马克,”宝琳声音嘶哑地问,“这么说是真的?她能够证实——” “她必须费尽周折。”马克说,“我们可以打官司,一直打到上诉法院。我相信伊尔玛负担不起这笔费用。” “我知道有一些律师专门处理这种案子,”伊尔玛反击说,“他们按照遗产的比例收取费用。” 宝琳说:“让你的律师来找我吧,伊尔玛。我们会对付他的。在这之前,从这个马戏团滚开,离得远远的!” “好的,我这就走。但是这个马戏团哪儿也别想去。在明天早晨之前,你会收到一份禁令——在我给出许可之前,一根桩子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场地。你最好想清楚。” 伊尔玛最后恶毒地看了一眼宝琳,从马克的手上夺过了离婚证明,走了出去,再一次狠狠地摔上门。 马克耸了一下肩膀。“真让‘大难临头’说中了。”他嘟囔着,“苏佩的可恶的《轻骑兵》就是毒药。现在的麻烦比谋杀还要糟糕。我们就差帐篷倒塌或者发生火灾了!” 第12章 目击证人 双胞胎往往不请自来——就像你一样——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就像你一样——只不过是双份的。 ——《有限度的乌托邦》 我赞同马克的观点。不管麻烦的源泉是不是苏佩的进行曲,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肯定是染上了厄运。马里尼-哈特合作谋杀调查小组也遇到了困境,我们面前绝对没有铺满玫瑰花瓣的道路。伊尔玛似乎是瞅准了时机,准确地出手——把我们所曾经讨论过的每一条谋杀动机都打得粉碎。马里尼说得不错,我们被迫停下脚步,然后开始回头。 马克发过牢骚之后,大家都沉默了一阵。马里尼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那个半美元的硬币留在了手指尖上,不再时不时地消失。马里尼沮丧地盯着那枚硬币。 然后宝琳缓缓地说:“马克,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伊尔玛就是马里尼想要找的谋杀犯。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她必须在父亲准备遗嘱之前谋杀他。她——” 马里尼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昨天晚上想要告诉韦瑟比警长的内容?” “是的。” “但是你现在才知道她有谋杀的动机,昨天晚上你怎么可能——除非我搞错了?” “有办法了!”马克兴奋地说,“我要以谋杀指控把伊尔玛投进监狱,这样她就别想搞什么禁令!”他冲向车门。 马里尼拦住了他:.“别这么匆忙,马克。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把握。深海·艾迪说昨天晚上出事的时候,她和艾迪在一起——他们正在驱赶大象,准备跟着特克斯出场。这能够证明她不可能在灯光上做手脚,也不可能去少校的拖车里偷窃物证。” “去戳穿她的谎言。”宝琳厉声说,“她可能贿赂了艾迪,或者告诉他说她是马戏团的新主人——” “也许是这样,”马里尼说,“但是我表示怀疑。我熟悉艾迪,这不像是他的做法。对吗,马克?” “其实——”马克犹豫着,“也许不像他的风格。但是很多你绝对不会怀疑的人都会接受贿赂。” “我建议在草率行动之前,先质询一下他。派人把他找来。” 马克向外面探出了头,喊了一声:“乔,去把深海·艾迪找来。让他立刻到 8fd9." >这里来见我。” 然后马里尼说:“在等着的时候,我想了解一下汉纳姆家族的历史。我需要知道更多的关于伊尔玛·斯塔克·肯的故事。快告诉我。” “事情一团糟。”马克解释道,“如果真的上法庭,肯定会成为诉讼史上的经典。斯塔克先生和太太——也就是少校和伊尔玛——在一九一一年加入了汉纳姆马戏团。我当时是空中飞人的演员,但是演出季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捕捉手’出了问题。他已经在马戏团的演出场地的半空中晃悠了很多年,但是他在某一次打架的时候摔断了胳膊。少校顶替了他的位置,加入了马戏团。伊尔玛负责马术表演和斑马的表演。演出季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少校已经疯狂地爱上了马戏团老板的女儿——也就是宝琳的母亲。她的名字是露西尔。 “就在那个时候我离开了马戏团。在那个演出季,我第一次表演抓住腿的飞人动作。有一天我没有抓住少校,也错过了保护网。我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腿已经有了毛病,再也不能上高空秋千了。在紧接着的演出季,我在《告示牌》上面看到消息:少校和伊尔玛分手了,没多久他就娶了露西尔。一九一四年,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此后不久,斯奈德的骗局被揭穿了。但我从未想到少校的离婚证明是来自斯奈德。就算我想到了,我也会认为少校听到了消息,设法解决了法律问题。哈根的马戏团里有个女孩子,她两次让斯奈德办理离婚,每次离婚后又再婚。最后她发现她嫁给了三个丈夫,被迫再次和.前两个丈夫离婚。” 马里尼转头问宝琳:“汉纳姆小姐,谈谈你的双胞胎姐妹波莱特吧?” “两年前她就去世了。” 马克显得很吃惊:“宝琳,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明白。她嫁人后,父亲就很少提到她。” 马里尼问道:“她嫁给谁了?” “父亲不喜欢的人。他们六年前私奔了,也就是一九三三年。他是马戏团的‘维修工’,因为他走了,所以才找来了马克。” 马克赞同地点了点头。马里尼又问道:“他的名字呢?他们在哪里?” 但是宝琳已经没力气回答了。我并不感到吃惊。她很难承受这半小时内的打击。这让她疲惫不堪。她用细弱的声音要求马克去找医生,并再次命令我们离开,让她清静一会儿。这次,我们遵命了。 骑术指导员瓦尔特·洁妮站在演员入口的旁边,脸色不悦。“马克,”看到我们之后他喊道:“加内去了哪里?你见到他了吗?” 马克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声,然后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刚刚赶到的深海·艾迪。“在这儿等我,”他说,“我马上回来。我先去找那个医生。”他匆匆地向前门走去。 马里尼问道:“艾迪,谁是加内?” “一个小丑。”艾迪说,“走路晃悠悠的、表演流浪汉的小丑。表演刚结束之后他就消失了。这打乱了小丑们的表演安排。洁妮怒不可遏——” “等一下。”马里尼说,“我要先去找肯小姐,以免她——”他话说到一半就匆匆地走了。伊尔玛·肯的车子已经启动了,正准备离开演出场地。 我跟着马里尼飞奔了过去。 “肯小姐——汉纳姆太太,或者其他名字——请等一下。” 她停下了车子,警觉地看着他。 “什么事?” “前天晚上在‘音乐会’期间,你在哪里?”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马里尼说,“但是对你来说很重要。也许你还不知道,在那个时段马戏团里面发生了谋杀案。很快就会有州警察来进行调查,而且——” “谋杀案?在‘音乐会’期间?谁被谋杀了?” “你猜不出来吗?” “猜不出。”但是她脸色惊慌。 “你当时在哪里?” “在床上。” “今天早晨从瓦特布罗过来的时候,有人和你一起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似乎她失去了自制力:“没有,没有人。” 马里尼继续急速地发问:“你是否丢失了一根钩棒?” 她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可是谁——” “马里尼,”我插了一句,语调同样发颤。“快看!”我指向了宝琳的拖车。一个穿着宽松裤子的小丑刚刚从拖车门走了出来。他行动迅速,鬼鬼祟祟,匆忙地跑向帐篷的入口。 “你和马克都忘记了想要布置的警卫。所以我留意着拖车的情况。在我们离开之后,没有人进入拖车。他肯定一直藏在拖车里!” 马里尼很少使用亵渎神灵的语言,但是这一次他也发出了咒骂。然后他补充说:“又是藏在壁橱里!”我们两个人都向着拖车飞奔而去。 但是宝琳·汉纳姆的头顶显然有吉星高照。她仍然躺在拖车里面的床上,和刚才..一样,不过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我们进门之后,她探询地转过头。 马里尼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没有事吗?” “没事。”她答道,“马克找到医生了吗?” “是的。小丑藏在这里干什么?” “什么小丑?” “加内。” “你们离开这里之后,拖车里就没有其他人。” 马里尼转过身,拉开了衣橱的门。里面挂满了表演用的紧身衣和坠着亮片的演出服装。马里尼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关好了衣橱门。 “我搞错了,”他说,“抱歉。” 但是当我们走出拖车之后,马里尼低声地说:“他听到了我们的全部对话。他就藏在壁橱里面。他肯定是趁高个子警卫打盹的时候溜了进去。在几件演出服装上有小丑使用的白色化妆品,在壁橱门的内侧也有一条同样的白色痕迹。” “这里遍地都是嫌疑犯。”我评论说,“先是伊尔玛,现在又是一个神秘的小丑。” 马里尼皱着眉头:“是的,一个神秘的小丑,但是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当灯光熄灭的时候,他应该在后院里等着上场;当特克斯抱着宝琳离开表演场地的时候,那个小丑应该和其他小丑一同表演即兴节目——也就是说他没有机会去偷拖车里的证据。如果他今天早晨和其他小丑一起坐卧铺车过来,那么他和断项女郎的神秘失踪事件也没有关系,如果……”马里尼突然提高了声调,“艾迪,你是否知道加内前天晚上参加了‘音乐会’的表演——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艾迪点了点头:“是的,我看到他了。我当时——” 马克这时匆匆地赶了回来,没好气地问艾迪:“你是否告诉过马里尼,在汉纳姆小姐摔下来之前——灯光熄灭的时候,肯小姐和你在一起?” “我确实说过。她总是在后院做好准备。特克斯的出场只会持续一分钟左右,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马克平静地问:“你百分之百确定?” 艾迪缓缓地上下打量马克,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马里尼,最后简短地回答:“我确定。” “如果在审判谋杀案的法庭上,你站在证人席上同样敢于作证吗?要知道如果你作伪证,就可能成为谋杀的从犯。” 艾迪疑惑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谋杀?”他说,“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看来,少校前天晚上的死亡可能不是意外,昨天晚上宝琳的事故可能也有问题。有人故意扯断了照明电源。你现在仍然坚持刚才的说法——伊尔玛没有贿赂你,或者承诺给你好处,要求你为她做不在场证明?” “哦,”艾迪兴致勃勃地说,“有麻烦啦!我早就知道。只不过规模比我想象的要大。我很高兴自己说了几句话,因为我不想惹什么麻烦。没有人提议给我一分钱,我做自己的工作,就是为了准时拿工资。我不喜欢——” “你预料到会有麻烦,是吗?”马克打断了他,“为什么?” “和所有其他人的想法一样。打前站的人都发疯了,还有少校——其实他知道应该如何计划一个马戏团的行程,但是我们不停地奔波,而且在并不合适的城市停留——这完全不合逻辑。在最近的几个星期,马戏团里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如果说是谋杀,和我没有关系。在布里奇波特的事故——”艾迪犹豫着停了下来。 马里尼嗅到了问题,立刻追问:“布里奇波特的事故——我差点儿忘了。运大象的车子开进了沟里,有两头大象逃脱了。那件事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完全是胡闹。”艾迪答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事故。我故意把车子开进了沟里,然后把大象放了出去,那是少校自己的命令!” 马克也很吃惊,他想要说:“可是,怎么会——”然后他又停住了,显然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只好干瞪着艾迪。 “更糟糕的是,这并不容易。”艾迪补充说,“默多克并不想离开笼子,我必须用钩棒驱赶它。你倒是说说看,这种胡闹算是理智的行为?” 马里尼说:“汉纳姆少校命令你伪造一次事故,要确保大象跑出去?” “是的,而且并不是为了广告效应。阿特伯里说他根本没有在文章里提到这件事情。少校还威胁我,如果我敢透露出去就会立刻丢掉饭碗。不过现在他死啦,你又说他是被谋杀的,我不太喜欢这里,所以——” 马克简短地说:“我不相信。一派胡言。” 马里尼似乎更愿意接受艾迪的说法:“马克,我想我相信艾迪的故事。胡闹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我们手上已经有了不少疯疯癫癫的事情,所以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艾迪,少校没有向你做出什么解释吗?” “没有。在我开口发问之前,他命令我闭上嘴巴。他说我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他让我开着卡车跟着他的车;他给我暗号的时候,我就把车开进沟里,而且要保证卡车的门敞开,至少要有两头大象跑出去。在我们这趟演出之前,少校花了大价钱买了新大象仑布;他居然这么说,肯定是完全发疯了。” “这次意外发生在哪里?” “在布里奇波特外面一英里半的位置。少校所选择的地点也很可笑。我对那个县还算熟悉。布里奇波特最出名的是巴纳姆,我小的时候在那里住了四五年。因此我知道那天我们离开布里奇波特的路线实际上在绕远,多走了至少十英里。我们出城之后朝着西边行驶,而不是向北。为了某种荒诞的原因,少校希望大象在某个特定的地点逃跑。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也许我自己在做梦。” “发生意外的地点,有什么特别之处?” 马克做出了回答,他仍然很难相信:“你肯定是喝醉了,艾迪。那个地点和路上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最近的农庄也有几百码远。大象跑进了树林,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跑了出来,声称他们是那片土地的主人——不过他们看起来不像农夫,而像是城里人——无论如何,他们破口大骂。不过咒骂根本不管用,为了把卡车拉出沟,把大象赶回来,有一大群人在他们的地盘上跑来跑去。” “凯拉的把戏。”马里尼诡异地低声说,“我猜测少校把凯拉的大象的戏法反了过来。”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对马克说:“马克,我们必须让警察介入了。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控制的范围。我打算去找警察。我现在还想要知道一件事情。伊尔玛是否能够如愿以偿地利用无效的离婚证明夺取遗产?我..感觉她的把握不大。如果少校和宝琳的母亲结婚的时候是真心诚意,并不知道——” “这就是麻烦之所在。”马克答道,“我怎么可能证明这一点?要想翻旧账肯定会搞得一团糟。这个故事足够让活见鬼的律师协会忙上一阵子。首先一点,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件诉讼案牵扯多少个州。各个州的法律条款都不一样。在这个州里面,她仍然是少校的合法妻子,即使他留下遗嘱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宝琳,伊尔玛仍然能够得到三分之一。除非这个州里有特别的限制条款。我不知道,我希望有这样的条款。或者上诉法院可以裁决宝琳是合法的子女,因为她长期陪伴在少校身边;也可能伊尔玛再婚的做法足够证明她犯有不忠的罪行。这绝对是令人伤透脑筋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尽管我对于马克所提到的法律条款毫无兴趣,我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不管伊尔玛是否真的能够夺取遗产,很显然现在她满怀信心——现在最要命的就是这一点;她拥有谋杀的动机——实际上是两种动机:财产和报复。我还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我把它记录了下来。 “马克,”我问道,“你见过宝琳的姐姐吗?” “是的。”他点了点头,“我见过一次。当时她们是十六岁。” “她们是双胞胎。她们的相貌接近吗?” “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这样的。”他说,“不过她们不是同卵双胞胎,我想你是说这个意思。宝琳的相貌随她的父亲,波莱特更像她的母亲。宝琳的相貌并不出众,但是波莱特天生就是美人坯子——能当电影明星的相貌。” 我说:“我明白了。” 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无法抑制地做了小小的变调,马里尼注意到了,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我试图不露声色。我发现我刚刚“怀孕”了——肚子里面孕育着一个想法。不过我现在还不想露底,我需要时间仔细考虑。我正在回想宝琳的话,她说双胞胎姐姐已经去世了,说不定她在撒谎。假设她的姐姐活得好好的,波莱特就有一等一的动机除掉少校和宝琳——为了继承遗产。宝琳很可能心知肚明——但是尽管她面临生命威胁,出于某种原因她仍然试图掩护她的姐姐。如果能够证明这种假设,下一步结论就像大西洋一样清晰——波莱特就是断项女郎。 然后那个可恶的马里尼咧开了嘴,朝我笑着:“罗斯·哈特,我愿意和你打赌,赌注是一顶牛仔的宽边高呢帽。我现在知道你脑子里的想法。” 他转向了马克,并且突然把话题从波莱特转向了断项女郎。我很高兴自己没有和马里尼打赌;同时又感到伤心,因为我的想法并不是独树一帜。 “马克,我要说的话可能让你难过。”他说,“不过我愿意再跟你赌一顶帽子,断项女郎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马克好像要中风了。 “你不会是要说她——她——”那个词几乎要把他压垮了,“也被谋杀了!”他终于艰难地说了出来。 “我认为她并非自愿离开拖车。”马里尼答道,“我身边的罗斯最近提出了一种非常夸张而有趣的理论——不管断项女郎是谁,她就是谋杀少校的凶手,然后她潜逃了。这种假设完全忽视了电线竿子上的箭头。箭头证明有人故意让她走错路,开进一条荒弃的小路——断项女郎认为她只是按照路标前往诺沃克。” 我一时想不出合理的驳词,遂问道:“箭头上为何又盖了招贴画?” “防止后面的马戏团成员跟着箭头开进小路。那个画了箭头的人不想被人打扰。有人抢在了断项女郎前面,在电线竿子上画了箭头,等她经过后,那个人又用招贴画盖住了箭头,然后尾随断项女郎进入小路。他追上了断项女郎,让她停车,剩下的就纯凭猜测了。我们在拖车里只找到一个不祥的征兆:那块地毯不见了。” 马克疑惑地问:“地毯不见了?” “是的。有人拿走了那块地毯,因为地毯能证明断项女郎并非主动弃车而去。” “为什么?”马克问道,“我不明白。” “假设,”马里尼说,“地毯上面有血迹。” “不可能,见鬼!”马克怒吼着,“这也太过分了!在你眼里到处都是谋杀。这是最无稽——” 马克的感叹半路夭折了。他仍然张着嘴,但是完全惊呆了。然后他怒气冲天,大声地咒骂,就像久经风霜的老马戏团成员。 两名州警察正穿过后院,步伐坚定地向我们走来。他们穿着整齐的灰色制服,戴着宽檐帽,腰间系着武装带,脚上蹬着闪闪发亮的靴子。他们的架势并不像是要获取免费的入场券;他们好像有正事要做——非常严肃的事情。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瞪圆了眼睛的、兴奋的小孩子,他大概十二岁;还有一个神色焦虑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一名农户。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斯图尔特·汤恩饶有兴致地尾随其后。 一个戴有上尉饰带的州警察走在最前面。他的脸晒得黝黑,下巴很宽阔,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他必定讨厌废话。 “我们在找一个叫韦利的人。他们说应该在这里。” “韦利?”马克装傻充愣地说,“韦利,啊,是的,大概一小时之前,我在烹饪房见过他。是那个方向。一个高个子,有点儿斜眼。” “马克。”马里尼不满地说,“看在上帝的分上!现在不要——” 跟着州警察的那个小男孩用手指向了我和马里尼:“是他们!听到枪声之后,我看到他们在拖车里面!” 第13章 小丑之巷
必须尽快在河里打捞——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必须找到尸体,不惜任何代价。 不要做任何没有意义的延误: 尽你所能,开始工作吧!——《女王警卫队》 “海军已经登陆了。”马里尼挖苦地说,“还带着惯常的大喇叭。马克,我们能在哪里进行讨论?” 马克知道他一败涂地了。他的脸色发青,但是他像一个有尊严的战败者一样缴械投降。“我们可以去少校的拖车。”他无可奈何地说,“跟我来。” 在去拖车的路上,马里尼问道:“枪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能告诉你。”那位州警察摇着头,“先听听你的故事。” 在拖车里面,马克做了简短介绍。我们了解到那位带头的是隶属于纽约州的雷纳德·谢弗上尉。他的随从是州警察帕默。 马里尼迅速地向他们介绍了情况。他的介绍很简洁,剥除了不相关的细节,但是又没有遗漏任何关键性的要点。马克倦怠地听着马里尼介绍一个又一个可疑的情况,用我们手上所掌握的一些细小的证据来堆砌一座金字塔,他用各种推论作为补充,让那些证据和可疑的情况合理地相互关联起来。马里尼刚说到一半的时候,谢弗上尉的眼睛已经快瞪出来了。上尉只打断了马里尼一次,是为了派帕默 8dd1." >跑去最近的电话亭请求增援。 马里尼只隐瞒了一件事情——神秘的小丑;很显然他将把这件调查工作留给他自己。在马克和宝琳每每阻拦调查工作这件事情上,马里尼只是蜻蜓点水式地一带而过;他还用没有足够的可信证据为借口,为他们没有及时通知警方的做法开脱。不过上尉显然并不信服。 最后马里尼向上尉讲述了我们今天早晨发现拖车的经过,报告了拖车目前的位置,把钥匙交给了上尉;然后谢弗上尉才允许我们听那个小孩的故事。巴迪和他的父亲被带了进来。在那天早晨七点钟的时候,小男孩正在农庄上干杂活;农庄的位置就在道路旁边的山丘的后面。小男孩认为听到了枪声,鉴于现在不是打猎的季节,他感到很奇怪。他的父亲并不像巴迪那样喜欢幻想,他认为只是汽车爆胎罢了,命令小男孩先完成他的工作。不过巴迪刚一干完工作就跑了出去,手上拿着一把玩具枪去进行调查。在我和马里尼赶到的时候,巴迪已经发现了拖车;他藏在山坡上面的树林里面的一个战略性位置上,和他自己开了一次作战计划会议。于是我们意识到:我们在拖车里进行搜索的时候,一把漫画英雄巴克·罗杰斯的致命的未来武器一直指向我们,我们随时都可能被歼灭。那孩子非常懊悔他犯下的错误,他一不小心碰落了一块石头,因此被迫匆忙逃走——这不能怪他,如果我面对几个星际大盗,我肯定也会这么做。 他最后说:“他们看起来像是谋杀犯。” 听到巴迪的故事之后,他的父亲再次表示怀疑,但是那个男孩态度非常坚决。谢弗上尉最近刚刚娶了巴迪的姐姐,在巴迪的心目中是仅次于巴克·罗杰斯的人物;于是那个男孩趁父亲不备的时候给兵营打了电话,向他的姐夫报告了情况。上尉也认为情况很可疑,他核查了巴迪所提供的车牌号码,发现车子属于“非凡的汉纳姆马戏团”。上尉出发进行调查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如此复杂的情况,现在他的兴奋程度不下于巴迪,不过他很善于掩藏情绪。 在巴迪和他的父亲准备离开的时候,马里尼向前探着身子,从男孩子的耳边拿出来一枚半美元的硬币。“拿着这个,”他说,“去买一张马戏团的入场券。我本来可以给你弄一张免费入场券,不过现在我和马戏团管理者的关系不太好。” 马里尼讲完了他的故事,并且拿出了橡胶手套、被撕碎的信封和玻璃碎片,让上尉进行检查。这时候援军赶到了,其中包括萨姆·胡伯警长。我后来发现,警长还是教堂里的执事——马克坚持说这份副业完全是为了拉选票。在这一点上我赞同马克的说法,胡伯是一个爱管闲事、咋咋呼呼、自以为是的小镇官僚。在他的观念里,所有没有固定居所的人都应该被投进监狱——特别是马戏团的成员。他刚一进来的时候就向马克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说如果有人敢提到今天早晨的贿赂事件就会有大麻烦。 谢弗上尉匆忙地向胡伯警长介绍了情况,派一个人出去找伊尔玛·肯,然后宣布说他马上就要开始进行调查。第一步工作就是询问所有的证人,搜集第一手资料,核实马里尼的说法。在我们一同走出拖车的时候,上尉打算先拿我们开刀。 不过马里尼抢先提出了最后一个建议:“那双橡胶手套,”他说,“我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设备进行硝酸盐检验?如果你有合适的设施,我认为不妨一试。” “硝酸盐检验?”谢弗上尉问道,“为何要做这个?” “是一位弹道专家告诉我的。”马里尼解释说,“是一个叫做冈萨雷斯的墨西哥犯罪学专家发明的试验,最新被介绍到了美国。等各个地区的警察部门都掌握了这种方法之后——现在这种方法正在被推广——那些企图用枪械进行谋杀的人就必须掂量掂量,他们的风险至少比现在大得多。这个试验能够告诉我们,在嫌疑犯当中哪个人最近曾经开枪射击。在进行射击的时候,手枪会有‘看不见的回火’——子弹里面的火药爆炸之后会有残余物,其中包括细小的硝酸盐颗粒,会沾在手部皮肤上。(作者按:某些类型的枪械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特别是自动手枪——但是总归会有风险!)只要使用某种特殊的酸性试剂,就能够让硝酸盐颗粒变成清晰可见的深蓝色。因为无法把酸性试剂直接涂在皮肤上,通常都是先用石蜡做一个手模,然后把试剂涂在手模上。石蜡会粘走手上的硝酸盐颗粒。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测试橡胶手套。我想要知道最近是否有人戴着手套开枪射击。” “我说,”胡伯警长说,“这个家伙是什么人?” “他说他和纽约市的凶杀组的人有交情。我正在核查。”谢弗转向了马里尼,“这可能是个好主意。我看看能不能做这个试验。那个试剂的配方是什么?” “我无法直接告诉你,不过在所有的图书馆里都会有一本罗宾逊的《科学对抗犯罪》。你能在那本书里面找到配方。” 胡伯说:“检查是否有人戴着这副手套进行射击?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用处。不过如果你喜欢这种花哨的事情,交给伯恩斯去办。他曾经去了一趟华盛顿,参加了三个月的联邦调查局的培训课程,回来之后他就吵嚷着要显微镜和紫光灯,搞得整个警察局里都是化学药品的味道。我们这附近的案子根本用不着什么花哨的设备,我认为这个案子也用不上。” 马里尼礼貌地问道:“警长,你对于案情已经一清二楚了?” “不清楚,但是我有一些想法。” 我注意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现象:警长看着马里尼的眼光也捎上了我,而且那不是善意的眼光——我肯定不会喜欢他的想法。 “韦利,”我们走出去的时候谢弗说,“先从你开始。然后我想见一见汉纳姆小姐,接着是马里尼所提到的其他人,也许还有更多的人。” 我把马里尼引向中央通道里面的一个“急速铰链”,义正词严地要求他等着我消灭两个汉堡包和一些咖啡。他自己也买了一个汉堡包,但是他对食物根本没有兴.99lib.趣。跟着户外演出团队的生活让我胃口倍增,我又想再来一轮,但是马里尼不耐烦地说:“你在干什么?你想要参加余兴节目中的大胖子表演节目?我先走了。” 我急忙抓起了最后一个三明治,追了上去。马里尼正在向后院的方向走去。马戏团下午的表演即将结束,乐队正在演奏一段华尔兹——证明现在正在表演空中飞人节目,后面只剩下小丑的表演和双轮马车的追逐。 “我们必须行动迅速。”我追上他的时候,马里尼说,“我们现在必须和别人竞争。当他们核实了所有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恐怕就会逮捕某个人。我认为拥有最少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并不一定是罪犯。我们现在需要把不在场证明放在猫架子上,然后用篮球扔过去;如果我们想要赢得雪茄,我们就必须打倒几个靶子。更麻烦的是,如果他们的游戏设施里面设置了小机关,我们就很难获胜。” 我问道:“小机关?” 他答道:“就像魔术一样,有一些暗藏的小机关。只要设置了这些机关,游戏者就很难赢得足够的分数。这种设备多数都是双向,可以设置成作弊或者公平。当游戏的主持人或者他的托儿演示赢得大奖多么容易的时候,机关就会被设置成‘公平’状态。在游戏设备上面通常都会有一句标语:‘这是靠运气的游戏。’这么说并没有错,笨蛋根本没有运气。” “少校的游戏设备公司应该就会生产这种东西,对吗?” “是的。他的公司还生产赌博设备。做过手脚的骰子、有机关的轮盘赌、做过记号的纸牌、筹码、拳击器等等,有几十种花样。游戏的组织者可以预先设定好机关,完全排除赢得大奖的可能性。 “不过购买了这些作弊设备的人有时也会遇到意外的麻烦——他们会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知道一个骗子弄到了游戏设备公司的客户名单。他四处打探,搞清楚了游戏组织者所使用的机关,然后黑吃黑!他换掉了游戏者所提供的做过手脚的骰子,而是使用另一种有问题的骰子。当组织者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那个骗子就狠狠地搞一把。组织者不可能去找警察,因为他自己也在作弊。” 马里尼在小丑们的客车旁边停了下来,等着刚刚完成疯狂表演的小丑们带着他们的演出器具从大帐篷里面走出来。但是那个晃悠悠的小丑并没有出现。 小丑们走过来的时候,马里尼问道:“加内在哪里?” 一个身材极端肥胖,前面和后面都胖得吓人的小丑正在脱掉他的演出服装。他摘掉了一个塞满气球的东西,露出了相当消瘦的身子。他不满地嘟囔着:“我也正想知道。开场节目之后他立刻溜走了,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他转向了另一个小丑,那个人正在脱掉演出服装,“麦克,别脱掉你的裤子。在余兴节目当中,你必须替代他的位置。” 这个消息让马里尼怒不可遏,他问道:“他在这里多久了?” “他是后来加入的。”那个人答道,“大概三个星期。”瘦骨嶙峋的小丑站在了卡车门旁边,那里有一面破碎的镜子;他抓起了一条毛巾,开始揉搓他的脸。他的相貌的变化实在惊人,就好像他摘掉了一副面具;他的荒诞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略带愁容的面孔。 “今天早晨你们从瓦特布罗过来的时候,加内和你们坐在同一辆车上吗?” 那个小丑不明所以地看了马里尼一眼。他摇了摇头:“好像是吧。他通常和我们在一起。” “但是你不敢肯定?” “我不敢肯定。我一直在睡觉,到了这边的表演场地之后才醒过来。怎么了?” “有其他人知道吗?”马里尼向四周的小丑询问,但是答案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谢,伙计们。”马里尼说,“如果他出现了,请通知我或者韦利,好吗?在前面有一些州警察正在找他。罗斯,跟我来。” “我们已经打倒了一个不在场证明。”我说,“还差两个。少校出事的时候,他在表演余兴节目;在另一次意外当中,尽管他有可能去破坏灯光设备,但是他很快地回到了表演场地上,不可能去偷证据。” 马里尼没有回答。他迈开长腿,按照原路返回。在前门的位置,“大难临头”正在自顾自地唠叨着。 “州警察,”他闷闷不乐地低声说,“还有本地警察。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看到了我们,“我真的是迷信吗?那个倒霉的乐队指挥和《轻骑兵》!还不如演奏《可爱的家园》。” 马里尼并不想和他争论,马里尼说:“派人四处看看,去找加内。如果你能够找到他,也许你的麻烦就到头了。” “大难临头”点了点头:“也许你说得对。我也认为是他带来了霉运。自从他加入了之后,这个马戏团里就出现了各种怪事。” “还有一件事。”马里尼问道,“波莱特·汉纳姆和谁私奔了?” “当时马戏团里面的报界联络人,一个小年轻。名字是安迪·麦克斯。少校不太喜欢他。据我所知,从那之后波莱特和安迪都没有在马戏团里出现过。” “宝琳的母亲露西尔,”马里尼问,“少校和她结婚的时候,她表演什么节目?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她和马克、少校一起表演空中飞人。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空中杂技演员。她还是第一批表演翻筋斗的女演员。” “谢谢你。”马里尼迈开了脚步,“别忘了找加内。哦,对了——有没有给我的西联的电报?” “没有。” 马里尼再次走向少校的拖车。马克、基斯和乔伊正站在拖车外面聊天。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斯图尔特·汤恩刚刚从里面走出来。一名州警察探出头,说道:“帕蒂森小姐,下一个是你。”很显然询问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马里尼说:“等一下,乔伊。我要告诉上尉一些消息。” 他挤过了门口的州警察,向里面的人宣布说:“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应该盘问一个叫做加内的小丑,他扮演一个流浪汉。我和韦利在汉纳姆小姐的拖车里面和她谈话的时候,加内藏在壁橱里,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被吓跑了。在最近的一个小时里,似乎没有人见过他。他看起来很可疑。他加入马戏团的时间不长,而且我注意到他的表演不够专业。比如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地面朝下摔倒。‘小丑的戏服下面也许藏着一张王牌’,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表达双关语的意思。我——” “他的相貌?” “这就是难题。我没有见过他的面孔,只见过他化妆之后的样子。最好问问韦利。” “帕默,你来负责这件事情。” 马里尼注意到上尉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把左轮手枪,他问道:“阿特伯里的手枪?” 州警察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他没有持枪执照。在没有找到更好的罪名之前,我可以指控他违反了萨利文法案。” “这么说枪上没有什么线索?这把枪最近没有射出过子弹?” “看起来不像使用过。当然,也可能被清理过了。” “还发现了其他武器吗?” 谢弗缓缓地点头:“汤恩有一把手枪。情况和阿特伯里一样,但是他有持枪执照。在‘狂野西部’的演出道具当中也有不少武器。我的一个手下正在检查那些枪支。” 胡伯警长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还没有搜查魔术师。” 马里尼转向了警长。他说:“没有问题。” 他伸开了胳膊,地方警长仔仔细细地拍打了他所有的口袋。等警长检查完毕之后,马里尼伸出两根手指,从警长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了五六张纸牌。他敏捷地把那几张牌展成了一个扇形。 “太棒了。”他笑着说,“全是A!警长,你喜欢玩纸牌吗?” 胡伯咆哮着做出回应:“自作聪明的家伙!”然后他开始搜查我的口袋,但是同样并不走运。 马里尼向上尉问道:“没有电报通知发现尸体吗?” “没有。不过我派了一些人去检查今天早晨拖车停留的地点附近的树林。” “很好。你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和我的说法吻合吗?”马里尼瞥了一眼胡伯。 谢弗上尉说:“是的。到目前为止都吻合,没有什么矛盾之处。看来你已经掌握了全部的信息,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情况。” 胡伯插了一句:“换句话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并非如此,警长。”马里尼反驳说,“还不算多。不过我希望不久之后能够掌握更多的情况。你们盘问过汉纳姆小姐了吗?” 这一次上尉也表达了不满:“没有。她找来的医生抢在我们前面进去了。医生说我们最好等一等。不过我很怀疑。她会不会是故意装病?” “很有可能。”马里尼答道,“她要么非常健谈,要么一言不发。你们去盘问她的时候,必须要施加足够的压力。特别要注意的是,看看能不能撬开她的嘴巴,搞清楚上个星期六汉纳姆少校突然付清了拖欠六个星期之久的工资的原因。还有,她可能知道在布里奇波特附近故意伪造事故的原因——卡车陷进了沟里,两头大象逃跑了;另外,他们为何要解雇表演‘三牌猜一牌’的演员。肯定不是因为胸前挂着锡牌子的人在找麻烦。”马里尼朝着胡伯点了点头,“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 说完这句旁敲侧击的话之后,马里尼转身要走。胡伯警长涨红了脸,眼神可怖。他朝马里尼扑了过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但是谢弗上尉拦住了他。“算了吧,警长。”他严厉地说,“在这个案子里你只负责协助,我才是主管。而且我知道今天早晨所发生的事情,所以你最好不要惹事。” 我们走出拖车的时候,身后是胡伯的声音。“好吧,”他吼叫着,“但是我早晚要给那个家伙戴上镣铐!” 如果有人声称胡伯警长具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他肯定会予以否认,认为那完全是无稽之谈。可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他的这个预言的准确程度足以使得占卜大师们心生嫉妒。 第14章 失窃的宝剑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怪人和奇观,正如你们在这一大排鲜艳的广告上所看到的那样。里面有十二个重要的表演和游戏项目,全都生动活泼,只需要一张门票……” 在随后的一两个小时里面,马里尼焦虑得有些发抖,他失去了惯常的东方人的冷静,陷入了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他毫无头绪地在表演场地上乱转,似乎在等待发生什么事情,并且一直避免和我交谈。我们又溜进了余兴节目的“盖子”,看到了当天下午的最后一次表演。马里尼闷闷不乐地看着没有胳膊的掷飞刀的人、玩蛇的女人,还有“活生生的喷火怪物,他吞咽并且吸食燃烧着的火苗”。 最终我想到了一个点子,让他暂时活跃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有一匹栗色的马丢了,最后是一个小男孩找到了它。他的方法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匹马,然后问自己会藏到哪里去。” “我当然记得。栗色的马。”马里尼好奇地看着我,“难道你想暗示,我应该把自己想象成一具失踪的尸体,然后自问凶手会把我藏在哪里?”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把你自己想象成凶手。如果我自己是凶手,我就会把尸体藏在正在展览的假的干尸里面——而且是一位凶手的干尸——绝对不会有人去那里找尸体。” 马里尼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这只能证明低俗小说对于普通人的想象力的影响。你应该在脑子里放几个冰块。那具伪造的尸体是按照收缩的干尸大小制作的,只能藏一具非常小的尸体。” “我会把尸体切成很多小块,这样方便包装。” 马里尼打了个哆嗦:“好的,屠夫。如果那里真有尸体,你就等于给自己定罪了。我可以把自己想象成胡伯警长,逮捕你。” 他走到了干尸旁边,轻轻地搬起干尸,摇晃了一下。 “不对。”他下了定论,“像羽毛一样轻,里面嘎嘎作响。这具干尸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希望你能够带着你的可怕的想象力出去转转——然后把它丢掉。” 这时法摩尔·杰克走了过来。我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他就已经开始和马里尼热烈地讨论三牌猜一牌的技巧问题,并且尽其所能地相互欺骗。马里尼展示了魔术师会采用的一种可怕的方法:他把一张黑桃A折了个角,然后他把三张纸牌面朝下扣着,让我把钱押在A上面。我像傻瓜一样押在了那张折角的纸牌上,结果输了。实际上他折了角的是一张三点,真正的A完好无损,是另外三张牌之一! 然后法摩尔开始“揭开旧伤疤”——马里尼告诉我说就是叙旧。 “我在萨拉托加的后院扔板子。”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专业术语超出了我的正统词汇所能够解释的范围,“末端里有一个飞行的家伙,手上有大批的折叠纸片。他认为能够斗过我,于是我让他看到我压了褶子。然后我骗过了他,我把那个板子放回了同样的位置!他正准备跳进来,可是负责除草的纸领·艾迪搞砸了,他想要把钱还给我。另一个野人受惊了,他溜走了,找来了绒毛。那个家伙认识大人物,所以警察被迫调高温度。在丢下接口,修理凝固物之前,我和艾迪着凉了。袍子准备给我们六十天的颠簸,可是……” (作者按:马里尼后来翻译了这段话。“我当时在萨拉托加的跑马场表演三牌猜一牌。人群里有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他知道通常的手段。他手上有大把的钞票。他自以为能够在我自己的项目上赢过我。我特意让他看到我把折角展开了。在洗牌的时候,我的一名助手伪装成围观的人,洗牌的时候悄悄地在关键的牌上轻轻地折了一个痕迹,这样笨蛋们就以为能够认准那张牌,能够押准。那个家伙知道通常的手法,所以他会认为实际被折角的是另一张牌。我将计就计,在关键牌上也做了折痕!他已经要下注了,可是我的一个同伴纸领·艾迪犯了一个错误——他想要把其他助手赢得的奖金悄悄地塞回给我,但是他的动作露馅了。另一个笨蛋看到了艾迪的动作,悄悄地去找来了警察。那个家伙很执拗,所以警察被迫来干预。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始操作,然后收摊,警察已经来了;我和艾迪都被逮捕了。倒霉的是,我们预先付给执法机关的保护费打了水漂。法官打算判我们六十天的徒刑,然后……”) 他们的对话很有趣,但是我不喜欢没有英文字幕的外国电影,于是我走开了,开始观看其他表演。我和马里尼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多少学会了障眼法的基础原理;于是我注意到了一些其他观众忽视的东西。“瑞典人·约翰”,也就是吞剑者将一把锋利的宝剑递给观众们检验。拿回宝剑之后,他把宝剑放到了一边,开..始吞咽并且反刍一个柠檬和一只活生生的白老鼠。然后当他再次拿起宝剑的时候,他拿起了另外一把一模一样的宝剑,但是那把宝剑的色泽明显黯淡得多。当他结束表演之后,我看到他钻过围墙,直奔烹饪房,显然想要找一些更容易消化的东西。 我再一次欣赏了断项女郎的表演,一名“胡奇库奇”舞蹈演员替代了失踪的演员。然后演讲者开始介绍最后一个节目——《东方舞蹈》,只供男士欣赏。我付了二十五美分,准备一饱眼福;可是马里尼和法摩尔宣布说要去吃点东西。我的肚子里面的汉堡包还没有消化,但是我害怕遗漏重要的情节。我相信一直跟着马里尼就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绝对会比“小女孩儿们展示动人和神奇的肌肉控制”更加吸引人。我只好自认倒霉,跟着他们走向烹饪房。我们在后院里又遇到了乔伊·帕蒂森。 按照传统,演员和白领工人坐在铺着油布的长条桌子周围,在烹饪房的一侧;其他工人坐在另一侧。州警察的行动让烹饪房沸腾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在热烈地讨论少校的谋杀案、宝琳坠落的事故和失踪的断项女郎。 马里尼吃饭的时候很藏书网少说话,他所关注的是从另外一个方向传过来的只言片语。我们喝咖啡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基斯·阿特伯里宣布说州警察正在搜查所有的车辆和拖车。 “马克在试图和他们理论。”他说,“不过热情不高。他知道必须做出让步,否则这个马戏团明天早晨就无法离开这个营地。现在掌控大权的是谢弗上尉。顺便问一句,马里尼,我真希望你和罗斯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警长仍然对我们紧迫不放?” “是的。我听他说,他不愿意相信你所提出的任何不在场证明。我告诉他说,当灯光熄灭的时候你和罗斯在我身边。他立刻对上尉说:‘那又怎么样?那个家伙是魔术师。他肯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远程遥控,用不着亲自动手扯断电缆!’” 马里尼皱起了眉头:“他们现在全力搜集不在场证明,是吗?” “貌似如此。”基斯答道,“我不喜欢他们的做法。只有一个人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他的声音缓慢地停了下来,然后他恼怒地盯着他的盘子。 马里尼问道:“是谁?” “就是乔伊,不是吗?”基斯抬头看着她。乔伊正在用手指摆弄着一个廉价的勺子,已经把它弯成了一个圆形。“如果他们试图逮捕乔伊,恐怕我也会跟着去——作为同谋。似乎有人故意在设置陷阱,要让乔伊成为替罪羊。我必须要搞清楚这个人是谁——” “不对。”马里尼反驳说,“我认为嫌疑并没有指向乔伊——如果有人要陷害她,我们会在她的拖车里面找到橡胶手套,而不是在断项女郎的拖车里面。另外,你要知道在通常情况下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的人只是无辜的旁观者,而真正的凶手总会给自己准备一个或者多个顺理成章的不在场证明。” 乔伊问道:“但是上尉会这么想吗?对于普通警察来说,这种要求似乎有点儿过分。” “我有一种感觉。”马里尼说,“谢弗上尉并不是普通的警察;胡伯警长倒是一个平庸之辈,偏偏死死盯着我。也许我们应该整理一下不在场证明,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罗斯,我希望你一直在作记录。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听起来可信?” 在我的口袋里有一个信封,信封的背面有一张图表正是马里尼所需要的内容。我掏出了信封。 “有三个不同的事件需要不在场证明。”我宣布说,“第一件事:少校在拖车里遭到谋杀,随后凶手把尸体搬运到伪造的事故现场——时间是星期一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第二件事:造成宝琳坠落的灯光熄灭事件,以及紧随其后的偷窃物证的行为——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半到九点四十五之间。我们可以暂时忽略在旅馆的偷听事件,因为我们无法证明偷听的人和凶手是同一个人。第三件事——” “我同意允许例外,法官。”马里尼说,“我们稍后再讨论这个问题。请继续。” “在旅馆的偷听事件?”基斯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听说过。” “昨天晚上有人站在我们的门口偷听。”马里尼解释说,“他听到我和罗斯躺在床上讨论案情。” “哦,”基斯平静地说,“就是因为这一点,你向我询问是否住在切斯特菲尔德旅店,对吗?我现在明白了。不过,如果那个人是凶手,乔伊就安全了,对吗?” 马里尼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简单。前台的服务员在睡大觉。任何人都可以从外面进入旅店,看一眼登记簿就知道我们住在哪个房间里,然后他就可以把耳朵贴在我们房门的钥匙孔上。” 乔伊仍然盯着手上的勺子,现在她差不多把那个勺子扳回了原来的形状。“基斯,我的宝贝。”她轻声说,“如果我当时按照你的要求和你去找治安官,也许下一次发生谋杀的时候我就有一个证人能够证明我的清白;我不会独自睡在拖车里。” “听起来自相矛盾。”基斯露出了笑容,“不过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着的纸片,“这张证书我已经准备了六个月,因为少校害怕婚姻会影响你的职业前景,这张纸片一直派不上用场——我甚至开始怀疑永远也用不上了。”他站了起来, 770b." >看着我们,“谁愿?意给我们作证?我们都需要几个证人。” “可是基斯,”乔伊反对说,“我今天晚上还要演出。我们不能——” “当然不能,宝贝。今天我不能接受任何借口。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表演节目;但是在节目之间的休息时间将会举行婚礼。我去抓一个牧师,让他立刻就到。”他欠过身子,隔着桌子吻了乔伊,然后伸手准备抓起帽子。 “不行。”马里尼也表示反对,“你这么做只会带来麻烦。上尉已经布置了岗哨,如果他们逮到你试图离开表演场地,你的结婚典礼就必须改在胡伯警长的牢房里……我真心地希望你们两个人能够稍微克制一下,再等一等。坐下,帮我一起分析不在场证明。无论如何,只有抓住凶手之后你们才有可能成婚。继续说,罗斯。” 乔伊示意让基斯听从马里尼的指示。基斯说:“好吧,我可以暂时推迟婚期,但是你必须抓紧时间。”他绕过了桌子,坐在了乔伊的旁边。 我又回到了刚才被打断的地方:“第三件事:无辜的人需要准备好今天早晨大概七点钟的不在场证明。根据证人的说法,断项女郎在六点四十五左右离开了瓦特布罗。我估计她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到达我们发现拖车的地点。马里尼,你同意吗?” 他点了点头:“是的,听起来合情合理。” “下面就是评分结果。”我继续说道,“正如刚才我们所说的,最突出的选手就是乔伊·帕蒂森;从警方的角度来考虑,她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问题在于没有人能够证明乔伊在关键时刻的位置。排在第二位的是基斯·阿特伯里,只有一个不在场证明。当灯光熄灭的时候,他和我们一起在少校的拖车里,因此,如果不考虑当代复杂的机械设备的——” “他根本分不清楚一把螺丝刀的两头。”乔伊强调说,“我怀疑他是否懂得如何给钟表上弦。上个圣诞节,我在他的袜子里面放了一个新式的开瓶器和一些苏格兰威士忌。如果没有人帮忙,我猜测他现在还在干瞪眼。” “旁证的特色发言已经被记录在案。”马里尼说,“下一个。” “伊尔玛·肯。”我答道,“如果我们接受深海·艾迪的说法,她就有两个不在场证明。她不可能导致宝琳的坠落,也不可能去偷窃物证。不过宝琳作证说伊尔玛在最关键的时刻进入过少校的拖车,这让伊尔玛成了一匹黑马。特克斯·梅奥的情况就好得多。他有三个响当当的不在场证明。少校遇害的时候,梅奥在表演余兴节目,有整场的观众可以给他作证;灯光熄灭的时候,他正在藏书网后院里面;当物证被人偷走的时候,他正在表演场地上抱着宝琳回到拖车。加内和特克斯·梅奥并列第四名,因为那个小丑也在这三个时间进行表演。不过没有其他小丑能够证实加内今天早晨跟着其他人一起坐马戏团的卧车来到这里——这是他唯一的污点。伊尔玛、特克斯和加内还有额外的不在场证明:除非他们有千里眼,他们昨天晚上不可能知道宝琳摔下来的时候,我们在少校的拖车里面进行调查,也不可能知道拖车里面有值得偷窃的物证。马克说宝琳没有告诉任何人在拖车里发生的事情,而且她自己也绝对不会向其他人宣传。至于马克的不在场证明,他是最差劲的嫌疑人。他有四个不在场证明,而且都清楚明了。少校的车子离开的时候,他和‘大难临头’在一起;灯光熄灭和物证失窃的时候,他正在和韦瑟比警长谈话。当然,如果其中有诈……” 法摩尔摇着头:“也许有很多人进行贿赂,制造谋杀案的不在场证明。”他表达着怀疑,“但是这需要很多折叠的废纸。马里尼,现在看来戳穿这些不在场证明很困难。” “我随便想了想,至少其中有三个不够可靠。”马里尼答道,“罗斯,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比如说汤恩,我愿意在他身上下赌注。发生这些事件的时候,他在哪里?没有人想到去询问他的不在场证明。” “我问过。”基斯·阿特伯里插嘴说,“我自己也在做小小的调查工作。汤恩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他说星期一晚上少校遇害的时候他在观看‘音乐会’——但是没有人可以作证。灯光熄灭的时候,他自称坐在空余的座位上看节目——同样说不出一个证人的名字。” “而且他也住在那家旅店里。”我补充说,“当我们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因为前台的职员在睡大觉,他完全可以提前跑出去作案,然后再返回旅店。他目前的幸运之星就是没有明显的动机,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动机。”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的名单上还有一个名字,我剩下的赌注都在他的身上。是一个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马里尼诡异地看了我一眼:“哦,原来如此!一个意外的奖赏!那么是谁——” 马里尼被打断了,直到当天很晚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在刚才的几个小时里一直没有出现激烈的交火,不过那只是暴风雨之前的暂时平静。现在气压急转直下——几分钟之前刚刚离开的吞剑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身后跟着马克。作为一个北欧人,那位瑞典人通常神情冷漠;但是现在却完全变了样,他气急败坏地嘟囔着,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拉丁手势。马克的脸色很难看,甚至超出了他的正常范围。 瑞典人每说几个单词就会蹦出一个瑞典语的单词,于是马克替他宣布说:“瑞典人的一把宝剑不见了!” 马里尼吃了一惊,立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瑞典人答道,“就是在我来吃饭的时候丢的。我回去就没有了!” “而且不是他用来塞进喉咙的钝剑。”马克补充说,“是一把他用来展示的锋利的宝剑。” 马里尼问道:“你向谢弗上尉报告了吗?” “是的。他也很不高兴。” 马里尼承认说:“这当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插曲。” “你派去围住宝琳的拖车的警卫——他们都睁大了眼睛吗?” “是的。为了保证安全,我又增加了几个警卫。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呃,我不敢肯定这个想法是否正确!”马里尼瞥了一眼乔伊,“如果你今天晚上还打算做高空坠落的表演,我想我应该在你上场之前亲自检查一下你的表演器具。还有你们剩下所有的人,从现在起开始要提高警惕,不要走到黑暗的角落里。马克,你手上的那封电报,是给我的吗?” “哦,”马克说,“是的。刚刚送来的。” 马里尼撕开了电报,这时外面传来了号角声。 乔伊说:“见鬼!该准备开场节目了。我最好离开。”她站了起来,稍稍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等待马里尼大声宣读他收到的电报;但是鉴于马里尼并没有这种意向,她走了出去。基斯同样犹豫不决,他停留了片刻,然后也追了出去。 “等一下,乔伊。”他说,“从现在开始,你会有一个证人紧紧相随。” 马里尼对马克说:“汤恩在哪里?看到他了吗?” “没有。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 “能不能帮我把他找来?” 马克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匆匆地出去了。瑞典人仍然满脸怒容,也跟了出去。 马里尼把电报递给了我:“我们将会听到一些非常有趣的故事——来自那位推理小说作家。不过我们希望他这次告诉我们的不是虚构的故事。” 发送电报的地点是纽约州的玛玛尔奈克,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收件人和地址是:马里尼,纽约州,诺沃克,汉纳姆马戏团。电报的内容是: “我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跟随马戏团旅行,我还以为自己一直在玛玛尔奈克。我建议你不要接受另一个我开出的支票。” 落款是斯图尔特·汤恩,没有签名——无法保证真伪。 “那么说,”我感到有点晕眩,“这就是我们的汤恩先生不懂得校对者常用的符号的原因,而且他根本没有参加过犯罪括动。你怎么知道到哪里去找真正的汤恩?” “我并不知道。我给他的出版商发了一份电报。我告诉他们有一个人自称是该出版商旗下的作家,正在这附近跟随马戏团旅行,我很怀疑他的身份。他们把电报转给了汤恩。” “因为我们的汤恩不懂得扒手的行话,所以你怀疑他根本没有参加过犯罪活动?然后你又用校对者和流浪汉所使用的符号来试探他?” “是的。不仅仅是扒手的俚语的问题。你记得吗,上尉说汤恩有一个持枪执照?真正的汤恩不可能有持枪执照——至少他不可能通过正当途径得到持枪执照——因为他曾经犯过重罪。另一方面,上尉对于他的持枪执照并没有产生过多的怀疑,证明上面的照片符合我们的‘汤恩’的相貌。我相信执照上面的名字并不是汤恩,不过上尉不会在乎这些事情。他知道‘汤恩’的真实姓名,但是上尉对此并不热心,这让我大惑不解。” “我相信你会非常好奇。”我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汤恩”站在那里,古铜色的脸上十分冷静。他剥开了口香糖上面的红色包装纸,然后把口香糖塞进了嘴里。“你做得很出色。”他补充说,“我正好来找你,因为我要向你坦白一些事情;但是我发现你己经开始怀疑了,这很打击我的自信心。” 马里尼问道:“马克找到了你?” “马克?没有,我没有看到他。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是否介意告诉我,我的伪装哪里出了问题?” “缺乏足够的背景知识。”马里尼说,“你应当先了解一下校对者所使用的符号、流浪汉所使用的符号,还有扒手们的行话。你——” “校对者使用的符号?今天早晨你给我的纸条上面的那几个字符就是校对者使用的符号?”“汤恩”皱起了眉头,“我想你说得对。我知道流浪汉的符号,但是当时我并不想承认。另外,我不明白斯图尔特·汤恩为何应当知道那些符号——我现在还是想不通。还有‘大炮’的含义,他怎么可能知道?多数侦探小说的作者仍然在使用古老的暗语,他们只知道‘点水’这个词。” “你不仅没有认真了解汤恩,好像也没有阅读多少他的作品。” “确实如此。我只读过一本《空棺材》。向其他人赠送这本书之前,我花了几个晚上读了一遍。但他并不——” “那本书里并没有太明显的痕迹,他使用了一个新的人物环境。”马里尼说,“但是在他的其他作品里,你会发现很多黑社会使用的词汇——而且都是真实的、正在使用的词汇。如果你读过关于他的作品的书评,或者见过第一本书的腰封,你就会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汤恩”咽了一口唾沫:“我真倒霉!而且自惭形秽。我唯一的借口就是,我临时才想到要冒充这个人。当然了,我应该多读一些书。你瞧,当我决定变成一个作家的时候,我并没有预料到会碰上几个推理小说迷。我应该伪装成爱德华·埃斯特林·卡明斯,你不会也读他的作品吧?你刚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麻烦;见面之后,你就开始谈论《幽灵子弹》——可是我根本没有读过。” “我也没有读过。”马里尼说,“根本没有这本书,至少汤恩没有写过这么一本书。无论如何,你引起了我的注意,X先生;你并不是一名坐过牢的作家,可是你说你知道‘大炮’之类的词汇和流浪汉的符号——你又不知道你应该承认这方面的知识。我能不能看一眼你给上尉看过的持枪执照?” “哎呀!”“汤恩”频频点头,“是时候露出我的本色了。持枪执照能够非常方便地表明我的身份。” 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持枪执照,扔在了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在他说话的工夫,我的脑子里飞快地进行着推理——按照经典的福尔摩斯的方法,试图判断出他的身份,至少是他的职业。我已经有了几个成形的想法,不过很庆幸自己没有机会说出口。在持枪执照上面的名字出乎我的意料,经过这几天的兴奋之后,我几乎忘了这个名字。 “斯图尔特·汤恩”正是我们的老朋友马丁·奥哈洛朗——上个星期五晚上曾经跟踪宝琳,随后又跟踪我们的私家侦探。 “这可真是意外的进展。”马里尼的语气放松了,“奥哈洛朗的未解之谜一直让我隐隐感到不安。我很高兴现在这个问题又自动跳了出来。我已经给纽约市凶杀组的加维甘探长发了电报,要求他给我一份关于你的相关资料。我至今还没有收到回复。那位警官可能正因为某个碎尸案或者类似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 “他忙得要命。”奥哈洛朗说,“你们最近没有看过报纸吗?” “马戏团的人不看报纸。他们没有时间,除非是冬季休息的时候。我们最近几天也有这个问题。我们错过了什么消息吗?” “你们绝对错过了重要的事情。不过我最好从头说起。星期五的下午我跟踪汉纳姆小姐的原因是——” 奥哈洛朗侦探刚刚要揭开谜底,却突然被人打断了。谢弗上尉走进了帐篷,一如既往地迈着坚定的步伐。他的脸色凝重。克罗森警员跟在后面,同样脸色不善——不过他的脸色发白。 谢弗上尉厉声地说:“今天晚上有人中彩了。我们刚刚搜查了表演场地上所有的车子。在最后一辆车子里——我们找到了东西。” 谢弗上尉这番话是朝着马里尼说的,他停了下来,仿佛等待着回应。 马里尼扬起了一边眉毛,问道:“是吗?你找到了什么东西?” 谢弗上尉的方方正正的下巴稍稍向前一撅:“我认为是有所发现。你最好过来看看。” 我们跟着上尉走出去的时候,一种明显的不安控制住了我。造成这种情绪的原因是:谢弗上尉和克罗森警员故意拖后了步子,分别走在马里尼的两侧,而且两个人的手都扶在枪把手上。 我们经过了成排的车辆,最终来到了余兴节目“盖子”的外面,马里尼自己车子的后面。行李箱已经 88ab." >被打开了,胡伯警长和其他几名警员站在一旁,手上提着电筒。 胡伯说:“别跟我说你有一个响当当的借口来解释这个!” 他停下了话头,猛地掀开了盖在地上的帆布,露出了隐藏着的东西。我看到马里尼咬紧了嘴唇,他缓缓地说:“警长,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恐怕我没有预料到这个。” 那个女孩子的尸体穿着宽松的蓝色裤子和明黄色的毛衣。在尸体的旁边,我看到一块被鲜血浸透的地毯,一顶牛仔帽子,一把亮闪闪的、带有华丽的把手的双刃剑。 那个尸体没有脑袋。 第15章 谋杀指控 这一次并没有戏法或者魔术。从敞开的衬衫领子里面露出的脖子被切断了,触目惊心的白肉足以说明问题。我立刻抬起了眼睛,避免再看那个方向。 胡伯警长冷笑着说:“我相信你会是一个硬骨头。你这个城里来的骗子看来也不够高明,是吗?” “显然不够高明。”马里尼说,“我怎么这么愚蠢,居然不锁好行李箱——尽管当时是空的。”他转向了上尉,“还找到了其他东西吗?” 谢弗上尉阴沉着脸看着他说道:“这足够了,不是吗?” “这取决于怎么考虑。如果你认为这证明我是凶手,那就足够了。如果你有其他想法,那就不够。” 胡伯对此嗤之以鼻。 谢弗上尉问道:“难道你想告诉我这意味着其他东西?” “恐怕是这样。”马里尼说,“我的对手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我真想知道他那副牌中有几张大王。” “这就是你的解释?”谢弗上尉气势汹汹地说,“好吧,我手上还有更多的东西——其实是有点儿多余的东西。比如说丢失的车祸现场的照片,还有几个衣箱和一个帽子盒——里面都装满了衣服。余兴节目的主管说那些衣服都属于断项女郎。还有一把点三二口径的史密斯威森手枪。” “哦?”马里尼很感兴趣,“我猜测里面少了一颗子弹而且上面没有指纹?” “我还不知道是否有指纹。你可能在这方面很小心。弹夹里面是满的;在进一步检验之前,我只能认为最近没有人用那把枪射出过子弹。你要么清理干净了,要么用了另一把枪。”谢弗朝马里尼走近了一步,“你没有被金元宝砸中的好运气,所以还是都坦白吧!考虑你目前的处境,就算十几个雷波维兹都救不了你。” “表象总是具有欺骗性——你听说过这句话吗,上尉?”马里尼略为讥讽地一笑,“看来有人成功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尸体或者衣服上面发现了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吗?有什么东西能够告诉我们断项女郎是谁吗?” 谢弗上尉沉吟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说:“好的,你是一个很有种的人。我可以告诉你,衣服上的商标证明服装来自纽约的一些商店——都是高档商店。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够知道她的名字。这样我们就会知道你的动机。帕默,给他戴上手铐。我们要进城去,把事情搞清楚。” 帕默把一副亮晶晶的“钢手镯”扣在了马里尼的右手腕上面,扣紧,然后锁好。他又把另一边手铐扣在了自己的手上。马里尼在凝神盯着脚底下的东西,敞开的后备箱和他的汽车;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帕默的动作。 “帮个忙。”他说,“请检查一下车子上面的指纹——我是说后备箱的盖子上面。我猜测你只能找到我自己的指纹。给我设陷阱的人不可能在指纹这种初级的问题上犯错误。无论如何,他也该犯一次错误了。他一直表现非凡,但是百密必有一疏。即便是走钢丝的演员也会偶尔在平地上绊跟头。” 我觉得该轮到我出手了。但是奥哈洛朗抢在了我的前面,而且他的想法和我一样。 “上尉。”他说,“你不认为这有点儿太容易了吗?” 谢弗上尉紧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尽管他不肯接受那个想法,可还是感到不舒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他答道,“他为何砍掉她的脑袋?” “其实——”奥哈洛朗含糊其辞地说。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阻止我们辨认她的身份——他并没有处理掉衣服。如果他剪掉所有的标签肯定会比砍掉脑袋轻松得多,而且不会这么恶心。我知道原因——他已经昏了头。他还没有疯狂到足以摆脱电椅的刑罚?,不过他冒了傻气,把尸体藏到了错误的地点。他们经常会这样。” “我认为你在这一点上想错了。”奥哈洛朗说道,“不管他是否发疯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他杀了人,你不可能找到如此直接的证据。你面前的这些证据足以塞满一个关于犯罪的博物馆。另外,当少校出‘车祸’的时候,马里尼根本不在马戏团现场——还是说你认为有其他人谋杀了少校?” “没有其他人。就是他。” 我义正词严地站出来反驳:“在星期一晚上,他和我一起在奥尔巴尼——有八十英里的距离。我向你保证。” “是的,我知道。”要想说服谢弗上尉并不容易,他说,“你们两个人一整天都藏了起来,整理什么文稿——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你是他唯一的证人。因为这个原因,你也必须去警察局。” 我问道:“什么罪名?”我试图表现得非常镇定,其实相当心虚。 “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罪名。但我可以把你当关键证人。我很快就会找到一条罪名——只要有人认罪。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开口,我们能省去很多啰里啰唆的废话,而且还可能给你减轻几年刑罚。我现在无法做出什么保证,但我会尽力的。你觉得如何?” 如果真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要鼓起所有的勇气;幸好在我开口之前,马里尼说话了:“你能否解释一下,我如何用宝剑砍掉了尸体的脑袋——刀剑丢失的时候,我一直在烹饪房里面!” “我早就料到了。”胡伯警长立刻接嘴说,“你作案的时候并不在烹饪房里!你可能早就换掉了宝剑。瑞典人离开余兴节目帐篷的时间比你早几分钟。也许你没有时间使用宝剑,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你早已经砍掉了她的脑袋——使用了其他工具。你偷走宝剑只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但是这根本不管用!”他随后提高了声音,发出质问,“你把脑袋弄到哪里去了?” 马里尼面无表情,等于是在挑逗警长的怒火;他 7684." >的平静的、满不在乎的语调无异于火上浇油:“一旦你用牙齿咬住了某个人的屁股,你就死也不松口,对吗,胡伯?真是值得称道的性格。遗憾的是,如果我知道那个脑袋在哪里,我就根本用不着担心了。如果你们找到了脑袋,你们就离真相不远了。” 胡伯怒吼着:“我们现在已经有把握得到某个人的脑袋。”然后他注意到了正在迅速聚拢的人群,他迅速地弯下腰,用帆布盖好了尸体。“我们把他们带回去吧,谢弗。”他又说,“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闲谈。” 谢弗上尉点了点头,然后命令说:“帕默,搜一下马里尼,找到他的汽车钥匙。把钥匙交给警长,他会负责处理尸体、车子和其他东西。史蒂文斯——” 马里尼迅速地转过身,说道:“奥哈洛朗,你刚才正要说一件事情。我很想知道——” “算了吧。”谢弗上尉厉声地说,“如果你还没有意识到,我提醒你:你已经被逮捕了。我会照看奥哈洛朗。他也会跟着来。我认为他今天下午并没有和盘托出,同时我需要核查他的身份。出发吧,帕默。史蒂文斯,带上罗斯·哈特,一同坐奥哈洛朗的车子。罗宾斯,你和他们一齐走。警长,派一些你的人手在这里站岗,留意马戏团里的情况。在我同意之前,马戏团不准离开这里,也不准任何人离开。” 帕默警员拉着马里尼走向车子的时候,马里尼偷偷地说了一句话;我相信如果警长或者上尉听到了,他们肯定会更加确信马里尼是个疯子。马里尼目视着空荡荡的前方,似乎在自言自语,他用急速而轻微的声音说: “抓住一堆东西,法摩尔,锁着罐头,我会点燃毯子!” 帕默不解地看了马里尼一眼。这时他正穿过给他们让路的人群,一道手电筒的光芒划过了围观者们的面孔,我发现在法摩尔·杰克的瘦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微不可察的笑容。他立刻不声不响地往后退,混进人群中消失了。 我相信那位魔术大师不可能没有一两手妙招;他的那句话肯定是私下的准备工作。我暗中决定,一旦脱离了上尉的铁爪,我最好去哥伦比亚大学询问一下拉丁语系的课程表,看看他们是否提供关于骗子的黑话的专题课程——如果真有这样的课程,有什么入学条件。外国语一直是我的软肋;可是如果马里尼养成习惯要和黑道的人混在一起,我最好回去补课。“抓住一堆东西,法摩尔,锁着罐头,我会点燃毯子!”可能是某种梵语——几乎和喃喃痴语一样难懂。 马丁·奥哈洛朗的车子就停在旁边。当我们走向车子的时候,他小声地说:“也许你和马里尼要在监狱里过夜,不过我想我明天早晨能够把你们弄出来。关于这个案子,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凶手是谁?” “如果你们最近几天看了报纸,可能就不会这么担心。他——” “你们两个在发什么牢骚?”跟在后面的史蒂文斯闷声闷气地问。 我和奥哈洛朗都没有回答。奥哈洛朗坐在了驾驶员的位置上,把车钥匙塞进了钥匙孔。 史蒂文斯说:“先生,不能这样。要由我来开车。罗宾斯,你带另一个人坐在后面,睁大你的眼睛。要我说,这两个人极度可疑。” 鉴于警方的态度,我们在车子里都很少说话。当车子开出表演场地的时候,我看到上尉的白色警车也跟了上来。 几分钟之后,车子开上了一条寂静的、栽满榆树的街道。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座崭新的监狱的前面;那座房子如此干净整洁,以至于我下意识地朝街道的另一头瞥了一眼,期待着能够看到刚刚离去的泥瓦匠的踪影。尽管显然非常坚固的墙壁和窗户上的粗大的铁栅栏并不友好,我还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至少这座监狱是新房子,我原本以为迎接我们的会是迷你监狱——牢房里面是蹿来蹿去的老鼠。 甚至监狱的内部也是簇新的,还没有染上多数监狱、法院和市政大厅里面必然出现的灰尘和污垢。 上尉随后走了进来,占据了警长的办公室。他说:“汤恩,你是第一个。” 我和马里尼留在了接待厅里面,州警察帕默、史蒂文斯和地方警员罗宾斯监视着我们。帕默已经摘掉了手上的手铐,现在手铐的两头都铐在了马里尼的手上。他仍然在摆弄着半美元的硬币,鉴于手铐并没有妨碍他让硬币消失的戏法,他显得很开心。执法人员盯着他,更加警惕了。马里尼一伸手,让半美元的硬币消失了;然后他扭着胳膊,成功地从屁股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副装在纸盒子里面的纸牌。 “帕默。”他说,“你想要哪张纸牌?随便说。” 帕默问道:“为什么?” 马里尼讶然看了他一眼。“仔细一想,我也不知道缘故。”他说,“但不妨一试。” 帕默拧着眉毛,他的语调就像是在哄傻瓜开心:“黑桃J。” 马里尼掏出了纸牌,让它们面朝下,然后开始搜索。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说,“但魔术师总爱自找麻烦。当想找一张纸牌的时候,魔术师总是看牌的背面,而非牌面。有时候也能成功。” 当他说话的时候,扣着的纸牌里突然出现了一张面朝上的牌。那张牌当然是帕默指定的黑桃J。 马里尼的观众们都来了精神,开始感兴趣了。很快,他们都变得聚精会神。 “我现在戴着手铐,理论上并不妨碍我的动作。”马里尼继续说道,“但这次,我真的没使用任何手法——把纸牌从牌盒里拿出来时,我没有故意把那张牌翻过来。实际上,我早就知道你会选择那张牌。所以,两天前,我特意把黑桃J面朝上放进牌盒。为了向你们证明这一点,我用了另一副牌的黑桃J!” 他从牌中挑出了那张黑桃J,把它翻了过来。只见那张牌的背面图案是红色的,而其他纸牌则是蓝色。 “魔术师们都知道这种现象——‘脑电波’,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戴·弗农发明的。这是魔术师们梦寐以求的能力。” 帕默和罗宾斯的脸上都是一派迷茫。史蒂文斯也迷惑了一阵,然后他突然惊醒了。 “这是一个骗局。”他蔑然道,“你和帕默串通好了,让他挑选J。开车过来时,你们就商量好了。” 帕默脸上的表情证明这不是真的,但史蒂文斯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他坚称那不是魔法,只是两个人搞的恶作剧罢了。 “以前也有人持相同意见。”马里尼道,“所以我知道如何应对。史蒂文斯,为何你不选一张呢?你不用着急,慢慢想,尽量选一张最困难的牌。在此期间,我要扔掉那张大王。有时候王牌会捣乱。” 他翻过了纸牌,让它们面朝上,快速捻过纸牌,抽出其中一张,把那张牌面朝下放到地板上,然后等待着史蒂文斯的选择。 “草花四。”史蒂文斯将信将疑道。他选择了一张最普通的牌。 马里尼默默不语,再次展开面朝下的纸牌。这一次没有哪张牌跳出来,史蒂文斯得意地笑了。 马里尼也笑了。“草花四。”他说,“和其他牌一样面朝下。但它并不在你所想的位置。”他摊开了最上面的一张牌,“这一张是王牌。我声称是王牌,并且在你选定前就扔到一边的才是草花四!” 为了避免用手触及地板上的那张牌,他用那张王牌掀起了地上的牌,让那张牌面朝上。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地板上的才是草花四。“永远不要妄图胜过一名魔术师。”他建议道,“只要经验足够丰富,他肯定会遇到这样的对手,而且肯定早有准备。” 我以前见马里尼表演过十几次这样的戏法,他从未失过手,而且每次选的牌都不一样。我曾经试图用贿赂和威胁来搞清楚其中的秘密,却从未成功过。 “还有一个我自己设计的妙计。”马里尼说,“是这样的——” 在随后的十五分钟里,尽管戴着手铐,他的表演仍让警察们目瞪口呆。这其中只有一次中断,因为胡伯警长回来了。当时马里尼正用手捂着额头,紧闭着眼睛,召唤他的洞察力,试图猜测出罗宾斯中士所选择的纸牌——罗宾斯刚才离开了房间,秘密地把一张纸牌封进了一个信封里。 胡伯警长走向他的办公室,瞪了马里尼一眼,命令道:“小子们,看紧他。”其实,他的提醒毫无必要,那几名警员一直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马里尼,看押者们对他的关注程度,大概超过了对有史以来的所有罪犯。当胡伯将要跨进办公室的房门时,他又补充道:“他是那种有自杀倾向的类型。” 马里尼从恍惚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评论说:“你们的老板,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然后他又说:“罗宾斯,你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你并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在信封里放一张纸牌,而是放了一张交通罚单。” 几分钟后,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呼唤:“史蒂文斯!把哈特带进来。” 史蒂文斯把我带到了狮子的洞口并推了进去,然后把房门关得结结实实。警长阴沉着脸,黄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确实像一只狮子——而且是饥饿难当的狮子。如果他有一条尾巴,他肯定会怒气冲冲地甩动尾巴。谢弗上尉更像一只孟加拉虎—藏书网—埋伏在一边,等待着时机。他并没有发出怒吼和咆哮,但是他的牙齿同样尖利;如果他有所动作,就必然会出现牺牲品。 奥哈洛朗仍然在房间里。我发现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又瘦又小的家伙,莱斯特·伯恩斯。他戴着眼镜,是胡伯警长身边那些陪衬中勉强有点技术含量的家伙。他首先过来叫我按指印,然后他开始跟我攀交情。他探听我的姓名、住址、出生地点、年龄、性别、肤色、身高、体重、眼睛的颜色,身上是否有明显的伤疤和标记。 我告诉他说,我是一名女性,有色人种,屁股上有一个三英寸的伤疤——一坐下去就会感到生疼。“我曾经用剪子对付一名联邦调查局的警探,”我说,“他咬我。” 我知道一名驯兽员不应该采取这种手段来对付野兽,但是我当时情绪不佳。我非常想回到外面的舞台边,欣赏即将揭秘的表演——可是我知道这种机会已经和我擦肩而过了。 谢弗上尉说:“行了,伯恩斯;用不着跟他白费口舌。哈特,胡伯警长急于要测试一种新的橡皮管子。如果你继续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我会同意他采取行动。” “没问题。”我答道,“尽管来吧。不过明天早晨你们的名字出现在新闻稿上的时候,我会留心让他们把名字拼错。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胡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从他的动作的敏捷程度来看,我已经成功地激怒了他。狮子的尾巴翘了起来:“难道你是可恶的记者?” “在闲暇的时候,我也为报纸写写文章。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没错。我有一张记者证,通常在报纸上发表署名文章。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也曾经被报纸咬过?” 他厌恶地说:“真他妈见鬼!”然后他又坐下了。他用粗大的手指焦虑地捏起了桌子上面的墨水瓶;精神分析学家大概会推断出他勉强压抑住了扔出墨水瓶的动作。 谢弗上尉说:“这给我们带来了一点麻烦,不过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我需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就现在!” “遵命。”我答道,“不过别再问今天下午问过的问题。你已经得到了老老实实地回答——全都是正经八百的答案。” 上尉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开始原原本本地提问题,他不慌不忙,没有略过任何细节。他不仅重新问了一遍已经问过的问题,还提出了两倍多的新问题。我的回答一如既往,不过对于某些新问题,我被迫回答:“不对。”“我不知道。”和“好吧,我在撒谎。”这种回答出现的频率显然无法让谢弗上尉满意。 警长和奥哈洛朗一声不吭地听着谢弗上尉的询问。他们时不时地皱着眉头,但是他们不满意的内容并不完全相同。伯恩斯拿着一个笔记本坐在角落里,勤勤恳恳地把我们对话的内容转换成一排排细小而潦草的字迹。他时不时地抬起头,用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一种新发现的、极度危险的杆菌。 上尉的问题终于枯竭了。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新信息;考虑到他所花费的精力,只能说是收效甚微。他的态度自然也越来越粗暴。 “史蒂文斯!”他大喊了一声,“把另一个人带进来。” 走进房间之后,马里尼把纸牌塞进了口袋里。他问道:“我能吸烟吗?” “可以。”谢弗上尉怒气冲冲地说,“只要这能够让你变得健谈。伯恩斯,去取指纹。” 马里尼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香烟,奥哈洛朗正准备扔给他一盒火柴,但是马里尼摇了摇头。 “不用,谢谢。”他把香烟叼在嘴上,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了一阵烟雾。那支香烟似乎早就点着了! 谢弗上尉和胡伯警长都有点不知所措,马里尼抓住机会,立刻说道:“奥哈洛朗,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我猜你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不行。”谢弗上尉表示反对,“我们要先听听你的故事——改进的版本。” 马里尼让伯恩斯捏起他的手指,在沾满墨水的玻璃上面滚了滚。“我没有任何改动。”马里尼平静地说,“我也不打算做任何改动。” “也许你不想改变证词。”谢弗上尉说,“但是我猜测你早晚会这么做。你先说清楚,你为何要来到这个马戏团?” 马里尼耸了一下肩膀。“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因为宝琳·汉纳姆小姐从我的商店里拿走了一套断项女郎的表演设备——而且她的做法很离奇。我想知道为什么。” “那么你发现——” “我还没有搞清楚原因。汉纳姆小姐一直不太合作。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其中有太多的猜测和假设,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你。” “马里尼,”谢弗上尉的声音突然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你是否听说过杜克·米勒?” “杜克·米勒?”马里尼显然吃了一惊,“是的,我当然知道他。他是马克西·威斯曼的律师。但是为什么——” “哦,你认识马克西?也许,你和他很熟?” 马里尼瞪了他一眼,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奥哈洛朗:“我完全糊涂了。”他的语调在我看来是名符其实的吃惊,“敲诈大王和他的代言人跟这个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说的故事就是和这个相关吗,奥哈洛朗?” “你想要表演无辜者吃惊的状态,但是过火了。”谢弗上尉冷冷地说,“这并不能让人信服。你真正的勾当是什么?一个魔术师的身份可能非常适合于掩护保险单上面的猫腻或者赌博上的骗局。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们。” 马里尼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在他的头脑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轮子和奇形怪状的零件正在飞快地运转着。 谢弗上尉威胁似的伸出了他的爪子,就像一只恶猫:“装聋作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他补充说,“加维甘探长正在赶来,他掌握着全部的信息。等他赶到之后,我们就能够掌握你的全部情况。你最好现在就坦白。” 马里尼好奇地看着他:“你已经和他通过话?” “是的。长途电话。在纽约州的布里奇波特。他正赶过来。” “哦,他在布里奇波特?难道他没有提到让你除掉这些手铐,放过我和哈特?” “是的,他提到了你们。你真是胆大包天,今天下午竟然告诉我他会给你们作保!他说我们必须把你们投进最可靠的牢房。自从星期天开始,他就在四处搜寻你们。” 如果伯恩斯试图在他的笔记本上表达我和马里尼脸上的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必须使用彩色铅笔画上满满两行惊叹号。 “那个浑蛋!”马里尼怒吼了起来,随后又激动地提到了某些中世纪的习俗——其中牵涉到滚烫的油、五马分尸、铁靴子、刑架和夹拇指的刑具。 胡伯警长兴奋地盯着马里尼,如同一名正在查看一名病人的年轻医生;他做出了简短的医学定论: “重度谋杀倾向!” 第16章 两个牢房 我们的老朋友霍默·加维甘探长所提供的富有特色的旁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符合他的风格的旁证)显然比不帮忙还要糟糕。莱斯特·伯恩斯刚才带着马里尼的指纹样本出去了,现在他回来所做的报告更是雪上加霜。 “我们很快就能得到后备箱的盖子上面的指纹。”他说,“等我得到清晰的样本,我会给你一个最终的报告。不过我刚才大概看了一眼,我毫不怀疑那些指纹都符合这一个样本。”他指了指马里尼的指纹样本上面的黑色图案,“另外有几个指纹属于哈特先生。” “很好。”谢弗上尉说,“事故现场的照片上面有什么收获?有什么指纹吗?” “没有。照片干干净净。” 马里尼问道:“伯恩斯,你有没有在橡胶手套上做硝酸盐测试?” 伯恩斯没有回答,但是谢弗上尉说:“给他看看。” 那名警探走到了角落里的桌子旁边,拿回来了几个石蜡模子,放在了上尉面前的吸墨纸上。我和马里尼都凑过去看了看。奥哈洛朗和胡伯警长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不过胡伯警长持疑惑态度。 “我戴上了橡胶手套,然后用常规的方法做了石蜡模子,而不是直接把试剂涂在手套上。”伯恩斯相当骄傲地炫耀着科技知识,显然是要说给警长听,“橡胶里面可能包含某些硝酸盐化合物,也许会产生阳性反应,破坏试验的结果。”(作者按:首先用熔化的石蜡滴在手指和手掌上,直到形成足够厚的涂层。然后在上面铺一层薄薄的棉布,最后浇上热石蜡。等石蜡定型之后,从侧面切开,得到正反两个手模。最后使用得到的模型去做硝酸盐测试。) 他的模型上出现了阳性的结果。有人戴着那副手套进行射击的时候,肉眼看不见的逆火把十几个硝酸盐的颗粒沾染在了橡胶手套上;经过注模之后,硝酸盐颗粒转移到了蜡模上;经过化学试剂的处理,现在那些颗粒变成了蓝色,在奶白色的石蜡模型上相当显眼。硝酸盐颗粒出现的位置也能够说明问题——那些颗粒都分散在拇指的根部和食指的上部。 马里尼盯着手模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说:“很有趣,不是吗?如果我枪杀那个女孩儿并且处理照片的时候戴着手套,我搬运尸体和其他东西放进后备箱的时候竟然如此疏忽,留下了指纹!” “我并不这么认为。”胡伯警长插了进来,“首先,你之前就把手套交给我们进行检验;其次,你很清楚,如果有人发现了车子里面的尸体,但是后备箱盖上面没有指纹——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分别。铁证如山,你躲不过的。” “如果车子的后备箱盖上面没有我的指纹,我就能够轻松地声称有人在故意陷害我。”马里尼反驳说,“这并不完全管用,但是至少能起些作用。” “不对。”胡伯又说,“什么作用都没有。” 马里尼试图探听更多的信息:“好吧,有人戴着这副手套开了枪。但是我们仍然无法肯定断项女郎是被枪杀的对吗?在尸体上有枪伤的痕迹吗?” “法医正在进行检查。”谢弗上尉答道,“我猜测他不会找到枪伤痕迹。我认为你朝她的头部开枪。” “我希望你们正在不遗余力地寻找断项女郎的脑袋。” 谢弗上尉点了点头:“我留在马戏团里的人马正在这么做,我们同样在你发现拖车的地点附近进行搜索。但是你并不希望我们找到那个脑袋,对吗?” “我希望你们能找到。”马里尼诚恳地说,“因为只要你们能够找到那个脑袋,你们就会知道我并不是凶手。如果找不到脑袋,还有一个问题:除非法医在她的躯体表面或者内部发现了暴力致死的迹象,否则你们就会有很大的麻烦——如何证明她是被谋杀的?”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蠢蛋。”胡伯警长说,“她的脑袋是被人砍下来的,不是吗?你总不会认为这是意外或者自杀——上帝呀,难道是自然死亡?” “她的脑袋被砍了下来,这个事实并不能够证明发生了谋杀案。在尸体和宝剑上的血迹都不多。我想你的法医会告诉你,脑袋是在死亡相当长时间之后被砍下来的。我猜测之间相隔十二小时——死亡时间是早晨七点,被砍掉脑袋的时间是傍晚七点。你可以证明有人损毁了死者的尸体;但是你无法证实她的死亡不是意外,自然死亡或者自杀。” 警长说:“这种可能性很小,不是吗?” “也许不可能。”马里尼说,“但是‘可能性很小’这种说法在法庭上并不管用。你们还是趁早去掘地三尺,寻找头颅;希望那个脑袋能够帮助你们证实真正的死因。” 上尉抓起了电话。我至今都感到奇怪,当上尉朝着话筒吼叫的时候,那个话筒怎么没有熔化或者至少起水泡。电话接线员肯定被吓了一大跳,所以她在破纪录的短暂时间里接通了上尉所需要的号码。 “伯德,”他吼叫着,“验尸现在有什么结果?” 我们能够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医生的恼怒的回应:“看在上帝的分上!尸体刚刚送过来。你以为我使用什么工具,高速电锯吗?” “我不在乎。”谢弗上尉说,“有没有显而易见的致死原因?” 医生挖苦地答道:“当然有,有一个小小的迹象。她的脑袋不见了。” 谢弗上尉瞥了一眼马里尼,再次对着话筒说:“被砍掉脑袋是她的死因?” “我不知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尸体刚刚送过来。” “行了,赶紧看看。”谢弗上尉说,“我就在电话边上等着。” 我们都焦急地等待着。谢弗上尉的左手捏着一支铅笔,他毫不客气地用笔尖戳着吸墨纸。 胡伯警长狠狠地咬着一支香烟嘴。没有人说话。 最后上尉扔下了铅笔,问道:“怎么样?” 我们听到了医生的回答:“体表没有任何痕迹能够证明死因。在死亡几个小时之后,有人砍掉了脑袋。”这时医生的愤怒减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他停止了吼叫,因此我们也无法听清楚他随后所说的话。 在医生叙述的过程中,他的某句话引起了谢弗上尉的注意。上尉猛地挺直了身子,大吼了一声:“再说一遍!” 上尉只是听医生说了几句话;医生还在嘟囔的时候,谢弗上尉伸出手,把听筒扔回了电话机上。他猛地一转椅子,面对着马里尼。 “作为一名谋杀犯,”上尉用一种敬畏而疑惑的语调说,“即便是一名疯狂的谋杀犯,你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伯恩斯,把我给你的那些头发样本拿来。” 伯恩斯从他的桌子上找来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马里尼今天早晨在拖车里面发现的断项女郎的头发。谢弗上尉急匆匆地打开了信封,把里面的头发倒在了一张白纸上面,然后把桌上的软颈台灯的灯头拽到了纸前面。他仔细地研究了一阵,然后缓缓地抬起头。“马里尼,”他说,“我怎么能知道你是在拖车里发现了这些头发?” 我替他答道:“如果你看一眼那个信封,你会发现我的首字母签名。他发现头发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 “你亲眼见到他从垃圾桶里拿出了头发?” “我——”这时我回想了起来,当马里尼发现头发的时候,我正在拖车的外面。“其实,我并没有亲眼见到,我——” “说这些有什么用处?”胡伯警长恼怒地嚷着,“即便哈特看见他的动作又怎么样?马里尼善于在手指上搞小动作。他能够从空的帽子里面拽出兔子。他完全可以假装从垃圾桶里挑出了几根头发——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我自己都能够搞这种骗术。为什么——” 马里尼赶紧为自己申辩:“你们两位绅士难道不进行调查就轻易下结论?如果你们去检查拖车的内部,你们应该能够找到更多同样的头发样本。我可没有用吸尘器清理拖车的内部。” “你总是振振有词,对吗?”谢弗上尉火气很大,“你干了什么,在拖车里面藏了一些金发?” 马里尼扬起了眉毛:“哦,我明白了。是因为头发是金色。所有的人都抓起帽子,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就要翻筋斗了。医生说尸体是一个棕色头发的人,是吗?” “是的,见鬼,他是这么说的!如果这个案子不会成为经典案子——” “这么说太小看凶手了。”马里尼评论说,“这个案子应当得到大把的奖章和几个闪闪发光的奖杯。如果衣服上的商标最终也证明尸体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你还是要为一个失踪了的、身份不明的金发女人操心。在这件事情上,我同样感兴趣。” 我突然注意到凝神倾听的奥哈洛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容,不过他迅速地隐藏了笑容。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警长,”谢弗上尉说,“把他们关起来。如果一直听这个家伙说话,我自己也会发疯的。我们最好把他看管好,等加维甘探长来处理;希望他手上有一些能够帮助我们的东西。在此期间,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马里尼说:“这么说,你想到了指控我的罪名?” “是的。”谢弗上尉警惕地打量着他,“在加维甘探长赶到之前,在了解到他手上的王牌之前,我不会用谋杀的罪名指控你。现在我们可以简单地指控你昨天晚上私自闯入汉纳姆少校的拖车。别忘了,你捅开了门锁。” “这并不可行。”马里尼抗议说,“汉纳姆小姐不会支持你的指控。如果她这么做,我也会用类似的罪名指控她。另外,还没有证据证明她拥有那辆拖车。伊尔玛·肯小姐坚持认为马戏团是她的财产。在你确定拖车的主人之前,你无法要求主人提出指控。” 不过上尉手上还有一张王牌。他转向了他右手边,靠在墙上的奥哈洛朗:“昨天马里尼摸了你的钱包。现在你需要指控他。明白吗?” 马里尼说:“但是我把他的物品还给了他。” “也许是这样,”谢弗上尉答道,“也许不是。如果你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能够作证,你可以明天在法官面前提出申诉。在此之前——” 马里尼转向了奥哈洛朗:“好吧,你打算站在哪一边?” 奥哈洛朗从嘴上拿下了香烟,将烟灰弹进了桌子上面的一个烟灰缸里面;同时他向马里尼眨了一下眼睛,并且将右手的两根手指交叠在一起。但是他侧对着谢弗上尉,只有我们能够看到他的这个动作。 他答道:“我现在身不由己,不是吗?” 我决定为自己作最后一次努力。我宣布说:“如果你没有法官的传票,你没有权利把我作为一个关键证人关起来。” 谢弗上尉说:“喜欢强词夺理,呃?好的,现在我就弄一张传票。胡伯,给尤因法官打电话。” 在警长准备拿起电话机的时候,马里尼朝前走一步,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然后说:“罗斯,我想这一回合他胜利了。算了吧。胡伯,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地牢。” 胡伯放下了电话机。他和史蒂文斯准备把我们带出去。谢弗上尉说:“警长,别忘了他身上的开锁工具。加维甘探长提醒说最好对这两个人搜身。他说马里尼知道如何从钉牢的木箱子里面逃走——甚至是沉进河里的箱子。” 胡伯警长轻蔑地说:“这座监狱可不是木箱子。他很快就会明白。” 我本来对牢房毫不在乎,但是胡伯警长的话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我原本以为马里尼略施小计就能够穿过这些石墙和铁栅栏。现在我开始担心了,几分钟之后我更加惴惴不安。 我不知道马里尼是否也感到心虚,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当我们的向导把我们带进牢房的时候,他轻松地说:“请给我安排一个朝南的舒适的房间。” “别挑三拣四。”胡伯吼叫着,“而且这里的牢房都没有窗户,如果你想靠锯断铁条跑出去,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里的每一根铁条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钢材,即使我给你一根钢锯,..你也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才能锯断一根钢条。” 长条形状的监狱的正中央是一个通道,通道的两侧是十几个装有钢条的牢笼;地面是坚硬的水泥地板。在这些牢笼的后面还有一个环形的通道,足有十英尺宽——这样一来牢房..成了钢铁做成的孤岛,和外间保持着距离。在一面墙壁上有五六个小窗户,但是从牢房的内部根本不可能够到那些窗户;何况窗户上面安装着粗大的、排列紧密的铁条,看着就令人生畏。 胡伯警长打开了门旁边的一个电子控制盒,扳动了一个开关。“每个牢房都有独立的门锁,”他骄傲地说,“然后这个电子开关控制一个中央闸门,能够同时锁住所有的牢房——等于有两道门锁。你的胳膊挺长的,不过还需要再长十英尺才能够到这个开关。没有我的允许,幽灵都别想跑出去。” “妙极了。”马里尼评论说,“我猜你并不相信幽灵?” 胡伯警长认为这种问题不值得回答。他从史蒂文斯的手上接过了一串钥匙,用其中的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向中央通道的栅栏门。“我们可以把马里尼关进二号牢房,让哈特在他的对面。这样一来他们不可能碰到开关,即便他们有二十英尺长的杆子;同时他们的牢房在房门的视线范围内,我能够时不时来检查他们的情况。”他转向了马里尼,“我想现在我们可以摘掉手铐了。” 当史蒂文斯摘棹手铐的时候,胡伯又补充说:“还有你的衣服,脱掉。” 马里尼问道:“都脱掉?” “是的,你不会那么扭捏吧?” “我很容易感冒,警长。”马里尼答道,“现在的天气凉爽,而且这些牢房的布局似乎是专为穿堂风设计的。如果你的一名犯人因为肺炎死了,你会成为报纸上的丑闻主角。更糟糕的是,我会变成一个厉鬼回来缠着你。” “别啰里啰唆,赶紧脱掉衣服。史蒂文斯,在衣帽间里有几件旧制服,让罗宾斯去找。衣服可能不那么合适,但是这些家伙哪儿也不去,用不着穿得体面。” 马里尼脱掉衣服之后,胡伯警长开始检查衣服的口袋。在诸多物品当中,他发现了几副纸牌,一条红色的和一条绿色的丝织手帕,几个颜色各异的顶针,一团黑色的丝线和两个形状怪异、搞不清楚用途的小玩意。 “疯子,”胡伯警长说,“如果你敢胡闹,就把你送进隔离间。我还一直没有机会使用那个房间。”然后他找到了一个缀满了奇怪形状的金属片的钥匙环——撬锁的工具。“就是这个。”他满意地说,“我会把这个交给伯恩斯,以便丰富他的犯罪博物馆的收藏。” “除非他们处决我。”马里尼抗议说,“当我离开的时候,我要收回这些东西。这其中的某些工具具有纪念价值。其中有些曾经是胡迪尼的。” “好的。”胡伯警长说,“如果你能够离开的话。” “受到指控的人是否有权利保留香烟?”马里尼指了指警长刚刚从口袋里翻出来的一盒骆驼牌香烟和打火机。 胡伯怀疑地看着他,仔细地检查了那两样东西,然后递给了马里尼。“我想没有问题。”然后他转过身,用同样认真细致的态度检查我脱下来的衣服。等我们都脱得精光之后,他仍然疑虑地看着我们,似乎要搞清楚我们是否像袋鼠那样天生就配备了口袋。 不过,马里>.99lib?尼是个乐天派。他的身材瘦长,制服根本就不合适,但他依旧轻松地唱起了歌: 当我第一次穿上这身制服, 我照着镜子,我说, 一百万人当中只有一个平民, 能够比我的样子更帅。 胡伯终于满意了,但是仍然小心翼翼。他把我们赶进了各自的牢房,然后锁好了门。 听到我的牢房门关闭时所发出的金属碰撞声,以及沉重的门闩无法逆转地坠落之后,我的心情沉重,根本提不起精神。胡伯警长那满意的笑容更让人心灰意冷。 他和史蒂文斯穿过了通向外间的栅栏门;史蒂文斯回身锁好那扇门的时候,胡伯警长扳动了墙上的开关。我听到所有牢房的房门同时发出了另一个门闩坠落的声音。 胡伯最后恶意地朝我们冷笑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狠狠地摔上了门。 第17章 多情的告别
你是看守吗? 你在看管什么人? 门闩、协调、钥匙, 手铐和绳索, 脚镣和链子, 石头建成的地牢, 全都没有用—— 犯人已经逃走了! 尽管困难重重,他自由了——他自由了! 你在看管什么人?你真是了不起的看守!——《女王警卫队》 我的牢房里的床铺是一个木制架子和一个皮制的垫子。我坐在上面,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我突然注意到这座监狱里还有其他犯人。在这一大排牢房的远端,有两个铁笼子里面有客人。其中一个人身材肥胖,脸色忧郁,圆圆的鼻头就像一个红色的警告标志。我猜测他是这个城市里的醉汉。他正站在自己的牢房门口,好奇地看着我们。另外一个人侧卧在他的床铺上,用胳膊肘支着身子,也在打量我们。他的懒洋洋的架势,有气无力的声音和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证明他是公路上的骑士——正因为飘忽不定而遭受三十天的刑罚。 那个懒汉看到我点燃了香烟,便问道:“朋友,能不能传一支烟过来?我们已经断顿几天了,而且都没有钱买烟。” 我从烟盒里拿出了两支香烟,把手伸出了栅栏,分别把两支烟扔向走廊的另一头。他们都想办法够到了烟,勾进了各自的牢房。我看了一眼对面的马里尼,他正忙于检查牢房的门锁。 “我真不明白,”我对他说,“你为何不早点儿松开手上的手铐,找个机会逃走?现在倒好,我们掉进了小号的恶魔岛。别跟我说警长的手铐是一种新型号,你打不开!” “不是的。”他答道,“那完全是小儿科。但是我不想过早地让主人们对我的逃脱技术有所警觉。他们可能会增加难度,那有点儿糟糕了。” 我吃惊地瞪着他:“有点儿糟糕?现在还不够糟糕吗?我们已经完全被坚硬的钢条所包围,还有一个电子控制的双重门锁系统。即使你手上还有撬锁的工具,能够打开牢门上的锁,你还是无法去扳动墙上的开关——除非你能够把胳膊拆下来。那个电子开关离我们俩都有二十五英尺的距离,牢房外面还有十英尺的距离。” “这并不算太糟糕。真正可怕的是胡伯派史蒂文斯在这里监视我们。如果是那样,唯一的方法就是给他催眠,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容易受催眠术的影响。” “我们真是鸿运当头!”我说,“我猜测这样一来,我们有三四种逃脱的方法。” “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至少有一种好办法,而且我们现在就要使用这个办法。我必须要看一眼奥哈洛朗一直念叨的报纸上面的新闻。我需要知道马克西和杜克与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肯定是我不愿意知道的事情,显然也是加维甘不想让我们插手的事情。但是我偏偏要搅和一下。如果我不快一点动手,天知道恶魔还会给那个凶手的悠闲的手安排什么工作——”他突然停了下来,诡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补充说,“悠闲的手——悠闲的手——罗斯,就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能让我们出去?” “这一点提醒了我,证明我对凶手身份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想我们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很好。”我故意用沙哑的声音说,“您先请,加斯通。” 马里尼手上一直没闲着,对付着他牢房门上的锁。他又摆弄了一阵,突然站直身子,对我说:“好了,罗斯,我准备好了。现在,按照我说的做,不要争辩。我们现在没时间讨论。拿着这个打火机。”他把打火机从地板上滑了过来,让它进入我的牢房,“把你床铺上的垫子扯开一点,点燃其中的丝棉。等你得到足够大的火苗后,立刻大喊‘着火啦’,同时用你的锡皮杯子敲打栏杆——那是监狱里的常规礼仪。” 如果不是因为我经常听到马里尼发出这样离奇的指令,我肯定会同意胡伯警长的说法——马里尼已经完全发疯了:不过鉴于马里尼以往的命令最后都被证实合情合理,我服从了他的命令。 我们的两名狱友在走廊的远端好奇地盯着我们。红鼻头说:“瞧呀,那两个人刚来就开始发狂了。” 流浪汉说:“在我看来是两个吸毒的人。” 经过我的努力之后,牢房里出现了一个小火苗,还有一大团烟雾。马里尼说:“行了。过一会儿他们来的时候,你要说你不小心把香烟掉进了垫子里面。现在开始表演报警。” 我大叫了起来,并且立刻开始行动。想到他的漂亮的监狱可能失火了,胡伯警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实际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跑来了——谢弗上尉、奥哈洛朗、史蒂文斯和其他人。 胡伯警长急匆匆地摆弄着钥匙,一边松开通向牢房的门锁一边咒骂着。打开门之后,他冲到了我的牢房外面,他吼叫着:“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打开那个开关!” 史蒂文斯冲向了那个电子开关,随后胡伯警长拉开了我的牢房门。罗宾斯带着一个水花飞溅的水桶跑了进来,把水泼在了床铺上。胡伯警长怒气冲冲地朝着我破口大骂,我很担心他的怒火会引发更大规模的火灾。同时我也在猜测马里尼的用意,难道他希望胡伯警长的怒火熔化监牢里的铁栅栏?(他几乎成功了。) “你最好再找一桶水浇在警长身上。”我对罗宾斯说,“要不然他会冒烟的。” “哈特,现在我们有合适的罪名了。”谢弗上尉说,“故意破坏公共财产。你自己得意去吧。” 胡伯警长没收了我的香烟和打火机,把我关进了隔壁的牢房里,怒气冲冲地关好了牢房门。这一次门闩落地的声音更加可怕。 在一片混乱当中,马里尼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看着我们,但是没有发表评论。在经过马里尼身边的时候,胡伯警长也没有忘了顺便表达他心中对于马里尼的感情。他再次锁好了通向外面的栅栏门,然后扳动了电子开关。最后他嘟嘟囔囔地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好了。”我说,“又和刚才一样了。如果你脑子里有什么想法,刚才为何不采取行动?” 马里尼轻声地说:“我己经采取了行动。” 他轻轻地推进了一下牢房的门。那扇门打开了,他走了出来。 他立刻走向了通向外面的铁栅栏门,把手伸过了铁栅栏,把一个类似钮扣钩的金属从外侧塞进了锁孔,开始摸索。 “真不明白你把撬锁工具藏在哪里了?”我瞠目结舌地问,“吞了下去?” “不对。当我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这里的门锁。那是考特尼·布尔玛公司的最新型号。然后我把手伸进口袋,把我所需要的那个工具从钥匙串上摘了下来,藏在手心里。也许你注意到了,我所有开锁工具的一端都有一个小小的、锋利的钩子——当然是有用意的。在我们脱衣服的时候,我凑到了胡伯警长的身边,用一种相当简单的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一直盯着前方,同时把那个工具挂在了他的大衣的后脊梁上。那个工具是黑色的而且非常纤细,所以在他的深蓝色制服上并不显眼,即使他转过身也没有关系。当他把我赶进牢房的时候,我又从他身上摘下了那个工具。我利用警长自己的身体完成了一个小花招——这个戏法很简单同时历时久远。在我所写的一美元系列作品《神奇的秘密系列》的第十六卷《监狱、银行保险库和水下逃脱》一书当中,我特别推荐了这个戏法。” “别做广告了。”我说,“电子控制的第二道门锁又是怎么回事?我亲眼看到警长扳动了开关。”我看了一眼马里尼的牢房的房门,沉重的门闩己经落下了,显然处于锁定的位置。这么说在他开门的过程中,他让结实的钢铁制成的锁舌穿透了同样结实的钢铁制成的锁槽! 在我提问题的时候,通向外面的栅栏门上的门锁已经投降了,马里尼迅速地走向墙边,扳动了开关。所有的牢房里面的电子控制门锁都松开了。马里尼走了回来,开始对付我的牢房的门锁。 “在我让你引发火灾并且报警之前,我己经成功地打开了自己门上的锁,除了那个电子控制的设备。”他解释说,“当史蒂文斯扳动开关的时候,我的牢房门实际上处于敞开的状态。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在胡伯再次伸手扳动开关之前,我把牢房门向外推了半英寸。我的牢房里面的电子门闩落了下来,但是并投有落进锁槽。如果那扇通向外面的栅栏门也是由电子控制的,离开胡伯的监狱会变得更加困难一点。考特尼·布尔玛公司做买卖的时候缺斤短两。” 马里尼迅速地、毫不费力地打开了我的门上的锁。当他解释完的时候,那扇门敞开了,我和他一起走进了中间的走廊。 在走廊的远端传来了一个声音:“我说,老朋友,别忘了我们。” “我并没有忘记你们。”马里尼朝他们走去,并且开始对付流浪汉的房门。 “你是一位正直的朋友。”那位绅士感激地说,“你真是太棒了。” “别高兴得太早。”马里尼答道,“你走不了多远,只是到我的牢房里。你和你的朋友会替代我们的位置,如果那位警长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喜欢探头探脑,他会看到两个人影在睡大觉。把身子藏在毯子下面,别露出脑袋。他不会注意到你们的牢房是空的,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们两个人。” “是吗?我们看起来像是笨蛋吗?如果你不带我们出去,我们现在就会大喊大叫。如果我们阻止两个像你们这样重要的人物逃走,那位自以为是的大老爷可能会对我们网开一面。他甚至可能会想办法缩短我们的刑期。” “不可能。”马里尼说,“你比我更了解他。我感觉那位警长大人很可能会把你关进一个单身牢房,让你坐无期徒刑——这样他的糗事就不会被声张出去。他肯定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引以为傲的监狱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如果你们俩和我合作,就是双赢的结果。你们将会得到香烟盒和一些其他奢侈品。现在给十美元,如果你们成功地让他相信我们仍然在这里,事后还有十美元。” 红鼻头很感兴趣,但是仍然有些担心:“可是,如果你们跑出去了,怎么保证你们会回来实现承诺?我们怎么得到另外那十美元?” “我会回来的。如果我无法回来,我会邮寄过来。无论如何,你们都应该冒这个风险。我相信警长发现之后肯定会说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很快就会回来继续坐牢。他认为我是谋杀犯!”马里尼特意强调了最后一个词。 我们的两位朋友不安地对望了一眼,显然被吓坏了。 流浪汉说:“好的,你是老板。其实我很想留下来,看一看他的嘴脸——当他发现你已经突破了他的漂亮的、闪闪发亮的‘新罐子’,他的脸色肯定有得瞧。” 马里尼迅速地把两个人转移到了我们的牢房里,然后把他们锁好。 “为何要这么麻烦?”我问道,“我们只要扳动电子开关就可以了。” 马里尼摇了摇头:“罗斯,你根本不明白越狱的艺术。我们必须效仿《女王警卫队》当中的费尔法克斯上校:‘他的潜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肯定是巫术在作怪!’” “真是花哨。也许这样一来,胡伯警长会真的相信鬼魂。前提条件是,我们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剩下的路程。下一步工作更具有挑战性。只有一条路能够出去,我们必须——罗斯!快!有人来了。” 我也听到了脚步声。我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栅栏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我赶到那里的时候,栅栏门刚刚被推开。如果不是罗宾斯过于震惊,我们就完蛋了。在他张开嘴巴即将发出警报之前,我飞快地出手猛击。那一击正中他的下巴,他的牙齿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马里尼则敏捷地接住了罗宾斯倒下的身子——就好像我们已经演练过很多次。 “我刚才还在担心出去的路上障碍太多。”马里尼说,“现在已经送上来一个。如果他过了一段时间还不回去,他们肯定会来找他;即使我们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摆脱追逐。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可做了,抬起他的脚。” 我们把罗宾斯抬进了三号牢房,把他放在了床垫子上。马里尼摘掉了他身上的枪,再次走向外面的房门。“恐怕我们无法搞神秘地失踪了,”他说,“胡伯不用费多少脑筋就能够明白我们如何——” 外面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当门被推开的时候,胡伯正在说:“罗宾斯,如果那个魔术师仍然玩什么把戏——” “想要逃脱。”马里尼替他说完了那句话,“抱歉,警长,我们必须走了。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时间太晚了。罗斯,拿下他的枪。” 即使手上没有枪,我想我也用不着出手打胡伯的下巴——他根本发不出声音,看到我们之后他已经傻了。 “胡伯,现在请你呼叫谢弗上尉和史蒂文斯进来。我想我们可以应付其他人,每次都让两个人进来。注意你的语调,别露马脚。” 因为警长坚信马里尼是一名谋杀犯,而且是疯狂的谋杀犯,他看到马里尼的手枪的时候真的吓坏了。很可惜警长并不熟悉马里尼,不知道这位魔术师非常厌恶各种枪械,根本不会真的使用枪械。 警长咽了一口唾沫,控制好了他的声带,然后按照指示大声呼叫。 “谢谢。”马里尼说,“往这边走,警长。罗斯,你看着门。” 胡伯想要表示抗议,但是被马里尼打断了:“别啰唆,开步走!” 警长脸上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气急败坏的怒火和遭到挫败的狼狈神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出现,就像闪烁不定的北极光。他的脸色也像北极光一样——是绿色的!我相信在他的皮肤下面正在酝酿着炙热的煤气,并且希望自己能够在发生大爆炸之前躲得远远的。 马里尼无意平息警长的情绪,他正哼唱着音乐歌舞剧《动物饼干》的一首歌,那是斯波尔丁写的: 你好!我必须走了。 我来是要告诉你——我无法停留; 我这就要走了。 我很高兴来到这里, 但是没有办法 我必须离开。 马里尼把胡伯关进了一间牢房,然后我扳动了开关。不久之后,上尉和史蒂文斯进入了监狱的栅栏门。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每一个走进监狱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一样——酷似胡伯警长的表情。我又收集了几把手枪;谢弗上尉按照命令发出了召唤,巧妙地把他的两名手下和剩下的三名本地警察都引进了我们的圈套;我们把他们都安排妥当了。 马里尼对谢弗上尉说:“我很抱歉这么做。你可以责怪加维甘探长。如果不是他出卖了我,我用不着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奥哈洛朗是否还在这里?” “不在。”谢弗立刻说,“他已经走了。如果你认为你能够这样逃脱——” “我们走,罗斯。”马里尼说,“不过要提高警惕。我信不过上尉。” 等我们走近警长办公室房门的时候,我们身后的牢房里面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动。马里尼一脚踢开了警长办公室的房门。我们发现奥哈洛朗站在胡伯的桌子旁边,背对着我们,正在检查伯恩斯制作的石蜡手模。他立刻转过身,同时在说:“这么吵闹到底是——” 然后他看到了马里尼的手枪,眯起了眼睛。 “别动你的手,奥哈洛朗。”马里尼命令说,“罗斯,把他的手枪给我。” 奥哈洛朗和其他人一样疑惑;但是当我走向他的时候,他笑了起来:“罗斯,别紧张,只要一根牙签就足够了。我绝对不会反抗!” 我想我的样子很像是亨利·摩根爵士准备去镇压叛乱——我的每只手上都有一把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腰上还别着另外两把。我将其中一把手枪转移到大衣口袋里,然后摘下了奥哈洛朗的点三二口径的手枪,递给了马里尼。 “我也喜欢收集枪械。”我说,“主要是警察使用的官方武器。” “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奥哈洛朗问道,“你们把胡伯怎么样了?听起来好像是他在吼叫。” “确实是他。”马里尼说,“不仅是他,还有诺沃克县警察局的多数成员,以及一小群州警察;他们正在夜校里面补习刑法学。我真希望他们的课程不会结束得太早。为了确保这一点,我们被迫对你做一些处理。你要么加入他们的课程,要么和我们一起。你站在哪一边?” “你们似乎什么都能搞定!”奥哈洛朗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 “我最爱全能。”马里尼答道,“赶紧拿主意。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你们打算干什么?” “我要回到马戏团的表演场地,尽快完成我做了一半的工作——如果被更加麻烦的官僚作风缠上,我就没有机会了。你有一个机会跟我们一起来,因为我想知道你的故事。你怎么说?” 奥哈洛朗咧嘴一笑:“我们走。”他率先走向房门。 耳边是监狱方向传来的愤怒的吼叫声,让我回想起了喂食时间的布朗克斯动物园。 奥哈洛朗补充说:“哦,这回可热闹了!我真的无法想象,等胡伯和谢弗追上我们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够记得,我跟你们一起走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马里尼,你确信没有做过火的事情?” “我不知道。”马里尼拿起伯恩斯桌上的一顶警帽,扣在了脑袋上,“我相信会有一点头疼脑热,但我们若真能抓住凶手,胡伯和谢弗就只能忍气吞声啦。” “我警告你,如果抓不住凶手他不会罢休的。这一次你们俩的罪名一箩筐;如果你们穿着这些制服出去,他们还会指控你冒充警务人员。不过——”奥哈洛朗停顿了一下,“我愿意赌你们大获成功。” “你愿意?”马里尼问道,“为什么?” “因为,”奥哈洛朗笑道,“我可以把谋杀犯当礼物送给你。我知道谁是凶手!这案子我稳操胜券!” 第18章 没有头的男人 我有些担心马里尼的脸色会表现出惊慌失措,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他说:“这样很好。我真高兴在这个县里还有一名侦探认为我不是凶手。好了,我们赶紧走吧,免得再遇上其他人——又需要把他关起来。我们可以在路上听你的故事。” “好的。”奥哈罗朗表示同意,“我能拿回枪吗?” “还不行。我暂时保管一段时间,以防你突然改变主意去帮助执法机关。我今天晚上不想再坐牢了——太耽误时间。走吧。” 我们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奥哈洛朗说:“我的车子就在门口。” “我们的交通工具已经准备好了。”马里尼答道,“你可以晚一点儿来取你的车子。”他带着我们迅速地顺着街道走过了一个街区,找到了一辆并不显眼的福特轿车。有一个人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 如果此刻有宪兵检查着装问题,马里尼所扮演的警察肯定不符合标准;他的手腕和脚腕都严重超出了那身并不合适的警服,露出了好几英寸。但是在夜色的遮掩下,这一身行头的问题并不显眼;何况他突然装出来的凶巴巴的、一本正经的声调弥补了衣着上的不足。 “你不能在这里停车。”他严厉地对车里的人说,“我必须给你开一张罚单。” 法摩尔·杰克的声音答道:“我说,警官——”听到马里尼的笑声之后,他停了下来。“哦,”他说,“是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你肯定是技术生疏了。” “我们在忙着应付追逐者。”马里尼解释说,“现在去演出场地。” 挤进车子的时候,我说道:“我现在大致明白了——至少明白了一部分。‘锁着罐头’就是监视监狱,‘我会点燃毯子’可能是‘我会逃脱’。但是‘抓住一堆东西’是什么意思?” “动词‘抓住’的意思是拿。有人会用这个词表示偷窃。‘一堆东西’是一辆汽车。奥哈洛朗,赶紧说吧。” “好的。”奥哈洛朗说,“现在你们可以搞清楚谁是断项女郎。我最好慢一点说,从头开始,一点一点讲清楚。大概三个星期之前,两名‘大猩猩’走进了马克西·威斯曼在布里奇波特附近的藏身之处,然后用冲锋枪在他的身上穿了一些洞。你应该知道这些。但是报纸上没有披露的信息是,为了争夺控制权,马克西的伙伴——也是他的代言人——杜克·米勒和波·勒破克维兹发生了争执。在一片混乱当中,某些别有居心的人向区检察官透露了一些非常要命的信息。区检察官喜出望外,他让康马杰法官和巴顿法官轮流开出拘捕证。但是他们离钓到真正的大鱼还有一点点距离。他们认为如果给杜克施加压力,就能够成功;但是杜克听到了风声,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已经失踪了。 “预防犯罪协会和商业协会标出了赏金,高达一万美元。最近侦探事务所的生意并不红火,所以我认为应该试一下——如果走运的话,我也许能够分一杯羹。发现杜克脱钩之后,区检察官给加维甘探长布置了特别任务,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的第一步行动就是跟踪保拉·斯塔尔。” 我嘟囔了一句:“原来如此。保拉·斯塔尔,娱乐界的红人。埃勒·阿勒吉尔的杂技明星,百老汇最吸引人的裸体主义者,也是杜克的红颜知己。现在你打算告诉我们,她——” “就是宝琳的姐姐,波莱特·汉纳姆——她就是断项女郎;她不仅仅是杜克的女朋友——他们已经结婚5年啦;杜克·米勒原本是一名马戏团的‘维修工’。他的名字是安迪·麦尔斯,就是和波莱特私奔的人。你们现在明白了?” “让人恍然大悟。”我说,“可是为什么——” “罗斯。”马里尼不耐烦地打断了我,“闭嘴,让他说。加维甘的人在跟踪保拉,希望她会与失踪的杜克联系。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也在她的公寓外面转悠了一段时间,希望找到突破口。”奥哈洛朗继续说,“上个星期五,我看到了希望。她离开了在东五十街的公寓,走进了一家最高档的餐厅吃饭。一名市警员,迈克·布莱迪跟着她走了进去,亮出了他的警徽,坐在了角落的一个小桌子旁边,得到了一杯水。光是坐在那里就需要三位数的费用,如果他点餐,肯定会让菲奥雷洛心疼。在这一点上,我比他有优势。我抓住了机会,花了不少蓝票子——足够我吃一个星期的费用——让领班给我安排了一个在保拉旁边的位子。 “因为我付出了代价,所以观察到了一些迈克·布莱迪看不到的有趣的东西。我看到保拉朝着隔着几个桌子的另外一位女士使了一个眼色。令我感到吃惊并且立刻警惕起来的是,她们看起来非常相像。另外一个女孩并不像保拉那样惹眼,但是也不难看。重要的是,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们是姐妹。随后保拉站了起来,走向女洗手间;一分钟后,另一个女孩子也走了进去。保拉的策略很精明——她知道迈克在跟踪她,而且她知道迈克不可能跟着钻进女洗手间——除非他像某些花边小报的记者那样随身携带假发和一套裙子。 “看到这一幕之后,我放心了——这一顿昂贵的午餐并没有白费。保拉随后走了出来,带着她的保镖消失了;我留在了餐厅里,留心另外一个女孩。随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那个女孩就是宝琳,然后她跑到了你的商店里,最终消失了。现在仍然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猜测,你的商店里有秘密通道?” “没有。”马里尼答道,“她看到了你的影子,从消防楼梯逃脱了。后来你跟踪着我们,认为我们可能是乔装改扮的杜克·米勒。” “差不多,我承认当时完全摸不着头脑。如果你们是杜克的朋友,也是我从未注意过的角色。不过他有很多古怪的朋友。无论如何,我开始调查你的情99lib?t>况。我跟着你们进了城,然后给我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当他来接班之后,我回到了办公室里,开始调查另一个女孩的背景。在去你的商店之前,她曾经在《告示牌》杂志社停留;我给那里打电话,打听出她到那里取了几份邮件,并且搞清楚了她在汉纳姆马戏团工作,第二天就会去布里奇波特表演。考虑到她们的名字——保拉和宝琳,我开窍了;现在我能够完全肯定她们是姐妹,而且在女卫生间里进行了密谋,并且很快会采取行动。我猜测杜克的行踪和马戏团相关,于是决定混进马戏团。然后那天晚上你们两个人从奥尔巴尼赶了过来,就开始一片混乱。” 马里尼问道:“当时你的人仍然跟着我?” “是的。他一直跟踪你们,直到星期天我让他放弃跟踪。他报告说你们参加了一个疯子的集会,他的报告令人匪夷所思。他最终确信你是刚从疯人院里放出来的,因为某一个和你说话的人突然走到他跟前,用一把剪刀平静地剪掉了他的大半截领带夹。无论如何,听起来你们不像和杜克有什么关系,于是我让他回来了。” “那是一个玩笑。”马里尼苦笑了一下,“最终让我自己 5403." >吃了苦头。如果奥哈洛朗的跟踪人员相信我是一个更加邪恶的角色,你就会派他一直跟踪我们——就有人能够证明在少校遇害的时候,我和罗斯一直在奥尔巴尼。” “也许这是一个教训。”奥哈洛朗说,“而且你欠我两美元。我派去的那个家伙把领带的费用也列在了灌水的报销单据上。那把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报销单据确实灌了水。”马里尼答道,“那条领带来自金贝尔商店的一美元柜台。当时我卖给一个顾客一把特殊的剪子——只有一边有锋刃。魔术师们用这种剪子来迷惑观众,他们会要求上台的观众用剪子剪断绳索——随后表演者又会把绳子接合在一起。那种剪子看起来没有问题,声音也没有问题,只是不会剪断东西。我向一名顾客演示了如何操作,因为那位顾客很吝啬而且我猜测他会立刻试用,于是我开了一个玩笑——递给他一把真正的剪子。然后那位顾客剪断了为你工作的人的领带,导致你召回了你的手下——我因此失去了不在场证明,并且不幸参观了警长修建的监狱!” “现在是你在打岔。”我抗议说,“星期五的晚上,我们开车从阿尔巴马赶到马戏团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刚才说一片混乱。” “保拉·斯塔尔用她自己的方法摆脱了区检察官派去跟踪的人。”奥哈洛朗解释说,“真应该组织一个表演节目,广告词就是——消失的双胞胎,你让半美元硬币消失的手法相形见绌。她走到了埃勒·阿勒吉尔的演职人员入口处,几分钟后就该轮到她表演了。跟踪的警员知道,随后二十分钟里,她会忙着让观众们大饱眼福,他们因此放松了警惕。保拉围了一件貂皮围脖,戴上了一个冕状头饰,在酒吧拽上了一个托米·曼内尔做掩护,然后她摇摇摆摆地从前门走了出去——如同一个不可一世的美人。她如此颐指气使,甚至守在门口的报界的摄影师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身份——直到他冲洗出照片。她带着曼内尔去了水晶俱乐部的休息间,因为她知道那里的休息间有两个入口。从休息间脱身似乎是她的专长。曼内尔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她——除了报纸上的照片。星期六的早晨,在所有的报纸的头版上都是她的诱人的大腿的艺术照片——他们只能展示一部分,剩下的可以通过邮件订购。在花边小报上,你不可能看到太刺激的东西。给你,”奥哈洛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剪报,“这就是报纸上的评论文章之一。”他把剪报递给了我,我大声地读了起来。 警察和强盗 我们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区检察官的人马在埃勒·阿勒吉尔碰了一鼻子灰,他们试图寻找娱乐圈里最机灵的红人。杜克·米勒(价值一万美元)的长期情人——保拉·斯塔尔——夜生活的女王,一直在表演近乎裸体的舞蹈节目;不过她最近又有了新的花样——迷人的她摇身一变,像杂耍演员一样凭空消失了……加维甘探长发明了一些新的诅咒词(他可真淘气),并且把两位眼神不够机警的警员打发到了史泰登岛 我们的警方期望保拉能够带着他们找到失踪的杜克——已经完蛋的马克西·威斯曼的主要代言人。在最近的三个星期里,她一直在调戏执法人员;当他们刚刚决定要收拾她(!),并且发现她所隐藏的秘密的时候,她玩起了隐身术……区检察官的‘小猫’们在中央大道上转来转去——他们太可爱了! 威尔伯·维尔顿 托米·曼内尔,夜总会里的常客、金发恶魔,也被放了鸽子。据说他现在仍然在排场十足的水晶俱乐部的女士休息间外面等着,有人提议给他刷上漆,让他做长期的展览……我们的记者还得到了消息,正是杜克通过芝加哥的打字机报告他的老板的死讯,而波·勒破克维兹就是那件事情的枪手。 我们要等到明天才能知道一个秘密:保拉如何让她那张尽人皆知的明星面孔不被人注意?她是否和杜克会合了,现在在哪里?马克西的银子哪里去了,为什么加维甘探长的两名小警探在马克西人头落地的地点(布里奇波特)附近定居了下来?还有,区检察官什么时候能够康复? 我们等着瞧吧! 我读完之后,奥哈洛朗又补充说:“威尔伯·维尔顿现在仍然没有想明白保拉如何不被人注意。几乎在每一份电影杂志的封面上都有她的照片,而且出现过不止一次;在几年前,她曾经在好莱坞发展。她的身材太性感了,以至于制片商拍了三部电影之后才意识到她不会表演。不过我到了马戏团之后,立刻就知道了答案。有人一拍脑袋想到了个主意,然后保拉就失去了她的脑袋。她就是断项女郎。当她不表演的时候,她的脖子上有一个脑袋,但是她戴着墨镜——” “而且她染了头发,从棕色头发染成了金色头发。”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告诉了谢弗上尉这个故事,他发现尸体是棕色头发后为何如此不安?” 奥哈洛朗答道:“抱歉,恐怕我并没有告诉上尉所有的事情。我告诉他说我在根据某种直觉追踪杜克。我说我发现他曾经在马戏团里工作,而且就是汉纳姆马戏团。现在我知道杜克在哪里,费了这么多周折之后,我并不想让谢弗或者胡伯插一手,抢走一大部分奖金。” 马里尼说:“那么,杜克——” “先别急。”奥哈洛朗抗议,“让我继续说我的故事。我找到这里,然后我发现马戏团的演出路线突然改变了方向——尽管没有人知道原因,所有的人都认为有问题。结合我所掌握的情况,我认为我明白其中的奥妙:这个马戏团正在急匆匆地直奔加拿大,而且是最短的路线。这就解释了为何两站间距离很远,而且总是在一些并不适合这种规模的马戏团的小城市里停留。在我看来杜克可能早就离开了美国,然后保拉在她的父亲的帮助下正要去和他会合。我决定按兵不动,等她和杜克接触的时候再动手,然后就可以拿到赏金。但是结果并非如此。紧接着发生的是少校的死亡事件——所有的人都认为是车祸。然后你们两个人出现了,引发了一连串有趣的事情。” 马里尼问道:“你当时并没有怀疑车祸是伪造的?” “没有。我为何要生疑?我对少校的事情并不特别感兴趣。我一直专注地关心断项女郎。但是你们的到达让我开始担心。最后我发现马戏团里的人从来不看报纸;而且保拉每次离开或者回到拖车时都小心翼翼,她很有可能蒙混过关,真的到达加拿大去和杜克会合。你们出现之后,我以为事情会有所转机。但是我并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也没有读报纸。我当时心里仍然嘀咕宝琳为何要去你的商店。现在我明白了,我早该猜到——是冲着断项女郎的表演设备,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所以我开始留意你们两个,希望你们的行动能给我一些提示。 “我们欣赏了宝琳和乔伊的钢丝绳表演之后,你们巧妙地避开了我。于是我跟着去了后院,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我看到你们遇bbr>?99lib?到了基斯,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的一部分,因此也知道他的怀疑。当你们闯入少校的拖车的时候,我就在你们的后面。当你注意到玻璃窗上的破口的时候,你差一点就发现了我——我当时就在窗户外面偷听。当我听说你认定少校是被谋杀的时候,我认为保拉是凶手。但是我想不出什么动机,除非老头子突然改变了主意,打算揭发他的女儿。然后宝琳说她有些信息要告诉警长,并且会让这个县的每一张报纸上都出现警长的名字;我知道她也认为凶手是保拉。接着她去表演高空支撑,有人切断了电源,保拉的嫌疑就更重了,而且她没有不在场证明。她当时应该在表演断项女郎的节目,但是谁都无法证明坐在那里的人是保拉而不是一个替身。” “当时你并没有跳出来指控保拉,因为你仍然希望她会带你找到杜克?”马里尼说道,“这让你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包?庇犯,对吗?你故意隐藏了可以让人对她产生疑惑的信息。” “未必,如果有什么真正的证据来支持我的理论才能算数。我当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正如保拉自己遇害的事实所证明的——她根本就不是凶手。然后今天早晨她没有出现在诺沃克——” “等一下。”我插了进来,“你跳过了某些信息。昨天晚上也是你在旅店里我们的门口偷听,对吗?” “在旅店里?没有,抱歉。有人——” “有人听到了不少东西。”马里尼说,“不过别管这个。今天早晨保拉没有出现在表演场地上……” “是啊,我猜想我露出了马脚,她已经逃走了。”奥哈洛朗继续说,“我忙了一大通,最后都白费劲。我把车子停在了余兴节目的帐篷后面,咬着指头等着她出现,然后我看到了你和哈特。我当时也在猜测你们去了哪里。我没有在路上见到你们,肯定是因为你们已经去了发现拖车的地点。你把车子开了过来,就停在我的车子旁边。我当时已经缩起了脖子,听到了你与乔伊和基斯的对话。我听到的信息并没有让我感到欣喜——不过我立刻就开窍了。”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提到谋杀。”马里尼说,“只是说我们发现了她的空拖车。” “我知道,但是真正重要的发现是,还有其他人在关心你们的对话。我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我的车子的另一侧,在那里潜伏着。当他听你说发现空拖车之后,他就悄悄地溜走了。我把车门开了一条小缝,看到了他的背影。当你和基斯走开的时候,我从车子里钻了出来,追上他。他直奔宝琳的拖车。马克安排在门口守卫的人在打盹,那个家伙钻了进去。” “是加内!”我说。 奥哈洛朗点了点头,这时法摩尔已经把车子开进了马戏团的表演场地。 在门口值班的一名警长的手下拦住了我们。马里尼稍稍探出头,让警员能够瞥见他的制服帽子。“纽约警察局,特殊部门。”他生硬地说,“加维甘探长到达的时候,告诉他一声——我在汉纳姆小姐的拖车里,让他来找我。” 警员点了点头,法摩尔踩下了油门。“带我们去烹饪房。”马里尼命令说,“我们先把车子停在那里,要听完奥哈洛朗的奇谈。现在余兴节目‘盖子’里面应该有警察。”然后他又问奥哈洛朗,“需要确认一个信息:当你发现他偷听的时候,加内是否穿着他的流浪汉的服装?” “你一点就透,是吗?”奥哈洛朗说,“是的,他穿着流浪汉的服装。之后我就做了一点调查工作,发现他很少洗脸。他在表演场地里面走动的时候总是毫无必要地保留着脸上的油彩。接着你和马克开始争论,要求去见宝琳;其实他正在拖车里面和宝琳亲密交谈。他们的声音很低,所以我听不到什么东西。但是我听到他向宝琳发出威胁。他说如果宝琳敢出卖他,他就会杀死她。他的手上有枪,当你和马克闯进去的时候,他躲进了衣橱里面。现在你明白汉纳姆小姐不肯多说话的原因了。他就在旁边,举着‘炉子’随时准备开枪。我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了一些想法,然后我开始检查他的不在场证明。” “说来说去,确实是保拉带着你找到了杜克?”马里尼说,“加内就是杜克。他原本就来自马戏团,当他想要藏起来的时候,自然也是回到马戏团里。他自我隐藏的方式和保拉如出一辙,也许是他设计了这两次行动。一个满脸厚重油彩的小丑形象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伪装。他可能也没有脑袋。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有断项女郎,还有无头先生。至于他的不在场证明……” “都经不起推敲。”奥哈洛朗说,“当汉纳姆少校发生‘意外车祸’的时候,加内应该在‘狂野西部’节目中表演。任何其他小丑都可以替代他的位置,即使是他自己的母亲也分不出来。宝琳坠落以及物证丢失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况。有人穿着流浪汉的道具服装,替他作掩护。今天下午我询问过其他小丑,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确信加内今天早晨和他们一起坐着卧车来到诺沃克。多数小丑都在睡觉,其他人也没有留意过。你一直要找的凶手就是杜克,但是他很精明,没有留下什么清晰的线索——一个像他那样的人物做这种事情轻车熟路,肯定把谋杀搞得像是自杀。他差一点儿就成功了,他就是你要找的凶手。但是必须要由我来抓住他。我会把他交给胡伯,然后你们两个人就没有嫌疑了。” “真见鬼,”我说,“当谢弗上尉和胡伯警长逮捕我们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出这些情况?” 奥哈洛朗嘿嘿一笑:“有好几个原因。第一点,我必须花一点时间进行认真的思考。在你的车子里发现了太多的证据,我当时也在怀疑自己是否漏掉了什么东西。我可没法保证你们两个人没有做过什么手脚。其次,上尉手上的证据远比我手上的证据多得多。即使我说出关于杜克的秘密,他们还是会逮捕你们,然后抓住杜克——因为他是通缉犯,抓住他能拿到大笔的奖金。也许我能分到一点,也许一无所获。” “奥哈洛朗,我不得不承认你已经破了这个案子。”马里尼平静地说,“你向我提供了重要的信息——从星期一晚上以来我一直苦苦追寻的信息。但是在你的理论中有一个小小的错误,需要纠正。” “是什么问题?”奥哈洛朗不安地看着他。 “就是凶手的身份。”马里尼说,“你选错了下赌注的对象。杜克并不是凶手。” “杜克不是——”奥哈洛朗的声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瞪着马里尼,“你有更好的猜测?” “我想我有一些更好的主意,”马里尼说,“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极其惊人的想法。” 奥哈洛朗眼神犀利地瞪着他:“我不明白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我仍然把宝押在杜克身上。我现在就去抓住他。” “我并不认为——”我刚一开口,马里尼用胳膊肘警告性地捅了我一下,于是我的后半句换成了,“他会感到高兴。”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并不认为抓住他会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容易。关于加内的最后一条新闻是他失踪了。” “我知道他不会感到高兴。”奥哈洛朗说,“而且他有一把手枪。在我去对付他之前,我希望拿回自己的枪。” 马里尼掏出了手枪,递给了奥哈洛朗:“是的,我想你最好带着枪。” 奥哈洛朗说:“我很想听听你的出人意料的主意,但是我想先去抓住加内。即使他并不是谋杀犯,他的脑袋也值一万美元。”然后他匆匆地跑开了。 马里尼转向了法摩尔,那位司机一直认真地倾听,没有插嘴:“让他自己?去找杜克——加内吧,他会发现他的目标无故缺席了。我们已经听到了奥哈洛朗的故事,近期我并不想和他打交道。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想法。不过法摩尔,你最好跟上他,回来向我报告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杜克在哪里,如果他仍然在附近,奥哈洛朗可能会找到他。” 法摩尔说:“好的。在这种情况下能否让我有一把‘四十多口径’的东西?”(作者按:四十多口径——一把手枪,骗子们的用语。他们很少真的使用枪械,而且总是装作不知道正确的口径,就如字面所表达的那样。后来马里尼告诉我,法摩尔曾经有几次使用过于专业的行话,而不是普通的行话,并因此露了馅。) “罗斯,他正在要求得到一把你的手枪。”马里尼替我做了翻译,“你跟我一起来。我们要见一见宝琳·汉纳姆。” 我给了法摩尔一把手枪,然后我们分手了。我和马里尼直奔后院。大“盖子”里面的表演快要结束了。我能够听到讲解员用沙哑的声音在宣传:“女士们先生们,请留在你们的座位上,直到表演完全结束!请不要占据表演场地,因为还有最后一项表演——‘马车追逐’!第一个出场的——就是令人惊叹的骑术表演,五匹马拉的罗马战车……” 马里尼刚把手放在宝琳的拖车的门把手上面的时候,那扇门突然敞开了。马克·韦利低头钻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宽阔的肩膀,坚毅的下巴,明亮的蓝眼睛;那个人的不满的表情和犀利的用词同样并不陌生。 “马里尼,”他大声地说,“你和罗斯为何穿着这些制服,究竟在搞什么鬼?” 说话的人就是霍默·加维甘探长。 第19章 谁是谁 马里尼看着我说:“哈特上尉,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如果他捣乱,就把他抓起来。”然后他转向加维甘,“我宁愿因为冒充警员而被捕——而不是被当做裸露癖。你想让我们怎么样——光着屁股吗?你指使你的同伴拿走了我们的衣服。对了,你怎么能够这么快地赶到——你是不是预订了一把巫师的扫把?” “没有——一架飞机。”加维甘的脸色仍然很难看,但是他眨了眨眼睛,“我早就应该知道,监狱拦不住你。你用什么东西捅开了门锁——用你的牙齿?” “你可真会开玩笑,警官。我说了三遍‘芝麻开门’,然后杰里科的城墙就坍塌了。你能否告诉我们,为何要把我们扔进肮脏的囚笼?” “我知道你在那里不会待太久。”加维甘答道,“但是我认为至少能够让你们在安全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这样我就能够赶过来接手这个案子。这种案情并不适合你,里面全是匪徒和黑帮。我害怕那些职业罪犯不会对你的精妙而缜密的推断感兴趣,他们更喜欢机关枪的吼叫。我认为胡伯的监牢至少比停尸间的桌子舒服一些。” “停尸间的桌子至少凉爽一些,比我们刚刚跳出的热锅舒服得多。你的好意导致我们触犯了纽约州的半数刑法。等谢弗上尉和胡伯警长赶到的时候,你必须替我们辩护——如果你想要破解这个谋杀案的话。” “那只是你的想法。”加维甘说,“我已经解决了这个案子!” “哦,”马里尼严厉地说,“你已经逮捕了坏蛋?” “等我听完你的故事,我立刻就去。” “这么说他仍然在表演场地上?” “他仍然在表演场地上?”加维甘问道,“谁还在表演场地上?” “当然是杜克了,难道你要找的人不是他?” “杜克?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附近?汉纳姆小姐说她并没有告诉你。” “奥哈洛朗满脑子都在想着杜克。我们刚刚听到了杜克、马克西和消失的女郎的故事。” “奥哈洛朗?”加维甘说,“马丁·奥哈洛朗?他也在插手这件事情?” 马里尼点了点头:“是双拳出击。而且他好像比你快了一步。他正在表演场地上四处搜寻杜克,满心指望得到一万美元的赏金。” “他不可能找到杜克。”加维甘宣布说,“杜克已经逃走了。我已经派布莱迪向四个州发布通缉令。在下午的演出之后,他和基斯·阿特伯里的汽车都不见了。我想要抓住杜克,但是并不是作为谋杀犯。凶手仍然在附近。对了,谢弗和胡伯在哪里?他们还没有发现你们逃走了?” “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马里尼有些局促地说,“我建议你在他们出现之前就逮捕罪犯。在凶手的身份的问题上,他们有一些固执的偏见——认为是我和罗斯。何况我们逃走的做法也和我们无辜的事实相悖。好吧,宝琳终于承认杜克就是加内——也就是扮演流浪汉的小丑,断项女郎就是她的姐姐——波莱特·汉纳姆,夜总会里面的明星保拉·斯塔尔?” “是的。当我们告诉她杜克已经逃走了,她就坦白了。她说她一直不敢开口,因为杜克威胁说要杀死她。她还指控杜克犯下了谋杀罪,导致她昨天晚上掉了下来。” “嗯,我相信她会这么说。”马里尼说,“不过你并不相信她的话。为什么?加维甘,你的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警长做出了保证,“但是我想先听听你的故事。我从韦利那里听到了大部分,我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首先一点,你是怎么和这个案子掺和在一起的?别跟我说是通过水晶球看到的!” “警官,”马里尼急切地说,“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现在必须挽起袖子,抓紧行动。如果你已经询问过马克,你就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情况。宝琳有没有告诉你少校为何帮助保拉和杜克离开美国?我们听不同的人说过少校非常讨厌杜克,对保拉和杜克私奔的事耿耿于怀。是什么动机促使他故意安排并不赚钱的演出路线,以便把他们尽快弄到加拿大去?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为了搭车,杜克付了多少费用?” “宝琳说少校纯粹是为了亲情——因为保拉是他女儿。”加维甘答道,“但是她在撒谎。我猜她怕我会让她把钱吐出来。我能大概猜出数目。在被人干掉之前,马克西·威斯曼通过保险诈骗赚了一大笔钱,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还有一些其他人并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曾经检查过马克西的银行账户,但是余额并不多——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万美元或者一万五千美元。我相信他把大部分财产都用现金的形式藏起来,应该就在布里奇波特或者附近的地区——他就藏在那里,并且在那里被干掉了。我们把他的藏身之处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一无所获。我派了两名手下,一名男警员和一名女警员;他们租下了那栋房子,假装是一对夫妇。我让他们在那里留心观察,指望马克西的朋友们知道埋藏钱财的地点,会去寻宝。我敢保证他有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满了现金;如果有人知道确切的地点,他很难长期抵御诱惑。早晚会有人来探头探脑。” “这正是我需要知道的信息。”马里尼说,“你的故事解释了我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让大象故意逃跑的荒唐的意外事件。杜克为了掩藏身份,总是满脸小丑的油彩;但是他很有头脑。凯拉曾经毫不夸张地说,他能够站在你的面前误导你的注意力,以至于你不会注意到从他身后经过的大象。杜克把这个戏法反了过来——大象成了误导的工具!这是经典之作,绝对是值得列入教程的高超手法。” “不要再大肆吹捧了。”加维甘瞪起了眼睛,“杜克确实是一个机灵的家伙,不过如果他真的是个明智的男人,他就应该遵纪守法。不过你的猜测并没有错,大象跑出来之后,在那所农庄的前院里挤满了汽车,花坛里面是乱哄哄的大象和驯兽员,少校——或者是杜克趁机偷偷行动——拿到了赃款。现在我们猜测钱是藏在水井里面——我们发现了一些痕迹。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大意了,我认为大象从拖车里跑出来的事情实在太罕见了,不可能是假冒的。当谢弗上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刚发现保拉·斯塔尔原来的名字是波莱特·汉纳姆,从而也猜测到了大象的逃脱事件后面的秘密。” “现在杜克带着大笔的现金逃跑了。奥哈洛朗肯定愿意听到这样的结果——因为这样一来杜克就有足够的动机谋杀少校。他不想和少校分享。保拉大概不敢做谋杀的事情——针对宝琳的做法是为了防止其发现真相。可是如果宝琳指控杜克的时候没有提到钱财的问题,她所声称的借口是什么?” “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说法——就像我们在斯凯尔顿岛奇案里面遇到的情况。她说杜克有幽闭恐惧症——他宁愿谋杀十几个人,也不愿意待在一间牢房里;他的这种恐惧症越来越严重,以至于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开始怀疑少校打算出卖他;在谋杀了少校之后,他继而怀疑保拉有可能背叛他。这都是胡说八道。因为杜克根本就不是凶手。” “那么谁是凶手?” 加维甘耸了一下肩膀:“在我进行逮捕之前,我为何要告诉你?在类似的情况下,你会告诉我吗?” “这一次我愿意打破惯例。”马里尼说,“如果你的候选人和我的不一样,我愿意和你交换。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够将手铐扣在那个凶手的手腕上。” “别指望我感谢你。”加维甘说,“好吧,成交。别忘了,罗斯是这个承诺的证人。如果你想赖账,你们就必须再一次试图逃脱胡伯的监狱;而且这一次我会让你面临真正的难题。” 马里尼说:“向天发誓,我有始有终。” 加维甘瞪了他一眼,对于马里尼突然表现出来的慷慨大方有所警惕:“好的。我相信你不可能有其他答案。和往常一样,凶手就是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走运,但是你似乎每一次都会卷进不同寻常的谋杀案——情节足以让哈特写出一本书。我不想再和你们费口舌了。” “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马里尼问道,“你真的知道是谁?” “我觉得只有一个人看起来最不可能。”加维甘又扭过头,“这是最最传统、经典的手法——太经典了,我认为这一次罗斯都不想在书中写类似的情节。凶手就..是一直躺在床上,显然动不了胳膊和腿的病人——宝琳·汉纳姆!” 我并没有大吃一惊,因为我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我不知道马里尼是否也感到吃惊,但是马克·韦利显然没有想到宝琳是凶手的可能性。 “你发疯了。”马克激动地说,“宝琳不可能——” 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警官,你认为她的伤势并不严重?” “她的伤势并不像她装出来的那么严重。她也许身上有一些伤口,但是她自己故意掉下来——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你自己曾经说过,杂技演员知道如何有效地保护自己,在摔下来的时候比常人受伤的几率小得多。他们在落地之前会放松身体肌肉,而不是像常人那样绷紧肌肉,而且他们会顺势滚落。鉴于她早有准备,而且她知道倒下的准确时间……” “所以你现在暂时推延了逮捕的行动,因为你要去瓦特布罗找特里普医生核实?” “是的。而且他要仔细地讲清楚。如果他说宝琳真的伤势严重,她很可能已经用现金贿赂了他。我相信杜克已经给了宝琳一大笔钱,上个星期六突然发工资的做法就是证明。” “好吧。”马里尼说,“那么她有什么动机?” “她能够继承马戏团,不是吗?” “我可不敢肯定。”马里尼说,“不过当然了,当少校遇害之后,她有可能认为马戏团归她了。” “可是她确实得到了马戏团。她刚刚向我们出示了少校的遗嘱。说到底,一直有一份遗嘱。在少校发生交通事故之后,她立刻跑去少校的拖车里面偷走了遗嘱。少校把他的财产分成了三份,宝琳、波莱特和乔伊各得一份。马戏团今后将由宝琳管理,利润同样会被分成三份。宝琳一直没有拿出那份合同,因为合同上面提到了波莱特的名字和她的艺名保拉·斯塔尔。她并不想让警察知道保拉的真实身份,因为她当时有机会除掉保拉,而且宝琳希望杜克能够成功地逃脱,这样她就能够多得到一些杜克所承诺的马克西留下的钱财。这个马戏团急需现金。乔伊也是宝琳要对付的对象,很快就会轮到她。宝琳对另外两个女人一直恨之入骨,因为保拉相貌迷人而且事业成功,而乔伊又夺走了宝琳认为应该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当她谋杀少校的时候,我猜测她并不知道少校给乔伊留下了遗产,但是她担心这种可能性——这也是她谋杀父亲的原因之一。她安排了车祸的假象,让少校的死亡不引人注目。当你开始管闲事的时候,宝琳知道要干掉保拉很困难——不管看起来是不是意外死亡,都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于是她安排了坠落的意外事故,给自己准备了一个不在场证明,然后她又想办法把尸体藏了起来,让别人以为保拉失踪了。她原本准备带着尸体,一两天之后在一百多英里以外的什么藏书网地方把她埋掉。当谢弗上尉开始搜查的时候,宝琳被迫尽快处理掉尸体;她把尸体塞进了你的车子,正好阻碍你的调查工作。现在她意识到这一招并不管用,她只好让杜克做替罪羊。” “你想说,特克斯·梅奥是她的帮手?” “是的。他们一同策划了保拉的死亡事件,也许他还出了更多的力;不管有没有特克斯的协助,都不是难题——宝琳本身就是杂技演员,她完全能够搬动尸体。” “那么丢失的脑袋呢?”马里尼问道,“宝琳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防止有人发>..现保拉的真实身份,并且防止有人想到杜克就藏在马戏团里面?” “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想我并不喜欢这个理论。”马里尼说,“我们的凶手一直都非常小心,我不相信他——或许是她——忘了剪掉衣服上面的商标。” 加维甘不以为然:“如果你像我一样遇到足够多的罪犯,你就不会认为他们总是如此精明。他们像其他人一样犯错误,某些最精明的凶手会犯下最愚蠢的错误。” “是的。”马里尼说,“我清楚这一点。无论如何——” 我抓住了机会,冒出了头:“关于为何砍掉她的脑袋,我想到了另一种原因。”我说,“凶手确实想要隐藏尸体的真实身份,但是他又故意留下了衣服上面的商标,这么做有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加维甘满怀希望地问:“好吧,让我们听听。” 马里尼眯着眼睛看了看我,然后说:“等一下,罗斯。我注意到你的用词非常谨慎,刻意避免提到凶手的名字。我有一种感觉,你并不是在说宝琳。” “不是。”我说,“我认为不是宝琳,我有一个更好的候选人。伙计们,她使了一个颠倒乾坤的障眼法!真正的女凶手是——” 马里尼回头看了一眼,轻声地说:“哦,哦!我就知道会这样!我们的罪过现世现报了!布莱迪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在黑暗中有几个人影正急匆匆地向我们跑来,最前面的就是谢弗上尉和胡伯警长。 胡伯首先发现了我们,尽管他所发出的叫声并不像猎人发现狐狸时的呼叫“塔利——霍”,但是意思明白无误。 他的一只手上挥舞着手枪,另一只手上是一副手铐。他并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把手铐的一端扣在了马里尼的手腕上,另一端扣在了他自己的手上。然后他气喘吁吁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睡在一起!”他又加上了几个并不悦耳的感叹词。谢弗上尉抓住了我的手。 马里尼伤心地说:“警长,这种提议很不道德。有一条法律——” 加维甘探长往前走一步:“等一下。我为这个人担保。他——” 胡伯转向了他,怒吼着:“你?你他妈的是什么人物?” “你终于说出来了,胡伯!”马里尼说,“请允许我向你介绍加维甘探长。这两位是胡伯警长和谢弗上尉。” “哦,哈,哼。抱歉。很高兴认识你。”胡伯有些慌乱,不过还没有达到令我欣喜的程度。 谢弗上尉沉声问道:“你愿意为他担保,这是什么意思?是你让我把他们关起来!” “是的,我知道。”加维甘迅速地向谢弗上尉解释了他不想让我们插手的原因。 可是胡伯警长并不买账:“加维甘探长,即便他是你的兄弟我也不管,我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谋杀犯。我手上有足够的其他罪证:扒窃,闯入并且蓄意破坏本县的公共设施,越狱,袭击正在执勤的警员,还冒充警务人员!这些罪名对哈特同样适用。史蒂文斯,把警车开过来!现在就把他们带走!”(作者按:其实胡弗警长还忽略了一条罪名。我后来发 73b0." >现在纽约州的刑法中的第八百九十九条当中定义的捣乱分子包括如下人等:“变戏法的人,普通表演者,江湖郎中,利用牵线木偶节目盈利的人,走钢丝或者绳索的演员,以及其他表演、聚会”,还有“在公共道路和场所拥有赌博性质的工具,或者表演骗术和组织赌博……”尽管我的朋友马里尼会反对被称做“普通表演者”,他很难拿出证据反驳;何况他随身携带的纸牌肯定是一种赌博工具,而且他经常表演骗术!——罗斯·哈特出卖朋友!在这个问题上,我只能解释说:一个自由撰稿人就是:“没有明确的职业目标,也没有合适的头衔的人。”(请看同一章节,第五段。) 谢弗看着加维甘说:“警长说得对。我不知道你为何改变了主意,但是我们不会再冒险。我们手上有足够多的证据,至少能够让他们在铁栅栏后面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把他们带走,胡伯,而且千万要看紧了。” “还用得着你说?”胡伯怒吼着,“好了,你们两个,开步走!” 第20章 战车追逐表演 障眼法的核心是让头脑短路。鹅妈妈的故事当中就有非常好的例子:一个人要去圣·伊夫,他遇到了一个多妻的人,他有七个老婆,每个老婆都背着七个袋子,袋子里面总共有三百四十三只猫和两千四百〇一只小猫咪。被欺骗的头脑忙着做乘法,以便知道有多少去往圣·伊夫。因为这是一个想让听众费脑筋计算的恶作剧,所以设置了很费神的障眼法。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用不着这么复杂。几个精心挑选的、时机恰当的词语就可以——而且曾经——让大象消失! ——马里尼《欺骗心理学》 胡伯开始朝前面猛冲,但是他被迫来了个急刹车。与此同时,谢弗上尉突然开始破口大骂——用词的狠毒程度毫不逊于刚才胡伯警长的咒骂。胡伯扭过头,瞠目结舌,在那一刻他甚至失去了咒骂的能力。 马里尼正从他们的身边走开,我们都看到原本扣在马里尼的手腕上面的手铐现在出现在谢弗上尉的胳膊上面。谢弗上尉和胡伯警长现在就像连体双胞胎一样分不开了。马里尼的指尖上晃悠着一把钥匙,看到那把钥匙之后,胡伯说:“真见鬼!他掏了我的口袋!”胡伯伸手想要去抓那把钥匙,但是他的目标转眼就消失了——就像马里尼经常表演的半美元硬币的戏法一样。 “没有了,警长。”马里尼伸出了空空如也的手掌,“我现在已经失宠了,我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你不会得到钥匙,除非你和上尉答应冷静下来,看着我和探长解决这个案子。如果你们表现得好,我甚至可以承诺不向任何记者提及你的漂亮的新监狱如何不堪一击。这个县的纳税人可能会认为他们买了劣质货——或者是委任了不称职的官员!” 胡伯的脸色发紫。“史蒂文斯,”他咆哮着,“去搜他的身,找到钥匙!” “这样做没有用处。”马里尼说,“如果我让什么东西消失,它就不会出现——” 加维甘探长已经受够了:“马里尼!”他也开始咆哮了,“立刻把钥匙拿出来!交给胡伯。你听到了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探长。”马里尼答道,“不过你最好有办法让这两个人冷静下来。你为这个案子找到的答案经不起仔细的推敲。如果我被迫留在监牢里,就没有办法搜集证据,也不可能给你一个更好的解答。如果在几分钟之内我们无法抓住罪犯,我们也许永远——” 加维甘动心了。“胡伯,”他说,“你来不及了。这两个人已经被我拘留了。我在上个星期就逮捕了他们。他们要先过我这一关,然后才轮到你。无论如何,在我做出新的决定之前,他们都要留在这里。” 马里尼说:“这还差不多。”他握紧了空空的左手,然后缓缓地再次伸开左手。钥匙就在他的手掌心上。马里尼把钥匙递给了史蒂文斯,那名警员解开了两位上司的手铐。 谢弗和胡伯对于加维甘都怀着戒心,但是他们只能暂时压住了火气。谢弗松开了我。 加维甘说:“行了,马里尼。挥舞你的魔棒,但是动作快一点,使用你最好的咒语——你最好拿出一些像样的东西。” “我明白。在一个空荡荡的舞台上变出一只大象比这个困难一些。”他转向了我,“罗斯——” 刚才有一大群本地警察、州警察和纽约市警察跟着谢弗和胡伯跑了过来,现在布莱迪走了出来。“探长,”他说,“我们离开时,从北部传来了一份电报。州警察在纽约州中部城市尤蒂卡的另一头抓住了杜克。他开车超速,引起了警察注意,后来他开始射击,州警察还击时打伤了他。” 马里尼问布莱迪:“他身上带着大笔现金吗?” “没有。”布莱迪答道,“他屁股口袋里有几千美元,却并没有我们追踪的大笔现金。” 马里尼没有吭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马里尼说:“探长,我想单独和你说两句话。” 他们走到了一旁,我们听不到的位置;在随后的足足十分钟里面,马里尼趴在探长的耳边不停地说悄悄话。我想要凑近一点,但是谢弗上尉警告性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放弃了努力。谢弗上尉和胡伯警长在小声地嘀咕。马克·韦利靠在一根桩子上面,他焦虑地看着马里尼和加维甘——实际上最近马克的脸上一直是这种表情。奥哈洛朗在垂头丧气地嚼着他的口香糖。听说有人已经抓住了杜克,奥哈洛朗显然很失望无法得到奖金。 我自己也感到有些沮丧。我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一个扑朔迷离的、非同寻常的、令人惊叹的答案;可是向加维甘探长透露这个秘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马里尼;他霸占了所有的荣耀。我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我找不到什么漏洞,也许我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因为我开始猜测马里尼的想法和我的不一样,他所认为的凶手和我的候选人不同。如果他和我押了同样的宝,就没有必要迟疑,他为何说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我的理论很容易证实。要么正确要么完全错误——核心的一点就是凶手的真实身份…… 加维甘喊道:“胡伯,谢弗。请过来一下。还有你,布莱迪。” 这时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肘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找到凶手了吗?” 我一转身,发现是乔伊·帕蒂森。她已经脱掉了表演服装,现在穿着一件紧身的毛衣和一条马裤。基斯就站在她的旁边,牵着她的手。 “现在有四种说法。”我答道,“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一种说法引发迅雷般的行动。你们最好留在附近。乔伊,你知道吗,真的有一份遗嘱,你拥有这个马戏团的三分之一。” 他们都吃惊地看着我。基斯问道:“在宝琳手上?” 我点了点头。 乔伊说:“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我现在不想要遗产了。” 我说:“可是那确实是你的。” 谢弗上尉朝我们走了过来:“帕蒂森小姐,探长想要暂时征用你的拖车。要问一些问题。” “是吗,”她说,“当然可以。” “阿特伯里,你和韦利在这里等着他。哈特,你也一样。”谢弗转过身,用拇指指向我,同时对史蒂文斯说,“你和他们在一起,看好这个家伙。奥哈洛朗,梅奥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他的‘狂野西部’表演。去门口等着他,把他也带过来。” 当我们出发的时候,谢弗又补充说:“哦,对了;帕蒂森小姐,马里尼想要借用一团白色的棉线。” “白色棉线——” 谢弗问道:“有没有?” “我有。” “好的。罗宾斯,你去把棉线拿回来。”他一转脚后跟,走开了。 我们迈步离开的时候,乔伊说:“罗宾斯,他要白色棉线干什么?” “我不知道,小姐。他大概想用棉线抓住罪犯。” 我们按照命令行事。乔伊的拖车在一大排车子的最远端,靠近大“盖子”的位置。车子外面摆着几把折叠椅子。我们坐了下来,等待着。大家都没有心思聊天。我点燃了一支香烟,在脑子里继续完善我的理论,补充了一些额外的事实,并且核查理论中的缺陷。但是我并没有找到什么缺陷。我自己判断那八个气缸都运转良好。 几分钟之后,布莱迪把伊尔玛·肯带了过来;接着余兴节目的表演者们从大“盖子”里面走了出来,观众们也开始散场。奥哈洛朗带着特克斯·梅奥走了过来。梅奥掏出了一个酒瓶子,闷闷不乐地坐在草地上,意志坚定地准备一醉方休。他并没有把酒瓶递给其他人,其实这样也好。我们都情绪紧张,已经有一点昏头昏脑的感觉。我们说话的时候,嗓音有点尖细;我们的用词有些刻意,必须要集中精力才能组合成句子。 大“盖子”的影子矗立99lib?在夜色中。我注意到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闪光——是闪电。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但是当闪电再次划过夜空的时候,已经近了很多,也变得更加耀眼。整晚都有热风吹过,但是风势持续加强的速度令人感到不安。 “我们会遇到大风。”阿特伯里说,“现在看来,他们最好尽快拆掉‘盖子’。” 他说话的工夫,风势更大了,“盖子”的帆布顶棚开始鼓动。这一次闪电已经成了刺眼的强光,在黑暗中划出了一个大口子;后面还跟着滚滚的雷声…… 车子周围一片昏暗,只有窗户透出来的方形的光芒;黑暗中突然出现了马里尼的声音。 “罗斯,”他说,“已经把凶手都研究透彻了。谁是凶手?” “你想要什么?信息还是协助?” “你也开始找别扭?”他有些疲倦地说,“好了,说吧。” “我也要和你做交易,就像加维甘一样。我们以物换物。” “很公平。说吧。” “不行。这一次我要先听听你的答案。我不想虎头蛇尾。我认为这一次我的答案应该放在最后一章里。” “我看未必。”马里尼说,“很可能现在已经是倒数第二章。我警告你,如果你还想要说出你的想法,最好现在就说。” 我很想要坚持自己的主张,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马里尼的语调当中有一种坚持的意味,试图要表达一种警告。尽管他的表情轻松,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敏锐——证明他有非常明确的、非常重要的原因,需要我先说出口。我暗想:好的,大侦探。我要说了,别怪我没有警告你。 帐篷的主管急匆匆地从我们面前跑过,穿上了一件雨衣。一个很大的雨点砸在了我的脸上,然后顺着我的一侧脸颊流了下去。帐篷里面有人在高声地喊:“把那些板子运上卡车,见鬼!我现在就要放倒这个‘盖子’!”帆布里面吃满了风,引得帐篷的绳索和杆子嘎嘎作响,不停地呻吟。 “加维甘探长说对了一半。”我平静地说,“凶手就是貌似完全不可能的病人。唯一的问题是,躺在宝琳·汉纳姆的拖车里面的女人>??并不是一个受伤的人——而且她并不是宝琳!” 在我的四周都是难以置信的反应——除了马里尼,他不露声色的面孔就像复活节岛的巨像一样。 “凶手砍掉了尸体的脑袋,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继续说,“目的是要隐藏一个事实:衣服里面的尸体并不是商标所表明的那个人。‘无头的尸体’和‘受伤的人’一样,都是年代久远的小说中的手法。读者的第四条注意事项是这样的:‘如果一具尸体没有脑袋,肯定是错误的尸体。’马里尼,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但是我一直忽略了。你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个案子里不仅有断项女郎,还有无头先生’;那句话点醒了我。我意识到实际情况比你的话更加糟糕。实际上有两个断项女郎!在最近的二十四小时,宝琳也是一个断项女郎。没有人见到过绷带下面的面孔。每当有人想要踏进她的拖车的时候,她都会特别激动。这个情况一直就摆在我们的眼前。 “躺在床上的女人根本不是宝琳,而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波莱特——警方急于寻找的保拉·斯塔尔!” 基斯·阿特伯里晕乎乎地揺着头:“可是,哈特,她何必要——” “她有很多原因——非常好的原因。”我答道,“你不明白吗,如果你能够成功地伪装成受害者——会有很多好处。凶手消失了,受害者似乎仍然活着,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发生了谋杀!更妙的是,警方正在追寻保拉。从这里到南美大陆最南端的合恩角的警察都在找她。而且她肯定认出了斯图尔特·汤恩,知道他就是在纽约和宝琳见面之后跟踪她的私人侦探。她知道汤恩已经识破了断项女郎的伪装。她必须采取行动。通过和她的妹妹宝琳调换身份,她让别人认为保拉·斯塔尔——断项女郎——已经潜逃了。奥哈洛朗或者其他警察发现她的拖车之后肯定会徒劳无功地四处搜索。” 乔伊也表示反对:“保拉不可能为了这种原因杀死她的妹妹。我从未见过她——但是——这也太残忍了。” “好吧,”我欣然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动机,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动机——一个永恒的主题——金钱。宝琳只要一死,保拉就自动获得更多的遗产。你应该暗自庆幸,到目前为止你在表演空中飞人的时候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故。她早晚会出手的。” “你是说,”马克·韦利插了进来,“保拉昨天晚上在灯光上做了手脚,认为宝琳摔下来的时候会一命呜呼。鉴于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她今天早晨在拖车里干掉了宝琳?” “是的,差不多这样。不过她根本没有指望高空支撑节目的意外会杀死宝琳。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但是保拉冒充宝琳的做法解释了这个难题。我们都知道——马戏团的成员同样知道——一名杂技演员从大慨二十英尺高的地方摔下来并不一定会致命。不对,造成意外坠落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人,而是让受害者的脸上缠满绷带;然后她再改变头发的颜色,这样就可以冒充宝琳了。尽管她们是双胞胎,她们的面孔并不完全相同。不过她们的声音一样。” 我停顿了一下。我所叙述的严丝合缝的事实开始赢得了听众们的信任。不过我还需要另一种反应。于是我继续说:“设计出这些‘意外——谋杀’的头脑聪明绝顶——我认为并不能完全归功于保拉。凶手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严密的安排,都得到有条不紊的执行。每一个——” “行了!”特克斯·梅奥站了起来,稍微摇晃了一下:“听到有人提醒我,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口齿不清地说,“今天早晨是我开车把宝琳从瓦特布罗送到这里。哈特,你这个浑蛋,我们并没有在路上停留!” 我把两脚收到椅子下面,稍稍坐直了身子,准备应战。特克斯朝我走了过来。 “特克斯,这样没用。”我平淡地说,“两年前保拉·斯塔尔在好莱坞拍过几部电影。那里是你的地盘。很不幸,保拉已经嫁给了杜克。而且当时你的骑术表演已经不受欢迎了。你不会唱歌,也不会演奏吉他。如果要和保拉在一起,你需要很多钱;保拉已经习惯了杜克所带给她的奢侈生活。我不知道是谁出主意,或者谁亲自动手;总之你们两个人除掉了少校,这样保拉能够得到马戏团的一部分。然后你又盯上了宝琳,这样保拉的份额就更大了。最后你给这个诡计设计了一个巧妙的结局,保拉也能够脱身。你们两个人总是想一箭双雕。随后你会处理掉乔伊,这样汉纳姆马戏团就会成为你们的养老基金。杜克当然也在你们的名单上。我本来以为他应该排在第一位。也许一个小丑的工作不够危险,你必须等待时机才能伪造一个说得过去的事故?” 特克斯攥紧了拳头,挥舞着胳膊朝我走了过来。“去见鬼吧,”他咆哮着,“别想这样陷害我。我会——” 谢弗突然站到了我们之间。“你会怎样?”上尉恶狠狠地问道。 特克斯挥出了一拳,但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了。上尉的拳头迎面击向特克斯,打中了他的骨头。特克斯痛苦地摔倒在地。在他的身后,大“盖子”的帆布也在模仿他的动作。帆布篷子迅速地落到了地上,金属环顺着中央立柱滑落了下来。许多举着灯的人影跑来跑去,开始拆掉帐篷。 “谢谢你上尉。”我说,“我很抱歉在监狱里发.99lib.生的小麻烦。我并不应该受到——” “我看情况已经失控了。”马里尼匆忙说道,“胡乱拼凑的答案应该告终了。” 他的语调充满自信,让我感到不安。我感觉自己的理论就像浸满了雨水的帆布一样——已经坠落了下来,平摊在地上,等着被人卷起来运走。 “罗斯,你的想法很好。”他补充说,“非常巧妙。但是这并不能解释全部案情,比如说电线杆上的箭头。另外,我刚刚询问过第二号断项女郎,因为我也曾经想到过你的理论。为了确保万一,我们要求她松开了绷带,仔细地看了她的脸。你的解答当中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躺在那里的人确实是宝琳。她将会给这个案子画上句号。不过她的神经今天受到了太多的刺激,在我们问完之前,她昏了过去。但是她告诉我们,她知道谋杀她父亲的凶手是谁!当她看到伊尔玛·肯进入拖车的时候,她在破窗子外面偷听。随后,当大象钩棒击中少校的时候,她看到了挥舞凶器的人。那名凶手把少校的尸体搬上他的车子然后去制造车祸现场的过程中,宝琳一直在旁观。” 伊尔玛·肯的脸色发白:“但是我告诉你,我没有——” 马里尼没有理会她:“在说出那个名字之前,宝琳又昏过去了。现在正有一名医生在诊治她。凶手最好现在就坦白。现在我们有一名目击证人,有人打算说什么吗?”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气氛紧张。然后马克·韦利说:“我不相信。她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们?” “马克,她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马里尼说,“你瞧——” 加维甘探长从黑暗中探出了头:“好了,马里尼。我们走。医生说我们现在可以去见她。” “很好。”马里尼的眼神巡视了一圈,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稍作停留。然后他猛地转过身,走开了。 我从折叠椅子上跳了起来,跟上了他。 “我也要参加。”我毫不客气地说,“别再反驳。” “好的,罗斯。”他凶巴巴地说,“别忘了是你自己要求的。” 奥哈洛朗也跟上了我们:“你们仍然坚持认为不是杜克?” “现在我不打算坚持任何主张。”马里尼答道,“在最近的半个小时里,高射炮已经击落了很多夸夸其谈的理论。我宁肯等着宝琳说出她的秘密。探长,我希望派人守着每一扇窗户和车门。” 加维甘发出了命令:“布莱迪,史蒂文斯和罗宾斯守着窗户。谢弗,你的其他人手在哪里?” “和胡伯在前门。正在执行你知道的任务。” “很好。奥哈洛朗,你负责另外一侧的窗户。谢弗看着房门。我们尽快搞定。我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他一低头,走进了灯光明亮的拖车。我和马里尼跟了进去。宝琳僵硬地躺在床上,被子一直拉到了她的脖子位置。新裹上的绷带比原来更加严密,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面孔。在眼睛的位置上是一道黑色的裂缝,但是旁边的灯罩在白色面具的上部投下了阴影,让人看不清楚那双黑亮的眼睛。黄色灯光的边缘和她缠着绷带的下巴相切,似乎是灯光师没有把聚光灯对准舞台的中央。 马里尼立刻跪在了她的床边,这时候她的下巴开始轻轻地移动,她说话很费力气,声音尖锐,有些歇斯底里。 “很抱歉。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想要——” 加维甘的手死死地攥在我的胳膊肘的上部。 马里尼说:“你的父亲打开了衣橱的门,想要拿他的雨衣。大象钩棒击中了他,你看到——” 绷带下面的下巴再次移动。“是的。”她提高了声调,变成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惊恐万状的声音,“凶手是——” 我隐隐有一种预感。在宝琳的床脚上方的窗户后面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喊叫,然后是有人高喊:“见鬼,回来……” 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拖车里面。 狭小的拖车放大了枪声,让人耳朵嗡嗡作响。 我亲眼看到了枪口所喷出的火焰穿过了窗户;我扭头朝火焰指向的目标望过去,看到在宝琳眼睛上方白色绷带中间出现了一个丑陋的黑洞——就像是被魔咒击中了。 我吃惊地瞪着床上的人影,同时感到一种意外的惊奇——我怎么没有感受到本该出现的感情? 加维甘的手猛地把我拉向地板,这个动作似乎很漫长——其实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我们一同摔倒在地;马里尼己经像闪电一样退到了窗子下面的墙边。我等待着第二次射击。 但是暂时的寂静之后是各种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雨点像溃坝之后的洪水一样狠狠地落了下来,砸在拖车的顶棚上。 马里尼站了起来,迅速地走向车门:“我想我们可以出去了。” 加维甘拉开了车门,揺晃着走进了暴风雨当中。我也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本该守在门口的谢弗不见了。 我们绕过了拖车。奥哈洛朗就躺在窗子下面的地上,正用一只胳膊支着身子。史蒂文斯正在用灯光照着他的脸。加维甘和谢弗走到他旁边。奥哈洛朗的前额上出现了血迹,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他朝拖车后面跑了。”奥哈洛朗说,“邪个方向。见鬼,快去追他!他拿走了我的枪。” 谢弗吼叫着发出指令,跑开了。奥哈洛朗揺揺晃晃地站了起来。加维甘用一只手搀着他的胳膊,帮助他站稳。 马克·韦利、基斯、乔伊,然后是特克斯都出现在了灯光的边缘处,他们的身后站着其他人。伊尔玛·肯推开了人群,走了出来。 马里尼急速地问:“你确信是一个男人?” 奥哈洛朗晕眩地揺着头:“我——我认为是个男人。我无法看清楚,但是——” 马里尼坦然地说:“都结束了,不用担心。开枪射击的人并没有走远。只不过是又一次障眼法。不过开枪的人也许应该知道一个有趣的现象——射击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躺在床上的人并不是宝琳·汉纳姆!我们用约翰·维尔克斯·布斯的干尸替代了她。只要用一根白色的长棉线就可以让他的下巴移动,同时表演一点儿腹语术的技巧——加维甘,小心!” 加维甘一拧身子,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拳头上。第一击打中了对手的小腹;鉴于凶手弯下了腰,加维甘的另外一个拳头击中了耳朵后面的头骨位置。 马里尼低头察看倒在地上的人影。他再次站起身,手上捧着一个用手帕裹着的东西。他迅速地把那样东西塞进了大衣里面,以免被大雨冲坏。 “奥哈洛朗的手枪。”他说,“行了。象牙手柄上会有他的指纹。” 第21章 最终乐章 “女士们先生们,精彩的表演全部结束了!现在我们将向您呈现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节目,‘东方女孩儿的舞蹈剧’!她们向左扭,她们向右扭,她们的舞姿最诱人。如果你观看这个表演,你甚至能够听到古老的大炮的咆哮、闻到火药的味道、看到火焰,快进来吧。绝对干净,请平整您的外套,把帽檐卷起来,整理好头发,少安毋躁。男孩子们喜欢这种舞蹈,女孩子们愿意学。令人兴奋的狂欢即将开场——” 胡伯警长仍然不肯完全相信马里尼是清白的。不过马里尼保证说明天早晨的报纸头条上会把抓住罪犯的功劳归于本地警方,并且不会提到任何关于越狱的事情;警长满意了,带着他的俘虏离开了。 其余的人都钻进了宝琳的拖车。我们都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但是马里尼将要讲述的故事让我们忘记了浑身的雨水。他拉开了床上的床单,展示出约翰·维尔克斯·布斯的干尸。他再次跪在了床边,让我们看到了他手上牵着白色棉线——棉线的一头系在缠着绷带的下巴上。棉线被床单盖住了,另一头绕在他的右手食指上;我们刚才都没有注意到。马里尼再次牵动棉线,干尸的下巴开始活动,我们又听到了那个以假乱真的声音——不过因为我们现在知道是马里尼在说话,声音的欺骗能力已经下降了。 “这就是牵线木偶腹语术的主要成分。我拉动系在绷带上的棉线,让下巴向下运动;同时下巴里面有一条皮筋往回拉;这样下巴就变成了一个吸引视线的简单道具,可以完成这个戏法。腹语术,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并不是靠声音取胜,而是创造合适的欺骗人的道具。 “这个骗局的核心问题是,宝琳根本没有见到凶手谋杀她的父亲。她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直到我们把她搬进特克斯·梅奥的拖车的时候,我才告诉她真相。她根本没有在少校的拖车外面偷听,而且她承认伊尔玛·肯根本没有在星期一的晚上进入少校的拖车。宝琳做出那样的指控完全是一时的怒气,因为伊尔玛试图霸占马戏团,并且公开声称她是私生女。” “无论如何,我都说对了一点——绷带里面的女孩儿并不是宝琳。”我失望地说,“如果解开绷带之后不是干尸而是保拉,我的理论就能大获全胜。我还是搞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肯定宝琳并不是凶手。特克斯也许并没有像我所声称的那样爱上保拉,但是他可能爱上了宝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完全可以作案。” 马里尼摇着头:“罗斯,光靠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实现宝琳坠落的意外事故。鉴于特克斯当时在后门附近准备上场,就必须有另外一个人去切断灯光。你当然可以把不同的罪行分派给不同的人。但是那种做法出现在小说里面会让读者不满,对于凶手来说也完全不可行。有太多的帮凶非常危险,因为其中之一可能出差错,被抓住,甚至惊慌失措以至于供认罪行。如果你想要万无一失地谋杀,别派人替你动手——最好亲自出马。” “也许他们并不懂这个道理。”我仍然不死心,“何况他们的动机远比——” “不对。”马里尼更加坚定地反驳说,“并非如此。我一直认为继承一个马戏团并不是足够的诱惑——最近户外演出生意正在走下坡路;不值得凶手搞第二次谋杀和第三次未遂谋杀。现在的马戏团经理都在头痛——我猜测是因为来自电影和广播的竞争——没有哪个神志清醒的人会为了继承头痛而进行大规模谋杀。真正的凶手的动机就在这里。” 马里尼把那具僵硬的尸体翻了过来。在干尸的背后,两个肩胛骨之间的位置有一个大洞。 “你知道干尸是用混凝纸做成的,而且里面是空的。”马里尼伸出手,从里面掏出了一叠整整齐齐的美利坚合众国的钞票,“这具特殊的干尸完全可以被称为有史以来最有价值的余兴节目。里面几乎塞满了钞票,我在这里还没有见过低于一百美元的钞票,多数都是一千美元的。” 加维甘探长走上前,也用手摸索干尸的内部。也许职业人员会嘲笑他的操作技巧,但是这并不妨碍成果。马里尼举着一个枕头套,加维甘在里面装满了钞票。最后他从干尸里面掏出了两个账本,他翻看账本的时候面露喜色。 “这是关于威斯曼的证据,向我们提供了更多的动机。”他说,“对某些人来说,这两个账本比现金还要贵重两倍。马克西的某些搞敲诈的朋友要头疼了——我们以前一直没有把柄。特别是杰瑞·奥布莱恩,布鲁克林的房地产经纪人——一个两面派的骗子,他一直通过向慈善机关捐款来掩盖他的罪恶勾当。区检察官一直希望能够将他绳之以法,这一次行了。马克西并不信任奥布莱思,他在账本里面留下了足够的证据——足以让杰瑞在牢房里待上四千年。” “为了这些东西,有人会愿意搞六七次谋杀。”马里尼说,“为了能拿到这些账本,奥哈洛朗肯定不惜任何代价。”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凶手的身份,所以你们也能明白这些谋杀案的技巧为何如此专业,为何凶手只留下了一丁点儿能让我们下手的证据。” “我还是不懂。”我说,“如果你现在变成了一个纯粹靠性格分析和凭空臆想的心理学侦探,恐怕有点儿晚了。如果真是这样,从现在开始你需要一个新的传记写手。” “如果我只是有某些直觉,你认为加维甘探长会允许我搞腹语术这种戏剧性的表演?实际上只有三个说得过去的线索,但是都是弥天大谎。虽然时至今日侦探的科学技术已经有了巨大进步,联邦调查局在培训地方警察使用分光镜、验尸的科学手法和吸尘器,但是仍然可能有凶手完成一桩——甚至两?99lib?桩——毫无纰漏的谋杀。每一天,这种事情都会在某个地方发生。不过如果你强迫那位凶手尝试第三次甚至第四次谋杀,周围还有瞪大眼睛的警察,即便是罪犯当中的拿破仑也会犯一两个小错误。凶手不可能无往不利,除非警方都是笨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早晚要露出马脚。” “原来如此!笨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尝到苦头,我会让读者看到你遭到挫败的案子。也许那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合作,不过我很乐意写出来。” 马里尼怜悯地看着我,他说:“酸葡萄心理。”然后他开始用他自己的方式介绍案情。你要求他解释他的某一个戏法,他会变成一个闷葫芦。可是当他开始解释罪犯的手祛的时候,他会不厌其烦地介绍种种细节,会有开场白、旁注、脚注和附录。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又重复说,“凶手早晚会露出马脚。他会面临复杂的情况,会有难以预料的障碍,他必须匆忙做出决定。我怀疑即使是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也无法应付这么多困难。我们的凶手尽管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善于走钢丝的罪犯,他仍然摔了三个跟头。尽管如此,幸运女神仍然在向他微笑;因为虽然他的失误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但是那些证据还不够充分——一个精明的辩护律师完全可以提出种种疑问,为他开脱。因此我必须给他设下陷阱。我不想在法庭上出现惊人的大辩论,另一个原因是这会引发报纸在头条上报道宝琳的私生女身份。” 加维甘探长不耐烦地说:“马里尼,不要搞啰里啰唆的开场白。我以前已经领教过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即兴演讲者。直接介绍案情吧。你已经告诉过我凶手的身份,并且提供了一些证据。但是我很想知道你如何得出了那些结论。为什么——” “为何如此匆忙,探长?混乱己经平息了。你哪里也不用去。” “但是你可能会去某些地方。”加维甘说,“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在你的脑袋上还有满满的一本子违法记录。赶紧说!” “罗斯吃了酸葡萄。你又忘恩负义。真不明白我为何要多管闲事。”马里尼笑嘻嘻地说。显然他并没有把加维甘的威胁当回事,然后他说起了正题,“失踪的脑袋——我曾经说过好几次,失踪的脑袋就是问题的症结,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脑袋——” “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谢弗说,“难道你找到了?” “没有。”马里尼答道,“如果手上有那个脑袋,就用不着设陷阱了。有多少种原因会促使凶手砍了受害者的脑袋?” “我们已经讨论过两种因素。”我主动说,“一种情况是为了隐藏受害者的身份;在这个案子里,是为了不让我们知道尸体就是已经失踪并且正被警方通缉的保拉。不过这一点说不通,因为如果凶手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应该剪掉衣服上面的标签。 “第二点,正如我已经叙述过的,是为了完全相反的原因——不让我们知道尸体并不是保拉——而是另外一个人。这种假设也可以排除,因为凶手并没有擦去保拉的拖车里面的指纹或者砍掉尸体的手。我能想到的唯一动机就是精神错乱。” “但是诸多因素都证明凶手并不是一个疯子。”马里尼答道,“即使凶手心理变态想要肢解尸体,砍掉脑袋也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做法。何况所有的东西都证明凶手是一个非常机警而理智的人——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同意理智和谋杀并不冲突。还有另外一种动机。” 谢弗上尉说:“我现在想明白了。子弹在脑袋里面,凶手知道弹道测试会把我们引向他的手枪。” “非常正确。砍掉脑袋只是为了隐藏证据,那个要命的证据能够把凶手的空中楼阁彻底拆散。凶手无法从脑袋里面取出子弹,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或者合适的工具。” 加维甘点了点头:“是的,我同意。我曾经遇到一些案子,子弹飞到了头骨里面,法医被迫把整个脑壳切开,才能找到弹头。但是子弹怎么能够表明身份?这里有好几个人拥有枪械。” “证明身份并不困难。”马里尼答道,“我自问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凶手为何费力地砍掉脑袋,而不是把手枪扔掉。你们明白吗?” “我明白。这个小镇子里并没有枪械店,因此凶手无法去买一把类似的手枪。我们会注意到某个人丢了手枪。还有其他线索吗?” “还有更直接的线索。手枪的问题对凶手来说是致命的,命运女神做出了裁决。其他线索是不折不扣的错误。凶手根本不应该把橡胶手套藏在断项女郎的拖车里面——他想让我们相信断项女郎犯下了谋杀罪潜逃了。他不知道硝酸盐的测试已经逐渐普及了。在四五年之前,只有犯罪调查局的人听说过这种测试,但是现在所有经过联邦调查局培训的警员都能够闭着眼做这种测试。” “不要说这些花哨的废话。”我抗议说,“那个测试证明有人曾经戴着那副手套开枪。那又怎么啦?” “很简单。”马里尼说,“如果你没有把鼻子凑到手模跟前,你就会注意到硝酸盐的颗粒出现在左手上!在我们的嫌疑犯当中,只有一个人明显是左撇子。” “有两个人。”谢弗纠正说,“我可不糊涂,没有漏掉手模上的这个线索。我很清楚凶手是一个左撇子。伯恩斯也注意到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告诉你。我们打算留做法庭上的撒手锏。我认为如果你看到了手模,就会惊慌失措。” 马里尼说:“你以为我是左撇子?” “当然啦,你不是吗?我看到你用左手玩弄那个半美元的硬币。” “我劝告你以后不要把奇人——比如魔术师——当做普通人。你看。” 马里尼掏出了他的半美元硬币,扔在展开的左手手心上,他念叨了三遍“阿巴卡达巴”,然后缓缓地展开了拳头。半美元硬币不见了。马里尼向前欠着身子,从谢弗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硬币。然后他把硬币扔进了右手手掌,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最后他伸开了两只手,都是空空如也。“上尉,硬币还在你的口袋里。” 谢弗上尉晕头转向地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硬币。 “哦,”他说,“你两只手都行?” 马里尼点了点头:“能够左右开弓。练习变魔术的人都这样。当观众盯着我的右手做一些常见的、光明正大的动作的时候,我的左手通常在忙着搞小动作。因此魔术师的左手都非常灵巧。 “还有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失误:在奥哈洛朗的故事里提到了一个信息,最终让他露出了马脚。罗斯,昨天晚上我曾经告诉过你,在切断灯光的问题上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除了乔伊。我们知道只有马克、基斯和乔伊听到宝琳说将要向警长透露一些能上头条新闻的素材。但是今天晚上宝剑被偷走的时候,乔伊和我们在一起,因此她也有了不在场证明。 “但是今天晚上奥哈洛朗忙着编织故事,让杜克成为替罪羊。他全神贯注地在每一个细节上面斟酌,以至于他犯了一个错误——他承认在拖车外面偷听,他让自己变成了明显的谋杀犯! “奥哈洛朗有一把手枪,而且是把很有特色的手枪,他无法在这种小镇里找到替代品。(作者按:奥哈洛朗也许注意到了这个难题,他的点三二口径的手枪不仅有一个特殊的象牙手柄,而且很容易通过弹道试验进行识别。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因为只有他的枪有五根阳膛线——也就是螺旋形的弹膛线之间的凸起的地方。其他已知的左旋膛线手枪都是六根阳膛线。)正因为他经常和犯罪打交道,他自己在谋杀的时候轻车熟路;而且他经常和暴力犯罪打交道,心肠已经变狠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他毫不迟疑地砍掉了一具尸体的脑袋;再加上他经常和侦探打交道,他很清楚弹道试验可能会给他带来的危险。奥哈洛朗是一个左撇子。你还记得我向他演示扒手的优雅艺术的时候,我在他的左边大衣口袋里找到了手枪,他的钱夹子也在左边的裤子口袋里。也许有的人会故意把钱夹子放在左边给小偷设置障碍,但是只有左撇子会把手枪放在左边口袋里。奥哈洛朗同样用左手拿香烟。”(作者按:请看前文,奥哈洛朗曾经用右手向马里尼打个招呼,因此左手拿着香烟。我后来曾经指责马里尼引诱奥哈洛朗向干尸开枪的做法过于危险。他完全有可能向我们胡乱开枪。马里尼的回答是:在从监狱逃脱的路上,那把手枪曾经在他的手上,他退掉了多数子弹,只留下了一发子弹。) “你的解答仍然有很多漏洞,像西班牙绣花丝披巾一样满是窟窿。”我批评说,“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谋杀少校。还有,当他得到现金之后,他为何不逃走,而是留在现场,等着我们发现真相?” “罗斯,因为他身不由己。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引发了一连串的事件,并且开始按照自己的逻辑继续演变。简单地说,奥哈洛朗的想法大概是这样的:他跟踪保拉到达这个马戏团之后,几乎立刻意识到杜克也在这里。他一直盯着保拉的拖车,必然会注意到杜克去拜访她的情况——就像我们自己所看到的那样。他并不想立刻抓住杜克,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一万美元的赏金,而是威斯曼的钱财。杜克住在小丑的卧车里,不可能藏什么东西;同时奥哈洛朗注意到保拉和少校总是想把他们的拖车门锁好,他由此判断现金就藏在这两辆拖车里面——很可能是在保拉的拖车里。但是她整天都待在拖车里面。奥哈洛朗没有办法,简单的行窃不可行——他必须用手枪说话。为了避免动粗,也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奥哈洛朗决定先搜查少校的拖车。 “利用玻璃刀割开窗户,他从窗子爬了进去。但是当他采取行动的时候,少校和宝琳意外地回到了拖车,把他堵在了里面。他拿起了大象钩棒,躲进了衣橱里面。当宝琳离开之后,少校拉开衣橱门准备拿雨衣。为了不让少校看清面孔,奥哈洛朗用大象钩棒击中了少校。他完成了搜查,发现少校总是锁着拖车的原因是少校把一些现金藏在了那里——星期六付过工资之后,杜克的预付款还剩了不少。但是他面临一个意外的灾祸:他并不知道少校的心脏不好,没有想到那一击要了少校的命。 “奥哈洛朗遇到了难题。为了得到威斯曼的钱,他已经犯下了谋杀——他当然不甘心逃走。可是如果警方进行调查就会戳穿他冒充汤恩的骗局,也有可能吓藏书网走保拉和杜克。只剩下一个办法。他必须让谋杀看起来像是意外事故,不让任何人起疑心。他抵御住了金钱的诱惑,没有拿走少校的小金库——因为那样会让人对于意外的说法生疑。我们后来没有找到那笔钱,因为宝琳第二天早晨已经拿走了;谢弗搜查宝琳的拖车的时候也没有找到现金,因为那笔钱和遗嘱都躺在宝琳的身边。 “交通事故的假象似乎很成功,他刚要松一口气,我和哈特赶到了;奥哈洛朗开始犯愁。他当时不明白宝琳为何要去我的商店,也不明白她从商店里消失有什么奥妙;他同样不明白我们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因此决定对我们做些调查。随后出现了非常富有戏剧性的一幕:他自己相当熟悉扒手们的行话,但是他不知道真正的汤恩也很熟悉;他装作一无所知,犯下了错误。(作者按:以前在警局里的时候,奥哈洛朗就在反扒部门工作。不过多数警察并不熟悉罪犯的行话,因为犯罪分子最后坦白的时候很少使用这些词汇。你可以选择一些法摩尔所使用的独特的行话,去测试一下你的警队里的朋友。)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错误,不过后来他在拖车外面偷听的时候大吃一惊。因为我们不仅戳穿了他的汽车意外事故的骗局,而且宝琳宣布说将要告诉警长一些重要的消息。奥哈洛朗知道宝琳在怀疑保拉和杜克,准备要告发他们。这一点后来成为了判断凶手身份的线索——只有知道断项女郎真实身份的人才能够明白宝琳的那句隐秘的声明。 “奥哈洛朗还没有拿到钱,他意识到必须要让宝琳闭上嘴巴——否则他永远拿不到钱了。他非常善于随机应变,在转眼间就想到了一个本年度最佳诡计。当宝琳去表演危险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节目的时候,他拔掉了照明电源——一次巧妙的谋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简单而直接,简直是神来之笔。他并没有立刻接通电源——那样的话灯光的问题肯定会显得更加神秘和令人迷惑,因为他希望黑暗带来长时间的混乱。哈特曾经无意间提到一个现象:马戏团里面的人并不会认为从高空坠落会要了宝琳的命。从那一刻开始,我怀疑凶手根本不是马戏团里面的人——因此奥哈洛朗也成为了我的重点怀疑对象。 “你们同样会注意到,他并没有急于为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明,而是去做了更重要的事情。他急匆匆地赶回了少校的拖车。发现我们已经像他所预料的那样离开了,他销毁或者拿走了和汽车意外事故相关的所有证据。他抹掉了窗户上面的橡胶手套的痕迹,拿走了帽子、眼镜碎片和照片。这样就能有效地避免我们在短时问内向警方求助。 “这之后的关键问题就是速度。我相信他和我们一样,看到杜克走进了保拉的拖车,他也认为持枪闯入拖车过于危险。杜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很可能会掏枪还击,枪战会引来整个马戏团的人。他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不过他的强大的犯罪头脑并没有闲着;他想到了粉笔箭头的计策——第二天早晨把保拉引到一条没有人的偏僻小路上。他拦住了保拉,也许脸上蒙着手帕,把她打昏了。下面这一段情节是我的猜测,主要依据是保拉的行李当中有一把手枪。奥哈洛朗怀疑前一天晚上对少校动手的时候用力过猛,因此在对付保拉的时候有所保留;当他在拖车里面找宝藏的时候,保拉醒了过来,举着枪走进了拖车。奥哈洛朗成功地首先开枪——但是子弹射中了她的脑袋。 “奥哈洛朗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现在他拿到了钱,但是也得到了一具尸体——尸体的脑袋里面嵌着一颗子弹。他很清楚子弹上面的膛线痕迹能够证明来自哪一把手枪。如果他丢掉自己的手枪同样会引起怀疑,他一时又找不到替代品。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取出弹头。随时都可能有人开车经过那条路,他会被抓个正着。不过他可以藏起尸体,拿走保拉的个人用品——让人以为她逃走了。奥哈洛朗再次隐藏了犯罪的事实。但是他随后的做法过于花哨了。” “他在我们的旅店房间外面偷听,听到我推断出了橡胶手套的用法。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把手套和撕碎的信封藏在拖车里面,但是又不能藏得太隐秘,要保证捜索的人能够发现。这样一来,嫌疑就会指向了保拉、哈特和我自已;当官方调查人员最终搞清楚情况的时候,他们会四处搜索一个消失的、永远找不到的保拉。另外一点,因为他己经拿到了钱,奥哈洛朗可以随时摘掉斯图尔特·汤恩的伪装,还原成一个私家侦探,加入搜索的队伍——而其实大家所追寻的目标就平静地、直挺挺地躺在他的车子的后备箱里面!” “然后他就有的是时间取出弹头,把尸体埋到很远的地方。”加维甘补充说,“他甚至可以逮捕杜克,这样他的身份更加可信,还能拿到一万美元的奖金!我还从未遇到过像他这样的罪犯。” “不对,探长。”马里尼表示反对,“他是你所喜欢的罪犯。要知道,他犯了一些错误。” 谢弗说:“这个策略听起来滴水不漏。他为何没有成功?” 马里尼说:“他必须要等有人发现了空拖车然后才能开始行动;他不想自己当发现者——其实如果他亲自报告失踪,他可能就能够成功。他回到了旅店,表演去浴室里刮胡子的一幕——完全是为了给我看。这一次他试图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结果却是一个错误。” “命运之神已经说出了咒语。因为我碰巧喜欢收集马戏团的招贴画,因此我必然成为发现箭头并且最终发现拖车的人。我意识到被掩盖的箭头实际上是一个圈套。如果特克斯——就像哈特所期望的那样——开着宝琳的拖车去那条小路,干掉宝琳然后伪装成保拉的尸体,特克斯就完全没有必要在电线杆上画箭头。箭头证明是一个圈套,拖车里面失踪的地毯意味着有血迹——也就是说谋杀。” “后来我们到达了表演场地。奥哈洛朗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宣布他的真实身份然后继续后面的节目,但是我固执地没有公开宣布发现了一辆空拖车;奥哈洛朗也无法明确地向我提相关的问题,那样会引起怀疑。他在那里焦虑地嚼着口香糖的时候,谢弗上尉和他的随从赶到了,还有一个小男孩声称听到了枪声;我宣布说断项女郎并不是失踪,而是被谋杀了——这下子奥哈洛朗慌了手脚,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在他的车子里面藏着的保藏书网拉的尸体比达摩克利斯的宝剑还要可怕。奥哈洛朗被束缚住了手脚,只能期盼黑夜赶紧降临,州警察不要立刻展开搜查。直到那时,他的运气都很好;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烹饪房,他得到了一个机会偷走了瑞典人的宝剑。趁着夜色,他在余兴节目的‘盖子’旁边砍掉了保拉的头,并且把尸体和其余的东西转移到我的车子里。你们应该还记得,他的车子就停在我的车子旁边。”(作者按:前面有两处提到这个细节。) “然后他把现金藏在了干尸里面,”我接过了话头,“因为负责搜索的警员不太可能检查一个正在展览的干尸的内膛。” “但是?他并没有把脑袋藏在里面。”谢弗说,“我的人马还在外面搜寻。他们还没有找到,否则我会听到消息。马里尼,我希望你能够看一眼水晶球,告诉我脑袋在哪里。” 马里尼答道:“我认为要等到明天。等马戏团离开之后,你可以掘地三尺,大概能够找到。我认为他不敢把脑袋藏在干尸里面是有原因的,尽管几率很小,还是有可能有人意外注意到那个藏匿处。奥哈洛朗宁愿损失所有的现金,也不敢让人发现保拉的脑袋——那等于是他自己的脑袋。他砍掉脑袋是因为匆忙和没有工具来埋掉整个尸体;即使有时间和工具,他不可避免地还是会留下痕迹。光是一个脑袋就简单很多;他能够把脑袋埋起来——等等,这也不妥当。埋掉比藏在干尸里面可靠,不过仍然有被人意外发现的风险。这不够完美,奥哈洛朗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认为他不会轻易地让脑袋离开他的手边,除非先取出弹头。肯定还在他的车子里面。” “可是我们找过了。”谢弗说,“另外,如果车子里面有足够的空间藏脑袋,他完全可以把现金也藏在车子里。” “上尉,你的话有道理。”马里尼说,“你们第一次搜查的时候并不知道应该找什么。再找找看。应该是一个可以藏脑袋,但是并不适合藏纸票的地方。” “真邪门。”谢弗走到了门口,探出了头。“史蒂文斯!”他喊道,“去通知城里的人。奥哈洛朗的车子就停在监狱的外面。仔细地搜查一遍——看看发动机盖下面!”(作者按:事实证明谢弗的猜测是正确的。警方在发动机盖下面找到了脑袋,里面的弹头完全符合奥哈洛朗的手枪的弹道特点。加维甘猜测说子弹可能嵌到了头骨上,他也猜对了。子弹从右侧太阳穴斜着射入,在头腔里面沿着颅顶转了一个半圆,在脑半球的表面划出了一道沟,撕破了脑膜,造成了纵向的破坏。最后子弹停留在了左边的颞骨附近。) “奥哈洛朗确实效率很高。”加维甘评论说,“他处理好了尸体,同时把你们送去了监狱。这时他已经无法继续执行搜索保拉的计划,他又生一计,试图利用杜克搞相同的把戏。奥哈洛朗可能计划警告杜克,让他逃走,这样奥哈洛朗从干尸里拿出钱之后就有借口去追罪犯。但是杜克已经听到了风声,先走了一步,并且被警察抓住了。这样一来奥哈洛朗就无计可施了。” 马里尼点了点头:“是的,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认为自己很安全,因为他只意识到了一个失误——橡胶手套。离开牢房之后,我和哈特正好在警长的办公室里撞见奥哈洛朗在检查石蜡手模。我猜测他在考虑能否在右手的手模上伪造一些蓝色的斑点,并且刮掉左手手模上的硝酸盐。我们的运气真是糟糕。如果他有时间这么做,我们就不用费周折了。” 基斯说:“在最后一幕,他偷学了你的一招,也想用障眼法,让我们相信有人打倒了他。他告诉我们说有人拿走了他的枪并且朝车子里面开火,因为在受害者的脑袋里面再次出现了能够让他现出原形的子弹。” “是的,他脸上的血迹是自己划出来的。断项女郎的案子里面有两个没有头的女人和一个没有头的男人。不过凶手有一个脑袋,而且每一分钟都在善加利用。” “如果这里还使用断头台而不是电椅,”加维甘补充说,“这个案子的结局会是一个无头的谋杀犯。” “这一点让我想起了一个老友曾经告诉我的一个故事。一八五七年时,梅比兄弟马戏团在德克萨斯州演出。某日下午,一个穿着马靴、戴着宽檐帽的警长来到了售票车前,他说:‘我说,我今天要吊死三个人。有很多人特意进城来看行刑,甚至不惜赶四十英里的路。他们喜欢看绞刑,就像喜欢马戏一样。如果你不给我和我的犯人入场券,我就会在你们开始表演的时候执行绞刑——观众肯定会到我这边来。我熟悉这里的人。’ “卖票的人也是个实用心理学家。警长和他的犯人们看了演出,经营者给的免费门票并没有打水漂,当演出临近结束时,将要宣布余兴节目。‘我们友好的售票员将会到你们当中售票。’讲解员说,‘女士们、先生们,在我们的余兴节目后马上将会进行绞刑,就在帐篷出口外面的第一棵大树上。’他们都留下来看余兴节目,绞刑随后如约上演!” “我们还是谈些愉快的话题吧。”基斯说,“说起脑袋,倒提醒了我。两个脑袋总胜过一个脑袋——当然也胜过没脑袋——有没有人知道在半夜这个时候,哪里能找来一位治安法官?” “上尉,你能凭空变出来一位治安法官吗?”马里尼微笑着说,“这是你们最拿手的戏法,每当州警察以超速的名义进行逮捕的时候都能随时找出一位治安法官。我已经多次感到不可思议。” 谢弗承认说:“我想可以安排一下。” 半小时后,在唯一一个没放倒的帐篷里面,“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的成员们出席了一场婚礼。乐队进行了伴奏,但《轻骑兵》已然从他们的曲目中消失了,其间还掺杂着“各种丛林动物和生物奇观所发出的古怪的、奇妙的合唱”——它们在笼子里焦虑地走来走去,对外面渐弱的风暴心有余悸。 总算轮到新娘说“我愿意”了。仑布——个子最小的大象扬起鼻子,替乔伊做出回答。直到今日,马戏团的成员依然在询问基斯是否清楚他到底娶了哪个。 “一切终结!” —(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