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新月美人刀》 第一章 新月钩 秋霜君子剑,新月美人刀,儿女多恩怨,江湖意气豪。这首诗是作者为“新月美人刀” 写的开场白,区区二十个字,却包含了几十万字的一部小说,读者且听我慢慢道来。 长沙北门外的春华山南麓,有一座庄院,叫做陈家庄,庄主陈春华,是一位急公好义,仗义疏财的大侠,江湖上人尊称他为春申君,大江南北,事无大小,只要春申君点个头,就可一言九鼎。 这时新正初三,自有不少亲朋友好,到陈家庄登门贺年。东首一排书房中,由陈春华亲自作陪的客人,共有五位之多。凡是能被春申君陈春华延请到书房奉茶的,自然都是一方雄主,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计为跃龙庄庄主沈仝、弓箭塘庄主谢公愚、罗汉庄庄主金赞廷,岳麓山白云观观主青松道人,和黑石头陈康和。 这黑石头,本是长沙北门外的一个小地名,陈康和原是黑石头人,江湖上因他生得脸色灰中带黑,就把黑石头当作了他的外号。 陈春华生性好客,正月初三来了五位好友,作主人的自然十分高兴,何况那年头五谷丰收,过新年也就特别显得热闹,远近鞭炮和锣鼓之声,不绝于耳,大家一边磕着瓜子,高声谈笑。 黑石头陈康和耸着双肩,喝了口茶,抬目道:“春华兄,兄弟听说你在去年秋天,无意中得了一把宝刀,不知可有其事?” 陈春华含笑道:“康和兄消息倒是真灵,兄弟去年秋天确实以廉价购得一柄好刀,说它宝刀,却未免过甚其词了。” 跃龙庄庄主沈仝道:“那不是康和兄消息灵,咱们这一带的人,都是这样传说。” 弓箭塘谢公愚道:“兄弟也听到了,春华兄究竟得了什么样一柄宝刀,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陈春华点头道:“这柄刀式样倒甚是古朴,只可惜不知叫什么名称?在座诸位都是行家,兄弟正想请教哩!” 说着,转身走近西首一口书橱,打开下层橱门,双手捧出一柄刀鞘铜绿的弯形刀来。 白云观青松道人目光一注,说道:“光看此刀外形,就知是一件名器了。” 他是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的师弟,当代剑术名家,眼光自然极好! 陈春华脸含微笑,右手轻轻一按,但听“铮”然清鸣,弯刀出鞘,就像一泓清水,寒光晶莹欲流! 陈春华道:“还请诸位老哥品评。” 跃龙庄主沈仝道:“青松道兄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此刀来历。” 青松道人打了个稽首道:“沈庄主过奖,在诸位施主大行家面前,贫道怎敢信口开河?” 罗汉庄庄主金赞廷问道:“春华兄,这柄刀你是从哪里收购来的?” 陈春华道:“去年重阳,兄弟和小犬少华途径江村(地名在汨罗江畔)看到一个渔夫网起来的,那时刀身全是污泥,渔夫不知何物,只看一眼,正待朝江中扔去,被兄弟叫住……” 黑石头陈康和双肩一耸,说道:“那时你就知道是一把宝刀了?” 陈春华笑道,“兄弟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只是看他网势沉重,又有两尺多长,极似一件兵刃,才把他叫住的,那渔夫看兄弟叫住他,就一抖网把它摔在地上,说道: ‘如果大爷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兄弟听到刀柄坠地,发出金声,果然是兵刃无疑,就要小犬致赠了五两银子……” “太便宜了!”黑石头陈康和嚷了起来道:“这样一柄宝刀,就是五百两也不贵。” 弓箭塘谢公愚道:“康和兄,你口气倒说的大得很,五百两银子,哈哈,就是五千两也买不到。” 陈春华笑了笑,续道:“那渔夫看我取出五两银子,他坚不肯收,最后还是兄弟说: ‘你如果不收银子,我就不能要你的了,’渔夫才欢天喜地的收了银子,兄弟带回来,一经洗去污泥,就发现刀鞘花纹甚古,还怕刀在江水中沉浸日久,已经生锈,哪知轻轻一抽,居然应手出鞘,寒锋犀利,再经兄弟用敝庄的刀剑相试,都经不起它一削,才知无意中得了一柄好刀。” 黑石头陈康和笑道:“宝刀。” 陈春华笑道:“好,好,宝刀,就算是宝刀吧!” 青松道人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一会,沉吟道:“弯形的刀,只有古时候的人才用,据王仁裕玉堂闲话中说:‘唐诗多用吴钩者,刀名也,刀弯故名,今南蛮名之葛党刀’。” 黑石头陈康和道:“据道兄说,这柄该是吴钩了?” 青松道人道:“这个贫道也不确定,古时候除了吴钩,还有别的名称,像南史刘怀慰传曾说:‘齐高帝以怀慰为齐郡太守,手敕:‘有文事必有武备,今赐卿玉环刀一口’,玉环刀,自然也是弯刀了。” 弓箭塘庄主谢公愚道:“葛党刀是蛮人叫的,玉环刀也许另有形式,吴钩是通称,但太普通了,兄弟之意,这柄刀状如新月,不如就叫它新月钩,道兄觉得如何?” 青松道人点头道:“新月钩这名字起得好,脱俗之至!” 他把弯刀还给了陈春华,接着道:“此刀没有镌上刀名,咱们给它取了新月钩,几时找个匠人镌上了,既可纪念今日之会,也留下了一段佳话。” 陈春华返刀入鞘,连连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明天兄弟就叫人镌上了,以志今日之盛。” 刚说到这里,只见门口人影一晃,匆匆走进来的是二弟子谢雨奎,躬身道:“启禀师父,外面来了一位姑娘,声言要求见师父。” 陈春华问道:“是哪里来的?” 谢雨奎问道:“弟子问她,她不肯说。” 陈春华道:“那么她要见为师,有什么事呢?” 谢雨奎道:“弟子也问了,她也不肯说,非面见你老人家不可。” 陈春华攒攒眉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这点事,你不问问清楚,就来烦我了。” 谢雨奎被师父斥得不敢作声,唯唯应“是”。 只听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接口道:“庄主不用责怪令徒了,他都问过,是我没告诉他。” 随着话声,款步走进一个秀发披肩,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来。 这少女生得柳眉否眼,瑶鼻菱唇,配上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不但秀而且美,还带着盈盈浅笑,笑得令人如沐春风。 陈春华不觉怔得一怔,含笑问道:“姑娘是……” 黄衣少女俏眼抬处,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望着陈春华福了福道:“庄主就是人称春申君的陈大侠了?” “不敢。”陈春华连忙抱拳道:“在下正是陈春华,妨娘找我必有见教了?” 春申君生性好客,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也看得多了,但却测不透这位姑娘的来意。 黄衣少女浅浅一笑,眼波溜过在场诸人,才道,“小女子慕名来谒,没想到在座的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当真幸会了。” 她不答陈春华的问话,却向在座的五位福了福,才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听说庄主去岁在汨罗江畔,得了一柄古刀,颇想一开眼界,庄主能赐借一观么?” 她说话之时,盈盈秋波轻快的瞥了陈春华随手放在小圆桌上的新月钩一眼。 原来她的来意,是想看宝刀!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听到传说,就找上陈家庄,来跟春申君借阅宝刀,凭她这份胆识,可见大有来历! 陈春华是个胸襟坦荡的人,闻言淡淡一笑问道:“姑娘是听谁说的?” 黄衣少女甜笑道:“江湖上大家都在说!” 这话等于没说。 陈康和道:“姑娘大概也是武林中人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尊师是哪一门派的高人呢?” 黄衣少女对陈春华说话之时,还带着甜笑,但陈康和这一开口,她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这位大概就是人称黑石头的陈大侠了?只不知陈大侠是哪一门派出身?” 这话问得陈康和一张灰黑脸上不禁红得一红,原来陈康和少年时候,原是个无赖,在家乡偷鸡摸狗,挡不住了,远走河南,投身少林寺,却又不守清规,偷偷的在山下聚赌嫖妓,被逐出门墙,后来巴结上镖局里一个姓赵的总镖头,仗着他在少林寺混过几年,认识一些江湖人物,回到黑石头,就混充起一方之主来,因和春申君相距极近,经常到春华山陈家庄走动,好在陈春华好客成性,又是同宗,对他视同好友。 此刻经黄衣少女当众一问,不但面上挂不住,心头更是怒恼,哼道:“小姑娘,你来到春华山,借阅宝刀,总该报个字号吧?” 黄衣少女微哼道:“姑娘当然有名有姓,但凭你黑石头还不配问。” 这话可把陈康和激怒了,口中喝道:“你……” 陈春华连忙一摆手,含笑道:“康和兄,你也是成名人物了,何必和一位姑娘生气?哈哈,姑娘远莅寒庄,既然只是为了想借阅新月钩,此刀就在桌上,姑娘尽管取阅好了。” 黄衣少女道:“多谢陈庄主。” 她莲步细碎,走近小圆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取起新月钩,轻轻一按吞口,像新月般寒光,登时脱鞘而出,不禁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娇呼一声:“果然是一口好刀。” 美眸一动,接着又道:“有好刀还须有好刀法,才能相得益彰!” 这话口气相当托大,陈春华为人旷达,也不介意,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黄衣少女返刀入鞘,放回桌上,才回眸道:“小女子原是奉家师之命,来看看陈庄主这口宝刀的,临行之时,家师曾经言道:寻常刀剑,那也罢了,如若确是宝刀,绝不能让它流落在寻常江湖人手中,那就委屈了宝刀,要小女子可向庄主问个价格,可肯出让?” 这句“绝不能让它流落寻常江湖人手中,那就委屈了宝刀”,可把在座诸人都听得脸色为之一变,这不是把春申君陈春华等人,都看作了寻常江湖人了?口气也未免太大了! 陈春华一生行侠仗义,素为江湖同道所推崇,你就是当面骂他几句,他也会一笑置之,但把他看作“寻常江湖人”,这可受不了。 他一张白皙而清瘦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拂然之色,目注黄衣少女问道:“不知姑娘令师道号如何称呼?” 黄衣少女听提到她师傅,娇靥上不禁微露倨傲神色,说道,“家师名号,一向不欲人知,但武林中人尊称家师天下第一刀。” 天下第一刀,这口气更狂! 陈春华大笑道:“令师号称天下第一刀,无怪酷爱名刀,陈某虽然只是一个寻常江湖人,但衣食足以温饱,若是有人向陈某问此刀价格,应该是万金不易,只是诚如令师所说,陈某收藏这柄新月钩,也确实委屈了此刀,出让二字,陈某不谈,只要令师确能使陈某心服口服,就可把此刀取去,陈某决不吝啬。” 这话却说得软中有硬,也就是说你师父有本领,只管来把这新月钩拿走。 黄衣少女不觉朝他嫣然一笑道:“陈庄主大概有些不大服气了?” 她人虽长得如花似玉,但说出来的话,却未免都带着霸气,有目空四海之概! 跃龙庄庄主沈仝首先洪笑一声道:“江湖上人,什么人都可以容让,惟有一个名字,是什么人都不肯容让的,姑娘口气之大,只怕咱们这几个闯了几十年江湖的人,都没有听说过,因此如说不服气,在下也深有此感。” 黑石头陈康和方才受了黄衣少女的奚落,只是碍着春申君面子,不好发作,此时接口道:“沈兄说得对,小姑娘,陈庄主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令师如想得到宝刀,总得有真才实学才行,光凭她自称天下第一,那是没有用的了。” 黄衣少女娇笑一声道:“陈庄主既然出了题,那就好办,我想在座诸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了,我想和诸位赌一赌,只要诸位之中,有人在我刀下,走得出三招,小女子就跟诸位磕头赔罪,然后掉头就走,如果小女子胜了,也就是说诸位没有人能在小女子刀下走出三招,那么陈庄主这柄新月钩是否肯割爱呢?” 在座的人,在她刀下,走不出三招,这简直是把书房里的这些人都看扁了。 白云观主青松道人只是微微一笑,但跃龙庄庄主沈仝、弓箭塘庄主谢公愚、罗汉庄庄主金赞廷都不禁“嘿”了一声,脸有愤然之色。 黑石头陈康和却笑了,方才黄衣少女冲撞的是他一个人,这回她冲上了所有的人,总会有人给你一个厉害,挫挫你小丫头的气焰。 陈春华首先含笑道:“姑娘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这份豪情,陈某佩服得很,在座都是陈某的好友,也是武林知名之士,未必肯和姑娘较技,何况此刀乃是陈某所有,因此只要姑娘胜得陈某,就可以把新月钩取走了。” 他不失为春申君的雅号,风度令人心折,因为黄衣少女是要在场的人都接不下她三招,她才取刀,陈春华却想到在座的五人,都是他的好友,而且也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和一个小姑娘动手,胜之不武,万一真接不下她三招,岂非把一世英名都丢了?这才一力承担下来。 哪知黄衣少女方才话说得太满了,业已激怒了众人,陈春华话方出口,沈仝已经摇着手道:“春华兄,你是新月钩的主人没错,但这位姑娘只是以新月钩作借口,想会会咱们这些寻常江湖人,咱们若是不敢出手,今后在江湖上也就不用走了。” 谢公愚道:“沈兄说得不错,这位姑娘以武会友,咱们正好领教天下第一刀的门人,刀法究竟如何一个天下第一?”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陈庄主,这几位都是这样说了,自然是同意小女子说的条件了?那就不用客气,哪一位先上场,小女子一一拜领高招就是了。” 罗汉庄庄主金赞廷道:“陈兄,咱们就请这位姑娘到天井中去比试吧!” 黄衣少女朝他微笑道:“我看不用了,武功好的人,只要有三步回旋之地,就可以使长枪大戟,诸位都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这里足有七八步可以回旋,应该够使的了。” 陈春华道:“主随客便,姑娘既然认为这书房中地方足够施展,那就在这里比试几招也好……” “小女子说过三招,自然只使三招了。” 黄衣少女接着又道:“在这里比试,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致惊世骇俗,陈庄主吩咐令高足一声,掩上了书房门,便不会被外人知道了。” 她这话岂非表示她是胜定了,你们几位若是怕被外人知道,就不妨把书房门关起来。 陈春华听得脸上一红,大笑道:“很好,陈某那就先向姑娘讨教了。” 正待伸手向壁上取剑。 黑石头陈康和一摆手道:“春华兄慢来,这位姑娘有意要向咱们一一领教,兄弟自然也算上一份,那就该让兄弟先上场,这叫做笨鸟先飞,好了,姑娘,陈某先向你讨教了。” 豁的一声,打开一柄二尺长的铁骨摺扇,一步朝黄衣少女面前跨去。 陈春华身为主人,正待开口,只听青松道人以“传音入密”说道:“陈庄主,你就让陈施主先上场也好,此女口气极傲,不妨先看看她的刀法路数如何?” 陈春华听了青松道人的话,只得后退一步,让出了空地。 黄衣少女斜睨了陈康和一眼,也不说话,右手抬处,从她身边取出一柄柳叶银刀,才冷声道:“陈大侠请吧!” 陈康和大笑道:“方才姑娘曾说:只要咱们之中,有人在姑娘手下走得出三招,就算是咱们胜了,这就是说要咱们接姑娘三招了,陈某现在是向姑娘领教高招,自该由姑娘先开招才是。” 黄衣少女红唇微撇,手中银刀缓缓扬起,冷声道:“那好,陈大侠准备好了,我第一招就要出手了。” 陈康和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他功运右臂,一柄摺扇上早已布满了内力,扇面翕如,当胸平铺,口中沉笑道:“姑娘尽管出手。” “好!”黄衣少女“好”字出口,身形倏然欺来,一道雪亮的刀光笔直射来,似实似虚,似中实偏,在一瞬之间,竟然变幻莫测,而且一射而至,快速已极。 陈康和出身少林,虽未尽得少林武功奥秘,但数十年闯荡江湖,武功阅历,也精进甚多,但黄衣少女这一刀,竟使他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茫然不知所措,心头也不禁大骇,急急往后退下,但听“啪”的一声,手背上已被对方刀面拍中,手骨奇痛,五指倏松,一柄摺扇立即跌落地上! 这还是黄衣少女手下留了情,如若用了刀锋,陈康和一只右掌,岂非斩了下来了?陈康和几乎连一招都末施屣,就被击落铁扇,一张灰黑的脸上,登时色若猪肝,惊楞当场,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下连所有在场的人,也莫不看得悚然变色,因为黄衣少女这一刀,根本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 黄衣少女早已收住银刀,冷冷一笑道:“陈大侠该把摺扇收起来了,我时光有限,可以让另一位上场了。” 陈春华正待上去。跃龙庄庄主沈仝已经呛的一声亮出长剑来,抢上一步,说道:“第二场该由我沈仝来向姑娘领教了。” 弓箭庄庄主谢公愚同时跃出,他手中也亮出了八寸长一支金笔,洪笑道:“沈兄,还是让兄弟先上吧!” “不!”沈仝左手一摆,说道:“第二场是兄弟的,谢兄干么要和兄弟争呢?你看兄弟连剑都出鞘了。” 谢公愚道:“兄弟金笔不是也亮出来了么?” 沈仝依然摇头道:“至少兄弟比谢兄先了半步,你就退后点,等兄弟不成,你老哥再出场不迟。” 谢公愚只得点头道:“好,兄弟就让你先上,但春华兄可不能再和兄弟争先了。” 他们都是春申君的至交好友,明知自己上去也未必是黄衣少女的对手,但多几个人和她交手,后面的人总可看出一点对方刀招的路数来,是以不让陈春华先出手。 这跃龙庄庄主沈仝,外号游龙,以十八招“游龙剑法”,著称于世,他自信只要展开剑法,任你黄衣少女刀法再凌厉,要接她三招,应该不成问题。 因此一待谢公愚退下,他立即长剑一领,抬目道:“姑娘刀招神妙,有目共睹,沈某有僭。” 话声一落,身形业已展开,轻快的划着“之”字,长剑也随同出手,剑光乍展,使的是一招“盘龙舞爪”,但见剑影连闪,一招之中,连续刺出了五剑。 这五剑当真像龙身游走,五爪齐舞,声势极为壮观! 这也可以说应该归功于陈康和方才的打了头阵,使大家都看出黄衣少女刀招快速凌厉,心理上有了准备,不然游龙沈仝岂肯在第一招上就使出他的看家本领来?黄衣少女轻哼一声,有手柳叶银刀一摆,身形迅疾转动,轻灵得就像一只黄色蝴蝶一般,在沈仝剑影中闪来避去,接连避开了五剑,银刀才突然化作一道银光,直向沈仝激射过去,口中冷冷的喝道,“这是第一招!” 她使的还是方才那一招,刀光看似直射,却随着沈仝“之”字形“游龙身法”进击,招式奇妙至极! 沈仝一经展开到法,眼看对方不使刀招和自己硬接,先以轻灵身法趋避自己的攻势,然后再发第一招,心中暗暗冷笑:“这一着,早已在我预料之中,你这招直射的刀法,根本破不了我的‘盘龙舞爪’。” 心念闪电一动,剑招立变,剑化“怒龙推云”,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招式,对方柳叶银刀,比长剑宽不了多少,如论功力,自己练剑数十年,自可胜得过她,对方如果刀光直射,自己使出这招“怒龙推云”,正好和她比拼内力。 “怒龙推云”,就是运集全身功力,长剑直竖,朝前连绵不绝的连劈九剑,剑光来回如电,在身前布成一片剑墙,阻挡对方来势。 这一招但见剑光大盛,宛如一团剑雾,在身前布了开来,对方激射而来的一道刀光,虽然虚中有实,捉摸不定,却果然被他挡个正着,接连响起了九声刀剑激撞之声。 黄衣少女刀法虽奇,内力究竟不如游龙沈仝,这九记交击,被撞得不觉后退了两步。 黄衣少女第一招受挫,使在场诸人精神为之一振! 沈仝更是得理不让人,身形随着跟进,不容对方缓手,紧接着一记“龙归大海”,一道青虹,左右摆动,席卷过去。 “龙归大海”大家都可以想得到,这是何等悠游自如,气势又何等壮阔?黄衣少女气黄了脸,也被逼得又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后退,口中随着一声娇叱:“这是第二招!” 人影一个急旋,刀光乍现,闪电还击而出。 她这一急旋,已经避开了卷过的剑势的正面,但沈仝这招“龙归大海”,剑势是左右摆动的足有五尺来宽的范围,她却一下避开剑势,旋到了沈仝的右侧,看似避敌,实则反击,身法之快,一旋而至,快到无以复加,只见银光连闪,一片缤纷刀影,已经削上沈仝肩头。 沈仝长剑追扫,自然是在前面,此际待回剑自保,已是不及,只好一下身向左扑,使了一记“懒驴打滚”,抱剑滚出。 黄衣少女嘴角噙着冷笑,没有追击,只是轻哼道:“沈大庄主,你不会比我刀快吧!” 沈仝侥幸避开她的刀势,立即一跃而起,本来避过她第二招,就可以继续和她动手了,但听了她这句话,不觉回看去,只见右肩长袍,已被刀锋划破了三四寸长一条,不觉呆得一呆,赧然点头道:“沈某败了。”收剑退下。 大家这回当然凝足目光,看得更仔细,但对黄衣少女的刀招,依然没有看得清楚,只觉她第一招是直射,她使了两次,除了直射之外,除非身历萁境,无法体会,第二招是侧攻,刀光缤纷,更难辨认! 沈仝还没退下,谢公愚已经身形一晃,提笔抢出,略一抱拳道:“在下谢公愚,向姑娘领教。” 黄衣少女倒是落落大方,含笑还礼道:“谢大侠请。” 谢公愚一再抱拳道:“谢某那就不客气了。” 手中金笔一扬,揉身疾迸,只是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洒出一片点点寒星! 他使的金笔,是短兵刃,不宜和人硬玎硬砸,使出小巧功夫,盘龙步,移形换位身法,尤其打穴功夫,火候老到,一条人影倏忽来去,左右飘闪,在他一来一往飘闪之间,但见银星飞洒,错落如雨,记记不离人身大穴。 黄衣少女柳叶银刀横抱胸前,同样身形晃动,穿插游走,突听一声清叱,一道银光竟然如银蛇回转,朝他身后追击过去。她使的还是方才连使了两次的那式刀光——第一招,但因刀光回转追击,看得在场之人不由得提心吊胆,暗暗替谢公愚耽心! 好个谢公愚,他不愧是弓箭塘的大庄主,正在游走闪避的人倏地回过身去,迎着刀光,有手倏扬,只听“挡”的一声,金笔竟然搭上了黄衣少女的刀身,左手金影一闪,另一支金笔很快递到黄衣少女面前! 这一招若非经验老到,绝不敢轻施,因为他估量黄衣少女激射而出的刀招,如果正面和她硬拼,那时她刀势正盛,很可能把你劈成两片。 但刀光一经回转,力道已经减弱,等到回转追击,快到一圈,正是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至此已成强弩之末,他才回身发笔,正合了“彼竭我盈”,才一下就搭住了刀身,左手反击过去。 黄衣少女乍觉右腕一震,银刀已被对方金笔压住,心头一惊,急忙往后跃退。 谢公愚朗笑一声:“姑娘小心了!” 双手抬处,从他袖底飞出六点寒星,分上中下三处袭去。那是六支袖箭,两支射向双目,两支射向肩井,两支射向膝盖。 他喝声出口,人已一个盘龙步,抢到黄衣少女侧面,一双金笔再度发招。 黄衣少女似是被他激怒,口中又是一声轻叱,人随刀转,一片刀光随着涌出! 谢公愚方才看她使过第二招刀法,这会她使出来的还是第一招,心中暗道:“这小丫头使来使去就这两招!” 心念一动,猛地藏头缩颈,身躯一矮,一个人像柁螺般贴地疾转过去,欺入刀光之中,双笔如风,一招“倒转乾坤”,猛向黄衣少女丹田扎去。 他这一招又是冒险进击,但他双笔堪堪往后递出,黄衣少女已经收回刀势,往后飘退,口中冷冷的道:“谢大侠承认了。” 谢公愚一怔,望着她道:“在下哪里落败了?” 旁观的人也没看出谢公愚败在哪里?不约而同朝黄衣少女望去。 黄衣少女披披嘴道:“谢大侠不妨朝地上再仔细看看就明白了。” 朝地上仔细看看?谢公愚不觉低头看去,飘散着几绺花白头发,再伸手往顶上一摸,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 原来是顶门上被她刀光掠过,削落下来的,若是那刀光再下来半寸,不把自己天灵盖都削去了么?老脸上红,抱抱拳道:“多蒙姑娘留情,在下谢了。” 黄衣少女连败三人,只使了两记刀招,这可把青松道人看得大为凛骇,心中忖道:“她连败三人,居然还看不出她的刀招路数,当真是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了!” 心中想着,一面朝陈春华打了个稽首道:“陈庄主,这一场让贫道跟这位女施主领教了。” 陈春华也只因黄衣少女连败三人,心中感到无比震惊,陈康和的功力原只平平,这是大家知道的,游龙沈仝和弓箭塘的谢公愚,可是盛名久著的人物,论武功,也足可名列一流高手,居然在她刀下,走不出两招。 此时听青松道人要向她领教,心中不觉一喜,在书房的几个人中,论剑术修为,就要数青松道人最高了,如果连青松道人都不是她对手,那就没有人能胜得过她了。 青松道人回身走近书案前面,伸手取起一方紫红色竹制的镇纸尺,抬目笑道:“贫道暂借陈庄主镇纸尺一用。” 然后手举纸尺,朝黄衣少女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新正向陈庄主贺年而来,不曾携带长剑,就以此尺代剑,向女施主领教三招,女施主可以发招了。” 大家先前不知他拿起这支不过尺许长的镇纸尺做什么?如今听说他要以尺代剑,和黄衣少女过招,大家不觉暗暗吃一惊。 黄衣少女举手掠掠披肩长发,婿然一笑道:“道长赐教,就应该由道长先出手了。” 青松道人道:“贫道那就有僭了。” 手举镇纸尺,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随手朝前点出。 他手虽是尺许长的镇纸尺,但经他划了一个圆圈,朝前点出之际,却不啻一支利剑,嗤然有声。 黄衣少女对这位老道人却也不敢轻估了他,柳叶银刀当胸直竖,待得对方尺势出手,立即身形轻旋,刀招出手,又是一道银光,直奔青松道人。 又是那一招,她这第一招,已经连使了四回,但大家依然看不出它的精妙之处,大概只有当事人才可以领略到其中变化之多,使人封解不住,虚实难辨。 青松道人第一招出手,短尺指东划酉,闪电般展开,一连三招,使得轻快无比,等黄衣少女刀光射出,他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 黄衣少女急忙转身,只听耳边“嗡嗡”两声,森寒剑风从她肩头划过,她大惊之下,有手挥处,洒出一片错落刀光。 青松道人看她使这招刀法,连同目前,已是第三次了,但真正领略到这招刀法的厉害,还在这时候。 因为上两次只是看她使出,而这回却身临其境,只觉这一刀竟然刀势奇幻,都是指向身上要害,封住左首,就顾不到右首,封住上面,就顾不及下面,无怪游龙沈仝、弓箭塘大庄主谢公愚都败在她这一招之下。 青松道人练剑数十年,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若凭衡山派剑法,竟然没有一招可以化解她的刀势,这一惊之下,当即右手连挥,闪电之间连发了四剑。 这是他一来剑法精纯,二来是对敌经验丰富,因此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身法飘忽,一连使出了四招剑法,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才把黄衣少女劈来的错落刀光尽数拨开。 黄衣少女年纪不大,内力当然不如青松道人,这第二招上,被对方竹尺击在刀上,手臂微感酸麻,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 这回她也感觉到遇上了强敌,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好像又急又愁,口中发出一声娇叱,一个人倏地离地飞起,有手挥舞,朝青松道人扑了过来。 这是第三招,她还是第一次施展。 双方相距不到一丈,她纵身挥刀,扑来之势应该极快,但因她纵身离地之后,就挥舞着银刀,可能是刀势鼓风的关系,冉冉而来,来势并不太快,就因来势不快,她这一阵凌空舞刀,竟然幻起了一排七道刀光,每一道都有八九尺长,朝青松道人左右前后射到。 青松道人心头一惊,暗叫了声:“这是分光刀法!” 急切之间,手中短尺一抡,闪电般击出了七剑。 能在一避之间击出七剑,已非易事,这七下急剑,乃是青松道人毕生精力所聚,短尺发出嗡嗡剑声,剑光如灵蛇乱闪,但听当当七声比连珠还快的金铁交鸣。 青松道人手中仅是一支镇纸竹尺,击在银刀上,居然发出金声,但在七声金铁交鸣声中,还夹杂了一声惊“咦”。 人影倏分,黄衣少女已经退回原处,粉脸胀得通红,一条右臂也被青松道人这七剑震得酸麻无比,连柳叶银刀都几乎握不住。 青松道人手中还握着那支竹尺,怔立当场,他颏下一部花白垂胸长髯,已被刀光削断了一寸光景。 青松道人徐徐说道:“贫道虽然接住了女施主七道刀光,但最后一刀,贫道出手稍慢,还是被女施主刀光削断胸前长髯,自然是贫道败了。” 他能一连发出七剑,只有最后一剑慢了半拍,被削断长髯,这份功力,已是十分可观。 人家总究只发了一招刀法,青松道人要连出七剑,就是长髯没有被削断,细算起来,他也落了下乘。 陈春华眼看连青松道人都没接下对方三招,自己只怕更难接得下来,这就拱拱手道: “姑娘名师出高徒,三招刀法,陈某都见识过了,姑娘只管把新月钩取去就是。” 黄衣少女道:“陈庄主不再赐教了么?” 陈春华大笑道:“连青松道人都已承认落败,陈某自问更不是姑娘对手了,何用再试?” 黄衣少女收起柳叶银刀,俏生生走近圆桌,伸手抓起新月钩,嫣然一笑道:“小女子那就不客气了。” 举步往外行去。 陈康和耸耸肩道:“这丫头当真厉害得很,在咱们这些人面前,居然让她堂而皇之的把新月钩拿走,这……气不气人?” 谢公愚朝青松道人道:“道兄可曾看出此女来历了么?” 青松道人神色凝重,苦笑了笑,徐徐说道:“贫道连使七剑,才挡住她一招,还被她刀光削去贫道一寸胡须,如此看来,她师父刀法,确实可以称得天下第一刀了……” 他拖长语气,略为沉吟一下,才道:“她那第三刀,颇似分光刀法。” 罗汉庄主金赞廷一怔道:“道兄是说由昔年九华先生独创的分光剑法中变化而来的分光刀法了?” 青松道人还没开口,只见门口青影一闪,谢雨奎再次走入,朝陈春华躬身道:“启禀师父,门外有一个自称青州隗大兴,要见师父。” 陈春华攒攒眉,朝陈康和问道:“可是人称绝户刀的隗大兴?” 陈康和点头道:“兄弟和他素不相识,怎会登门求见……”青松道人微微一笑道:“只怕也是为新月钩来的了。” 陈康和道:“人家既然来了,此人介乎黑白之间,江湖上颇有名头,春华兄应该出去延见才是。” 陈春华问道:“康和兄认识他么?” 陈康和道:“兄弟昔年曾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那好!”陈春华笑道:“康和兄和兄弟一起出去一趟,新月钩不在兄弟这里了,兄弟说出来,他未必肯信,但有康和兄作证,他也许会相信,就不至多费唇舌了。” 陈康和耸着肩道:“好,兄弟奉陪就是了。” 两人出了书房,一路迎了出去,来至二门口,就见一个身穿蓝布大褂,面色枯黄,瘦小精干的老者,腰间佩一把黑柄连鞘阔刀,敢情就是绝户刀隗大兴了。 陈春华慌忙急步趋了出去,连连拱手道:“兄弟久仰隗老哥盛名,今日不知什么风把隗老哥吹来,远莅敝庄,陈某真是深感荣幸,失迎之处,还望多多恕罪。” 陈康和接着拱手道:“隗老哥多年不见,不知还记得兄弟么?” 隗大兴先朝陈春华拱拱手,阔嘴一裂,笑道:“隗某造访,冒昧得很,这位大概就是人称春申君的陈庄主了,幸会幸会。” 接着望望陈康和,说道:“兄弟如果记得不错,你是黑石头的陈庄主对不,哈哈,咱们确有多年不见了,你和此地陈庄主是同宗……” 陈康和道:“岂止同宗,春华兄还是兄弟几十年的老弟兄呢!” 陈春华连忙抬手道:“隗老哥请。” 他和陈康和二人陪同隗大兴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 陈春华含笑道:“隗老哥什么时候到长沙来的?” 隗大兴道:“兄弟此次远游南岳,一来久慕春申君大名,渴思一瞻芝宇……” 陈春华连忙拱手道:“不敢。” 隗大兴一手摸着他一把花白胡子,续道:“二来兄弟听说陈庄主去秋得了一把古刀,兄弟使了一辈子的刀,也见过不少名刀宝刀,心之所好,才冒昧求见,很想见识一下,不知陈庄主可肯赐兄弟一观么?” 他果然为刀而来! 陈春华望着陈康和一笑,说道:“去秋兄弟确曾无意之中得了一把古刀,方才还请青松道兄、游龙沈兄,弓箭塘谢兄、罗汉庄金兄和康和兄等人品评,定名为新月钩……” 隗大兴听得兴趣大增,双目流露出贪婪之色,说道:“经诸位行家评定,那一定是名贵宝刀了。” 陈康和耸肩,笑道:“隗老哥以刀名世,听了自然急欲一观,只可惜隗老哥来迟了一步,目前此刀已被人取走了。” 隗大兴双目一瞪,说道:“陈庄主肯把宝刀赠人,此人一定也是使刀名家了,只不知此人是谁?” 陈康和道:“此人是一位姑娘家?” “姑娘家?”隗大兴听得大感惊奇,说道:“兄弟还没听说过江湖上出了一位使刀的姑娘?” 江湖上使刀的姑娘,自然不在少数,但能在绝户刀隗大兴眼里的,却半个也没有。 陈康和道:“这位姑娘看年龄还二十不到,除了一身黄色衣裙,不肯道姓名……” 隗大兴道:“她连姓名都不肯说,陈庄主怎会把宝刀相赠?” 陈康和道:“她自称是天下第一刀的门下弟子……” 隗大兴脸色微变,嘿嘿笑道:“兄弟还没听说过江湖上有天下第一刀这么一个字号。” 陈康和道:“咱们几个都败在那姑娘刀下,却是事实,不然怎会让她取走新月钩呢?” “会有这等事?” 隗大兴霍地站起身来,急急说道:“这姑娘刀法如此神奇,隗某倒非去会会她不可,康和兄,她刚走么?” 陈康和耸耸肩道:“走了最多也不过一刻时光。” 隗大兴一抱拳头:“二位陈庄主,隗某失陪。” 陈春华跟着站起身道:“隗老哥初来敝庄,怎么不稍事盘桓……” 隗大兴几乎连听都没有听到,大步往厅外走去。 陈春华、陈康和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出大门,隗大兴头也没回,一出庄门,就像射箭一般奔行而去。 陈春华回头道:“康和兄,这都是你激的将,不然,隗大兴也不会走得如此匆忙了。” 陈康和耸耸着肩,得意一笑道:“他们都是使刀的,一个是天下第一刀的徒弟,一个是名满天下的绝户刀,让他们去拼上一场,岂不是好?” 陈春华摇摇头,深感不以为然。 第二天中午,春华山下陈家庄前面,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老者,刚一走近大门,就大声吼道:“你们快去叫陈春华出来见我。” 庄丁看他来势汹汹,急忙进去禀报,今天值日乃是春申君的大弟子谢雨亭,闻报赶了出来,急忙拱着手道:“老前辈光临,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晚辈好进去禀报家师,出来迎迓。” 红脸老者怒声道:“小子,你是陈春华的徒弟,快去叫陈春华出来,老夫不喜噜嗦,他再不出来,老夫就一路杀进去了。” 谢雨亭久受乃师薰陶,对方纵然口出恶言,他还是行了一礼,说道:“家师不知老前辈光临,那就请老前辈稍待,晚辈立时进去禀报。” 红脸老者洪喝道:“快去。” 谢雨亭不敢怠慢,匆匆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从里面迎出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身穿天蓝缎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来,拱着手道:“陈某迎迓来迟,还望老哥恕罪。” 红脸老者目光一凝,洪声道:“你就是春申君陈春华么?”陈春华含笑道:“区区正是陈某,老哥请到厅上奉茶。” “不用。”红脸老者沉哼一声道:“老夫不是到你陈家庄喝茶来的。” 陈春华已听谢雨亭说过,此人来意不善,但依然含笑道:“在下还没请教老哥大号?” 红脸老者从背后取下一柄金背九环刀,手腕轻轻一翻,响起一阵震耳的撤啷啷之声,洪声道:“你可认识老夫此刀么?” 陈春华不禁一怔,说道:“九环金刀邱荣,你就是邱老哥了,在下久仰大名……” 邱荣一阵嘿嘿冷笑道:“春申君果然有点见识,但老夫不是听你说捧场话来的。” 陈春华暗暗抽了下眉,朗笑道:“邱老哥光临敝庄,必有见教,陈某那就洗耳恭听。” 邱荣道:“老夫师弟隗大兴昨日来找过你?” 陈春华道:“隗兄听说在下得了一柄刀,想来一看,但那柄刀已不在在下这里,他就匆匆走了。” 邱荣道:“我隗师弟不是你杀的?” 陈春华一怔,张目道:“隗兄被人杀死了。” 邱荣洪笑一声道:“陈春华,你杀了隗大兴,老夫面前,还假惺惺作甚?” 陈春华作色道:“邱老哥这话从何说起?在下和隗兄无怨无仇,怎会杀他?老哥也许是误会了。” “误会?”邱荣双目精光电射,沉笑道:“我隗师弟明明是找你春申君来的,弃尸于野,离你陈家庄不过三里,在你春申君住的地方十里之内,还有什么人敢逞凶?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 陈春华早已想到隗大兴之死,可能和黄衣少女有关,但无事佐证,自然不便启嘴,只是攒着眉道:“邱老哥……” 邱荣不待他说下去,洪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陈的,老夫一向不喜多说废话,你总知道该怎么办吧!” 陈春华望着他道:“听邱老哥的口气,好像是要和陈某动手了?” 邱荣九环刀一抡,大声道:“不错,咱们除了兵刃上见个真章,多言无益。” 陈春华朗笑一声道:“邱老哥,陈某并不怕事,但隗大兴并非陈某所杀,你要替师弟报仇,陈某就没有和你动手的理由了。” 邱荣九环刀一横,逼前了一步,洪喝道:“我师弟还说不是你杀的吗?” 陈春华正容道:“若是陈某杀的,我绝不抵赖,不是陈某所杀,我何苦替人顶罪?阁下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怎的如此不明理了?” 邱荣给他说得一呆,嘿然道:“好,春申君,老夫暂且相信你,但我师弟死在你陈家庄三里之内,你总该有个交代吧?老夫限你三日之内,交出凶手来,否则莫怪邱某不讲理了。” 说完,转身自去。 陈春华回身走入,只见青松道人、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等人连袂走出。 看到陈春华回入,沈仝问道:“九环刀邱荣找来,又是什么事吗?” 陈春华道:“他师弟绝户刀隗大兴在三里外被人杀害,他怀疑是兄弟杀的,要找兄弟报仇。” 陈康和听得吃惊道:“隗大兴被杀,他是追黄衣姑娘去的,那一定是死在黄衣姑娘刀下的了。” 谢公愚道:“邱荣人极正派,只是有些刚愎,后来他怎么又走了呢?” 陈春华道:“他和兄弟订了三天期间,交出凶手。” 一面问道:“诸位老哥出来作甚?” 青松道人含笑道:“方才贫道等人听谢少侠说,门外来的是九环刀邱荣,而且来势汹汹,大有上门寻衅之意,才和几位施主一起出来瞧瞧,二来贫道观中有事,也该向庄主告辞了。” 游龙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等人,也同时告辞。 陈春华道:“青松道兄观中有事,诸位怎不盘桓几天再走呢?” 沈仝道:“咱们都是近邻,春华兄不用客气了。” 谢公愚道:“那邱荣若是寻衅,春华兄只要差人知会一声,咱们立时就可赶来支援。” 金赞廷道:“谢兄说得极是,春华兄是咱们几个庄的盟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咱们这几个人都是义不容辞。” 陈春华连说:“不敢。” 黑石头,是陈康和的外号,但黑石头也是长沙北城外的一个地名,陈康和就是黑石头人。 黑石头头东首的一座庄院,也叫做陈家庄,这是陈康和发迹之后盖的,五间三迸,倒也有居乡士绅的气派。 傍晚时光,陈康和回到庄上,他虽然没念过几本书,东院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子,明窗敝轩,在院中种花栽草,居然也布置成为书房,壁上也挂满了时人书画,附庸风雅一番。 现在,他背负着双手,踱进书房,一名小厮赶紧哈着腰道:“老爷回来了。” 陈康和口中“唔”了一声。他家里的人,都称呼他“老爷”这“老爷”二字,他觉得听来很过瘾。 于是大模大样的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安适而不可一世的跷起二郎腿。 小厮送上一盏茶,陈康和眯着眼晴吩咐道:“放着,我要休息一会,不许有人打扰。” 小厮答应一声,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陈康和抖着的二郎腿,慢慢的停止了,他胸际一片模糊,有些入睡的感觉! 屋中没有点灯,但天色已经黑暗下来! 这是他唯一的习惯,他喜欢在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在书房里打盹,名之为养神。正在迷迷糊糊的当口,他好像听到一阵步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他面前。 在他打盹的时候,是不准有人惊扰的,也没人敢惊动他。 这阵步履声,把他从一片模糊中吵醒过来,陈康和有些着恼,但依然闭着眼睛,叱道,“告诉过你,我在休息,不准惊扰,你进来作甚?” 只听那人站在面前,低沉的道:“打扰陈庄主,我是……”“出去,出去。”陈康和不耐的道:“有事不会等一会再说?” 那低沉声音道:“在下想和陈庄主谈几句话,因为此时较为清静。” 陈康和听出这人不像是小厮的口音,忍不住问道:“你不是阿毛?” 低沉声音笑道:“在下当然不是。” “那你……”陈康和很不愿意的缓缓睁开眼来,这一瞬间,看得他不由一怔,连底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书房中虽然昏暗,但他一直闭着眼晴,因此睁开眼来,依然可以依稀看到一些,这人一身黑衣,连头脸部罩着黑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炯炯有光,望着自己。 陈康和也是久走江湖的人,发现黑衣蒙面人,心知不对,暗暗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 “朋友是什么人?” 蒙面人森冷的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陈康和道:“但朋友找上陈某,想必有事见教了。” 蒙面人森笑道:“陈庄主果然明白得很,咱们那就可以谈谈了。” 陈康和心知已经没有什么危险,这就抬抬手道:“朋友请坐。” 蒙面人果然大模大样的和他隔着一张茶几,坐了下来。 陈康和欠着身道:“朋友有何见教,兄弟洗耳恭听。” 蒙面人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白纸,随手递了过来。 陈康和接到手中,只觉纸质极厚,好像是一张银票,他凝足目力低头看去,依稀可以看清字迹,那是纹银一万两,不觉惊异的道:“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不错。”蒙面人道:“这是敝上要在下带来的,陈庄主只管收下就是了。” 陈康和也是江湖混久的人,懂得过节,他没说收,也没说不收,把银票往几上一放,抬目道:“无功不受禄,兄弟先想知道贵上是谁?有何差遣?兄弟能力能不能胜任?” 蒙面人道:“敝上何人,你目前不用多问,银票只管收下,敝上目前也并无差遣,只是希望陈庄主能和咱们合作就好,至于陈庄主能不能胜任?敝上若有烦劳陈庄主之处,也必然早已衡量情势,在陈庄主能力所能胜任的范围之内,这点,陈庄主大可放心。” 陈康和道:“那么贵上要兄弟如何合作呢?” 蒙面人道:“只要庄主点个头,此后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陈康和耸耸肩,笑道:“说得很动听,兄弟连贵上,连你老哥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如何谈得上合作呢?兄弟纵然爱财,也总得心里有个底儿,如果这般糊里糊涂的收下了人家银子,为了区区一万两银子,万一蒙上了杀头罪名,兄弟划得来么?” 蒙面人点头道:“陈庄主说得够坦白,敝上要陈庄主合作,当然不会罗织杀头罪名,让陈庄主往里钻的,咱们是江湖人,只谈江湖事,要陈庄主合作,自然也只限于江湖上的事了。” “好。”陈康和道:“有老哥这几句话,兄弟答应了。” 伸手取过银票,揣入怀里。 “陈庄主幸亏答应了。” 蒙面人忽然阴沉一笑,取出一颗白色药丸放在几上,接着道:“陈庄主也许心有所疑,这颗药丸,你收好了。” 陈康和矍然道:“这是什么药丸?” 蒙面人道:“陈庄主在今晚子时前,如有不适,可服此丸。” 陈康和听得变色道:“你在兄弟身上下了毒?” 蒙面人微笑道:“在下已把解药都交出来了,陈庄主还怕什么呢?好了,在下还得向敝上覆命,告辞。” 说完,站起身往外就走。 陈康和目送他走后,立即运气检查,却又和平时一样,毫无丝毫异处。 但蒙面人明明承认在自己身上下了毒,不可能会是虚言恐吓,中毒之事,宁可信其有,当下就小心翼翼的取起几上那颗白色药丸,贴身藏好。 一面思索着蒙面人说的“敝上”,究竟会是什么人物?要自己和他合作什么?这当然不是凭空猜得出来的,人家既然先送来银子,足见颇为看重自己,那就先花了再说。 陈康和想到这里,不觉得意的笑了。 夜色已深,春华山下的陈家庄,却仍然有着灯火,庄外也有雄纠纠的青色劲装跨刀、手持连珠匣弩的庄丁,在四周巡逻。 春申君陈春华独坐在厅上,双眉紧蹙,而且有着浓厚的怒意。 那是因为在这一日之间,庄上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就是青松道人等人离去之后,先是管家陈福来报,庄上鸡犬无故暴毙。 接着有人发现庄院大门上,钉着一封信,要春申君皈依黑衣教,皈依的方式,只须初五日清晨,在大门口摆设香案,由春申君身穿黑衣向南跪拜,自会有人前来指导,如果不遵照指示去做,鸡犬不留,即是榜样。 春申君陈春华在江湖上可说声誉极盛,是一个生性介直的人,岂会听信这些无稽之言? 何况江湖上也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黑衣教。 他只是吩咐两个门人谢雨亭、谢雨奎和陈少华师兄弟三人分别率领庄丁,加强戒备,以防意外。 正月初五,是财神日,依照习俗,这天早晨,大家都要“接财神”。 每年今日,春申君也未能免俗,一定要拜财神的,但今天因为接到这封无头信,早晨“接财神”的习俗,也只好不举行了(因为拜财神也是在大门口设香案,向南跪拜,只差了身穿黑衣这一点,为了避免误会他对黑衣教的屈服,所以取消了拜财神)。 这一天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从傍晚起,庄上却连续发生事故。 先是一名叫春桃的丫头发了疯,在厨房里大吵大闹,后来好像传染病一般,又有第二个丫头跟着发疯了,这三个小丫头居然不约而同脱光了衣服,到处又叫又笑的乱跑。 发疯,不会三个人同时发的,这中间当然有问题。 晚饭后,谢雨亭率领的一班八个庄丁,正待出发巡逻,忽然有三个人无缘无故的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春申君久走江湖,自然知道这是黑衣教人所使的手脚,但又查不到一点影子,空启满腔怒恼。 现在已经是子夜了。 今晚陈家庄把全庄庄丁分成了四班,每班八人,分别由谢雨亭、雨奎、陈少华和管事陈福率领,分为日夜两班。 如今,由谢雨亭、谢雨奎和陈少华率领的三班二十四名庄丁,陆续都病倒了,不,不是病,二十四个人都是猝然倒地,就昏迷不醒了,分明是中了人家暗算,但却想不出如何中的暗算?春申君最恼火的人家连鬼影子都没露面,自己庄上,却已闹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号称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现在只剩下守卫厅前的八名,和陈福率领的八人了。 陈春华吩咐陈福把庄上灯火熄去,集中人力,埋伏两厢,命谢雨亭兄弟二人和陈少华退到厅上,和自己在一起。 时间渐渐的在沉闷中过去,快四更了! 春申君抬目望望自己儿子和两个门人,说道:“现在快四更了,对方今晚大概不会来了,你们还是去休息一会吧!” 谢雨亭道:“师父,弟子还不累,师又是一庄之主,先去休息吧,贼人今晚不来,明天总会来的,师父比弟子重要多了,不去睡一会,怎能应付贼人呢?” 春申君还没答话,只听有人接口道:“在下已经来了。” 这人语音低沉,似是就在厅上,但偌大一座大厅,此刻没有一点灯火,一时之间看不清贼人身藏何处?春申君陈春华蓦然一惊,按剑站起,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瞬间,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三人也同时拔出剑来,正待朝发话之处扑去。 陈春华急忙一摆手,喝道:“你们不许妄动。” 黑暗之中响起那人低沉的笑声,说道:“在下夤夜拜访,容有冒昧之处,但来者是客,陈庄主雅号春申君,应该有待客之雅,按剑迎客,岂不弱了春申君的名头?”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阁下如果是客,陈某自当是以礼相待,但阁下行动鬼祟,夜闯我春华山庄,岂无敌意?” 那人笑道:“陈庄主若是不信,请看在下可曾携带随身兵刃来么?” 随着话声,从黑暗之中,缓步走入一个黑衣蒙面人来。此人除了面蒙黑布,果然宽袍大袖,身边并未携带兵刃。 春申君目光凝注,徐徐说道:“陈某交游遍天下,数年来,从没接待过蒙面朋友。” 蒙面人笑道:“在下拜访陈庄主,要谈的是事情,和在下蒙不蒙面无关,这点要请陈庄主原谅了。” 春申君道:“好,阁下请坐。” 蒙面人道:“在下谢坐。” 大模大样的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春申君道:“阁下夤夜而来,有何见教,就请说吧?” 蒙面人道:“这三位大概就是陈庄主的令郎和二高足了,在下和陈庄主交谈,是否可以请他们三位出去一下?” 春申君颔首道:“你们三个先出去一下好了。” 谢雨亭道:“师父,此人行动鬼祟……” 春申君截着他话头含笑道:“这位朋友如有不利为师的行动,为师若胜不了他,你们三个留在此地,又何济于事?他既是和为师交谈而来,那是先礼后兵,你们只管出去好了。” 谢雨亭不敢多说,就和两个师弟一齐退了出去。 春申君望着蒙面人道:“阁下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蒙面人道:“陈庄主想必已知在下来历了?” 春申君道:“阁下身穿黑衣,自然是黑衣教的高人了。” “高人二字在下愧不敢当。” 蒙面人接着道:“在下只是奉教主之命,来拜访陈庄主的。” 第二章 初显身手 春申君问道:“贵教教主是什么人?” 蒙面人道:“敝教草创伊始,教主姓名,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陈庄主见询,在下就无可奉告了。”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费教主创立黑衣教,自然是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怎么连姓名都不敢公开?那么贵教主要阁下来见陈某,谈了也岂不是空谈么?” 蒙面人道:“在下方才说过,敝教教主姓氏,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并不是有什么顾忌,怕人知道,在下代表敝教主前来,乃是敝教主敬重陈庄主的为人,也不想和贵庄为敌……” 春申君微哂道:“陈某为人,一向待友以诚,自问和贵教并无丝毫过节,而且今日之前,陈某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过黑衣教的名称,贵教事前既末向陈某有什么示意,就先向敝庄鸡犬下手,再而毒害敝庄庄丁,贵教如此行径,如果易地而处,陈某试问阁下,是如何一个感受?” 蒙面人道:“关于这点,在下来时,敝教教主特别交代,要在下向陈庄主敬致歉意,因为这是敝教手下人处置不对之处,陈庄主多多原掠。”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放在几上,又道:“这是一包解药,贵庄中毒之人,每人一粒,即可无事。” 春申君道:“好,过去的事不谈,阁下不妨说说贵教主的来意,陈某说话不喜兜圈子,有话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陈庄主果然是爽快的人。” 蒙面人笑了笑道:“在下那就直说了,敝教主久仰陈庄主盛名,敝教草创伊始,想借重陈庄主,担任敝教名誉护法……” 春申君淡淡一笑道:“陈某除了一生好客,三教九流的朋友,来者不拒,都是陈某座上嘉宾,但从未参加江湖任何一个帮派,这点恕陈某无法应命。” 蒙面人一怔道:“陈庄主一口回绝,难道不加考虑吗?” 春申君道:“很抱歉,这件事,陈某不用考虑。” 蒙面人不觉站了起来,说道:“陈庄主说的似无商量余地,在下就无法再说下去。” 春申君跟着站起,拱拱手道:“陈某不送。” 蒙面人走到大厅门口,又回身道:“在下觉得陈庄主纵然不予考虑,但在下还是明日正午,再来向陈庄主讨个回音,也许陈庄主那时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啊!” 不待春申君回答,急步往外行去。 春申君心中一动,暗道:“他临走时说的这句话,分明含有威胁之意,不知黑衣教明天又有什么花样了?” 站在大厅外的谢雨亭师兄弟三人,因师父没有吩咐,自然不敢妄动,眼睁睁的看着蒙面人扬长出门而去。 春申君朝三人吩咐道:“现在天色即将黎明,你们要大家都去休息吧,在明天中午以前,贼人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举动的了。” 今天是正月初六日了。 春华山庄二十三名庄丁依然昏迷不省人事,昨晚蒙面人虽然留下了一包解药,但春申君并没有让他们服用,为的是怕那蒙面人另有诡计。 现在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春华山庄前面,来了一个一身蓝衫的少年,这人不过二十上下年纪,生得面如傅粉,剑眉入鬓,星目含光,英俊潇洒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蓝衫少年刚走近大门,就有一名庄丁迎面阻住去路,抱抱拳道:“公子找谁?” 蓝衫少年抬目含笑道:“我是赶来给表叔拜年的。” 庄丁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公子尊姓大名,小的好进去通报。” 蓝衫少年还没开口,大门内急步迎出谢雨奎来,含笑招呼道:“是任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蓝衫少年欣然拱手道:“谢二兄,恭喜,小弟是给表叔拜年来的。” 谢雨奎一把紧紧的握住了蓝衫少年的手,说道:“任兄弟,三年不见,你长得比兄弟还高了,快请里面坐。” 他握着蓝衫少年的手,往里走去。 越过天井,陈福一眼看到蓝衫少年,赶紧迎了过来,含着喜道:“原来是表少爷来了,小的还记得表少爷小时候,时常喜欢在小的肩头当马骑,一晃眼,表少爷就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蓝衫少年笑道:“福大叔一向好。” 陈福道:“都老了,小的总算托你表少爷的福,身子还健朗。” 蓝衫少年目光一瞥,只见两廊间站着八名一身劲衣跨刀,持匣弩的庄丁,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心中暗暗奇怪,新年里,大家都在一团高兴,兴高采烈的过年,春华山庄怎么戒备森严,这是为什么? 心中想着,已经跨上石阶,一面问道:“表叔可是在书房里么?” 谢雨奎道:“师父他老人家刚睡了一会。” 蓝衫少年又道:“表弟和雨亭兄呢?” 谢雨奎道:“师弟与大哥,他们也刚睡了不多一会。” 蓝衫少年青道:“表叔、表弟他们刚睡?这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福接口道:“说来话长,表少爷先到书房里坐,谢二少爷自会告诉你的。” “不!”蓝衫少年道:“我又不是什么客,你们都在前厅,我们随便坐就好。” 谢雨奎道:“那就在厅上坐吧,任兄弟有三年没来了,新年里来,自然是客人了。” 两人进入大厅,陈福也跟了进来。 谢雨奎让蓝衫少年坐了上首,自己也落坐。 蓝衫少年道:“福大叔,你也坐呀。” 陈福道:“这大厅上,哪有小人的坐位?” 蓝衫少年道:“福大叔,你是表叔的老人了,自然该坐下来,我们才好谈话。” 陈福只得告了坐。 蓝衫少年道:“谢二兄,到底昨晚有什么事吗?” 谢雨奎就从初三来了一个黄衣少女,连败青松道人等人,取走新月钩,昨天又有黑衣教的人使毒寻衅,详细说了一遍。 蓝衫少年听得一呆,说道:“那黄衣少女和黑衣教是不是一帮的呢?” 陈福道:“好像不是。” 蓝衫少年又道:“庄上有多少人中毒昏迷?” 陈福道:“三班庄丁,一共有二十四个人昏迷不醒,已经快一天了。” 蓝衫少年含笑道:“幸我身边带有家师的解毒灵丹……” 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扁形的羊脂白玉瓶,旋开瓶塞,倒出二十四粒药丸,递给陈福,说道:“福大叔,这解毒丹轻症每人一粒就够了,你快去喂他们服了,只要一盏茶的工夫,就可醒过来了。” 陈福听他说得如此灵异,心申还有些不信,伸手接过,一面点头道:“小的这就去喂他们服下。” 说完,转身退出大厅而去。 谢雨奎道:“兄弟曾听家师说过,任兄弟去跟一位隐名已久的高人学艺,想必是艺成下山了?” 蓝衫少年笑了笑道:“家师悠游林泉,不欲人知,兄弟跟了他老人家几年,限于资质,哪能算得艺成下山?这次是回家过年,顺道来给表叔拜年的……” 话未说完,只见一名庄丁匆匆走入,朝谢雨奎行了一礼道:“谢二爷,弓箭塘有人急促送来书信。” 谢雨奎道:“人呢?” 那庄丁道:“就在外面。” 谢雨奎道:“请他进来。” 庄丁应了声是,回身退出,接着就领着一个人走入,那人看到谢雨奎,立即躬身道: “小的谢良,见过二少爷。” 原来谢雨亭、雨奎兄弟,是弓箭塘谢公愚的远房侄子,由谢公愚引到春申君门下的。 谢雨奎问道:“你是大伯父叫你送信来的?” 谢良道:“大庄主没有回庄,小的奉二庄主之命送信来的。” 谢雨奎道:“信呢?” 谢良从怀中取出一封秘柬,双手递上。 谢雨奎接到手中,只见信封上写着:“速呈陈庄主亲展”字样,而且还在“速呈”二字边上,打了三个圈,显是十分紧急之事,这就朝谢良点头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立即进去面报师父。” 谢良应了声“是”,退出大厅。 谢雨奎道:“我二伯送来的这封信,好像十分紧急,任兄弟,你请坐一会,我去面报师父。” 蓝衫少年含笑道:“谢二兄只管请,你怎么把我当作客人了。” 谢雨奎手里拿着信,急匆匆往后进就走。 蓝衫少年也跟着跨出大厅,刚负手在廊前站停,就见陈福三脚两步的奔了出来,看到蓝衫少年,就喜不自胜的道:“表少爷,你的药丸灵极了,咱们二十四个弟兄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全醒过来了。” 蓝衫少年含笑道:“他们醒过来了就好。” 陈福笑着道:“方才表少爷拿出来的时候,小的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小一粒药丸,怎么治得好人事不知昏迷的人,没想到真比仙丹还灵。” 正说之间,只听厅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欢然道:“云秋,你怎么来了?” 蓝衫少年急忙回过身去,只见春申君陈春华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满脸含笑的从厅上走出。 蓝衫少年赶紧趋上几步,拜了下去,说道:“侄儿给表叔拜年。” 春申君含笑把他扶起,说道:“云秋,老嫂子可好?” 蓝衫少年任云秋站起身,恭敬地道:“家母托庇粗安,要侄儿问候表叔好。” 春申君含笑点点头,说道:“你是从家里来?” 任云秋道:“侄儿是在家里过了年,特地赶来给表叔请安的。” “哈哈!”春申君爽朗的笑道:“云秋,咱们是自己人,你还给表叔客气什么?再说,当年没有大哥的提拔,武林中哪有我春申君这号人物?” 接着亲切的道:“云秋,到我书房里去坐。” 陈福忙道:“庄主,还有一件喜事,小的没跟庄主报告呢!” 春申君含笑道:“喜事,你倒说说看?” 陈福道:“咱们庄上二十四名昏迷不省人事的弟兄,服下表少爷的解药丸,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经全醒过来了。” “哦!”春申君点点头,笑道:“很好,你要他们休息一会,我另有调派。” 陈福应了声“是”。 春申君回头朝谢雨奎道:“你去叫雨亭、少华一起到书房里来。” 谢雨奎答应一声,转身自去。 春申君牵着任云秋的手,折入长廊,一面问道:“云秋,表叔己经有三年没看到你了,三年前表叔送你上九嶷山去,当时虽有大哥留下来的一件信物,表叔还在担心老道长不肯收录,却没想到老道长居然一口答应,表叔在归途之中,却又为你耽心起来,因为我看老道长一个人生活十分清苦,怕你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现在三年过去了,表叔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任云秋心头激动,说道:“谢谢表叔的关心。” 春申君道:“啊,你这次返家之后,还要不要回九嶷山去?” 任云秋道:“师父从去年冬至起,要闭关一年,小侄暂时不回九嶷去了。” “那好!”春申君欣然道:“你就在表叔这里多住几天再走。” 任云秋道:“家母也说,要小侄多跟表叔学习。” “哈哈!”春申君敞笑道:“跟表叔学?贤侄没去九嶷山之前,家学渊源,已经强过表叔很多了,表叔这点功夫,昔年还是大哥教的呢,我只学得了大哥十之二三而已!” 两人边说边走,进入书房,春申君道:“云秋,你随便坐,唉,你如果早来几天,还可以看到表叔去年无意中得来的一柄宝刀,可惜……” 任云秋道:“小侄已听谢二兄说过了。” 春申君笑道:“雨奎这嘴真快!” 书房门口走进谢雨亭、雨奎和陈少华三人。 任云秋连忙站了起来。 谢雨亭已经含笑道:“我听雨奎说兄弟来了,一来就治好了咱们庄上二十四名庄丁,任兄弟,三年不见,你和我一样高了。” 陈少华也赶紧奔上来叫道:“表哥,想煞小弟了。” 春申君道:“你们都坐下来,云秋这次来了,要在咱们庄上住些时候再走,你们小兄弟,慢慢的去聊好了,现在有件事,须得大家商量商量……” 谢雨亭道:“师父,是二伯来的信,他信上怎么说呢?” 春申君道:“信上说:你大伯和青松道人都失踪了。” 谢雨亭听得一呆,才道:“大伯父和青松道人都失踪了,这怎么会呢?” 春申君面情凝重的道:“照常情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别说青松道兄剑上造诣浸淫了几十年,在三湘地面上,谁不尊称他一声老观主?就以公愚兄来说,双笔点穴,江湖上也无出其右,这两人会同时失踪,真教人难以置信……” 谢雨亭道:“师父,会不会是黑衣教……” “唔!”春申君沉吟道:“怪就怪在这里,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黑衣教的组织,忽然间冒出一个黑衣教来,他们敢向我春华山庄寻衅,自然也可能向青松道兄和你大伯下手,只是……” 他不待别人开口,接着说道:“好在云秋及时赶来,咱们庄上也多了一个帮手,不论两人失踪,和黑衣教有没有关系,此刻离晌午已是不远,咱们先应付了今天之事,再着手找人不迟。” 说到这里,朝谢雨亭、雨奎,和陈少华三人,低低的吩咐了几句。 谢雨亭、雨奎和陈少华三人立即起身退了出去。 任云秋道:“表叔,小侄呢,你老人家怎么不派个差事给小侄去做?” 春申君含笑道:“我派他们去做的是虚张声势,只不过让来人大吃一惊而已,贤侄一身所学,名师出高徒,表叔派你的差事,就比他们重要多了。” 说完,也朝他低低的说了几旬。 任云秋道:“小侄遵命。” 春申君叮嘱道:“但贤侄须特别注意,黑衣教的人可能善于使毒,这一点,你要特别小心。” 任云秋道:“表叔只管放心,黑衣教么魔小丑,小侄还没把他们放在眼前。” 春申君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位贤侄从师不过三年,口气竟然如此托大,当真是初生之犊!”一面含笑点头道:“好,咱们就依计行事。” 午牌时光,春华山庄门前戒备森严,八名庄丁一个个手捧朴刀,分两排站在大门口,大天井两边的走廊上,也站立了八名劲装捧刀的庄丁。 陈福站在阶上,春申君陈春华却独自坐在大厅之上。 如果以二十四名庄丁中毒不省人事来说,那么眼前这付阵仗,已是春华山庄的全部实力了。 很准时,正当日直午时,春华山庄大门前施施然来了一个面蒙黑布、身穿黑袍的人,高声道:“你们快去通报陈庄主,在下依约而来。” 大门内八个庄丁谁都没作声,但陈福却闻声走出,抱抱拳道:“庄主已在厅上恭候多时,朋友请进。” 蒙面人昂首阔步跨进大门,越过天井之时,朝左右两廊瞥了一眼,缓步行入厅中。 春申君缓缓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朋友说过今年光临,陈某已经恭候多时了。” 蒙面人微哂道:“陈庄主严阵以待,那是太瞧得起兄弟了,但兄弟只是向陈庄主讨回音的,陈庄主摆出这般阵仗来,岂是待客之道?” 春申君微哂道:“贵教不择手段,陈某岂可不防?” 蒙面人大笑道:“兄弟曾听江湖上说起过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骁勇善战,但对兄弟来说,这点阵仗却未必困得住兄弟。” 他目光一抬,接着道:“昨晚兄弟留赠的解药,陈庄主已经给他们服下了么?” 春申君轻哼一声道:“春华山庄的人个个都是倔脾气,阁下留下的解药,没有人肯服,原封不动,仍在几上,阁下请收回去吧!” 蒙面人一对炯炯目光,望了几上那包解药一眼,又望望春申君,说道:“贵庄二十四名家将,如果不服敝教独门解药,再有一刻工夫,就无药可救了。” 春申君道:“那是敝庄的事,阁下先把这包解药收回去了,仔细验看,庄敝可没有动过。” 蒙面人从喉头嘿了一声,伸手取过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点头道:“陈庄主不惜牺牲,确然令人佩服,由此看来,兄弟这趟来讨陈庄主的回音,只怕也谈不拢了?” “不错。”春申君面情肃然的道:“春华山庄威武不屈,阁下这趟可能白来了。” 蒙面人突然仰天大笑道:“陈庄主,你若以春华山庄这点实力,想和敝教周旋到底,那只怕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兄弟良言尽此,告辞。” 说完,一抱拳,转身往外就走。 春申君跟在他身后,跨出大厅,就在阶上站停下来。 蒙面人连头也不回,走到大天井中间,只见陈福率领八名庄丁,手持匣弩,背向大门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就在这一瞬间,左廊转出谢雨亭率领的人名庄丁,右廊转出谢雨奎率领的人名庄丁,阶前也同时由陈少华率领的人名庄丁,每人手中各持一管匣弩,从四面把蒙面人围在中间,只是和他相距三丈来远,并未逼近。 阶上,春申君边上站立的是任云秋,左右两边伺立了四名手持朴刀的劲装汉子。 三十二管匣弩齐发,足可把蒙面人射成一个“箭人”。 蒙面人一怔,回身道:“陈庄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堂堂春华山庄,不顾江湖道义,还要杀了来使不成?” 春申君负手站在阶上,含笑道:“陈某只是要阁下看看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的阵容,阁下不是说过这点阵仗,未必就困得住阁下么?兄弟知道阁下善于使毒,但阁下只要稍微有举手的动作,他们手中的匣弩利镞,只怕就会朝阁下身上招呼了。” 蒙面人就是善于使毒,对方在三丈之外,也颇难施展,不觉怒声道:“春申君,你凭仗匣弩,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春申君大笑道:“贵教乘人不备,在我庄勇身上下毒,又算得什么人物?”说到这里,回头道:“云秋,你去把他拿下了。” 任云秋答应一声,举步走下石阶,迎着蒙面人笔直走来,口中说道:“江湖上哪来你这样见不得人的人,也敢到春华山庄来撒野,朋友要自行束手受缚呢?还是要我动手?” 蒙面人看他不过弱冠年纪,只当是春申君的门下弟子,不觉嘿嘿干笑道:“春申君你自己下场,咱们或者还可打上三两百招,叫一个门人弟子出手,也未免把兄弟看得太不成材了?” 任云秋微哂道:“阁下多言无益,胜得过我,春华山庄敞开着大门,任你自去,再也不会有人阻拦你了。” 蒙面人心中暗道:“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心念转动,口中应了声:“好,那你就接着了。” 呼的一掌,迎面击出。 仅是这出手一掌,劲气十足,就显出他掌上功夫,极为精湛了。 任云秋倏地跨上半步,肩头一侧,便自让开蒙面人的掌势,右手疾探,朝对方劈来的手腕抓去。 这一记避敌进招,手法快得如同闪电,蒙面人大吃一惊,急忙往后疾退了两步,右掌倏收,左掌又及时拍出。 任云秋面露不屑,同样伸出左掌,朝前迎去。 春申君站在阶上,目光一注,发现蒙面人左掌微凹,掌心也色呈灰黑,显然练过“黑煞掌”一类外门阴功,眼看任云秋举掌硬接,心头不由大急,大声喝道:“云秋接不得!” 话声甫出,双方掌势已经交接上了,但听“啪”的一声,蒙面人被震得上身一仰,似要翻跌出去,但不知何时,他左手脉腕己被任云秋右手扣住,又被拉了回来。 这真是比电光石火还快,所有在场的人,谁也没有看清任云秋是何时出手抓住他脉门的? 任云秋冷笑一声,右手一抖,把蒙面人摔出七八尺远,一跤跌坐在地,然后拍拍双手,生似弄脏了他手一般,才若无其事的道:“阁下现在应该知道你成不成材了。” 春申君没想到这位表侄,只有三年不见,艺技居然大进,挥手之间,就制住了强敌,心头这份高兴自不待言。 那蒙面人跌坐在地的人,缓缓站了起来,一条左手下垂若废,切齿道:“年轻人,你报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任云秋剑眉轩动,俊目中寒光如电,朗笑一声道:“阁下还想走么?” 蒙面人道:“你待怎的?” 任云秋道:“咱们动手之时,有言在先,阁下胜得过我,春华山庄自可让你大步走出去,但你连任某一招也接不下来,要走也未尝不可,只须取下蒙面黑布,并说出你们教主现在何处,否则只好委屈你留下来了。” 蒙面人面露怨毒,厉笑道:“年轻人,你不用张狂,和黑衣教为敌,你会后悔的。” 任云秋朗笑道:“可惜姓任的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春申君道:“阁下如果不取下蒙面黑布来,今天就休想走出春华山庄一步。” 蒙面人没有作声,只是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突然往后仰跌下去。 春申君睹状一怔,忙道:“雨亭,你快过去瞧瞧,他怎么了?” 谢雨亭答应一声,赶紧闪身而出,落到蒙面人身边,伸手撕开他的蒙面黑布,只见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白胖脸汉子,此时双目紧闭,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业已毒发而死,这就抬目道:“师父,这人已经服毒自杀了。” 春申君微微攒了下眉,急步走近,朝死者看了一眼,惊异道:“会是湘西七怪老三秦三思,如此看来湘西七怪都投入了黑衣教。” 任云秋道:“他何以要服毒自杀呢?” 春申君道:“也许黑衣教教规严厉,派出来的人不得泄露教中秘密,他被咱们逼急了,不得不死,此人一死,湘西七怪岂肯甘休?” 任云秋道:“他是被小侄废去了一条左手,自知不敌才服毒自杀的,和表叔无关,叫他们只管冲着小侄来好了。” 春申君大笑道:“你当表叔是怕事的人吗?黑衣教也好,湘西七怪也好,这是他们向春华山庄上门寻衅,不是我去找他们的,他武功不如人,服毒自杀,曲不在我,天下虽大,理却只有一条,春华山庄若是怕人寻仇,也不用叫春华山庄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谢雨亭吩咐道:“雨亭,你要人把秦三思的尸体抬出去,放到庄外一里处的大路上去,在他身上贴一张字条,就写:‘黑衣教秦三思系服毒而死’这几个字好了。” 谢雨亭匆匆写了一张字条,跟了出去,刚到大门口,只听有人大声道:“谢老弟,庄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雨亭抬头一看,来的是黑石头陈康和,急忙行礼道:“晚辈见过陈师伯。” 陈康和耸耸双肩,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谢雨亭道:“晚辈这张字条要贴到秦三思尸体上去的。” 陈康和看了一眼,念道:“黑衣教秦三思系服毒而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谢雨亭道:“家师就在厅上,陈师伯见到家师就知道了,晚辈还有事去办。” 陈康和一张灰黯的四方脸上,绽起笑容,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他划着两只大袖,走进大门,一直来至大厅。 春申君正好在厅上坐下,看到陈康和走入,急忙站起身笑道:“康和兄怎么又来了,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陈康和耸着肩大笑道:“春华兄果然料事如神,一句话就猜中了,兄弟确是听到了一些消息,才赶来的,刚才这里也出了什么事么?” 春申君道:“说来话长,你且请坐下来再说。” 一面回头朝任云秋道:“云秋,快去见过陈大叔……” 任云秋抱拳道:“晚辈见过陈大叔。” 陈康和连称“不敢”一面朝春申君问道:“这位是……” 春申君含笑道:“他是任大哥的哲嗣云秋,以后还要康和兄多加指教哩!” 陈康和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任盟主的令郎,哈哈,太好了,任老弟居然有这么大了,我陈康和昔年曾蒙盟主提携,才有今日,盟主大恩,多少年来一直不敢忘……” 任云秋恭敬的道:“陈大叔原来是先父的故友,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哈哈!”陈康和大笑道:“盟主在武林中恩重于威,陈某只是他老人家的门下走卒,这故友二字如何敢当?” 任云秋道:“大叔太客气了。” 陈康和问道:“任老弟几时来的?”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刚来不久,却给兄弟解了围。” 当下就把昨晚蒙面人要自己参加黑衣教,和刚才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接着问道: “康和兄方才曾说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什么消息?” 陈康和道:“兄弟得到的消息,听说白云观主和公愚兄一起失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赶来的。” 春申君道:“兄弟午前接到谢公允兄的来信,才知道的,详细情形如何,目前还不清楚。” 陈康和蹙起双眉,沉吟道:“白云观主青松道兄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就是公愚兄一身所学,也罕有对手,这两人怎么会同时失踪的呢?而且又是从这里到岳麓山这条路上,当真使人难以解释!” 春申君道:“以兄弟看,青松兄和公愚兄如论武功,自然不至为人所乘,但江湖上有些左道旁门,并不是光凭武功,那就很难说了。” 陈康和道:“春华兄认为有人使毒用迷?” 春申君道:“不错,昨晚黑衣教就是不知如何使了手脚,兄弟庄中就有二十四名庄丁在不知不觉中倒地昏迷,不省人事,若非云秋赶来,他身上带有解毒丹,敝庄二十四名庄丁一过午刻,只怕命都保不住了。” 陈康和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湘西七怪,各有一身绝艺,绝非庸手,在你老弟手下,一招之间,就被制住,任老弟当真不愧是将门之后,身手不同凡响,盟主后继有人,可喜可贺,不知老弟这一身功夫,是跟哪一位高人学的?” 任云秋欠身道:“大叔夸奖,晚辈只跟家师练了三年粗浅功夫,方才那姓秦的只是自己太托大了,晚辈才侥幸得手。” 陈康和又道:“老弟的令师必是武林前辈高人,不知是哪一位?” 任云秋俊脸一红,说道:“家师从没在江湖上走动,他老人家不准晚辈提他名号,还请大叔原谅才好。” 陈康和大笑道:“既然令师不欲人知,老弟就不用为难了,哈哈,只可惜老弟来迟了两夭,不然倒可以会会那个自称天下第一刀的门人了。” 春申君怕任云秋少年好胜,急忙拿话岔了开去,说道:“康和兄来得正好,青松道兄和公愚兄失踪之事,兄弟正感茫无头绪,不知如何着手才好,现在有康和兄赶来,咱们正好仔细磋商磋商。” 陈康和耸耸肩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黑衣教死了一个秦三思,这档事,只怕湘西七怪就很难善罢甘休……” 就在此时,只见谢雨亭匆匆走了进来,朝春申君躬身道:“启禀师父,谢良又回来了。” 春申君道:“他饭后不是已经回弓箭塘去了吗?” 谢雨亭道:“是的,但他走到离咱们三里外,就被人逼回来了。” 春申君一怔,问道:“被人逼回来了?那是什么人逼他回来的?” 谢雨亭道:“大概是黑衣教的人了,据说,凡是到咱们庄上来的人,只准进来,不准出去……” 春申君听得脸色微变,问道:“谢良人呢?” 谢雨亭道:“就在外面。” 春申君道:“叫他进来,为师要问问他。” 谢雨亭应了声“是”,迅速退出,接着领了谢良走入。 谢良慌忙走上前去,垂着右手,躬身道:“小的谢良,见过庄主。” 春申君问道:“你在庄外,遇到了什么人?” 谢良道:“小的离庄不过三里光景,骑着的马忽然一声悲嘶,前蹄突地一蹶,朝前跪倒下去,小的几乎一个筋斗摔了出去,急忙朝旁跃开,回身看去,那马已经口吐白沫,中毒倒毙。” 春申君怒声道:“黑衣教人惯于使毒,当真可恶!” 谢良续道:“小的正在察看之际,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朋友,是从春华山庄出来的,要到哪里去?’” 小的回身看去,是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这就回道:“在下是回弓箭塘去,朋友有事?” 那人道:“我劝你不用去了,还是赶快回春华山庄的好。” 小的看他口气不对,问道:“为什么?” 那人道:“从现在起,春华山庄这条路,只准有人进去,不准有人出来,你知道么?” 小的道:“朋友是什么人,管得了么?” 那人森笑道:“我只是好意劝告,你若是不信,不妨试着走走看?” 小的怒声道:“原来我这匹马,是你放倒的,那好,你就是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 小的右手一探,去抓他肩头。 那人冷笑道:“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 小的就和他动上了手,但没走出三招,就被他一掌击在有后肩上,小的身不由己,往前冲了三步,那人冷笑道:“你右臂已无法再举,赶快回去,告诉陈庄主,要他向教主领罪,否则……” 他不敢再往下说。 春申君道:“否则什么,你但说无妨。” 谢良嗫嚅道:“否则春华山庄的鸡犬,就是榜样……” 春申君问道:“你右臂怎么了?” 谢良道:“小的右臂确实无法举动,一点力都用不上,所以小的只好赶回来跟庄主禀报了。” 谢雨亭道:“弟子方才给他解穴,却无法解得开。” 春申君站起身道:“他们使的可能是拂穴手法了!” 伸手在谢良肩头轻轻捏了几把,谢良口中啊了一声,一张脸部胀红了,但右手还是垂着无法举动。 春申君噫了一声道:“奇怪,这是什么手法所伤?” 陈康和惊异的道:“春华兄,看来他不是拂穴手法所伤的了。” 任云秋道:“表叔,让小侄来试试看?” 春申君含笑点头。 任云秋走到谢良面前,举手一拂,谢良口中“啊”了一声,右肩登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试一抬手,已能活动,急忙躬身道:“多谢少爷。” 陈康和看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大笑道:“任老弟,你使的这是什么手法?” 任云秋道:“晚辈使的只是普通拂脉舒筋手法罢了。”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还是你行。” 一面朝谢良道:“谢管家,既然黑衣教封锁了咱们庄外的通路,你就在庄中歇一天再走不迟。” 谢良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春申君虎的站起身道:“康和兄,你去我书房稍歇,雨亭,带八名庄丁,跟着为师出去看看,我倒不信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能在我春华山庄四面封得住咱们出路么?” 陈康和大袖一甩,跟着站起,大笑道:“春华兄这算什么话,兄弟不才,你老哥要出去瞧瞧,兄弟连跟在你老哥后面,摇旗呐喊都不行么?” 春申君笑道:“兄弟不是这个意思,康和兄别误会了,你刚从黑石头来,自该到书房去休息一会,兄弟只是去看看封锁我春华山庄的是些什么人而已,这些人,又不会是黑衣教的主脑,这也不是去正式和他们决战,康和兄自然不用去了。” 任云秋站起身道:“表叔可否听小侄一言?” 春申君含笑道:“你只管说。” 任云秋道:“表叔是一庄之主,在江湖上也是有声望的人,方才表叔也说过,这些封锁春华山庄的人既然不是黑衣教的主脑,表叔亲自赶出去,岂非有失表叔的身份,小侄之意,倒不如由雨亭或雨奎兄和小侄去一趟,一来可以探探他们虚实,二来也可以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表叔以为如何?” 谢雨奎喜道:“任兄弟说得对,师父,弟子和任兄弟一起去。”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你和雨奎两人去,表叔自可放心,只是对方名为黑衣教,是江湖上最诡秘的一伙人,使毒用迷,不择手段,你们可得小心应付。” 任云秋道:“表叔只管放心,小侄决不会给表叔丢人的。” 春申君大笑道:“好,好,雨奎,你和云秋一起去吧,但不可走得太远。” 谢雨奎喜道:“弟子晓得。” 任云秋、谢雨奎两人就相偕走出大厅。 春申君朝陈康和笑了笑道:“江湖后浪推前浪,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咱们都老了。” 陈康和耸着肩笑道:“春华兄,你是咱们的盟主,正当盛年,怎么能说老了呢?” 却说任云秋、谢雨奎出了春华山庄,两人一路上故意谈谈笑笑,从容而行,走到三里光景,果见从左侧林间,闪出一个黑衣汉子拦在大路中间,朝两人冷喝一声道:“呔,你们两个还不站住?” 谢雨奎故作不知,看了他一眼,问道:“朋友是什么人?” 那黑衣汉子道:“你们不用问我是什么人,快快回去。” 任云秋道:“在下是要回去,你拦在路中间作甚?” 黑衣汉子道:“我要你们回春华山庄去。” 任云秋道:“在下早晨是拜年来的,现在要回寒舍去了,还回春华山庄去做什么?” 黑衣汉子不耐烦道:“老子不管你到哪里去,给我回去就对了。” 谢雨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汉子道:“老子告诉你,来到春华山庄的人,只能进,不准出,知道吗?” 任云秋道:“这是谁规定的?” 黑衣汉子道:“是老子说的。” 谢雨奎作色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撒野。” 黑衣汉子怒笑道:“好小子,你是春华山庄的人了,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谢雨奎道:“再走一步,就再走一步,看你又能怎样?” 随着话声,果然又跨上了一步。 黑衣汉子口中嘿了一声,右手疾发,朝谢雨奎肩头拍来,只要看他出手这一拍,手法十分奇特,而且快捷绝伦,可见一身武功,大非庸手。 谢雨奎岂肯让人?左手朝外一格,右手一举冲着他面门击去。 任云秋心中暗道:“果然是‘斩脉手法’!若是给他拍上,谢雨奎就得吃了大亏。” 他不慌不忙跨上一步,口中说道:“新年新岁,大家怎好认真?快请住手!” 说话之时,左手轻拂,抢在谢雨奎格出的左手前面,拂在对方右腕之上。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任云秋这一拂,黑衣汉子突觉右腕一麻,整条右臂顿时失去了劲力,再被谢雨奎一格,格得朝外荡开,但听“砰”的一声,谢雨奎右手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他鼻梁上。 黑衣汉子被打得两眼发黑,鼻血如注,口中“啊”了一声,几乎往后栽倒。 谢雨奎得理不让人,格出的左手划了半个弧形,由下翻起,又是一拳,击在对方腹部。 黑衣汉子一个人被击得连退了两步,弯着腰再也直不起来。 谢雨奎冷笑道:“如此不中用的东西,也敢口出狂言!” 话声甫落,突听有人沉嘿一声道:“是什么人伤了老夫徒儿,还在此口发狂言?” 随着话声,从林中走出一老一少两个黑衣人来。 前面一个身穿黑袍,面情冷肃,颏下留着一部花白胡子,目光炯炯,看去已有六十出头。 他身后紧随着一个黑衣汉子,差不多约有二十七八岁。 谢雨奎应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你们在春华山庄前面,阻拦出庄的人,这不算狂妄么?” 黑袍老者看了谢雨奎一眼,炯炯双目却落在任云秋身上,心中暗道:“这少年渊停岳峙,气度不凡,看来倒有些来历。” 一面朝那黑衣汉子问道:“徒儿,你伤在哪里?” 先前那黑衣汉子举起左手,抹了一把鼻血,躬身道:“启禀师父,弟子右臂若废,无法举起。” 黑袍老者伸手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神色微变,抬目道:“你们两人之中,是谁使了截经手法?” 任云秋朗笑一声道:“这叫做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令高足能使拂脉手法伤人,难道就不许别人使截经手法么?” 谢雨奎昕得暗暗奇怪,忖道:“任兄几时使了截经手法,自己怎么没有看到他出手呢?” 黑袍老者目光如电,盯注着任云秋徐徐说道:“年轻人,你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字?” 任云秋道:“阁下要问我是谁?似乎应该先说说你是谁才对,纵容门下,阻拦春华山庄出路,这是什么道理了。” 黑袍老者深沉一笑道:“年轻人,老夫只是因你会使截经手法,可能是故人门下,才要问清楚……” 任云秋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这个阁下大可放心,在下师从未在江湖上走动,也没有江湖下五门的朋友!” 跟在黑袍老者身后的黑衣汉子听得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小子找死!” 欺身而上,一掌朝任云秋当胸劈来。 谢雨奎要待出手,任云秋右手一拦,笑道:“雨奎兄,你不值得和他动手。” 一面朝黑衣汉子叱道:“在下正在和你师父说话,你怎可如此莽撞?” 左手随着话声,轻描淡写的朝前拂去。 黑衣汉子一掌堪堪拍到任云秋胸前,突然“啊”了一声,往后疾退,一条右臂已经软软的垂了下来。 黑袍老者目中寒芒飞闪,喝道:“徒儿快退下来。” 伸手在黑衣汉子肩膀捏了一把,替他解开被截经穴,仰首厉笑一声道:“年轻人,你仗着一手截经手法,竟敢当着老夫面前出手伤人,不肯说出师门来历,就莫怪老夫出手无情。” 任云秋大笑道:“阁下难道没有看见令徒先出手伤人么?在下若是没有准备,当胸这一掌,被他击中了,伤的岂非在下了吗?阁下若要出手,但请出手,若是要找借口,大可不必,因为阁下师徒,仗着区区拂脉手法,在此阻拦行人出入,已是无理可说了。” 黑袍老者微嘿一声道:“好,年轻人,那你就接老夫一掌试试。” 右手一举,凌空拍了过来。 他这一掌居然出手不带丝毫风声,好像只是装模作样的做了一个手势。 任云秋但觉一股森寒暗劲,朝身前涌来,心中暗暗冷笑,同时右手直竖,朝前推了出去。 两人这一掌都没有带劲急风声,但两股无形暗劲骤然一接,黑袍老者一身黑袍突然无风自动,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目芒飞闪,沉声道:“你是衡山门下?” 他练的“玄阴掌”,掌风之中具有阴寒之气,只有衡山派练“离火神功”的人可破,他拍向任云秋的这一掌,和任云秋掌势乍接,阴寒之气立被化去,是以认定任云秋是衡山派的传人了。 任云秋微哂道:“在下不是衡山门下。” 黑袍老者心头怀疑,忖道:“自己这一掌虽然只使了五六成力道,但对方也只是随手推来,好像也未用全力,以自己的修为,衡山派中,除了青云老道,谁能破解我的玄阴掌力? 对方年仅弱冠,哪来如此深厚的功力?” 心念一动,兀自有些不信,不觉嘿然道:“好,那么你再接老夫一掌。” 喝声出口,右手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他已凝聚了九成力道,掌势出手,虽然还是不带呼啸掌风,但一道无形的阴寒之气,已如潮水般无声无息的涌撞而出,朝任云秋身前席卷过来。 谢雨奎站在任云秋身边,都已感觉到阴冷之气袭骨,袭到身上,令人如入冰窖! 任云秋依然含笑而立,口中说道:“在下当得奉陪。” 右手抬处,缓缓推了出去。 他掌势甫出,就把身前的寒气全挡住了,不,随着他手掌推出,阴寒之气立即如汤沃雪,随着化去。 黑袍老者不禁脸色大变,喝道:“你……” 任云秋掌势一收,淡淡一笑道:“阁下技止此了,在下不为已甚,你们可以走了。春华山庄庄前,不容有人拦路,也不是什么人拦阻得了的!” 黑袍老者拱拱手道:“年轻人,老夫自承技不如人,但老夫颇想听听你的尊姓大名,不知可肯见告吗?” 任云秋大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在下任云秋。” 黑袍老者颔首道:“好,任公子,咱们后会有期,但老夫有一句话:烦请任公子转告陈庄主,和黑衣教为敌,乃是不智之举。” 说完,回身朝两个黑衣汉子挥了挥手,飘然而去。 谢雨奎看得大为惊异,问道:“任兄弟,方才那老儿使的是什么功夫,竟有这般寒冷?” 任云秋道:“他练的是旁门阴功,兄弟也不知他是什么掌?” 谢雨奎由衷的佩服,说道:“任兄弟,你真了不起,他这一阵寒风,兄弟别说和他对掌,方才站在你边上,都冷得快打抖嗦了呢!” 任云秋笑道:“这是各人练的功力不同罢了,兄弟练的是纯阳功夫,所以不惧他阴寒之气。” 接着问道:“雨奎兄,春华山庄除了这条大路,还有几处小路,不知有没有人阻拦,我们也去看看。” 谢雨奎现在对这位任兄弟可说信心倍增,笑道:“有,咱们庄院西北首,还有一条路,通往路口畲、高桥,一直通向平江,也算是大路了,兄弟这就陪你去。” 两人这就转而向北,走没多远,只见两个黑衣人站在石板路中间,拦住了去路。 谢雨奎怒声道:“这里果然还有人拦路!” 任云秋低声道:“雨奎兄你莫开口,让兄弟来说。” 谢雨奎点点头。任云秋轻咳一声,故意回头道:“这就奇了,前面有人拦路,这里也有人拦路。” 那左首一个冷喝道:“前面不准通行,此地自然也不准通!” 任云秋道:“谁说前面不准通行?那穿黑袍的师徒三人,早已走了,你们还拦在这里做什么?” 右首一个道:“前面的殷老护法既然走了,你们怎么不从前面去,到这里来作甚?” 任云秋含笑道:“我们特地赶来通知你们的,快些回去,别给你们教主丢人现眼了。” 右首汉子冷喝道:“小子,你说什么?” 任云秋回头道:“雨奎兄,他们两个不肯走,要不要把他们带回去,让庄主发落?” 谢雨奎道:“任兄弟说得有理,咱们如果不带一二个回去,庄主还不相信真有不开眼的东西,在咱们庄前庄后拦着路呢!” 左首汉子听得大怒,刷的一声掣出刀来,喝道:“你们说什么要把谁带回庄去?” 任云秋伸手朝他一指,笑道:“就是你吧,你们有两个人,总得留一个给你们教主去报信,朋友那就跟我们走了!” 左首汉子怒喝道:“你们是在做春秋大梦,老子要把你们两人都留下呢!” 刷的一刀,朝任云秋伸出去朝他指点的手腕上砍下。 任云秋手腕没收,直待他刀势砍下,轻轻一翻,五指已经抓住了刀背,再往下一拉,那汉子不知怎的突然身子前扑,跌了个狗吃屎。 任云秋举足一点,踏在他背脊上,回头笑道:“雨奎兄,他愿意跟我们回庄上去了呢!” 右首汉子早已掣刀在手,眼看同伴朝前扑倒,口中大喝一声,抡刀朝任云秋急攻过来。 任云秋含笑道:“你们只要跟我们去一个就好,你不用去了。” 左手一探,又抓住了对方的刀背,轻轻朝前一送,刀柄点在那汉子右肩窝上。 右首汉子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往后仰跌出去,他翻了一个筋斗,站起身来,但一柄单刀已落在人家手中,赤手空拳,自然不敢再扑过来。 任云秋一抖碗,单刀随手飞出,喝道:“这柄刀是你的,快接住了,给我滚吧!” 单刀化作一道银虹,直向右首汉子当头飞去。 右首汉子哪敢伸手去接,急忙一个懒驴打滚,从地上滚了开去,单刀呼的一声,从他头顶飞掠而过,笔直射入右首一片密林之中。 谢雨奎从小就跟师父练武,春申君名满三湘,他——直随侍师父,也自以为在江湖上足可算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此时眼看任云秋伸手之间,随手就把人家单刀夺下,好像轻而易举,丝毫不费力气,但黑衣教派出来拦路的人,岂会如此窝囊?心里暗暗忖道:“看来任兄弟一身武功,难道会比师父都高明么?” 任云秋掷出单刀,拍拍手,然后左脚一提,笑道:“雨奎兄我们带他回去吧!” 谢雨奎看那汉子躺在地上,要待伸手去抓。 任云秋道:“让他自己走。” 一面喝道:“朋友穴道已解,可以起来了。” 那汉子手足动了一下,果然已能活动,一下跳了起来,双目通红,想要朝任云秋扑来。 任云秋朝他笑了笑道:“朋友一身功力已被我禁制住了,此刻只能走路,使不出武来了,还是乖乖的走吧!” 那汉子瞪着凶睛,切齿道:“你废了我武功?” 任云秋道:“我只是用手法暂时禁制了你的武功,并末废去你的武功,你只要乖乖的走在前面,见了陈庄主,他若答应放你,我自会替你解开禁制的了。” 谢雨奎喝道:“你识相点快自己走吧!再敢倔强,我就砍下你两条脚来,还是会把你擒回去的。” 那汉子果然不敢多说,独自走在前面。 谢雨奎、任云秋跟在他身后,回转春华山庄。 陈福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看到两人回转,急忙迎上来道:“这人……” 谢雨奎笑道:“是任兄弟带回来的,福大叔,这人就交给你了,你把他押到书房里去,我们要跟师父去覆命呢。” 陈福点点头道:“你们只管进去好了。” 谢雨奎道:“任兄弟请呀!” 任云秋笑道:“雨奎兄怎么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谢雨奎笑道:“这次出征,你任兄弟是主将,兄弟只是个副将,胜利凯旋,自该主将先请了。” 两人并肩急步走进书房,只听春申君在里面笑着问道:“云秋、雨奎你们遇上了什么人?” 任云秋走在前面,跨进门道:“表叔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春申君含笑道:“表叔若是连你们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还是春申君么?” 谢雨奎早已一脸得意的说道:“启禀师父,任兄弟把前庄后庄的人,都打发了,还要跟师父献俘呢!” 春申君含笑道:“为师听雨奎的脚步声,走得又轻又快,显然是心头很高兴,出去探敌,很高兴的回来,你不说为师也知道你们获胜而回,只不知遇上的是些什么人?” 谢雨奎就把刚才在前面遇上黑袍老者和他两个徒弟,任云秋如何施展截经手法,制住了他两个徒弟,后来又接了黑袍老者两掌,那黑袍老者掌风奇冷澈骨,他还把任兄弟当作衡山门下…… 春申君听得面情渐渐凝重,朝陈康和问道:“康和兄,掌风奇冷澈骨,那是寒冰掌一类功夫,你看此人会是谁呢?” 谢雨奎道:“听拦在庄后面的两个黑衣汉子口气,这人是他们的殷护法。” “殷护法?”陈康和耸着肩道:“莫非会是昔年玄阴教硕果仅存的殷长风?他是玄阴叟阴古虚的关门弟子,凡是被玄阴掌掌风扫中的人,立时会血脉凝结,不出十二个时辰……” 春申君听得耸然动容,忙道:“云秋,你快运气试试,有没有……” 任云秋含笑道:“表叔,小侄没什么。” 谢雨奎道:“师父,任兄弟的掌风带着一股暖气,早把他拍来的奇冷掌风都化去了,黑袍老者自己认输,还要任兄弟给师父捎了口信来呢!” 春申君几乎不信这位表侄从师不过三年,居然连殷长风的‘玄阴掌’都会被他掌风化去,不禁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他怎么说?” 任云秋道:“他说和黑衣教作对是不智之举。” 春申君点点头道:“他这话也许说得不错,像殷长风这样一位著名人物,都当上了他们护法,可见黑衣教的声势确然非同小可!” 说话之时,目光一注,问道:“你们又去了庄后么?” 谢雨奎道:“这是任兄弟的意思,黑衣教人拦住了咱们庄前大路,后面也一定会有人把守……” 他又把在庄后路上,擒回来了一个黑衣汉子,详细说了一遍。 春申君当然可以想得到,庄前大路由殷长风师徒负责,那么负责把守庄后大路的,也绝不会是普通人物,任云秋一招之间,就擒了一个回来,决不是对方武功不济,而是表侄的武功高过他们甚多。心头真是惊喜交集,但却没有说出口来,只是问道:“那人呢?” 谢雨奎道:“弟子交给福大叔,大概已押来书房外面了。” 春申君道:“快把他带进来。” 谢雨奎答应一声,转身走到门口,说道:“福大叔,师父要你把人带进来。” 陈福答应一声,押着黑衣汉子走入。 春申君看了黑衣汉子一眼,颔首道:“朋友请坐。” 黑衣汉子也不客气,就在春申君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下,说道:“你就是春申君么?” 春申君和蔼的道:“不错,正是陈某,朋友如何称呼?” 黑衣汉子傲然道:“在下竺奇。” 春申君问道:“竺朋友尊师是哪一位?” 竺奇道:“竺某是教主第三十一名弟子。” 春申君道:“原来竺朋友还是贵教教主座下的高弟,只不知贵教教主是谁?” 竺奇道:“教主名号,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在下无可奉告。” 春申君道:“陈某和贵教毫无过节可言,就说陈某没接受贵教的邀请,实因陈某一向都不参加江湖任何组织,贵教怎地封锁敝庄出入,视同仇敌,岂非太过火了?” 竺奇道:“竺某奉命行事,其他的事情,竺某一概不知。” 陈康和道:“贵教崛起江湖,朋友总是越多越好,仇敌也是越少越好,陈庄主是最爱交朋友的人,所以有春申君的雅号,贵教不应和春华山庄为敌。” 竺奇道:“本教揭燹的宗旨,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不扫除敌人,如何能够横扫江湖,惟我独尊?” “哈哈!”春申君大笑一声道:“贵教口气果然够大,但像贵教这样毫不讲理,到处树敌,够横扫江湖么?好,竺朋友可以回去了,你给我转告贵教主,春华山庄,在江湖上算不了什么,但陈某不是威武所能屈服,是敌是友,悉由贵教去决定好了。” 竺奇大模大样的站起,说了声:“在下告辞。” 横眼朝任云秋道:“竺某拜受阁下之赐,你总该报个万儿吧?” 任云秋微哂道:“凭你还不配问我姓名,要问也该叫你师父来问我才行。” 竺奇哼了一声,大步往外就走。 陈康和攒着两道浓眉,说道:“看来青松道兄和公愚兄二人,也是他们劫持的了。” 春申君道:“不错,兄弟觉得事情大是棘手,本来兄弟认为黑衣教不外只是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但听了这姓竺的口气,黑衣教居然有极大野心,何况连殷长风都被他们罗致了去,其他知名的黑道高手,被他们罗致的想必不在少数,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陈康和耸着肩道:“依春华兄的意见,该当如何呢?” “这个……”春申君沉吟了下才道:“这件事已非春华山庄一家之事,兄弟觉得应该和有关门派商议对策才是。” 刚说到这里,一名使女进来躬身道:“启禀庄主,酒菜已备,可以入席了。” 这时天色业已渐渐昏暗下来,春申君站起身道:“康和兄,云秋,我们去用饭了。” 一面回头朝谢雨奎吩咐道:“黑衣教刚才吃了大亏,只怕未必肯就此罢休,你要雨亭、少华分别在庄前庄后加强戒备,你和陈福,随时策应,不可疏忽了。” 谢雨奎躬身领命,匆匆退出。 春申君引着陈康和、任云秋进入书房左首的一间幽雅餐室,落坐之后,一名使女手捧银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春申君举杯道:“康和兄、云秋,今晚可能有事,咱们喝到适可而止,就可以了。” “表叔且慢。” 任云秋招手道:“在喝酒之前,小侄另有机密奉告,姑娘,你去把门掩上了。” 任云秋等她回身之昧,振腕一指,凌空点出,立把那使女定住了身形。 陈康和看得暗暗咋舌,忖道:“他使的分明乃是隔空点穴了,江湖上虽然听人说过,却也从未昕说什么人练成了这种功夫,这任云秋的师父到底会是谁?”—— 银城书廊扫校 第三章 多情魔女 春申君一怔道:“云秋,她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任云秋道:“表叔,这丫头来了有多久了?” 春申君道:“她叫金菊,来了几年愚叔倒不记得了,但派到书房里来,快一年多了。” 任云秋问道:“不知是什么人引进来的?” 春申君道:“这个愚叔也不详细,但这丫头很伶俐,陈福收了她做干女儿。” 任云秋笑了笑道:“如果不巴结上福大叔,就无法派到书房里来,不到书房来,就不能做手脚了。” 春申君道:“她做了什么手脚,给你看出来了。” 任云秋道:“小侄看她在给表叔斟酒之时,双手有着轻微的颤抖,若非做贼心虚,不可能会这般紧急弦张的神情,据小侄猜想,这杯酒中说不定就出了问题。” 春申君“唔”了一声,起身走出,从书桌上取来一把裁纸的银刀,刀尖朝酒杯中浸了一会,取出一瞧,只是淡淡的一层灰色,不觉莞尔一笑道:“她下的仅是迷药,药量并不重,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 陈康和道:“咱们那就问问这丫头的口供,看他怎么说?” 春申君含笑道:“咱们不妨给她来个将计就计,只要如此如此不就更好吗?” 陈康和点头道:“如此也好。” 当下三人就把酒倒去,一面由任云秋挥手替金菊解开了穴道。三人举筷吃着菜,假作低声商谈模样。 金菊没听到三人在说些什么,手捧银壶,又要给三人面前斟酒。 春申君道:“不用了,晚上只怕有事,你给我们装饭吧!” 金菊不疑有他,替三人装了饭送上。 陈康和首先举手摸摸额头,说道:“兄弟头好昏,不想吃饭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春申君也说了声:“不对……”身子一横,横到地上。 陈康和咦道:“春……华……兄”也身子一歪,倒卧下去。 任云秋却一声不响,伏在桌上,早已醉倒了。 就在此时,金菊悄悄的打开了门,轻轻咳嗽一声。只听门外有人低声说道:“成了么?” 金菊点点头。 那人一下闪入,看了被迷倒的三人一眼,朝金菊吩咐道:“你到门外去通知他们进来。” 任云秋心中暗道:“看情形,表叔的庄上,莫非还有内奸不成……” 心念转动之际,突觉背后“脊梁”、“凤尾”、“精促”三处穴道,遭人点击,不由暗暗一怔,迅速忖道:“这会是什么人?” 心中却暗暗冷笑:“你怎知我练的九阳神功,不惧穴道受制于人。” 但迅即又忖道:“不好,表叔和康和叔如果也被人制住了穴道,今晚岂非弄巧成拙了?” 正在思忖之际,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听声音至少有四五个人。 任云秋心中大感作难,这四五个人,他自思忖足以对付,但不知表叔是否穴道也被制住了?自己如果突起发难,固然可以把这几个人制住,但表叔是要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有些什么阴谋?这一来,岂非破坏了表叔原来的计划? 但表叔如果和自己一样,也被人点了穴道,这“将计就计”的计划也全盘皆输了。 心中为难了一阵,觉得还是先隐忍一下的好,看他们有何举动,再作道理。心里这一想,也就伏着不动,装作穴道受制模样。 那进来的四五个人,在这一瞬间,已然分布开来,两个站到春申君身边,两个站到陈康和身边,就站定不动。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这一情形,很明显敢情还在等人。 果然没过多久,但听履声橐橐,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一挥手道:“把他们搬到外面一间去,扶着他们坐到椅子上。” 于是两个人服伺一个,抬起三人,退出餐厅,回到书房,然后扶着三人分别在椅子上坐好。 那领头的人说道:“好了,金菊姑娘,你出去叫陈少华、谢雨亭兄弟和陈福进来。” 金菊答应一声,轻快的退出书房。 过了不多一会,金菊领着陈少华、谢雨亭、雨奎、陈福四人进来。 这一瞬间,直把四人看得心胆俱颤,只见春申君平日坐的一张太师椅上,这时大马金刀坐着一个黑袍蒙面人,春申君、陈康和、任云秋三人都双目紧闭,似乎昏迷过去,每人身边,都站着两个蒙面黑衣劲装汉子。 谢雨亭急得满脸通红,叱道:“你是什么人,把我师父怎么了?” 陈福追随春申君四十年,平日忠心耿耿,此时口中急叫了声:“庄主。” 形同拚命,一个箭步,朝庄主身边冲去。 黑袍蒙面人喝道:“陈福,你再不站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庄主就会丧生在他们铁掌之下。” 陈福投鼠忌器,硬生生刹住身子,切齿道:“你有什么条件?” 陈少华少不更事,人又忠厚,早已急得六神无主,听了陈福的话,立即接口道:“你们快放开我爹,要多少银子,我们会如数拿出来的。” 谢雨奎为人一向机警,心中暗自筹思,只要先救下任兄弟,就不惧对方了,但师父在他们手中,使他一筹莫展。 黑袍蒙面人嘿嘿冷笑了两声,才抬目道:“老夫是奉教主之命,来请春申君的,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咱们对春申君会待以上宾之礼,等他见过教主,自会送他回来,老夫保证他平安无事。” 陈少华道:“你们要把爹送到哪里去?” 黑袍蒙面人道:“这个你们不用多问,明天此时,你爹就可以回来了。” 谢雨亭道:“我们如何信得过你们?” 黑袍蒙面人道:“这个你们只好冒一次险了,因为你师父已在老夫手中了。” 谢雨奎道:“那么你们先放开了任兄弟,他是给师父拜年来的,本来早就要回去了,他不是春华山庄的人……” 黑袍蒙面人森笑道:“小娃儿,你居然跟老夫用起心机来,你以为这姓任的有几手武功,放了他可以使你们转败为胜?哈哈,老夫并不在乎这姓任的有多大能耐,但他也是教主要见的人,老夫不能放他。” 谢雨奎正待开口,只听得耳边响起任云秋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雨奎兄,这是表叔定下的计,你只说要和大家商量一会,才能答应,我们让他们劫持了去,见到他们的教主,也许可以把青松道人和谢庄主一起救出来,但这些话,只你们四个人知道,绝不能再告诉第五个人,而且也可以和他谈谈条件,不能动春华山庄一草一木。” 谢雨奎听了任兄弟的话,心头登时踏实,故作犹豫,问道:“阁下说的话可靠吗?” 黑袍蒙面人大笑道:“老夫如果作不了主,就不会说出来了。” 谢雨奎道:“阁下可否容咱们商量?” 黑袍蒙面人道:“可以。” 谢雨奎一拉大哥雨亭、陈福的手,说道:“大哥,我们到外面商量去。” 陈少华跟着他们走出书房,谢雨奎一直走到院子中间,这里四面都没有人可以走近。这就站停下来,四个人头并在一起,他就把任云秋以传音入密说的话,低低的告诉了大家,然后又商量一阵,决定照任云秋说的话去做。 谢雨亭虽是大哥,但他是个直肠子的人,平日都听他弟弟的,因此决定由谢雨奎和黑袍蒙面人谈判。 四个人回入书房,黑袍蒙面人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谢雨奎道:“商量好了,阁下劫持师父,师父在你们手里,咱们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投鼠忌器,但你们要想把师父劫走,只怕也未必走得出春华山庄大门。” 黑袍蒙面人微嘿道:“春华山庄这点实力,还不在老夫眼里,你们如果仗着人多,和老夫硬拼,也未必是老夫的对手,何况还有春申君在老夫手里。” 谢雨奎道:“在下早已说过投鼠忌器了。” 黑袍蒙面人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谢雨奎道:“我们有条件。” 黑袍蒙面人大笑道:“你们庄主在老夫手里,还有什么条件好说的?” 谢雨奎道:“你方才说过保证师父平安无事?” 黑袍蒙面人道:“老夫说过。” 谢雨奎道:“家师既然落在阁下手中,又是贵教主要和家师见面,咱们自然不便阻拦,但阁下蒙面而来,又有谁能信?因此咱们要知道你是谁?再取下蒙面黑布来给咱们瞧瞧,咱们才能相信。” 黑袍蒙面人道:“这个老夫碍难答应。” 谢雨奎道:“阁下奉贵教主之命而来,自然是有头脸、有地位的人,你还怕泄了身份,咱们会找你算帐不成?” 黑袍蒙面人道:“小娃儿,你激将对老夫一无用处。” 谢雨奎道:“我不是激将,你奉命而来,接去家师,可以向教主交代,此行当然要顺利完成任务,总不希望节外生枝吧?咱们纵使不是阁下对手,但拼上了命,阁下这几个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黑袍蒙面人道:“好,老夫答应你们,老夫但无忌,黑衣教副总管,这样你们总放心了吧?” 说着,果然取下蒙面黑布来。 谢雨奎又道:“但副总管答应明日此时,送家师回来了!” 但无忌道:“不错,老夫可以保证,不伤春申君丝丝毫发。” 谢雨奎道:“从此时起,到明天家师回庄止,你们黑衣教的人,不得动春华山庄一草一木。” 但无忌又蒙上了面,才道:“这个老夫可以做主,在这十二个时辰之内,绝不会有一个本教的人,进入春华山庄。” 谢雨奎伸手道:“阁下总该留个信物吧?” 但无忌嘿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黝黑的长方形铁牌,说道:“这是本教副总管的令牌,见牌如见老夫,你娃儿收着了。” 一抬手,把铁牌朝谢雨奎飞来。 谢雨奎伸手接住,说道:“但副总管果然言出如山,咱们相信你了。” 任云秋听得暗暗点头,这位谢二兄果然机智过人,这样就不至引起对方疑心了。 但无忌缓缓站起,说道:“好了,咱们都已谈妥当了,老夫现在要请陈庄主屈驾敝教一行。” 说完,朝六名黑衣汉子挥了挥手。 六名黑衣汉子两人扶一个,挟持着春申君、陈康和、任云秋三人,走出书房,朝外行去。 谢雨亭兄弟、陈少华、陈福四人一路跟着走出。 但无忌跨出春华山庄,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甫落,只见一辆黑篷马车,疾驰而来,到得门前,便自停住。 陈福眼看庄主被黑衣教劫持上车,虽有任云秋的叮嘱,说是庄主安排的计策,心头还是有着说不出的不安,大声道:“但副总管说了要算数,明天准时把庄主送回来。” 但无忌正待跨上车去,闻言大笑道:“陈管家只管放心,老夫岂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他跨上车厢,放下了车帘,马车立即辘轳上路,六名黑衣汉子紧跟车后,健步如飞,奔行而去。 陈少华道:“二师兄,我们要不要暗中尾随下去?” 谢雨奎道:“不行,我们若是尾随下去,他们立时就会发觉,而且……” 他看看左右并无庄丁,才低声道:“师父和任兄弟定的计,就是要混进对方巢穴里去,凭我们这点能耐,跟去了不但无补于事,反而徒增师父和任兄弟的累赘而已。” 任云秋斜靠在车厢里,心中只是暗自思索,刚才自己三人假装被迷,卧倒之时,但无忌刚从门口走入,他要金菊出去招呼六名黑衣汉子进来,那时屋中除了但无忌,并无别人,但无忌并未走近自己身边,这猝然出指点了自己三处穴道的人,会是谁呢? 表叔,当然不会对自己出手,而且表叔躺卧地上,在自己上首,相距较远,和自己较近的只有康和叔,难道会是他?据他自己说,好像昔年还受过爹的恩惠,和表叔又是多年的好友,也不至于会向自己…… 自己穴道被袭,表叔也一定被人制住了穴道。只有穴道被制,还算不了什么,自可继续依计行事,等到了贼巢,再替表叔解开穴道,也只是举手之劳,那就等到了地头再说不迟。 当下也就闭着眼睛假寐。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车行渐渐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篷,但无忌首先跨下车去。任云秋不敢怠慢,他左手迅快一拂,先制住了陈康和的穴道,他对他心中已经有了疑团。然后右手又迅疾的推开春申君被制的穴道,一面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表叔,你千万不可出声,仍要装作昏穴受制,任他们摆布。” 春申君一怔,也以传音入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任云秋道:“车中,他们把我们载来的,目前还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还有小侄觉得康和叔有些可疑,表叔也不可和他说真话。” 这两句话的工夫,已有两个黄衣汉子跳上车来。 任云秋左手轻拂,替陈康和解了穴道。 两名黑衣汉子七手八脚的把春申君扶下车去,接着陈康和也由他们弄下车去,仍然是两人挟持一个,朝一座宅院的边门进入。 任云秋稍稍睁开了眼睛,看到前面两个黑衣汉子扶持着表叔,正走在一条长廊之上,自己也被他们扶持着行走。 转了一个弯,被他们送入一间布置精雅的小客厅,黑衣汉子把三人放到太师椅上坐好,就转身退出。 小客厅上银烛高烧,但却并没有人,春申君、任云秋自然不敢睁开眼来,依然闭着眼睛装作昏迷模样。 过了一会,才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及门而止。 只听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说道:“田嬷嬷请进。” 于是有人走了进来。 一个老妪声音道:“就是这三个人么?” 少女声音道:“是的,副教主交代,要田嬷嬷替他们解了迷药,但散功散暂时还不能解。” 春申君听得心头暗暗一惊,他们在那杯酒中,不但下了迷药,而且还下了散功散,差幸秋云及时发觉,否则岂非糟了? 那老妪声音尖笑道:“这个容易。” 随着话声,走近三人身边,屈指轻弹,三人鼻孔中同时闻到一股辛辣气味,忍不住各自打了一个喷嚏,但三人却并未因此清醒过来。 少女声音道:“田嬷嬷,他们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老妪声音道:“莫非他们被点了穴道?你不妨替他们解开试试?” 少女声音道:“好,我来试试看!” 她就站在陈康和前面,纤手一伸,首先朝陈康和身上拍了两掌。陈康和当即口中“啊” 了一声,睁开眼来,惊异的咦了一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声音道:“他们果然被制住了穴道!” 说话之时,纤手连挥,又拍开了春申君和任云秋两人的穴道。 春申君心头暗暗感到无比惊奇,这丫头使的竟然是兰花拂穴手法,春申君、任云秋也同时睁开眼来,直到此时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脸长如驴,一头花白头发,是个六十开外的婆子,年少的一身黑色衣裙,不过十七八岁,眉目娟秀,后面垂着一条乌油油的长辫。 春申君问道:“请问二位,在下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黑衣少女甜甜一笑道:“自然是请来的了。” 陈康和看着驴脸老妪,忽然问道:“你是女瘟神田大娘?” 驴脸老妪尖笑一声道:“你认得老婆子?” 陈康和道:“在下陈康和。” 田大娘啊了一声道:“对了,你是黑石头的陈庄主。” 陈康和道:“田大娘几时也入了黑衣教?” 田大娘道:“老婆子是跟着副教主来的。” 陈康和又道:“你们副教主是谁?” 田大娘笑道:“陈庄主不用多问,你们马上会见到副教主了。” 她回头朝黑衣少女道:“春云姑娘,老婆子没事了吧。” 黑衣少女娇笑道:“田嬷嬷请吧!” 田大娘朝陈康和点点头道:“陈庄主多委屈一会吧!”举步朝外走去。 春申君道:“春云姑娘,你们副教主把在下三人弄到这里来,究是为了什么?” 春云眨眨眼睛,娇笑道:“你大概就是春申君了,田嬷嬷方才不是说了么?你们马上可以见到副教主了,你还是当面问副教主吧?我可不知道。” 任云秋道:“那么这是什么地方,姑娘可以说吧?” 春云狡黠的笑道:“我也不知道。” 她回身在一张方桌上倒了三盅茶,送到几上,说道:“三位请用茶吧!” 春申君道:“多谢姑娘,这茶我们不敢喝。” 春云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笑道:“陈庄主这是太多心了,这茶是刚才新沏的,你们已经到了这里,何用再在茶里做手脚呢?” 刚说到这里,门口走进一个黑衣汉子,朝着春云抱抱拳道:“春云姑娘,在下是奉副教主之命,来请黑石头陈庄主的。” 春云点点头。 那黑衣汉子目光一掠三人,问道:“三位之中,谁是黑石头的陈庄主?” 陈康和说:“兄弟就是。” 黑衣汉子道:“那就请陈庄主随在下来。” 说完,转身就走。 陈康和朝春申君道:“兄弟就去见见他们的副总管。” 随着黑衣女子举步往外行去。 任云秋等他跨出门后,也跟着站起,朝春云道:“姑娘,在下也想见见你们副总管。” 春云道:“副总管没请你去,你不能去。” 任云秋笑道:“你们副总管虽没有请我去,但我想去看看他,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春云急道:“你……” 任云秋道:“姑娘多担待些吧!” 话声末落,左手己经拂出,制住了春云穴道,右手衣袖朝小方桌上的银烛拂去,口中低声道:“表叔,我们走。” 一闪身扑出门去,屋中烛火也在此时突然熄灭。 春申君跟着他闪出走廊,前面陈康和已随着黑衣汉子转过回廊,任云秋艺高胆大,已经远远尾随过去。 春申君也急步跟去转过回廊,瞥见两个黑衣汉子站在廊下,看到任云秋从他们身边经过,居然并未盘问,等走到近前,才知道这两个黑衣汉子穴道已经被制住,心中暗暗赞道: “云秋这孩子出手真快。” 这时陈康和跟着黑衣汉子已经走入屋中,任云秋回身朝春申君打了个手势,一下隐入暗处。春申君跟了过去,贴着墙壁隐住身形。 那黑衣汉子从屋中回身走出,任云秋等他走出几步,就振腕一指,朝他身后点去。 只听屋中响起陈康和的声音说道:“兄弟见过但副总管。” 但无忌的声音道:“陈庄主怎么知道兄弟姓但?” 陈康和大笑道:“兄弟是听但副总管自己说的了。” 但无忌道:“兄弟几时说过?” 陈康和道:“但兄在春华山庄书房里说的,怎么忘了呢?” 但无忌嘿了一声道:“陈庄主怎么没喝那杯酒吗?你不喝,岂不会引起春申君的怀疑?” 任云秋心中暗道:“点自己穴道的,果然是陈康和,他居然为虎作伥!” 陈康和笑道:“其实早就引起春申君的怀疑了。” 但无忌坐着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陈康和道:“金菊斟酒之时,神色慌张,已被任云秋看出破绽,那杯酒,根本没有人喝。” 但无忌不禁变了脸色,说道:“你怎么不早说,他们两人那是没有被制住了!” 春申君听到这里,轻轻拉了任云秋一下衣袖,两人悄悄离去。 任云秋及时给黑衣汉子解开穴道,退出走廊,低声道:“表叔,我们到哪里去呢?” 春申君道:“这里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巢穴,你方才太性急了,我们应该见到他们副教主再作道理,现在,第一,陈康和和他们勾结之事,我们目前只当不知,第二,我们索性再回头过去,只说要找他们副总管去……” 任云秋嘘道:“有人来了。” 春申君道:“迎上去。” 两人就大模大样的朝走廊上走去,迎面急步行来的有五六个人,领头的正是副总管但无忌。他身后跟着的四五个人,身上也是一式的黑色长衫,但高矮不齐,年龄也各不相等。 任云秋抢在表叔面前,他目能夜视,早就看到对方的面貌,这就故意叫道:“表叔,我们不用去找,但副总管已经来了!” 但无忌听到任云秋的话声,喝道:“什么人?” 任云秋笑道:“但副总管不是找表叔和在下两人来的?” 但无忌目光一注,嘿然道:“你是任云秋?” 任云秋道:“正是在下。” 但无忌道:“春申君呢?” 春申君从后面缓步走来,说道:“但副总管有何见教?” 但无忌沉笑道:“陈庄主果然高明,兄弟几乎被你瞒过去了。” 春申君也大笑道:“但副总管比陈某更高明得多,连我春华山庄都被贵教安置了人手,兄弟依然一无所知,差点还着了道呢!” 但无忌道:“陈庄主到了此地,不知要待如何?” 春申君道:“陈某来找副总管的。” 但无忌道:“陈庄主找兄弟何事?” 春申君道:“陈某想见见贵教教主,希望副总管给我引见。” 但无忌看了春申君一眼,嘿然道:“陈庄主要兄弟引见教主不难……” 春申君看他没往下说,不觉微笑道:“但副总管可是还有下文?” 但无忌道:“不错。” 春申君道:“陈某愿闻其详。” 但无忌道:“凡是能够见到教主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教主延见的人,陈庄主如果答应了教主的诚聘,成为本教护法,教主照例要延见一次,那就是第一种。” 春申君道:“第二种呢?” 但无忌道:“第二种也是教主要见的人,但拒绝了本教的聘书,本教也得把他请来,正如方才的陈庄主一样,必须让他服下散功散,暂时失去功力,方可晋见教主。” 春申君大笑道:“这么说来,陈某既非第一种人,又非第二种人,不知要如何才能见到贵教教主呢?” 但无忌道:“兄弟说的不难,也就在此,却有两种办法可行。” 春申君道:“陈某请教?” 但无忌道:“第一种,陈庄主只要肯服下散功散,暂时失去功力,自可见到教主。” 春申君道:“陈某是江湖人,江湖人把武功看得比生命还重,纵然是暂时失去功力,岂非任人宰割?这一点陈某万万办不到,请但副总管说说第二种办法吧!” 但无忌目光朝两人身后走廊上望了一眼,沉笑道:“陈庄主二位就先得闯过兄弟这一关。” 任云秋早已听到身后长廊上,正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逼近过来,他连头也没回,只是缓缓后退了一步,挡在表叔的身后。 “哈哈!”春申君朗笑一声道:“闯过了但副总管这一关之后呢?” 但无忌沉笑道:“陈庄主且等闯过了兄弟这一关再问不迟。” “好!”春申君颔首道:“陈某那就领教高招。” 但无忌呵呵一笑,忽然侧身后退。 就在他身形一侧之际,本来站在他身后的四人,一下闪身而出。这同时逼近任云秋身后的三人也突然一拥而上,朝任云秋冲了过来。 任云秋连头也没回,右手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挥去,口中随着喝道:“回去。” 那三人还没冲到,就觉得有一股极强的劲风,像潮水般横撞过来,走廊上地方不大,逼得他们纷纷后跃,才没撞到身上。 三人不禁大怒,口中喝了声:“好小子!”不约而同掣出兵刃。 任云秋直到此时,才缓缓的转身过去,微哂道:“你们想群殴?” 三人中最前面的一个手中握着一支三截棍,怒喝一声道:“你小子给我滚开。” 铁链“撒啷”一声,棍影飞闪,朝任云秋拦腰就砸! 任云秋看也没看,左手一探,便己抓住了棍头,身子朝左轻轻一转,左手带劲,把那汉子拉了过来,左手一放,右手在他肩上一拍,说道:“去吧!” 那汉子跟着转了个身,连人带棍向两个同伴冲了过去。 那两人眼看他三截棍被任云秋抓住,连出手救援都来不及,他连棍带人呼的一声,直撞过来,差幸两人见机得快,急忙左右闪开,才没被三截棍砸上,等到两人闪开,那汉子还是留不住步,一直冲出七八步,方始停住。 另外两人看得更是怒不可遏,一个使刀,一个使的是铁尺,一步欺上,更不打话,刀光一闪,直通中宫,使尺的欺到任云秋右首,铁尺乌云盖顶,当头劈落。 若论这两人武功,原是一把好手,但他们遇上的却是任云秋,他身形一侧,便已避开,却在闪出之时,伸出两根手指在铁尺上轻轻敲了一下。 那劈落的铁尺,突然往下一沉,加速下劈,但听档的一声金铁大震,铁尺重重的击在刀背上,磕得火星飞溅!那使刀的直劈的刀势经铁尺一压,跟着往下疾落,几乎砍到自己的小腿上。 两人各自大吃一惊,急忙跃开。使刀的怒声道:“老六,你这是怎么回事?” 使刀的忙道:“四哥,对不起,这是那小子使的花招。” 这时使三截棍的汉子也回身走来,大声道:“四哥、六哥,咱们上。” 三人一闪而上,三截棍、单刀、铁尺同时朝任云秋身上扎来。在这三人刚冲到任云秋身后的同时,另外四个人也正好冲到春申君面前。 左首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小老者朝右首一个阔肩膀矮老者拱拱手道:“令狐兄暂时请稍待,春申君陈春华和兄弟等人有杀弟之仇,先让兄弟来会会他。” 阔肩矮老者点点头,果然后退了两步。 山羊胡子老者手持七星剑和一个使双环的,一个使一对短叉的汉子,品字形围了上来。 春申君一摸身边,自己长剑业已在路上之时被人解去,心头一急,不觉大笑道:“但副总管,你既要陈某闯关,却把我长剑留下,那是要陈某赤手空拳对付他们三位的兵刃了?” 但无忌回头道:“你们去把陈庄主的长剑送来。” 身后一名黑衣汉子奉命转身而去,取了春申君的剑来,双手奉上。 春申君说了句:“多谢了。”伸手接过,“嗖”的一声掣剑在手,横剑当胸,朝山羊胡子老者道:“陈某想请教老哥一件事。” 山羊胡子老者道:“请说。” 春申君道:“陈某方才和但副总管说的话,三位都听到了,陈某为了要见教主,才不得不闯这一关,但老哥却说和陈某有杀弟之仇,陈某自问和老哥三位不应有杀弟之仇,还请老哥明白见告。” 山羊胡子老者怒嘿一声道:“我叫羊东山,我三弟秦三思,前天不是死在你陈春华手下的么?” 春申君暗哦一声,忖道:“原来他们是湘西七怪了!” 一面却仰天大笑一声道:“秦三思是死在春华山庄的,但那是他蒙面而来,口发狂言,兄弟命人把他擒下,要看看他是谁?怎知他揭下蒙面黑布,就服毒自杀,应该说他致死之因,是误入黑衣教,死在严厉的教条之下,不能说陈某杀了他……” 羊东山大怒道:“三弟死在你春华山庄,咱们就要找你算帐!” 七星剑一振,首先发难,一记三星入户,剑化三点寒芒,直取春申君胸前三处要害。 老二祁辛双环套月,攻到有侧。老五来得顺一对短叉发出啷唧之声,攻到了左侧。 任云秋赤手空拳逼退身后三人之时,也正是春申君说话的时候。现在七怪中老四(使单刀的沙友德)老六(使铁尺的尚在周)和老七(使三截棍的董有田)三人朝任云秋围攻而上,和羊东山等三人品字形向春申君攻到,也几乎是同一时候。 任云秋大声道:“你们原来是湘西七怪,秦三思打我一记黑煞掌,是我把他拿下的,他自己不想活命,服了剧毒,谁能救得了他?这笔帐上,不该记到春华山庄头上,你们如果要找个人出气,那就找我任云秋便是。” 他在说话之时,身形闪动,一下转到了使单刀的老四身后,左手在他背脊上一推,使单刀的身不由己朝他们老大羊东山侧面冲了过去。 身形再旋,右手五指如钩一下抓住铁尺的右臂,往右一带,使铁尺的同样身不由己,右臂直伸,铁尺朝他们使一对短叉的老五身后冲了过去。 任云秋身如电射,掠到使双环的老二身后,右手拍在他右肩之上,压得使双环的向左转,任云秋掌心微一吐力,把他推出去数尺,猛向使三截棍的老六疾冲了过去。 他这几手几乎快到无以复加,春申君横剑当胸,静以待敌,眼看对方三人各举兵刃攻来,正待发剑,忽然间但觉人影乱闪,使单刀的举刀冲向羊东山,羊东山因四弟来势劲急不得不举剑封出。 使铁尺的冲到使短叉的背后,使短叉的也不得不迅疾转身用双叉去架铁尺。左首使双环的明明攻向自己的人,却又身子一转朝数尺外使三截棍的冲了过去。 使三截棍的棍势才发,眼前的任云秋忽然不见了影子,却见二哥双环挥舞冲了过来,只好用三截棍去架。(他们三人因来势实在太快了,化解不及,都只好硬架) 这一来几件兵刃“叮叮”的互相撞在一起,春申君反而被冷落了,横在胸前的长剑,根本毋须再出手了。 这下使他大大吃了一惊,湘西六怪个个武功高强,他们当然不会自相残杀,那自然是自己表侄云秋使的手法了! 他到九嶷山学艺,还是自己送他去的,纵使没有去九嶷山之前,家学渊源,已经练了一身武功,那也不过最多比谢雨亭兄弟略胜一筹而已,这三年工夫,他居然会练成连自己都看不清的精妙武学,难道别人(像殷长风,是昔年玄阴教护法,和眼前湘西七怪等人)练了几十年武功,还不如他只练了三年武功的人? 就在春申君心念转动,心头惊喜之际,任云秋已经闪到他身边,低笑道:“表叔只管把长剑收起来,这湘西六怪就让他们去狗咬狗,打上一架好了。” 说话之时,人又很快闪了开去。 站在阶上的但无忌和那阔肩膀的矮老者,也看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但见湘西六怪一会老六冲向老大,老四冲向老五,老七冲向老二,一会老四又冲向老六,老五冲向老大,人影交叉,冲来冲去,金铁撞击之声,三三两两的不绝于耳。 不,他(但无忌)目光凝注之下,发现有一条极快的人影,在六人身后不住的闪动,只要这人影闪到某人身后,某人就身不由己的冲了出去,幸差六怪冲来冲去,兵刃都是侧面相撞,如果他们对面互撞的话,岂不甲剑刺入乙胸,乙刀扎甲腹了? 那阔肩膀矮老者也看出情形不对,春申君连长剑都收起来了,站着作壁上观,六怪却像走马灯一般,你来我往,互相击拉,丝毫不肯停止,急忙低声道:“但副座还不叫他们住手?” 但无忌心头一凛,给他一言提醒,连忙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他喝声极响,但湘西六怪却身不由己,欲罢不能。 只听任云秋低笑道:“但副总管,你的号令不灵了呢?”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飘忽,有如电闪风取。 此时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你叫任云秋吧?这九转分身法,是跟谁学来的?” 但无忌听到这娇柔声音,立即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属下无能,惊动副座……” 春申君连忙叫道:“云秋,快住手。” 任云秋闻言住手,退到春申君身边。 只见长廊上并肩走出两个手提宫灯的黑衣使女,在前引路,稍后,是一个宫鬓堆鸦,蛾眉淡扫的黑衣女子。 只见她脸含浅笑,款步行来,一双在黑夜中盈盈发亮的眼光,缓缓的从春申君脸上,转到了任云秋的脸上,颔首笑道:“春申君跌宕风流,名满江湖,没想到你这侄儿,更是俊逸少年,今晚幸会了。” 春申君抱抱拳,大笑道:“副教主溢美之词,陈某愧不敢当,只不知副教主如何称呼,可得闻乎?”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我本名叫做凤女箫,江湖朋友因我善于弄箫,不知什么人给我把名字颠倒过来,叫我凤箫女,就这样叫到现在,不知春申君可曾听人说过么?” 春申君听得心头暗暗一凛,黑衣观音凤箫女,在江湖上名头之响,就是各大门派,都要退避三舍,据说她一支凤箫,武林中很少遇到过对手,尤其吹出来的箫声,可以杀人于百步之外,在黑道上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像她这样的女魔头,在黑衣教中只担任副教主,由此可见黑衣教主的来历,更高过她了,无怪殷长风要说和黑衣教为敌,是不智之举了。 春申君心念闪电一动,连忙拱拱手道:“陈某久闻凤女侠芳名,如雷贯耳,今晚有幸,得瞻颜色,更想不到风女侠还是黑衣教的副教主,陈某真是不胜荣幸之至!” “真的么?”凤箫女凝视看了他一眼,才朝但无忌道:“但副总管,陈庄主叔侄二位远来是客,且到我那里去坐一会,你们下去吧!” 但无忌恭声应“是”,但湘西六怪依然伸手握着兵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是被任云秋截经手法所制,动弹不得。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你去给他们解了穴道。” 任云秋答应一声,潇洒的走到六怪身前,在每人身上轻轻拍了一掌,就退了回来。 六怪中的老二祁辛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 双环一摆,正待扑起。 凤箫女适时轻咳一声。 老大羊东山悚然一惊,急忙喝道:“老二,副教主面前不得无礼。” 祁辛暴怒倏敛,和其他五人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属下见过副教主。” 凤箫女冷冷的哼了声。 但无忌忙道:“属下告退。” 他回身朝六怪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率同他们退了下去。 凤箫女盈盈一笑,抬手道:“陈庄主,任少侠请吧!” 春申君心间暗暗嘀咕,但无忌和湘西六怪,还容易对付,这女魔头可难惹得很,但人家以礼相待,不得不大大方方的拱拱手道:“副教主请先。” 凤箫女柔媚一笑,说道:“那我就给陈庄主二位引路。” 说罢,果然举步走在前面。春申君、任少侠跟在她身后,穿过长廊,来至后进。 凤箫女领着他们进入一间布置清雅的客室,才抬抬手道:“陈庄主、任少侠,二位请坐。” 三人分宾主落坐,一名黑衣使女端上茶来。 凤箫女托起茶盏,含笑道:“二位请用茶。” 春申君同样托起茶盏,口中说了声:“多谢。” 只略一沾唇,便自放下。 凤箫女看在眼里,不觉笑了笑道:“陈庄主二位到了我这里,乃是凤箫女的上宾,我这茶是贡品碧螺春,平日不轻易待客,陈庄主二位只管放心饮用,凤箫女待客的茶水之中,还不至暗下手脚,渗了散功散呢!” 春申君看她这么说了,只得拱手道:“副教主快人快语,陈某久闻凤女侠英豪过人,有丈夫风度,今晚一见,果然盛名不虚,经副教主这么说,陈某自然信得过了。” 举起茶盏,喝了一口。 凤箫女粉脸上飞过一丝喜容,笑了笑道:“江湖上把我视作女魔头,左道旁门,陈庄主这番话,大概是当着我说得好听罢了!”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陈某交游遍四海,对朋友都是直言,当面从无谀词。” 凤箫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陈庄主也把我看作朋友了。” 春申君笑道:“普天之下,纵是敌人,也有化敌为友的时候,何况副教主把陈某叔侄待以客礼,那自然是朋友了。” “无怪陈庄主博得了春申君的雅号,果然名下无虚。” 凤箫女点着头,轻轻叹息一声道:“多谢陈庄主把我当作朋友,那是没把我视作左道旁门的魔女了?” 春申君道:“正派名门,也有不肖弟子,在江湖上为非作恶的人,旁门左道之中,也有正直刚毅之士,正邪之分,不在黑白,也不在门派,而在个人的行为,行得正即正,行得邪即邪,副教主怎可妄自菲薄?” “好个行得正即正,行得邪即邪!” 凤箫女望着他,接道:“我从不妄自菲薄,我说的只是人家对我的看法而已!” 春申君喝了口茶,抬目道:“陈某多蒙副教主瞧得起,却有事请教。” 凤箫女问道:“陈庄主想问什么?” 春申君道:“陈某想请教的是贵教中事,副教主认为不便说的可以不说。” 凤箫女笑了笑道:“不错,敝教中事,有许多事是不便说的,倒有不少我真的不知道,陈庄主想知道些什么呢?” 春申君道:“贵教既已行道江湖,贵教教主是谁,应该不是秘密了吧?” 凤箫女道:“敝教教主是谁,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我无法奉告,不仅是陈庄主,就是敝教之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教主身份。” 春申君道:“贵教宗旨呢?” 凤箫女道:“替天行道。” 春申君笑道:“这太笼统了。” 凤箫女也笑道:“我只能这么说。” “在下那就不问了。” 春申君笑了笑道:“在下还有一事,就是敝友白云观主青松道兄和弓箭塘的谢公愚二人,不知可是贵教劫来了?”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风箫女举手轻轻掠了下鬓丝,接着道:“因为我今天才巡视至此,敝教总坛传下令谕,邀请些什么人,例由总管负责,比如今晚把陈庄主请来,是由但无忌去办的,我久仰陈庄主英名,适逄其会,才请两位来此一晤,不过关于青松道人和谢公愚,既是陈庄主的朋友,我可以代为查询一下。” 春申君心中暗道:“江湖上把她当作女魔头,但看她的谈吐,不像是个出手恨毒的魔女。”一面拱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风箫女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任少侠年岁不大,精通九转身法,截经手法,想来不是江湖上几个门派所能调教出来,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任云秋道:“家师从未在江湖走动,不欲人知,因此未便奉告。” 凤箫女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又转过脸去,朝春申君问道:“陈庄主不愿应敝教诚聘,敝教已经列出的名单,只怕很难取消,因为敝教认定不是朋友,即是敌人,陈庄主拒绝应聘,即成为敝教的敌人,和敝教为敌,陈庄主实在划不来……” 春申君大笑道:“副教主这是威胁在下么?” 凤箫女微微摇头道:“今晚。我把陈庄主请到我这里来,我们只是以私人的身份交谈,而且在我这里可以畅言无忌,我方才说的,乃是事实,黑衣教的实力,大概远较陈庄主想像的要高出甚多……” “这个陈某想得到。” 春申君道:“以凤女侠的名头,只担任贵教副教主,贵教教主自然是一位非常之人了。” 凤箫女压低了些声音,说道:“陈庄主把我看得太高了,敝教之中,一共有三个副教主,其他二位,就比我高明得多,尤其教主的大名,一旦传出,保管你陈庄主吓上一大跳,他的名头,也超过我十百倍。再说,江湖武林已有三分之二,都被敝教所罗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陈庄主能和敝教为敌么?” 她眼波斜横,徐徐说道:“不知怎么,今晚我和陈庄主谈得甚为投契,依我之见,陈庄主何不……唉,我是黑衣教的副教主,这话实在不应该出我之口,但不如此,我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春申君看她欲言又止,似乎有左有为难的神色,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她神情,绝非做作,这女魔头一向十分刚愎,今晚怎么会忽然化作绕指柔了!” 一面含笑道:“副教主方才说过,今晚只是私人谈话,在这里可以畅言无忌,陈某颇想一聆副教主教言,副教主既然承认陈某是你的朋友,就是说得……说得不对,陈某也绝不会见怪了。” 凤箫女道:“好,那我就直说了。” 她依然似有隐忌,接着低低的道:“虚与委蛇。” 春申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四个字来,不禁为之一怔! 凤箫女清莹的脸上,忽然红馥馥的有些发热,正容说道:“陈庄主也许不信,我会说出这句话来,我也要郑重声明,这不是敝教授意我故作此言,藉以笼络陈庄主,使陈庄主入我彀中,这句话,纯是出诸我内心,为陈庄主借箸代谋,不如此,敝教绝不会放过陈庄主的,还望陈庄主三思。” 她说的词意真挚,说完,一双美目,一霎不霎的望着春申君,流露出关切和希冀之色。 春申君和她目光一对,心头止不住蓦然一跳,他结交满江湖,经历过多少风流阵仗,黑衣观音风箫女盈盈注视的目光,分明对自己有垂青之意! “这……”他故作考虑,攒攒眉,才道:“副教主这番盛意,陈某至为感纫,只是此事体大,可否容陈某考虑考虑,再行答覆?” 凤箫女颔首道:“自然可以,只是我在这里只有三天停留,过了三天,我就无能为力了。” 说到这里,接着解释道:“如果有我在此,陈庄主就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了。” 春申君道:“好,陈某当在明日日落之前,给副教主答覆。” 凤箫女含笑道:“陈庄主记住了我刚才说的四个字才好。” 她目光款款深注了春申君一眼。 春申君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纵然不愿加入黑衣教,也务必“虚与委蛇”,她这一眼,就含有再三叮咛之意,这就站起身抱抱拳道:“陈某那就告辞了。” 凤箫女也随着站起,说道:“陈庄主二位好走,恕我不送了。” 春申君再次抱拳,就偕同任云秋一起退出。 那使女手提宫灯,走在前面引路,一直送出大门,才停步道:“陈庄主恕小婢不远送了。” 春申君道:“多谢姑娘,请回吧!” 春申君略为辨认方向,一路就展开脚程。 任云秋跟在表叔身后,说道:“小侄还当遇上了他们副教主,必有一番拼斗,没想到这凤箫女倒是很好说话。” 春申君心中暗道:“这女魔头今晚好像变了一个人,若在平时,今晚胜负还很难预测呢!” 一面只好含笑道:“这是表叔也想不到的事,这位凤箫女,平江湖上人把她说成十分难惹的人,但依表叔看来,她为人倒还算正派。” 任云秋道:“小侄真想不到康和叔会是这种人。” 春申君微微叹息一声道:“陈康和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人,君子重义,小人重利,我看他多半受了黑衣教的利诱,才甘愿为虎作伥。” 任云秋愤然道:“纵然重利,也不该出卖朋友。” 春申君唉了一声道:“云秋,你初出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险恶,江湖上有一句话,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朋友,见利忘义,比比皆是,从古以来,出卖朋友,还算不得什么,有些人数典忘祖,出卖国家,也不在少数。” 任云秋道:“这种人该杀!” 春申君笑道:“不应该由你我来杀,应该是由国家明正典刑。” 任云秋道:“凤箫女劝表叔……” “嘘!”春申君怕他说出“虚与委蛇”四个字来,虽然一路上只有自己叔侄两人,但路上总是不宜提及,万一被人听到,岂非给凤箫女惹上麻烦?一面说道:“云秋,这种事,咱们路上不要随便说,反正表叔答应她明天日落前给她答覆,表叔还须好好考虑考虑。” 不多一会,春华山庄已经在望,只见大路上正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来,老远就喝道: “来的是什么人?” 春申君反问:“阁下是谁?” 双方喝间之际,人已逐渐奔近,那人忽然洪笑一声道:“来的可是陈庄主吗?” 春申君道:“正是陈某。” 那人脚下一停,说道:“这么说你庄上的人果然没有欺骗老夫,陈庄主有事外出未归,兄弟还当你陈庄主躲起来了呢!” 春申君现在看清楚了,此人背着一柄九环金刀,正是绝户刀隗大兴的师兄邱荣,不觉拱拱手道:“原来是邱老哥。” 邱荣道:“兄弟本来约定三日为期,要明天中午才来,但兄弟另有事去,无法待到明天,所以夤夜来找陈庄主的,咱们的事,也就早日了结。” 春申君攒攒眉道:“邱兄可否听陈某一言?” 邱荣绋然道:“多言无益,春华山庄既然交不出凶手,兄弟只好找陈庄主算帐了。” 春申君怒笑道:“邱老哥如此刚愎,陈某就没有话可说了。” 邱荣大笑道:“江湖上的事儿,胜者为强,本来毋须多说,来,邱某讨教了。” 右手一抬,撤出九环金刀,手腕一振,九个金环响起一阵啷啷慑人心弦之声。 春申君要待掣剑,任云秋走上一步,说道:“表叔,还是小侄去接他几招吧,何用表叔亲自出手!” 随着话声,举步朝前迎出,含笑道:“邱朋友,令师弟并非春华山庄的人所杀,凭我表叔,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却非和表叔动手不可,在下想问你一件事……” 邱荣在江湖上声名甚响,为人也十分自恃,眼看春华山庄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居然称自己“邱朋友”,心头已经大是不快,再听他语气托大,简直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觉有气,嘿然道:“好小子,老夫和春申君的事,你也管得着么?” 任云秋目光一注,射出两道棱棱神光,大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怎么会管不着?邱朋友不是要和表叔动手么?在下代表叔向邱朋友讨教的,不过在未动手前,咱们应该先把话说清楚,所以在下要请问你一句话。” 邱荣站在他对面,只觉这年轻人目光逼人,有如寒电,心头微微一凛忖道:“这小子一身修为,居然大有可观!”一面沉声道,“你要问什么?” 任云秋道:“在下是代替表叔应战,咱们动上了手,自然会有胜负之分,我要请问邱朋友,胜了如何?负了又如何?” 九环金刀邱荣洪笑一声道:“你说好了。” “不然。”任云秋道:“向春华山庄寻仇来的,乃是阁下,应该由阁下划道才是。” “好!”邱荣沉声道:“老夫胜了,要春申君替我师弟厚殓建茔,春华山庄的人都要披麻戴孝,送殡入土。” 春申君听得变了脸色,微微一哼。 任云秋道:“如果在下胜了呢?” 邱荣心中暗道:“你小子会胜过老夫么?”嘿然道:“你胜得邱某,就该由你说条件了,邱某生死悉凭一言。” 任云秋道:“若是在下胜了,也不要你邱朋友性命,表叔春华山庄之中,还缺少一名副总管,要请邱朋友委屈一年,一年之后,任凭你离去,不知邱朋友意下如何?” 春申君忙道:“云秋,邱老哥名满武林,是一位长者,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 任云秋道:“表叔,他胜了要春华山庄替他师弟披麻戴孝,小侄胜了,自然也可以要他当一年春华山庄的副总管了。” 邱荣道:“陈庄主,这是凭技艺搏斗,目前胜负之数未定,这样的条件,只要双方接受,有何不可。” 任云秋道:“阁下那是接受了?” 邱荣道:“邱某说的条件,陈庄主答应了么?” 任云秋道:“在下代表叔应战,在下答应了,表叔自然同意了。” 邱荣道:“不,我要春申君亲口答应一句。” 春申君笑道:“陈某表侄说了,和陈某亲口说的一样,绝不反悔。” “好。”邱荣道:“邱某也同意了,咱们一言为定,你可以亮剑了。” 任云秋看了他手上九环金刀一眼,一言不发,嗖的凌空自起,平飞出去七八丈远,朝左首一片松林飞去,等回到邱荣面前,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来长的松枝,说道:“在下下山之时,家师一再叮嘱,刀剑凶器,如非不得已,不准轻易使剑,尤其在下此剑,出必伤人,咱们这一场只是胜负之争,万一伤了邱朋友,在下非被表叔责骂不可,因此在下就以这支松枝代剑,跟邱朋友讨教几招了。” 这话不仅九环金刀邱荣听得一呆,连春申君也大感意外,觉得这位表侄少不更事,太狂妄了。 九环金刀成名数十年,刀上造诣何等精湛,就算你用长剑和他动手,还嫌太轻了呢,如何能用一文松枝,跟他厚重的九环金刀过招?但这话已经说出来了,春申君就不好再说。 邱荣更是面现郁怒,仰天狂笑一声道:“小子,你要用这根松枝和老夫动手,这是有意损我邱某了?” 任云秋把手中松枝一掂,从容抬眼道:“这是在下的兵刃,江湖上有规定松枝不能和九环金刀动手么?既然没有规定,在下用什么兵刃都可以应敌,对阁下又何损之有?双方对敌,争的是胜负,你只要胜得过我就好,何用问我使什么兵刃呢?” “好,好!”邱荣气得说不出话来,口中连说两个“好”字,点头道:“你发招吧?” 右腕一抖,九环金刀九个钢环发出一阵啷啷清响,横刀当胸,静待任云秋出手。 任云秋左手朝松枝上轻轻一抡,掠去了横枝,然后右手轻抖,一枝三尺来长的松枝,立时抖起了碗口大一朵剑花,嗡然有声,抬目道:“在下那就有僭了。”松枝朝前推出。 邱荣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识货,对方手上虽是一支松枝,但出手这一招,使得从容轻灵,宛如一剑在手,有板有眼,也不禁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这小子虽是狂了一点,剑法纯熟,倒是不可轻敌。” 他目注对方松枝,在松枝还没点到之前,口中大喝一声,只见他九环金刀金光一闪,嗖的向松枝劈去。 要知剑走青,刀走黑,剑尚轻灵,刀力尚猛,其势如虎,邱荣是刀中好手,这一刀的威势,虎然生风,凌厉已极! 哪知他刀招才发,任云秋身随剑走,避开刀势,松枝一拨,已经横削而来。 邱荣一刀落空,半途撤招,身形跟着倏地回转,刀光精芒电射,卷向任云秋身前。 任云秋身如风扫落叶,一下就闪开了去,手中松枝不封不架,却乘隙进招,以攻还攻,点到邱荣左肩。 邱荣本以为对方轻轻年纪,不过是春申君门下弟子,在自己九环刀下,最多也走不出三两个照面,如今自己连发两刀,这小子居然从容避开,身法甚是俐落,他手上虽然只是一支松枝,还能乘隙进招,以攻还攻,毫不含糊,心头更觉有气,一见对方松枝点来,突然拧腰左转,左手五指扶着刀背,斜迎而上。 这一招叫推窗望月,本是守势,对方一剑削下,以刀迎磕,但对方是一支松枝,如何能和锋利的刀锋相磕?这就变成让你自己撞上来吧! 双方势道,都是动如闪电,任云秋松枝点到,邱荣的金刀也正好迎上! 春申君看得大惊,暗叫一声:“要糟!” 这下松枝自然会被削断,如果邱荣再乘势撩刀,云秋的右腕,岂非保不住了? 但事情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耳中只听“铮”的一声金铁轻鸣,两下里微微一接,人影乍分。 邱荣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双目精芒暴射,朝任云秋手上投去,他握着的明明是一支松枝,和自己刀锋相接,居然坚如精钢,还会发出金铁交接之声,自己九环刀竟会连他松枝也砍不断!—— 银城书廊扫校 第四章 接受聘函 不,还把自己震得后退了一步! “哈哈!”邱荣厉笑一声,点头道:“小伙子,你果然有点门道,再接我几招试试!” 喝声出口,已虎然直欺而上,九环金刀突然一紧,左右抡劈,但见金光乱闪,有如风起云涌,层层卷裹而来。 这是九环金刀邱荣的看家本领,一口气攻出十八刀之多。刀招使得越快,那九枚金环却反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春申君刚才看到表侄的松枝和他金刀交接,居然会铮然有声,越发觉得惊奇,心知表侄剑术,果然已练到了上乘境界,可以用任何东西都能代替长剑,心头着实高兴! 但此时骤睹邱荣运刀如风,涌起一片金光,刀法凌厉之极,心间又不禁暗暗替表侄着急起来。 他总究年纪还轻,手上只是一支松枝…… 再定睛看去,只见任云秋一个人影几乎已被层层卷裹而来的金刀卷裹在里面了,手中代剑松枝所展的剑招,也被邱荣的刀光压缩了下去。(至少春申君看到的是这样) 一时不由心头大急,暗道:“大哥只此一子,自己岂能眼睁睁看着让他毁在邱荣的刀下?” 一念及此,哪还顾得什么江湖过节,右手正待拔剑,朝邱荣扑去! 剑还没有出鞘,耳中突听密如连珠的铮铮之声,接连响起! 这声音听得春申君心弦狂跳,还以为自己救援迟了一步,表侄也许已经身负重伤……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朗的笑声,说道:“邱朋友,承让了。” 这是任云秋的声音! 春申君就像噩梦初醒,急忙定睛看去,层层金光,业已尽敛,表侄任云秋手中执着一文松枝,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他对面的邱荣右臂下垂,九环刀刀尖拄地,一脸木然,怔立当场,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少侠剑法神奇,邱某认输。” 春申君听得喜心倒翻,几乎喜得叫出声音来:“云秋果然胜了!” 一面急忙举步走了过去,拱拱手道:“邱老哥,我表侄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令师弟确非陈某所杀,咱们这笔帐,从此揭过……” 邱荣没等他说完,右手五指一松,丢下九环刀,垂着右臂,左手单手打拱,行礼道: “属下邱荣,见过庄主。” 春申君惶恐的道:“邱老哥何出此言,这称呼陈某如何敢当?” 邱荣正容道:“庄主此言错了,江湖上一诺千金,属下败在任少侠手下,从现在起,一年之内,便是庄主的属下了。” 春申君道:“邱老哥,这是我表侄的一句戏言,老哥怎地认起真来。” 邱荣正容道:“咱有约在前,江湖人讲的是信义,我邱荣岂是食言之人,庄主若是不要属下,邱某也没有面目再在江湖立足,只有横刀自刎在庄主面前了。” 左手拾起九环刀,要待朝颈上抹去。 春申君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叫道:“邱老哥不可如此,快请住手,有话好商量。” 任云秋右手在他右肩拍了一下,抬腕之间,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他金刀的刀尖,笑道:“邱老真是信人,表叔已经同意了,只是这样未免太委屈你老了。” 邱荣但觉垂下的右手忽然已能活动,但被任云秋三个手指抓住的刀尖,却是千钧之感,心申暗暗骇异,这年轻人一身功力,果然高出自己甚多,一时不由得大为佩服,左手金刀往地上一掷,双手抱拳道:“邱某一生从未服过人,任少侠当真使我心服口服了。” 任云秋含笑道:“邱老好说,在下对你老的刀法也佩服得很,不信,你瞧瞧我衣袖,不是被你刀锋削去了一大截么?” 邱荣看他左手衣袖,果然削去了一角,一面笑道:“任少侠不过削去了一角衣袖,邱某却被你松枝制住了右手,优劣之分,何止天壤?” 任云秋心中暗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我这左手衣袖,是有意让你削下的,给你留的颜面,否则谅你也削不动我的袖角呢!” 邱荣转身朝春申君拱拱手道:“陈庄主,这一年之内,属下就是春华山庄的人,但凭庄主差遣,赴汤蹈火,决不皱眉。” 春申君知道他是个重承诺的人,如果再推辞,只怕引起他的不快,这就含笑拱手道: “邱老哥是信义之人,言出必践,陈某也不好再推辞了,这样好了,春华山庄就委屈邱老哥担任总教头,督教庄丁们练武,只是有一点,邱老哥必须答应,这庄主、属下的称呼,陈某万万不敢当,如蒙不弃,咱们平辈论交,邱兄以为如何?” 邱荣道:“兄弟久闻春申君仗义好友,今晚一见,果然如此,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春申君大笑道:“邱兄爽快得很,那就请吧!” 抬手肃客,一起朝庄中行去,刚到庄前,谢雨奎、陈福两人已经迎了出来。 陈福喜道:“庄主果然回来了。” 春申君问道:“庄上没有事吧?” 陈福道:“庄主和表少爷走后,沈庄主、金庄主都赶来了。” 春申君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陈福道:“在书房里。” 春申君道:“邱兄请到书房里坐吧!” 当下就引着邱荣一同来至书房。 跃龙庄的游龙沈仝和罗汉庄的金赞廷还在书房里下棋,看到春申君走入,沈仝回头笑道:“春华兄,他们还说你有事出去,要明天才能回来,真教人等得心里着急。” 春申君听他口气,心知谢雨奎、陈福只说自己有事离庄,没告诉他们真相,一面点头笑道:“兄弟刚才出去有事,没有交代他们,以致让二位老哥久候了。” 一面给两人引见道:“沈兄,金兄,这位是名动武林的九环金刀邱老哥,经兄弟敦请而来,担任敝庄总教头。”一面又朝邱荣说道:“这位是跃龙庄游龙沈兄,这位是罗汉庄的金兄。” 大家原是互相闻名已久,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 春申君抬抬手道:“大家请坐下了好说话,沈兄、金兄、夤夜枉驾,不知有什么事?” 金赞廷道:“说来惭愧,咱们是找陈兄拿主意的。” 春申君一怔道:“两位老哥遇上了什么疑难之事?” 沈仝道:“兄弟和赞廷兄虽是两件事,但却二而一,一而二的,咱们接到了黑衣教的通知,限三日之内,归投他们教下,否则视同敌对,绝不宽宥。” 春申君怒声道:“又是黑衣教!” 沈仝一怔道:“春华兄,黑衣教也找上春华山庄来了么?” 春申君道:“岂止找上了,兄弟和云秋,今晚差点还着了他们的道,把咱们劫持了去呢!” 金赞廷吃惊的道:“什么,他们今晚把春华兄劫持了去?” 春申君道:“这还有假的?兄弟和云秋就是刚从他们那里来的。” 当下就把今晚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沈仝听说黑石头陈康和已被黑衣教买通,不觉摇头叹息道:“想不到陈康和竟是这样一种人!” 金赞廷道:“你还把他当作怎样的人?他原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邱荣怒声道:“这黑石头下次给我遇上了,干脆一刀了结算了,这种无耻之徒,少一个好一个。” 春申君道:“据兄弟看,黑衣教掳去了青松道兄和谢公愚兄,又向咱这几个利诱威逼,其实真正目标,可能并不在此。” 沈仝道:“他们目标在哪里?” “衡山派。”春申君道:“他们想在湖南立足,必然先得取下衡山派,但要取衡山派,必得先把咱们这些不属于衡山派的几个庄子先拉拢了,才无后顾之患,拉不拢就必须先吃掉,所以他们先要对付咱们。” 金赞廷道:“那么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春申君突然想到凤箫女一再叮咛自己的四个字,不由心中一动,说道:“要保全实力,目前只有虚与委蛇,等他们全力去对付衡山派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反抗,才能把他们一举击破。” 沈仝点头道:“春华兄此计大妙,咱们就这么办。” 金赞廷站起身道:“春华兄,咱们一言为定,你是咱们几个庄的头儿,咱们全听你的了。” 沈仝也跟着站起,抱拳道:“兄弟告辞。” 春申君道:“二位还要到哪里去?” 金赞廷道:“兄弟是和春华兄商量紧急大事的,此刻自然要赶回去了。” 春申君含笑道:“二位老哥何须往返跋涉,今晚就在敝庄权宿一宵,明日兄弟和二位一起去见他们副教主不好么?” 沈仝点头道:“春华兄言之有理。” 当下就留两人在书房隔壁的客房安歇。春申君一面吩咐陈福,引着邱荣到前进宾舍休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春申君命陈福在练武所召集三十六家将,和总教头邱荣见面,并由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分率十二人为一队,统归邱荣率领,教练指挥丁陈福专门负责庄内事务,一切安排妥当。 春申君就和沈仝、金赞廷计议,准备前去赴约,一面朝任云秋道:“云秋,今天你可在庄上休息,不必随表叔去了。” 任云秋道:“黑衣教的人反覆无常,小侄呆在这里也没事可做,还是和表叔同去的好。” 陈福已知少爷的武功高不可测,又怕庄主深入虎穴,人手单薄,在旁进言道:“表少爷要去,庄主就让他一同去,也多个帮手。” 春申君大笑道:“你是怕我不是人家对手,才要云秋跟我去了,好,咱们就走吧!” 陈福道:“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春申君、沈仝、金赞廷、任云秋四人,走出大门,果见庄丁们已经牵着四匹马在伺候。 春申君等四人从庄丁手中接过马缰,跨上马背,由春申君领先,策马疾驰,奔行了七八里路。 任云秋突然一夹马腹,跟上春申君,一面叫道:“表叔,请停一停。” 春申君一勒缰绳,停住下来,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任云秋道:“这里四面田野辽阔,没人可以隐藏得住身形,小侄想到我们此去,黑衣教存心叵测,可能在茶水或饮食之中,暗下什么药物,这点不可不防,小侄身边带有家师炼制的解迷化毒开药、专解各种迷药、毒药,每人带上一颗备用,不过这药丸必须在服了迷药、毒药之后再服,才能生效,不可先服。” 说完,取出三粒黄豆大的药丸,分给了春申君等三人,然后继续上路。 不过顿饭工夫,便已来至一座大宅院前面,四人还没下马,就有两个黑衣汉子并肩走了过来。喝道:“你们找谁?” 任云秋道:“烦请二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春华山庄陈庄主、跃龙庄沈庄主、罗汉庄金庄主、特来求见副教主的……” 左首汉子不耐的说:“你们没有姓名,什么庄主不庄主的……” 任云秋喝道:“不长眼晴的东西,我表叔春申君昨晚和你们副教主约好了的,你们狗仗人势,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两个黑衣教的汉子平日听上面的人自吹自擂,说什么要横扫江湖,自然也就趾高气扬,不把一般江湖人放在眼里,此时,任云秋这一大声斥喝,不由一怔,才听清楚来人竟是大名鼎鼎春申君,连忙陪笑哈着腰道:“在下二人不知春申君侠驾光临,刚才副总护法还特别交代过,春申君来了,立刻就请,四位请随在下来。” 说完,就在一左一右分开,躬身肃客。 春申君等四人下了马,右首汉子立即过来接住了缰绳,左首一个引着四人进入大门。 走没多远,副总管但无忌已经得到报告迎了出来,连连拱手,笑道:“陈庄主果然信人,副教主昨晚就交代兄弟,陈庄主一来,要兄弟立刻陪陈庄主进去。” 春申君含笑道:“但副总管大概不认识沈兄、金兄吧?” 当下就给双方引见了。 但无忌眼看沈仝,金赞廷二人和春申君同来,自然是加盟黑衣教来的了,心头不觉大喜,连忙拱手道:“沈庄主、金庄主,都是兄弟久仰的人物,幸会,幸会。” 沈仝、金赞廷也说了“久仰”的话,就由但无忌陪同,来到后院。 但无忌在阶上站停,躬身道:“属下但无忌,陪同春华山庄陈庄主、跃龙庄沈庄主、罗汉庄金庄主前来晋见副教主。” 只听里面说了声:“快请。” 两名黑衣使女搴起湘帘,一齐躬身道:“副总管有请。” 但无忌转身抬抬手道:“陈庄主四位是客,请请。” 春申君也不和他客气,回头道:“沈兄、金兄,恕兄弟有僭。”举步走在前面。 沈仝、金赞廷、任云秋、但无忌随着相继走入。 凤箫女矜持中带有微笑,起身相迎,说道:“陈庄主答应日落之前,给我答覆,怎么来得如此早呢?” 春申君大笑一声道:“在下昨晚回到寒庄,和跃龙庄沈兄、罗汉庄金兄计议之下,觉得咱们几个庄子,人手单薄,不足以和贵教相抗衡,与其拚个不可收拾,还不如应贵教之聘,是为上策,这一决定,咱们昨晚就决定了,因此一早就和沈兄、金兄一同赶来晋见副教主的。” 说罢就给沈、金二人引见了副教主。 沈仝、金赞廷各自抱拳为礼。 凤箫女点点头,说道:“陈庄主不但自己参加本教,还介绍了二位庄主同来,本教至表欢迎,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春申君道:“在下和沈、金二兄,已向副教主表明心迹,不知副教主还有什么指示?” 凤箫女淡淡一笑道:“陈庄主客气了,我此来仅系例行巡视,至于江湖同道加入本教,或是应本教的敦聘,都属于总管堂的职务,三位庄主待会向但副总管询问应该如何办理手续好了。” 目光一抬,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陈庄主,这位任少侠呢?是不是也参加本教呢?” 春申君道:“他是在下表侄,是否志愿参加,那要他自己决定,在下不好替他作主。” 任云秋抱拳:“在下表叔既然加入了,在下追随表叔,自然也加入了。” 但无忌慌忙站起身,朝凤箫女躬身道:“三位庄主都是本教敦聘的护法,和一般江湖同道加入本教,略有区别,三位庄主的聘函,就在属下之处,只要三位庄主接受聘函就好,至于任少侠既是跟随陈庄主而来,本教竭诚欢迎,属下自当一并呈报上去,副教主别无吩咐,属下之意,就请三位庄主移驾前进,取了聘函,就可回去了。” 凤箫女道:“那倒不忙,陈庄主四位,今天是找本座来的,那就是本座的贵宾,今后又是本教自己人,因此本座应该稍尽地主之谊,饭后再去领聘函不迟。” 春申君还待谦辞,凤箫女含笑道:“陈庄主不用客气了,我已经要他们去准备了呢!” 但无忌起身道:“属下尚有事去,那就行告退。” 凤箫女颔首道:“好,饭后我会打发她们送陈庄主四位过去的。” 但无忌又朝春申君等人拱手,才行退出。 沈仝道:“副教主赐宴,在下等人如何敢当?” 刚说到这里,一名黑衣使女走入,躬身道:“酒席已备,副教主可以请贵客入席了。” 凤箫女盈盈站起,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朝四人抬抬手道:“陈庄主四位请吧!” 春申君等人一齐站起,由两名黑衣使女前导,出了客堂,进入隔壁一间堂屋,室内已摆好了一席丰盛的酒茶。 凤箫女道:“陈庄主四位是我贵客,快请入席,不用客气了。” 春申君再三道谢,还是坐了首席,大家分宾主落坐。两名黑衣使女手捧银壶,给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凤箫女举杯道:“三位庄主,任少侠,我先敬四位一杯,但我必须事先声明,今天是我凤箫女作的东,这酒菜之中,决无花样,四位只管放心饮用,我先干了。”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春申君看她这么说了,不觉举杯道:“副教主好说,陈某等人既然加入本教,岂会还存怀疑之心,陈某先谢主人的酒。” 说完,举杯一口喝干。 沈仝、金赞廷本来对这位女魔头还深具戒心,但看春申君干了,也各自饮干。 凤箫女举筷道:“大家请用菜。” 她在每盘菜肴,都夹着先吃了一些,以示无他。她表示得如此坦爽,大家也就不再拘泥。 酒过三巡,凤箫女站起身,从使女手中接过银壶,俏生生走到春申君身边,说道:“十五年前,我初入江湖之时,就心仪春申君大名,只是一直无缘瞻荆,这杯酒,我必须亲自给陈庄主斟上,稍表仰慕之忱……” 春申君慌忙站起,连说:“不敢。” 耳中突听风箫女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你拿着,待回我会告诉你的。” 这时凤箫女正以双手执壶,给春申君斟酒。春申君双手捧着酒杯,只觉得她在斟酒之时,以极快手法,把一个小小纸包塞入自己掌心,心头微微一楞,急忙捏住,口中连声道: “这个如何敢当?” 他已经是四十开外人,平日风流阵仗也经过不少,但凤箫女这一着,却也使他白皙的脸上,不禁感到有些发热。 凤箫女喝了几杯酒,本来艳若桃花的脸上,早已霞生两颊,更显得明艳照人,一双明亮的眸子含情脉脉朝他一笑,然后举杯和他对干了一杯。 春申君道:“多谢副教主了。” 凤箫女以主人身份接着又给沈仝、金赞廷也斟了酒干了杯。然后又斟到任云秋面前,她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任少侠,我知道你是保护你表叔来的,但待回不论但无忌要你表叔喝下什么,你都不可反对,必须忍耐。” 任云秋听得一怔,口中说道:“多谢教主赐酒。”接着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自当谨记。” 凤凤箫女对干了一杯。 凤箫女才含笑点头,回身坐下。 这一席酒,大家因凤箫女本是江湖上出名难惹的女魔头,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随和,自然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凤箫女又引着大家回到客室落坐,一名黑衣使女沏上香茗。 大家坐了一会,春申君起身道:“在下四人,承蒙副教主款待,现在该去向但副总管领受聘函,那就告辞了。” 凤箫女随着站起,朝一名黑衣使女吩咐道:“你领陈庄主四位到但副总管那里去。” 那使女答应一声,躬身道:“四位请随小婢来。” 春申君回身道:“多谢副教主,陈某告退。” 目光一抬,只见凤箫女一双秋水般眼神,正朝自己盈盈凝注含笑道:“陈庄主恕我不送。” 接着一缕传音入密的声音道:“你记住了,领受聘函,必须接受但无忌的一杯贺酒,你不可犹豫,要一口喝干,我那纸包中是两颗解药,你分一颗给任云秋务必在路上先行服下。” 春申君这才知道凤箫女稍尽地主之谊,以酒菜款待自己四人,只是为了好在斟酒之时,把解药塞给自己,他真想不到这位女魔头居然会对自己如此垂青,还爱屋及乌,给了任云秋一颗解药,当真用心良苦,无怪她昨晚跟自己说出虚与委蛇的话来。 那使女领着春申君等四人,一路来至前进,跨上石阶,就躬身道:“启禀但副总管,陈庄主来了。” 但无忌三脚两步的从屋中迎了出来,拱手道:“兄弟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里面坐。” 黑衣使女欠身后退。 春申君等四人就随同但无忌进入一间布置得像客室的屋中。 但无忌含笑道:“兄弟奉教主之命,赉同聘函,是专诚敦聘陈庄主几位来的,不想引起误会,幸蒙陈庄主谅解,事情总算过去了,兄弟敬向陈庄主致歉。” 说到这里,只见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汉子手中捧着三个大信封,走到但无忌身边。 但无忌伸手取过一个,双手递给了春申君,说道:“这是陈护法的聘函,恭请陈护法收下了。” 春申君也双手接过。 接着但无忌也把其余两个大信封,分别递给了沈仝和金赞廷,两人也接下了。 但无忌朝任云秋拱拱手道:“任少侠大才,只是兄弟奉命出来之时,未曾带来聘函,兄弟自当尽快呈报教主。” 任云秋拱手道:“但副总管毋须客气,表叔加入了本教,在下追随表叔,自然也是本教的人。” 但无忌笑道:“但兄弟一定要呈报教主,以任少侠的一身武功,至少也要有副护法的名义,才不委屈了任少侠。” 这时那黑衣中年汉子已经手托铜盘,端上五杯酒来,送到但无忌身边。 但无忌伸手从铜盘中取起一个杯子,举杯道:“恭喜陈护法、沈护法、金护法和任少侠,参加本教,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兄弟先干为敬。” 说完,果然一饮而尽。 春申君心里有数,这杯酒中,准有问题,他们在进入屋中之时,早已把任云秋分给大家的解迷化毒丹暗藏掌心。 春申君口中连说:“不敢。”伸手从盘中取过酒杯,一饮而尽,同时也把药丸吞了下去。 沈全等三人也毫不犹豫的把一杯酒喝了下去,自然也各自吞下药丸。 但无忌眼看他们一口把酒喝完,脸上不禁流露出喜色,放下酒杯,大笑道:“三位护法,在教中的地位,比兄弟要高得多,今后兄弟还要三位护法多多照应呢!” 春申君也大笑道:“但副总管又客气了。” 接着问道:“兄弟等人既已接下聘函,不知教主可有什么差遣之处?” 但无忌道:“教主的指示,就在聘函之中,三位护法回去看了,自会知道。” 春申君道:“但兄如果别无指示,兄弟等那就要告辞了。” 但无忌连连拱手道:“陈护法这指示二字,在下如何敢当,三位已经接下聘函,就没事了,只管请便。” 但无忌为了表示他职位比护法要低,口中连声说“请”,跟在四人身后,一路送了出来。 行出大门,早有一名黑衣汉子牵着马匹在阶下伺候。 春申君回身道:“但副总管请留步了。” 但无忌道:“兄弟应该的。” 他直等四人上马,还站在阶上,连连拱手。 春申君等四人也在马上拱手还礼,才策马驰去。 一路上四人为了防他派人在路旁觊伺,都没有交谈。 一直回到春华山庄,进入书房,春申君要陈福站到阶前去,防备有人窃听,才打开大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聘函,里面果然还有一个密柬,拆开密封,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元宵前一日,可率所部去衡山镇待命。”(衡山镇在衡山祝融峰山口,甫岳庙即建于此) 春申君看得一怔,说道:“他们果然志在衡山!” 沈仝抬目道:“春华兄,这该怎么办?” 春申君含笑道:“自然照他密柬行事。” 金赞廷问道:“到了那里呢?” 春申君道:“咱们都要到那里集合,且等到了再作计议。” 沈仝道:“反正你是咱们的头儿,咱们全听你的就是了。” 春申君道:“但二位老哥别忘了刚才喝下的那杯酒,一定是永不背叛的毒酒,咱们虽然已经服下了云秋令师炼制的解迷化毒丹,但在黑衣教人面前,不可露出丝毫破绽。在说话之时,也要流露出对他们教主衷心悦服的模样,才不致引起他们怀疑。” 沈仝、金赞廷同时点头道:“这点,兄弟省得。” 三人计议定当,沈仝、金赞廷就各启告辞,赶回庄去。 任云秋等两人走后,悄声问道:“表叔,方才凤箫女在敬酒之时,塞给表叔一个纸包,不知是什么东西?” 春申君白皙的脸上微微一红,笑道:“表叔知道瞒不过你的眼晴的,凤箫女塞给表叔的是两颗解药,她要表叔分给你一颗,在事前服下……” 任云秋听得一怔:“她是黑衣教副教主,怎么会……” 春申君道:“依表叔看,她虽然身为黑衣教副教主,只怕未必是教主的心腹,为了扩展她自己的实力,才有拉拢咱们之心。” 他只好这样说。 任云秋微微摇头道:“依小侄看,未必如此。” 春申君道:“那她是什么意思呢?” 任云秋目光一抬,问道:“表叔,你看凤箫女为人如何?” 春申君被他问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沉吟道:“江湖上人,这些年,对凤箫女说得十分难惹,把她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但以愚叔这两天来和她接触的观察,此女并不如传言那么蛮不讲理,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如果不冷若冰霜,手下狠辣,随时随地,都可能受人欺侮,她在江湖上没有好评,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了。” 任云秋道:“所以小侄之意,她既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人,我们应该帮助她。” 春申君道:“她是副教主,还用得着我们帮助么?” 任云秋道:“正因为她是副教主,才要我们的帮助。” 春申君道:“你此话怎说?” 任云秋道:“黑衣教目前势力纵然极盛,但一个邪恶的势力,决不可能成事,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总有一天会覆败的,我们要帮助她的,就是让她脱离邪恶,引导归正。”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我们有这份力量么?” “有。”任云秋道:“事在人为,表叔要有这份信心才是。” 春申君笑道:“表叔信心是有,但表叔有自知之明,凭我陈春华三个字,可没有这份力量,能使大家都听我的,别的不去说他,像少林、武当等几个大门派,有的是实力,他们对黑衣教的行动,真会一无所知么?但他们却都不闻不问,咱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千百年来,都是被两句话害苦了,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任云秋笑道:“各大门派大概也快觉悟了。” 春申君道:“何以见得?” 任云秋道:“眼前的衡山派就是一个例子,等到他们火烧到自己大门口了,他们还会不觉悟么?” 春申君道:“你认为黑衣教会去招惹他们?” “这是一定的。”任云秋道:“黑衣教只要拿下衡山派,第二个目标,就会是武当派,第三个目标就是少林派,只要这三个门派一倒,其余几个门派就像风扫落叶,可以迎刃而解。” 春申君道:“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吃下衡山派。” 任云秋道:“以小侄看,黑衣教极可能会在同时发动。” 春申君道:“他们有这么大的力量?” 任云秋道:“表叔没听凤箫女说么,江湖武林,已有三分之二的人被他们罗致了么?” 春申君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任云秋道:“但这也可以说,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是他们无法罗致的,那就是我们可以联合的人了。” “唉,你说的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春申君接着道:“反正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了,云秋,目前距元宵还有十来夭,我们也可以稍事休息,这几天来,表叔当真已经闹得筋疲力尽,如果没有你赶来,连这春华山庄都只怕保不住了。” 元宵前一天,春申君遵照黑衣教的指示,率同任云秋、九环金刀邱荣、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陈福,暨三十六名庄丁,一同赶到了衡山镇。 春申君心知这一战,很可能成为黑衣教的生死大敌,故而把春华山庄的人手,悉数都带来了。 衡山镇,是在衡山祝融峰山口。这里也正是衡山派的根本重地——南岳庙的所在。 衡山镇是个大地方,大街上多是香铺和客店。在你想来,春申君一行四十三人,浩浩荡荡而来,一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这你可错了,每年从新年起,朝山进香的人,像潮水一样,每天少说也有上万的人,(往往一季就有四五十万人上山)区区几十个人,只能说一小撮人罢了。 但就在春申君一行人赶到离衡山镇还有三四里路的当口,路上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穿黑色僧袍的和尚,朝春申君稽首道:“来的可是春华山庄的陈庄主么?” 陈福急忙迎了上去,拱手道:“咱们正是春华山庄来的,请问……” 那和尚合十道:“小僧奉命在此恭候已久,陈庄主诸位请随小僧来。” 春申君看他穿了一身僧袍,心中已经明白,这和尚可能是黑衣教派来的人了,这就问道:“大师父是奉何人之命而来?” 黑衣和尚道:“小僧是奉当家之命,前来恭候陈庄主,弓箭塘谢庄主和跃龙庄沈庄主都已到了。” 春申君听了不觉一怔,弓箭塘谢庄主,那不是谢公愚吗?谢公愚不是失踪了?怎么也会赶来了呢?心念一动,就抬抬手道:“好,大师父请吧!” 黑衣和尚答应一声,转身走在前面引路。 不多一会,已经到达祝融寺,黑衣和尚领着春申君一行人转入东首自成院落的一幢房舍,然后脚下一停,陪笑道:“陈庄主请到客厅奉茶,随来的诸位,就在殿上随便坐吧!” 春申君点点头,朝邱荣道:“邱老哥率同小徒、小儿在这里歇一会吧,云秋,你随我进去。” 说完,带着任云秋跨进客厅,目光一注,果然游龙沈仝和谢公愚两人,正在厅上喝茶。 二人看到春申君走入,一齐站了起来,沈仝喜道:“春华兄来了。” 谢公愚却一把抓住春申君的手,大笑道:“春华兄果然来了,兄弟正在替春华兄耽心,你是个倔强脾气的人,万一……咳,咳,春华兄若是不遵教主令谕,一旦教主责怪下来,这个如何是好?你来了就好,兄弟也总算放心了。” 他说话之时,一脸俱是诚恳之色,似是对春申君十分关切。 春申君听得一怔,从他口气之中,好像对黑衣教主十分服膺,但一怔之后,立即明白过来,谢公愚失踪多日,那自然是黑衣教劫持去了,他身遭劫持,自然服下了黑衣教迷失心神之药,对黑衣教主有完全服从之心,那也不足为怪了。 心中只是筹思着如何给他服下解药?一面也握住了他的手,摇晃着道:“公愚兄失踪了几月,兄弟和沈兄、金兄,多方打听……” 谢公愚不待他说完,就低笑道:“春华兄,兄弟其实并未失踪,乃是应但副总管之邀,和兄弟商谈几件机密之事而已。” 春申君乘机问道:“对了,公愚兄,你可和青松道兄在一起么?” 谢公愚点头道:“他今天也会赶来呢!” 正说之间,罗汉庄金赞廷己经走了进来,拱着手道:“三位老哥都已经在这里了,兄弟那是到得最迟的了。” 回身朝谢公愚拱拱手道:“公愚兄前些日子……” 春申君截着含笑道:“金兄请先坐下来再说。” 任云秋眼看人都到齐了,并未见有黑衣教的人在场,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对了,黑衣教的人以为自己几人已用了他们的迷心药,是以不再有怀疑之心,那么此时给谢公愚服下解药,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 心念这一转动,立即从身边取出药瓶,倾了一颗药丸,暗藏掌心,人就站起来,走到谢公愚面前,朝春申君道:“表叔,这位谢大叔,你还没有给小侄引见呢!” 说话之时,暗暗递了一个眼色。 春申君立时明白了表侄的意思,不觉大笑道:“你看,表叔已有多日不见公愚兄,一见面就说个没停,把你都忘了给公愚兄引见了。” 谢公愚这时也站了起来。 春申君忙道:“公愚兄,他是兄弟的表侄任云秋,最近才跟兄弟到外面来走走,增长些阅历,今后还要公愚兄多多指教。” 任云秋连忙恭敬的叫了声:“谢大叔。” “不敢,不敢。”谢公愚看着任云秋,连连点头道:“这位任少兄是春华兄的令亲,姓任,莫非是江南任家出来的?” 春申君大笑道:“云秋正是我大哥的哲嗣。” 谢公愚口中啊了一声道:“任少兄原来是江南大侠任盟主的哲嗣,哈哈,那就不是外人了,算起来咱们还都是任盟主的属下,昔年任盟主接受七省武林同道拥戴,各大门派尊为江南盟主,兄弟还只有边上站站的份儿。哦,兄弟第一次晋见盟主,是盟主莅临三湘,记得还是春华兄给我引见的,那天在场的还有武当玉真道长、衡山青云道长、金兄几位,都是咱们湖湘的人物,没想到一晃竟是十多年了,盟主作古已久,今天又欣逢盟主哲嗣,又已出道江湖,当真是令人高兴之至。” 任云秋道:“谢大叔请坐。” 左手轻轻一拂,一下就制住了他的穴道,右手迅速把药丸送入他口中。他手法极快,沈仝、金赞廷几乎都没有看清,谢公愚已经回身坐下。 金赞廷道:“那倒还有一个呢,当日春华兄还给陈康和也引见了盟主,这狗贼还……” 春申君怕他说滑了嘴,给外面的人听到了,连忙含笑道:“大家只顾说话,茶都快凉了呢!” 沈仝也接口道:“对了,咱们遵奉指示而来,现在人都到齐了,不知教主还有什么后命?” 春申君笑道:“这个不用沈兄性急,到时自会知道。” 任云秋看看已经快有一盏茶的功夫,谢公愚服下的解药,应该生效了,这就走近过去,举手在他身上轻轻拂了一下。 谢公愚如梦初醒,双目乍睁,口中“咦”了一声。 春申君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公愚兄,十日前,你和青松道人被黑衣教劫持,给你服了迷心药物,永不背叛黑衣教主,现在你已经服下解药,大概恢复清明了,只是目前必须仍然要装心神受他们控制一样,才不致露出破绽来,他们要你做什么,你必须奉命惟谨才好。” 谢公愚愕然相对,也以传音入密问道:“春华兄,你们呢?” 春申君仍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自然也一样。” 交谈至此,大概都已说清楚了。 沈仝眼看两人动着嘴皮,似是传音交谈,不觉问道:“春华兄,你们在说什么呢?” 春申君压低声音说道:“公愚兄已经好了。” 金赞廷奇道:“你说什么?” 春申君低声道:“已经解去了。” 沈仝也奇道:“什么时候的事?” 春申君含笑道:“刚才兄弟给云秋引见的时候。” 沈仝道:“任少兄手法之快,咱们几乎都被瞒过了。” 金赞廷道:“任少兄当真不愧盟主哲嗣,武林后起之秀,再过十年,就可继承盟主领袖武林呢!” 任云秋道:“金大叔夸奖,小侄愧不敢当。” “好了,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春申君一手托着茶盏,喝了一口,抬头问道:“三位老哥,这次带来了多少人手?” 谢公愚道:“兄弟带来的是敝庄二十四名弓箭手,这是上面指定的。” 沈仝道:“兄弟带来了三十六名敝庄跃龙剑手。” 金赞廷道:“兄弟带来了二十八名。” 春申君心头一喜,含笑道:“这么说来,倒是咱几个庄的精锐了。” 金赞廷道:“就凭咱们四个庄的力量,人手虽然不多,但也足可抵得上千健儿了。” 他这话倒也不假,这四庄的人,各有所长,联合在一起,纵然千军万马也不足与敌了。 晚餐时光,两名身穿黑衣的和尚送来了素斋,大家用过之后,一名黑衣和尚又进来沏了茶。 春申君等人心里都有些纳闷,自己准时赶到了,黑衣教怎么会没有下文的呢? 过没多久,才见一名黑衣和尚走了迸来,朝大家道:“诸位大施主,敝寺当家有请。” 春申君心中暗道:“我们已经来了半天,你们当家才来请我们,架子未免太大了。” 心中想着,就站起身道:“三位老哥,既然这里的当家见邀,我们就走吧!”一面朝那黑衣和尚道:“师父请在前面带路。” 黑衣和尚合十道:“诸位大施主请随小僧来。” 说完,转身走出。 春申君等人跟着他穿过几重殿宇,来至方丈室门口。 黑衣和尚才脚下一停,恭声道:“启禀方丈,春华山庄陈庄主等四位来了。” 里面立即迎出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和尚,朝春申君合十说道:“方丈有请。” 春申君等五人随即举步跨入。 这是祝融寺方丈的待客之所,摆设相当雅洁,一名身穿紫僧袍的老和尚缓缓站起。 这老和尚生得慈眉善目,身躯高瘦,看上去已有七旬开外了。在他右首一把椅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和尚,也有六十出头,神情冷漠,看到几人走入,却视若无睹,依然踞坐不动,傲不为礼。 紫衲老僧合十道:“贫衲无尘,忝掌敝寺,诸位大施主来,贫僧未曾远迎,实深罪过……” 接着一指那黑衣老僧道:“贫僧给诸位大施主引见,他是……” 他看黑衣老和尚依然坐着不动,不禁长眉微攒,接下去说:“贫僧的师弟无垢,敝寺监寺,如今又担任了黑衣教的副……” 他似是忘记了师弟所担任职务,因此说到“副”字下面,又停了下来,回头朝无垢(黑衲老和尚)望去。 无垢面有不悻之色,微曛道:“副总护法。” 无尘(紫衲老和尚)连连点头道:“是,是副总护法……” 无垢没待他说完,接着就目光一抬,朝春申君等人徐徐说道:“老衲奉教主之命,四位护法暨所率人手,暂归老衲统率指挥,老衲是以要请四位护法前来,加以说明。” 春申君连忙拱手为礼,说道:“老师父原来是副总护法,属下失敬了。” 沈仝等人随着他说话之时,也同时拱了拱手。 无垢看到他们对自己恭敬模样,一时踌躇满志,大为高兴,口中一阵嘿嘿干笑,抬手道:“你们请坐。” 春申君道:“属下谢坐。” 五人才退后一步,各自坐下。 无垢对春申君大有好感,说道:“老衲久闻春申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 春申君连忙欠身道:“副总护法夸奖了。” 无垢问道:“你们四个庄,都把人手带来,很好,今晚三更,可在前进集合,随老衲同往。” 春申君道:“副总护法可否稍加指示,咱们今晚有行动,要对付什么人呢?” “哈哈!”无垢大笑道:“什么人值得咱们如此大张旗鼓?咱们今晚要对付的乃是衡山派。” “衡山派?”春申君故作吃惊,说道:“咱们这点人手够么?” 无垢又是一声大笑,说道:“咱们这点人手,对付整个衡山派当然不够,但咱们这一路,只是几路人马中的一路而已,何况衡山派已有三分之一的人,投效了本教,咱们这一路又并非主力,自然足可胜任了。” “衡山派已有三分之一的人,投效了本教”,这句话听得春申君心间暗暗一凛,暗道: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面故作欣然之状,连连点头道:“如此就好。” 无垢忽然抬目问道:“陈护法,你带来的人手之中,九环金刀邱荣在内,他在贵庄担任什么职务?” 春申君道:“总教头。” 无垢道:“他可靠么?” 春申君道:“他是较技输了,约定一年之内,听命于属下,大概不会有什么二心。” 无垢道:“但他如果知道了咱们的行动,可能会生二心,贫僧交你一包药粉,暗置在他茶水之中,此后就可永远为你所用了。” 随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纸包,递了过来。 春申君连忙伸手接过,欣然道:“副总护法设想周到,属下幸何如之。”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无垢接着叮嘱道:“这包药粉,无色无味,回去之后,必须立即让他服下。” 春申君道:“属下省得。”当下就起身告辞,目光和无尘一接,只觉他脸上有着失望和悯伶之色,心中暗自忖道:“看来无尘这个方丈,已被他师弟完全操纵了。” 一行人由春申君为首,退出方丈室,回到客舍。大家怕无垢派人在暗中觑伺,是以谁也不敢多说。 春申君取出那个小纸包,先让大家各自斟了一盅茶,然后打开小纸包,装作把药粉倒入茶壶之中,实则无名指,小指一勾,已把纸包勾住,暗藏手掌之中,盖上了茶壶一面朝任云秋吩咐道:“云秋,你去请邱兄来一趟。” 任云秋领命走出,一会工夫,偕同邱荣一起进来。 春申君先给谢公愚和鄞荣作了介绍,一面笑道:“邱兄请坐。” 然后手执茶壶,给他倒了一盅茶,同头以传音入密朝任云秋道:“云秋,也许暗中有人觑伺表叔,你站着说话较为方便,就以传音入密把经过告诉他,这盅茶水之中,并无问题,但嘱咐他喝下之后,要装出处处服从,不可露了马脚。” 任云秋暗中点头。 邱荣看春申君给他斟茶,忙道:“属下自己来,这个如何敢当!” 春申君大笑道:“邱兄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这时任云秋站在一旁,业已用传音入密朝邱荣道:“邱老,请听仔细了,但不可流露出神色来,我表叔和沈、金、谢三位大叔,佯装接受黑衣教之聘,担任他们护法,黑衣教对待外人,得服下迷神药物,永远受他们控制,差幸表叔等人事后都服了解药,此次奉命到这里来集合,准备今晚二更以后,夜袭衡山派,方才经黑衣教副总护法召见,要表叔在鄣老这杯茶中暗下迷药,表叔刚才只做了个样子,茶水中并未下药,他要在下暗中告诉邱老,喝下这盅茶之后,必须装出对黑衣教心悦诚服,不可露马脚来。” 邱荣听得暗暗诧异,黑衣教声势难道会有如此浩大,敢来动衡山派?他微微颔首,取起茶盅,喝了一口,才道:“庄主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春申君已经看他颔首,这就笑着道:“咱们定今晚二更行动,大家在大天井中集合,方才沈兄、金兄、谢兄,听说咱们庄上人手由邱老哥统率,为了咱们四个庄的人手,统一指挥起见,想请邱老哥担任总指挥,四庄人手悉凭调度。” 邱荣道:“这个属下如何敢当?” 春申君笑道:“邱老哥不可客气,这是咱们大家的意思。”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今晚形势,十分险恶,如果衡山派覆灭了,武林大局,岌岌可危,兄弟和沈兄等人,目前也不知该如何着手,因此把四庄人手,统归老哥指挥,咱们才能腾出时间,随机应变,老哥不可推辞了。” 邱荣听他这么说了,就点头起身道:“属下恭敬不如遵命。” 取起茶盅,一口喝干,起身道:“属下告退。” 春申君也喝了口茶,回头朝任云秋道:“云秋,时间还早,你可以到客房中去憩一会。” 一面暗以传音说道:“你装作入睡,最好去一趟南岳庙,能找到青云道长,就告诉他今晚之事,万一见不到他,也不要紧,暗中察看一下衡山派的动静,但必须二更以前赶回来,行动也务必特别小心,这是表叔的信物,你收下了。” 说话之时,暗中把一方玉佩塞到手中。 任云秋接过玉佩,也以传音说道:“小侄会小心的。”一面故意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小侄确实觉得有些困,那小侄就到书房中去休息一会了。” 说着,举步朝厅后走去。 沈仝等任云秋走后,忍不住悄声问道:“春华兄要他到哪里去?” 春申君传音道:“兄弟要他去看看衡山派的情形……” 沈仝道:“太冒险了,此刻南岳庙附近,说不定黑衣教早已布置了不少暗椿,任少兄去了,只怕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如何是好?” 春申君微微一笑,很有自信的道:“云秋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衡山派根本重地南岳庙,今晚依然和往常一样,显得甚是平静,但任云秋却可以感觉出来,庙中气氛,大有外弛内张之感! 这是他在进入第三进时,才发觉出来的,因为整座第三进,几乎每条走廊,每一转角,都有隐伏的暗椿。天井、雨庑、阶上、阶下,也都有佩长剑的道人,鹄立站班。 这些或明或暗的衡山门人,纵然精通剑法,任云秋是不会让他们发现的。但任云秋看到第三进忽然有如临大敌的戒备情形,心里不禁暗暗起了嘀咕:“敢情黑衣教要夜袭南岳庙,衡山派已经得到消息,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布置,自己且进去听听他们如何计议,有些什么防范?” 他心念一动,立即长身掠起,疾如夜鸟,一下从偏殿掠登大殿屋脊,再由殿后悄然翻落。 殿后一道门外,也站着两个佩剑道人,任云秋早已在屋上拾了两颗细小的瓦砾,悄然打出。击中他们穴道,然后飘然飞落,在经过他们身边之时,再以极快手法,轻轻一拂,震落瓦砾,替他们解开穴道,人已像一缕轻烟,闪入殿后。 这座大殿,共有三座神龛,此时殿上灯火通明,正有几个人的声音,在低声说话。 任云秋隐身中间一座高大神龛的后面,悄悄前移,再以极快身法,一下钻入神龛之中,因为神龛的前面有高大的青石供桌,那几个说话的人,是坐在供桌前面,是以并未注意有人潜入。 任云秋已经悄然躲到神龛里面一座高大的神像身后,蹲伏下来,才悄悄探出半个头去,只是视线被青石首案挡住了,看不到在前面的人,但他们说的话,却清晰可闻。 说话的一共是三个人,先是一个低沉而阴的声音。说道:“掌门人不出面,有贫道两人出面,也可把大局压得下来。” 接着另一个声音凝重的道:“青石师兄说得极是,掌门令牌一向由贫道掌管,掌门人日常都很少过问庙中事务,副总管但请放心。” “哈哈!”第三个人大笑道:“如此就好,过了今晚,青石道兄就是本教副教主。衡山派的掌门人了。” 任云秋听得不期一怔,暗道:“会是但无忌,他们计议的竟然是出卖衡山派的秘密部署,时间不早,自己还得赶快去找寻青云道长才好。” 心念一动,正待悄悄退走。 只听但无忌道:“不知青石道兄何时动手?” 那说话低沉而阴的青石道人说道:“掌门人一身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他身边的人也决不肯听贫道的话,因此无从下手,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到各处一经发动,警报频传,由贫道和青藜师弟连袂进去请示,并请掌门人亲自主持大局。那时他必须走出云房,贫道和青藜师弟随他身后而行,副总管已把化血针筒交与青藜师弟了,在他身后发射,相距既近,他就算武功通天,也无法躲闪得开,经过盏茶工夫,血肉化尽,就算有人拥戴他,也从此没有了这个人,敝派就得由新掌门人继任,就可兵不血刃,把敝派归并本教了。” 任云秋越听越怒,暗道:“当真丧心病狂,勾结黑衣教,出卖衡出派,居然还定下毒计,谋弑掌门……” 但无忌道:“但贵派之中,至少还有半数以上的人,未必肯加入本教。” 青石道人道:“这个贫道清楚得很,这些不肯归附本教的人,多半是大师兄的门人和再传弟子,目前为了稳定人心,暂时不宜动他们,但自有贫道逐个收拾,以不落痕迹,方为上策,这件事,贫道筹思已久,不劳副总管费神,贫道自有安排。” 他不但谋弑掌门人,而且对付异己之人,还存下杀机,准备一一开刀。 任云秋听得义愤填膺,根不得跳出去,一掌把他劈了,但想到表叔要自己来的目的,是给青云道长送信来的,自己以先见到青云道长再说。 这就悄悄跃落神龛,往后移动,快到神龛后面的门口,先点了两个值岗道人的穴道,再在经过他们面前之时,轻轻拂开他们穴道,身形早已纵起,直往后进扑去。 他身法手法,神速已极,是以两个道人只是眨了下眼睛,穴道由闭而后,他们依然一无所觉,当然更看不到任云秋了。 任云秋掠上殿脊,凝目略一打量,记着表叔所说的方向,双足一点,长身纵起,朝东一座庭园虹射而去, 庭园占地颇广,颇有林木、竹石、流泉之趣,今晚是元宵前一天,月光已经明澈如水,照在这片园中,更显得清幽绝俗之美。 任云秋足尖踏着树梢,一边提高飞跃,一面目光四顾,找寻青云道长修练习静的草庐。 不多一会,他已看到一丛修篁之间,露出一角茅檐,他赶紧一提真气,疾掠过去,飘落竹林之外。 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身后微风轻飒,似有两个人欺到了背后,但听“锵”“锵”剑鸣,同时也有人喝了声:“施主何人,夜闯南离园,所为何来?” 任云秋心中暗想:“自己如果告诉他们本意,必须多费唇舌,而且也会泄露了自己身份,不如……”一面缓缓回过身去,说道:“在下是奉命来求见贵派掌门道长的……” 话声未落,乘对方两人打量自己之际,身形一晃,双手闪电般拂去。 那两个人骤不及防,立被制住了穴道。 任云秋毫不怠慢,迅疾朝竹林中闪入,他身法奇快,穿林而入,有如一缕轻烟,但他立即发现这片竹林之中隐伏了不少衡山门下,暗椿密布,拱卫着三间茅屋。 任云秋打量着茅屋中的情形,左首一间的窗棂,还隐隐射出灯光,只是窗户并没有开。 他考虑了下,觉得自己如果突然在阶前现出,必有衡山弟子挡驾,又得费一番唇舌,才能见到青云道长,不如先以传音之术,向屋中的青云道长说明求见,他自会派弟子出来招呼,把自己领进去,这样岂不比在阶前现身好得多了? 心念这一动,立即对着那间有灯光的窗口,施展传音之术说道:“在下云如天,奉家师之命,有机密大事,求见掌门道长。” 他为了不泄露自己身份,故而临时改变了姓名,万一房中不是青云道长,也不要紧了。 果然过没多久,只见茅屋中走出一个身佩长剑的年轻道人,在阶上打了一个稽首,说道:“掌门人请云施主入内相见。” 任云秋立即闪身而出,迎了过去。 那年轻道人一楞,就稽首道:“云施主请随贫道来。” 转身领着任云秋走入茅屋。 你休看这三间茅屋,却建得甚是高敞,中间一间上首两张木椅上,端坐着两个中年道人,左右两边,站着七名佩剑年轻道人,他们看到年轻道人领任云秋走入,只瞥了一眼,依然静立如故,连动也没动。 年轻道人走到左首一道门口,躬身道:“云施主请进。” 任云秋举足跨入,但见这间静室十分宽敞,也收拾得纤尘不染,室中摆设更是古雅,一张云床上,盘膝坐在一个白发簪髻,白须垂胸的青袍老道人,旁边一张短几上,点燃着一支红烛。 不用说这白须道人就是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了。 他炯炯目光抬处,看到走进来的竟是一个年仅弱冠的蓝衫少年,不却微微一怔。 须知武林中会传音入密的人甚多,那只须内功到了相当火候,稍加练习,即可使用,因为双方都近在咫尺,出我之口,入彼之耳,还不算太难,使的好不好,只是功力深浅和技巧不熟罢了。 但任云秋方才使的是千里传音之术,这和传音入密面对面说话不同,可以远隔十数丈,以至数十丈外,和对面说话无异,这就非本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无法练成。 青云道长先前以为来的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长老,及至看到进入静室的任云秋,竟然只是一个弱冠少年,自然大为惊异,几乎不敢相信了。 任云秋慌忙趋上几步,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任云秋,见过老道长。” 青云道长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但觉他眉宇之间,隐现紫气,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难道他小小年纪,内功竟然能练成上乘境界不成?”一面打着稽首道:“方才小施主不是说姓云么?” 任云秋道:“方才在下怕屋中不是老道长,就会泄露在下身份,不得不临时说了个化名,还请老道长鉴谅。” 青云道长道:“小施主声称奉命有机密大事见告,不知你奉何人之命而来,有何机密大事,乞道其详。”——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五章 南离园退敌 任云秋从怀中取出表叔的佩玉,双手呈上,一面说道:“在下是奉表叔陈春华之命,来晋见老道长的。” 青云道长看了佩玉一眼,颔首道:“不知陈庄主有何教言?” 任云秋就把黑衣教劫持青云道长和谢公愚,一面又胁迫春华山庄、跃龙庄、罗汉庄,敦聘表叔等人为护法,以迷心药物使大家永远听命于他。并命表叔等人于今天赶抵衡山镇,由祝融庙无垢率领,将于二更夜袭衡山派,据说共有几路人手,表叔才要自己前来向老道长报讯…… 青云道长愕然道:“有这等事?贫道居然一无所知!” 任云秋又把刚才在第三进大殿听到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青云道长听得身躯一阵颤抖,变色道:“青石、青藜居然欺师灭祖,投到黑衣教去了,这真教人不敢相信之事,他们……难道忘了是衡山派弟子,身受历代祖师恩典……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老道人一生清净无为,但听到了这一惊人巨变,也显得极为激动。 任云秋道:“老道长有了准备,必可肃清奸宄,予黑衣教以迎头痛击,在下须在二更前赶回去,那就告退了。” 青云道长点头道:“若非陈庄主要小施主前来示警,敝派千百年来的基业,只怕要毁于一旦了,请小施主覆上陈庄主,贫道至深感纫,也不留小施主了。”他要起身相送。 任云秋忙道:“时间不多,老道长大概也需略作布置,不劳相送,反而会引人注意,在下走了。” 说完,抱抱拳,转身出了云房,跨出茅屋,立即长身掠起,破空直射而去。 时间离二更还有小半个时辰,春申君、沈仝、金赞廷、谢公愚四人在一面品茗,一面闲聊。 只见任云秋睡眼惺忪的从里面走出,说道:“表叔,还没到时间么?” 春申君含笑道:“还有半个时辰呢,云秋,你睡得如何?” 任云秋微微摇头道:“小侄只是躺了一会,根本睡不着。” 他走近圆桌,拉了一把凳子坐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一面就把此行经过悄声的说了一遍。 他说得很轻,但在座几人,都是内功精湛,自然听得清楚。 春申君大喜道:“云秋,你办得好。” 谢公愚道:“任少兄家学渊源,令人不胜钦佩。” 沈仝低声道:“春华兄,待会咱们……” 春申君一手拿起茶盅,喝了一口,低低的道:“俟机而动。” “青云道兄不知怎么了,他怎会不和咱们一起的?” 春申君道:“他是衡山派掌门人师弟,自然不和咱们一起的了!” 谢公愚道:“不错,可能他已经先去了。” 沈仝道:“有可能。” 春申君一手托着茶盅,只是思索着自己一行人到了南岳庙,应该如何?但想了一会,依然毫无答案,因为今晚二更以后的事,任何人也不知道如何发生,仅凭空想,怎么能想得出应变之道来呢? 时间渐渐接近二更! 谢公愚道:“春华兄,是时候了吧?” 春申君憬然道:“哦!” 谢公愚含笑道:“你在想什么?” 春申君苦笑道:“一点头绪也想不出来。” 谢公愚道:“那就出去吧!” 几人同时站起,举步往外行去,走出大殿,但见大天井中月光如水,九环金刀邱荣已指挥着四个庄子的庄丁们,排成了四行,站立在大天井右首,看去个个精神饱满,虽然并没有刀出鞘,弓上弦,但军容甚是壮盛。 春申君心中暗道:“自己这四个庄的健儿,同心协力,纵或不是黑衣教的对手,但再加上衡山门派弟子,联合一起,今晚黑衣教匪徒,大概也未必能得逞了。” 一行人由春申君为首,走下石阶,邱荣已经迎了上来,抱拳一礼道:“四位庄主,属下已遵命把四庄弟兄,都集合了。” 春申君抱抱拳含笑道:“邱兄辛苦了。” 正说之间,只听一阵轻快而连续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大家回头看去,但见两行黑衣僧人,整齐的鱼贯由左首长廊走了出来。 这两行僧人全部都腰跨戒刀,全身紧扎,人数少说也有一百名之多,他们走落天井,就在天井左首排成四行,站停下来。 接着走出来的是无垢,他神情倨傲,跨着八字步,走到阶上,脚下一停,两道炯炯目光,朝阶下投来。 春申君、沈仝等人立即躬身道:“属下参见副总护法。” 无垢点头道:“很好,大家都准时集合了,现在就随本座到南岳庙去,咱们的目的地,是南岳庙东首……” “嘻嘻!”山门口忽然有人发出嘻笑之声! 大家不禁回头看去,今晚月色甚佳,在场之人无一不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到敞开的大门中间石门槛上,像骑马般坐着一个僧袍褴褛,积满了油垢,蓬头垢面,颏下黄须于思的邋遢和尚,望着无垢挤眉弄眼,一脸傻笑。 无垢脸色一沉,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邋遢和尚笑嘻嘻的道:“我是在看热闹。” 无垢道:“这里又没有热闹,还不快进去?” “很好看,这里不是很热闹么?我就喜欢凑热闹。” 那邋遢和尚骑在石门槛上,直是摇头,接着道:“我不进去。” 无垢怒声道:“不进去不行。” 邋遢和尚道:“为什么不行?你本来只是一个小和尚……” 无垢一挥手道:“你们还不把他扶进去。” 他这一抬手,就有两个黑衣和尚走了过去,一左一右把邋遢和尚挟了起来,说道:“快进去吧!” 邋遢和尚大声嚷道:“我还是他的师叔,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你们又不是他的徒弟,为什么也要听他的?他如果造反,你们也听他的么?” 两个黑衣和尚没去理他,让他嚷着,只是挟持着他往后面而去。 春申君心中暗道:“这傻和尚,人虽傻,但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傻!” 无垢等他走后,就抬抬手道:“好,现在咱们可以出发了。” 他话声方落,只听在殿上又响起邋遢和尚的声音大声道:“你走得快一点嘛,再迟就没有热闹看了。” 无垢皱皱眉,挥手道:“咱们走。” “来了,来了!”邋遢和尚大声叫道:“你们大家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两行黑衣僧人听了无垢发出的命令,正待起步,但听了邋遢和尚的大声嚷嚷,不由全都回头看去。 只见邋遢和尚从大殿上三脚两步的奔了出来,他一只手还拉着一个人,跟着他踉跄奔出,那是身穿紫袍的老和尚,祝融寺的方丈无尘。 两行黑衣僧人看到出来的是方丈,立即一齐双手合十,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参见方丈大师。” 无垢心头颇为不耐,但无尘究是方丈,合十行了一礼道:“大师兄出来作甚?” 邋遢和尚却不让无尘开口,拉着他大袖,说道:“你快和他说呀,我要跟他去,今晚热闹得很呢?” 无尘拗不过他,抬头道:“师弟,能通师叔说要跟你看热闹去,你就让他去看看热闹吧!” 无垢脸色微沉,说道:“他去做什么?这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邋遢和尚嚷道:“你去做什么?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是你师叔总不假吧?” 无垢愤然道:“大师兄,你别听他噜嗦。” 邋遢和尚心里一急,大声道:“方丈,你也别听他的,他是去害人的,咱们出家人,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无垢怒极,倏地欺身过去,喝道:“你说什么?” 左手一探,五指如印,朝邋遢和尚当胸印去。 春申君现在已经知道邋遢和尚是无垢的师叔,此时看他凶性突发,突然使出雷公印,向师叔下此毒手,邋遢和尚如何接得下?一时激于义愤,正待出声喝阻。 忽见邋遢和尚朝自己挤眼一笑,心头不由得一怔。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砰喀两声轻响之后,接着有人闷哼出声! 春申君定睛看去,邋遢和尚依然笑嘻嘻的若无其事,无垢一条右臂已经下垂若废,痛得连退了几步,只是喘息,看去似要虚脱模样。 就在此时,两行黑衣僧人,随着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人丛间接连响起“砰砰”之声,少说也有一二十个人无故倒地不起。 紧接着又是一阵呛呛戒刀出鞘之声,但见十几个僧人纷纷离队跃出,其余数十名却迅捷的在他们前后列成两道人墙,把十几个僧人的退路截断,堵在大天井之中。 也不知何时,祝融寺的大门,也已悄然关起。 春申君等人因不明内情,不知他们内里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便过问,要大家后退几步,保持中立。 只听无尘站在阶上,大声说道:“尔等都是本寺弟子,不许动手,大家给我放下兵刃,此事起因于无垢师弟妄动贪嗔,受黑衣教蛊惑,担任该教副总护法,连老僧都受他威胁,尔等身为弟子,自然更不敢违抗了,差幸能通师叔大智若愚,挽救本寺一场劫运,如今无垢师弟武功已废,老僧顾念同门之谊,要他面壁思过,尔等均是被胁从之人,只要放下屠刀,佛门广大,既往不究,好了,你们可以各自回禅房去了。” 那十几个僧人果然依言放下戒刀,拜伏在地。 无尘朝他们挥了挥手,果然各自退去,只余下八名黑衣僧人,依然伺立阶下。那邋遢和尚也在这转眼之间,走得不知去向。 春申君看得心中暗暗点头,无垢这一路,总算获得解决。 无尘从无垢身上,取出一块令牌,走到春申君面前,合十一礼道:“陈庄主,这是黑衣教副总护法的令牌,今晚敝寺发生之事,诸位不宜泄露出去,这方令牌,暂交陈庄主收执,陈庄主侠肝义胆,自然知道如何适应,毋须老衲多言,时间不早,诸位可以前去赴约了。” 春申君双手接过铁牌,说了声:“多谢方丈大师。”把铁牌收入怀中,然后拱拱手道: “在下等人,那就告辞。” 无尘合十相送,却以传音入密说道:“陈庄主只管先行,老衲自会派人相助。” 春申君朝他点头示意,就和沈仝、金赞廷、谢公愚等人,当先走出祝融寺。 大家因在路上,不便谈论祝融寺的事,好在方才无垢说过,自己等人的目的地,是南岳庙东首,是以一路朝南岳庙东首赶去。 沈仝悄声道:“春华兄,现在咱们该当如何?” 春申君也悄声说道:“到了那里,相机行事。” 不多一会,已经抵达南岳庙东首,那是一片高大的柏树林。 春申君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任云秋紧跟着表叔身后而行,还没走近树林,只见一个背负长剑的道人站在林前,看到一行人过来,他就迎着拦在路上,稽首道:“诸位夤夜前来,不知有何公干?” 说话之时,左手一摊,出示捏在掌心的一块黑色铁牌。 春申君先前真还楞得一楞,不知他是衡山派巡山的人?还是黑衣教的人?但看他出示铁牌,才算定下心来,因为他手掌心那方铁牌,形式和无垢的令牌一般无二,只是略为小了一些,这已可证实对方虽是衡山派的人,但也是黑衣教的人了。 当下也伸手入怀,取出无垢的铁牌,摊掌相示,说道:“在下奉副总护法之命而来,道兄有何指教?” 那道人看到铁牌,立即神色恭敬,说道:“小道奉掌令师叔之命,在此恭候副总护法,诸位请速即入林,须待南首放起火花信号,此处也要放起火花信号,作为响应,诸位也就可以整队出林,逼近本庙东墙。” 他领着众人入林之后,从身边取出两枚火炮,交给了春申君,随即打了个稽首,返身行去。 春申君等人进入树林,就相度形势,把四庄人手,作了适当的混合编组,分由谢雨亭、雨奎,陈少华,陈福四人率领,布成了四方形的阵势,由九环刀邱荣担任总指挥事宜。 春申君、沈仝、金赞廷、谢公愚、任云秋等人居中,因为四周都已有人担任警戒,他们五人就在中间席地坐下。 春申君低声道:“以兄弟看来,不但咱们这一路,大概只是虚张声势的援兵,可能其他几路,也和咱们一样,几处火花信号一起,青石、青藜即有藉口去向青云道长请示,暗下杀手,因此,今晚形势只能说是里应外合,尤其在里应,黑衣教的人,等他们除去青云道长,就水到渠成取得了衡山派,因此……” 他回头朝任云秋道:“云秋,表叔要派你一件任务。” 任云秋道:“表叔但请吩咐。” 春申君道:“咱们这里既然只是虚张声势的一支人马,谅来暂时无须动手,目前最重要的,是衡山派不能出一点差错,今晚他们的阴谋,你虽已告知了青云道长,青云道长一派掌门,本身修为,也已臻上乘,只是黑衣教中高手甚多,若是他们已经混入南岳庙,有青石、青藜两人掩护,一时当然不会有人察觉,届时青石、青藜发难之际,如有黑衣教高手相助,青云道长只有几个门人,只怕不是对方对手,因此表叔之意,想派你前去暗中保护青云道长。” 任云秋道:“小侄遵命。” 春申君含笑道:“不,我话还没说完,你此行任务,只在暗中保护,能不露面,最好就不露面,免得泄了行藏,万一非现身不可,也要特别小心。”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塞入任云秋手中,一面低低的道:“你只须如此如此,方可不露行迹,咱们能不露形迹,今后行事,就方便多了。” 任云秋点头道:“小侄记下了。” 春申君道:“事不宜迟,那就快些去吧!” 任云秋应了声是,站起身,足尖一点,一条人影立即长身拔起,一下就隐没在枝干交结的浓密柏叶之间,失去了所在。 谢公愚由衷的道:“任少兄当真不愧是盟主的后人,武林杰出的青年高手,咱们这些人,几十年来浪得虚名,说来惭愧!” 沈仝道:“春华兄,我看任少兄身手,大概除了家学渊源,还另有名师,不然,只怕年纪轻轻,绝难有此成就。” 春申君含笑道:“沈兄说得是,诸位都不是外人,兄弟也不用隐瞒了,云秋的尊师,是武林中素有第一奇人之称的九嶷老人……” 金赞廷所得啊了一声道:“难怪任少兄有这一身绝艺了,只是兄弟听说这位老人家从不收徒,任少兄这份机缘,当真是旷世奇遇了。” 春申君道:“这是老人家当年亲口答应过任大哥的,自从任大哥过世之后,还是兄弟亲自送云秋上九嶷山去的。” 刚说到这里,突听西首谢雨亭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几人谈话立即停止,一齐站起身来。 只听一个略带尖沙声音道:“是谢大兄弟么?我是陈康和。” 谢雨亭忙道:“原来是陈师伯,家师就在林中,陈师伯请。” 他这几句话,是提高声音说的,好让师父知道陈康和来了。 春申君压低声音说道:“三位老哥,千万记住,陈康和来了,不可流露出对他有轻视和不满的脸色。” 刚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陈康和已经走近过来,他堆着笑容,拱拱手道: “四位老哥都在这里,兄弟来迟一步了。” 春申君欢然道:“康和兄来得正好,咱们也刚到一会,不知但副总管来了没有?” 陈康和也席地坐下,他那张灰申带黑的脸上一直推满谄笑,耸着肩道:“兄弟就是追随但副总座来的,他要兄弟来谒见副总护法的,副总护法……” 他老鼠一般的目光,略作打量,就没说下去。 春申君道:“副总护法还没到,但副总管要康和兄前来,有什么事,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陈康和道:“其实也没什么……” 他似乎有些为难! 春申君没待他说下去,已经掏出副总护法的令牌来,说道:“康和兄认不认识这是副总护法的令牌吗?副总护法有言,他如果不在此地,有什么事,可由兄弟全权处理。” 副总护法的地位,高出副总管甚多。(但副总护法是教外人士担任的,副总管则是教主的亲信) 陈康和目光一溜,立即阿谀的笑道:“春华兄,咱们几十年老弟兄,兄弟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但副总座是要兄弟来禀报副总护法,今晚行动,大概要稍稍延后一些时光……” 他故作神秘的凑下了些头,压低声音说道:“很可能教主会派较高地位的人前来主持。” 沈仝道:“康和兄知道会是什么人前来?” 陈康和道:“这个兄弟如何会知道?” 谢公愚道:“这也不难猜得到,咱们这里现在到的已经有副总护法相副总管两位了,教主不来,那么派来的人,大概不外乎副教主、总护法和总管三人中的一位了。” 陈康和道:“兄弟听但副总座说,本教目前有三位副教主,但再过些时候,副教主可能会增加几位哩!” 金赞廷道:“这么说康和兄也有希望当副教主了。” 他是个心直口快,嫉恶如仇的人,这话就含有讥讽之意。 陈康和笑道:“赞廷兄说笑了,兄弟哪有这个资格当得上副教主的,至少也是一派掌门人身份才行。” 谢公愚心中暗道:“从他这句话的口气,就可以听出来黑衣教果然志在各大门派,预期各个击破了。” 春申君听说黑衣教将要派较高职位的人前来主持今晚之事,心中暗暗忖道:“会不会派副教主凤箫女来呢?” 他不知怎的,对凤箫女竟然念念不忘,也希望今晚来的会是凤箫女,就是见她一面,也胜过心头千百遍的怀念。 这种心情,应该是少年男女初恋时的滋味,春申君已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也不知经过多少风流阵仗,如今居然对凤箫女会有初恋般的想念,自己也不禁暗自觉得好笑。 任云秋奉了表叔之命,一路踏着树梢而行,他方才已经来过一次,对南岳庙的形势,也已了然于胸,南岳庙每一进殿字,虽有衡山派弟子轮值,但任云秋施展身法,飞越殿宇,有如驭电追风,浮光掠影,衡山门下自然不易发觉,纵然在仰头之际,看到一点影子,也只当是掠空飞过的夜鸟。 他一路无阻的来至后进掌门居住的南离园,悄悄隐入一片竹林之中,等他闪入竹林,才发现竹林深处,竟然隐伏了十数名衡山派门下的道人,每个人都长剑出鞘,镇藏袖底,(长剑隐藏袖底,是为了遮掩剑身的光芒)伏身不动。 任云秋心头暗暗嘀咕,不知这十几名衡山弟子,埋伏竹林之内,是来保护掌门人的?还是青石、青藜的党徒,躲在这里来暗算青云道长的? 差幸他掠来之时,身轻如燕,底下匍匐着的衡山弟子没人发现,任云秋艺高胆大,悄然朝竹林深处飘落,又悄悄的朝较里面的两个人走近去,(他们是双岗,两个人守一个位置) 抬手打出两颗小石子,制住了他们穴道,才大胆走近,把左首一人身上道袍剥了下来,穿到自己身上,然后又把表叔临行时交给自己的一张面具,覆到脸上,抱起此人,放到一处没人注意的草丛之中,再回到原处,替右首那人解开穴道,依样和他背对背伏下身子。 竹林外月色朦胧,竹林中就更显得幽暗。因为大家都匍匐着身子,屏息以待,是以谁也不敢出声交谈。 这样约摸过了快有半个更次,突听南首天空,“嗤”的一声,射起一道红色的火花,冲霄直上! 任云秋心中暗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心念末已,紧接着又是“嗤嗤”两声破空轻响,西首和东首同时射起了两支火花! 过没多久,竹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得极快,任云秋已听出脚步声是两个人,那自然是青石、青藜无疑了,他不能再耽在竹林之中,但又想不出离开竹林后该当如何?正感为难之际! 只听竹林前面有人说道:“弟子见过两位师叔。” 接着响起青石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退下去,我和掌令有急事面见掌门人。” 先前那弟子道:“启禀两位师叔,掌门人有谕,未奉召唤,任何人不得擅入,两位师叔在此稍候,容弟子进去禀报掌门人,再来相请。” 青石道人怒哼一声道:“好,你快去禀报。” 那弟子躬身应“是”,匆匆往里行去。 过没多久,只听先前那弟子退了出来,恭敬的道:“掌门人请两位师叔入内相见。” 青石、青藜举步走进茅屋。中间一间已经迎出两个中年道人稽首道:“玄通,玄风叩见监观师叔,掌印师叔。” 青石、青藜只朝他们点点头,就一脚跨进门去,但见屋中边站立着八名年轻道人,一个个抱剑肃立,看到两人走入,一躬身施礼。 青石看得暗暗冷笑,忖道:“就凭这几名弟子,又管什么用?” 他和青藜两人跨入云房,青云道长巍然盘膝坐在云床之上,抬目问道:“两位师弟,方才那两处火花,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青石稽首道:“小弟两人就是为了此事,特来禀报掌门人的。” 青云道长抬抬手道:“好,两位师弟请坐下来再说不迟。” 青石、青藜依言坐下,仍由青石说道:“本观南首首先发现火花信号,接着东西两方,也相继有人施放火花信号,经小弟派人查询,发现有不少黑衣人在观前左右集合,为数不下两三百人,很可能是近日崛起江湖的黑衣教人,有意向本派寻衅而来,小弟和青藜师弟已经调派弟子,加强戒备,特来向掌门人请示。” “会是黑衣教?”青云道长故作诧异的攒攒眉道:“黑衣教有多少力量,敢来侵犯咱们衡山派!走,咱们出去看看。” 这不是正好坠入他们的预谋么? 青石心中暗暗高兴,一面说道:“小弟和青藜师弟也是这个意思,黑衣教侵犯本派,掌门人亲自出去一趟,对本门弟子就有莫大的鼓励作用。” 青云道长听了这番话,心头暗暗感喟:“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一面颔首道:“咱们那就走吧,两位师弟前面带路。” 青藜忙道:“掌门人请先。” 青云道长抬手道:“你们只管走在前面,不用和我客气。” 青石、青藜不敢违拗,只得走在前面,三人跨出云房。 青云道长朝两名中年道人吩咐道:“玄通、玄风,你们跟为师出去。” 玄通、玄风答应一声,玄通一挥手,由八名手捧长剑的年轻道人列为两行,先行鱼贯走出,在门前站定。然后是玄通、玄风也在门口站定下来。接着是青藜、青石,和掌门人青云道长。 要知一派之中,以掌门人为量尊,掌门人尚未跨出茅屋之前,青石、青藜,也要在门口侍立,这是礼数,因此青石、青藜先行跨出茅屋,就一左一右站定下来。 这一情形,就成了:茅屋门口,站在左边的是四名手抱长剑的弟子,玄通和青石。右边也有四名抱长剑的弟子,玄风和青藜。 青云道长走在最后,但他左脚堪堪跨出茅屋门槛之际,左右两侧同时响起一阵锵锵剑鸣! 也在这同时,左首四名弟子的长剑,快如闪电,左右前后交叉锁架在青石的头颈上,玄通的长剑迅疾抵住了他后心。 右边的情形也完全相同,四名弟子长剑交叉,一下就锁住了青藜的头颈,玄风的长剑则抵住他的后心。 原来青云道长跨出左脚,就是暗号了。 这八名第三代弟子乃是专门负责保护掌门人的护法弟子,他们所练的剑法,除了衡山剑法,另有一套联手拿人的剑法,藉以防范心存不规的人,在接近掌门人时之用。 这套剑法,除了奉派为掌门人侍从的弟子,才能练习,而且那是秘密训练的,青石、青藜自然没有机会见识,尤其事起仓猝,他们纵有一身武功,也是措手不及了。 青石脸色大变,叫道:“掌门人,他们……” 青云道长徐徐跨出茅屋,肃容道:“青石、青藜,咱们同门数十年,若论私谊,我应该让你们有自新的机会,我这样做,乃是为了衡山派数百年历代相传的基业。若在平日,你们只是为了想谋夺掌门人,即使杀了我,衡山派依然可以屹立于江湖,不至毁灭祖师谛创的基业,但今晚你们意图加害于我,是勾结黑衣教,也断送了衡山派,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把你们拿下了。” 青石、青藜同声道:“掌门人,小弟绝无此意,这是有人有意离间破坏我们师兄弟,掌门人不可轻信,小弟和掌门人同门数十年,岂会做出欺师灭祖,出卖本派的事来?” 青云道长一抬手道:“搜!” 他喝声出口,玄风探手从青藜右手衣袖中搜出一管黑黝黝的针筒,送到掌门人面前。 青云道长只看了一眼,就点点头道:“果然是化血针,青藜,你还有何说?” 青藜早已面无人色,俯首不语。 青石抗声道:“掌门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针筒纵然是化血针,也不能证明小弟和青藜师弟勾结黑衣教?预谋加害掌门人。” 青藜经他一说,也接口道:“掌门人明鉴,这针筒……” 青云道长一摆手道:“你们不用说了,今晚二更以前,你们和黑衣教姓但的副总管在前进秘密商谈了些什么,愚兄亲耳所闻,难道还会听错么?我方才说过,你们有人想当衡山派掌门人可以,想以衡山派基业,去换取黑衣教副教主,是衡山派任何一个人都不答应的。” 说到这里,一挥手道:“玄风,你先点了他们穴道,送进去严加看守。”一面又朝玄通吩咐道:“你立时去召集全庙弟子,在前殿集合……” 玄通、玄风答应一声,当下由玄风点了青石、青藜两人穴道,八名弟子撤回长剑,玄风率同四名弟子押着两人回进茅屋,玄通正待朝竹林外走去。 这一情形,隐伏竹林中的任云秋自然都听到了,心想:“青云道长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处置事情果断机智,不动声色。就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全解决了,表叔嘱咐自己最好不要露面,看来自己可以悄悄的退走了。” 就在此时,突听林外远处,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还不站住?” 喝声甫出,就有人闷哼了一声,砰然倒地! 但继这声大喝之后,隐伏竹林中的人,立即以最快身法,纷纷朝林外掠去。 这些人当然都是衡山派的第三代弟子,他们在竹林中掠起之时,人影闪动,看去极乱,但在掠出竹林之后,却各人都有一定的位置,刹那之间,已经列成了两排阵势,一个个手持长剑,肃静无哗,严阵以待! 任云秋没有跟出去,他只是隐身暗处,看得不禁暗暗点头,衡山派门下,个个都是久经训练,由此可见一个大门派能屹立江湖数百年,确实不是容易之事。 就在这数十名弟子在竹林前面,列下两排阵势的同时,青云道长率同玄通和四名护法弟子,也因听到刚才那声喝叱,一起走出竹林。 在这同时,前面一条白石小径上,也正好有七八个人迎着走来。 任云秋目光一注,便已认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黑衣教副总管但无忌,他身后是矮路神令狐宣和湘西七怪。(七怪已经只有六怪) 青云道长看得心头猛然一惊,对面八人,全都穿着一身黑衣,分明是黑衣教的人了! 黑衣教的人居然进入南离园,莫非前面已经有了变化不成?一面沉声喝道:“诸位夜闯敝派,不知是哪一条道上的施主?” 但无忌大笑道:“道长问得好,在下但无忌,忝任黑衣教副总管,特来拜会道长的。” 青云道长微哂道:“江湖各门各派的人,前来探访贫道的每个月少说也有数起,却从未有过三更半夜擅闯敝派,还出手伤人的访客,刚才贫道已拿下了两个勾结匪徒的不肖弟子,正想找你们黑衣教,但副总管来得正好。” 但无忌仰首大笑道:“道长可是认为但某正好自己送上门来的?” 青云道长沉着脸色说道:“不错,衡山派若是任凭江湖上不成气候的邪魔外道乱闯,衡山派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但无忌忽然冷冷一笑道:“道长说得也是,但这是衡山派掌门人的事,道长即将成为衡山派的上代掌门,也就不用管今晚的事了。” 任云秋听得心中一动,暗道:“青石、青藜已被拿下,再也没有人依附黑衣教,取代青云道长为掌门人了,听他口气说得如此肯定,莫非他已另派高手潜入茅庐去救人了?他们这几个人,只是虚张声势的调虎离山之计?” 一念及此,越想越觉大有可能,负责看守青石、青藜的玄风和四个弟子,又岂是黑衣教高手的对手?一时哪还停留,立即一个转身,朝茅庐纵身虹射而去。 青云道长听得怒声道:“贫道末死,就得管今晚之事,尔等几个擅闯衡山派的人,不用再走了。” “哈哈!”但无忌大笑一声道:“但某奉命前来,确实不用再走了。” 青云道长听得大怒,一招手,身后一名弟子立即捧着一柄杏黄剑穗的长剑,双手奉上。 青云道长伸手接过,锵的掣出长剑,剑尖一指,沉喝道:“你们去把这批黑衣教匪徒给拿下了。” 喝声中,手持长剑直向但无忌逼去。 从竹林中列队走出来的衡山派弟子,共有五十二人之多,每十二个三代弟子一组,由一个二代弟子率领,一共是四组。 四个二代弟子都是玄字辈,青云道长嫡传弟子,计为玄慧、玄清、玄玑、玄修。 另外是随着师尊出来的玄字辈大弟子玄通,和四名第三代护法弟子,合起来共有五十七人之多,(其中一人被任云秋换下了道装,制住了穴道,放在草丛之中,尚未醒转,因此少了一个,共为五十六人) 此时听了掌门人的令谕,哪一个不心头愤慨,立即分组拥上,朝矮路神令狐宣,湘西六怪等人围了上去。 这五组人中,以玄通率领的四名护法弟子人数较少,但玄通是青云道长的大弟子,衡山派预定的下一代掌门人,剑法武功,素为玄字辈之首。四名第三代弟子,乃是经过严格选拔,加强武学训练的掌门人随从——护法弟子,武功之高,或许超出他们的伯师叔(玄字辈弟子),因此这一组的实力最强。 玄通也早已看好了对手,除了但无忌,对方七人之中,以矮路神令狐宣名头最响,武功也最高,因此掠出之时,他这一组五个人就直向矮路神令狐宣奔去。 湘西七怪在江湖黑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在衡山派的眼中,就不成其为人物了,由玄慧、玄通等率领的四组人,一下就把六怪围住,剑光乍展,像巨浪般涌卷过去。 刹那之间,五组人分别动上了手,但见寒芒流动,剑影如山,一阵阵锵锵长剑击撞之声,此起彼落,大是震慑人心! 青云道长对黑衣教阴谋颠覆衡山派,心头怒恼已极,仗剑欺上,口中喝道:“但副总管恕贫道有僭了。”手中长剑一振,划起五朵剑光,朝但无忌冉冉推去。 一剑能够划出五朵剑花,而且每朵足有碗口般大,银光耀目,森寒逼人,足见这位老道长剑上功力何等深堪了! 但无忌当然识得厉害,但此时矮路神令狐宣已被玄通率领的四名护法弟子截住,动上了手,湘西六怪也被玄慧、玄道、玄玑、玄修率领的四十八名弟子分隔开来,各自围住,只剩下自己一个面对青云道长,纵有后援,此时也远水不救近火。 他也是在黑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岂肯示弱?口中大笑一声,抬手亮出一柄四尺长的阔剑,临风一展,剑风嗡然,横扫面出,剑光如匹练横飞,足有七八尺长,却也势道极盛! 青云道长寒着脸色,他为了衡山派的绝续存亡,早已动了杀机,立意要把闯进南岳庙的这一干黑衣教匪徒,一起消灭在南离园中,因此剑势一经展开,立即施展衡山剑法,每一剑都意在剑先,虚中有实,每一招都未用尽,暗藏变化,每一振腕,长剑就划出一朵接一朵的剑光,每一朵剑花,都是有海碗般大,剑花倏生倏没,东飘西忽,更是不可捉摸! 但无忌一柄阔剑大开大阖,激荡成风,但却一剑也没砸上对方长剑,他每次发出匹练般的剑光,剑光过处,几乎都落了空。 十几招下来,只有人家的攻势,一次接一次的攻上身来,自己连封都封不住,遑论还手反击了。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衡山派这位掌门人确非易与,衡山派剑法,精妙绝伦,迥非想像中那么容易对付! 他仗着几十年功力,立即剑法守住门户,左一剑,右一剑,剑招缓慢,力贯剑身,把一柄阔剑似挽千斤重物,挥起一片剑光,在身前三尺布成了一道坚强的剑墙。 青云道长纵然剑剑进逼,却不易攻得进去。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对方侵入南离园,志在覆灭衡山派,应该和自己速战速决,他这种打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等待后援,二是志在缠住自己,另有高手,去救被自己拿下的青石、青藜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怒从心起,暗道:“我只有先劈了他再说。”老道长这一动了杀机,剑势立即加紧,衡山剑法精妙招数,源源出手,一口长剑,真是矫若游龙,把但光忌的剑光压了下去。 但无忌越战越胆颤心惊,一个人被圈入在一大片飞霜掣电的剑光之中,空自握着一把四尺长的阔剑,平日大开大阖的剑势,竟然一招也使不出来!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也知道和名家动手,绝对不能动怒,怒则气粗,也不能示怯,怯则气馁,这就聚气凝神,默默运剑,但青云道长一派掌门,剑上造诣高过他甚多,时间稍长,就渐渐落了下风。 这时由玄通和四个护法弟子组成的一组,已经发挥了最大的战术效果,玄通是衡山门下第二代玄字辈的大弟子,一口长剑独斗矮路神令狐宣虽嫌不够,但合五人之力,就已经有得斗了。 前文说过,保护掌门人的护法弟子,一经选定,就得秘授绝技,使他们单独和联合出手,可以完成保护掌门的任务。这项衡山派的秘传绝技,多半属于技巧运用,也包括了单打和联手合击。 四人这一联手,四柄长剑,倏分倏合,变化精奥,分则四剑同发,以不同剑法,取敌人不同部位,合则四剑汇流,宛如一道银色匹练,波澜壮阔! 矮路神使的是一柄开山板斧,使来呼呼有声,臂力惊人!但落在这五人阵中,面对面和他动手的是玄通,玄通剑术修为本要逊他一筹,但每当玄通被他逼退之际,四人就突然发难,一阵剑影从四面八方刺到,使他不得不放弃玄通道人,转向四人攻去,玄通也转身反击过来。 正当四人往中间一聚,长剑还没递出,矮路神一记板斧,夹着万钩之势,又朝玄通劈去。 玄通也因久战不下,动了真火,口中大喝一声,振腕一剑,朝他斧上硬砸过去。 “当!”一声震天的金铁狂鸣声中,一斧一剑居然一下抵住,正好半斤八两,谁也逼不过去。 在玄通来说,这一剑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而发,论内力,他明明不如矮路神令狐宣,那么为什么要和对方比力气呢?但这可是玄通使的计,他只要支持得住片刻时间,四名护法弟子就可以得手了。 果然挡的一声响起,四名护法弟子立即举剑便刺,四支长剑登时交叉架住了矮路神的头颈。 这一手当真快速无比,矮路神阴沟里翻船被四支锋利长剑锁住了咽喉头颈,自然是落败了,玄通毫不客气,手指起落,点了三处穴道。他们这一组首先收兵,押着矮路神退后了数步。 接着是玄玑率领的十二个弟子,拿下了沙德友,来德顺两人。 玄通率领的十二名弟子剌伤尚在周、被董有田突围而出,一下冲入玄慧那一组的阵中,和他们老大羊东山联上了手。尚在周却因剑伤被擒。 羊东山独战玄慧这一组,本已屈居下风,因董有田的加入,稍稍扳回颓势。玄修一组也在此时拿住了祁辛。 湘西六怪已有四怪成擒,只剩下老大羊东山、老七董有田还在苦苦支撑,苦战不休。 但无忌眼看大势已去,胆颤心惊,更不敢恋战,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唰唰唰一连三剑,挡开青云道长的攻势,也被逼得连退了三步,突然双足一点,一个腾空跃起趁机斜飞出去。 羊东山听到但无忌的啸声,朝董有田低喝一声:“走!” 七星剑飞快回身一匝,封开攻到身前的五六道剑影,在一阵档档轻响声中,身着陀螺,飞掠而起! 董有田要待纵身跟起,玄慧大喝一声:“哪里走?” 长剑拦腰横扫过来,六名弟子一看被羊东山逃走,董有田也待纵起,六人不约而同向空发出一剑,剑光交织如网,截断了他的去路。 董有田堪堪纵起,就看到头上剑光交织,自思无法冲破,这一迟疑,玄慧拦腰扫来一剑,因他纵身跃起,扫上了两脚,登时齐膝刖断,口中大叫一声,跌落下来,正好另有三柄长剑交叉攻到,身上又连中了三剑,立即了帐。 青云道长眼看这一仗只逃走了但无忌和羊东山二人,拿下了五个,自然可以说大获全胜,立即朝玄通吩咐道:“玄通,你率玄慧、玄道两组人立即前往大殿,召集全庙弟子,玄玑、玄修押着湘西五怪,先随为师回转茅芦。” 玄道等几人躬身领命,当下由玄通率同玄慧、玄道两组弟子,迅疾朝前进而去。 青云道长亲率玄玑、玄修和四名护法弟子,二十四名第三代弟子押着湘西五怪回入竹林,朝茅芦赶去。 再说任云秋悄悄赶到茅屋,在右侧竹林中隐住身形。此时埋伏在竹林中的衡山派的弟子早已列队而出,因此这片竹林就空荡荡的空无一人,但听远处响起锵锵剑鸣,那自然是青云道长已和但无忌等人动上了手,心中暗道:“如果贼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么来救人的贼党,此时也应该现身了。” 心念方动,耳中突听“嘶”的一声响,那是衣袂取风之声,急忙定睛看去,茅芦前面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已经多了三个人影! 中间一个是一身黑衣的中年人,面情冷漠,双目在黑夜之中,炯炯有光,手中握一柄两尺来长的铁骨摺扇,看去神情倨傲,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他左首是一个紫膛脸老者,身材魁梧,背上背一柄虎头钩。右首是一个黑衣青年,看去不过三十出头,脸形瘦削,略带青色,紧闭着嘴唇,也生成一股桀傲之气。 这三人才一落地,中间那个中年黑衣人手中摺扇一举,沉喝道:“搜!” 他“搜”字甫出,紫脸老者和黑衣青年双双扑起,纵身朝茅芦掠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茅芦中有人沉喝道:“朋友夜闯南离园,还不站住?” 随着话声,迎出来的是玄风和两名护法弟子。 任云秋自然知道,茅屋中只有玄风和四名护法弟子,此时玄风和两名护法弟子出来了,屋中还有两个护法弟子,负责看守青石、青藜两人了。 紫脸老者喝道:“你是衡山门下,叫什么名字?” 玄风道:“贫道叫什么,并不重要,三位夜闯南离园,那是黑衣教匪徒了。” 紫脸老者怒笑道:“小道士,你不是老夫对手,快把青石、青藜二位放出来,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嘿嘿,你就得溅血于此。” 玄风听得大怒道:“你们有多少本领,只管使出来!” 他左手早已握着长剑,话声甫出,右手很快就撤出剑来。两名护法弟子看到二师叔亮剑,也“铮”“铮”两声,撤出长剑。 紫脸老者大笑道:“小道士,凭你区区三人,守得住这间茅屋么?” 抬手掣出虎头钩,轻轻一振,就漾起一排六七支钩影。 玄风当门而立,看他虎头钩朝前推出,口中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一竖,使了一招“当门拒虎”,直劈出去。 那瘦削脸青年更不打话,身形一晃,朝茅芦门口欺来。 两名护法弟子岂容他闯来,口中喝道:“站住!”两支长剑交叉攻到。 瘦削脸青年冷嘿一声,他欺来之时,手中并没有兵刃,但在掠近门口之际,右手抬处像银蛇般一闪,手中己经多了一支软剑,左右一撩,当当两声,就把两支攻到他面前的长剑架开。 他并不知道衡山派随侍掌门人的护法弟子各有一手最精妙剑法,两支长剑堪堪架开,剑光一闪,剑势回转,又迅疾的交叉攻到。 瘦削脸青年年纪虽然不大,但剑法却极为精湛,身形斜跨步,翻腕点去,出手之快,以攻还攻,不仅快若电闪,招式也颇为凌厉,非逼得你们回剑自保不可。 两名护法弟子没想到来人一手剑法竟有如此快速,各自被逼得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后退,正是他们发动攻势的准备,但听两声叱喝同时响起,双剑齐发,反击而出。 两人这一联手合击,两支长剑倏左倏有,配合佳妙,立时又把瘦削脸青年逼退了两步,联手剑势展开,攻势就连环出手,绵绵不绝。 要知任何门派,任何一套剑法,都有它的破绽之处,因为你只有一只右手使剑,剑势再绵密,也会有顾不到的地方,但衡山派弟子在练剑之时,分为单打、双打,三人,四人联手,人多的时候,可以随着人数的增多,变成剑阵,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掌门人。 一人使剑难免有破绽露出,两联手,剑势相辅相成,互相支援,有时有守有攻,有时两人同攻,左右呼应,进退有据,就可把破绽弥补起来。 那瘦削脸青年也是剑术的高手,此时遇上这两个护法弟子双剑联手,剑风激荡,剑影如轮的攻势,一时之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也激得他怒火迸发,口中连声大喝,剑光打闪,一口气劈出了七剑,又把两个护法弟子逼退了几步,但双方还是成僵持之时局。 任云秋隐身竹林之中,眼看那黑衣中年人目光冷漠,站在对面,似是大感不耐,手持铁骨摺扇缓缓举步行来。任云秋自然看得出这三人之中,以这黑衣中年人的身份较高,一身修为,也以他最高。 此时两名护法弟子截住瘦削脸青年,还能略占上风。玄风力敌那个紫脸老者,目前虽能支撑,但很难打出百招。那么黑衣中年人再要出手,玄风和两个护法弟子就非惨败不可,看来自己想不出手,只怕也不成了。 心念转动,立即举步走出竹林,迎着那中年人走去,口中缓缓说道:“施主请留步。” 中年人目光一凝,看到走出来的只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道人,只当是衡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嘿然道:“你是来送死的!” 他右手执着铁扇,也不屑出手,只用左手轻轻的拍出一掌,朝任云秋推来。 “阿弥陀佛!”任云秋左手打着稽首,说道:“施主怎么可以出手伤人呢?” 他忘记身上穿着是道袍,口中居然喧起佛号来了。 左手当胸打的稽首,正好推出一道无形暗劲,把黑衣中年人拍来的一掌接住。接是接下来了,他故意啊了一声,脚下踉跄斜退出一步,心头也止不住暗暗吃惊,这人随手一掌,好大的劲力,中年人没想到一个衡山派第三代小道士居然接得下他一掌,目光一注,射出两道凌凌寒光,直注着任云秋,冷然一笑道:“很好,你再接本座一掌!” 左手再扬,一掌迎着任云秋劈来。 方才他只是轻描淡写的随手拍出,这回出手,至少也凝聚了七八成力道,一道强猛的掌风,应掌而生,像一团狂飚,击撞而来! 任云秋道:“小道奉掌门人之谕,守住这座茅芦,你就是再厉害,小道也要接的了。” 其实在他说话之时,黑衣中年人的掌风,己经快要近身,他依然左掌竖胸,笔直推出。 他出手较迟,是以手掌推出,就碰上对方劈来的掌力,因为双方使的都是暗劲,并没发出什么声响,但任云秋手掌推出,就好像遇上了极大的压力,他推出的手掌,似乎十分吃力,连手腕都起了一阵颤抖,推得很缓很慢,却是被他推了开去。 黑农中年人但觉自己劈出的掌风,同样遇上了极大的阻力!不!居然给他悉数推了回来。 这下使得黑衣中年人心头猛然一震,他睁大双目,奇光暴射,大笑一声道:“想不到衡山派还有如此年轻的高手,本座倒是小觑你了!” 任云秋笑道:“哪里,哪里?小道只是奉命看守茅芦的人。” “好!”黑衣中年人这回把他铁骨摺扇往腰间一插,双掌突然连搓两搓,森笑道:“你接得下本座这一掌,本座立时就走。” 话声出口,双掌霍地朝前分扬,一道如山暗劲,直压过来! 任云秋只见他双掌手心,经他互搓之后,不但不红,反而呈现出一片青气,心头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掌功?” 方才他以左手推拒对方掌风,已经发现此人一身功力,非同寻常,自己几乎花了九成力道才把他推动的。这回眼看对方掌色有异,不愿硬接,也急忙双手互搓,暗中运起九阳神功,一面使出师门斗转星形手法,口中大笑道:“小道只怕无法接得下,唔,还是请他替小道代接了吧!” 身子一个轻旋,双手如挽如推,朝那紫脸老者推去。 那紫脸老者一柄虎头钩,使得劲风如涛,钩影如山,玄风早已屈居下风,连封带架,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紫脸老者眼看不出十招,就可把玄风解决,哪知就在此时,突觉一道无与伦比的如山暗劲,从身侧涌撞过来,他正在全力施为,着着紧逼之际,哪里防到会有此突变,等到发觉不对,再待避让,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撞得离地飞起,摔出去一丈开外,口喷鲜血,砰然倒地! 那黑衣中年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记凝聚了十二成功力的乙木掌力,居然被眼前这个小道士悉数接引出去,撞向紫脸老者,等他发现,急忙招手要待收回,哪知这记乙木掌已被人家引出,宛如黄河决堤一泻千里,哪还收得回来了只听砰然一声,反而击伤了自己人,心知遇上了高人,急忙身形一晃,抢到紫脸老者身边,举手连拍三掌。紫脸老者口中又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瘀血。 黑衣中年人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三粒药丸,纳入他口中,低低说了句:“快坐息行功,不可说话。” 一面朝那瘦削脸青年喝道:“王使者,你退下来,照顾项护法,这里自有愚兄来对付他们。” 瘦削脸青年果然闻声退下。 黑衣中年人右手握着摺扇,目光如炬,朝任云秋一步步逼来,深沉一笑道:“你果然有些名堂,衡山派还有接引神功的人,那好,咱们就在兵刃上见个真章!” 铁骨摺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随手一翻,就扇起一大片劲风,喝道:“你还不亮剑么?” 任云秋大笑道:“施主既要见真章,小道焉得不奉陪?”右手一抬,掣出松纹剑来。 那玄风和两个护法弟子此时全已退到茅芦门口,他们眼看任云秋一身打扮,分明是衡山派第三代弟子,但第三代弟子中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心中各自暗暗奇怪! 紫脸老者此刻也退后数步,瞑目调息,由瘦削脸中年横剑而立,给他护法。 黑衣中年人敢情还自持身份,手摇铁骨摺扇,托大的道:“本座让你先出手,你可以发剑了。” 任云秋三根手指抚着剑脊,含笑道:“这个不成,敝派规定,对方的人没有出手之前,咱们是不能出手的,因此小道只能还手,不能出手先攻,施主请吧!” 衡山派那有这项规定,这是他信口胡诌的罢了。 黑衣中年人嘿笑道:“好,你接招了。” 右腕一翻,摺扇随手挥出,但见他一挥之间,宛如一柄开山巨斧,朝任云秋肩头划来。 任云秋身形一个轻旋,避敌进招,右手抬处,松纹剑已经刺了出去。 这一剑,他在旋身之际发出,看去有如流水行云,十分自然,刺出的角度,也恰到好处,好像这一剑就非这样刺出不可! 黑农中年人一扇落空,就被对方逼进,剑光一闪,已经到了肩头,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吸气后跃,退出了两步。 玄风看他出剑招数,就不是本门剑法,只不知他何以要假扮本门弟子?但再一寻思,此人武功高过自己甚多,他截住黑衣中年人,掌伤紫脸老者,自然是友非敌,那么他的假扮本门弟子,大概是为了掩饰行藏,不让对方看出他的来历。 黑衣中年人在第一招上,就被任云秋逼退了两步,心头怒恼已极,口中又是一声阴嘿,倏地跨上,摺扇翻覆,划起一道又一道的半轮光影,重叠涌卷过来。 他这柄铁骨摺扇,每一片扇叶,都是用精钢铸制的薄片连缀而成,上端锋利如刃,打开扇面,等于是一柄利斧,这一番抢攻,舞得扇影如山,委实凌厉已极! 任云秋下山以来,只遇上一个九环刀邱荣,还算是劲敌,但这回对方重重扇影,交叠攻到,每一扇都似贯注了真力,压力奇重,可说是遇上了劲敌,因此也精神抖擞,抡动松纹剑,剑招一紧,和对方见招拆招,剑剑进逼。 两人这一番恶战,一个扇影重重,刮风生啸,一个剑光天矫,寒光逼人,剑风与扇风激荡,发出裂帛般声响,直看得玄风和两个护法弟子眼花缭乱,分不清敌我人影,也分不出扇影和剑影来! 这样恶战了三五十招,兀是难分胜负。 黑衣中年人心头大是惊诧,以他的身份,竟然和一个衡山派的弟子久战不下,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大喝一声,扇影倏然敛去,打开的摺扇,忽的一收,但他攻势却丝毫不曾松懈,把手中一柄两尺长的铁骨摺扇,当作铁尺和点穴镢使用,依然着着进逼,使来更见灵活,同时左手也立掌如刀,在铁骨摺扇敲打着点截之间,乘隙进招,一记接一记的劈出。 任云秋一柄松纹剑依然大开大阖,剑光极盛,对方左手招来,他自然不肯示弱,也同样右手挥洒长剑,左手迎出和对方硬打硬接,在一片剑扇交织的光影之中,不时响起“砰” “砰”对掌之声。 黑衣中年人渐渐感觉出不对,他没有加紧施为,对方和自己仅能打成平手,这回他加紧施为,扇掌同使,对方应该屈居下风才对,但对方剑法也同样加紧,同样剑掌并使,记记和自己硬拼,居然还是和自己打成平手! “衡山一个门人弟子,哪来这么高的身手?” 心念这一动,不觉更激起了他的杀机,右手铁骨摺扇扇招发使得迅捷,一个人也跟着纵跃而起,不时凌空下扑,起落如飞,疾若鹰隼,攻势越来越凌厉。 任云秋依然脚下不丁不八,以不变应万变,松纹剑抬处,挥出一道又一道的剑光,见招拆招,从容挥洒,任你攻势如何凌厉,始终保持着不败不胜。 黑农中年人连番纵扑,连发了十几招,依然占不到半点上风,心头怒极,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忽然腾空跃起三丈来高,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头下脚上,往下俯冲,手中摺扇同时豁的打开,朝任云秋当头扇下。 这一瞬间,但见一蓬蓝芒,宛如乌云盖顶,朝任云秋当头罩落,黑衣中年人却在打出扇骨中所藏一蓬毒针之后,人已翩翩然斜飞出去,落到地上。 任云秋朗笑一声道:“阁下也只有这点伎俩了?” 松纹剑向空一圈,但听响起一阵细碎的“叮叮”之声,一蓬蓝芒如磁吸铁,一下全被他吸到了剑尖之上。 黑衣中年人看得脸色大变,往后连退了数步,厉声道:“你不是衡山派门下,究是何人?” 任云秋左手打了个稽首,含笑道:“这就奇了,小道玄玄,明明是衡山派门下,施主何出此言?” 他因衡山第二代门人,都是玄字辈,才随口说个玄玄。 黑衣中年人浓哼一声道:“就算衡山派邀约了外援,也未必能挽救得了覆灭的命运。” 说完,回身喝道:“咱们走!” 原来那紫脸老者在他和任云秋动手之际,经过一阵运功疗伤,伤势业已恢复,和那瘦削脸青年站在一起。黑衣中年人喝声一落,三道人影同时腾空掠起,往外飞纵而去。 任云秋目送三人离去,也就返剑入鞘,正待离去。 玄风慌忙迎了上来,稽首道:“这位道兄……” 任云秋忙道:“在下和他缠斗,原希望等掌门道长赶回来,好把这三人留下,没想他见机溜走了,在下奉命而来,还要回去复命,这身道装,是临时向贵派一位道兄借来的,在下也得去还给他,此地暂时不会再有敌人来扰,贵掌门人也差不多可以赶回来了,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身形随着纵起,一道人影宛如离弦之矢,激射而去。 他回到竹林深处,脱下道袍,然后把松纹剑一起放在那道人身边,才伸手替他解开穴道,就长身掠起,一路朝东飞掠而去—— 银城书廊扫校 第六章 奇 僧 南岳庙东首,是春申君等人被指定的营地,任云秋掠出围墙,就看到九环金刀邱荣率领的四庄人手已在一片柏树林前列成了队形,作出要向南岳庙进攻的模样。 任云秋足尖一点,腾空从众人头上掠过,正待朝林中射去。 突觉一道劲风迎面袭到,耳中听到有人洪喝一声:“什么人?” 任云秋身在空中,已经听出这声大喝的正是九环金刀邱荣,急忙飘地,低声道:“邱老,是在下。”一面迅速的伸手从脸上揭下面具。 邱荣发现来的是任云秋,急忙低声道:“任少侠,此时不宜进去。” 任云秋道:“为什么?” 邱荣声音压得更低,说道:“黑衣教因副总护法无垢没有亲来,似乎已起了疑窦,派了一名使者前来,名为向导,实则是监视咱们行动来的了。” 任云秋道:“在下若是不进去,如何向表叔覆命?” 正说之间,只听林下有人问道:“可是有什么情况么?” 任云秋听出是陈康和的声音,忙道:“陈大叔,是小侄。” 陈康和问道:“任老弟,你去了哪里?” 任云秋道:“小侄奉命,每隔顿饭时光,就要巡视这片树林一周,没去什么地方。” 陈康和道:“来,任老弟还没见过章使者,快随我来。” 任云秋正要向表叔报告此行经过,这就随在他身后,来至林下,只见表叔和沈仝、谢公愚、金赞廷等人都坐在林下的大石上,在表叔右首,还坐着一个黑衣青年,瘦削脸,肤色黝黑,两道八字眉,又粗又浓,此刻仰着脸,神色倨傲,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看他年龄,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和方才茅芦外三个人中的瘦削脸青年,差不多年纪。陈康和含笑道:“任老弟这位是章使者,你快来见过。”一面朝那神色倨傲的黑衣青年谄笑道:“这是任云秋任老弟,他……” 任云秋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陈大叔,好了,不用说得太多。” 一面朝春申君抱拳道:“小侄奉命巡视这片树林,并未发现什么,特来覆令。” 一面又朝沈仝、谢公愚、金赞廷三人一一抱拳道:“小侄见过沈大叔、谢大叔、金大叔。” 然后才朝黑衣青年略一抱拳道:“章使者请了。” 黑衣青年有不豫之色,傲然道:“你叫任云秋?” 任云秋看得心中有气,暗道:“这小子大概仗着教匪势力,狂妄自大,我倒要折折你的威风。” 这就顺着道:“不错,在下正是任云秋,章使者呢,叫什么名字?” 黑衣青年浓眉微攒,不耐的道:“你问本座名字?” 任云秋道:“在下和章使者初次见面,问你名字,有何不对?” 黑衣青年道:“你对本座这样说话?” 任云秋道:“那要在下怎么说法?” 黑衣青年倨傲的道:“你和本座说话,应该自称属下。” “是么?”任云秋微笑道:“据在下所知,教中最高是教主,其次是副教主,下面有总护法、副总护法、护法,副护法,请问王使者,使者这一职务,排在哪里?” 黑衣青年道:“使者是教主的侍从,不在这些职位之内。” 任云秋道:“使者既然是教主的侍从,算不得职位,也非正式职位,那么在场之人,在教中都是有正式职位的人,阁下依仗是教主近臣,狂妄自大,这是本教那一条规定的?” 黑衣青年道:“你反了。” 陈康和眼看两人言词上说僵,连忙摇手道:“任老弟,你不要说了。” 任云秋道:“小侄为什么不说,他仗着是教主侍从,就可如此目中无人了?” 金赞廷方才也受了这黑衣青年的气,大声道:“任老弟说得不错,咱们都是教中护法,这姓章的小子藐视咱们这些护法,你把他拿下了,送到教中去治罪,看他还敢不敢狂妄?” 春申君只是微笑不语。 黑衣青年已经一手按剑,霍地站起,怒声道:“姓任的小子,我先劈了你。” 陈康和急道:“春华兄怎么不拦阻他呢?” 春申君含笑道:“咱们是应本教敦聘,才担任护法职务的,这位章使者年纪轻轻,确有狂妄自大之嫌,把他拿下,送到教中去,对本教风气,有很大的帮助,何用阻拦?” “这……”陈康和吃惊道:“这样做,教主万一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春申君大笑道:“康和兄,纵是教主怪罪下来,自有陈某负责,和康兄无关。” 任云秋听了表叔的话,心知表叔业已有把他拿下之心,这就朗笑一声道:“姓章的,乖乖放下长剑,束手就缚吧,这里没你好逞强的。” 那黑衣青年听得大怒,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抡剑就劈。 任云秋站着没动,直等他长剑劈落,才上身半旋,右手倏出,一掌切在他握剑腕脉之上。 黑衣青年一剑落空,但觉右腕骤麻,五指一松,长剑蹭的一声落到地上,心头猛吃一惊,左手一探,要待俯身拾取。 任云秋举足跨上一步,脚尖踏住了长剑,不屑的道:“很好,剑已经放下了,现在就乖乖的束手就缚了。” 黑衣青年怒吼一声,双手骤然提胸,十指直伸,快如闪电朝任云秋当胸插来。 这一记双方相距不过一二尺远,突起发难,令人防不胜防,要是给他插中了,任云秋前腑就被截上十个窟窿。 任云秋好像毫不在意,双手一翻,己经一把扣住了对方两只手腕,含笑道:“这就是束手就缚了,阁下倒是合作得很!” 黑衣青年双手被拿,一时急怒攻心,口中大喝一声:“老子和你拼了。” 飞起一脚,朝任云秋小腹踢来。 任云秋冷笑一声道:“你真不识好歹,在下和你客气,还当是俱怕了你么?” 双手一抖,把黑衣青年一个人朝地上摔去。 黑衣青年身手原也不弱,只是任云秋比他棋高一着,处处就受制于人了。 此刻任云秋双手一松,把他摔出,这是好机会,急忙腰骨一挺,才算从半路里跃起,哪知任云秋用的力道,恰到好处,你想挺身跃起,突觉全身经穴在这一刹那间全被封住,竟然使不出半点力道来,“啪哒”一声,背脊着地,跌得他眼冒金垦,四肢百骸像散了一般,委顿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任云秋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这位使者,大概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吧?”俯身朝他脸上抓去。 春申君道:“他脸上还戴着面具?” 任云秋抬起头含笑道:“因为小侄今晚看到了两位使者,面貌都差不多。” 说话之时,已从那黑衣青年脸上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来。 黑衣青年被揭开面目,当然还是一个青年,只不过脸色稍见苍白,那是他平日一直戴着面具,很少照到阳光之故。他目中射出凶芒,厉声道:“小子,你触犯了本教的禁忌,你是死定了!” 任云秋朝他笑了笑道:“死定的不是我,是你……” 话声出口,一指朝他胸口点了下去。 陈康和骇然道:“任老弟,你……” “陈大叔,你急什么?”任云秋抬头道:“他死不了的。” 陈康和神色大变,说道:“你点了他死穴。” 任云秋笑道:“小侄并没有点他死穴呀!” 随着话声,伸手在黑衣青年怀中掏摸,取出一支三寸长黑黝黝的铁管和一方金牌,然后迅速的从他身上剥下黑色长衫,自己脱下了青衫,换上黑衫,拾起长剑,归入剑鞘,挂到了自己腰间然后又把面具戴到脸上,用手轻轻贴着。这一来,任云秋立时变成了黑衣青年。 春申君已经明白任云秋的心意,朝沈全等人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陈康和当然也想得到,朝春申君道:“春华兄,任老弟这样做,会出大乱子。” 任云秋不待表叔开口,笑道:“小侄不妨告诉陈大叔,大乱子早就出了呢!” 春申君点头笑道:“云秋说得不错,咱们今晚就希望乱子出得越大越好。” 陈康和吃惊道:“你们……” 春申君脸色一沉,正容道:“康和兄,咱们交往了二、三十年,你应该知道我陈春华的为人,也应该了解沈兄、谢兄、金兄三位的为人,岂是区区黑衣教恶势力所能屈服?康和兄今晚你只有一个抉择,愿意和咱们为友,这是正大光明之路,愿意投靠黑衣教,和正义为敌,咱们愿念多年交谊,也不会为难你,你可以自由离去,但不能泄漏半句机密,否则后果就该由你自己去衡量了。” 陈康和听得汗流浃背,说道:“春华兄,咱们几十年交情,你老哥还信不过兄弟么?” 金赞廷哼道:“春华兄就是相信你,差点就被你出卖了,你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春华兄不知道么?春华兄只是宅心仁厚,不愿戳穿你罢了。” 陈康和一张灰脸,不禁胀得通红,嚅嗫道:“那是黑衣教的但无忌胁迫兄弟,兄弟有苦难言。” 谢公愚道:“康和兄,春华兄方才已经说过了,今晚你只有一个抉择,是友是敌悉凭一言,你如果不愿留此,那就请吧!” 沈仝道:“康和兄受人胁迫,情有可原,以兄弟想来,康和兄不至于不辨邪正,不明是非,咱们究是几十年朋友了,也不忍他弃明投暗,不过康和兄,去留只在一念之间,你应该慎重考虑才好!” 陈康和矢口道:“兄弟不用抉择,自然要留下来追随四位老哥之后,稍尽我一己的棉薄,为武林正义效劳,若有贰心,天诛地灭。” 春申君点头道:“兄弟自然希望康和兄留下来,也很高兴听到康和兄这句话,不过康和兄,兄弟希望你记着今晚说过的话,如若言不由衷,天不会诛你,地也不会灭你,是你自己会走向毁灭之路。” 陈康和连连点头道:“兄弟记得,兄弟一定牢记在心。” 谢公愚回头看了那黑衣青年的尸体一眼,说道:“这人怎么办,咱们要尽快把他处理了才是。” 任云秋笑道:“这个不劳谢大叔费心,小侄自有办法。” 说完,大拇指按了一下手中的一支铁管,但听“嗤”的一声细响,一缕细芒朝黑衣青年尸体上一闪而没。 春申君问道:“云秋,这是什么?” 任云秋道:“化血针。” 春申君道:“云秋,这种歹毒的东西,不可留着,把它毁了吧!” 任云秋道:“表叔,这东西对我们很有用,黑衣教匪徒用它残害武林中人,我们也可以用它来对付黑衣教匪徒,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毁了岂不可惜?” 金赞廷道:“对,任老弟说得一点不错,对付匪类,就要用非常手段,我们要去多找几管来才好,岂可把它毁了?” 春申君转脸看去,这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地上黑衣青年那具尸体,已被化血针化去,只剩了一滩黄水,也渐渐渗入泥土之中,不觉摇摇头道:“真是歹毒之至!” 接着朝任云秋问道:“云秋,你此行情形如何,现在可以说了。” 任云秋就把自己进入南岳庙的所见所闻,详细说了一遍。 春申君听说但无忌锻羽,青云道长一战拿住了矮路神令狐宣和湘西四怪,自然可以说大获全胜,这就点头道:“如此就好。” 沈仝道:“原来任老弟和另一个黑衣青年动过手,所以知道他们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任云秋道:“是小侄看他们面貌差不多,而且说话之时,神情倨傲,一点没有表情,才想到的。” 沈仝问道:“春华兄,现在咱们该如何?” 春申君沉吟道:“刚才南岳庙传出一阵云板声,敢情是青云道长正在召集全庙弟子,咱们不妨待机而动,看看黑衣教有何举动再作定夺。” 话声甫落,突听南首响起“嗤”的一声破空之声,一道红色火花,冲宵直上,接着又是“叭”“叭”两声,爆出一天花雨! 陈康和道:“这是黑衣教发出总攻击令了,咱们也该点燃起信号,表示响应才对。” 春申君点点头,左手挥了挥。陈福立即点起信号,嗤的一声,破空直上,这时南岳庙西首,也在同时射起了一支火花。 春申君心头不禁一动,西首的一路人马,莫非是青松道兄不成?一面朝任云秋道:“表叔又有一件事,要派你去一趟了。” 任云秋道:“表叔只管吩咐。” 春申君道:“你穿了这身服装,行动必须特别小心,愚叔是因青松道兄不见赶来,可能独挡西首一路,因此想到要你前去看看,西首一路,是不是青松道长?如果是他,一定是被黑衣教迷失了神智,你相机行事,给他服下解药,告知咱们这里的情况,只待衡山派迎出,咱们再左右夹击,自可一举把黑衣教匪徒击溃。” 任云秋道:“小侄得令,小侄这就走了。” 春申君道:“你要小心应忖。” 任云秋道:“小侄省得。” 话声一落,立即长身拔起,掠空电射而去。 陈康和攒着眉道:“春华兄,上面派这使者来此,是来督战的,如今任老弟一走,万一给他们发现,怎么办?” 春申君笑道:“云秋这孩子胆大心细,不会出漏子的。” 陈康和道:“不,兄弟是说咱们这里。” 春申君道:“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使者是黑衣教派来的,他要去哪里,我们管得着么?” 陈康和一怔道:“但现在这使者是任老弟呀?” 春申君道:“兄弟知道,但这是藉口而已,咱们只要联络好青松道兄,左右夹击之势就成了。” 任云秋艺高胆大,从南岳庙东首围墙飞走,凌空掠飞,快若殒星,朝西首围墙飞落,立即隐身暗处,纵目看去。 南岳庙西首的一片空地上,剑气森森,近百个道人,列下了一座十数丈方圆的剑阵。那正是衡山派的“九九离火剑阵”,九人一组,四周一圈,合计十组,是为外围,中间一组也是九人,也是剑阵的核心。 这中间的九人,八名青衣道人列成一圈,中间盘膝坐着一个头椎道髻,苍须垂胸的老人,背负长剑,瞑目静坐,敢情就是白云观主青松道人了。 他身边不远坐着一个黑衣青年,脸型瘦削,肤色略见黝黑,正是黑衣教的使者。 这一情形,看得任云秋不禁暗暗攒了下眉,忖道:“自己奉表叔之命而来,主要是让他服下解药,才能和东首联成一气,以收左右呼应之功,但这一情形,自己如何下手?看来只有冒险一试,先设法把这个黑衣教的使者除去,才能替青松道长解毒了。” 心念一转,也就不加思索,双足一点,长身纵起,越过剑阵外围,嗖的一声朝剑阵核心中落去。 就在他身形堪堪飞落之际,眼前寒芒飞闪,登时有四五支长剑朝他身上要害攻到! 任云秋当然不好还手,口中沉喝一声:“住手!” 青松道长是盘膝坐着的人,双目一睁,缓缓喝道:“你们退下。” 那五名发剑的道人剑发得快,收得也快。 任云秋落到地上,一直直立不动,他因不知那黑衣青年如何称呼,所以只好等他先开口了,但这也正好,因为他落地之后,就受到攻击,只好凝立不动了。 果然那黑衣青年看到任云秋飞身落地,立即从地上站起,迎了上来,抱抱拳道:“师兄此时赶来,有知有什么事么?” 任云秋现在知道自己是黑衣教的三弟子,自己是师兄,事情就好办了,这就微微颔首,说道:“我奉副教主密令,你随我来。” 他看到过跟随黑衣中年人一同去南离园茅屋的那个黑衣青年,临时走的身法,因此话声一落,立即纵身朝右首松林中掠去,他使的身法,并不很高,只是仿效着他们的程度,掠出剑阵,在林下停住。 那黑衣青年听说三师兄奉了副教主密令赶来,自然不敢怠慢,紧跟着来至林下,问道: “三师兄奉副教主密令而来,副教主也来了么?” 任云秋故意装作十分冷模,回目四顾,才低声道:“副教主刚到,他得到的消息,眼下情势已有很大的变化,来,此事关系极大,咱们到林中再说。” 举步朝林中走去。 黑衣青年不虑任云秋有诈,果然紧随身后走了进来,口中吃惊的道:“情势有很大的变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任云秋压低声音道:“本教之中,有了奸细。” “啊!”黑衣青年吃惊的道:“会是谁?” 任云秋右手早已暗握化血针筒,一面附着他耳朵说道:“你!” “你”字出口,一缕化血针已经射出。 黑衣青年连哼都没有哼出声,脸色扭曲,身子摇了两摇,就往地上倒去。 任云秋俯身从他怀中取出一面金牌和一个化血针筒,一齐收入怀中,就扬长走出林中,依然连纵带跃,穿剑阵而入,走到剑阵核心,朝青松道长抱抱拳道:“副教主得到可靠消息,这片草地上,可能已被洒上毒粉,因此才要三师兄送来一颗预附剧毒的解药,请道长含在口中,慢慢化去,即可无妨了。” 说着,就把手中解药朝青松道人递了过去。 青松道人接过解药,一面迟疑的道:“据贫道所知,敝派从不使毒……” 任云秋道:“听说庙中好像来了一个使毒高手,曾在南岳庙四周布下了奇毒。” 青松道人究是神志受了迷失,听了信以为真,浩然叹道:“掌门人如此倒行逆施,真是南岳派的不幸……”抬手把解药纳入嘴中。 任云秋道:“道长最好坐下来休息一会。” 青松道人点点头,依言坐下,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任云秋计算他迷神药物已解,这就轻声叫道:“道长感觉如何了?” 青松道人倏地睁开眼来,口中不禁轻“咦”了一声。 任云秋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道长身上奇毒已解,神智自然也恢复清明了,但此刻不可流露出形迹来……” 青松道人目光盯注着他,也以传音入密问道:“施主自然不会是黑衣教的人,不知施主究是什么人?” 任云秋仍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任云秋,奉表叔陈春华之命,给道长送解药来的。” 青松道人喜道:“陈庄主现在何处?” 任云秋道:“表叔和跃龙庄沈大叔,弓箭塘谢大叔,罗汉庄金大叔等都在南岳庙东首,故作被迷失神志,投入黑衣教,目前南岳庙正面黑衣教即将发动攻击,贵派掌门人已经集合弟子,准备和黑衣教一决胜负,表叔之意,希望道长暂时仍装作神志受迷,待会双方交上手之时,咱们也以火花信号为号,左右夹击,才能一举把来犯黑衣教匪徒击溃。” 青松道人点头道:“好,任施主请覆上陈庄主,贫道自当遵办。” 两人这番话,均以传音入密交谈,说到这里,任云秋拱拱手道:“在下那就告退了。” 他任务顺利完成,自然急于赶回去报告表叔,话声一落,就急匆匆穿出剑阵,刚走近围墙暗处,正待纵身跃走。 忽见从暗处闪出一个苗条黑影朝自己这边行来,既然有人过来了,他自然不好再纵身扑起了。 苗条人影渐渐走近,那是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少女,乌黑的秀发,梳着两条辫子,垂在鼓腾腾的胸前,乌黑而弯得像新月般的眉毛,乌黑而亮得像星星的美眸,配着一张稍微黑了些的瓜子脸,看去约摸二十来岁,生得很俏,也很甜! 任云秋正朝她看去,黑衣少女已经开口:“三师哥,小妹正在到处找你呢,我看你好像很忙……” 任云秋不知如何称呼她才好,只得“唔”了一声,说道:“你找我有事?” 黑衣少女乌溜溜的美眸溜了他一眼,才道:“找你的可不是小妹,小妹只是奉命找三师哥和四师哥来的,是副教主有机密指示,我刚才去了春申君那里,没看到三师哥,是黑石头陈康和说的,三师哥刚走开,没说到哪里去,我想只好先来找四师哥,没想到却在这里反而遇上三师哥了。” 任云秋问道:“不知副教主有何指示?” 黑衣少女道:“副教主刚到,他因副总护法无垢突然失踪,事有可疑,据说副总护法的令牌是在春申君手上,怀疑春申君这一夥人不稳,要三师哥多加注意,现在三更已过,咱们决定四更发动攻击,要左右两翼的人马,配合发动攻势,三师哥认为哪一个不稳,可以便宜行事……” 任云秋点头道:“好,那我立时赶回去。” 黑衣少女忽然朝他展齿一笑,露出雪白的一排贝齿,她肤色虽然黑了些,但这一笑,却笑得极为妩媚,说道:“那也不忙,现在距离四更,还有半个时辰呢,三师哥,我看你今晚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任云秋道:“我哪里变了?” “人呀!”黑衣少女俏皮的道:“本来见了师姐妹,总有说不完的话,缠着人家不肯放,今怎么急着要走了呢?” 任云秋笑了笑道:“今晚有正经事儿,我怕耽误了事。” 黑衣少女有意无意的瞟了他一眼,披披嘴道:“好,那你就走吧,不过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不知你要不要听?” 有重要消息,任云秋岂肯放过?忙道:“那你快告诉我,是什么重要消息?” 黑衣少女道:“大师哥方才在庙里,败在衡山派一个小道士手里,你当那道士是谁?” 任云秋心头微微一震,问道:“是谁?” 黑衣少女低声道:“他并不是衡山派的人!” 任云秋道:“是谁说的?” “还有谁说的?”黑衣少女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是有人看见他脱下道袍,偷偷的溜出庙来了。” 任云秋心头咚的一跳,问道:“是谁看见的?” 黑衣少女抿嘴一笑道:“三师哥,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任云秋道:“你说。” 黑衣少女又抿抿嘴,笑道:“我不说啦,说出来三师哥一定会生气。” 任云秋道:“我绝不生气,你只管说好了。” 黑衣少女眨着眼睛说道:“真的?” 任云秋道:“自然是真的了。” “好,那个妹子就直说了。” 黑衣少女笑盈盈的道:“据说那个人也和三师哥交了手,他把三师哥摔在地上,有没有这回事?” 任云秋听得心头大凛,急急问道:“这到底是谁说的?” 黑衣少女道:“看你,还说不生气的,现在不是生气了么?” 任云秋道:“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奇怪,是谁造的谣?” “这可不是造谣!”黑衣少女接着道:“造谣,就是把不实的事情,去告诉别人,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何况,我除了告诉你,又没跟第三个人说过,怎么能说我造谣呢?” 任云秋道:“是你……”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是我亲眼看见的了,三师哥信不信?” 任云秋一把抓住她手腕,喝道:“你还看见了什么?” “啊,你把我手腕弄痛了。” 黑衣少女一面说道:“我是奉命去探听青石、青藜被困在哪里,才躲在南离园竹林子里,所以看到大师哥被小道士打败,后来我回出来,副教主要我来找三师哥和四师哥,我到的时候,三师哥刚被他摔在地上,我不敢多留,悄悄退出,就来找四师哥……你快放手,小妹看到你被人摔了一跤的事,小妹不说也就是了,三师哥难道还要杀了小妹灭口吗?” 她越说越露骨了! 任云秋心里大感为难,听她口气,好像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自己的行藏,她全都看到了,她也一再的说,她并没有告诉第二个人,但她总是黑衣教的人,如果一旦混出去,岂不误了大事?自己岂能放过她?但当自己朝她看去时候,她那无邪的眼光,也正好望着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已经惹下了杀身之祸,自己又怎么忍心对一个如花少女辣手摧花?心念转动之际,忽然五指一松,点点头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黑衣少女也点着头道:“你是我三师哥,我自然知道咯!” 任云秋道:“万一不是呢?” 黑衣少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嗤的一声轻笑说道:“三师哥真会说笑,你是我三师哥,本名叫做章一虎,是大师哥王其石的表弟,我说得没错吧?” 她没待任云秋开口,接着偏了下头,撒娇的道:“三师哥,我也要考考你,你平常都一直叫我九师妹,我叫什么名字,你忘了没有?” 任云秋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扮演的人叫做章一虎,大师兄还是自己的表兄,叫做王其石,一面故意说道:“我要是忘记了,你会不会生气?” 黑衣少女道:“我当然会生气了,三师哥连人家名字都会忘记,那还算是有心人么?好嘛,我再告诉你一遍,三师哥如果再忘记的话,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叫江翠烟。” 任云秋低笑道:“我真的怎么会忘记九师妹的芳名呢?” 江翠烟(黑衣少女)有意无意的又瞟了他一眼,披披嘴道:“我要是不说呀,只怕你早就忘了呢!” 她忽然低低的道:“这次我们六个人奉派出来,你的记性最差了。” 任云秋心中忽的一动,暗道:“她这些话,不是故意在告诉自已么?她……” 突然“嘶”的一声,一道人影飞泻而下,那是一个面色黝黑的瘦削脸黑衣青年,他两道目光逼视着两人,冷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却躲在这里说个没完。” 这人任云秋在南离园茅屋前面见过。 江翠烟赶忙躬身叫道:“大师哥,小妹就是奉命来找三师哥的!” 任云秋听说这黑瘦青年就是大师哥王其石,也连忙躬下身叫了声:“大师兄。” 王其石(黑瘦青年)哼了一声道:“你们还不快随我见副教主去。” 说完,双脚一顿,长身纵走。 江翠烟朝任云秋吐吐舌头,低声道:“快走。” 任云秋和她一同纵身掠走,跟在大师哥身后奔去。 不大工夫,就奔到南岳庙南首,只见二十几名黑衣佩刀汉子,雁翅般站立。 王其石也没说话,只是急步朝路旁一间民房行去。 任云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跨进门,就看到两个一身黑衣的少女迎了出来,躬身道: “大师哥、三师哥回来了。” 王其石朝她们点点头,一直往里一间走去。 任云秋听到身后江翠烟低声叫道:“七师姐、八师姐,可有事么?” 她这一叫,右首一个个子稍低的是她八师姐了。她说过今天奉派来的一共六个人,那是大师兄王其石、自己章一虎、和四师弟(在林间被自己杀死的),再加上这两个黑衣少女和九师妹江翠烟,正好六个。 里首一间,地方相当宽敞,上首坐着一个黑袍老者,此人脸如死灰,太阳穴突出,双目深凹,却闪着炯炯精光,一望便知是个练有异派特殊功夫的高手。他左右两边站着四个人,左边是个黑衣中年人和紫脸老者,右首是但无忌和湘西七怪之首的羊东山。 从这情形看来,坐着的黑袍老者,不用说就是黑衣教副教主了。只听他尖细的声音说道:“咱们这次行动,怎么会出这许多漏子?无垢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居然会没有一个人知道?” 四个人谁都不敢作声。 王其石、任云秋和三个黑衣少女,进入室中,悄悄在下首站定。 黑袍老者目光朝他们投来,问道:“殷友泉呢?怎么没来?” 王其石躬身道:“回副教主,四师弟不知去了哪里,弟子没找到他。” 黑袍老者目光一注,说道:“他不是派到青松道兄那里去的么?怎么会不见他的人?” 王其石道:“弟子听青松道长说,咱们放起信号之时,他就匆匆离开,一直没有回去。” 黑袍老者嘿然道:“殷友泉不要也出了事?” 任云秋心头暗暗感到紧张,但江翠烟却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黑袍老者尖怒的道:“老夫真想不到对付区区衡山派,竟然会有如此扎手,老夫既然来了,咱们就和衡山派摆明了干,老夫倒不信。没有青石、青藜,咱们拿不下衡山派来。” 说到这里,目光又朝王其石等五个投来,说道:“殷友泉此刻尚未回来,只怕已经出了事,王其石,你可暂时去青松道兄那里,代替你四师弟殷友泉,章一虎、你也立即回春申君那里去,要他们撤离左右两翼,前来会合,咱们既然和衡山派来明的,就不用他们虚张声势了。” 王其石、任云秋躬身领命,一齐退出。 任云秋别过师兄王其石,匆匆赶回东首林下。 春申君等人因他去了好一会,仍不见回转,正在焦急,看他从南首大路而来,大家都不觉围了上来。 春申君问道:“云秋,事情如何了?” 任云秋道:“都办妥了,只是黑衣教来了一位副教主,现在准备跟衡山派来明的了。” 春申君听黑衣教来了一位副教主,不觉心头“咚”的一跳,急急问道:“是凤箫女?” “不是。”任云秋道:“此人面如死灰,声音尖细,看去似乎练有异派功夫,而且武功极高……” 一面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把遇上江翠烟的事说出来。 春申君听得一怔,攒攒眉道:“这位副教主,会是什么人呢?你们四位,可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么?” 金赞廷道:“江湖黑白两道中,武功高强,名气较大的人中好像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谢公愚道:“黑衣教主门下弟子都戴了面具,他会不会也戴面具呢?” 沈仝道:“这有可能,他也许是不愿人知,才戴了面具。” 春申君道:“他既然要咱们赶去会合,时间不多,咱们这就走吧!” 当下由春申君为首,率同四庄武士,朝南岳庙前赶来。 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百余名黑衣教徒众——身穿黑色劲装,手持扑刀的黑衣武士,面向南岳庙大门,雁翅般排列在广场之上。另有一簇人,站在中间,那自然是副教主等人了。 春申君率同众人,进入广场,就要邱荣把四庄武士在中间左边停住。然后和沈仝等五人连同任云秋一起朝中间行去。在他们到达广场左首的同时,青松道人也率同门人,抵达广场上的右侧,由王其石陪同,向中间行来。 春申君拱拱手道:“道兄也来了。” 青松道人连忙稽首道:“五位庄主好,咱们又在这里会面了。” 但无忌看到春申君等人行来,慌忙迎了上来,拱拱手道:“陈庄主几位幸苦了,兄弟给各位引见,这是本教首席副教主晏副教主。” 他只说晏副教主,没说出名字来。 春申君连忙抱拳道:“属下陈春华见过晏副教主。” 青松道人和沈全等人也一齐拱着手,恭敬的说了句:“属下某某人见过晏副教主。” 但无忌站在一旁,也一一给大家引见。 晏副教主是黑衣教的首席副教主,他虽然脸上绽起了笑容,和大家颔首为礼,但笑得很傲慢,是一种自视甚高,上司对下属的笑意。 接着但无忌又和大家引见了黑衣中年人是副总护法韩自元,紫脸老者是护法项荣,和湘西七怪的老大护法羊东山。使者王其石、章一虎(任云秋)、史月蟾、陆湘芬、江翠烟。一面也替春申君等人一一作介。 春申君等人也是护法身份,韩自元身为副总护法,自然要和他们亲切招呼,以示笼络。 但无忌介绍完毕,忽然咦道:“陈庄主,还有一位任少侠呢?” 春申君道:“云秋随兄弟来至南岳庙左侧,兄弟命他负责巡逻松林,却一去不返,直到此刻犹不见他回来,兄弟因使者传达副教主令谕,赶来此地会合,不敢稽留,不知云秋是否出了事?” 晏副教主道:“无忌,你说的可是那个叫任云秋的少年?” 但无忌连忙躬身道:“是,是,属下说的就是他。” 晏副教主又道:“听说此人武功不错,是你保举他担任本教副护法的?” 但无忌依然躬身道:“是,是,任云秋一身武功相当不错,而且也已入本教,只是年纪尚轻,属下才保举他担任副护法的。” 晏副教主道:“听你口气,好像不是因为年纪尚轻,就可以担任本教护法了?” 但无忌又连应了两声是,才道:“如论武功,他已是可担任护法了?” 晏副教主点点头道:“本座相信副总管的眼光,但本教护法除了武功,还须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才能担任,若是如此容易,就能担任本教护法,本教的护法就不值钱了。” 但无忌又连声应是。 晏副教主一手托着下巴,抬首向天,徐徐说道:“方才殷友泉一去不返,失了踪影,衡山派可能埋伏高手,只要看到咱们的人走了单,就乘机下手,咱们岂能丢了人就算,自该派人先去查查,是否已经落在对方手中?” 说到这里,目光一掠王其石、任云秋二人说道:“王其石、章一虎,你们两人,各带一个师妹,去查看东西两侧松林,可曾潜伏敌人,这失踪的两人,在林中可有打斗痕迹?” 王其石、任云秋各自躬身道:“弟子遵命。” 王其石回身朝二个师妹问道:“你们谁和愚兄同去?” 陆湘芬道:“小妹和大师兄同去。” 江翠烟也抢道:“小妹和三师哥同去。” 晏副教主点头道:“好,你们去吧!” 王其石、陆湘芬、任云秋、江翠烟四人朝晏副教主躬身一礼,便自退出。 晏副教主深沉目光转到了春申君脸上,徐徐说道:“陈庄主,本座听说副总护法无垢把副总护法金牌交给了你,这究竟怎么回事?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春申君早已听任云秋说过,心中有了准备,连忙伸手入怀,取出副总护法金牌,双手递上,说道:“属下今日赶到祝融寺,副总护法还在方丈室召见了属下等人,当面令谕属下等四庄人手,于二更前在大殿前面集合。属下等依时集合,副总护法无垢忽然把副总护法金牌,交给属下,要属下率领四庄人手,前来南岳庙左首林下待命,属下不知他因何不来?副总护法金牌在此,请副教主验看。” 晏副教主连看也没看,口中沉哼一声道:“这金牌你先收着,无垢身为本教副总护法,胆敢违抗命令,擅离职守,还把副总护法金牌交与他人,这不是叛教行为,还是什么?本座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春申君不敢也不好作声。 晏副教主又道:“祝融寺不过少林南派一支,敢和本教作对么?哦,韩副总护法、但副总管,你们最近可曾听到什么消息,是否少林寺有什么人赶来了?不然我想祝融寺不敢如此作法。” 韩自元道:“祝融寺虽是少林南派一支,但那是数百年前就分出来了,一向从未和少林寺有过来往,换句话说,他们早已各自为政,不相隶属,而且祝融寺的武功,和少林寺也有许多不同之处。” 但无忌接着说:“韩副总护法说得极是,祝融寺和少林寺早已没有任何来往,少林寺绝不会派人前来。” 晏副教主沉笑一声道:“那好,咱们拿下衡山派,连祝融寺也一起拔了就是。” 春申君心中暗道:“此人口气如此托大,不似无名之辈,只是他声音尖细,是否故意装作,不让别人听出他的声音来?” 晏副教主又道:“好,陈庄主几位,青松道兄,你们请回,咱们立时正面进攻。” 春申君等人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再说任云秋和江翠烟来至东首林下。 江翠烟回头道:“三师哥,你奔波了一个多更次,累不累?我们在大石上歇一会好么?” 任云秋道:“我们奉命查寻四师弟和任云秋来的,不先找找看,就坐下来偷懒了,给副教主知道,那还得了?” 江翠烟轻笑道:“坐憩一会有什么要紧?反正找不找都一样。” 她已经俯下身去,用小嘴吹着大石上的沙石,自顾自坐了下来,一面拍拍她身边大石,说道:“三师哥,你也坐下来呢?” 任云秋正想套她口气,只得跟着在她身边坐下,一面偏首问道:“九师妹,你说找不找都是一样,这话怎说?” 树林底下光线幽暗,但江翠烟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眨动着,低首笑道:“这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任云秋道:“在下真的不明白。” 这“在下”二字,听得江翠烟又是一声轻笑,身子紧挨着任云秋,轻声道:“三师哥可要听小妹说出来么?” 任云秋道:“我就是不明白,才问你的,当然想听听了。” 江翠烟蛾首微侧,一颗头缓缓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因为……”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 任云秋只得让她把头搁在肩上,一面问道:“你怎么不说下去呢?” 江翠烟娇声道:“因为四师哥不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们自然不用在这里找了,其实大师哥他们在西首也是找不到的了。” 任云秋问道:“为什么?” 江翠烟吐气如兰,低低的道:“人是活的,他生着两只脚,既已失踪,自然是走开了,不会在树林子里等着我们去找?” 任云秋道:“那么任云秋呢?他是在这里巡逻没有回去。” 江翠烟道:“他自然也走开了。” “走开?”任云秋道:“会到哪里去呢?” 江翠烟道:“我不是说过么,一个人生了两只脚,可能走开了,也可能回来,三师哥方才不是去见过副教主么,现在不是又回来了,所以我们也不用去找,古人说得好,一人躲,千人找,他如果只是暂时走开,待回自会回来,我们只要坐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任云秋笑道:“九师妹真会偷懒!” 江翠烟道:“这不是偷懒,这叫做……我不说啦!” 任云秋道:“你说了一半,怎么又不说了呢?” 江翠烟一颗头依然靠在他肩头上,幽幽一叹道:“三师哥,我说出来,你不许笑我。” 任云秋道:“我不会笑你,你只管说好了。” 江翠烟道:“说错了,您也不会怪我?” 任云秋道:“当然不会。” “好,那我就说了。” 江翠烟幽幽的道:“我这一生,只有这一刻时光最开心了,过了这一刻……时光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回头,人生就像水上的浮萍,随着流水聚头,也随着流水飘散,你如果不珍惜这片刻的聚头,飘散又到哪里去找寻呢?” 任云秋心中一动,笑道:“九师妹,原来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我说的是实情。”江翠烟低低的道:“你不要叫我九师妹,叫我翠烟好么?” 任云秋道:“你是我九师妹,怎么不叫你九师妹呢?” “我不管。”江翠烟撒娇道:“我要你叫我翠烟嘛,只要叫一声就好,以后……以后也许永远听不到了……” 她靠在他的肩头的头忽然别了过去,双肩有些轻微的抽动。 任云秋转过脸去,发现她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含着一颗明亮的珠子,忽然滚了下来,不觉轻咦道:“翠烟,你怎么哭了?” 江翠烟凄然一笑道:“你终于叫我翠烟了,我好高兴!”她眼中还有泪水,别过头去,低声道:“你不会笑我吧?”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笑你呢?” 江翠烟忽然伸手从她脸上一揭,轻轻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把脸孔凑到任云秋面前,说道:“你看看我!” 她这一揭下面具,本来是一张黑里带俏的脸孔,现在当然全变了。她肤色白润如玉,只是戴久了面具,稍见苍白,但此时带着些娇羞,就飞起一片红晕! 任云秋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江翠烟眨着眼晴,说道:“我要你看清楚了,以后……你也许会不认得我……”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 “会的!”江翠烟肯定的道:“你会不认识我的,你再看我一眼,我就要戴上了。” 她生得很美,细长而稍有凌角的眉毛,明亮而灵活的大眼睛,笔直的鼻子,配着红菱般嘴唇,她脸就在他面前,他自然看得很清楚。 江翠烟朝他羞涩一笑,缓缓的覆上面具,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望着他,流露出希祈之色,低低的道:“你也取下面具来,给我看看好么?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任云秋心头不由“咚”的一跳,他先前以为她一直和三师哥章一虎有着情愫,是以她把头靠到自己肩头,也只好任由她靠着,但现在,她说出这句话来,岂不是明白的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她爱的原来并不是她三师哥! 这话好教任云秋为难?她竟然…… 江翠烟看他没有说话,低头一笑道:“我知道这是奢望,我说出来的话,既然使你为难,那就不用取下来了,也许你还不相信我,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呢?” 她不待任云秋回答,继续幽幽的道:“有一种花,可以种在江水里的,江水固然清可见底,但江水下面却是污泥,这种花生根在污泥里,但它却从污泥里慢慢生长,一直到露出水面,开出洁白的花朵,这原是它的本质,不会沾上一点污泥,污泥也沾不了它,诗人们就把它形容为出污泥而不染,它就是莲花,我们忍心让它一直留在污泥里么?” 任云秋还没说话,只听有人在耳边“嘻”的一声笑说道:“摘下来让她看看又何妨?” 这话是有人以传音入密说的,声细如蚊,但话声入耳,依稀听到“嘶”的一声极轻微的破空之声! 任云秋一惊,霍地站起,喝道:“什么人?” 江翠烟也跟着站起,失色道:“你听到有人么?” 任云秋已听出说话的人,早已去远,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江翠烟的柔荑,柔声道:“没有,大概是我听错了,翠烟,你要我取下来给你看看,我这就取下来。” “不用了。”江翠烟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抽出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其实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我见过你,也认识你,你只要答应一声就好,我会记得的。” 任云秋奇道:“你见过我?” 江翠烟噗哧笑道:“你方才到南离园去,假扮道士有没有?我就隐身在附近,你没看到我,我却看到你了。” 任云秋轻哦一声,笑道:“那时我确曾听到三丈外有人呼吸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隐伏在林中的衡山派门下,所以没加注意,原来是你!” 江翠烟惊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隐身在三丈外的竹林里,你听到我的呼吸,你练过天耳通?” 任云秋道:“没有,练天耳通谈何容易?我练过几年内功,三丈距离有人隐伏,还可以听得出来。” 江翠烟道:“你练过几年内功,就可以听到三五丈远,我也练过几年,怎么连一丈以内也听不到呢?你骗人!” 任云秋两手轻轻合着她手掌,说道:“我没骗你,因为我练的是九阳神功,玄门正宗内功,和一般内功,稍有不同。” 江翠烟美眸中闪着亮光,低头问道:“你到底是哪一门派的人?” 任云秋道:“我没有门派,因为我师父只是一个隐居山林的老人,一世都没在江湖走动过。” 江翠烟道:“今晚你……” 话声未落,任云秋忽然“嘘”了一声,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站起身,拉着她,闪入林中,躲到一棵大树之后。 两人刚稳住身形,但听“嘶”“嘶”两声破空轻响,两道人影,飞泻而下。 这两人一高一矮,看去都有六十开外,高的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矮的扁脸塌鼻,个子矮小,但却都穿着半长不短的黄麻长衫,长仅及膝。 江翠烟看到这两人,娇躯不由一震,本来隐伏在树后的人,轻轻朝任云秋挤近了些,好像怕被人家看见一般! 任云秋立即发觉她举动有异,以传音入密问道:“你认识他们么?” 江翠烟点点头,还没说话! 哪知她身形这一动,站在林前的矮小老者忽然回过头来,发出尖细的声音问道:“林内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夫出来?” 任云秋心头一惊,江翠烟只是极轻的移动了一下身子,对方就听到了,可见这两人有着极深厚的内功修为了,人家既然喝声来,自己两人说不得只好现身出去了,心中想着,只觉江翠烟纤手把自己抓得紧紧的,她像十分害怕! “阿弥坨佛!”忽然另一棵树后,响起一声佛号,接着又嘻嘻一笑,说道:“是贫僧,贫僧怕人看见,才躲在树林子里捉虱子,刚找到两只虱子,还来不及把它们咬死,就听到施主叫贫僧出来,贫僧不得不放了两只虱子,走出来。” 随着话声,果然从右首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一个蓬头垢面,颏下黄须于思的和尚来,身上穿一件又破又旧,又积满了油垢的僧袍,赤着双脚,走起路来弯着腰,一颠一颠的,活像一只大马猴。 任云秋先前听到右首树后有人出声答应,心头不期大吃一惊,后来看到走出去的是遢邋和尚,不觉放下心来,接着心中又是一动,暗暗哦道:“方才叫自己。取下来让她看看又有何妨的,原来也是他了,他明明已经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矮小老者目中精芒闪动,注视着遢邋和尚问道:“你是什么人?” 遢邋和尚裂着嘴嘻嘻笑道:“贫僧就是贫僧,还会是什么人?” 高大老者道:“深更半夜,你在树林子里作甚?” 遢邋和尚笑得很傻,因为裂着嘴,从嘴角流出口涎来,他举起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说道:“贫僧方才不是说过了么,贫僧是躲在没人的地方捉虱子,刚捉到两只虱子,这位矮施主就把贫僧叫了出来。” 高大老者目射凌光,喝道:“明人眼里,不揉砂子,你和尚少说谎话……” 遢邋和尚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不,不,贫僧只会捉虱子,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不会说谎话的。” 矮小老者问道:“你是哪一个庙里的和尚?” 遢邋和尚耸着肩,嘻嘻笑道:“贫僧是游方和尚,游来游去,好不逍遥自在?” 一面说着,右手还作出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的模样,看去一付傻相。 高大老者不耐的道:“不用和他多说了。” 不用多说,就是说他已经起了杀机。 江翠烟附着任云秋耳朵,低低的道:“这和尚不知是什么人?遇上这两个老魔头,他非死不可。” “不会的。”任云秋也低低的道:“他是遢邋和尚。” 江翠烟问道:“你认识他?” 任云秋点点头。 他们附着耳朵,话说得很极轻,离开耳朵,几乎就听不见了,哪知就在他们说话之时,突听高大老者哄喝一声:“林中何人?” 突然双足离地数寸,笔直平飞过来。 遢邋和尚嘻的笑道:“贫僧刚从树林子里出来,哪会有人?” 他就站在他们的对面,一见高大老者平飞过来,好像吃了一惊,慌忙抱头躲闪,拔脚就跑,哪知心里这一慌张,哪里还躲闪得开?尤其高大老者离地飞起,来势何等迅速? 就这样两个人竟然撞上了,高大老者胸腹撞上了遢邋私尚肩头,遢邋和尚没有被撞得震飞出去,两个人竟然撞成了一堆,一同跌倒地上。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高大老者名列黑道有数高手之一,一身武功何等高强,就算他撞上大石,滚出去的也绝不会是他,如今和一个游方和尚撞上了,怎么也不会跌成一堆,但偏偏两个人跌成一堆,而且高大老者居然还被压在下面。 遢邋和尚一跤跌在高大老者身上,口中还“呀呀”的叫喊,慌慌张张的两只手揿在高大老者背脊上,爬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又俯下身用手去扶,一面说道:“老施主,真对不住,贫僧不小心,把老施主撞倒了,你……你莫见怪……” 他又拉又扶,忙了一会,那高大老者好像被他撞昏了,兀自没扶得起来。 矮小老者看得大感惊讶,哼道:“和尚,你撞在老大哪里?” 遢邋和尚急得满头大汗,骇怕的道:“没……没有,贫僧真的不知道,方才贫僧心里一慌,根本没看清楚,不知撞在这位老施主哪里,竟会把他撞死了,贫僧真该死,这位老施主怎么会经不起撞的?其实撞上了,也是两个人都不小心,如果他不撞贫僧,贫僧就撞不上他了,贫僧别的经咒太长了,记不住,往生咒还会念,就先给这位老施主念几遍往生咒,也好让他前去超生,免得阴魂不散,老是缠着贫僧……” 他说到这里,果然双手合十,嘴里叽哩咕噜的念起往生咒来。 矮小老者看他模样,确似不会武功,暗道:“莫非他真是无心撞上了老大的穴道?” 这就一步掠到高大老者身边,伸手朝高大老者血阻穴上推去。高大老者只是一时气血受阻,经矮小老者运功推开穴道,就一跃而起。 遢邋和尚正在念咒的人一眼看到高大老者突然跃起,骇得“哗”的一声大叫,拔脚就跑,边跑边叫:“不得了啦,变成僵尸啦!” 高大老者心头怒极,嘿了一声,一个人离地飞起,朝遢邋和尚身后扑去。 遢邋和尚心里怕极,奔出三丈,正好有一方竖立的大石,他赶忙一下躲到石后,隔着大石,一手捏诀,向空连指,大声叫道:“我佛如来救命,崦嘛呢叭咪畔!” 高大老者怒喝一声,扬手一掌,凌空朝他劈了过去。 邋遢和尚赶紧缩着头蹲了下去,一团掌风挟着呼啸之声,从他头顶掠过,他又从左边一溜烟钻了出去。 高大老者看他从石后钻出,一个箭步掠到他身后,右手一探,五指如钩,朝他背后抓落。 邋遢和尚回头一看,高大老者已经追到他身后,心头更是害怕,低着头往前直奔。 高大老者抓向背后的五指,因邋遢和尚这一回头,身子侧转不过一寸之差,抓了个空。 邋遢和尚低头急奔,正好奔到矮小老者面前,双手连连合十,说道:“矮施主,只有你救救贫僧一条命了,他虽然变成了僵尸,和你总是同胞手足,不会害你的,你给贫僧挡一挡吧!” 说话之时,身子一偏,就闪到了矮小老者身后,他堪堪躲好,高大老者也追到了。 邋遢和尚双手紧抓着矮小老者腰际衣服,急叫道:“来了!来了!矮施主千万不可让他过来,只要被他抓住,贫僧就没命了!” 说也奇怪,那矮小老者果然挡在邋遢和尚的身前,和高大老者面对面站着,并不让开。 邋遢和尚右手捏诀,从矮小老者肩头朝前扬起,口中还在大声念着:“崦嘛呢叭眯畔!” 他一直把高大老者当作僵尸,他只会念这句六字真言,要用佛法降服邪魔。 高大老者双目圆瞪,沉喝道:“老二,你怎么了?还不让开?” 矮小老者没有作声,遢邋和尚从他腰际探出半个脑袋,咦了一声道:“僵尸还会说话?” 高大老者怒喝道:“好个贼秃,老夫几时是僵尸了?” “啊!”遢邋和尚忽然欢呼出声,大喜道:“施主原来没死,你怎么不早说?害得贫僧还当僵尸跟贫僧索命呢,既然施主没死,贫僧那就不用怕了。” 他果然从矮小老者身后从容走了出来。 矮小老者被他双手抓住腰眼,动弹不得。此时他双手松开,人也向右走了出去,心头一怒,口中大喝一声,右手一记龙尾挥风,朝遢邋和尚横扫过去。 遢邋和尚以为高大老者既非僵尸,就不会伤人了,故而宽了心,朝前迎去,大概矮小老者出手迟了一步,遢邋和尚已经跨出,他横砍的手掌才扫到,自然没有砍上。 高大老者嘿嘿笑道:“老夫要你变成僵尸!” 呼的一声,一掌当头直劈而下。 遢邋和尚刚走到他面前,不觉吃惊道:“施主要贫僧也变僵尸,呵,你……你原来还是僵尸,还是想向贫僧索命!” 一低头,弓身疾窜,捷如狐狸,从高大老者身边擦身而过。 高大老者反手一掌,身随掌转,朝他背后拍落。 矮小老者尖声道:“这贼秃饶他不得!” 点足飞扑过来,人还未到,一掌凌空追击而至。 遢邋和尚抱头鼠窜,他脚下滑溜,一会躲到高大老者身后,一会又闪到矮小老者身后,只是并没还手,但任凭两人如何追逐、夹击、飞扑,总是只有毫厘之差,追不上,扑不到,打不着。 遢邋和尚像和他们捉迷藏一般东闪西躲,只是在林外一方竖立的大石附近打转,一面还大声说道:“二位施主这是存心要取贫僧的性命了,你们真比虱子还要凶,虱子只是吸一点贫僧的血,二位施主却是要贫僧的命,贫僧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开罪了二位施主?”—— 银城书廊扫校 第七章 戏耍双凶 “难道说二位施主今晚就是冲着贫僧来的了?你们有正经事儿要办,何必跟贫僧纠缠不清?贫僧也有正经事儿要办,身上这两只虱子真要命,东咬西咬,痒得贫僧无暇搔痒,这样躲躲藏藏,就算没被二位施主打死,累也把贫僧累死了。” 高大老者岂是等闲人物,眼看凭自己兄弟二人,追逐了半天,连人家半点衣角都没沾上,这个疯疯颠颠的和尚,功力之深,岂非远在自己兄弟二人之上了?一念及此,不觉住足问道:“你知道老夫二人来意?” 他一住手,老二矮小老者也就停了下来。 遢邋和尚气喘如牛,举起衣袖拭拭汗水,嘻的裂嘴一笑,说道:“贫僧只是随便说说的,二位施主半夜三更到这里来,自然有正经事要办,嘻嘻,光棍不挡财路,二位施主只管进去,贫僧别的不会,把个风儿,贫僧还会,待回二位施主发了利市出来,嘻嘻,分一点给贫僧就好,老实说,这南岳庙香火旺盛,香客们一天捐的油香钱,就足有千儿八百的,油水足得很!” 他这话是把高大老者兄弟当作了下五门的小偷了。 高大老者一阵嘿嘿干笑,问道:“你的正经事儿是什么?” 遢邋和尚嘻的笑道:“贫僧不是说过了么?贫僧的正经事儿,就是要捉两只虱子……” 他口中一直提到两只虱子,这不是明明把高大老者兄弟二人比作了虱子? 高大老者沉声道:“你如何捉法?” 遢邋和尚笑嘻嘻的道:“贫僧刚才不是也说过么?贫僧刚才己经捉到了两只虱子,后来又放掉了,贫僧捉虱子的手法,二位施主又不是没见过,嘻嘻!” 他撞倒过高大老者,也抓过矮小老者腰间的衣衫不放,他们自然领教过了,这样还不够吗? 高大老者虽是满腔怒火,但人家身手比他兄弟二人高出不知多少,今晚说什么也讨不到便宜,自然不用再逗留下去了。 高大老者看了遢邋和尚一眼,沉声道:“今晚老夫兄弟认栽,你和尚总有个万儿吧?何妨亮出来让我们兄弟听听?” “施主说笑了。”遢邋和尚耸着肩道:“贫僧一贫如洗,只有身上这件破僧袍,已经穿了七、八年,那有万儿八千的亮得出来?要是贫僧有那万儿八千的银子,早就不叫贫僧,叫富僧了。” 高大老者怒笑道:“老夫是问你法号。” “法号?”遢邋和尚听得嘻嘻直笑,说道:“只有有道高僧,才会有法号,表示他佛法无边,可以唬唬那些有钱的施主,贫僧那有什么法号?人家叫我傻和尚,贫僧就是傻和尚,人家叫我疯和尚,贫僧就是疯和尚,也有人叫贫僧遢邋和尚,随人家怎么去叫,反正贫僧就是贫僧,二位施主喜欢叫贫僧什么都可以。” 高大老者一脸俱是怒色,哼道:“老二,咱们走。” 两道人影立即疾掠过去。 遢邋和尚搔搔头皮,嘻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好戏快上场了,贫僧还得赶到前面看热闹去呢!” 说完,弓着身子,点着足尖,像大马猴一般,一颠一颠的走了。 南岳庙两扇大门徐徐开启,从里面走出两行青袍束腰,手捧长剑的衡山派门人,一共是六十对,一百二十人,分左右像雁翅般站定。接着是玄通、玄风、玄慧、玄道、玄玑、玄修六大弟子。 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鹤发簪髻,白须垂胸的青袍道人,正是衡山派的掌门人青云道长。 他身后随侍着两个小道童,一个手捧离火剑,一个手捧铁如意,目不斜视,神色恭肃。 青云道长目光一注,徐徐说道:“黑衣教朋友,夤夜光临衡山,贫道有失远迎,不知诸位之中,哪一位是领头人,如何称呼?” 他话虽然说得和缓,声音也不响,但却字字清朗,传出老远。 黑衣教的人,已经逼近庙前广场,面向南岳庙而立。此时站在中间的晏副教主举步朝前走上了两步,拱手道:“请问这位大概是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了?” 青云道长答礼道:“不敢,贫道正是青云,道兄如何称呼?恕贫道眼拙。” 晏副教主拱手道:“兄弟晏天机,忝为敝教副教主,今晚特来拜访道兄。” “哈哈!”青云道长大笑一声道:“原来是晏副教主,贫道幸会,拜访二字,贫道更不敢当,副教主率众夤夜而来,贫道正要请教,不知贵教有何赐教之处?” 晏副教主道:“贵派青石、青藜二位道兄,曾经由敝教敦聘为护法,不知道兄何以要把他们拿下,是否可请道兄看在敝教份上,予以释放?” 这只是藉口而已,他知道衡山派万万不会答应的。 青云道长沉笑一声道:“青石、青藜身为衡山派弟子,触犯敝派门规,这是敝派之事,贵教既是江湖一脉,教有教规,国有国法,贵教如何干涉起敝派派内之事起来?” 晏副教主道:“听道兄口气,那是不答应了?” 青云道长微哂道:“副教主何须多此一问?” “好。”晏副教主颔首道:“那么咱们再谈谈第二件……” 青云道长道:“晏副教主请说。” 晏副教主道:“敝教有几位护法,矮路神令狐宣、和湘西七怪中的祁辛、沙友德、来得顺、尚在周等五人,据说为贵派所擒,为了不伤双方和气,道兄能否赐予释放?” 青云道长一张清癯的脸上,笑容渐敛,徐徐说道:“晏副教主问得好,就是阁下不说,贫道也正好要向副教主请教,江湖上各门各派,立教开宗,本应互相尊重,和平相处,贵教今晚率众而来,由但副总管率同令狐宣等人,夜闯敝派南离园,持强出手,上门寻衅,令狐宣等五人,为敝派拿下,只逃走了但无忌一人,贫道要请教副教主,贵教这等行径,那是有意和敝派为敌了?” 晏副教主道:“兄弟只是请求道兄把他们五人赐予释放,至于贵派和敝教之事,稍后兄弟自会向道兄交代。” 青云道长道:“在晏副教主尚未向贫道交代清楚之前,贵教和敝派敌友未分,侵入敝派的敌人,敝派自然得把他拿下,如何能轻易言释呢?” “好!”晏副教主依然徐徐颔首道:“这么说道兄也是一口拒绝了。” 青云道长冷然道:“不错。” 晏副教主又道:“兄弟还有一事,要向道兄请教。” 青云道长心头一动,暗道:“他率众而来,今晚之事,已非全力一拼不可,但他却一件又一件的说着,似乎志在拖延时间,莫非他乘我正面出来应敌之际,又派遣高手,进入庙中救人去了?”心中想着,还是沉静的道:“请教不敢,晏副教主但请明说。” 晏副教主道:“敝教使者殷友泉,副护法任云秋,在巡视松林之际,一去不返,是否为贵派擒去了?” 青云道长听得不由一怔,但却含笑道:“只要他们不入侵敝庙,敝派就不致为难他们……” 刚说到这里,只听“嘶”的一声,两道人影破空而来,泻落当场,那是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黄麻长衫,长仅及膝的老人。高的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矮的一个扁脸塌鼻,身子矮小。 晏副教主看到两人空手而回,不觉神情一怔,问道:“二位公孙兄,可曾得手了?” 高大老者一抱拳道:“说来惭愧,咱们在途中遇上了高人,有负副教主托付之重。” 他们没办成事。 晏副教主一呆,公孙兄弟在武林中盛名久著,能在他们手下走得出三五十招的人,已是不多,他们兄弟居然会说出遇上了高人,这不是说他们栽了跟斗?一面问道:“二位公孙兄遇上的是什么人?” 矮小老者道:“一个和尚。” 晏副教主又是一怔,说道:“是少林来了人?” 矮小老者道:“不像是少林寺来的,这和尚蓬头垢面,看去甚是遢邋,他自称遢邋和尚。” 晏副教主攒攒眉,说道:“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和尚。” 矮小老者道:“是没有听说过。” 晏副教主一抬手道:“二位公孙兄且请稍息,待兄弟处理了这里的事再说。” 那一高一矮二人拱拱手,便自退去。 他们说得虽轻,青云道长凝神注意,自可清淅听见,心中暗道:“这公孙兄弟,不知是什么人?但听晏副教主的口气,这两人在黑衣教中,身份似乎不低,那么在路上拦袭他们的遢邋和尚,又会是谁呢?” 要知他虽是衡山一派掌教,但平日极少在江湖走动,是以连这对公孙兄弟的来历,都一无所知。 但在庙前广场右侧的春申君等人,看到这一高一矮两个老者突然在庙前现身,心头不由蓦吃一惊,暗道:“怎么祁连双凶也赶来了?他们也被黑衣教所罗致,看来凤箫女说得不假,黑衣教果然高手如云,今晚之局,本来只有一个晏副教主,不知他出身来历,其余的人,以衡山派和自已等人,现有的人手,已足可对付,但祁连双凶突然赶来,今晚之局,就很难预料成败了!” 他因距离较远,没听到祁连双凶和晏副教主说的话,否则如果知道祁连双凶遇上遢邋和尚,栽了跟斗,就大可宽心了。 青云道长在晏副教主和祁连双凶说话之时,目光缓缓朝右侧看去,沉声道:“青松师弟,你也来了?” 青松道人连忙欠身稽首道:“小弟参见掌门人。” 青云道长道:“师弟可知青石、青藜,勾结黑衣教,企图颠覆本派,愚兄把他们拿下?” 青松道人:“小弟略有所闻。” 青云道长又道:“你带来了多少人?” 青松道人道:“小弟把白云观九十九名弟子,全带来了。” 这话是暗中告诉掌门人,他带来的弟子,可列“九九离火剑阵”。 青云道长道:“是听到黑衣教箭头指向本派,赶来驰援的了?” 青松道人欠身道:“本派有事,小弟责无旁贷。” 他表明了态度。 “很好。”青云道长点点头,转过身去,朝广场左首的春申君等人打了个稽首道:“陈庄主五位也来了,贫道有失迎迓。” 春申君抱抱拳道:“道长好说。” 青云道长又道:“陈庄主等五位,乃是三湘知名之士,侠名远播,五位同时光临衡山,而且正当黑衣教夜袭敝派之时,不知有何见教?” 这是故意如此说的。 春申君大笑道:“道长是否认为陈某等人和黑衣教一路的么?” 青云道长又打了个稽首道:“陈庄主号称春申君,一向侠名在外,泾渭不同流,自然不至于和黑衣教沆瀣一气,这点,贫道可以信得过五位庄主。” 春申君拱拱手笑道:“道长说得极是,陈某等人,岂肯被一个江湖匪类啸聚的黑衣教所收卖……” 这话也表明了他们四个庄的态度。 黑衣教副总管但无忌听到这里,不觉骇然道:“陈春华,你反了?” 春申君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但副总管,这个不能怪陈某,只能怪你黑衣教太小气,也太小觑了陈某,你们只聘陈某担任一名护法,自然不易为陈某所接受,如果你们黑衣教大方一些,给陈某一个副教主干干,陈某还有点面子,就不至在阵前倒戈了!” 但无忌喝道:“沈庄主、谢庄主、金庄主三位呢?你们……” 金赞廷不待他说下去,就洪声道:“春申君是咱们的头儿,他说要反黑衣教,咱们自然非反黑衣教不可,姓但的,你不必多言。” 晏副教主脸上一片冷森,嘿然道:“就凭你们几个,又能反得出什么名堂来?” 沈仝大笑道:“姓晏的,你少冒大气,今晚管教你来得去不得。” 他话声甫出,谢公愚左手一抬,向空中打出一文火箭,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直上! 就在火箭射起的同时,左右两边的人,立即采取了行动! 左首由九环金刀邱荣为首,率领四个庄的庄丁,迅疾朝黑衣教左首展开了扇面的包围。 陈福率领的是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右手执钢刀,左手执藤牌,一看就知是久经训练的劲旅。谢雨亭率领的是跃龙庄三十六名跃龙剑手,一个个手捧长剑,神情严肃,显然也是剑中杀手。谢雨奎率领的是罗汉庄二十八名庄丁,每人都是手抱齐眉棍,他们庄主是少林出身,练的自然是少林棍法了。陈少华率领的是弓箭塘二十名弓箭手,一个个手持强弓,腰悬劲矢,背上还背着匣弩,一看就知是擅使弓箭的好手。 左首布成包围之势的同时,广场右首白云观九十九弟子,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锵” “锵”剑鸣声中,也迅快的布成了“九九离火剑阵”,十组弟子列成一圈,中间由青松道人主持,缓缓的向黑衣教右翼推进。 这份声势,却也不可小觑了它,尤其这一着实在大出黑衣教意外之事,本来这两股力量,是属于他们的,现在突然变成了敌对的力量,本来南岳庙是孤立无援的,现在突然间加添了左右两翼的生力军,这种力量的此消彼长,往往可以有决定性的胜负之分。 晏副教主脸色深沉,冷冷的嘿了一声,才道:“很好,晏某倒要看看今晚到底鹿死谁手?” 说到这里,回头道:“陈春华、沈仝等人,既已入教,又复叛教,你们谁去先把他们拿下了?” 护法项荣(紫脸老者)和湘西七怪的老大羊东山同时抱拳道:“属下去把他擒来。” 晏副教主颔首道:“好,你们出手之时,不计死活,能拿活口固好,就是当场格杀,亦无不可。” 项荣、羊东山二人躬身领命,一起朝左侧走来。 九环金刀邱荣手腕一振,九枚金环响起一阵啷啷大响,洪笑道:“紫面虎项荣,大怪羊东山,二位请住步了。” 紫面虎项荣看了九环金刀邱荣一眼,冷笑道:“邱老哥几时当上了春华山庄的护院?兄弟直觉得和老哥同名,感到耻辱。” 邱荣双目圆瞪,洪喝道:“姓项的,黑衣教在江湖上,胡作非为,乃是一个下五门的盗匪组织,你紫面虎居然恬不知耻,担任他们的走狗爪牙,邱某才感到和你同名,是一种耻辱,来,让邱某拈拈看,你有多少斤两?” 紫面虎怒笑道:“姓邱的,你给我站开些,项某要找的是你主子陈春华。” 邱荣洪笑一声道:“你就是要找春申君,也得先通过邱某这一关。”项荣怒声道:“项某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邱荣道:“那很好,咱们立时就可以看到落败的是谁了。” 项荣虎头钩一摆,喝道:“你可以发招了。” 邱荣大笑道:“邱某有个规矩,凡是不如邱某的,我绝不先动手,否则岂非胜之不武?” 这话听得项荣勃然大怒,手中虎头钩一振,大喝道:“姓邱的,你有多少道行?项某先动手就先动手。” 喝声中,人随钩进,一招顺风送帆,钩光如电,迎面直劈过来。 邱荣大笑道:“来得好。” 九环金刀横推而来,使的是铁链锁江,一道刀光,宛如匹练横飞,“铛”的一声,刀钩互撞,响起震人心魄的金铁狂鸣,两人中间,也飞闪起一串火花,项荣被震得后退了两步,邱荣也同样的后退了一步。 项荣不禁一呆,心知对方内力,比自己要高!但他也是个自视极高的人,岂肯示弱?口中大喝一声,双肩一晃,虎头钩划重重钩影,急袭过来。 正因他自知内功不如对方,才使出一套招数精妙的钩法来,以期用钩法来弥补他内力的不足,一时钩影如山,漫天攻到。 邱荣大笑一声,右手一紧,把一柄九环金刀使得大开大阖,同样以攻还攻,十分凌厉,一道刀光,矫若游龙,更见凌厉。 羊东山手仗七星剑,和项荣同时走来,项荣被邱荣拦住的时候,谢雨亭及时迎出,拦住了羊东山,横剑喝道:“阁下可以出手了。”羊东山道:“老夫找跃龙庄主沈仝,你给我站开去。” 谢雨亭笑道:“不论你要找哪一位庄主,都要先胜得了在下才行。” 羊东山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一剑当头劈来。 谢雨亭道:“只要看你出手,湘西七怪就是浪得虚名之辈,无怪一个个要被人家拿住的了。” 口中说着,身形一晃,朝左闪出,长剑及时使了一招浪子回头,反向羊东山右肩后刺出。 羊东山是湘西七怪之首,七怪各有一身绝艺,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人,尤其七人中不但年龄数羊东山最长,就是武功,也数他第一。 此时被谢雨亭当面说他们七怪浪得虚名,心头自然怒恼已极,大喝一声:“好小子,老夫劈了你,你才知道羊东山是否浪得虚名?”七星剑振腕便刺。 谢雨亭更不打话,长剑起处,剑光如闪,快速发剑和羊东山抢攻机先,剑势倒也十分锐利。 羊东山身为湘西七怪之首,一手剑法何等精纯老到?谢雨亭是春申君的大弟子,只是平时很少有机会和人家动手,这次遇上了羊东山,真是难得的机会,何况又是当着这许多人,心里存了一定要胜他的决心,是以一上场就连使杀着,大有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气势! 如果他对面的人武功和他不相上下,那么这一阵猛攻,先声夺人,已可占到上风了,但他对手却是羊东山,剑法、功力,都在他之上,交手数招,羊东山已发现谢雨亭只是个雏儿,一上手就这般急攻,岂能维持得多久? 他七星剑一紧,立还颜色,见招破招,剑势天矫,如毒龙怪蟒,不过片刻工夫,就把谢雨亭的剑式逼落下去。 谢雨亭虽然被迫退守,但一支长剑还是剑风霍霍,封闭遮挡之间,偶而也有几招反击招数,只是守多攻少而已! 这一阵工夫,谢雨亭已经连番后退,身子上汗水也涔涔直流,正当此时,忽听耳边有人低低的道:“小施主别慌张,记着,别去管他,你这一剑快攻北斗斜指,刺他左肩筋池穴。” 谢雨亭听得一呆,这时羊东山正好挥剑朝右臂劈来,自己如果不去封架,使出一招北斗斜指,岂非刺一个空,一面不去封架,给他砍断右臂,一面莫名其妙的使北斗斜指,剑势落空,天下宁有此理? 他当然不去理会那细声说话的人,剑招一横,顺风送帆,横削来剑,哪知羊东山这一招竟是虚招,身形很快向右旋出,一剑斜刺过来。 如果谢雨亭听了那细声说话的人使一招北斗斜指,剑势甫出,羊东山一个轻旋,正好是自己送了上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的刺上他左肩筋池穴了。 这下看得谢雨亭不觉一呆,心道:“这细声说话的人,怎么会知道羊东山下面一招尚未出手的敛招呢?这人莫非是仙人不成?” 心念方动,只听耳边又响起那人细声说道:“你怎么不听我的话?真可惜,现在还来得及,快些左脚踏上半步,身向右转,剑使玄鸟划沙,往下扫去,再昂剑尖,向上挑,要挑得越快越好。” 谢雨亭这回依了他的话,因为左脚踏上,身子右转,正可避开对方斜刺的一剑,就算玄鸟划沙使的毫无道理,至少对刺来的一剑已经避开了。 他左脚迅快跨上,也不去管羊东山人在哪里,就使出了玄鸟划沙。 羊东山看他身向有转,斜刺的一剑落了空,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立即剑势一沉,借花献佛身子半蹲,由下刺上,取谢雨亭胸腹。 谢雨亭正好剑使玄鸟划沙,“挡”的一声,把对方长剑荡开,剑尖迅快上挑。 这一下在玄鸟划沙之后,剑往上挑,是毫无章法可言,但羊东山在发剑之时,身子蹲下了半截,谢雨亭剑尖忽然往上挑起,正好指向他咽喉。 羊东山长剑被他荡出,剑势业已用老,如何来得及回剑自保?心头大吃一惊,只好上身往后一仰,使出铁板桥功夫,才避开他刺向咽喉的一剑。 谢雨亭看得大喜,正待赶上一步,举剑刺去,只听那细声又道:“别忙,你会不会跳绳,快跳起来,不用跳得太高,有个尺把高就可以了,等你双脚落地,马上要使云横秦岭,这横扫的一剑,要多用些力气。” 谢雨亭现在对这细声说话的人,已经奉若神明,他小时跳过绳,自然知道跳绳的时候,要双脚并拢,身子往上笔直跳起,他也不知道细声说话的人忽然要他跳绳,是什么道理?心里存着反正听他的话,不会错的,这就双足一并,朝上跳起。 那羊东山施展铁板桥功夫,上身往后仰下,这原是险招,非万不得已,是不肯使的,因为上身后仰,往往会予敌以可乘的机会,你仰下去,我就急进一步,举剑下刺,这叫做砧上剖鱼(就是谢雨亭方才想使的一招)。 羊东山岂会等着你来使砧上剖鱼,他也预计谢雨亭必然有此一着,上身堪堪仰下,避开刺向咽喉的一剑,立即身向左翻,右手长剑闪电使了一招风扫落叶,一道剑光贴地横扫。 恰好谢雨亭听了细声说话那人的,像跳绳一般跳了起来,剑光就像潮水般从他脚下扫过。 谢雨亭这才相信,这人当真有先见之明,自己如果使一招砧上剖鱼,双脚岂不被他削断了?等到双脚落地,也不去管羊东山如何,就使出一招云扫秦岭,用足力气横扫而出。 羊东山这一剑横扫,又扫了个空,立即一跃而起,哪知他堪堪跃起,谢雨亭的剑光,快若惊鸿,已经朝他头颈划到。 这一剑谢雨亭用足了力气,十分劲急,羊东山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且避无可避,稍一犹豫,一颗脑袋,就得搬家。 他一身所学原非等闲,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陡地沉哼一声,右臂一抬,左手食中二指迅疾无比朝剑尖点去,人也随着往下蹲落,谢雨亭这一剑横扫过来,经他两个指头往上一顶,把长剑往上顶起,剑势虽然还是横扫过去,却只是从羊东山头顶横掠而过。 羊东山连遇险招,心头怒不可遏,口中暴喝一声,长身而起,七星剑一振,像狂风暴雨般朝谢雨亭急攻过来。 谢雨亭只听耳边细声说道:“莫慌,他这是狗急跳墙,嘻嘻,咬人的狗不叫,狂叫的狗不会咬人,你不用管他,咱们也不用施展一招一式的剑法,你只要听我的话去做就好。好,现在你后退一步,右脚朝左前方跨上一大步,别怕,他剑尖只是从你右腰擦身而过,伤不到你的,好,现在身子朝右半旋,右足跟上,剑向后刺,对,他不是撤剑后退了么?现在左脚后退,不用管他刺来的剑,你举剑刺他左臂吊筋穴,不用快,慢慢的来,对,对,他不是又后退了吧,现在你再闪到右方,举剑刺他背后竹俞穴……” 细声不停的在谢雨亭耳边说着,谢雨亭根本不用去看羊东山剑势,只是照着那细声说的话去做,他要你跨左脚,你跨左脚,他要你跨右脚,你跨右脚,任凭对方剑光纵横,你跨过去的地方,正好是对方剑光交织的缺口,早一步不成,晚一步也不成,就是从缺口跨了进去。 使剑更不用什么招式,一会刺前,一会刺左,一会上挑,一会返身后刺,因为没有招式,做来就方便得多,而且刺出去的剑,也都是对方的破绽之处,乘隙而入,往往逼入羊东山封架不及,连连后退。 这一阵工夫,直逼得羊东山措手不及,越打越觉得心惊肉跳,本来像狂风暴雨的攻势,如今却连连封拆,屈居下风,一个人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衫。 春申君先前看到谢雨亭迎了出去,他知道羊东山是七怪之首,剑法功力,都不在自己之下!但谢雨亭迎出去了,一时也不好出声叫他退下,只好等他不敌之时,再行出手。 不过片刻工夫,谢雨亭果然败象已露,游龙沈仝低低的道:“春华兄,还是兄弟去把谢老弟换下来吧!” 这时谢雨亭已听了那人细声的话,使了一招玄鸟划沙,接着剑尖上挑,逼得羊东山使出铁板桥来。 春申君目注谢雨亭,口中“咦”了一声,说雨亭这一招使得很怪,沈兄,咱们再看一看。 等到谢雨亭先行跳起,羊东山随后剑势横扫,谢雨亭双脚落下,剑发雪横秦岭,羊东山才跃了起来,好像谢雨亭处处都先行料到,羊东山处处都是自己凑上去的,直看得春申君暗暗称奇不止! 沈仝呵呵一笑道:“春华兄,直到今天,兄弟才知道你老哥还有一套神妙无方的剑法,可以预占先机,使敌人处处落入挨打的劣势,兄弟使剑十年,今天才开了眼界。” 春申君道:“沈兄,兄弟有多少斤两,你还不清楚么?奇怪的是雨亭使出来的怪异招法,根本不是兄弟教的,天底下哪有预知敌人下一招,先使出来,等着人家凑上来的剑招。” 沈仝奇道:“谢老弟使的剑法,那是谁教的?” 春申君道:“很奇怪,沈兄不是看到了,雨亭现在根本没使剑法,只是不成剑法的东刺一剑,西刺一剑,但却都是羊东山剑法的空隙,若非雨亭刺出一剑,咱们都还看不出来呢?” 沈仝点头道:“没错,连他跨出去的步法,都是羊东山剑招递老之处,若是兄弟身临斯地,只怕也看不清楚,谢老弟怎么看出来的?” 春申君目光凝注,微微摇头道:“雨亭也未必是看出来的,他都是先跨过去,然后是羊东山剑招使老之处,他剑先刺出去,然后是羊东山剑招的破绽之处,根本不是看出来的。” 沈仝道:“那是他预先料到了敌招?” 春申君微笑道:“你我练剑数十年,试问能预先料到羊东山下一招使什么吗?” 沈仝一呆,说道:“那么依春华兄的看法,谢老弟怎么会预先知道的呢?” 春申君笑了笑道:“依兄弟之见,很可能是有高人在暗中指点他了。” 沈仝又是一呆,接着点点头道:“不错,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刚说到这里,猛听一声震天金铁狂鸣,但见一道钩影精光,飞起三丈多高,接着又是一声嘹亮的洪笑,响起九环金刀邱荣的声音喝道:“姓项的,邱某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去罢!” 紫面虎项荣虎头钩被震脱手,一张紫脸胀得通红,目中凶光暴射,阴笑一声,切齿道: “邱荣,项某要你身化脓血!” 右手一探,从怀中取出一管黑黝黝的针筒,对准邱荣,大姆指正待按下。 突然眼前人影一幌,章一虎(任云秋)已经到了他面前,扬手一个耳光,掴在紫面虎的脸上,喝道:“项荣,你真把咱们黑衣教的脸部丢光了,打不过人家,就要用歹毒暗器伤人,这还算什么江湖人物?” 他右手打出耳光,左手己把项荣手中针筒夺了过去。 紫面虎项荣身为黑衣教护法,护法的身份,应该高过使者,因为护法是由教主敦聘的江湖上著名的人物,在教中属于客卿地位,使者只是教主的门下弟子,使字是差遣之意,教主时常差遣他们出去办事,如此而已! 如今使者居然夺下护法的针筒,还打了他一个耳光,紫面虎究是江湖人,这下不由得把他激怒,目中寒芒飞闪,哼道:“章一虎,你敢出手打起项某来了!” 章一虎斜睨着他,冷笑道:“怎么,你不服气?” “不错。”项荣五指如钩,突朝章一虎右手脉门抓来,沉喝道:“咱们去见副教主。” 章一虎右手一翻,轻而易举的扣住了项荣的右手脉门,低笑道:“副教主又能奈我何? 要见,咱们去见教主。” 他手上略一运劲,项荣右腕骨痛若裂,口中大叫一声,忽然横上了心,左手一拳,朝章一虎当胸打到。 章一虎左手五指一拢,又扣住了他左手脉门,四只手臂交叉,章一虎两手运劲朝外摔去,把项荣一个平空掷出去一丈来远,砰然一声,摔在地上。 项荣气怒已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化爪,朝章一虎当头扑了过来。 晏副教主目光一注,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还不叫他们住手?” 副总护法韩自元大喝一声:“你们还不住手?” 章一虎闻言迅疾敛手后退。 项荣一扑未中,再次弹身朝章一虎扑到。 韩自元嗔目沉喝道:“项荣,你居然连本座的话都不听了么?” 章一虎迅快退到韩自元身边,说道:“回副总护法,属下方才要他不可使用化血针,他不但不听,还来扣属下脉腕,属下说要他来见副教主评理,他说副教主又能奈我何,要见咱们去见教主,他连副教主都没有放在眼里,副总护法叫他住手,他自然不会听的了。” 他打项荣之时,身形正好遮住了黑衣教的人这一方向,相距又远,他出手又快,是以大家都没有看得清楚,他也避而不提。 项荣扑到之时,听了章一虎的话,心头更怒,大喝道:“姓章的小子,这些话是你说的。” 章一虎道:“没错,我是说要你见副教主来评理,你自己说了什么,还想赖吗?” 项荣还没开口,韩自元喝道:“你们不用说了,副教主已在发怒,咱们是干什么来的,和敌人还没交手,自己人反倒窝里反了,还不给我退下去?” 项荣简直气炸了心,口中“哼”了一声,悻悻退下。 章一虎道:“你这是对副总护法不服气了?” 韩自元一挥手道:“你不许再说了。” 这话自然含有对项荣不满之意。 章一虎不敢多说,口中应了声是,便自退下去。 再说谢雨亭听了那细声说话的指点,忽进忽退,忽刺忽劈,怪招迭出,把七怪之首的羊东山逼得失尽先机,一柄七星剑莫说攻敌,连防守都几乎守不住。 这时正是邱荣九环金刀震飞紫面虎项荣虎头钩的同时,谢雨亭耳边那细声又道:“好了,猴子也耍够了,你跨上右脚,右手发剑,这一剑要横削他右肩,他一定会举剑来架,他力气比你大,对不?那你就让他震退一步,但要记住,左脚不能移动,右脚让他震退,你要在被他震退之时,左手迅快骈指如戟,点他右胸命脉穴,但不可再伤他,只要说上句漂亮话,就可以收剑后退了。” 谢雨亭依言跨上右足,剑削对方右肩,这一切都在细声说话的预料之中,羊东山竖剑格出,“挡”的一声,双剑交击,谢雨亭只觉被震得虎口发麻,跨上去的右足立被震得站不住,往后退下一步。 羊东山一直被谢雨亭占了先机,这一剑总算被他磕着了,心头不由大喜,口中暴喝一声,左脚跟着逼进。 两人一个被震得后退,退的只是右足,一个趁机逼上,跨上的也只是左足,等于只是从正面变成了斜对面,但谢雨亭左足没动,左手随着对方逼进之时,骈指点了过去。 这一记在被震后退之际发指,自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两指堪堪点出,羊东山的右胸已经自动的送上来,“扑”的一声轻响,不偏不欹点在他命脉穴上。 此时谢雨亭若要伤他,只须振腕一剑,就可给他来个一剑穿心,但他谨记着细声说的“不可伤他”这就长剑一收,冷冷笑道:“羊东山,凭你这点能耐,还不配跟春申君门下弟子动手过招,谢某也不想杀你,污了我的宝剑,以后别再自以为是七怪之首,目中无人,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返剑入鞘,举步退去。 场中只剩下羊东山一个人,木然而立,眨着眼晴,作声不得,原来他是被谢雨亭制住了穴道,无法动弹,自然也无法退下。 韩自元叱退项荣,看到羊东山穴道受制,立即飞身过去,拍出一掌,替他解开穴道。 羊东山满脸羞惭的跟着他退下。 晏副教主脸色森冷,仰首冷冷一笑道:“春申君名满天下,你手下果然人才济济,难怪要瞧不起黑衣教了?” 春申君大笑道:“晏副教主此言差矣,这是黑衣教瞧不起陈某,给了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护法名义,试想贵教的护法,连我陈某的门下弟子都不如,要陈某如何心服?” 晏副教主颔首道:“不知陈庄主想干什么?” 春申君大笑道:“当初贵教如能给我一个副教主干干,和你老哥一样,陈某一定死心塌地的干下去了,现在再说,已经迟了。” 晏副教主道:“本教用人唯才,陈庄主有此能耐,兄弟自可向教主保举。” “迟了!”陈春华道:“陈某既已反教,如果再回去,心中已经有了疙瘩,贵教主早晚会向陈某头上开刀,陈某又何苦自投罗网?” 晏副教主沉笑一声道:“这么说,你好像和本教作对作定了?” 春申君道:“正是如此。” 晏副教主沉哼一声道:“陈春华,和本教作对者死,本座今晚先耍收拾你这叛教之徒。” 春申君也沉哼一声道:“姓晏的,你也不看看形势,凭你带来的这些乌合之众,又能奈我何?” 晏副教主正待发作,正面的青云道长右手仗剑,左手执拂,迎面通了上来,朗朗说道: “晏副教主,既然率众光降衡山,贫道忝为主人,该当先行领教才是。” 他领先仗剑而上,身后八名护法弟子,立即仗剑拥上,稍后,玄通、玄风、玄慧、玄道、玄丽、玄修每人率领二十名第三代弟子也各自仗剑,像雁翅般移动,朝前逼进。 正面的衡山派这一发动,右侧青松道人长剑一挥,率同九名弟子朝前逼上。他这一组是“九九离火剑阵”的核心,这一组动了,某他九组也同时发动,朝前围去。 右首春申君也随着发动,“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右臂向空一振,朗笑道:“晏天机,你们已陷入三面包围之中,此时弃去兵刃,束手就缚,还来得及。” 跃龙庄主游龙沈仝也掣出了长剑,弓箭塘主谢公愚掣出一对八寸长的金笔,罗汉庄主金赞廷手持熟铜棍,黑石头陈康和的兵刃是一柄二尺长的铁骨摺扇,随同春申君朝黑衣教逼去。 随后是九环金刀邱荣金刀一摆,陈福、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各率四庄武士,朝前围上。 金赞廷洪声喝道:“活捉晏天机,黑衣教贼人格杀勿论。” 这下,三面夹攻而上,声势极盛,黑衣教副教主晏天机看得脸色大变! 三面夹击之势,他是早已料想得到的,因此也早有布署,抬手出剑,大喝一声:“三面迎战。” 春申君和青云道长这两拨人会中途叛变,副总护法无垢这一拨人临时撒腿,是黑衣教始料所不及的事。临时调配,把原有的人手,分作三面应敌,在人手方面,自然大为不敷。 晏天机临时调配的人手,由他自己率领使者章一虎(任云秋),江翠烟、和四十名黑衣杀手,迎战衡山派青云道长。 副总护法韩自元率领护法紫面虎项荣,大怪羊东山,女使者史月蟾、陆湘芬、和四十名黑衣杀手迎战左翼的春申君 副总管但无忌、使者王其石,率领四十名黑衣杀手迎战右翼青松道人。 晏天机在这三方敌人中,最重视的还是左翼的春申君,因为这一拨,声势最强,他在迎出之前,特别以传音入密,朝坐在石牌坊下的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二人说道:“二位公孙兄请注意左翼春申君那一拨人,如果韩副总护法稍呈不支,务请二位出手支援,只要把这拨人击溃,咱们今晚才有成功的希望。” 公孙乾以传音入密说道:“晏兄只管放心,兄弟视他们如草芥耳!” 这一段话,只是交代在青云道长率先发动,春申君和青松道人在左右响应,同时逼进之时,黑衣教分三面迎战的形势。现在该回过笔来,先从正面的衡山派和黑衣教交锋说起了。 晏天机手仗长剑居中,率同章一虎(任云秋)、江翠烟和四名杀手,一字排开,迎了出去,口中大笑道:“在下名闻衡山剑法之名,今晚正好向道长讨教了。” 青云道长肃然道:“晏副教主讨教二字不敢,今晚两阵相对,是贵教破坏江湖上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和平相处的道义,在敝派乃是护山卫派,生死存亡之战,并不是较技论艺,也用不上讨教二字了。” 晏天机深沉的道:“道长说得是,那就毋庸多说了。” “不错!”青云道长凛然喝道:“晏副教主请发招了。” 晏天机长剑一抡,沉喝道:“道长接招。” 剑使长虹贯日,仰刺而出。 青云道长使了一招拨云见日长剑朝前拨去,但听“挡”的一声,两剑相撞,飞溅起一串火! 晏天机趁双剑交击之际,左掌推出,竖掌推出,喝道:“道长接晏某一掌。” 青云道长没想到对方在第一招上,就会发掌,由此可见此人必然以掌功见长,但对方既然发掌击来,他身为衡山派掌门人,岂肯示弱,朗声道:“贫道领教。”同样左手竖立,朝前迎了出去。 这一掌双方都在试探对方功力,自然不肯使出全力来,但也差不多用上了七八成力道,双掌乍接,但听响起蓬然一声大震,掌势接实,这比方才双剑交击,更见威猛,两人身前旋风如卷,两个人同时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晏天机一退即迸,反而朝前欺上了两步,剑发如风,疾刺过来。 青云道长剑上造诣何等精深,他乘机疾攻,岂会无备,长剑左右连摆,挡开对方两剑也还攻了一剑。 晏天机果然是精擅掌功的人,连发三剑之后,夹着又是一掌,乘隙劈出。 青云道长又和他硬对了一掌,依然不分胜负。 追随掌门人而来的人名护法弟子,虽然没有出手,但已包围而上,在两人战圈外面,按八卦方位按剑站定下来,把晏天机和黑衣教的人,完全隔绝。 就在两人双剑交击,动上手的时候,玄通、玄风、玄慧、玄道、玄玑、玄修六人各率第三代弟子,朝章一虎、江翠烟和四十名黑衣教杀手冲杀过来。 玄通长剑一摆,首先截住了章一虎,大喝一声:“黑衣教贼子看剑。” 章一虎长剑一翻,“叮”的一声压住了他刺来的剑势,低声道:“玄通道兄,不用和在下动手了,黑衣教四十名杀手,都是久经训练,彪悍无匹,恐怕贵派第三代弟子,很难抵挡得住,道兄不妨告诉他们出手务必伤敌,格杀勿论,如果出手稍存仁慈,必然会身遭毒手,那时贵派弟子将会死伤惨重了。” 玄通被他压住长剑,在他说话之时,几次要待收回剑去,都好似被一股强有力的吸力给裹住了,再也收不回去,心头不由大为震惊,抬目问道:“施主究是何人?” 章一虎淡淡一笑道:“道兄待会就会知道,快去对付黑衣教杀手吧!” 话一说完,回头拉着江翠烟的手,说道:“师妹,这里大概没有我们的事了,我们且暂作壁上观吧!” 玄通真想不到这人明明是黑衣教主门下,怎么会帮起衡山派来了? 这时玄风、玄慧等人所率领的第三代弟子,已和黑衣教四名黑衣教杀手遭遇上了。 黑衣教这些杀手果如章一虎所说,个个都是久经训练,彪悍无比,在人数上,衡山派第三代弟子,六组(每组二十人,由玄字辈一人率领)共有一百二十人之多,黑衣杀手却只有四十个人,是一与三之比,但这一动上手,衡山派弟子立时吃上了大亏! 原因是衡山派弟子练的剑法,一味从招数变化上着手,因为功力尚浅,无法和内力相配合,一招一式,必须练得中矩中式,看去颇有板眼,实则受了“剑法”二字的束缚,反而成了累赘。 反观黑衣教杀手使出来的扑刀,却直截了当,砍就是砍,劈就是劈,一点没有花招,冲杀过来,遇人就砍,这一交上手,衡山派弟子在一片刀光中,惨嗥不绝,被砍杀了十来个人。 玄风、玄慧等几人,挥剑力搏,虽然挡住了几个,却无法去援助别人。 玄通看得大吃一惊,急忙挥剑扑上,口中大声喝道:“师弟们听着,这些黑衣教贼徒,人数不多,咱们只要把他们分隔开来,他们就无法联手,尤其不能心存仁慈,出手务必伤敌,尽管格杀勿论。” 他冲上去,力贯剑尖,一下刺倒了一个黑衣杀手,剑势回转,一下又砍上第二个黑衣杀手的后背,纵身发剑,又朝第三个黑衣杀手扑了过去。 他情急拼命,眨眼之间,就搏杀了三个黑衣杀手,他那一组的第三代弟子,也在他喝声中围成一圈,包围而上。 玄风、玄慧等人,听到大师兄的喝声,各自精神一振,指挥着每一组弟子,奋勇合围,不过片刻工夫,果然把黑衣杀手,分作了六组拼搏,全被隔离开来。 黑衣教的四十名杀手,经过一阵白刃交接的拼杀,已经只剩下三十来人,再被分隔开来,每一组只不过四、五个人,虽然衡山派弟子也伤亡惨重,但本来二十个人一组的,现在至少还有十几个人,而且每一组又有一个剑法功力较高的玄字辈弟子率领,战斗力也随着旺盛起来。 他们平日和师兄弟演练的联手剑法,直到此刻形势稳定下来,才渐渐的发挥了威力,何况在人数上又占了极大优势。 这真是此长彼消,黑衣杀手的锐气,一鼓作气,再而衰,等到被衡山派的人分作六组围住,已到了三而竭的地步,被围在中间,已只有封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这时,迎战右翼的副总管但无忌,使者王其石率领的四十名黑衣杀手,也和正面差不多,陷入在青松道人布成的“九九离火剑阵”之中。 青松道人所率的白云观弟子,共有九十九人,所摆出来的“九九离火剑阵”,共分十组,每组九人,外围九组,中央一组,由青松道人亲自率领。 他们朝黑衣教右翼发动攻势,每一组人,像滚轮一般,一组过去,一组上来,川流不息。 但无忌是右翼的主将,主将自然要找主将动手,因此一上场,挥动长剑,直奔青松道人,口中大喝一声:“青松子,来,来,本座考究你的剑法。” 青松道人长笑一声:“来得好。” 举剑还击,两人立时动上手。 青松道人仗剑迎上来的时候,九个弟子随在他背后而来,两人这一动手,九个弟子立即围上,绕场疾走。 王其石一看但无忌被九人围住,更不打话,挥剑攻了上去。四十名杀手自然也同时挥刀跟踪而上。 前面说过,“九九离火剑阵”以青松道人为中心,中心合围,其他九组弟子,就像轮盘转动一般,一组接一组的在外围转动起来。 这和正面衡山派弟子分成六组御敌完全不同,衡山弟子是全面应战(后来六组人也分开来了),这“九九离火剑阵”却九个人一组,第一组冲上来,正好遇上了王其石,九个人一转身,就形成一个圆圈,围着王其石边战边走。 王其石身在九人剑阵之中,不论你如何猛攻,对方脚下移动,你自然也只好跟着移动。 第一组过去,第二组跟着上来,遇上冲过来的黑衣杀手,九人合围,截住了几个,脚下又在移动,第三组又随着而来,也截住了几个黑衣杀手,转移阵地。 这样一组接一组的上来,每一组都截住了几个黑衣杀手,一圈下来,四十个黑衣杀手,就被九组人分别截下。 以久经训练的剑阵,截住几个人手比他们少的杀手,对方纵然彪悍,也无法和九支长剑互相呼应,攻守互相配合的九人为敌,等于一下陷入了泥沼之中,大有举步椎艰,攻敌不易,退守更难之感! 左翼,战况更见激烈,对黑衣教却更为不利,这也是黑衣教副教主晏天机最重视,也最不放心的一面。 由春华山庄为首的四个庄,庄丁们都是庄中壮丁,平日久经训练,不但身手矫捷,而且士气高昂,是一支武林中并不多见的劲旅,尤其到了衡山,每一庄都加派了一个领队,再由九环金刀邱荣统一指挥,这一来,四庄庄丁可以联成一气,四位庄主也可以单独作战,不须再分心去指挥庄丁了。 迎向左翼的黑衣教徒众,是由副总护法韩自元率领,手下有紫面虎项荣、大怪羊东山、使者史月蟾、陆湘芬,另外也有四十名黑衣杀手。 邱荣在未动手前,早已把黑衣教的人数约略估计了一下,他们只带来了一百二十名黑衣杀手,如果要应付三面,每一方面只能分出四十个人,以自己这边四庄的人数来说,恰好是对方人数的三倍,对方武功再高,要以一敌三,也是十分吃力之事。 因此他就要四个领队陈福、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四人,暗暗指示机宜,预示布置,那是:已方人数,既有对方三倍之多,在临战之际,互相配合,把现有人数,除了弓箭塘二十四名弓箭手之外,其余三庄人手,混合编组,每组三人,对付黑衣杀手一个。 因为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都带着藤牌,每一组就有一个春华山庄的家将,利用藤牌,截住对方一人,由一名跃龙庄剑手和一名罗汉庄庄丁(使用齐眉棍)左右夹击。 弓箭塘二十四名弓箭手,虽然并未分组加入每一组之中,但每一个人必须注意某一个组,稍远张弓搭箭,稍近就使用袖箭,务必配合这一组,一举把对方每一个杀手加以消灭。 因为分配人手方面,等于四人一组了,己方并没有四十组,还少了几组,但这个并不重要,一组对付一个杀手,必可很快就把对方扑杀,那一个组先得手,就可以再对付另一个黑衣杀手了。 邱荣率同陈福等四人只要从旁监视,随时给他支援就可,不必亲自出手。 邱荣果然不愧是江湖老手,这番调度,当真善用己长,攻敌之短,四庄庄丁也一个个神情兴奋,等待着贼人,准备一举歼敌! 等副总护法韩自元率领紫面虎项荣等人,冲了上来,四十名黑衣杀手一下就被四庄庄丁分组接了过去。 春申君手仗长剑,朗笑一声道:“来者何人,先报个万儿上来。” 韩自元冷声道:“黑衣教副总护法韩自元。” 跃龙庄庄主沈仝闪身而出,微哂道:“一个副总护法,还不配和春申君动手,来,沈某接你几招。” 游龙剑一摆,直取韩自元。 韩自元来不及说话,长剑一截,就和游龙沈仝动手起来。 九环金刀邱荣手中九环金刀一振,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啷啷大响,大步迎上,截住了紫面虎项荣,大喝一声道:“姓项的老匹夫,邱某方才刀下留情,饶你不死,你还有脸再来么?” 项荣怒嘿一声,一言不发,虎钩闪电朝邱荣攻到。 邱荣怒笑道:“老匹夫来得好,这回邱某叫你来得去不得。” 金刀一举,反磕过去,两人再次动手,自然全力抢攻,这一战不分出生死来,绝不会罢手。 罗汉庄主金赞廷接住了大怪羊东山。弓箭塘主谢公愚和他同时抢出,因他截着了羊东山,只好金笔一摆,拦着史月蟾。黑石头陈康和手持铁骨摺扇截住了陆湘芬。 春申君却没有了对手,只好站下来观战。这原是双方交接一瞬间事,春申君凝目看去,冲过来的四十名黑衣杀手,甫一交接,就惨嗥之声,此起往落,连续响起。 原来黑衣杀手前面冲上来,扑刀堪堪劈出,就被春华庄家将的藤牌挡住,跃龙剑手的长剑和罗汉庄武士的镔铁棍立即左右夹击而上,黑衣杀手还来不及挥刀,一支长箭已经迎面射到,有的射中眉心,有的贯穿咽喉,不过转眼工夫,四十名黑衣杀手已经去了一半。 四十个人的时候,是三对一,如今剩下二十个,就变成六对一个,黑衣杀手的声势愈弱,四庄武士的声势愈强,二十个人自然很快就被分组消灭。 四庄武士不觉发出胜利的欢呼,大家高叫着:“歼灭黑衣教!” 两下子就把四十名黑衣杀手悉敌歼灭,这下给黑衣教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正在三面应战的每个黑衣教的人,无不暗暗震惊,连春申君也觉得大为惊讶,想不到四庄武士这一联手,竟有如此威力! 就在此时,但听“嘶”的一声破空轻响,堪堪入耳,面前疾风飒然,已经多了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长仅及膝黄麻布长衫的老者,这两人正是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 春申君一怔,急忙后退了两步。 公孙坤眨眨眼睛,发出尖细的声音笑道:“你就是春申君陈春华么?” 春申君抱拳道:“在下正是陈某,二位呢?如何称呼?” 公孙坤尖嘿一声道:“春申君在江湖上还小有名头,怎么如此孤陋寡闻,连老夫二人都没听人说过么?” “嘻嘻,你们两个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到处乱找,都没找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起自春申君身后,春申君听得一怔,急忙转过身去,目光一瞥,身后哪有什么人影? “嘻嘻,你们两个在江湖上也还小有名气,你们又知道老夫是谁?” 这回那低沉声音又从祁连双凶的身后传来。 祁连双凶大吃一惊,同时倏地转过身去,他们身后又不见半个人影。 公孙乾沉哼道:“阁下何人,躲躲藏藏的又算得什么人物?” 只听那低沉声音嘻嘻一笑道:“谁说我躲躲藏藏了,你们不会抬起头来瞧瞧,我就在你们上面呀!” 话声果然是从头顶传下来的,头顶是天空,这人难道会站在天空说话? 这回不但祁连双凶,连春申君也忍不住抬头朝天空望去,三人仰首向夭,天空淡月疏星,何曾有人? 只听那低沉声音忽然又从地上传来:“嘻嘻,说你们傻,你们也真傻,我明明坐在地上,你们却要伸长脖子朝天上望,我又没长翅膀,会老是在天上飞?” 春申君低头看去,这回看到了。 在他和祁连双凶之间,本来有四、五尺距离,如今多了一个蓬头垢面,身穿一件积满油垢又破又旧僧袍的和尚盘膝坐在地上。 这和尚春申君在祝融寺见过,他就是说遢和尚能通,还是祝融寺方丈无尘的师叔,心头登时踏实了。 公孙乾浓眉轩动,厉笑道:“又是你!” 邋遢和尚盘膝坐着的人,慢慢放下盘着的双脚,还在脚肚上揉了几下,生似他坐久了双脚有些瘫麻,才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笑嘻嘻的道:“你们方才不是问我是谁么?咱们还是祁连山的老邻居呢,你们都会不认识?想当年若大一片祁连山,只住了两个人,一住山南,一住山北,住在山南的一个,大家都叫他大恶人,我一想,如果只有大恶人,没有大善人,如何得了?就这样我出了家,皈依我佛如来,天天念阿弥院佛,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大恶人有一天给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石给压死了,贫僧是大善人,就没有死,从此大家都叫我祁连一善……” 他这话,听得春申君差点笑了出来。因为祁连双凶的师父麻一怪,是昔年江湖上出名的凶人,人称麻衣怪,也叫他祁一恶,因为师父叫祁连一恶,徒弟才被称做祁连双凶。 麻一怪恶迹昭彰,是被天山大侠石龙子一记“惊天神掌”击毙的。 邋遢和尚当着祁连双凶面前,说的是他们师父,这对祁连双凶来说,如何不怒?两人不约而同怒喝一声,挥手一掌朝邋遢和尚劈去。 公孙乾身形高大,这一掌有如“独劈华山”,当头劈落,公孙坤个子矮小,这一掌却是朝他当胸印来。 这两人凶名久著,同时发掌,威势之盛,非同小可,就算击在山石上,也会把山石击个粉碎。 “糟了!贫僧到底哪一句话说错了?二位施主要大发雷霆,啊,这是要取贫僧的性命了!” 邋遢和尚大吃一惊,慌忙双膝一屈,跪伏下去,口中哺哺念道:“阿弥陀佛,我佛如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快来救救贫僧……” 他口中正在哺哺念佛,祁连双凶的掌势,已经快要落到他头上了(公孙乾的掌势原来直劈而下,公孙坤个子矮小,这一掌原是朝他当胸印来,邋遢和尚这一伏地叩头,念着佛,他印向胸的掌势,也变成劈到头顶了)。 春申君心知邋遢和尚一身武功甚高,但此时看他双掌临头,他不但不加封架,忽然疯疯颠颠的求神拜佛起来。 他在祝融寺原是个出名的疯僧,只当他武功虽高,却有疯病,此时敢情是疯病忽然发作了,自己纵然不是祁连双凶的对手,岂能见死不救?对方两人发的是掌,自己若发双掌去接,那是绝对接不下来的,那只好用剑了。 心念一动,手中长剑正待使一招“日月双悬”,分袭两人劈下的双掌,才能救得邋遢和尚,手腕方动,剑势还没出手! 只听邋遢和尚大声叫道:“我佛如来,来不及啦!” 他伏地叩头的人忽然直起腰来,说道:“你们不能劈下来,劈下来会要了贫僧的命……” 双手抬起,一下抓住了两人劈下来的手腕。 祁连双凶岂是等闲人物?岂会随便就给人家抓住手腕?这下连他们也大出意外,两人右腕被抓,怒嘿一声,左手又闪电般击出。 “有话好说,快别动手,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何况当年贫僧在祁连山和你们师父齐名,一善一恶……” 邋遢和尚口中说着,双手牢牢抓着两人手腕,因为他方才是跪伏地上,直起腰来,双膝还是跪在地上,无法躲闪,说话之时,忽然身往后一仰,一个筋斗翻了过去。 要知他双手抓着祁连双凶的手腕,这个筋斗无论如何是翻不过去的,因为他是跪在地上,祁连双凶却是一左一右站立着的人,你若是往后翻过去,自己的两条手臂岂不是都要扭转了?何况两个站着的人,总比跪着的人容易使得出力道来—— 银城书廊扫校 第八章 全军尽墨 但不知怎的,祁连双凶在他一个筋斗翻过去的同时,也连忙跟着他往后翻了一个筋斗。 这一来,谁的手臂也没有扭到,但邋遢和尚本来跪在地上的人,却藉着这个筋斗,人已站直,他两只手依然一左一右抓着祁连双凶的手腕,朝春申君挤挤眼,嘻的笑道:“你们倒和贫僧合作得很好,真有意思,来,咱们再来一个。” 话声一落,果然又是一个筋斗往后翻去。 祁连双凶尽管满脸厉色,邋遢和尚翻过去了,他们尽可站住椿不翻,但不知怎的,他们居然不约而同,又跟着各自往后翻了一个筋斗。 三个人同时往后翻了个筋斗,等到站停下来,自然还是三人一排站着,只不过往后退出了一步。 邋遢和尚脸上喜孜孜的大为高兴,笑道:“真过瘾,好极了,咱们再翻他几个。” 他要翻筋斗,祁连双凶好像并没有反对,于是三个人手拉手,又往后翻去,这回果然不止只翻一个筋斗,他们翻了一个,又是一个,接二连三的翻了过去,这一来和春申君站立之处就越翻越远了。 春申君眼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翻着筋斗,几乎要纵声大笑出来,他当然知道,这位邋遢和尚,武功高不可测,祁连双凶被他拉着手,想不翻不成,像这样戏耍敌人,当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喜剧! 经过这一阵工夫,战场上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是由陈福、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四人所率领的四庄庄丁肃清了四十名黑衣杀手,他们所发出的胜利欢呼,激起了右翼“九九离火剑阵”九十九名白云观道人的斗志,九人一组的剑阵,剑光如轮,突然转盛。 黑衣教主门下首席大弟子王其石以一敌九,身上连中数剑,被九支长剑绞杀,九名道人也学四庄庄丁的样,大声欢呼起来。 他们这一欢呼,其他八组道人剑光如织,飞轮般旋转的剑阵中,同声附和,落在剑阵中的黑衣杀手心中未免慌乱,不过片刻工夫,也全数被歼灭。 但无忌和青松道人搏斗方酣,本来武功剑术,难分高下,但一听到四面欢呼杀贼,声势壮盛,心头一寒,举目打量,但见无数道人,手仗长剑,一圈圈的包围上来,再也看不到一个黑衣杀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青松道人乘机唰唰两剑,立把但无忌逼落下风,口中大笑道:“但无忌,你已落入剑阵之中,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若要执迷不悟,终将九剑分尸,那时悔之晚矣!” 但无忌心头又急又怒,大喝一声,奋起全力,挥剑还击。 哪知青松道人话声一落,忽然撤剑后退,等但无忌握剑攻到,眼前剑光参差,纷杂攻来,已不见青松道人的影子,心知对方说得不假,自己果然被他剑阵围住了,一时不敢大意,急忙回剑自保,要想突围而出。 他怎知“九九离火剑阵”九人一组,轮转如飞,你落在剑阵之中,只有跟着他们走的份儿。 但无忌全身剑光缭绕,东冲西突,就好像已经冲出一重剑阵,实则是他们第一组(姑且名之为第一组),故意预留的缺口,让你冲入第二组,你依然随着他们阵势转动,又从第二组冲出,进入了第三组,这样一重重的冲出一组、又一组的循环过去,等你周游了九个剑阵之后,又由先前的第一组把你接了过去。 九组剑阵周而复始,你却只有一个人,一支剑,一直有九个人围着向你攻击,让你没有喘一口气的机会。但无忌一连冲了几重剑阵,立时发觉情势不对,这样下去,冲上三天三晚,也依然在人家剑阵之中,但你纵然明白这个道理,身前身后一波又一波的有九支长剑攻来,你能不挥剑封解吗?剑阵逼着你非走不可,你能不走吗?总算他功力深厚,目前虽被困住,一时尚能支撑得下去。 青松道人早已置身阵外,眼看但无忌落在剑阵之中,左冲右突,有如冻蝇钻窗一般,不觉拈须微笑,看你还能转得几圈? 由陈福等四人率领的四庄庄丁歼灭四十名黑衣杀手之后,本来四人一组的混合编组,又恢复原状,春华山庄、跃龙庄、弓箭塘、罗汉庄四队,朝正在动手的五对人从四面围了上去。 黑衣教副总护法韩自元和跃龙庄庄主游龙沈仝这一对,两人剑上造诣,均极精纯,韩自元展开长剑,翩若惊虹,猛若雄狮,剑势凌厉无前。 游龙沈仝三十六式“游龙剑法”,享誉武林,此时使展开来,把手中一支长剑,同样使得起如腾蛟,矫若神龙。一时间但见剑光飞旋,两道精虹倏起倏落,已经难分敌我,谁也休想占得半点上风。 紫面虎项荣原是九环金刀邱荣的手下败将,这回又和邱荣动上手,心头先有了三分气馁,手上虎头钩展开猛攻,恨不得一下就把邱荣劈个两半,势道狠猛已极。 邱荣看得暗暗冷笑,心想:“你也是多年老江湖了,怎的如此沉不住气,这等打法,能得维持到多久?” 因此并不和对方硬拚硬接,只是用了八成力道,和他进退周旋,有时还被他逼得连连退让。 项荣看他不肯和自己力拚,自然也警觉到对方这等打法,乃是以逸待劳存心诱敌,但他自知时间稍久,必非邱荣之敌,利在速战速决,是以更加猛吸真气,加强攻势,一面厉声笑道:“姓邱的,你方才的威风,哪里去了?此刻放下九环刀,项某也可以饶你一次不死。” 邱荣在他说话之时,又被逼得后退了三步,先后算起来已经后退了六、七步之多,忽然洪笑一声道:“项荣,你以为可以胜得了邱某吗?邱某让你几步,只是使你有反省的机会,上次邱某说过的话,你总还记得,再遇上邱某,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喝声中,九环金刀突然一紧,响起一阵震天的“啷啷”之声,金光如电,一连九刀,宛似风起云涌,连环出手! 这连环九刀,正是九环金刀邱荣成名的绝艺,刀招出手,势如破竹,把紫面虎项荣的攻势,破得差点弃甲曳兵而走! 不,至少方才被他逼退的六、七步,在这一瞬之间连被逼进了六、七步之多! 邱荣只逼进了三步,便自站定下来,看着他往后直退,并未追击,只是洪笑一声,金刀在第九招上,突然一振,九枚金环一齐脱力飞出,化作九道流星,电射过去! 项荣挡不住他连环九刀的威势,人往后疾退之际,突见九圈金芒,势若长虹,急射而来,心头一惊,急忙举钩护身,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但听“挡”“挡”两声,被他虎头钩劈落了两枚,其余的七枚,一闪而没,扑扑声中全数打中了七处要害,项荣只张了张口,声也没出,就往后倒下。 邱荣洪笑一声道:“邱某没说错吧?” 俯身拾起九枚金环,又一一往刀背上嵌了进去,随手一振,环声“啷啷”,结束了一场激战。 四庄庄丁看到邱荣获胜,纷纷鼓起掌来。 金赞廷和大怪羊东山这一对,也是棋逢敌手,一个使的是六尺长熟铜棍,一个使的是一柄三尺长的七星剑。 本来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那是说兵刃长的人,强过兵刃短的人;但另外又有两句叫做“一寸短,一寸险”那是说兵刃短的人,险过长的人,这话岂不是等于没说? 其实不论兵刃长短,要在于使兵刀的人造诣如何而定。 金赞廷是少林南派弟子,一手“大夜叉,小夜叉”棍法,施展开来,棍影,人影合而为一,有时使到急处。但听呼呼风声,人影、棍影俱杳。 他的门人弟子和庄勇们,都以棍法出名,因此才有罗汉庄的名称,就是说他庄上的人,个个像罗汉一般,武功高强,也暗寓他这个庄是南少林一派,大家不可去动它的意思。 大怪羊东山,是湘西七怪之首,七怪各有一身绝技,七人之中,当然数老大的武功最强了,羊东山一手“七星剑法”驰誉江湖,剑上造诣自然极深。 方才他栽在谢雨亭剑下,那并不是谢雨亭胜过了他,那是谢雨亭身后有邋遢和尚在指点,你剑势未出,人家早已先看出来了,任何武功,被人家看出了下一招,那就非败不可。 金赞廷的棍法和羊东山的剑法,可说旗鼓相当,备不相让,因此一剑一棍,翻翻滚滚,还在激战不休。 另外,谢公愚以一对八寸长的金笔,和黑衣教主门下七弟子史月蟾一支长剑动手,史月蟾年纪虽轻,但一套剑法奇诡辛辣,施展开来,剑势飘逸,换了普通人,早就败在她剑下了。 谢公愚内功精湛,打穴神奇,一支金笔划起一圈圈的金芒,专门封拆剑招,另一支笔却金芒点点,专门乘隙进招,找人周身大穴下手。 史月蟾先前还剑势凌厉,尽是进攻手法,但打到五十招以后,气势就渐渐转弱,一柄长剑抵挡两支金笔,大有捉襟见肘,难于适应了。 和黑石头陈康和动手的是黑衣教主的人弟子陆湘芬,她们师姐妹剑法、功力都差不多,一上场,剑势飘洒,十分凌厉,大有先声夺人之势。 黑石头陈康和使的是一柄二尺的铁骨摺扇。他出身少林,又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扇招是从他看到黑白两道中厉害招术,变化而来,虽是拚凑起来的杂锦,但经他多年阅历经验,逐渐改进,也大为可观。尤其他在春申君面前,痛悔前非,今晚这一动手,可说不敢不胜。 因此和陆湘芬一动上手,铁扇就大开大阖,着着进逼,不到三十招,就把陆湘芬卷入在一片重叠如山的扇影之中。 就在此时,但听谢公愚朗笑一声,金笔比闪电还快,一下点中了史月蟾三处穴道,他金笔一收,早有两名弓箭塘的庄丁一跃而上,把史月蟾拿下。 陈康和一见谢公愚得手,铁骨摺扇骤然一紧,只听“挡”铁声,荡开陆湘芬长剑,侧身欺进,左手一探,抓住了陆湘芬执剑右腕,一点扇影,扑的一声,敲在她右肩肩井穴上。 春华山庄两名庄丁更不怠慢,一左一右窜了下去,把陆湘芬夹住。 春申君大笑道:“谢兄、陈兄,都建了大功,可喜可贺。” 谢公愚拱拱手道:“春华兄好说。” 陈康和得意一笑道:“公愚兄得手在前,兄弟也不敢后人,这都是主帅领导有方。” 左翼敌人,如今只剩下副总护法韩自元一个了。 不仅四庄庄丁,列成方阵,围在四周,春申君、谢公愚、陈康和、邱荣四人,也都各占一方,形成了包围之势。 韩自元又急又怒,偏偏他对手游龙沈仝三十六式“游龙剑法”回环运用,变化繁衍,天矫如游龙,别说胜他了,就是连一点上风也占不到。 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大喝一声,剑招一变,刹那间,长剑大开大阔,有如匹练横飞,记记朝沈仝剑上硬接硬磕,剑剑相撞,响起一连串的金铁狂鸣! 要知练剑的人,妙在不沾青而走青(沾青即不能躲闪干净也,青者,轻也,轻捷利便,轻身飞过,故剑走青,刀走黑,其法各异,最忌躁妄,躁妄之人,不过舞弄数剑,就会气喘不已,面赤心跳,手颤力疲,纵能交锋,也必败无疑。 春申君、谢公愚等人,都是武林名家,眼看韩自元和游龙沈仝硬打硬砸起来,脸上不禁有了笑容,心中暗自忖道:“韩自元身为黑衣教副总护法,自然也是使剑名家,怎会如此浮躁,犯了练剑的大忌!”就是游龙沈仝也有此想法,暗暗冷笑:“看你还能拚得几剑?” 就在双剑交接,金铁狂鸣声中,响起了韩自元一声虎吼,左手一掌,朝沈仝左肩劈来。 这一掌不带半点风声,但一道如山暗劲,却直压过来,等沈仝发觉,掌势已快到身前,他正在和对方硬打硬拚,对方忽然击来一掌,岂肯躲闪?口中大笑一声:“来得好!” 左手竖立如刀,朝前迎击出去。 双掌交击,也没有“砰”然作声,但游龙沈仝已经感到不对,但觉对方掌劲之中,含着极大震力,全身如遭雷击,一个人登时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五六步,依然拿不住椿,双脚连连移动,还是摇摇欲倒。 韩自元一击得手,口中大笑一声,突然纵身而上,长剑如虹,穿心射到。 春申君看得大惊,急忙横掠而出,长剑一挥,“挡”的一声,架开他的剑势。 谢公愚和春申君同时掠出,双手一分,两支金笔一记“上下交征”,急袭过去。 韩自元被逼退了一步,大笑道:“二位就一起上吧!”长剑飞卷而出。 谢公愚道:“春华兄只管退下,瞧瞧沈兄伤势如何?兄弟一个人足够打发他了。” 双笔如风,身法比风还快,一个轻旋,就到了韩自元身侧,一记“倒转乾坤”,猛向他丹田扎去。 韩自元看看敌招来得奇快,急忙把剑一撩,“当当”两声,长剑差点被震荡开去,心头也暗暗吃惊,脚尖一点,平地飞身,轻如燕掠,长剑扬空一闪,从谢公愚头顶劈过。 谢公愚藏头缩身,身躯一矮,像陀螺般疾转过去,一招“日月双悬”,双笔又迎着对方长剑截去。 韩自元打得火起,唰唰唰一连几剑,左右分刺,银花飘闪,尽是杀着。 谢公愚两支金笔又稳又狠,使得神出鬼没,点打敲击扎刺,变化无穷,专找敌人穴道下手。 方才他和史月蟾动手,对方是个年轻女孩,并未使出看家本领来,这回和韩自元动上手,才真正显出他的功夫来了,但见双笔流动,金芒点点,在韩自元左右前后飘洒如雨! 韩自元一柄长剑也卷起了一道丈许长的匹练,回环飞舞,跟着朝谢公愚直劈横扫,激起的剑风,声若裂帛! 两人这一交上手,一剑双笔,备展绝技,互不相让,战况十分激烈! 韩自元自然不肯和他久战,找了个机会,剑使“左右逢源”,力贯剑身,把谢公愚一对金笔,向左右荡开,故技重施,口中大喝一声,左手一记“乙木掌”,一道暗劲,朝谢公愚当胸劈去。 谢公愚一上场就注意着对方左手,这一招上,双笔虽被荡开,但金笔只是短兵刃,不像长剑被荡开了再回剑自保,时间上来不及,金笔只要一转就可掉过头来。 所以韩自元掌堪堪劈出,谢公愚登时身影一矮,往下蹲下,双手一抬,只听一阵“嗤嗤”轻响,从他两手袖底射出十支连珠袖箭,一支接一支几乎连成了两条白线! 一条射向他发掌左手,“掌心”、“脉腕”、“曲池”、“臂懦”、“巨骨”、一共五支,另一条白线却射向他“咽喉”、“将台”,(将台穴在乳上,左右各一)“心坎”、“玄机”五穴,也是五支。 要知他是弓箭塘庄主,弓箭塘谢家,一向以弓箭驰誉江湖,所以才把谢家塘称为弓箭塘的。 谢公愚的袖箭,箭身极细,机篁极强,不是一般江湖上人嵌袖箭,既是用机簧发射,自然比你韩自元用手掌拍出来的掌力要快速得多! 韩自元乙木掌堪堪发出,谢公愚两管连珠袖箭己经激射而至,这下自然大出他意料之外,心头猛吃一惊,一时哪里还顾得伤人,尤其对方势盛,自己一人万难抵挡,急忙双足一点,“嗖”的一声,拔地而起。 别人还以为他纵身跃起,只是为了躲避谢公愚的袖箭,哪知他却是心存退志,趁机破空逃走,身若飞虹,横掠而去。 但就在他纵身拔起之际,谢公愚大笑一声,蹲着的人,也随着笑声倏地站起,在他站起之际,朝上点了点头,又有三点寒星,从他背后衣领间射出,宛如流星追月,朝韩自元脚踝射去。 谢公愚果然不愧是弓箭塘主,他身上几乎都是特制的弓箭。 这三支背弩,用机簧射出,箭势速度自然快过韩自元纵起飞掠的身子,但还算他轻功极高,为人机警,腾身掠起之时,听到谢公愚的笑声,立时警觉对方是出名的弓箭塘主,身子斜掠之势立即稍稍一偏,总算躲开了两箭,但左足踝还是被射中了,此时逃走要紧,只好忍痛不敢稍停,划空飞射而去。 谢公愚仰首向天,伸手一抓,接住了掉下来的两支小箭,大笑道:“他左脚踝还是中了我谢公愚一箭!” 游龙沈仝中了韩自元一记乙木掌,此时双目紧闭,脸上一片青灰,业已昏迷不省人事。 金赞廷攒着眉道:“春华兄,他这是中了什么掌?竟有如此厉害?” 春申君道:“兄弟也看不出来,唉,咱们有这许多人,竟然还截不住他……” 邱荣道:“沈庄主面现青气,莫非姓韩的那厮使的会是乙木掌不成?” 春申君听得神色一变,吃惊道:“乙木掌,这么说,这韩自元会是桑老妖的门下?” 金赞廷道:“乙木掌侧重震力,伤人内腑,沈兄这……” 他当着跃龙庄三十六名剑手,底下的话,不好说出来。 陈康和道:“诸位老哥不用担心,凡是被乙木掌击伤,内腑离位,不出十二个时辰,但被乙木掌所伤的人,有他们独门伤药可以治疗……” 金赞廷道:“姓韩的肯把他独门伤药给我们吗?” “这可说不定。”陈康和耸着双肩,笑了笑道:“咱们不是拿住了两个黑衣教的使者吗,她们是黑衣教主的门人,咱们有她两个人质在手里,还怕姓韩的不乖乖拿出伤药来吗?” 春申君喜道:“康和兄说得极是,咱们以这两人去换他独门伤药,谅他一定会同意的了。” 正面,青云道长和黑衣教副教主晏天机这一对,两支长剑已打了百招之多,晏天机剑掌同使,剑中有掌,掌中有剑,剑如电劈,掌若雷击,威力极强。 青云道长积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剑上造诣和掌上功力,都极精湛,晏天机剑掌同使,青云道长都从容接了下来。 晏天机丝毫未曾得逞,眼看随同冲上来的四十名杀手,已被衡山派歼灭殆尽,章一虎和江翠烟却携手站在边上观战,并未出手,心头怒恼已极,脚下后退了两步,长剑一收,厉笑道:“道兄敢和晏某比掌力吗?” 青云道长看他收起长剑,要和自己比试掌力,心想:“方才剑掌同使,少说也接了他二、三十掌,他掌力也未必强过自己。” 心念一动,不觉呵呵一笑,也立即收起长剑,点头道:“好,贫道领教。” 晏天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说道:“那好,你先接晏某一掌。”右手直竖,朝前推来。 他这一掌既无凛冽暗劲,也不带破空掌风,显然纯是内家掌力。 青云道长也不答话,立掌当胸,朝前迎出。 两人距离极近,两只手掌交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两人上身都没晃动一下,但两人身上长袍,却被两股内力激荡,无风自动,拂拂飘扬! 这一掌显然功力悉敌,谁也没有胜得了谁。 青云道长心中暗忖道:“这一掌上,自己只用了七成力道,就算他也只用了七成力道,并没有能胜过自己之处,他何以要和自己舍剑比掌呢?莫非他另有杀着,练成旁门中的某种歹毒掌功,想趁我不备时施展?我岂会上你的当?” 晏天机右手一收,口中喝道:“道兄再接晏某一掌。” 他右手一收即发,又是一掌,迎面劈了过来。 他当然也觉得出来,青云道长方才那一掌,只用了七八成力道,因此这一掌上,已经加重了两成功力,但掌势出手,依然不带半点风声,也没有汹涌的暗劲,和方才那一掌完全相同。 青云道长和他对面站立,没有闪避,只是暗暗运起内力,也和先前一样,竖掌当胸,朝前推出。 两人都只是暗运内功,把劲力含蕴掌心,并未随掌发出,故而出掌之际,都没有凌厉掌风,要等到两掌接实之后,才把内劲吐出来。 双掌乍接,又是"啪"的一声,这回双方都用上了九成力道,你别小看加上了两成力道,这一掌交击,两人身前陡然激起一团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有声,两个人好像要飞起来一般,但依然各自凛立如故,谁也没有后退。 青云道长童颜鹤发,依然面含微笑。晏天机一张死灰脸上,也仍然冷冰冰的,虽无笑容,但眼神湛然,可以看得出他神色从容。 这两掌,对两人来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晏天机忽然仰首发出一声大笑,颔首道:“道兄果然不槐是衡山派一代掌教。” 青云道长道:“晏副教主夸奖了,你要和贫道比掌,方才已经领教过两掌,不知是否还另有高招!” “不知是否还另有高招。”是说他不曾使出全力来。 晏天机又是一声大笑道:“道兄似乎也不曾使出真正功力来,在下倒想瞧瞧道兄的离火掌威力如何?” 衡山派最具威力的是“离火神功”,发立于掌,为“离火掌”,青云道长确是一直没有施展过。 青云道长淡淡一笑道:“衡山一派历来和天下各门各派和平相处,离火掌也一向视为禁律,不到万不得已,不准轻使,晏副教主如若并无必胜把握,此时可以退走了。” 晏天机狂笑一声道:“晏某已经到了衡山,不领教道兄的离火掌,岂非入宝山空手而回?” 青云道长道:“晏副教主是要贫道施展离火掌,总得先让贫道看看是不是非使离火掌不可?” “那好!”晏天机倏地回身,右手向空一振,宽大袍袖随意褪落,露出半截手腕,五指倏张,勾曲如钩,这一瞬间他深凹的掌心登时变得乌黑,冒出丝丝白气,大笑道:“道兄现在该使你的离火掌了?” 他右掌一举,数尺之内,已如天寒地冻,寒气逼人而来。 “玄冰掌!”青云道长看得脸色一变,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今日之战,果然非生即死,事难两全。” 玄冰掌积聚阴极寒冰之气,击中人身,血脉僵冻,惟有衡山派的离火掌是它克星。 但离火掌击中人身,离火真气灼伤内腑,唯有玄冰掌是它的克星。 这两种掌力,水火不相容,一旦遭遇上了,并不是谁的掌功可以制谁的掌功,而是要看双方的修为火候而定。 譬如水能灭火,但杯水车薪,水就克不了火。如果只是星星之火,投在冰天雪地之中,自然很快就会熄灭。 玄冰掌和离火掌的互相克制,其理在此。 青云道长看他使出玄冰掌来,自己也不得不使离火掌了,口中说了声:“善哉!善哉!” 右掌托天举起,缓缓吸了口气,运起离火神功,手掌向空连摇三摇,名为“向天乞火”,等他手掌翻下,一只修长五指的手掌,已经其红如火,缓缓朝前拍出一股炙热的暗劲,随着掌势往前逼去。 这两大高手使出了势如冰炭的神功,实为武林难得一见的较技! 两股一寒一热不同的掌力,渐渐接近,空气中已经发出“嗤嗤”异响,也同时弥漫起一阵如烟似雾的白气! 就在此时,突听晏天机大喝一声:“青云道兄,咱们左手也别空着!” 喝声中,突然跨上一步,左手一扬,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仍然不带丝毫风声,但却也不是玄冰掌,他玄冰掌只练在右手。 青云道长想不到他在使出玄冰掌之时,左手还会拍出一掌来,人家既已发掌,自己怎能不接,立即左掌一竖,朝前迎击出去。 双方施展的玄冰、离火掌,推出之势,原是十分缓慢,目前仅是从两人掌心发出来的一冷一热两股真气接触而已,但两人左手一掌,一劈一拒,却抢在前面已经相连在一起了! 这一接触,青云道长骤觉不对,口中发出一声惊呼:“般若掌力……” 一个人突然被震得后退了四、五步,上身一阵摇晃,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形受震后退,离火掌力,自然也顿形减弱!不,无形之中,已经散去。 晏天机狂笑一声,左掌已收,右掌掌心深凹,五指勾曲,使的依然是玄冰掌,乘胜欺身而上!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尖叫之声!那是江翠烟,她和三师兄章一虎(任云秋) 在东首林下经过一阵密谈,她一颗芳心,早已全交给“三师哥”了。 因此这回随同副教主迎战正面衡山派,他们两人就置身事外,并肩站在战圈之外,并未向衡山弟子出手。章一虎牵着她的手,在双方自刃交兮生死决斗的紧张局面之中,喁喁清谈,绵绵情话。 这固然是章一虎有意气气副教主晏天机的,但他对江翠烟确也动了真情。 章一虎虽在和江翠烟谈情,他一双亮得像星星般的眼神可不时也注意着青云道长和晏天机的战局,这时骤睹青云道长中掌负伤,他口中喊了声:“不好!”身形一闪快如流星,抢着朝青云道长和晏天机机两人扑去。 江翠烟自然知道副教主的厉害,你这样冲上去,不是救人,简直是自己送死,她一颗心全在他的身上了,看得能不心胆俱裂,口中自然也惊呼出声了! 晏天机乘胜追击,玄冰掌力已使到十成左右,这一击,他有十成把握,可以把青云道长立毙掌下,没想到眼前人影一闪,“啪”的一声,双掌对击,硬是把他一记玄冰掌接了过去。 章一虎虽然接下了一掌,但人却被震得向后连退了四步。 晏天机也被震后退了一步,他先前还以为是青云道长门下弟子,眼看掌门人负伤,情急拚命,硬接自己一掌,心头也止不住暗暗惊异:“衡山派倒也不可轻视,连门下弟子竟会有这等深厚功力!” 等到定睛看去,这接下自己一记玄冰掌的,竟然是章一虎,不由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是你,你不是章一虎!” 章一虎缓缓吸了口气笑嘻嘻的道:“在下明明就是章一虎。” 江翠烟认为章一虎(任云秋)去接副教主的玄冰掌,自然必死无疑,心中暗道:“他若是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 耳中听到啪的一声,她简直不忍去看,及听到副教主的喝声,和章一虎回答的话声,心中一奇,急忙定睛看去,章一虎不是好好的站在副教主面前?心中不禁大喜过望,飞也似的奔了过去,掠到章一虎身边,柔声问道:“三师哥,你没事吧?” 这句话,就说得情爱横溢,脸上一片关切之色。 章一虎回头含笑道:“九师妹,你看我有事么?” 晏天机怒极,厉喝道:“你不是章一虎。” 章一虎耸耸肩道:“我明明是章一虎,你硬说我不是,不是就不是好了。” 晏天机怒哼一声道:“你该死!” 左手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他在怒极之下,这一记使出来的正是般若掌力,要把章一虎立毙掌下。 章一虎身形一个轻旋,双手如挽如推,但听“呼”的一声,晏天机击来的一记般若掌力,本来不带丝毫风声,这回给他双手一挽一推,使出接引之力,一下把般若掌朝左首一片空地上带出。 这下,刹那之间,掌风如涛,“轰”然有声,像黄河决口,一泻千里,化作一道强大无匹的狂流,呼啸而去。 江翠烟想不到他居然能把晏天机副教主的掌力引出,心头更为高兴,眼波欲流,只是瞟着章一虎,流露出无限情意。自古美人爱英雄,章一虎表现特异,自然获得美人芳心了。 这下直把晏天机看得一呆,怔然道:“接引神功,你……究系何人?” 章一虎朗笑一声道:“章一虎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还是章一虎是也。” 晏天机色厉内荏,嘿然道:“你敢取下面具来给本座瞧瞧。” 章一虎含笑道:“可以,晏副教主,你也取下面具来给在下瞧瞧如何?” 晏天机没有作声,心头似是怒极,一手按着剑柄,大有不用掌力,又要使剑之意。 他此时除了全力一拚,已无突围而出的希望了。他真想不到来时挟浩大声势,有周全布置的一仗,会落得如此惨败,连本来自己认为已经用不上,而教主却要他们随同自己而来的祁连双凶,也会没了下落。 就在此时,广场前一条大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串十数盏红灯,冉冉而来,到得牌坊前面,这十数盏红灯,就像雁翅般排列开来。 红灯一共是十六盏,六角形的明纱宫灯,底下还挂着大红流苏,由十六个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女手中提着而行。 这十六名少女一个个生得明眸皓齿,纤腰可握,春云般的长发,束以黑纱,腰间佩一把白牙为柄,绿鲨为鞘的柳叶银刀,三寸弓鞋,鞋尖上镶一颗明珠,看去体态轻盈,妖娆多姿! 十六个少女,十六盏红灯后面,是两顶黑色软轿,现在软轿已经在石牌坊前停下来了。 不,在两顶黑色软轿前面,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他,正是刚才中了谢公愚一支弩箭的副总护法韩自元,那一箭射中他左脚踝,难怪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 前面一顶软轿有两个黑衣使女相随而行,立即搴起了轿帘。 轿中人娇声道:“请他们大家住手。”一名使女躬身领命,转身走了几步,娇声喝道: “副教主请双方的人大家住手。” 原来这顶黑色软轿中还是黑衣教的副教主,他们又来了一位副教主。 晏天机听得大喜过望,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朝章一虎,江翠烟两人沉笑一声道: “你们两个叛离本教,总该知道叛教的人如何下场的了。” 话声一落,转身朝石牌坊走去。 此时青云道长早已由玄玑、玄修两人和八名护法弟子保护着退下。 玄通、玄风、玄慧、玄道四人仗剑而立,眼看章一虎已经挡住了晏天机,玄通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此人莫非就是方才在南离园假扮本门弟子,自称玄玄的人?只不知他究竟何人?” 晏天机退走之后,玄通立即朝章一虎迎了上去,稽首道:“少侠及时抢救了敝派掌门人,大德不敢言谢,只望少侠赐告姓名,衡山派弟子,会永怀大德。” 章一虎连忙还礼,含笑道:“道兄好说,目前在下是黑衣教主座下的三弟子章一虎,道兄就算我是章一虎好了。”一面拉着江翠烟的手,说道:“咱们去看看春申君吧!” 说完,朝玄通含笑点点头,就朝左翼走去。 玄通当然知道他不是章一虎,但他不肯明说,也只得罢了! 春申君这一边,早就没有战事,但此刻黑衣教又有后援赶来,他这左翼自然要稳住阵势,才可以成鼎足之势。 这时章一虎拉着江翠烟的手走了过来,江翠烟究竟是姑娘家,心头一阵羞涩,轻轻挣脱了他牵着的手。 章一虎抱抱拳道:“在下章一虎,见过陈庄主。”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表叔,黑衣教来的副教主,好像是凤箫女呢!” 春申君点点头,含笑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章一虎道:“她是在下九师妹江翠烟。” 江翠烟连忙裣衽道:“小女子江翠烟见过陈庄主。” 春申君这边的人,都知道章一虎是任云秋乔装,因此春申君并没给大家介绍章一虎,却给江翠烟引见了游龙沈仝等人。 江翠烟如像新媳妇一般,给大家一一施礼。 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纷纷还礼,大家一致盛赞着江翠烟识得大礼,弃暗投明,出污泥而不染。 这些话,本来已经都是陈年老话了,但江翠烟听到耳里,却有着无比新鲜,芳心更是喜不自胜,觉得大家不但没有丝毫轻视她,而且还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现在只有右翼的“九九离火剑阵”还没有停下来,剑阵中困着黑衣教副总管但无忌,一个人东撞西撞,几乎已经站立不稳,一支剑也东磕西磕,磕得缺口累累。 以一人一剑,和九十九个人,九十九支剑轮番攻击,自然力竭筋疲,其实“九九剑阵” 若要取他性命,早就被九十九支剑绞成了肉酱,因为他是扇动青石、青藜的主谋,是以非活捉了他不可,这才让他在剑阵中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等到坐在软轿中的副教主要大家住手,惟独“九九剑阵”依然阵势像轮盘般滚转,并没停住。 第二顶软轿中忽然飞出一条黄影,直向“九九剑阵”飞射过去,黄影堪堪投入剑阵,就亮起一道银色奇亮无比的匹练,匹练乍现,剑阵中就紧接着响起密如连珠的“嗒嗒”之声,剑阵登时大乱! 手持长剑的道人们,在这一瞬间,几乎有二十几个人都觉得手上一轻,青钢剑全被截断,不得不往后跃退。 但无忌只觉压力一松,踉跄冲了过来,这位副总管此刻头发披散,身上一件黑袍,少说也被剑锋划破了一、二十处,脸上、肩头、腿上,也至少有七、八处挂了彩,简直狠狈不堪,全无副总管的威风了。 剑阵一乱,青松道人身如流云仗剑迎上。亮银匹练倏然隐去,剑阵中多了一个秀发披肩,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少女,手中横着一柄新月弯刀,像一泓秋水,晶莹夺目,寒光欲流! 青松道人看得不由一怔,这黄衣少女和她手上的新月弯刀,他都认识!她,正是正月初三那天,找到春华山庄,自称师又是天下第一刀,取走新月钩的黄衣女郎。她手上那柄刀,也正是春申君珍藏的新月钩。 黄衣少女徐徐把新月钩纳入鞘中,冷冷的道:“副教主请大家住手,他们依然不肯住手,所以我削断他们的长剑,以示薄惩,你们要动手,也该等副教主把话说清楚你再动手不迟。” 说完,转身自去。但无忌也急急跟着她就走。 这一仗,衡山派可说大获全胜,黑衣教大举来犯,只落得副教主晏天机、副总护法韩自元、副总管但无忌三个人狼狈退下(大怪羊东山负伤败走,早已走了)。 春申君回头道:“沈兄、谢兄、金兄、陈兄,现在大敌初退,对方虽然又赶来了一位副教主,但人手不多,青云道长似是负了伤,不知伤势如何?咱们不用占在左翼了,应该先去看看青云道长,咱们四庄的人手,集中到前面去就好了。” 沈仝道:“春华兄,你是咱们的头儿,你发令就是了。” 春申君含笑道:“沈兄好说,咱们都是自己兄弟……” 金赞廷道:“沈兄说得极是,你本来就是咱们的头儿,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春申君回脸问道:“沈兄伤势不碍事吧?” 沈全大笑道:“区区一点内伤,兄弟还挺得住。” 春申君道:“那好,咱们走吧!” 任云秋(他还扮着章一虎)道:“表叔,小侄有一件事儿,想和表叔商量。” 春申君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 任云秋把表叔拉到一边,低声道:“咱们擒住的史月蟾、陆湘芬两人,在黑衣教地位不高,又是姑娘家,可否先放了她们?” 春申君含笑点头,说道:“这件事,表叔自有道理。” 任云秋道:“多谢表叔。” 一行人由春申君为首,行到南岳庙大门口,早有玄通、玄风二人接着。 玄通稽首道:“今晚幸蒙陈庄主诸位仗义赐助,敝派才得转危为安,诸位大德,敝派永铭不忘。” 春申君还礼道:“道兄不用客气,不知青云道长伤势如何?” 玄通道:“家师就在大门内休息,已经服了敝派疗伤开药,正在运功之中。” 说话之间,青松道人也把“九九剑阵”移到大门右侧,急步行来。 玄通、玄风急忙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叩见师叔。” 青松道人道:“你们快快起来,掌门人怎样了?” 玄通道:“师尊已经服下南离救伤丹,此时正在静坐运气……” 只听对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凤副教主请青云道长、春申君二位答话。” 玄通说道:“陈庄主、师叔,家师正在运功疔伤,就请二位和对方答话吧!” 青松道人点头道:“陈庄主请,贫道只能追随陈庄主之后,充个数量了。” 春申君大笑道:“道兄怎么也和兄弟客气起来了?” 青松道人道:“这不是客气,掌门人负伤,这大局只有陈庄主才能担负得起来。” 春申君已知来的是凤箫女,自己确也颇为怀念,想见见她,这就说道:“道兄,咱们出去。” 两人走下石阶,只见黑衣观音凤箫女身披黑色斗蓬,俏生生站在中间,她边上站立的是一个黄衣少女,腰间悬挂的正是从春华山庄取去的新月钩,风箫女身后伺立着两名侍女,一个手持古剑,一个手捧风箫。 晏天机、韩自元、但无忌三人,却一个不见,敢情他们一败涂地,无颜再待下去了。 凤箫女看到春申君双目如星,含波欲语。 春申君朝她抱抱拳道:“凤副教主咱们又在这里见面了。” 青松道人也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青松,见过凤副教主。” 凤箫女冷冷的道:“青云道长怎么不来见我?” 青松道人稽首道:“掌门师兄身负掌伤,未能迎迓,才恭请春申君全权代表,来见凤副教主的。” 凤箫女风目一溜春申君,讶然道:“春申君几时也加入了衡山派?” 她说话之时,红菱般嘴角还噙着笑意,那是有意和春申君开玩笑的了。 青松道人接口道:“非也,春申君领袖群伦,侠名满天下,既然到了衡山,掌门师兄掌伤未愈,自然只有春申君有资格接待凤副教主的了。” 凤箫女目光又瞟了春申君一眼,才格格笑道:“这么说,我凤箫女还深感荣幸呢!” 春申君抱抱拳,含笑道:“凤副教主莅止,不知有何教言?陈某洗耳恭聆。” “恭聆不敢当。”凤箫女盈盈的道:“我正想请教……” 春申君道:“凤副教主请说。” 凤箫女道:“我记得陈庄主已经加入了敝教了,怎么又反了呢?” 春申君仰首大笑道:“凤副教主问得好,陈某当时加入贵教,记得副教主说过,是贵教主延揽人才,认为陈某和沈兄、谢兄、金兄几人,在江湖上还薄有名声,才加以敦聘……” 凤箫女点头道:“这话我说过。” 春申君又道:“焉知咱们入教之后,根本不是这回事,先以药物迷失陈某等神智,除了服从贵教,毫无独立思想,贵教对陈某等人,除了利用,视同傀儡,替贵教卖命,什么副总管、副总护法,甚至区区一个使者,都可以对咱们颐指气使,这是陈某等人不得不反的理由之一。” 凤箫女含笑道:“还有第二么?” “有。”春申君续道:“黑衣教崛起江湖,如果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教会,应该尊重各大门派,和平共处,虽然宗教信仰不同,门户各异,但创立一个门户,应该为江湖武林,消除门户之见,调解纷争,利国利民,安定社会,但贵教收容,蛊惑各大门派的野心份子,鼓励谋夺掌门人权位,又利用陈某等人为先锋,阴谋颠覆衡山派,今日夺下衡山派,明日自可又发动去颠覆其他门派,不出数年,黑衣教岂非椎我独尊,称霸武林了?称霸武林,也未尝不可,那要以德服人,如果像贵教这等作法,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不知有多少人被贵派视同异已,惨遭杀戳,这是陈某等人奋身而起,反对贵教,支援衡山派的理由之二。” 凤箫女听得神情微动,问道:“还有没有三呢?” “自然还有。”春申君接着道:“咱们谈天下武林,这题目也许太大了,那就谈得小一点,以陈某来说吧!贵教给我一个护法名义,也许太小了,陈某别无所好,只是好名,当时贵教主如若给陈某一个副教主名义,陈某想想副教主在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尊荣也许不会反了,再说,贵教主把迷神药物施在陈某身上,也是大错特错之事,暗下迷神药,只能用之于杀手等下级人的身上,他们神智噩噩,但知替主子卖命,使到陈某身上,这就表示不信任陈某,职位既不称陈某身份,又加上不信任,陈某不反何待?” 凤箫女点头道:“陈庄主大才,这点确是教主失策之处。” 春申君哈哈一笑,伸手朝外推了一圈,自负的道:“设若贵教主当时让我陈春华当了副教主,就没有今晚这一个全军尽没的场面出现了。” 凤箫女又点着头道:“这个我相信,不过你春申君也有失策之处……” 春申君道:“陈某哪里失策了?” 凤箫女道:“第一、本教教规森严,你陈庄主不参加本教,你只是武林中雄踞一方的大侠,本教也未必把你当作眼中钉,但你既已入教,而又叛教,那就是本教的叛徒,本教可以不对付各大门派,但绝不放过叛教叛徒的,以你春华山庄区区人力,要和本教抗衡,那是以卵击石了。” “哈哈!”春申君大笑道:“陈某已经领教过副教主、副总护法、副总管等一干高级头目,也不过尔尔,倒是不信贵教能奈我何?”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又道:“好,凤副教主只说了第一,大概也有第二了?” 凤箫女笑了笑道:“第二,就如陈庄主方才所说,本教有横扫武林的野心,老实说,那也并不算难事,纵然陈庄主暂时能和本教抗衡,但到了那时,只怕江湖虽大,没有陈庄主立足之地了。” 她不待春申君开口,接着道:“不过今晚本教败在陈庄主手下,乃是实情,这也可以使教主对陈庄主另眼相看,我今晚只是顺道从这里经过,区区十几个人,自然不在陈庄主眼内了,好在我不是奉命和你春申君及衡山派开战来的,但我方才受晏副教主之托,有两件事,要和陈庄主商量,不知陈庄主是否肯赏我一个薄脸?” 春申君拱手道:“凤副教主言重,如果陈某可以作主,而又不悖常情的话,陈某自当遵命。” 凤箫女道:“那我先谢谢陈庄主了。” 春申君笑了笑道:“凤副教主不用谢,先说出来让陈某听听如何?” “好!”凤箫女道:“第一件事,本教有两名使者章一虎和江翠烟,叛离本教,投向了陈庄主,不知可有此事?” 春申君不假思索的道:“确有此事。” 凤箫女道:“本教使者,乃是教主的座下弟子,和江湖人投入本教者不同,江湖朋友投入本教,又反本教,只是叛教,若是照陈庄主的说法,那也可以称之为弃暗投明,本教纵然不允许有人叛教,但情节还不算十分严重,至于本教的使者,既是教主座下弟子,他们叛离,除了叛教之外,还有一项大罪是叛师,叛教的人,陈庄主一定要收留他,咱们既是对敌的双方,我也无话可说,但江湖武林,黑白两道,有一个不成文规定,叛师之人,欺师灭祖,江湖上纵或门派有别,黑白不同道,但任何人不得收留,这一点陈庄主应该明白。” 春申君点头道:“陈某懂。” “那好。”凤箫女道:“就请陈庄主把叛师之徒章一虎、江翠烟二人交出来,让我带走,可以么?” 春申君含笑道:“照理,应该让凤副教主把二人带走的。” “怎么?”凤箫女问道:“陈庄主那是要破环江湖规矩了?” “那倒不是。”春申君道:“陈某可以把他们两人叫出来。凤副教主不妨亲自问问他们。” 说到这里,回身道:“章一虎、江翠烟,你们来见过凤副教主。” 章一虎、江翠烟二人答应一声,果然双双并肩走出。 章一虎朝凤箫女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见过凤副教主。” 江翠烟却扑的跪倒地上,说道:“江翠烟见过副教主,但请副教主作主。” 凤箫女凤目一瞪,喝道:“章一虎,你欺师灭祖,叛离本座,见了本座,还不跪下?” 章一虎含笑道:“凤副教主,在下扮成章一虎,只是气气晏天机的,他败在在下手下,就一口咬定在下是章一虎,在下如果是章一虎,区区一个使者,晏副教主怎会败在在下手下,在下如果真是章一虎,有能力击败晏天机,黑衣教主就要自己徒弟当副教主了,何用再请晏天机当副教主呢?” 他竭力用晏天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 凤箫女确然不知道晏天机败在章一虎手下之事,其实晏天机也并没败在章一虎手下,只是章一虎把他般若掌引了出去而已,这是章一虎故意夸大其事。她目光凝注,问道:“你不是章一虎,那是什么人?” 她真还想不出能击败晏天机的会是什么人来。 章一虎大笑一声,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清朗的道:“在下任云秋是也。” 凤箫女一怔,说道:“会是任少侠?那么章一虎呢?” 任云秋笑道:“两军对垒,刀剑无眼,在下取得了章一虎的面具,凤副教主自可想得到他哪里去了?” 凤箫女道:“你杀了他!那么江翠烟呢?” 任云秋把面具往怀中一塞,说道:“她可以说是江翠烟,但也可以说并不是江翠烟。” 凤箫女道:“你此话怎说?” 任云秋道:“她的确是黑衣教主座下的九弟子江翠烟,但她却是在下失散多年的胞妹,也许当年就是给黑衣教主拐去的,她既是在下胞妹,就该姓任,应该是任秋烟,不是江翠烟了,在下奉家母之命,行走江湖,就是为了我寻我这妹子,如今既然找到了,她自然要跟随在下回家去拜见家母,一家团聚,这算不算叛师?再说黑衣教危害江湖,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不准她认贼作父,认教主做师傅了。” 他这番话,自是早就有几个老江湖教他这么说的了,只有如此,才不算叛师叛教。 江翠烟跪在地上,呜咽的道:“副教主,你替我覆上教主,就放我回家去吧!” 凤箫女望了春申君一眼,问道:“她真是任云秋的胞妹?” 江翠烟道:“弟子怎敢欺瞒副教主?” 凤箫女道:“你站起来,取下面具来给我看看?” 江翠烟答应一声,站起身,伸手从脸上揭下了面具。 凤箫女凝目看去,江翠烟她本来认识,但再回头去看任云秋,两人眉目之间,果然有四、五分相似,任何人都一眼可以看得出两人是同胞兄妹来。 但凤箫女是何等人物?她这一瞥,就已看出江翠烟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并没动过手脚,那是因为自己认识江翠烟,在她脸上自然不能丝毫有假,但任云秋和自己并不大太熟,所以任云秋的脸上,有人给他临时加了些易容,这所谓临时,自然是自己来了之后,才动的手脚,虽然任云秋还是十分英俊,只是在眉眼之间,加添了一些,就像江翠烟了,这在会易容的人来说,可以说是最简单的手术了。 凤箫女心中暗暗哼了一声:“这点手法,也敢在我面前捣鬼。” 但她却也不曾点破他们,横了春申君一眼,才点点头道:“你认祖归宗,这也是人情之常,姑且准你随任少侠回家探亲,至于说脱离本教,这要教主才能批准了,才能算你不是叛师叛教,这个我可作不了主。” 春申君心知此事瞒不过她的眼睛,但她居然准了,这就以传音入密说道:“多谢副教主了。” 江翠烟也跪下叩了个头道:“多谢副教主成全。” “好!”凤箫女道:“这件事,咱们暂且揭过,现在该谈第二件了。” 春申君道:“凤副教主请说。” 凤箫女道:“衡山派擒住了本教护法令狐宣等几人,和陈庄主擒住的史月蟾、陆湘芬,希望陈庄主,也卖我薄面,都能释放了,咱们今晚这场过节,就算暂时揭过,不知陈庄主肯答应么?” 她此话出口,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陈庄主,今黑衣教全军尽覆,大失面子,如果你们连这几个人都不肯释放的话,只怕他们会立即全力来攻,如若肯释放这几个人,纵然黑衣教依然会大举来犯,但也可以稍后几天,你们也可有喘息的机会,其实擒住这些人,对你们也一无用处,听我相劝,还是释放的好。” 春申君朝她点点头,一面说道:“衡山派擒住了些什么人,在下目前还不详知,副教主可否容我和青云道长晤面之后,如果肯予释放,当在明天中午以前,予以释放,至于史月蟾,陆湘芬二位姑娘,陈某可以让她们随同副教主回去,不知凤副教主意下如何?” 凤箫女道:“陈庄主说的也是实情,那就请陈庄主先释放史、陆二人吧。” 春申君颔首道:“陈某遵命。” 他回过头去,朝任云秋吩咐道:“云秋,你把史、陆二女释放了,交给凤副教主带回去。” 任云秋答应一声,回身工夫,领着史月蟾、陆湘芬二人走来。 江翠烟迎着二人,叫道:“七师姐,你们随副教主回去,小妹是不回去了,还望二位师姐,在师父面前,给小妹请个罪吧!” 要知黑衣教主门下,她们三个年岁差不多,进门也只在先后之间,是以情同姐妹,最谈得来。 史月蟾目露异色,讶然道:“九师妹,你要叛离师门?” 陆湘芬也骇异的道:“九师妹,你知道叛离师门,这是大罪!” 江翠烟苦笑道:“小妹胆子再大,也不敢叛离师门,实是……” 史月蟾急急问道:“那你为什么呢?” 江翠烟道:“小妹其实并不姓江,因为自小和家人失散,被人拐卖,后来投到师父门下的……” 陆湘芬问道:“那你姓什么呢?” “姓………任……”江翠烟粉脸不禁一红,指指任云秋道:“他就是我大哥,是娘要大哥在江湖上到处找我,天可见怜,今晚大哥才找到我,我……要跟随大哥回家看娘去。” 陆湘芬低低的道:“九师妹,他不是骗你的吧?” 江翠烟幽幽的道:“不会的,我真的姓任,大哥不会骗我的。” 史月蟾道:“那你回去看了伯母,依然可以回来。” 江翠烟微微摇头道:“我是不会回去的了。” 她忽然声音说得更低,轻俏的道:“八师姐、九师姐我们一向情逾姐妹,小妹有一旬话,你们听了只能放在心里……” 陆湘芬道:“你要说什么呢?” 江翠烟轻声道:“小妹直到今晚,才觉得黑衣教的种种行为,并不正派,自古邪不胜正,所以小妹要奉劝二位姐姐,如果有机会,还是弃邪归正的好……” 史月蟾骇然道:“九师妹,你……” 江翠烟道:“小妹说的是肺腑之言,因为小妹一向把二位姐姐,当作亲姐姐看待,才敢直言无忌,二位姐姐……” 她们在低低说话之时,春申君已朝凤箫女拱拱手道:“凤副教主,史、陆二位姑娘,都已在此,就请带回贵教去吧!” 凤箫女含笑抱抱拳道:“多谢陈庄主,凤箫女谢了。” 春申君连连拱手道:“凤副教主好说。” 凤箫女抬目道:“史、陆二位使者,随本座回去吧!” 史月蟾、陆湘芬躬身应“是”,低着头走过去。 凤箫女正待朝春申君作别,只见九环金刀邱荣忽然越众走出,口中洪喝一声道:“慢点走!” 接着朝春申君拱拱手道:“陈庄主,邱某要了断一件私事,不论生死存亡,都与春华山庄无关。” 春申君愕然道:“邱兄,你要做什么?” 邱荣道:“此事是邱某的私事,既与春华山庄无关,陈庄主那就不用问了。” 话声一落,手抱九环金刀,笔直朝那黄衣少女行了过去,口中喝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什么事?” 邱荣道:“邱某问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没有名字吗?” 黄衣少女冷冷哼道:“姑娘名字自然有,只是你还不配问。” “很好,哈哈哈!”邱荣仰首大笑,又点点头道:“姑娘眼里既然没有邱某这号人物,那就不用说了,但有一件事,姑娘却非说不可!” 春申君已知邱荣为了什么要找黄衣少女的了,不觉攒着眉,心里暗自盘算如何替两人解围? 黄衣少女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望望他,冷然问道:“什么事我非说不可?” 邱荣目光盯注在她挂在腰间的新月钩上,说道:“姑娘这柄刀,可是从春华山庄取来的么?” 黄衣少女冷笑一声道:“不错,原来你是要替春申君来取回此刀的了,那也容易,只要你接得下姑娘三刀,就可以把此刀取回去了。” 邱荣外号称为九环刀,人以刀名,在江湖上若论使刀,他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黄衣少女居然说出只要接得住她三刀,就可以把这新月钩取回去,那是说邱荣接不下她三刀的了! “哈哈!”邱荣又是一声洪笑,说道:“邱某刚才跟春申君说的话,姑娘一定也听到了,这是邱某的私事,生死存亡,与春华山庄无关。” 黄衣少女修长而弯的新月般眉毛微微一攒,不耐的道:“那你要做什么呢?是你自己觊觎我这柄新月钩?” “非也!”邱荣道:“邱某只想问姑娘一件事……” 黄衣少女道:“又要问什么了?好,你快些说吧!” 邱荣道:“邱某师弟人称绝户刀隗大兴的,正月初三,弃尸春华山庄十里外的小山坡下,是不是姑娘杀的?” 黄衣少女想了想,说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他叫什么名字,姑娘也记不得了,那人可是脸色枯黄的瘦小老头么?”—— 银城书廊扫校 第九章 刀剑争辉 邱荣道:“没错,正是邱某的师弟隗大兴。” 黄衣少女冷冷一哼道:“那是他自己该死。” 邱荣道:“不是姑娘杀死他的么?” 黄衣少女道:“是我杀死的。” 邱荣洪笑道:“姑娘不是说他自己该死么?” “不错。”黄衣少女道:“我从春华山庄出来,他就赶了上来,问我可是从春申君那里得了一柄新月宝刀?我说的话和跟你说的一样,只要接得住我三刀,我就可以把新月钩给他。” 邱荣道:“他接不下姑娘三招么?” 黄衣少女道:“他第二招就没接得住。” 邱荣道:“那是他死在姑娘第二招上的了?” “不是,”黄衣少女道:“他接不住我第二招,就含愧而去。” 邱荣道:“姑娘追上去给了他一刀?” 黄衣少女披披嘴道:“我要杀他,第二招上他就没有命了,何用追杀?那是我走了一段路,在小山脚一棵大树下坐下来休息,他又跟了上来,跟我说:我第二招刀法他想到破解招法,败得不服,要我站起来和他再比一招,哪知他乘我站起来的时候,左手一把石灰朝我眼睛撒来,右手同时一刀砍到我腰际,我不敢睁眼,就挥刀横扫削过去,等我睁开眼来,他已经送了命,这能怪我么?” 邱荣点了点头道:“如果真如姑娘所说,他确实该死,但当时只有隗大兴和姑娘二人,死无对证,邱某和魄大兴同门数十年,他死在姑娘刀下,邱某不能不管,因此不论他是如何致死的,邱某仍然要向姑娘领教了。” 黄衣少女道:“好,我仍是一句老话,你接得下姑娘三招,可以把这柄新月钩取走。” 邱荣大笑一声道:“邱某是替我数十年的同门师弟报仇,不是为姑娘手上一柄宝刀而来,姑娘不用刀下留情,更不用三招为限,邱某败在姑娘刀下,这笔血帐也就一笔勾销,若是死在姑娘刀下,也死而无怨,从此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向姑娘寻仇。” 黄衣少女道:“好,你可以发招了。” 她连新月钩都没有出鞘。 邱荣巨目一睁,手按九环金刀,说道:“姑娘还没有出鞘。” 黄衣少女对他生性耿直似乎稍稍有了好感,口气也不像先前那么冷漠了,点点头道: “好吧!” 玉手轻抬,但听龙吟般清“呛”,她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清莹有如秋水的新月般银刀,美眸抬处,说道:“现在你可以发招了。” 邱荣暗暗叫了声:“好刀?” 手中九环金刀一振,九个金环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啷啷”大响,依然按刀不动,说道:“姑娘可知邱某的外号就叫九环金刀吗?” 黄衣少女道:“这和发招有关吗?” “有!”邱荣道:“江湖朋友给邱某起这个外号,是另有用意的,因为邱某的姓名之上,冠上九环金刀四字,是要大家注意邱某金刀上有九个环。” 黄衣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注意金刀九环了。” “不错。”邱荣道:“敝师弟乘你不备,施用石灰,自然是居心不正,但邱某使的是九环金刀,动手过招之时,刀上九环可以随时出手,刀环同使,是邱某所惯用,姑娘可得小心!” 黄衣少女点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好!”邱荣洪笑一声道:“姑娘那就接招了!” 喝声中,就虎的跨上一步,九环金刀朝前推出,只此一步,他一个高大的身材,好像更高大了,大有雄视天下之概,随着但见一道耀目金虹,宛如奔雷闪电,劈攻而出,气势凌厉,重逾山岳! 这一刀看得春申君等人莫不暗暗喝彩,叫了声:“好刀法!” 黄衣少女好像不敢和他硬接,在邱荣逼上一步的同时,左脚横跨了一步。 邱荣跨上的一步,气势如虎,刀光如虹,有八面威风的气概,使人觉得他这一刀既不能硬接,又无法躲闪,但等到黄衣少女这一步从横里跨出,大家对先前的看法,随着登时改观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当今高手,先前想不到的,现在都看出来了,因为她这一横跨,正是跨到了邱荣劈出金刀的死角上,刀势尽管猛烈无匹,就是劈不到这一死角。 这好像天上虽然刮着大风,但你正好躲在墙角边,有墙替你挡了风,根本吹不到你身上一样。 黄衣少女在横跨一步之时,自然也使了刀,她这一招也和新月一般,刀光是弯的,划着弧形,从邱荣的刀光空隙间乘虚而入。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在这时候才发现她攻入之处,正是邱荣刀法上留下的破绽之处,而且这一刀好像正该从此处攻入,除了这一处破绽,别无可攻之处了。 本来任何一个武功卓越的人,使出来的任何一招攻敌招法,没有不带破绽的,但你若是要在他发招之后,去找破绽,人家刀发如风,哪里会呆着待你,等你找到破绽,岂不是早已身首异处了? 所以要在双方对敌之时,再找人家破绽,是万万来不及的。动手过招,最重要的就是临场经验,对方招式要发未发之前,你就要判断敌方下一招的路数,你如何去破解,若是以快打快,双方出手奇快之际,那就只有见招拆招,哪有工夫去研究对方破绽在哪里? 黄衣少女这一步(横跨的一步),就先站稳了不败之地(刀势够不到她),等她这一刀出手,乘隙而入,招式之奇,几乎没有一个人想得到,但她又使得那么从容潇洒,好像只是随手挥出来的一般! 仅此一刀,就看得所有在场之人,莫不耸然动容,惊叹不止,也暗暗替邱荣耽起心来! 好个邱荣,果然不愧是使刀的大行家,黄衣少女横跨一步,他已警觉她跨出之处,正是自己刀势所不及的死角,趁着刀招未老,身形突然急转过来,直劈的刀光随着带转,这一拖刀,登时由直劈改成了横扫。 这一来,黄衣少女从他破绽处进招,乘隙而入的弯刀岂非空落了吗? 不,她身形也随着转动,只是把刀势往下沉了些,还是乘隙攻入,因为她刀是钩形的,这一沉,正好又是邱荣横劈一刀的破绽之处,也正因为新月钩下沉,正好迎着横劈的九环金刀钩去。 这本是招术中的“锁”法,藉以锁拿对方兵刃,但她新月钩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若是给她“锁”住,也就把九环金刀削断了。 邱荣自然不会计她“锁”着的,脚下迅疾后退,一退就腾出了空间,自然也使对方的刀势落空,他也在这一退之际,口中暴喝一声,使了一招惊涛拍岸,金芒暴涨,飞卷而出。 这一刀刀光席卷,几乎扩及数尺,一阵“啷啷”金环之声,就像涛声般盈耳,威力之强,气势凌厉已极! 黄衣少女在他疾退之时,身形轻闪,刀式末变,似是乘退追击,但她身法旋飞如电,邱荣的刀势堪堪推出,她已从他正面,一旋而到了他右侧,妙在刀招未变,一弯新月般的刀光已削到邱荣的右肩! 邱荣大吃一惊,迫得他不得不行奇蹈险,回刀以求自保,急忙身形一矮,卸肩蹲下,朝前劈出金刀,用刀背往后斜磕黄衣少女的刀背,人却乘机向左滑出。 但新月钩是弯形的,黄衣少女刀势轻转,但听“当”的一声,黄衣少女钩尖划过,削断了九环金刀上的一枚金环。 这时邱荣已经向左闪出数尺,她也并未追击,只淡淡的道:“这是第一招。” 她才第一招,邱荣却已经连使了三招,还被人家削去刀上一枚金环! 这真把九环金刀邱荣一张本来是红脸的脸上,胀红得色如猪肝,洪笑一声道:“姑娘刀招果然神奇,但邱荣先前说过,这是给我死去的同门师弟报仇,不同于一般比试,姑娘不用再数几招了。” 黄衣少女道:“你可以不算,我却非算不可。” 邱荣停刀不发,面有怒容,嘿嘿笑道:“这是姑娘目空四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以为天下武林同道,没有一个人走得出你三招了?” “我不是瞧不起人。” 黄衣少女道:“因为这是我师父交代的,若是有人在我刀下走出了三招,我就不用回去见她老人家了……” 邱荣愕然道:“令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衣少女道:“我师又是天下第一刀,她老人家的门下若是给人家接住了三招,就证明我学艺不精,哪有脸面再去见她老人家,自然得横刀自绝,以谢她老人家了。” “哈哈!”邱荣仰首洪笑道:“天下居然会有这样的师父,邱某真还是第一次听到。” 黄衣少女怒声道:“我师父这话说得对,你笑什么?” 邱荣笑道:“难道姑娘令师一生都没有被人家走出过三刀么?” 黄衣少女正容道:“我师父既是天下第一刀,自然没有人能走得出三招了。” “那好。”邱荣道:“咱们不用再打了。” 黄衣少女望着他问道:“你不是说要替师弟报仇么?” 邱荣道:“不错,但这仇邱某不报了。” 黄衣少女道:“为什么呢?” 邱荣道:“因为邱某想去会会令师,看我九环金刀是不是会在三招之内,死在令师刀下,若是侥幸不死,那就是走出三招了,令师这天下第一刀五个字,就该自动取消了。” 黄衣少女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你在我刀下,都走不出三招,还想跟我师父去较量么?” 邱荣以刀成名,一向自视甚高,此时给黄衣少女这一喝,心头怒恼已极,洪喝一声道: “邱某那就先试你的三招再说。”挥刀朝她攻去。 他方才已经试出黄衣少女甚是奇诡,因此在这一刀上,特别注意,几乎凝注了毕生之力,刀光耀目,锐不可当。 同时因他刀上内力迸发,刀背上八枚金环受到内力的鼓动,也化作八圈金芒,像流星般激射而出。 邱荣是因黄衣少女出言不逊,动了真怒,才全力一击,你说我走不出你三招,我要你在我刀下,走不出两招! 黄衣少女身形轻旋,不避不让,手中新月钩直劈而出。 他这一刀,骤看之一,似乎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但实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先说她身形轻旋,八枚金环正好呼啸着从她身侧掠过(邱荣刀上九枚金环,先前已被她削毁了一枚,此时发出的只有八枚金环,在位置上说,就空出了一枚金环的缺口,她这一轻旋,正好从缺口旋入),尤其这一刀竟然后发先至,快得异乎寻常,邱荣攻出一刀,还没攻到,她一道钩形银光已经到了邱荣的脑门。 邱荣大骇之下,顾不得伤人,急忙向左窜出。 黄衣少女刀光一闪,刀势闪电直落,此时邱荣虽已闪出,但闪出的还只是上身,左脚仍是箭步未收,她刀势落处,他一条左腿至少有半条被刀锋削断。 这简直已经成了定局!但就在此时,人影一闪,只听“当”的一声,任云秋从旁闪入,长剑一下拍在黄衣少女的刀面上,把她新月钩震开了寸尺光景。 邱荣先前还不知道他闪出慢了半步,一条左腿几乎被新月钩削断,耳中听到这声金铁交鸣,才知自己不论刀招、身法,都比黄衣少女要慢上半步,高手过招,这相差半步,就是致命伤了,心中暗暗叫了声:“惭愧。” 黄衣少女的刀势被任云秋震开,她自然也和任云秋对了面,她目光一凝,冷冷的道: “你要和我动手,也该等我先击败了姓邱的再出手。” 任云秋抱抱拳笑道:“在下确实冒昧,但若是在下不出手,邱老左腿岂非断送在姑娘刀下了?” 黄衣少女道:“我只取他一条脚,不伤他性命,已经是够客气了。” 任云秋道:“姑娘何其残忍?动手过招,点到为止,岂可出手伤人?” 黄衣少女道:“这是我师父说的,要和你动手的人,你不伤他,他必伤你,就是你胜了他,以后也会纠缠不休,所以凡是要和你动手的人,你不用对他客气,不死也得让他残废,才能永绝后患。” 任云秋听得一呆,想想她师父这话,也不无道理,江湖上往往为了一掌、一剑之仇,惹出许多麻烦来,一面依然含笑道:“这是令师偏激之言……” 黄衣少女忽然粉脸一沉,怒声道:“你敢批评我师父,好,你大概也想和我动手了?” 任云秋确实也有些见猎心喜,尤其她一再的说没人走得出她的三招,他自然更非试试不可,这就抱抱拳道:“姑娘刀法神妙,在下确实想试试。”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道:“那好,你可以出手了。” 任云秋长剑一举,正待出手,忽然又收了回去,摇摇头道:“在下不想和姑娘比了。” 黄衣少女道:“为什么?” 任云秋道:“因为……”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没再说下去。 黄衣少女不耐道:“你说话怎么婆婆妈妈的,因为什么呢?” 任云秋道:“因为方才听姑娘说过,如果有人在姑娘手下,走出三招,姑娘就横刀自绝,在下是以不想和姑娘比了。” 黄衣少女睁大双目,说道:“你能接得下我三招?” 她不相信任云秋会接得下她三招。 任云秋笑道:“在下没和姑娘动手,怎么知道接得下接不下姑娘三招呢?” 黄衣少女披披嘴道:“你这是说我没和你动过手,怎么知道你接不了!” 她本是十分冷傲的人,但这一披嘴,就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娇态。她本是生得很美,就因为太冷傲了,使她美得冷冰冰的,这回她披嘴的神态,却使人有寒冰解冻之感! 任云秋笑嘻嘻的道:“不敢,在下可没说过这句话。” 黄衣少女道:“你心里一定是这样说了。” 任云秋笑道:“在下心里在说,姑娘如何会知道的呢?” 黄衣少女忽然粉脸一红,说道:“难道我会看不出来?” 任云秋望着她一笑,说道:“那么姑娘知道在下现在心里想什么呢?” 黄衣少女笑容一敛,说道:“我不知道。” “哈哈!”任云秋朗笑一声道:“在下心里在想,最好在下接得下姑娘三招,而姑娘又不横刀自绝。” 黄衣少女哼道:“你接下来再说不迟。” “有姑娘这句话就好!”任云秋欣然道:“姑娘答应了。” 黄衣少女柳眉一挑,说道:“你话说得太多了,快发剑吧!” 任云秋点头道:“好,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姑娘小心了。”唰的一剑,斜刺过去。他见识过方才她和邱荣动手的刀招,也听说过沈仝、谢公愚、青松道人都没接得下她三招,可见她刀法是如何神奇了,因此倒也不敢大意,但第一招上,他也不好就使出杀手来,是以只使了一记斗柄斜指,使的是一记虚招,并未真正的攻敌。 黄衣少女一见剑势发动,哪管你虚招实招?身形轻旋,抬手之间,新月钩一道青虹直射过来。 任云秋口中暗暗喝了声:“好快的刀法!” 他这招斗柄斜指,原是虚招,一见对方刀势直劈,和方才跟邱荣交手时的第一招完全一样,对方刀法说穿了并无奇特,只是比别人快而已! 任云秋早就注意着她,因此她刀势甫发,他已经身形一晃,使出九转分身法,一下闪到了黄衣少女左侧,身法之快,不在她发刀快速之下,等黄衣少女刀光劈到,明明站在对面的任云秋忽然没了影子。 好个黄衣少女对面敌人忽然不见,她听风辨位,身形一个轻旋,刀势带转,横扫过去。 哪知任云秋的九转分身法,快速如电,所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等你听风辨位,听出他在左,他却早已到了你的右首。 黄衣少女刀势甫转,又听到风声在右,急忙又是一个轻旋,转了过去,等她转到右首,任云秋当然又早已闪了出去,依然没见人影。 任云秋展开身法,身形飘忽如风,黄衣少女的身法,不是飘忽,而是轻旋。 她一连几个轻旋,刀招却依然只是那一招,并未变招,就因为她轻旋得极快,那一道青莹莹的刀光,就像匹练一般,随着她旋转,看去就像一圈青虹,把一丈方圆都围了起来! 不,一道匹练似的刀光,像是衔尾疾追,一直跟在任云秋的身后。 这段话,说来已经花了不少笔墨,实则仅是眨眼的工夫而已!任云秋施展身法,当然也要发剑,他先前只是想试试黄衣少女的轻旋和自己九转分身法到底是谁的身法快? 现在他在连使身法之余,已经有了结论,自己九转身法使到最快的时候(也就是练到最精湛的时候),可以幻化出九个人影,使敌人虚实莫辨。黄衣少女的转旋,也以快速为主,那只是在轻旋之中,发挥刀招的变化(因为她的目的是不让敌人走出三招,因此她这一招刀法,招式不变,而以轻旋的身法,来发挥这一招的刀势),自己和她的身法,目的不同,用途就也迥异,但如论速度,那么自己的九转身法,似乎比她轻旋要略快半筹。 他在身形闪动之际,口中大笑道:“姑娘还不变招么?” 黄衣少女怒声道:“你自己怎么也不发剑呢?” “好!”任云秋道:“在下那就发第二招了。” 话声出口,但见他身形瓢忽之际,忽然间剑尖向空划出了九个圆圈。这一招,正是他们师门九疑剑法的天有九疑,银圈冉冉,飘浮不定,使人虚实难分。 其实他第一招斗柄斜指只是一记虚招,这一招,才是真正的第一招。 黄衣少女只觉九圈剑光,朝自己头顶飘浮过来,急忙皓腕一抬,使的还是第一招,只是把随身周转的一圈青虹提高到朝上圈去。 她刀光一圈,任云秋划出来的九个银圈,立时被她一扫而空,哪知她一个轻旋,刀光扫过,先前九个银圈又冉冉而来! 黄衣少女吃了一惊,她还是身形轻旋,刀光向空扫去,九个银圈朝头上冉冉飞来。 黄衣少女又惊又恐,娇声道:“你这人怎么搞的?” 旋身之际,刀光又朝九个银圈扫去。 “哈哈!”任云秋大笑道:“在下已是第二招了,姑娘怎么老是使第一招呢?” 话声未落,但听“当”的一声,前面八个银圈被刀扫灭,但第九个银圈,却刀剑交击,响起一声清脆的龙吟。 任云秋知道她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自己手上却只是一把普通青钢长剑,因此只能用剑脊去拍她刀面。 这声金铁交鸣,因为刀剑击上了,震得两人各自斜退了一步。 九环金刀邱荣在黄衣少女第二招上,差点被刀光刖断左足,心间虽然惊骇,但他以刀成名,对黄衣少女刀法除了比自己快速,依然很难服气,是以一直站在任云秋身后观战。 此时眼看两人交手了一会工夫,依然还是第一招。他对任云秋的剑法,本来就心悦诚服,但也没想到他竟有这般高深,也深感惊异不止,暗想:“自己听说武当掌教紫阳道长被武林中公认为使剑第一高手,据说一剑也只能划出九个圈来!这位任老弟轻轻年纪,居然也一剑划出九圈,难道他的剑术,也有紫阳道长的功力了?” 他不知紫阳道长划出九个银圈,可以同时击向九个敌人,任云秋划出来的九个圆圈,只是九疑剑法中的招数。也就是说紫阳道长一剑九圈是实剑,“九疑剑法”是虚剑,以疑取胜,其中差别,就在“虚”“实”不同,用法也就各异了。 春申君、青松道人和沈仝等人都是使剑的高手,但他们的想法,却和邱荣一样,每人脸上,都流露出惊异之色! 黄衣少女被任云秋一剑震退,她一张春花般脸上,也微有惊容,一双亮晶晶的美眸,凝视了他一眼,觉得他才是真正自己的劲敌,当着副教主(凤箫女),她自然不肯罢休,口中冷笑一声,身形随着一个急旋,直欺而上,但见青光连闪,一片缤纷刀影,少说也有十二、三道长短参差的刀光,直向任云秋当面罩来! 这才是她真正的第二招,方才和邱荣动手,她那直劈的一刀,还是第一招的变化而已! 任云秋身形闪动,有如逆水游鱼,乘隙而入,从长短参差的刀影空隙侧身闪入,回手发剑,但见在参差刀光之中,闪起剑光,人影飘忽,剑光就像银蛇般乱闪,同时也一连响起了十几声刀剑的鸣声。 黄衣少女在这一招中,连发了一十二刀,任云秋在刀光中游走,也还了她一十二剑。 这一阵连珠般的金铁交鸣声中,两条人影又倏然分开,刀光剑影也随着隐去。 大家因黄衣少女手中新月钩是一柄宝刀,这一十二记刀剑交击下来,任云秋的一柄青钢剑,不被削成寸寸废铁才怪?剑削断倒也无所谓,但剑断了,人自然也会受伤,大家关心的是人,金声入耳,大家急忙举目看去,只见黄衣少女和任云秋各自退后了两步,黄衣少女手上新月钩青莹如故,当然不会被剑削断。 站在黄衣少女对面的任云秋手抱长剑,面含微笑,一支青钢剑居然也丝毫无损! 难怪他面含微笑,因为黄衣少女的第二招,他从容接下了。 接下她第二招并不难,难在以一支普通青钢剑,和一柄宝刀接连交击了一十二记,仍能丝毫无损! 这不是说明了黄衣少女发出来的刀招纵然速度极快,任云秋发的一十二剑,比她更快,因为任云秋不是仅仅接住她的刀招而已,他必须每剑都以剑脊去拍刀面,不便两刃相交。 这一点不但目力要好,而且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能接得下来。群雄看到这里,不觉纷纷鼓起掌来! 黄衣少女看到任云秋连接了自己十二刀,长剑丝毫无损,芳心深处,也不禁对他暗暗钦佩,但听到大家这一鼓掌,她红匀的粉靥不觉又沉了下来,轻哼一声,忖道:“你们给他鼓掌,难道是我输了?” 目光随着一寒,冷冷的道:“还有第三招呢?” 她不待任云秋开口,一个人倏地离地飞起,右手左右挥舞,朝任云秋当头扑来。 照说,纵身飞起,挥刀扑来,来势应该极快,但因她纵身离地飞起之时,就挥舞着银刀,可是刀势鼓风的关系,一个人冉冉而来,来势并不太快。 就因为来势不快之故,她这一阵凌空舞刀,竟然幻起了一排七道光,每道都有丈许来长,天矫如青龙扑珠,齐向任云秋射来,这一刹那,他左右前后,全在七道刀光的笼罩之中。 任云秋大笑一声道:“这就是姑娘的第三招了么?” 手中剑向空一振,手臂连挥,眨眼之间,他也挥起了一道道的剑光,出手快速如电,一下就划起了九道剑光,每一道剑光都迎向一道刀光。 但黄衣少女的刀光只有七道,任云秋的剑光却有九道,除了七道剑光迎住七道刀光,却“嘶”的一声,光芒暴长,有如匹练横飞,朝冉冉飞来的黄衣少女虹射过去。 就在这两道剑光射到黄衣少女身前的同时,另外七道剑光也和七道刀光接触上了,但听一阵急骤的刀剑交击,响起了一连七声“挡挡”金铁击撞之声。 响到第七声“当”的时候,任云秋口中发出一声惊啊,双足一点,一个人像行云流水般往后退出七、八尺之外。 他人已往后退去,射向黄衣少女的两道剑光自然也随着倏然减去,并未伤到黄衣少女丝毫。 任云秋退出八尺以外,低头看去,自己一柄长剑的剑头上,已被削断了三寸长一截,这是在第七声刀剑交击中被削断的。 任云秋一张俊脸之上微有笑容,拱拱手道:“姑娘刀法神妙,在下长剑被你削断,那就是在下败了。” 黄衣少女已经发出七道剑光,再也没有刀招可以封解任云秋另外两道虹射过去的剑光,被逼落到地上,这两道剑光虽然没有伤着她分毫,但对她心理上的威胁却十分严重,她只有七道刀光,人家却有九道。 这时听了任云秋的话,她娇美如花、清丽如秋月的粉脸,蓦地飞起两片红云,睁大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大眼,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幽幽的道:“败的是我。” 不说他有九道剑光,她只有七道。就是拿七道剑光和七道刀光来说,她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他的手上只有一柄普通的青钢剑,要削断他的长剑,应该在第一声“当”就削断了,但他接了前面六记,直到第七声才把长剑削断,这不是很明白,第七刀上,是他故意让她削断的吗? 如果仍和前面六刀一样,第七刀自然也削不断他的长剑了。 他为什么要在第七刀让自己削断他的长剑呢?那是自己说过,有人接住她三招,她就无颜去见师父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在第一刀就让她削断长剑,而要在第七刀才故意让自己削断呢?那就是他暗示自己,他原可以接下她第三招七记刀招的。 别说在第七刀才削断他长剑,就是第一刀上就削断他的长剑,也算不得是自己胜了,因为自己手上是一柄宝刀,如果手上不是新月钩,他岂不是全数可以接下了么?“不,他还有两道剑光也可以胜过自已。 他是故意让自己的,他为什么故意让自己呢?她心头上一阵感激的羞意,粉脸自然也蓦地红了起来。 任云秋把削断了剑尖的长剑回入鞘中,含笑抱抱拳道:”不,真的是姑娘蠃了在下,因为姑娘的一招七道刀光,全是实质的,在下九道剑光,仅系幻影而已,能接住姑娘前面六刀,只是在下剑发得快,勉强接下了,第七刀就是始娘不削断在下长剑,在下也接不住了,不信姑娘请看,你削断的只是在下长剑的尖三寸,那是在下自知不敌,已经在往后退下,如果没有后退,硬接姑娘的第七刀,削断之处应该是长剑的中央才对。 他说话之时,一双清朗的俊目,自然要望着姑娘。 黄衣少女要听他说话,——双盈盈秋波自然也要看着他,她觉得他这一番话,完全是为自己说的,不让自己在副教主面前,在敌我双方许多人面前失去了面子,自己失了面子,岂非连师父也没有面子么? 她看着听着,心头小鹿却不由自主的跳了,她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让他说下去,红着脸,收起新月钩,默默的往后退去,心里还在记着:“他叫任云秋。” 任云秋这番话,只有黄衣少女心里知道,是他临时编出来的。为的是替她保全颜面,至于双方的人,却都相信他说的不假。 因为他的九道剑光,果系幻影,不然,朝黄衣少女虹射的两道剑光,怎会丝毫没有伤到黄衣少女,就倏然隐灭,没了下文? 因为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剑法,如果一剑刺出两道剑光,就有一虚一实,两道以上,那就全是幻影了,所以他说九道剑光仅系幻影,大家自然深信不疑。 黄衣少女退下去了,任云秋也退了下来。 凤箫女朝黄衣少女笑了笑,低声道:“任云秋是个好孩子,不但武功好,人品也好,真是武林后起之秀!” 这话听到黄衣少女的耳里,粉脸更红,低着头不敢作声,心中暗道:“原来副教主已经看出来了!” 凤箫女朝春申君抱抱拳道:“陈庄主,今晚咱们就到此为止,告辞了。” 春申君望着她连连拱手道:“凤副教主好走,恕陈某不送。” 四目相投,春申君眼中流露依依之情,如果只有他们两人的话,他真会送她,而且会一程又一程送下去,他虽是四十出头的人,但多情是天生的,多情也是美德,并不是少年人的专利。 凤箫女自然可以从他眼中看出他的心意,嫣然一笑道:“后会有期,我走啦!” 她跨上软轿,一名使女放下了轿帘,软轿由十六盏红灯簇押着离去。 “后会有期”春申君心里重复的念着这四个字。 邱荣走到任云秋身边,拱拱手道:“任少侠,今晚幸亏你出手,救了邱某,不然我不死也伤在她刀招之下。” 任云秋笑道:“邱老好说,在下不是没接下她三招么?” 邱荣洪笑一声道:“任少侠是败在她宝刀之下,如果她手中不是一柄宝刀,她的第三招不是接下来了么?” 任云秋笑了笑道:“邱老这话是站在咱们这边说的,行走江湖,如果在路上遇上仇家动起手来,而仇家手中又是一把宝刀室剑,难道叫对方换了兵刃再动手么?所以兵刃锋利,虽和他武功无关,但胜负之分,却不能因对方手中是一柄宝刃而予以否定,你若是死在他宝剑之下,难道还能说不算数么?” 邱荣大笑道:“有道理,哈哈,看来咱们在江湖行走的人,都得去找一柄宝刀、宝剑才行。” 正说之间,玄通道人已经急步行了过来,朝青松道人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师叔,掌门人请师叔邀请陈庄主、沈庄主、谢庄主、金庄主、陈庄主、任少侠、邱大侠等入内奉茶。” 青松道人朝春申君抬抬手道:“陈庄主请。” 春申君、任云秋、江翠烟、邱荣几人回到南岳庙门首,青云道长已在门口相迎,稽首道:“今晚若无陈庄主、任少侠和诸位庄主仗义援手,敝派数百年基业只怕已沦入黑衣教腾爪之下了,这份大德,贫道不敢言谢,敝派只有铭记诸心而已!” 春申君连忙还礼道:“道长言重,陈某等人和黑衣教为敌,也只是为了自救,江湖同道,只有联合越来,才能免沦入黑衣教魔掌。” 青松道人趋前一步,稽首道:“小弟见过掌门人,不知掌门人伤势可曾痊好了?” 青云道长颔首道:“愚兄经过一阵调息,已经好得多了。” 已经好得多了,那是还没有完全复原了。 青松道人听得暗暗吃惊,心想:“掌门人一身修为,在九大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那晏天机练的是什么掌法,竟有这般厉害!” 青云道长似是不愿多说,只是连连抬手道:“陈庄主诸位请。” 春申君还待谦让,青松道人含笑道:“陈庄主诸位远来是客,理应先请,不可客气!” 于是由春申君为首的一行人由青云道长、青松道人陪同,进入大门,穿过天井,再由左侧长廊,一直来至第三进掌门人接待贵宾的大客厅,分宾主落坐。 两名道人送上香茗。 青云道长再次站起身来,朝春申君稽首道:“今晚若非陈庄主洞查先机,要任少侠前来通知贫道,敝派早已被不肖叛徒出卖了,今晚若非陈庄主和各庄主率众助拳,敝派和贼党众寡悬殊,也势非死伤累累不可,贫道对陈庄主和诸位庄主,任少侠,实在衷心感戴,不可言喻……” 春申君道:“江湖同道,互助合作,也是应该的事,陈某等人,都是受黑衣教之害,团结才有力量,敌势再强,也并不足畏,这是互助合作,道长不可再提感激二字了。”“陈庄主这么说了,贫道自当从命。” 青云道长轻轻叹了口气道:“贫道真想不到黑衣教的声势,竟有如此壮大,网罗了这许多高手,尤其那副教主晏天机,此人来历可疑,只怕不是他本来的姓名……” 青松道人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掌门人莫非已看出他的端倪来了?” 青云道长颔首道:“他最后和贫道对的几掌,使出来的玄冰掌,贫道使的是离火掌,这两种掌力,如冰炭不相容,以对方和贫道的功力,几乎相等,这一交上手,两人非落个两败俱伤不可,但在咱们发出的掌力尚未交击之前。他左手居然使出佛门神功来……” 青松道人吃惊道:“掌门人莫非伤在他佛门神功之下的?” “不错!”青云道长徐徐说道:“贫道当时只当他左手击来的一掌,只是普通掌力,并不在意,哪知他施展的竟会是般若掌……” “般若掌!”青松道人听得大吃一惊,说道:“莫非他会是……” 他底下的话,忽然停住,没有再说出口来,但大家都想得到他要说的话是:“莫非他是少林寺的长老?” 少林寺长老,当然不可能去担任黑衣教副教主,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了。 “般若掌”,正式的名称是“般若禅掌”,在少林七十二艺中名列第三。 因为练这种掌功,必须以禅功为基础,没有数十年勤修苦练,无法练得成。因此少林寺规定,只有当了长老,才能练习。 这是少林寺的上乘功力,寺中长老练成般若禅掌的人,为数也并不多,这样高深的武学,也自然不会流传出来。 难怪青云道长会被他震伤内腑了。 春申君修眉微拢,说道:“道长这话不错,黑衣教主门下弟子都戴了面具,晏天机只怕也不是他的本来面目了。” 金赞廷道:“江姑娘,你是黑衣教主门下,知不知道晏天机是什么人?” 江翠烟粉脸一红,说道:“小女子名义上虽是教主门下,实则从小由一个姓姬的嬷嬷带大,武功则分别由几个师傅传授,平日也不和教中的人有什么接触,除了有事被派出来,也很少外出,这次小女子和两个师姐,一起奉派拨归晏副教主指挥,而且教中规矩森严,不是你份内之事,你不知道的,不准询问,就是你问了,别人也不会说的,小女子并不知道晏天机的来历。” 春申君点点头道:“黑衣教倡乱江湖,如若驭下不严峻,教规不森严,他包藏的祸心,岂不外泄了?” 青云道长抬目道:“师弟,你如何会被黑衣教胁迫的?” 青松道人脸上一红,急忙欠身道:“小弟无能,今晚差点做下了叛派罪人,还没向学门人禀报请罪。小弟是正月初三,去春华山庄作客,归途被人在饮食中下迷,遭韩自元劫持,被迫服下了迷失心神的药物,他命小弟回观,率同观中弟子,到南岳庙右侧听候使命,差幸方才任少侠假扮章一虎,赐予解药,神智才恢复清明。” 春申君道:“黑衣教网罗江湖人,为了怕你叛变,都要服下迷失神智的药丸,在下和沈兄、金兄、谢兄等人,当日也都被逼服下此种迷失心神之药,幸亏云秋身边携有解迷丹药,才不致迷失了神智,做他们的傀儡。” “善哉!善哉!”青云道长颔首道:“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陈庄主几位若是被他们迷失神智,敝教今晚就已落入他们的魔掌了。” 沈仝道:“在下觉得黑衣教今晚虽铩羽而去,但他们真正的实力,并未受到严重损伤,只怕对贵派未必死心,必然会卷土重来,因为黑衣教网罗江湖高手,崛起江湖虽然为时不久,却已有如此壮大的声势,他们今晚侵犯衡山,就可乘势灭武当,下少林,由南而北,横扫武林,但他们做梦也没料到会在衡山闹得全军尽墨,他们既然有志江湖,对今晚的折辱,自非报复不可,而且不来则已,再来必然会倾全力,非拿下衡山不可,否则他们就别想再在江湖出头了,因此咱们也必须针对对方,早作安排,才能不为贼人所乘。” 青云道长点点头道:“沈庄主此话极是,黑衣教崛起江湖,第一仗就出师不利,除非他们不想称雄江湖,否则受了今晚这一打击,敝派已成了他们横扫江湖的绊脚石,他们自然要尽倾全力,非把我衡山派消灭不可。贫道认为黑衣教既已正面和敝派为敌,敝派也只有发出武林帖,揭发匪教阴谋,要各大门派主持正义,联合讨贼,才能和黑衣教抗衡。” 谢公愚道:“道长这法子不错,由贵派传出武林帖,各大门派自非响应不可。” 金赞廷道:“不是在下口快,各大门派近二十年来,在江湖上的声誉,已经一落千丈,原因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有谁肯站出来替江湖排难解纷?遇事存观望之心,有门户之见,黑衣教这把野火不放到他们门前,要想他们联手合作,只怕不是易事。” 春申君含笑道:“金兄说的,也许是实情,但如今黑衣教已经露出了狰狰面目,阴谋颠覆的,岂仅仅是衡山一派?大家如果再不团结一致,各大门派总会被他们分别击破,兄弟认为青云道长望重武林,由衡山派发出武林帖,各大门派自会前来聚会,共同为武林消除邪恶,正是武林同道应该共同肩负的事。” 陈康和道:“春华兄言之有理,各大门派目前虽是一盘散沙,但实力还是有的,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大家自会群起响应。黑衣教声势纵然壮大,也不足和各大门派相提并论,当年任盟主在日,各大门派不是都能团结一致么?” 谢公愚道:“就是因为任盟主不在了,才会让黑衣教崛起江湖,才有这样猖獗的气焰!” 刚说到这里,玄通进来朝青云道长行了一礼,说道:“启禀掌门人,宵夜已经准备好了,掌门人可以请诸位庄主入席了。” 青云道长微微颔首,一面站起身道:“诸位庄主,时间不早了,大家累了大半夜,想必腹中已经饿了,贫道要厨下准备了几式素点,诸位去随便用些,就该休息了。” 素筵摆在静室右首一间厢房之中,菜肴虽是素的,却做得十分精致,但却有两大壶酒,由青云道长和青松道人执壶作陪。 这是庆功宴,大家公推春申君坐了首席,其次是沈仝、谢公愚、陈康和、邱荣、任云秋和江翠烟。 邱荣请任云秋要坐在他上面,任云秋一再谦让,不肯就席。 春申君道:“邱兄,云秋还是孩子,论年龄你比他长了几十岁,不用和云秋客气了。” 邱荣道:“陈庄主,江湖上但论艺技,不论年龄,兄弟对任少侠佩服到五体投地,这一席,任少侠非上坐不可。” 任云秋道:“邱老这话,在下不敢当,邱老如果不弃,在下就认你作老哥哥,不知邱老意下如何?” 邱荣听得双眼圆睁,喜道:“任少侠要和邱某结为兄弟?” 任云秋道:“邱老名满江湖,豪气干云,正是在下最钦佩的人,所以想和邱老结个忘年兄弟,邱老同不同意?” 春申君坐在上首,看得暗暗点头。 “哈哈!”邱荣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任云秋的手,握得紧紧的,一面大笑道:“同意、同意,任少侠不弃,咱们这兄弟是结定了,陈庄主,两位道长,诸位庄主给咱们作个证,邱荣痴长你几岁,就不客气叫你任兄弟了。” 任云秋连忙朝邱荣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小弟任云秋给你老哥哥见礼。” 邱荣喜形于色,大笑道:“邱某有你这样一个小兄弟,当真高兴极了。” 大家也纷纷给邱荣、任云秋道贺。 任云秋含笑抬抬手道:“老哥哥,现在你总该坐在小弟的上首了?” “原来你是要我坐这个位子!”邱荣哈哈一笑,点头道:“该、该,老哥哥这回不和你客气了。” 大家落坐之后,青云道长手执银壶,先给春申君面前斟满了酒,然后依次斟酒、举杯道:“贫道代表衡山派,谨以水酒一杯,奉酬陈庄主诸位高谊,敬诸位一杯。” 说完,一口喝干了。 春申君等人一齐站起来,和他对干了一杯。 青云又执银壶,走到邱荣、任云秋二人身边,给两人面前斟了酒,说道:“贫道这杯酒,祝贺邱老施主,任少施主在破敌之后,义结金兰,这意义十分重大,贫道无以为敬,先干为敬。” 说完又举杯一饮而尽。 邱荣、任云秋也一起干了。 接着大家回敬青云道长,又纷纷向邱荣、任云秋两人敬酒。 沈仝举杯道:“这位姑娘弃暗投明,出污泥而不染,可说是一位女中豪杰,大家都应该敬她一杯,江姑娘,沈某先敬你一杯。” 江翠烟双颊飞红,站起身道:“小女子不会喝酒。” 沈仝道:“那就少喝一点好了。” 大家接着也纷纷致贺。 这一席酒,大家吃得宾主尽欢,接着由两名道人送上一锅稀饭,和几式素点,这一闹差不多快近五更天了。 青云道长早已命玄通替大家安排好静室,席散之后,就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青云道长亲自写了几封给各大门派掌门人的信,并由衡山派出面向江湖同道,传出了武林帖,定五月初五日在衡山集合。 中午,是衡山派正式公宴春申君等五位庄主。素斋设在第二进大殿上,一共是品字形三席,正中间一席,是春申君陈春华、游龙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由青云道长、青松道人作陪。 左首第二席是邱荣、任云秋、江翠烟、陈少华、谢雨亭、陈福,由衡山派首徒大弟子玄通作陪。右首一席,却不曾坐人。 左右两廊各有六席,分坐春华山庄、跃龙庄、弓箭塘、罗汉庄四庄庄丁。 酒过三巡,青云道长由玄通陪同,亲自至两廊席上,向四庄庄丁敬酒,并致慰劳和感谢之意。 四庄庄丁听说衡山派掌门人亲自前来敬酒,纷纷起立,和青云道长干杯。 等青云道长回到中间席上,玄慧率领十名持剑道人押着昨晚拿下的黑衣教矮路神令狐宣和湘西七怪老二祁辛、老四沙友德、老五来得顺、老六尚在周等五人,这五人各自被反剪双手,由两名衡山派弟子押着一个,来至席前。 玄慧朝青云道长躬身道:“启禀掌门人,黑衣教五个护法,押到了。” 青云道长站起身,走到矮路神令狐宣等五人面前,伸出一只修长右手,五指朝每人身上轻轻一拂,五人身上捆着比拇指还粗的麻绳,立即寸寸断落。 青云道长朝他们打了个稽首,说道:“诸位和黑衣教,向敝派寻衅,既是敌人,敝派不得不将诸位拿下,但昨晚一战,黑衣教来犯敌众,全军尽墨,铩羽而去,敝教留下诸位,情非得已,现在争战既告结束,诸位自然也没留在敝教的必要了。” 说到这里,右手一抬,接着道:“敝派略备水酒素斋,聊表歉意,诸位今后和敝派为友为敌,悉凭诸位去决定,和这席素斋无关,现在诸位入席,用过酒菜,诸位即可离去了。” 原来右首那一席,是给他们准备的。 矮路神令狐宣目光朝两张席上扫了一眼,面有愧色,拱拱手道:“道长赐斋,兄弟谢了,兄弟既然败在贵派手下,败军之将不言勇,今后自当绝迹武林,不再在江湖走动,失陪了。”转身往殿外就走。 祁辛冷笑一声道:“咱们既然栽在衡山派手下,要杀要剐,已悉听尊便,用不着假惺惺,咱们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衡山派的酒菜,你今日放了咱们,他日咱们还是会找上衡山派来的。” 青松道人淡淡一笑道:“贫道方才已经说过,诸位离开衡山之后,是友是敌,悉凭诸位决定,黑衣教只是铩羽而去,并未覆灭,当然还会向衡山派寻衅,诸位是黑衣教护法,自然也会随同黑衣教再来,衡山派不在乎黑衣教再来寻衅,也不在乎诸位再上衡山,这席素斋,只因时已当午,既然到了衡山,敝派自是要稍尽地主之谊……” “不必!”祁辛沉哼一声,回头道:“老四、老五、老六,咱们走。” 邱荣怒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人。” 祁辛怒目道:“姓邱的,你少狗仗人势,咱还没把你九环刀放在眼里。” 邱荣虎的站起身喝道:“姓祁的,邱某用不着你放在眼里,你们四个要不要试试我九环金刀锋不锋利?” 青松道人忙道:“邱施主息怒,敝掌门人既然当众释放了他们,邱施主若是出手,人家还以为咱们事先串通好了不让他们离开南岳庙的呢!” 这话虽是劝说,也无异是警告祁辛,你说没把九环金刀放在眼里,真要和邱荣动手,你们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下山。邱荣双目精光熠,洪喝道:“你们给我滚!” 祁辛冷冷一笑,带着三位兄弟,大步朝观外行去。 青云道长稽首道:“四位施主恕贫道不送了。” 玄慧跟着走出大殿,大声道:“掌门人有谕,让祁施主四位离去,本门弟子,不得为难。” 这话听得祁辛四人心头暗暗怒恼,凭湘西四怪,你衡山派的门人弟子还能难为得了咱们吗? 祁辛一路只是嘿嘿冷笑,迅快的走出南岳庙,扬长而去。 邱荣道:“这四个杀坯,在湘西无恶不作,掌门道长不该放他们回去的。” 春申君笑道:“不放他们,也不能杀了他们,难道要衡山派养他们一辈子吗?” 邱荣道:“要放,也该废了他们武功,才不致在江湖无恶。” 春申君微微一笑道:“湘西四怪,不过跳梁小鬼,他们离开这里,还会去投靠黑衣教,那只是让他们多活几天而已!” 金赞廷大声道:“春华兄说得对极,这些跳梁小鬼,让他们多活几天,又有何妨?” 说罢,举起酒杯,一口喝干。 席散之后,春申君因青云道长发出武林帖,时间定在端午,相距还有三个多月,打算各自回庄。 沈仝摇头道:“春华兄,兄弟认为咱们此次能够击败黑衣教,全在团结二字,如果咱们各自回去,便分散了实力,正好予黑衣教可乘之机,来个各个击破,因此兄弟倒有一个构想,就是把咱们四庄人手集中一处,仍请邱老哥担任总指挥,在黑衣教没有被扑灭之前,不可分散力量。” 谢公愚道:“沈兄说得极是,咱们找一处适中的地点,大家都搬到一起,既可防黑衣教偷袭,也可集中力量,这倒是好办法。” 金赞廷道:“咱们干脆请春华兄担任盟主,挑明了和黑衣教干。” 春申君笑道:“沈兄集中力量的建议,倒是不错,黑衣教把咱们几个人恨之入骨,分散了确是不好,但盟主二字,兄弟如何敢当?” 金赞廷道:“咱们就叫反黑衣教武林同盟,凡是江湖受到黑衣教迫害的人,咱们都欢迎他入夥,春华兄不当盟主,还有谁当盟主?” 春申君笑道:“金兄这话可不能说出去,黑衣教无孔不入,他们一听到这消息,立刻就会派人前来卧底,到时候咱们里面一旦有了内奸,就不攻自破了。” 金赞廷道:“兄弟认为凭咱们这点力量,对付黑衣教,犹嫌不足,只有联合江湖同道,才有力量。” 春申君道:“这个不用金兄操心,青云道长已经发了武林帖,江湖同道自会准时赶来,咱们只要保持力量,到时与会就是了。” 谢公愚道:“咱们找一个适当的地点,倒是不易,最好能在咱们四个庄的中间,那么任何一庄,遭受攻击,立可驰援……” 沈仝道:“咱们四庄的人,都要搬在一起才行,否则黑衣教分作四拨人马,在一晚之间,分袭四庄,你要邱老哥如何指挥?” 春申君吟道:“目前能住得下咱们这四拨人马的地方,已经不容易找了,如果再要把四庄的人全搬到一起来,哪有那么大的地方,能容纳得下咱们四庄的人?” 只听青松道人含笑走入,接口道:“陈庄主这问题容易解决,贫道刚才禀明掌门人,敝观弟子,在端午大会之前,决定暂时留下来,不回白云观去,敝观房屋不就空出来了么?而且敝观又是四庄的中间,春华山庄在东,罗汉庄在北,弓箭塘在西,跃龙庄在东南,岂不正是最适中的地点么?” 春申君道:“贵观地方够大,地点也适中,只是咱们四庄人都搬了去,岂不太打扰了?” 青松道人大笑道:“敝观能请到陈庄主几位去住,不但蓬毕生辉,而且还是对抗黑衣教的主力,将来留下一段武林掌故,说不定会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去瞻仰白云观,敝观不是可以名闻四海了?” 这话昕得大家都不禁大笑起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由春申君为首的四庄庄丁,统归邱荣指挥,集中住到岳麓山白云观去,四庄的老弱妇孺,也暂时搬到白云观去,以免遭黑衣教的毒手。 当天,大家就和青云道长作别。 春申君想起祁连双凶,差幸被邋遢和尚翻着筋斗带走了,否则这两个大魔头,只怕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呢! 这就和游龙沈仝等人商量,顺道去祝融寺拜访邋遢和尚。沈仝等人因庄丁有邱荣统率,不用自己操心,就有空余的时间,大家都赞成去拜访这位游戏风尘的高人。 当下一行人由春申君为首,来至祝融庙,刚跨进大门,一名知客僧看到春申君,慌忙趋了上来,合十道:“陈庄主几位请到里面奉茶。” 春申君道:“在下几人,特地来看能通大师父的,想请师父替在下等人引路……” 那知客僧道:“能通大师父,敝庙……没有这个人。” 春申君含笑道:“能通大师父就是邋遢和尚。” “哦!哦!”知客僧连连合十道:“陈庄主原来要见小老师父,这个……” 他脸有为难神色,陪笑着说道:“陈庄主原谅,你们要见方丈,小僧可以进去通报,只有这位小老师父,方丈有谕,严禁外人访问……” 春申君道:“那么在下等人要如何才能看得着他呢?” 那知客僧人道:“除非方丈答应了,小僧建议几位,不如先去见见方丈再说。” 春申君点点头道:“也好。” 那知客僧欣然道:“陈庄主几位请随小僧来。” 春申君等人随着他直入后进方丈室,知客僧走近阶前,躬身道:“启禀方丈,春华山庄陈庄主等前来拜会方丈。” 无尘口中啊了一声,慌忙迎了出来,双手合十道:“陈庄主几位光临,贫僧有失远迎快请里面坐。” 春申君等人进入方丈室,分宾主落坐,一名小沙弥送上香茗。 无尘含笑道:“贫衲听说诸位庄主昨晚协助衡山派,击退来犯黑衣教,使衡山得免于难,诸位庄主见义勇为,真是功德无量。” 春申君拱拱手道:“老师父好说,在下等人不过是身受其害,同心协力抗拒邪恶,昨晚若是没有贵庙能通大师赐助,只怕全军尽墨的该是咱们了,陈某等人是特地拜访能通大师父来的,借以鸣谢赐助之德。” 无尘合十道:“陈庄主言重,敝师叔昨晚出去,至今未回,诸位只怕空劳往返了。” 春申君一怔,失声道:“能通大师尚未回来?他昨晚是和祁连双凶……” 无尘看他神色着急,不觉含笑道:“陈庄主只管放心,敝师叔精通佛法,决无凶险。” 春申君点头:“如此就好,在下等人原是专程向能通大师致谢来的,他既然不在,在下等人那就不打扰方丈清修了。” 无尘连连合十道:“陈庄主几位难得远来,怎不多坐一会。” 春申君等人已经站起身就向无尘告辞。 无尘一直送到大门口,才合掌道:“陈庄主几位好走,恕贫僧不送了。” 一行人出了祝融庙,走没多远,只见迎面有一个老者策杖行来,朝春申君等人打量了一眼,忽然脚下一停,拱拱手道:“老汉借问一声,诸位之中,可有一位陈庄主吗?” 这老者老态龙钟,双目神光散漫,看去已有七十开外,不像是会武之人。春申君走在前面,就拱手答礼道:“咱们一行人中,有两个姓陈的,不知老丈要找的是那一个?” 那老道:“这个老汉也弄不大清楚,那位姑娘也没说。” 春申君道:“不知老丈找姓陈的有什么事?” 那老者道:“方才有一位姑娘家身患重病,托老汉在祝融庙外等一个陈庄主,只要我到陈庄主,她就有救了,她还说陈庄主一行,有六七个人,老汉看你们诸位有些相像,故而动问一声。” “有一位姑娘身患重病?”春申君沉吟道:“这会是谁呢?” 陈康和问道:“老丈那位姑娘现在哪里呢?” 那老者道:“就在寒含之中,正由老伴照料着她。” 他不会武功,口中所说的重症,可能是负了重伤。 沈仝道:“那就请老丈带路,咱们去看看她。” 那老者望望众人,说道:“只不知诸位是不是那位姑娘要找的人?”春申君道:“咱们去看了就会知道,在下和这位都姓陈。” 那老者点点头,朝大家又打量一眼,才道:“你们一共有七个人,好像是不会错了,那么诸位就请随老汉来吧!”说完,策杖朝一条小径行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而行,但因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老人,策杖徐行,自然走得很慢,大家只好一步步的走着。 不多一会,已到了一处树林浓密的山坳间,林间有两间木屋,屋前有一片不很大的晒场,一望而知是一家山居农家。 那老者走近屋去,伸手指指木屋,说道:“这就是寒舍了,诸位请进来吧!”——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章 宝剑赠侠士 春申君当先跨了进去,这是一间客堂,中间放一张木桌,上首有两张木椅,两旁放着两条板凳,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药味。 这时大家也相继走入,那老者走在最后,陪着笑道:“咱们这里,没有大夫,老汉只好照着土法子,摘些草药,煎汁给姑娘服下,先把病情稳住了再说。” 一面抬着手道:“寒舍简陋不过,诸位请坐。” 春申君问道:“这位姑娘姓什么,老丈知道吗?” 那老者微微摇头道:“那位姑娘没说,老汉也就不好动问了。” 春申君道:“那位姑娘住在哪里,咱们先去看看。” 那老者道:“就在左首房中,只是房内逼仄,诸位一起去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何况那姑娘要找的是陈庄主,诸位之中既然有两位陈庄主,那就请两位陈庄主进去看看就可以了。” 春申君觉得他说得没错,点头道:“老丈说得是,沈兄诸位就在此地稍坐,康和兄和兄弟一起进去好了。” 陈康和道:“那么咱们就进去瞧瞧吧!” 那老汉慌忙走在前面,伸手掀起布帘,说道:“二位陈庄主请吧!” 春申君、陈康和一脚跨进去,那老者就随手放下了门帘。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年岁和老者相仿的老婆婆手托木盘,掀帘走出,手中端出七盅茶来,放到桌上,说道:“诸位请用茶吧!”转身回了进去。 大家看那老婆子满头花白头发,也不像是会武的人,因此就端起茶盅,喝着茶。 这样又过了一阵,依然不见春申君和陈康和回出来。 谢公愚不禁心头泛疑,站起身道:“春华兄怎么还不出来?兄弟进去看看。” 任云秋道:“晚辈和谢大叔一起去。” 两人刚走近布帘,只见那老者正好掀帘走出,朝两人摇摇手道:“两位不可进去。” 谢公愚道:“为什么?” 那老者压低声音道:“老汉听陈庄主说,这位姑娘是负了重伤,现在正由陈庄主助她行什么气,叮嘱老汉,要诸位不可进去惊扰。” 他话刚说到这里,谢公愚只觉头脑一阵昏眩,口中“咦”了一声道:“不好,咱们中了诡计。” 上身摇了几摇,突然往地上倒去。 任云秋急忙伸手把他扶住,往后跃退。 那老者和老婆子及时双双抢出,这一瞬间,那老者龙钟之态业已收起,身子一挺,洪笑道:“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双掌一挫,闪身朝任云秋攻来。 任云秋左手扶着谢公愚,右手劈出一掌,划出一道掌风,把老者逼退了一步。 江翠烟吃惊的道:“大哥,沈庄主他们都不对了!” 老婆子叱道:“吃里扒外的小丫头,你嚷什么?” 欺身朝江翠烟扑去。 任云秋回头看去,沈仝、金赞廷,本来坐在板凳上的人,如今已经躺在地上了,想来进入房去的表叔和陈康和大概也中了暗算了,心头不觉大怒,右手一掌把老者逼退,右手随着朝老婆子一招,口中喝道:“妹子快过来。” 老婆子还没扑到,突觉背后有一股极大吸力,朝身上吸来,她久经大敌,急忙身形朝前扑落,一个懒驴打滚往左滚出,她身手极高,滚出去的人,足跟微一用力,立刻站了起来哼道:“小伙子,看不出你还有一手!” 话未说完,己从粗布衣衫下摸出一卷东西,只一抖,就听“铮”然有声,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剑。 江翠烟在老婆子滚出之时,迅疾闪到了任云秋身边。 任云秋问道:“你没事吧?” 江翠烟道:“我正好没有喝茶。” 任云秋道:“你快把谢大叔接过去,守着他们,这两个人由我来对付他们。” 江翠烟答应一声,把谢公愚接了过去,放到地上,一手掣出剑来,站在三人(谢公愚、沈仝、金赞廷)面前。 那老者本是策杖而行,如今手执杖头,往上一挑,喝道:“小子,你还不束手就缚么?” 任云秋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剑眉一挑,喝道:“你们是黑衣教的人了?” 老者沉笑道:“这还用说?” 任云秋手横长剑,目光一扫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好了。” 老者洪笑一声道:“年轻人,你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任云秋道:“你们何不出手试试?” 老者点头道:“老夫是要出手试试,但用不着两个人。” 任云秋道:“好,你来试试吧!” “哈哈!”老者双目中暴射出两道神光,有如冷电一般,直盯在任云秋的脸上,沉声道:“年轻人,你当老夫是谁?” 任云秋道:“阁下愿意说,在下就洗耳恭聆。” 老者道:“刀拐双杰,你听人说过没有?” 任云秋道:“没有。” 老婆子气道:“这小子乳臭未干,咱们横行江湖的时候,他娘只怕还只是小丫头呢!” 任云秋道:“二位成名或许比我早,但在下出道江湖,从不使用下五门的迷香药,乘人不备。” 老者怒嘿一声道:“你以为这是老夫干的么?不错,是老夫把你们去引来的,但行走江湖,须处处小心,他们居然连一点戒心都没有,这怨得谁?” 任云秋道:“这么说,有一位姑娘重病之说,只是你信口雌黄,捏造的了?” 老者道:“老夫何须捏造?” 任云秋道:“你好像话没有说完?” 老者道:“等老夫把你们两人一并拿下,再告诉你们不迟,接招!” 他还在好端端说话之际,突然喝了声“接招”,拐杖一挥,迎面击来,出手之快,当真如雷电一击,势道十分猛恶。 任云秋长剑朝上封出。这招原是老者先出手,任云秋慢了一步,出剑稍迟,对方这道杖势原是直劈过来。 任云秋想试试此人身手如何,才举剑直接,但听“锵”的一声,金铁狂鸣,任云秋感觉到右臂一震,手中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往上封架的长剑被压得往下直落。 这如果换了一个人,事先没有闪避开去,长剑架不住对方杖势,势必伤在对方这奇猛的一击之下,但任云秋却在长剑架不住对方杖势的一刹那间,忽然身子一个轻旋,就转了出去,手中长剑再也不去架它。 这下当真巧妙得很,因为那老者看到任云秋举剑朝上封架,心中暗暗冷笑,一面凝聚功力,加强力道往下压去,哪知任云秋一个旋转,身子向右旋出,右手长剑往下疾落,老者正在加强力道之际,任云秋长剑不再用力,往下疾落,那老者一时但觉任云秋剑上力道突然消失,自己一杖落空,加在杖上的力量,一时无法收回,一个人几乎跌个狗吃屎,蹬蹬的朝前冲出去了三、四步,才勉强站住椿,一张老脸不由胀得色若猪肝,怒声道:“好小子,你敢戏耍老夫?” 任云秋笑道:“老丈这话就不对了,在下本待接你一杖试试,没想到你竟然和在下比拼起蛮力来,双方动手,可以硬接,也可以不接,阁下自己不小心,怎能怪起在下来了?” 老者怒哼一声,右手连挥,把一支铁杖舞得发出轻啸之声,杖影如毒蛇乱闪,缭绕周身,化作了一团轻烟薄雾。 任云秋使的是九疑剑法,剑光展开,不时的幻起九道剑光,有时一实八虚,有时此虚彼实,剑法虽然令人不可捉摸,但仍没有办法避免和对方铁杖接触。 但听一连串的金铁击撞声中,任云秋手中长剑只要一触及对方杖身,都会立时被震弹开去,一连数次交接,都是如此,心头止不住暗暗惊诧,忖道:“这是什么功夫?” 立即心情一静,也运起神功,贯注剑身,要和那老者比拼内力。 就在两人刚交上手,那老婆子就乘机侧身闪到了江翠烟的身前,喝道:“小丫头,你敢吃里扒外,反教叛师,还不快放下兵刃,随老婆子回去。” 江翠烟看她欺到面前,急忙举剑平视,说道:“老婆婆,你别过来了,我不认识你,你胡说些什么?” 老婆子目射精光,沉喝道:“你没听过咱们是你师父聘来的供奉,经常住在白云庄,平时很少出门,只有遇上疑难大事,才亲自出马一趟,你现在知道了吧?” 江翠烟连忙躬身道:“原来是两位老供奉驾到,请恕晚辈不知之罪,请多多原谅。” 老婆子呷呷笑道:“你知道就好,为什么要和春申君等人走在一起?” 江翠烟忽然脸露诧异,压低声音说道:“教主没跟老供奉说清楚吗?” 那老婆子听得半信半疑,问道:“什么没说清楚?” 江翠烟低低的道:“晚辈是奉教主之命投过去的。” 老婆子一怔道:“你此话当真?” 江翠烟道:“晚辈怎敢欺骗老供奉呢?不信老供奉请看……” 左手朝老婆子面前送去,手掌一摊之际,藏在掌心的三支银针,脱手飞出,朝老妇人胸口激射过去,银针出手,身形轻旋,右手长剑也及时递出,刺向老婆子的左肩,这两手几乎是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只听老婆子口中发出“呷”的一声轻笑,右手当胸一抬,她手指上戴着一只乌黑有光的指环,那三支飞针,一下就黏在指环之上,左手突发,伸出三个指头朝江翠烟刺去的剑尖上撮来。 江翠烟真怕她撮住剑尖,急忙斜退半步,剑光一闪,又横削而出。 老婆子呷呷尖笑道:“小丫头,老婆子差点真的上了你的当。” 口中说着,左手迅疾收回,右手一掌朝江翠烟直拍过去,紧接着左手一翻,又是一掌,劈了过来。 这两掌掌风奇猛,江翠烟不敢硬接,疾快的向横里闪出,但这一横闪,也是不对,任大哥要她守着沈仝、谢公愚、金赞廷三人的,她朝横里闪出,岂不是没法守护三人了? 她叛离黑衣教,可以说纯是为了任云秋,任大哥要她守着,她岂能放弃?因此也不管教中地位崇高的供奉武功有多高?一退即进,手中长剑连展,朝老婆子抢攻过去。 一片剑光,使得绵密无间,攻势连绵,一口气攻出了十一剑之多,而且全是进手招式,奋不顾身。 这是拼命的打法,如果对手武功和他不相上下的人,这轮急攻,至少也可以把敌人逼退数步,也许会一时措手不及,但这老婆子乃是黑衣教的供奉,身份武功,都在护法之上,江翠烟这轮急攻,放在她面前,却是不值一哂,口中尖笑一声,左手突然从剑光中伸入,三个指尖一下撮住了江翠烟的剑尖,有手抬处,呛的一声,一道青光电射而出,一支只有两指来宽,寒光逼人的软剑,锋利尖锐的剑尖一下抵住在江翠烟的咽喉上,呷呷笑道:“小丫头,你动一动,老婆子就叫你饮剑而亡。” 江翠烟右手一挣,但剑尖被对方撮住,如何想挣得脱,一时情急,立即五指一松,放弃长剑,上身往后一仰,疾退两步。 这一着,自然早在老婆子的算中,举脚朝前跨上一步,你退了两步,她只跨上一步,剑尖还是不轻不重点在江翠烟咽喉上,呷呷笑道:“小丫头,你以为老婆子拿不下你么?” 剑尖突然一振,幻起两点寒星,一下就点上了江翠烟胸前两处穴道,回过头去,呷呷笑道:“糟老头,怎么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都还没收拾下来?” 任云秋因老者有一柄铁杖,势道沉重,记记都震得自己长剑被弹了起来,心头甚是惊骇,也立即凝聚真力,贯注剑身,挥剑朝他迎面劈去。 老者看他居然敢用长剑迎面劈来,分明有意和自己硬拼了,不觉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练过几年内功,敢和老夫硬拼?” 铁杖一撩,迎着长剑往上磕去。 在他想来,这一磕,至少也可以把任云秋的长剑磕得脱手飞出,哪知剑、杖交击,发出一声金铁击撞之声,两件兵刃撞在一起,竟然铢两悉称,老者既不能把任云秋的剑震飞,任云秋也无法把老者的铁杖压下,一剑一杖,一上一下,就像黏住了一般! 老者看得心头暗暗震骇,凭他铁杖翁曹河岳的一支铁杖,江湖上能接得住几招的人,都己寥寥可数,这小子居然以一支长剑,敢和自己硬拼,内力之强居然还和自己平分秋色! 这不是说这小子的内力,还强过自己在?老者心念一动,臂上加强力道,铁杖往上挑起。 任云秋长剑架在他铁杖上,岂容他铁杖挑起,也同时运起“九阳神功”全力往下压落。 两人都凝立不动,但身上衣衫,此刻因催动内力,都拂拂轻扬! 铁杖翁成名数十年,像这样年轻的高手,还是第一次遇上,心头既惊又怒,根不得一杖把他砸个稀烂。 任云秋贯注在剑上的是“九阳神功”,两人一剑一杖,虽然相持不下,但时间稍久,剑上的“九阳神功”却渐渐发挥出威力来,老者这支铁杖虽是精钢所铸,但“九阳神功”,实是道家三昧真火,精钢也是由铁提炼而成,铁遇上火,焉得不化?这一瞬工夫,任云秋长剑剑锋逐渐陷入铁杖之中。 铁杖翁(老者)和任云秋比拼上内力,目光自然一直凝注在剑杖之上,他发现任云秋长剑渐渐切入铁杖,心头更是惊骇无比,只要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准可把他铁杖削断,心头一急,哪还犹豫,口中大喝一声,左手闪电一掌,朝任云秋当胸劈到。 任云秋早已运起全身功力,见他举掌劈来,也立即左手一抬,迎击出去。 这下铁杖翁吃了大亏,任云秋“九阳神功”骤然迸发,威力何等强大,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紧接着又是“嗒”的一声,长剑跟着疾落,一下截断了铁杖翁的铁杖,半截断杖“挡”的一声,跌落地上。铁杖翁也被他掌风震得蹬蹬的连退了七、八步。 也差幸他被任云秋掌力震出,否则任云秋长剑截断他铁杖之后,由上直落,不把他劈成两半才怪! 铁杖翁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家削断铁杖,而且削断他铁仗的,只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他怔立当场,望着手中半截断杖,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过了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老婆子咱们走吧!” 老婆子呷呷尖笑道:“走,咱们如何向教主交代?何况咱们并没有落败……” 铁杖翁把半截断杖尽力往地上一掷,怒声道:“你不走,老夫要走了。” 说完,双足一顿,一道人影箭一般朝门外射去。 老婆子一呆,说道:“糟老头,你发什么脾气,走就走。”回头哼道:“小子,便宜了你们。”顿顿脚,随后跟了出去。 任云秋没想到会如此顺利,那老婆子居然不战而退,这就一下掠到江翠烟身边,伸手替她解开穴道。 江翠烟双目一睁,奇道:“任大哥,二老供奉都给你打跑了么?” 任云秋含笑道:“我削断了那老丈的铁杖,他们两人就退走了,翠烟,咱们救人要紧,你快去弄些冷水来。” 江翠烟依言舀了一碗冷水,泼到游龙沈全等三人脸上,三人口中啊了一声,立时清醒过来。 任云秋早已一个箭步,掠入左首房中,目光一掠,不由得怔住了,房中空荡荡的,哪有表叔和陈康和两人的踪影?心头不禁大怒,自己还是中了人家的奸计,匆匆退出。 沈仝问道:“任老弟,春华兄他们……” 任云秋道:“表叔和陈大叔失踪了。” 沈仝一怔,说道:“那是被贼人劫持去了。” 金赞廷道:“咱们快追。” 谢公愚道:“看来这是贼人早已布置好的,春华兄和康和兄进入房去,就被他们迷倒,那时早就送走了,如今算来,只怕不止一刻功夫了,咱们不知他们从哪里走的,要追也未必追得上了。” 任云秋道:“那该怎么办呢?” 谢公愚道:“黑衣教的目的,是在春华兄,康和兄只是附带的而已,黑衣教劫持春华兄,目的只是逼他投降而已,一时不敢对他为难,另一方面,他们也可以用春华兄为人质,胁逼咱们就范,所以我想不出一两天,他们必然会派人来和咱们接洽的了。” 金赞廷道:“公愚兄推测的虽然有理,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坐着等他们送信来。” 沈仝道:“咱们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分头追踪,从衡山下山,只有一南一北两条大路,北通湘潭、长沙,南至衡阳,但到了衡阳,又分为一去耒阳,一去祁阳,咱们暂定以湘潭和衡阳两处为目标,路上各自留下记号,如南首这一路并无可疑,追不到踪影,就折回去和北首的会合,或者北首约有了眉目,如果对方势盛,下手不易,也可派人通知南首的,务必等双方人手会齐了,才能动手。” 金赞廷道:“就这么办,咱们人手如何分法?” 任云秋眼看一共是五个人,这三位庄主,武功虽然不弱,但黑衣教高手如云,一旦遇上了,很难与敌,何况五人之中,江翠烟是黑衣教叛徒,黑衣教更不肯放过她,如果她和他们同行只怕没有一个人能保护得了她。 心念转动,这就说道:“在下之意,三位大叔一路,往北追踪,必要时,还可和邱大哥联络(邱荣率三庄人手已经先行,是往岳麓山去的),在下和江姑娘向南追踪,不知三位大叔意下如何?” 沈仝等三人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人,任云秋这话,他们自然听得出来。 沈仝点点头道:“任老弟说得也对,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下了衡山,就各自分道上路。任云秋和江翠烟由贺家山直奔衡阳。 江翠烟是黑衣教门下,识得黑衣教的暗号,任云秋要她一路多加留意,但一路上始终没有发现黑衣教留下的记号。 傍晚时分,赶到衡阳,江翠烟忽然脚下一停,侧身叫道:“任大哥。” 任云秋回头问道:“什么事?” 江翠烟目光一溜,低低的道:“城墙边发现了记号。” 她因此时正当大家赶着入城之际,车马行人络绎于道,怕有黑衣教的人夹杂其间,是以声音说得极轻。 任云秋道:“记号上怎么说?” 江翠烟道:“指标朝西。” 任云秋道:“没有入城么?” 江翠烟道:“自然没有入城。” “那好。”任云秋道:“我们就朝西去。” 江翠烟道:“从这里向西,都是山陵地带,不但没有住的地方,连吃的东西都找不到,天快黑了,我们先在城外吃些东西再走路!” 任云秋点点头,两人就在路旁一家面推棚下坐下,要了两碗面,正在低头吃面之时,只听一阵马蹄声,急驰而来,到得城墙边,忽然勒住了马头,正因两匹马正在奔驰之际,被勒住了缰绳,同时发出希聿聿马嘶之声。 任云秋抬目看去,两匹马上的骑士,都穿着一身黑色短装,心中不禁一动,再注目看去,那两个黑衣汉子目光似是注视着城墙,两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忽然转身望来,看到路旁的面摊,不知和同伴说了一句什么话,两人立即掉转马头,朝面摊棚下走来,一一跃下马,把马匹朝棚前木椿上一拴,就在外面一桌坐了下来。 左首一个用手敲着桌子,大声道:“伙计,来两碗大卤面,要快。” 任云秋和江翠烟坐在里首,正在低头吃面,是以并未引起两人注意。 任云秋早已看出来了,这两人不用说是黑衣教的人了,他们一路纵马急驰,本来是准备入城寺的,但看到了城墙脚的暗记,才临时勒住缰绳的。他们当然也和自己两人一样,因为再过去没有吃东西的地方,所以要在这里吃了面再走。 这敢情好,再下去天色黑了,不容易找到记号,有两人给自己带路,就免得再找记号了。 店伙送去了面,两个汉子吃得很快,一阵工夫,就吃完了,放下筷子,都站了起来,一个从怀中掏出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抹抹嘴,往外就走,解开缰绳,同时一跃上马。 任云秋早已从地上拾了两颗细小石子,用手指弹出,分弹两匹马的前蹄。 吃一碗面的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那两个汉子腾身上马,一夹马腹,正准备赶路,哪知两匹马的前蹄被任云秋石子击伤了,你催它跑得快些,两匹马同时前蹄一蹶,差点把两人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两个汉子只当方才奔行之际,骤然勒住缰绳,马匹负了伤,差幸他们骑术不错,及时稳住了身子,也放宽了缰绳,让马匹慢慢的走。 任云秋等他们走出一箭来路,也立即站了起来,取出十文制钱,放到桌上,一面低声道:“翠烟,我们快走。” 前面两匹马因伤了前蹄,自然跑不快,两人就在后面远远尾随下去。 由城边向西,约摸走了十来里路,这时天色早已全黑,前面一处山坳间隐隐透射出灯光,前面两匹马就沿着山径,朝灯光奔去。 山坡间有一条石子路,两边是黑压压的浓林,前面两匹马堪堪行近松林,就听到松林中有人喝了一声,马上两人好像回答了一句话。 任云秋因和前面距离较远,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只见两人很快的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而行。 任云秋心中暗道:“到地头了。” 当下就回头朝江翠烟道:“我先过去,你随后再来。” 话声一落,人已腾空掠起,宛如夜鸟一般,一下扑入林中,凝目看去,只见山径口上,两边松树下,对面站着两个黑衣劲装汉子。 任云秋手中早已准备了一把细小石子,就这一抬手,分别制住了两人穴道,才从树上飘身落地,正好江翠烟也及时跟来。 任云秋要她跟在自己身后,悄悄穿林过去,走了约摸五丈远近,前面路上,又有两个黑衣汉子相对而立,任云秋又扬了扬手,打出两粒石子,制住他们穴道。 这样一路上去,差不多每隔五丈,就有两个黑农汉子对立着站岗,一共计有十对之多。 山坳间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庙宇,门口悬挂着两盏气死风灯,那两匹马就拴在门外,两个黑衣汉子敢情已经进去了。 任云秋暗自思索:光是一条山径上,就有二十个黑衣汉子布岗,可见住在庙中的人,一定身份不低,不然那两个黑衣汉子可以骑马上山,用不着到得山脚就要下马了。 对方既然戒备森严,自己倒也不可大意,他相度形势,这座庙的两边,松林浓密,还是林中可以隐藏得住身形,这就回头悄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瞧瞧。” 江翠烟点了点头,低低的道:“任大哥,你要小心。” 任云秋笑道:“不要紧,你自己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了。” 说完,身形凌空飞起,越过围墙,一下落到左首偏殿屋檐上,脚尖轻轻一点,又腾空而起,越过第一重殿宇。 他艺高胆大,一路穿越屋脊,找寻有灯光的所在,就当他堪堪落到第三进偏殿屋脊的时候,突听身后微风一飒,似是有人欺近,急忙转过身去,只见离自己一丈来远,夜风中俏生生站着一个苗条人影,一双如明星般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清叱道:“什么人敢夤夜闯到这里来。” 任云秋急忙拱拱手道:“姑娘,是在下。” 她,正是使刀的黄衣少女!不,今晚她身上穿的并不是黄衣,而是一套浅紫色的衣裙,应该称她紫衣少女才对! 紫衣少女听到是任云秋,虽在黑夜之中,一张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急忙迎上了几步,低低道:“你……是任云秋……” 任云秋也朝她走了过去,含笑道:“正是在下。” 紫衣少女娇靥匀红,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低低的道:“你来做什么?” 任云秋拱拱手道:“不瞒姑娘说,在下是找人来的。” 紫衣少女脸上更红,悄声问道:“你……找谁?” 任云秋道:“在下表叔被贵教所劫持……” 紫衣少女眨眨眼晴问道:“你表叔是谁呢?” 任云秋道:“在下表叔就是春申君陈春华。” 紫衣少女微微摇头道:“我们没有劫持春申君,你快走吧!” 任云秋没有走,问道:“是什么人住在这里?” 紫衣少女道:“凤姨,你快走吧!” 任云秋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姑娘说的凤姨,大概是凤副教主了?” 紫衣少女点点头。 任云秋又道:“姑娘,在下想见见凤副教主。” 紫衣少女惊奇的道:“你……” 她每次说到“你”字,都不知怎的,好像有些碍口! 任云秋笑道:“不要紧,在下和凤副教主很熟。” 紫衣少女道:“那好,你随我来。” 回身,翻然朝朝下飘落。 任云秋随着她飞落地面,从回廊折入左首另一进院落。 小天井中花木清幽,一排三楹,花格子窗上,隐隐透出灯光。 紫衣少女走近阶前,回身悄声道:“你在这里站着,我进去禀报凤姨一声。” 任云秋道:“多谢姑娘。” 只听屋中传出凤萧女的声音道:“菁丫头,你在和谁说话呢?” 紫衣少女回头盯了他一眼,很快走了进去。 只听凤萧女啊道:“是任少侠来了,快请。” 接着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走出,欠身道:“副教主请任少侠进去。” 任云秋举步走入,凤萧女已经笑吟吟站了起来,说道:“任少侠请坐。” 任云秋慌忙趋上几步,作了个长揖道:“在下见过凤副教主。” 凤萧女已在上首——张高背椅上坐下,含笑道:“任少侠是路过这里来看我的,还是……” 她回眸看了站在一旁紫衣少女一眼,接着轻哦道:“我还没替你引见呢,你们也较量过,任少侠大概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紫衣少女羞涩的叫了声:“凤姨!” 凤萧女笑道:“这怕什么?你已经知道他叫任云秋了,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下次见面,叫他如何称呼你呢?”一面朝任云秋含笑道:“她是我一位老姐姐的门下叫做叶菁菁。” 任云秋连忙朝叶菁菁拱手道:“原来是叶姑娘,在下失敬。” 叶菁菁红着脸也还了一礼。 凤萧女侧脸笑道:“菁丫头,你平日看到人都冷傲得不屑一顾,今晚怎么像小女儿一般作起娇态来了?你在我面前不是说过两次,一直夸着任少侠剑法么,见了面怎么反而不说话呢?” 叶菁菁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娇急的道:“凤姨,你取笑我,我不来啦!” 凤萧女道:“好,好,凤姨不取笑你就是了,你们两个都坐下来。” 两人依言坐下,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茶来。 凤萧女目光一抬,望着任云秋问道:“任少侠今晚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任云秋道:“在下原先也不知道凤副教主驻跸于此……” 凤萧女笑道:“任少侠,你叫我凤副教主,我听来很别扭,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也叫我一声凤姨好了。” 叶菁菁听得脸上又不禁一红。 任云秋连忙拜了下去,说道:“小侄拜见凤姨。” 凤萧女喜得挑着凤眉,说道:“嗯,我又多了一个侄儿了,快快起来。” 任云秋道:“小侄没有姨母,现在总算有姨母了。” 凤萧女高兴的道:“可惜凤姨没有好的见面礼……哦,秋儿!” 一名青衣使女闻声走了进来,垂手道:“小婢在。” 凤萧女道:“你到我房里去,我那革囊里,不是有一柄软剑么,去给我拿来。”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转身进去,不多一回,手中拿着一柄黑鞘软剑走出,双手呈上。 凤萧女伸手接过,朝任云秋道:“这柄软剑是用上好缅铁精铸的,虽然算不得什么宝剑,但普通刀剑,还可以削得断,是我有一次在京师旧货摊上无意中购得的,剑鞘是一种罕见的乌梢蛇皮做的,光是从这张蛇皮看,这条蛇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了,你看,蛇皮上已经长了细鳞,佩在身上却又甚是柔软,不用时还可以当腰带,也很别致,你使的是剑,所以凤姨拿它当见面礼,你快收下了。” 任云秋抬头道:“这个小侄如何能收?” 凤萧女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我放着也没有用,你叫我凤姨,难道凤姨还让你白叫不成?快收下了。” 任云秋听她这么说了,只得双手接过,说道:“谢谢凤姨。” 叶菁菁道:“凤姨,你好偏心!” 凤萧女笑道:“傻丫头,你如果使剑,凤姨早就送给你了,哦,我想起来了,云秋的长剑,还是被你削断的,那就算凤姨替你赔他的好了。” 一面回头朝任云秋道:“你抽出来看看,这剑还合用么?” 任云秋依言一按吞口,但听“呛”的一声,抽出三尺青锋,剑身只有两个指头宽,其薄如纸,剑锋犀利,寒光欲流,微一用力,就铮然挣得笔直,分明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觉惊喜的道:“好剑!” 凤萧女含笑道:“好剑一定要能使剑的好手当它主人,才不辱没了它。” 任云秋收起软剑,又朝凤萧女躬着身道:“谢谢凤姨,赐小侄这样一口好剑。” 凤萧女举手掠掠云鬓,说道:“对了,方才我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还没告诉我呢!” 任云秋道:“小侄原是找寻表叔来的,看到衡阳城门口,有贵教留的记号,才一路找来的。” “你找表叔来的。”凤萧女沉吟道:“又看到本教的记号,才找了来……” 忽然,她身躯一震,急急问道:“莫非春申君落到本教的手里了?” 她这句话,不觉流露出无比的关切和震惊之色! 连叶菁菁也看出来了,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凤姨平常为人冷漠,也很少关心别人的,她听到春申君被掳,怎么会如此关心呢?” 任云秋道:“是的,表叔是被黑衣教的人劫持了。” 凤萧女问道:“那是几时的事?” 任云秋道:“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当下就把当时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凤萧女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么说,你和沈仝他们分手之后,沈仝等三人,也被咱们教中的人盯上了,方才但无忌派人赶来求援,说是发现敌踪,他怕人手不够,要我支援。” 她不待任云秋开口,接着又沉吟道:“但他并没提到擒住了春申君……哦,他们现在好像是在双板桥附近,你快些赶去,至于春申君,他纵然被擒,目前也决无危机,我会设法打听的。” 任云秋站起身道:“如此多谢凤姨了,小侄这就告辞……” 凤萧女站起身叮嘱道:“云秋,你记住了,在黑衣教人的面前,你不能叫我凤姨。” 任云秋道:“小侄省得。”一面又朝叶菁菁拱了拱手。 叶菁菁一双盈盈秋水,脉脉含情的望着他,但却没有作声。 任云秋匆匆退出门口,就长身掠起,出了关帝庙,立即闪入松林去。 江翠烟早已等得甚是焦灼,看到任云秋,急忙奔了过来,说道:“任大哥,你去了这许多时光,一点影子也没有,真把人急死了,几次我都想偷偷的进去瞧瞧,又怕你回来我不到我,没敢离开。” 任云秋道:“我们快些走吧!” 江翠烟道:“你到底有没有探听到什么呢?” 任云秋道:“表叔不在这里,沈大叔三人,目前又有了危险,如果再出差错,救人就更棘手了,所以我们要尽快赴去才好。” 江翠烟道:“你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呢?” 任云秋道:“好像在双板桥附近。” 江翠烟道:“那我们快些走吧!” 任云秋要她先走一步,自己在后,逐一替那些站岗的黑衣汉子解开被制穴道,以他目前的身手,飞身掠过之时,举手一挥,就已解开了他们的穴道,那些汉子就像被轻风一拂,哪里看得见人影?任云秋早已和江翠烟双双飞掠在山径之间,朝北赶去。 再说游龙沈仝和谢公愚、金赞廷三人,下得衡山,一路北行,中午在茶恩寺打尖。 这是一处小镇,临路旁不远,就有一家酒店,三人找到了一张空桌坐下。 过没多久,只见两个肩头背着布匹的汉子走了进来,选了离三人较远的位子坐下,但两人四只眼睛不时的朝三人扫瞄过来。 谢公愚悄声说道:“看情形,咱们是被人盯上了。” 金赞廷睁大双目说道:“是哪一个小子,老子把他撕了。” 沈仝笑道:“金兄别嚷,咱们正愁找不到人,他们送上门来,不是很好么?” 谢公愚道:“对,咱们暂且不去理他。” 三人叫了卤菜,又叫了酒,边吃边喝,只是谈些不相干的事,也没去再看那两个布贩一眼。 两个布贩吃喝完毕了,不得不先行付帐上路。 谢公愚等他们走后,笑了笑道:“现在咱们也该走啦!” 会了帐,就扬长出门。一路上再也没遇上那两个布贩。 金赞廷道:“那两个龟儿子怎么不见呢?” 游龙沈仝笑道:“他们虽然先走,只怕已绕到咱们后面去了,金兄不用性急,要来的一定会来。” 谢公愚道:“咱们最好躲起来,让他们走到前面去。” 金赞廷道:“这办法不错,让他们给咱们带路。” 沈仝伸手一指道:“前面路旁,有一片树林子,咱们入林之后,立即上树。” 话声一落,三人立即放开脚程,朝前奔去,到得林前,三人同时加快身法,闪入林中,就纵身上树,分别隐蔽好身形。 过了不多一会,果见两个布贩急匆匆的赶来,到得林下,两人朝林中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阵。 只听右首一个道:“这三个老小子脚程好快,林中没人,一定走了。” 左首一个道:“咱们快些追,把人盯丢了,如何交代?” 右首一个道:“那就快走了。” 两人背着几匹布,匆忙循着大路奔了下去。 谢公愚道:“现在是咱们盯他们了,咱们三个人之间,就要拉长一点距离,免得被他们发觉。” 前面两个布贩一路加快脚步,依然没追上三人,一会工夫,追到洪塘,这里有一条岔路是往双板桥去湘乡的小路,两人在岔路上仔细察看了一阵,发现路旁草堆边泥沙上有些脚印,是往双板桥去的。 右首一个一指脚印道:“他们是朝这条小路去的。” 左首一个道:“他们怎会舍了大路,走小路的呢?” 右首一个道:“他们行踪不欲人知,自然走小路比较隐秘了。” 左首一个道:“咱们得赶快报告上去才是。” 右首一个道:“我们只要留下记号就好。” 当下就由右首汉子在路旁一处草丛边留下了记号,依然一路追了下去。 谢公愚走在最前面,但为了不使对方发现,自然要稍稍落后,这一来,就忽略了那汉子在草丛间留的记号。 沈仝追上几步,说道:“谢兄咱们白跟他们了。” 谢公愚道:“沈兄此话怎说?” 沈仝道:“这两人分明是奉命跟踪咱们来的,方才找不到咱们,就一路急赶,还以为咱们走得太快了,他们盯不上,照这情形看咱们反盯他们,不是多跑冤枉路么?” 谢公愚道:“依沈兄之见呢?” 沈仝道:“干脆把他们拿住算了,还怕问不出来吗?” 谢公愚点头道:“好吧!” 话声一落,忽然目光一凝,说道:“他们回来了!” 沈仝道:“咱们快藏起来。” 这条小径右方,正好有几方大石,三人就很快闪到了石后。 一阵工夫,两个布贩果然又匆匆的折了回来,左首一个道:“咱们这段路,算是白跑了。” 右首一个道:“这三个老小子,都是老狐狸,莫要让他们瞧出来了?” 左首一个道:“这怎么会呢,咱们只不过在打尖的时候和他们照过一次面,就会看出来,他们身边带了照妖镜。” 右首一个道:“你说什么,照妖镜,咱们两个不是变成妖精了?” 左首一个道:“对,对,兄弟说错了,应该是照仙镜……” 风声一飒,谢公愚一下拦在两人面前,含笑道:“二位有照仙镜么?” 两个布贩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但看到只有谢公愚一个人,胆气一壮,右首汉子笑道:“客官说笑了,咱们是卖布的,哪有照仙镜?” 谢公愚道:“二位方才说的三个老小子,又是老狐狸,那是什么人呢?” 右首汉子道:“客官都听到了?” 谢公愚道:“是啊,咱们正好有三个人,刚才追两只兔子,追迷了路,还有两个不知去了哪里,我想问问你们,不知路上可曾遇到?” 两个布贩听说还有两人迷了路,心头更觉踏实,右首汉子回过头去看看,路上果然没人,不觉笑道:“客官要找他们,容易得很!” 他和左首汉子便了一个眼色,两人托地从布匹中抽出一柄钢刀来。 左首汉子狞笑道:“你马上可以看到他们了!” 谢公愚后退一步,故作吃惊道:“你们还说是卖布的,原来是强盗……” 说到这里,忽然伸手一指,笑道:“他们果然来了。” 这伸手一指,只听左首汉子大叫一声,执刀手腕上端端正正钉着一支三寸长的袖箭,钢刀“当”的一声跌落地上,一个人早已痛得弯下腰去。 右首汉子一看不对,右手钢刀正待劈出,突觉右肩一紧,被从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拿住了肩头,执刀有手哪还使得出力气,五指——松,钢刀也随着落到地上。 金赞廷笑道:“这样两个窝囊废,也派出来盯人?”右手一松,把那汉子摔到地上,他在摔出之时,早已制住了那汉子的穴道,一面道:“现在可以问了。” 沈仝道:“这里是路上,会有人经过,咱们找个地方再问。” 举目看去,前面小山岗下,似有一座农舍,这就伸手一指道:“那边有农舍。”当先行去。 谢公愚、金赞廷两人一人提一个,跟了过去。 农舍还围着土垣,只是看去荒芜已久,进入土垣,石子铺的走道也长满了青草,两扇板门,却紧闭着,门上有锁,锁也生了锈。 沈仝走在前面,举手一推,拍的一声,门上铁搭配立告断落,两扇木门也被震开。 门内是一间堂屋,有桌有椅,只是积满了尘埃。 沈仝回头一笑道:“咱们运气不错,找到这么一间屋子。” 谢公愚、金赞廷把两个汉子放到地上。 沈仝走过去嗤的一声从一个汉子身上,撕下半件衣衫,当抹布掸了掸椅上的尘灰,回头笑道:“谢兄,金兄辛苦了,请坐。” 堂屋上正好有三把竹椅,谢公愚把汉子提了过来,三人落坐之后,谢公愚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缓缓说道:“是你自己说呢?还是由我来问?” 那汉子吃过谢公愚的苦头,坐在地上说道:“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出来。” 谢公愚笑道:“你倒很合作,如果有半句谎言,那就会皮肉受苦。” 那汉子道:“我说过,我知道的都会说。” 谢公愚道:“我说过,你先说说,是奉什么人之命,盯我们来的?” 那汉子道:“是但副总管交代咱们留在衡山的。” 谢公愚道:“很好,你们盯我们下来,又要如何呢?” 那汉子道:“尽快禀报但副总管。” 谢公愚道:“你们禀报上去了没有呢?” 那汉子道:“已经报了。” 谢公愚道:“你们如何联络法子?” 那汉子道:“沿路留下了记号。” 谢公愚又道:“你可知道春申君现在哪里?” 那汉子道:“在下两人是奉命乔装布贩,留在衡山,别的就不知道了。” 谢公愚心中暗道:“看来春华兄被擒之事,他们真的不知道了。”接着问道:“但无忌呢,现在哪里?” 那汉子道:“咱们是但副总管临走之时,交代咱们留下的,他现在什么地方,在下也不知道,但咱们沿路留下了记号,相信一定会有人很快发现禀报但副总管的。” 谢公愚道:“但无忌会来么?” 那汉子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但至少会有人跟上来。” 谢公愚点点头,回头道:“他说的倒不像是假话。” 那汉子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 谢公愚道:“那就只好等他们有人来了再说。” 金赞廷道:“等他们来了,再抓他几个,就可以问出来了。” 沈仝道:“但也要抓对人,才问得出来。” 金赞廷笑道:“来人总会知道但无忌的下落,咱们就找但无忌去,他是黑衣教的副总管,还会不知道春华兄下落么?” 沈仝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那就只好这么办了。” 那汉子坐在地上,眼睛转动,说道:“三位问完了,要如何处置咱们两人呢?” 谢公愚笑道:“咱们不会无故杀人,你们两人,也不配咱们动手,但在咱们没找到但无忌以前,只好先委屈你们,在这里待上些时候了。” 说完,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金赞廷道:“谢兄,还要问问这个么?” 谢公愚道:“不用了,这两人知道的有限,不如先把他们放到屋里面去。” 当下就提起两人,放到后面空屋之中。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沈仝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咱们要在这里待上一晚了。” 金赞廷道:“早知这样,咱们就该切些卤味,带一坛酒来,倒可消磨长夜。” 谢公愚大笑道:“金兄若是带一坛酒来,咱们三个都喝得烂醉如泥,不是给人家瓮中捉醉鳖了?” 金赞廷道:“谢兄是说黑衣教的人会夤夜寻来吧?” 谢公愚道:“你不是也听到了,他们会很快发现记号吗?发现了,还会不跟来吗?” 金赞廷道:“他们来了倒好,不然真不容易打发漫漫长夜呢!” 沈仝道:“谢兄、金兄,咱们最好先看看周遭环境,万一他们大批赶来,咱们也好有个防御之道。” 谢公愚道:“这话不错。” 当下三人先检视了农舍门窗,然后又察看了附近地势。 回到屋中,沈仝道:“可惜谢兄庄上弟兄不在这里,否则如有几人埋伏在暗处,对方就算来上十个百个也不怕了。” 谢公愚道:“这个容易,有人来了,兄弟埋伏在暗处,由二位出面,擒贼擒王,能在武功上把人擒下,那是最好不过,否则就把他诱到三丈之内,由兄弟下手。” 沈仝道:“这办法很好,咱们主要目的,就在擒人,不用和他们力拼。” 正说之间,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沈仝霍地站起身子,说道:“说来就来了。” 金赞廷道:“走,咱们出去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谢公愚道:“金兄且慢,二位暂且不出去,让他们找上门来,不是好么?” 沈仝、金赞廷点点头,果然停了下来。 脚步声由远而近,渐渐接近土垣。只听一个威重声音问道:“你找不到记号了么?” 另一个声音道:“属下看得很仔细,这一带没有记号了。” 那威重声音又道:“这里有一座茅舍,你们过去一个人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接着只听有人应了声“是”,举步走入,在板门上敲了两下,问道:“里面有人么?” 沈仝应道:“怎么会没有?你是什么人,可是迷失了路么?” 那人道:“咱们是查两个人来的,快些开门。” 沈仝道:“你是官府来的么,咱们又不犯法……” 那人道:“别噜嗦,快开门。” 沈仝道:“我偏不开门,你能破门进来么?” 威重声音道:“别和他多说,撞开就是了。” 那人飞起一脚朝木门上踢来。 沈仝早就等着他,脚未踢到,木门已呀然开启,那人用力过猛,踢了个空,上身不觉往前冲了一步。 沈金人在暗处,振腕一指点在他“筑宾穴”上,那人一声不哼,跌倒在地。 威重声音喝道:“贺八,你怎么了?” 那人穴道受制,作不得声。 威重声音洪笑一声道:“里面是哪一位高人,怎不出来?” 沈仝道:“你们冒充官府,原来是强盗。” 木门又缓缓推上。 “哈哈!”威重声音洪笑一声道:“朋友不用装作了,躲躲藏藏,能躲得了几时?” 木门再次敞开,沈金大笑一声道:“在下还用不着躲藏。” 举步走出,站在檐下,举目看去。 对方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青袍的老者,站在土垣外面,身后一排站着八个黑衣劲装汉子,手捧扑刀,看去极为僄悍。 这青袍老者沈仝并不认识,原来但无忌并没有来,这就冷冷的道:“在下出来了,阁下是什么人?” 那青袍老者哼道:“原来是跃龙庄的沈大庄主,在下是什么人,阁下不认识那就算了。” 沈仝一怔道:“听口气,阁下认识沈某?” 青袍老者道:“怎么这里只有沈大庄主一个人么?” 沈仝道:“阁下不是也只来了一个人么?但无忌怎么没来?” 青袍老者道:“在下一个人还不够么?” 沈仝大笑道:“就是这句话咯,沈某一个人还不够吗?” 青袍老者哼了一声道:“凭你游龙沈仝,确实不够。” 沈仝听得大怒,喝道:“那你就来试试看?” 青袍老者微哂道:“在下何须亲自出手?” 右手朝前一抬,两个执着扑刀的黑衣汉子突然扑了上来。 沈仝大笑道:“原来阁下要别人替死,干么不叫他们一起上呢?” 他的口中在说话,右手早已“锵”的一声掣出了长剑,正好两个黑衣汉子扑刀交叉攻了过来,长剑一闪,“挡挡”两声,架开了两把沉重的扑刀。 两个黑衣汉子刀法相当凌厉,大开大阖,纵劈横扫,居然又狠又快,转眼之间就连攻了一十三刀,尽都被沈仝封挡去,以游龙沈仝的剑上造诣,在这一十三刀中,也只能封挡他们的攻势,竟然来不及还手,心头不禁大感震惊,心中暗道:“这几个汉子年纪不大,但武功之高,刀法之强,竟然如此厉害,若是他们八人齐上,自己还真要败在他们刀下了!” 心念这一动,不由得激起了他争胜之心,口中大喝一声,游龙剑剑势骤然一紧,一片剑光缭绕而起。 朝两个黑衣汉子展开了反击,同时捏着剑诀的左手也趁隙点出,一记又一记的指风,锐厉如前,发出破空轻嘶,专找两个黑衣汉子穴道下手。 两个黑衣人虽然攻势已不如先前的凌厉,但仍能和沈金保持不胜不败的平手之局。 青袍老者看得目中精芒飞闪,右丰又朝前抬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六个黑衣汉子中,又有两个持刀奔来,还未加入战团,先前两个黑衣汉子,忽然刀法一乱,扑倒地上。 等到后来的两个汉子欺近之时,游龙沈仝已经在横剑等着他们,大笑道:“沈某要你叫他们一齐上,你却偏要两个两个的来!” 两个黑衣汉子更不打话,在他说话之时,两柄雪亮的朴刀已经迎面劈到。 沈仝以逸待劳,两人刀招甫发,他剑光一闪,抢先发招,争取了主动,剑招源源出手。 两个黑衣汉子虽然被沈仝抢得了先机,但他们刀法攻势,却并未紊乱,依然以攻还攻,展开一场猛烈的拼搏。 游龙沈仝对他们的刀法,已经有了经验,以他的剑上造诣,力战两个黑衣汉子,还是绰绰有余。 青袍老者眼看派出去的两个汉子,又被沈仝剑光圈住,不觉又抬了下右手。 这是指挥黑衣汉子的暗号,果然又有两个黑衣汉子纵身掠起,两柄朴刀随即化作两道银虹,朝游龙电射跃出! 说也奇怪,这两个黑衣汉子堪堪纵身跃出,那边和沈仝动手的两个黑衣汉子也及时刀法大乱,横身倒了下去。 等两个黑衣汉子扑到之时,沈仝还是比他们早了一步,抢先发剑,情形完全和刚才一样。 青袍老者究竟是行家,看出四个黑衣汉子并非伤在沈仝剑下的,沉哼一声道:“沈仝,屋中还藏着什么人,专使暗青子,算得什么好汉?” 沈仝大笑道:“你以为沈某伤不了他们?哈哈,你看清楚了,沈某只要叫出一二三,他们就得倒下去。” 话声中,长剑突然一紧,口中喊着:“一、二、三!”左手虚空连点了两点! 那两个正在和他动手的黑衣汉子本来刀招丝毫未乱,但听了他的话,看他振腕点来,心头未免慌乱,急忙闪身躲避,但身形堪堪闪出,就摇了两摇,同时倒下。 八个黑衣汉子,一下去了六个,连青袍老者只剩下三个人了。 沈仝仗剑大步走了过去,口中大笑道:“现在阁下可以自己出手了吧?” 这时金赞廷早已悄俏从屋后绕到了他们身后,大喝一声道:“沈兄,你过了瘾,这老儿让给兄弟过过瘾了。” 手持齐眉棍,一跃而出。 青袍老者不觉一惊,他身后仅余的两个黑衣汉子急忙回过身去,双刀疾发拦住了金赞廷,动起手来。 沈仝长剑一指青袍人,喝道:“你亮兵刃,沈某一向不和手无寸铁的人动手。” 青袍老者沉笑一声,双手振处,已多了一对判官笔,喝道:“姓沈的来吧!” 沈仝大笑一声:“好!”长剑挥处,唰唰两剑攻了过去。 就在此时,人影一闪,谢公愚及时抢了出来,手中执着一对八寸长的金笔,大笑道: “沈兄请让开些,兄弟使的也是笔,这一场让给兄弟了吧!” 他在飞身而出的这一刹那间,已经打出了两支袖箭,正在和金赞廷动手的两个黑衣汉子随着无声无息的倒下。 金赞廷大声道:“谢兄,你不能抢我的生意呀!” 谢公愚双手挥动金笔,已和青袍老者动上了手,沈仝只得收剑退下。 谢公愚笑道:“不是兄弟抢金兄的生意,咱们擒贼擒王,和他手下有什么好纠缠的,这笔买卖,可全在这位老哥身上呢!咱们不能让他走脱了。” 金赞廷道:“没错,走了这老儿,咱们这笔买卖就做不成了。” 沈仝大笑道:“所以这笔买卖,咱们三个人应该一起来做。” 话声一落,挥动长剑,朝青袍老者攻去。 青袍老者一对判官笔上下飞腾,正在和谢公愚一对金笔打得难分难解,口中喝道:“你们要想群殴。” 金赞廷笑道:“你说的一点没错,对付黑衣教余孽,还有什么江湖规矩好讲的?” 熟铜棍呼的一声朝他双脚扫去。 青袍老者没想到三位在江湖颇有声望的庄主居然不讲江湖规矩,联手来对付自己,由此可见他们下定决心,非留下自己不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趁金赞廷一棍横扫之际,双足一顿,凌空掠起,再也不敢逗留,双臂一划,宛如大鹏展翅,划空横掠出去。 游龙沈仝大喝一声:“朋友要走,可没这么容易。” 一式“龙翔九天”,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剑光,朝他身后追击过去,剑光矫若神龙,凌空划过,只差尺许光景,就可截着。 那青袍老者发觉有人衔尾追去,心头一急,口中喝了声“打!”右手判官笔用力朝追去的剑光掷来,但听半空中响起“当”的一声金铁大震,沈仝长剑被他判官笔砸个正着,飞溅起一窜火光,两条人影同时往下泻落! 但青袍老者已到了十丈之外,双足再点,一道人影迅即在黑暗中消失。 沈仝眼看再也追不上他了,只得折返回来。 谢公愚摇头道:“沈兄不追上去,这个人就可以截下来。你这一追,兄弟就不敢发箭,反而便宜他了。” 沈仝道:“兄弟这一招,本来也有把握可以把他逼下来的,怎料他一时情急,连随身兵刃都不要了,当作暗器打来,才给他逃脱了。” 金赞廷道:“这样也好,他铩羽归去,但无忌知道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就会亲自赶来。” 谢公愚笑道:“我料但无忌还没有这个胆,真要再来,除非他们调动高手,有必胜把握,才敢赶来。” 游龙沈仝道:“眼前只怕他们一时不敢来了,咱们进去休息一会吧!”——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一章 临川寺救人 三人回入茅舍,金赞廷道:“谢兄,那八具尸体,留在外面,到了明天,只怕会有麻烦。” 谢公愚笑道:“金兄只管放心,不会有麻烦的。”他从左手袖中掏出一管黑黝黝的东西,朝金赞廷递去,笑道:“金兄看看这是什么?” 金赞廷接过铁筒,看了一眼,说道:“这好像是针筒。” 谢公愚笑道:“不错,这就是江湖上一向列为禁例的化血针。” 金赞廷奇道:“谢兄一向从不使毒,这东西哪里来的?” 谢公愚道:“是任老弟从黑衣教几个使者身上搜来的,他们每人都有一管,任老弟因兄弟擅使暗器,就送了兄弟一管,今晚兄弟看他们来人刀法凌厉,很可能是黑衣教训练的杀手,就只好用这管针筒来对付他们了。” 金赞廷道:“不知任老弟还有没有,兄弟也跟他去要一管来玩玩。” 三人各自倚着竹椅打盹,一更、二更,都静静的过去,快三更,只听远处似有脚步声,隐约传来! 金赞廷矍然道:“沈兄,谢兄,好像又有人来了呢!” 沈仝道:“还远得很。” 谢公愚道:“等他们来了,再出去不迟。” 过了一会,那隐约的脚步声,不但并未再走近过来,反而寂然无声,再也听不到了。 金赞廷道:“这批狗娘养的怎么不过来呢!” 沈仝道:“很可能人手还没到齐,所以不敢逼近过来。” 谢公愚道:“人手没有到齐,倒是很可能,他们敢情怕咱们逃走,大概远远的把这座茅舍包围起来了。” 金赞廷道:“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沈仝道:“像方才那八个杀手,武功刀法都相当高明,若无谢兄在暗中相助,兄弟以一敌二,一时其还奈何不了他们,如果来上一、二十个,咱们真还不容易应付呢!” 就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了叱喝! 金赞廷道:“他们自己人起了内哄!” “不可能!”谢公愚道:“他们隐伏之处,乃是一条通路,也许有人路过……” 话声未落,陡听一个清朗的声音朗朗笑道:“大路人人可以通行,你们拦住在下,这是什么人订的规矩?” 夜深人静,这几句话清晰可闻。 沈仝喜道:“这说话的是任老弟!” 金赞廷道:“咱们快出去接应!” 三人开门出去,走了不过一箭来远,只见路旁站着十七、八个手持扑刀的黑衣劲装大汉,拦住了去路。他们对面是一对青年男女,那不是任云秋和江翠烟还有谁来? 任云秋大声道:“诸位再不让路,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金赞廷正要开口,沈仝暗暗扯了他一下袖角,低声道:“慢点!” 果然,任云秋话声才落,只听一棵大树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小友何人?咱们在这里有事,江湖同道就应该避道而行,难道小友没看到前面咱们已挂出的借道标志么?” 随着话声,走出一个穿半截麻布长衫的老人,他身后还随着一个黑衣中年人。 沈仝低低的道:“会是麻一怪!” 金赞廷道:“沈兄说他就是掌剑一绝麻一怪么?” 沈仝道:“不错,兄弟昔年曾见过他一面,故而认得出来,没想到他投入黑衣教了。” 任云秋道:“你们是黑衣教的人?” 那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道:“不错,年轻人既然知道,就应该退避三舍才行。” 任云秋道:“在下为什么要退避三舍?”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道:“因为这是江湖规矩。” 任云秋道:“在下只知道大路人人可走,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你们在这里有事,我也要去双板桥有事。”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忽然从喉头发出咯咯怪笑,说道:“年轻人,你倒横得很。” 任云秋道:“难道你们不横?”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者双目乍睁,说道:“你大概不知道老夫是谁吧?” “任何人都是一样。”任云秋傲然道:“就是黑衣教教主来了,在下也非要他让路不可。” 金赞廷道:“任老弟这份气慨,当真少有!” “哈哈!”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口中发出一声大笑,但笑声只发出一半,就倏地回过头来,沉喝道:“后面是什么人?” 沈仝等三人本来就不打算隐藏身子,这就大步走了过去。 沈仝拱拱手道:“麻老大多年不见了。”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目光一凝,含笑点头道:“老朽还当是谁,原来是沈庄主。” 任云秋看到三人,不觉喜道:“沈大叔三位果然在这里!” 谢公愚道:“任老弟就是找咱们来的么?” 任云秋道:“在下听说谢大叔三位被困在双板桥,所以一路赶了来……” 掌剑一绝麻一怪疑惑的朝身后黑衣中年人问道:“咱们围住的,就是他们三个么?” 那黑衣中年人似乎对麻一怪执礼甚恭,躬着身低声道:“是的,除了游龙沈仝,一个弓箭塘谢公愚,一个是罗汉庄金赞廷。那一男一女,男的叫任云秋,女的就是教主门下弟子江翠烟。” 麻一怪点点头,沉吟道:“老夫和沈庄主有旧,方才你们也没和老夫说清楚被困的三人是谁?这样吧,老夫一向重视道义,沈庄主和我有旧,老夫不与沈庄主为敌,但老夫一生最痛恨叛师犯上的人,既然那女娃儿是教主门下,老夫就把她擒回去好了。” 江翠烟道:“我回家省亲,是蒙副教主同意的,为什么要跟你走?” 麻一怪道:“哪一个副教主答应你的?” 任云秋道:“哪一个副教主,阁下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麻一怪怪眼一翻,问道:“你是她什么人?老夫和她说话,要你插什么嘴?” 任云秋朗笑一声道:“在下是她什么人,你不妨问问她看。” 江翠烟不待他问,说道:“他是我亲哥哥。” “亲哥哥”这三个字出口,粉脸蓦地红了起来。 麻一怪道:“你姓江、她姓任,怎么会是亲哥哥的?” 任云秋道:“她是不是我妹子,你管得着么?” 麻一怪道:“老夫非管不可。” 任云秋道:“我妹子从小被歹人拐去,就跟着姓江了,你现在懂了吧?” 麻一怪道:“老夫不管她姓任姓江,今晚老夫非把她带走不可,如若确是有哪一位副教主答应过她,老夫自会放她回来。” 任云秋忽然潇洒一笑,点头道:“在下是她大哥,老丈要把她带走,是不是该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呢?” 麻一怪翻着怪眼,说道:“你不同意又如何?” 任云秋含笑道:“你说呢?” 麻一怪心中暗道:“这年轻人倒是沉着得很!”一面说道:“难道你还想和老夫动手?” 任云秋道:“事情到了无法解决的时候,那也只好诉诸武力了。” 沈仝忙道:“任老弟,这位麻老大江湖人称掌剑一绝,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半世侠名,他参加黑衣教,也许情非得已,任老弟……” 任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道:“沈大叔是要在下手下留情吗?” 麻一怪听得大怒,怪笑道:“老夫要你手下留情?” 任云秋傲然一笑道:“那很简单,老丈人称掌剑一绝,如果你不服气,咱们可以分作两场,先试试掌,再试试剑,你就会知道要不要在下手下留情了。” 沈仝听得大急,他方才原意,点出麻老大掌剑一绝,就是提醒任云秋注意,此老生性怪僻,只要拿话先封住他的口,也许可以不用出手,不料任云秋把自己的意思完全弄拧了,而且还要说分作两场比试,掌剑是麻一怪的一绝,任云秋纵然武功高强,终究年事还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何苦冒这个险呢?但任云秋已经说出来了,自己也不好出言阻拦了。 麻一怪大笑道:“好,好,年轻人,你这份勇气当真可嘉得很,咱们就这么办。” 任云秋道:“两场之中,胜负又怎么说呢?” 麻一怪道:“你只要胜得老夫任何一场,老夫就不管今晚之事。” 任云秋也道:“很好,老丈只要在两场比试中胜得任何一场,在下妹子就任凭老丈带走。” 麻一怪真想不到这年轻人居然会有如此狂傲,难道他真有把握可以胜得过自己?心念这一动,忍不住目光朝任云秋投去,才发现这年轻人不但貌相英俊,而且眉宇之间隐隐透着紫气,双目神光湛然,心头不禁为之一凛,暗道:“这年轻人内功已练上乘境界?” 他自然不会相信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会有如此高深内功的象徵,透露在眉宇之间! 听了任云秋的话,口中大笑一声道:“好,好,就这么办。” 任云秋潇洒一笑,抱抱拳道:“那就请老丈赐招了。” 麻一怪道:“你小心了。” 突然出手一掌朝任云秋拍了过来。掌势才出,就有一团劲风劈面涌到,势道奇猛。 任云秋身子轻轻一晃,便自闪了开去。 麻一怪不识他的九转分身法,只觉任云秋明明在他掌风笼罩下的人,忽然闪出,自己竟连他如何闪出去的都没看清,不觉沉笑道:“年轻人果然有点门道。” 身子直欺过去,双掌一扬,一拍一扫,同时出手,朝任云秋攻了过去。 任云秋再次身子一晃,闪开了三尺,但觉麻一怪的掌力,宛如一股奔流,从身边涌出,大有奔腾澎湃之势,心中也暗暗惊骇,此老一身功力委实惊人! 麻一怪看他两次只是闪避自己掌势,并未出手,不觉呵呵一笑道:“年轻人,你怎么还不出手呢?” 任云秋大笑道:“那是在下尊老敬贤,先让老丈三招……” 麻一怪道:“老夫不用你相让。” 任云秋笑道:“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 话声未落,人影一闪,掌指同使,一齐攻出,不但这一轮攻势,极尽凌厉,使的全是点穴斩脉手法,而且身形飘忽,施出九转分身法来,一个人忽东忽西,不消一会,就幻出了几个任云秋来。 这一来,麻一怪的攻势,自然立刻被遏阻下来! 不,顷刻之间,由攻势变成了守势,还后退了两步,才稍稍稳住。 两人掌形飞旋,人影错落,麻一怪一个人已化成了一条灰影和忽东忽西的任云秋捉对厮杀。 不,任云秋的人影,也成了一条灰影,只是他的人影,此没彼生,有时有几个人影,捉摸不定,以麻一怪这等顶尖高手,仍然无法看清楚他人影的来龙去脉,因此发掌之间,往往劈了个空。 沈仝、谢公愚、金赞廷、江翠烟但觉灰影飞闪,连双方敌我人影都分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突然爆起了一声蓬然大响,两条人影也同时霍地分开。 任云秋,麻一怪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大家也看不出两人谁胜谁负。 麻一怪睁大一双怪眼,望着任云秋,嘿然沉笑道:“好功夫。” 任云秋抱拳道:“老丈夸奖。” 沈仝道:“任老弟,你们可曾分出胜负来了?” 任云秋微微一笑道:“这要看麻老丈怎么说了?” 麻一怪怪眼一翻,说道:“老夫几时落败了?” 任云秋含笑道:“那么咱们还有一场,正好再比比兵刃了。” 麻一怪点头道:“好,你亮剑。” 任云秋右手在腰间一扣,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随手——抖,“铮”然有声,就挣得笔直,寒光四射,青芒流动,就像一条青色灵蛇,吐着红信一般! 麻一怪看了他手中软剑一眼,赞道:“好剑!” 随着话声,也从他宽大的麻衣中取出一柄两尺五六寸长的阔剑来,呛的一声,掣剑在手,他这柄阔剑剑刃居然有手掌般宽,和任云秋的长剑一比,一个好像是瘦高个子,一个则是又矮又胖。 任云秋抱剑拱手道:“老丈请。” 麻一怪手腕一振,举剑直劈过来,出手第一剑上,就剑风嘶然,森寒泛骨。 任云秋身形霍地一转,避开他迎面一击,长剑一送,向他左肩刺去。 麻一怪喝了声:“好快!” 沉腰翻腕,硬磕敌人宝剑,他怎知任云秋九疑剑法快得惊人,倏忽之间已攻出了九剑。 这九剑变幻莫测,忽虚忽实,麻一怪运剑击剑,竟然一剑也没有被他击着,这一气非同小可,口中大喝一声,突然长身拔起三丈多高,准备带剑俯冲劈击而下。 任云秋在他长身拔起之时,也跟着双足一点,纵身掠起。 麻一怪看他跟着飞身上来,阔剑一指,朝任云秋迎面刺来。 任云秋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剑光一闪,飞云掣电般击出。 两剑在半空中相交,发出三声金铁击撞的清响,两人都被震得向后飞去,落下来时,就宛如彗星一般,各自带着一道光芒飞降。 麻一怪足尖才一落地,阔剑在胸前划了个圆,剑势飞旋中,突然飞起一道银光,直向任云秋激射过去。 任云秋长剑一举,“锵”的一声,剑光立被荡开。 双方再次动手,各使绝技,展开了一场令人目怵心惊的搏斗,但见寒光电闪,挥出层层剑气,寒风如涛,哪里还想看得清两个人影?双方观战的人,都被飞荡成风的凌厉剑气逼得连连后退。 沈仝是使剑名家,但看到两人使出来的剑招,除了眼花缭乱,竟然一招也看不清,心头暗暗感叹:“自己练了几十年剑,当真是白练了!” 就在此时,又响起了一连数声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剑光寒芒霎时尽敛,两人己经分了开来。 麻一怪睁大一双怪眼,满脸厉色,大声喝道:“年轻人,你削断了老夫阔剑!” 众人朝他手上看去,果然只剩了半截断剑。 任云秋含笑道:“在下如果存心要削断老丈宝剑,方才你和在下的三招硬接,早就被削断了,方才在下是以剑脊拍在老丈剑上的,故而才没被在下削断了。” 麻一怪哼道:“凭仗利器,那也算不得剑技高明。” 任云秋含笑道:“刚才在九剑之中,老丈其实只接住了六剑。” 麻一怪道:“你另外三剑只是虚招。” 任云秋道:“不虚,不信老丈请低头瞧瞧,就知道了。” 黑夜之中,别人看不见麻一怪身上挂了什么彩?但麻一怪功力深厚,目能夜视,闻言兀自不信,忍不住低头看去。 这一看,他一张老脸不由得惨变,叹息一声道:“罢了,年轻人,老夫一生之中,还是第一次不明不白的败在人家剑下。” 随手掷去半截断剑,回身就走。 原来他发现自己衣衫胸口上,被任云秋剑尖刺了米粒大品字形三个小孔,若非任云秋剑下留情,这三剑中任何一剑,都可以穿心而过。 那黑衣中年人眼看麻一怪转身就走,急忙跟了上去,口中叫道:“老供奉……” 麻一怪一声不作,反手就是一掌,把那黑衣人打得离地飞出两丈多远,啪哒一声,就再也不动了。麻一怪看也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江翠烟喜孜孜的道:“大哥,你果然胜了他了?” 任云秋微微一笑道:“我若是不能胜他,你岂不是要跟他去了?” 江翠烟道:“我知道大哥不会输给他的。” 沈仝大笑道:“任老弟,方才我真替你耽心,这麻一怪号称掌剑一绝,四十年前就名满大江南北,我看他走的时候,神色颓废,大概这一败,从此就会绝迹江湖了。” 金赞廷道:“黑衣教主当真神通广大,这些古古怪怪的人物,他从哪里罗致来的?” 谢公愚道:“我看黑衣教这样高手,只怕还不知有多少呢!” 金赞廷大笑道:“像这样也很快,一天打发几个,不消一年,就都打发完了。” 谢公愚道:“金兄说得倒是轻松,他们接二连三的遭受挫折,我们的处境,也就越来越艰险了,本来,他们只以一部份力量来对付我们,现在他们觉得我们这几个人不可忽视,成为他们崛起江湖的最大阻力,那就要以全部力量来对付我们了。” 沈仝道:“谢兄说得极是,他们要横扫江湖,非先剪除我们不可。” 金赞廷道:“来就来,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几人边说边走,已经回到茅舍门口。 谢公愚道:“掌剑一绝麻一怪败退回去,暂时大概不会再有人来了,大家已有一晚未睡,且进去休息一会再说。” 大家回入屋中,任云秋也把此行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沈仝、谢公愚、金赞廷三人听说黑衣教副教主凤萧女答应设法打听春申君下落,总算稍稍放宽了心。 茅舍中一共有三间房,一间让给了江翠烟、沈仝、任云秋等四人,两人一间,稍稍收拾,就各自入房安眠。 春申君尚无消息,大家只好在这座茅舍里等着,反正双方已经交过手了,如果黑衣教有什么动静,他们自然全找到这里来的了。 第二天一早,谢公愚索性把昨晚逮到的两个黑衣汉子解开穴道,说道:“留着你们两个也没用处,杀了你们,多费咱们手脚,你们可以去了。” 两个黑衣汉子听得有些不大相信,左首一个道:“大侠是真的释放小的两个了?” 谢公愚道:“谢某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不过你们回去,给我捎个口信给但无忌,他劫持了春申君,限今天日落时释放回来,过了今天,咱们只要遇上黑衣教的人,就杀无赦,这话,你们会说么?” 右首一个连连点头道:“会,会,小的一定会把大侠这个口信带到。” 谢公愚道:“好,你们回去吧!” 两人连连应“是”走出茅舍,就一路飞奔而去。 谢公愚任由他们走了,也没去看他们一眼。金赞廷从后面走出说道:“谢兄这办法不会被他们识破么?” 谢公愚笑了笑道:“我想两人先前也许会怀疑咱们跟踪,但走出十里八里,仍然不见有人尾随,就会相信咱们没有人跟踪了。” 金赞廷道:“所以谢兄要任老弟和江姑娘扮作庄稼人,守在十里之外了。” 那两个黑衣汉子果然不出谢公愚所料,出了茅屋,一路奔行之中,不时的回头朝后张望,始终没见有人跟踪下来。 左首汉子道:“这老小子无缘无故的把咱们放回来,不知安着什么心?” 右首汉子道:“他们一共只有三个人,留着咱们,杀之不武,留着无用,自然要放咱们回来了,不然,三个大男人还要烧饭做菜给老子吃?” 左首一个笑道:“你说得也是!”有时故意朝身后瞄上一眼,大路上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自然没人尾随自己两人了。 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走出十里路,现在已可确定没人跟踪了,两人总算放下了心,一路急赶,中午时分,赶到娘娘庙,两人故意兜了一个圈子,看看后面没有人,就闪身进入庙去。 但就在两人入庙不久,后面走来一个头包花布,手挽竹篮的花布衣裤少女,在庙前经过。 稍后,是一个庄稼汉,远远走来。两人却都没停步,只是打从庙前一条石子小径行去。 接着又有一个弯着腰的老汉也过去了。 这里是一个小村落,也有几十户人家,都是务农为业,竹篱茅舍疏疏落落,并不比邻而居。 首先,那个弯腰的老头和庄稼汉,走到离娘娘庙稍远的一家农家门口,弯腰老头叫道: “里面有人么?” 只听屋中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弯腰老头道:“是老汉。” 屋中走出一个老妇人,打量着门外两人,问道:“老先生有事么?” 弯腰老头堆着笑脸,说道:“打扰大娘,小老儿和我侄儿想和大娘打个商量,咱们赶路,赶过了市集,想在大娘这里,稍事休息。” 老妇人笑道:“这是小事,两位请里面坐。” 弯腰老头道:“真多谢。”举步跨进屋去。 那庄稼汉只是站在门首,没有进去。 老妇人招呼道:“这位小哥,里面坐呀。” 弯腰老头笑道:“他是在等他妹子。” 正说之际,手挽竹篮的花衣少女也走了过来,两人一同走进茅屋。 老妇人道:“三位赶了一早的路,这时候已经晌半了,大概还没吃饭吧,老婆子这就去做饭。” 弯腰老头道:“不瞒大娘说,咱们确实还没吃晌午饭,只是这个怎么好意思?” 老妇人笑道:“老先生也不用客气,饭菜都是现成的。” 弯腰老头道:“阿娟,那你去帮帮大娘吧!” 挽竹蓝的花衣少女答应一声,放下竹蓝,跟着老妇人进去。 没多一会,那花衣少女先沏了一壶茶水出来,放在桌上,暗中悄声说道:“我刚才一面烹水,一面和大娘聊了起来,她家只有两老和一个媳妇,住在这里,儿子在城里当学徒,她老伴到邻居人家下棋去了。” 弯腰老头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不多一会,老妇人和花衣少女一起端出饭菜来,放到桌上。 老妇人道:“老先生,没什么菜,三位只好将就吃了。” 弯腰老头连声称谢,说道:“大娘,真打扰你了,这样己经够好,真是不好意思。” 花衣少女放好碗筷,替弯腰老头装好了饭。三人就坐下来吃饭。 老妇人就回了进去。 三人吃过饭,花布衣衫少女,收拾碗碟,送到后面去洗。 弯腰老头和庄稼汉坐在堂屋里,忽见门口走进一个瘦小老者,看到两人,不觉怔得一怔,打量着问道:“两位是……” 弯腰老头连忙站起,陪笑道:“老汉和侄儿,是路过这里,借贵府歇歇脚的。” 瘦小老者点着头道:“如此请坐,不知老哥贵姓?” 弯腰老头忙道:“小姓沈,还没请教……” 瘦小老者道:“陆,陆地的陆。” 弯腰老头呵呵一笑道:“原来是陆老哥。” 正说之间,只见那老妇从后面走出,含笑道:“我当说话的是谁,原来是老伴回来了,那敢情好,这一位朋友找上门来,究是为了哪一椿,咱们也可以说说明白了。” 瘦小老者倏地站起,行动之间——下变得十分俐落,点头笑道:“沈朋友,咱们老伴已经把话挑明了,明人眼里不揉砂子,两位也不用再装作了。” 这下来得太突然,弯腰老头一怔,不觉变了脸色道:“我那侄女想是被大娘制住了?” 老妇人道:“不错,她虽然不肯实说,但身手却大是了得。” 庄稼汉子眉毛一扬,冷然道:“大娘最好把我妹子放出来,不然的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老婆子冷冷一笑道:“好小子,你口气倒狂得很。” 庄稼汉哼了一声,举步朝里行去。 瘦小老者有手一探,疾抓他有肩。庄稼汉连头也没回,身形轻轻一侧,便自让开。 老妇人看他朝自己逼来,双手化爪,一挥之间,就漾起一片爪影,向庄稼汉胸前袭到。 庄稼汉身形一晃,恍如游龙,一下从老妇人身边闪过,往里扑去。 老妇人一招落空,急忙转过身去,正待朝后面进入,那庄稼汉已经从厨房退了出来,他身后紧随着被自己制住穴道的花布衣衫少女,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好快的身法!” 瘦小老者一抓落空,眼看庄稼汉往后扑去,那自然会有老伴料理他的了,这就朝弯腰老头发话道:“阁下找上我陆某,大概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弯腰老头此刻其实腰干已经挺直,不再弯了,一面诧异的道:“陆老哥此话怎说?” 瘦小老者怒声道:“你还装佯?” 弯腰老头道:“不,老哥说咱们找到这里来,不是兄弟的主意,这话好像说咱们是受人指使来的了?” 瘦小老者道:“难道不是?” 弯腰老头断然道:“不是。” 这时庄稼汉和花衣少女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 老妇人道:“那么你们找到这里来作甚?” 弯腰老头笑了笑道:“咱们是真正借贵处歇脚来的。” 瘦小老者目光炯炯,看了庄稼汉一眼,说道:“三位身手非凡,想来并非无名之辈,可否亮亮万儿?” 弯腰老头笑了笑道:“在下沈仝。” 瘦小老者“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游龙沈大侠,这二位呢?” 沈仝一指庄稼汉道:“他是任云秋任老弟,这位是江姑娘。” 瘦小老者惊喜的道:“沈大侠、任少侠光降寒舍,当真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沈仝道:“陆老哥贤夫妇大概也不是寻常人了?” 瘦小老者忙道:“老伴,快去烧茶,现在你不用再疑心生暗鬼了。” 老妇人笑道:“老身因为小姑娘一来就盘问咱们的底细,我想很可能是对头派来的人,才想把她制住问问,哪知这位江姑娘身手极高,费了老婆子好一番手脚,才算把她制住,因此越发疑心沈大侠的来意不善了,现在既然说明了就好。”说着转身往里走去。 瘦小老者拱拱手道:“兄弟陆浩川,只算是衡山派的旁支,沈大侠诸位仗义赐助衡山派,大败黑衣教,当真令人又钦佩又痛快。” 沈仝因此地接近娘娘庙,这对夫妇武功又极高明,自然心存顾忌,如今听说他是衡山派的俗家旁支,心中顾虑也就消了,当下抱抱拳笑道:“陆老哥不是外人,兄弟也就不隐瞒了,兄弟和任老弟、江姑娘,是真正到贵处歇脚来的,因为老哥府上离娘娘庙较远,不被人注意……” 陆浩川听得一怔,说道:“沈老哥认为娘娘庙有问题?” “怎么?”沈仝道:“陆老哥住在这里,难道不知道娘娘庙和黑衣教有关么?” “有这等事?”陆浩川惊奇的道:“兄弟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沈仝就把自己三人尾随两个黑衣汉而来,大概说了一遍。 陆浩川笑道:“沈老哥只怕上当了,这娘娘庙住的都是尼姑,黑衣教的人不可能落脚在尼姑庙里,但娘娘庙白天并不禁止游客和进香的人出入,那两个黑衣教匪徒是借娘娘庙金蝉脱壳,在庙中晃了一晃,又悄悄的走了。” 沈仝听得一呆,顿足道:“陆老哥说得极是,这两个匪徒当真狡猾得很!” 陆浩川道:“但他们既然往这里来了,巢穴大概也不会太远了。” 说到这里,不觉“哦”了一声道:“莫非……” 沈仝道:“陆老哥想到什么?” 陆浩川道:“兄弟十年前路过南昌近郊,遇到一个独行盗劫镖,被保是扶柩回籍的官宦,只有婆媳两人和一个小孙子,那镖师中了毒药暗器而且还是兄弟旧识,兄弟一时激于义愤,出手把那独行盗制住,令他交出解药,也就放过了他,不想事隔多年,前天来了一个沿门募化的和尚,在村中打听兄弟家住哪里?正好遇上兄弟的老邻居,问他找兄弟有什么事? 那和尚说是他师父要他来查访的,并要那老邻居转告兄弟,十年前在南昌多管闲事,现在给兄弟三天期限,料理后事,兄弟那老邻居为人热心,听了凶僧的话,就暗中嘱咐咱们村子里的几个孩童,跟踪那和尚,往哪里去的,待等那几个孩童回来,说那和尚进入临川寺去了,可见那独行盗如今已经做了和尚,在临川寺挂单,刚才兄弟想到是不是黑衣教匪徒,就在临川寺了?” 沈仝点头道:“这有可能,物以类聚,那独行盗说不定已被黑衣教所罗致,哦!陆老哥,你就住在附近,可知这临川寺的和尚,平日如何?” 陆浩川道:“临川寺老方丈法济上人,原是一位有道高僧,半年前业已圆寂之后,新任方丈,不知是谁,兄弟倒没有听说过。” 沈仝道:“那就差不多,老方丈圆寂之后,说不定被歹人占据了。” 一面回头道:“云秋,咱们去临川寺看看!也许黑衣教匪徒就在临川寺也说不定。” 陆浩川道:“沈老哥三位,既然来了,那也不用性急,若是黑衣教的人住在临川寺,你们白天去,也未必会看得到,依兄弟之见,三位不如先在寒舍休息一回,等天黑了,兄弟陪三位同去,如是独行盗就在那里,今天正好第三天了,兄弟也得和他作个了断……” 刚说到这里,那陆大娘已经沏了茶送出来,接口道:“没错,老婆子也要去瞧瞧,那贼秃好大的口气。” 只听门口响起一声:“阿弥陀佛。” 陆浩川虎的站起,说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他居然找来了。” 陆大娘道:“老伴,我先去瞧瞧。”急步走了出去。 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道:“里面有人么?” 陆大娘在门口一站,问道:“大师你有什么事?” 那粗壮声音道:“请问女施主,这里可是陆浩川陆老施主的家么?” 陆大娘道:“不错,大师父有什么事?” 那粗壮声音道:“贫僧奉师父之命,给陆老施主送来一份请柬。” 陆大娘道:“我老伴出去了,大师父把请柬留下就好。” 那祖壮声音道:“如此也好,那就请女施主费神转交老施主吧!” 陆大娘回身走入,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封柬,一边说道:“这贼秃摆场倒不小,还要派人来下战书。” 口中说着,随手打开封柬,抽出一张纸来,目光一注,不觉“咦”道:“怎么里面只是一张白纸?” 陆浩川笑道:“那贼秃巴巴的叫徒弟送来,怎么会是一张白纸的呢?” 陆大娘把手中那张白纸递了过来,说道:“纸上有没有字。难道我还看不清楚,不信,你拿去瞧瞧。” 陆浩川接到手上,低头一看,果然是一张白纸,再翻过来,还是白纸,心中奇道:“果然会是——张白纸。” 陆大娘口中忽然“噫”了一声,身躯摇了两摇,砰然跌坐下去。 陆浩川道:“不好,这纸上有……毒……”话声未落,人也砰的一声,往地上坐去。 这一跌下去,立时已经无法开口,人也随着昏迷过去。 沈仝双目乍睁,哼道:“好卑鄙的手段!” 江翠烟叫道:“大哥,你身上不是有解毒丹么?” 任云秋点点头,从身边取出解迷化毒丹,倾了两颗,把一颗递给江翠烟,要她去喂陆大娘,自己也把一颗药丸纳入陆浩川的口中。 沈仝目光一瞥,压低声音道:“任老弟,我看那贼秃还会回来。” 任云秋点点头,三人立即向门旁两边闪开。 过了没有多久,果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那粗壮声音又在门口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女施主在家么?” 里面当然没人答应。 那粗壮声音又道:“女施主,贫僧还有一句话,忘了交代……” 里面依然没人答应。 “阿弥陀佛。” 那粗壮声音念着佛号,举步走入,那是一个灰衲和尚,目光一注,看到地上躺着两人,不禁阴笑道:“贫僧师父交代,要贫僧送到请柬,回头走上一百步,再回来瞧瞧,两位施主果然一起走了。” 任云秋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伸手搭上他肩头,说道:“你师父交代的话,叫你不用回去了。” 那和尚大吃一惊,同时右肩被拿,半边都已麻木不仁,忍不住道:“施主快请放手,贫僧……只是奉命行事……” 任云秋五指一松,随手拂了他两处经穴,说道:“我知道你只是奉命行事,所以没难为你,你给我好好的站着,等他们两位醒过来,再放你回去。” 那和尚身如木鸡,半点也动弹不得,哪还能开口说话,听了任云秋的话,一颗光头上胀得绽起了青筋,哭丧着脸道:“施……主,他……们是不会醒过来了……” 沈仝道:“他们怎么不会醒过来了?” 那和尚道:“他……们……中了师父的七步传物奇毒,无……药可救……再……也不会醒了。” 沈仝道:“那很好,他们不会醒过来,咱们就把你和尚活埋了陪葬。” “啊!”那和尚额角上已经沁出汗来,结结巴巴的道:“人……死不能复……生,他……人不是小……僧害死的……要小僧陪……葬,这……这说不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陆浩川双目倏睁,人已坐了起来,接着陆大娘也跟着坐起。 那和尚惊骇奇绝,说道:“这……不可能,七步传物奇毒……中了无药……可救,他们……不可能会醒过来的。” 陆浩川夫妇站起身,陆浩川拱拱手道:“是沈老哥救了愚夫妇性命……” 沈仝含笑道:“不是兄弟,这是任老弟的解毒丹生效了。” 陆浩川又向任云秋拱手道:“任少侠救命之恩,陆某夫妇不敢言谢……” 任云秋连忙摇手道:“陆前辈快不可如此,这和尚已被在下制住了,前辈可有话要问他么?” 陆浩川还没开口,那和尚道:“任……少侠,你方才答应过,陆老施主二位醒过来了,就释放贫僧了。” 任云秋道:“我答应过的话,自然算数,不过陆前辈还有话要问你呢!” 那和尚道:“是,是,贫僧知道的,自会说出来,贫僧不知道的事,答不出来,陆老施主、任少侠幸勿责怪。” 陆浩川道:“你师父叫什么?” 那和尚道:“澄通大师。” “他还居然自称大师!”陆浩川又道:“你知不知道他俗家姓名么?” “不知道。”那和尚道:“贫僧曾经听师父说过,他老人家从前做过官。” 陆浩川冷哼一声,接着问0道:“他落脚何处?” 那和尚道:“临川寺。” 沈仝问道:“他和临川寺方丈是素识么?” 那和尚道:“师父就是临川寺的方丈。” 沈仝又问道:“你们寺里最近可是来了很多人么?” 那和尚点头道:“是,是,他们都是师父的朋友。” 沈仝又道:“你师父可是黑衣教的护法么?” “不”那和尚道:“是堂主。” 陆浩川问道:“什么堂主?” 那和尚道:“什么堂主,贫僧就不知道了,贫僧只是听大家都叫师父堂主的。” 沈仝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被囚禁在庙里么?” “有!”那和尚不假思索,说道:“有两个人关在堆放香烛的地窖底下(暑天蜡烛容易变形,必须储存于地窖之中,故许多大寺庙,都有存放蜡烛的地窖),贫僧曾听大师兄说过。” 沈仝道:“地窖在哪里?如何走法?” 那和尚道:“地窖是在第一进大殿下面,要从殿后移开韦陀神龛,方可进去。” 沈仝问道:“韦陀神龛如何移法?” 那和尚道:“只要人站在神龛左首,向右推就好。” 沈仝听他回答,知道说的都是实话,接着问道:“你师父有没有限你什么时候回去?” 那和尚道:“那倒没有,不过在天黑以前,非回去不可。” 沈仝道:“现在咱们还不能放你回去,你如果不回去,你师父会不会怀疑?” 那和尚听说还不能放他回去,心里一急,忙道:“师父看贫僧没有回去,那一定是贫僧出了差错,自然会派师兄前来查吧!” 任云秋早已随手一指,点了他穴道。 陆大娘道:“眼下时光还早,他师父不见他回去,或许还会派人来。” 沈仝道:“那就最好了,他们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把澄通和尚的目标移注这里,咱们去临川寺救人,就容易了。” 陆大娘心中暗想:“你们救人方便了,咱们两老可就吃重了呢!”一面问道:“这和尚该当如何处理?” 任云秋道:“在下觉得这和尚武功平平,杀之不武,待会二位和澄通了断过节,不如把他放了,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陆浩川点头道:“任少侠说得是。” 这一阵折腾,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陆大娘进去做饭,江翠烟跟着去帮忙。 堂屋中陆浩川、沈仝、任云秋三人计议着前去临川寺的事。 依任云秋的意见,如果一更以前,澄通找来了,那就由他一人赶去临川寺救人,沈仝和江翠烟留下来协助陆浩川夫妇御敌。如果一更以前澄通没有找来,那么大家都去临川寺,仍由陆浩川夫妇明的赴约,沈仝和江翠烟在暗中相助,由他一人潜入寺中去救人。 陆浩川摇摇头道:“任少侠单身入险,总是不大相宜,对付澄通老朽夫妇足够了,沈老哥还是和任少侠同去的好,救人之事,总得有人接应。” 任云秋含笑道:“陆老丈不用客气,那澄通胆敢前来寻仇,自然已经把老丈两位都估量进去了,所谓善者不来,如无制胜把握,岂肯冒险,何况以方才的请柬附毒这一点看来,也许他还练成了某种毒功,也说不定,但家师练制的解毒丹,专解天下奇毒,服过一颗,十日之内百毒不侵,三日之内,不俱任何毒功,因此他使毒这一点,倒不足俱,但老丈和他已有十年不见,对方究竟练成了什么武功,老丈并无所知,而且他既然和黑衣教勾结,也许会另有帮手随同前来,有沈大叔和翠烟在暗中相助,自可先操胜券了。” 沈仝点头道:“不错,陆老哥,兄弟和任老弟同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咱们联手对付澄通,倒可以转移黑衣教的注意,任老弟救人就容易多了。” 陆浩川方才只试出任云秋身法极快,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但听沈仝的口气,连他跟去了也帮不上忙,岂不是说任云秋的武功还高出游龙沈仝甚多么?他当然不大相信一个年轻弱冠的少年,武功修为还会超过大名鼎鼎的游龙沈仝,只是沈仝既然这么说了,也就点头称好,不再坚持。 不多一会,陆大娘和江翠烟端出菜来,山居人家,纵然不能和城市相比,但鸡是自己养的,竹笋青蔬是自己种的,倒也做了六、七盘菜肴,还有一壶春酿。 陆浩川站起身笑道:“来,来,沈大侠、任少侠,山居市远无兼味,只好怠慢了!” 沈仝大笑道:“陆老哥又客气了,你看看桌上已经这样丰盛,真是不好意思。” 三人落坐之后,陆浩川道:“江姑娘,你也坐下来吧,不用再忙了。” 江翠烟道:“还有一个汤,我去端出来。”说完翩然又往里行去。 陆浩川手执锡壶,替两人斟满了酒说道:“沈大陕两位,难得光临,老朽先干为敬。” 沈仝、任云秋和他对干了一杯。 陆大娘端着一锅饭走出,说道:“老伴,这酒是给客人准备的,你少喝一盅,莫忘了待会还要去和对头动手呢!” 陆浩川笑道:“放心,这一壶酒,就是给我一个人喝下去,也不会醉,何况有三个人分担着。” 陆大娘唠叨道:“就因为你看到酒,会把天大的事情都忘掉,所以要提醒你一句。” 陆浩川道:“好了,好了,你和江姑娘快些用饭吧!” 酒,只有一壶,有三个人喝,自然很快就喝光了,匆匆吃过饭,江翠烟帮着陆大娘收拾碗盘。 临川寺的澄通和尚并没有来,于是大家稍事休息,正准备出发。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之声! 陆浩川呼的一声吹熄了灯火。 过没多久,只听门外有了脚步声,此刻夜虽未深,但人声已寂,听来十分清晰,来人一共只有两个,一前一后行来。 快到门口,后面一个己经停了下来,沉声问道:“就是这一家么?” 走在前面的应了声“是”。 后面那人道:“好,你去叫陆浩川夫妇出来。” 走在前面一个口中答应一声,走近阶前,才脚下一停,口中高声道:“陆浩川,我师父叫你们两个出来。” 只要听他口气,后面那人不用说就是临川寺新任方丈澄通大师了。 堂屋前两扇木门敞开着,只是屋中没有灯光,外面的人看不到堂屋中的情形,但屋内的人却可以看清外面两人的形状。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灰衲僧人,年纪和刚才一个差不多,三十出头光景。 后面一个身穿紫红僧衣,身材高大,面目凶狞,左颊有道刀疤,双目炯炯有神,手持一支禅杖,巍然而立,宛如一座宝塔一般。 陆浩川沉笑一声道:“老伴,人家已经来了,咱们总不能在屋里躲一辈子,该出去了。” 陆大娘应道:“好,我正要瞧瞧这个使江湖下五门手法的凶僧,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贼秃。” 两人口中说着,并肩走了出去。 澄通冷冷一笑道:“陆浩川,贫僧要门下弟子来送请柬,可是给你留下了!” “没错。”陆浩川道:“老朽因拿来的请柬上附有剧毒,差点叫老朽夫妇上当。一直想不起几时和一个和尚结下不解之仇,居然用江湖下五门手法来毒害老朽,因此不得不把令徒留下,问问清楚,哪知越问越使老朽糊涂了。他说大师父从前是做官的,老朽自思年轻时候,自任游侠,爱打抱不平,和黑道中的强盗结怨,倒还有可能,和做官的人结仇,老朽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所以只好等大师前来了,当面问问清楚再说。现在大和尚已经来了,而且指名老朽夫妇出来,可见大和尚不至于弄错了人,老朽倒想请教,到底有什么仇恨,请大和尚明示。” 这番话,明是询问,实际上却把澄通挖苦了一顿。 澄通怒笑一声道:“陆浩川,你装作得真像!” 陆浩川道:“老朽真的想不起来了,大和尚要向愚夫妇寻仇,总该说说清楚吧?” 澄通厉笑道:“十年前南昌旧事,你总还记得吧?” 陆浩川哦了一声道:“老朽记得当时有一个独行剧盗打劫镖车,那镖车是扶柩回籍的官宦,只有婆媳两人,大师父如果是那官宦之后,老朽对你应该有恩,大师父如果是那独行盗,和老朽也不至有不解之仇,因为当时老朽对你只是把你制住,逼取解药,并未取你性命,也并没教你负伤,又何仇之有?” 澄通怒喝一声:“多言无益,你夫妻一起上吧!”突然欺身而上,左手一掌迎面劈来。 陆浩川大笑道:“你面孔上有一道刀疤,果然是无恶不作的独行盗刀疤丁老三!” 口中说着,左掌一挥,硬接对方一掌。这一掌,他是存心试试澄通十年不见,功力究竟是否超越自己? 双掌乍接,响起砰然震响,陆浩川霎时感到不对,只觉对方掌上压力奇重,心神剧震,一个人忍不住后退了三步,惊凛的道:“摧心掌!老伴速退。” 摧心掌技出天竺,原是和大手印同门的功夫,因为掌力奇强,击中人身,内脏就会受到内力的摧毁,故名,为外门夫中最厉害的杀手了。 陆大娘眼看丈夫被对方一掌震退了三步,哪肯甘休,身形直上,呛的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森森的柳叶单刀,唰的一刀,劈击过去。 澄通大笑一声,右手一顿,把一支粗逾鹅卵的禅杖往地上一插,左手五指箕张,竟然硬向陆大娘刀尖上抓去,右手一掌却劈过来。 陆大娘看他用手抓锋利刀尖,如果不是他手上练成了刀剑不入的功夫,有谁肯不要五根手指的? 心念一动,立即收回刀势,这一耽延,对方左掌又已逼近胸口,这就不加思索的左掌一竖,迎击出去。 陆浩川看得吃了一惊,急忙喝道:“接不得。”顾不得调息,身形一晃,冲了上去,双掌乍发,一记雷电交击,朝澄通身前大穴袭去。 但他还是慢了半步,陆大娘和澄通两手乍接,只觉心头一阵狂跳,几乎为之窒息,整个人登登的后退出去。 这时陆浩川已冲到澄通身侧,澄通冷笑一声,双掌一收即发,振腕推出。 这下四只手掌很快的接上,发出“啪啪”两声轻响,陆浩川只觉心头大震,两眼一黑,口中闷哼了一声,一个人被震得离地飞起。 陆大娘大为凛骇,急忙双足一点,凌空扑起,口中叫道:“老伴,你怎么了?” 陆浩川跌出去的人,被一条极快的人影横掠出来,举臂接住。 澄通厉笑道:“陆老施主已经走了,你赶上去还来得及!” 右手又是一掌朝陆大娘身后拍来,一道掌风,宛如一道掀天巨浪,追击过来,当真凌厉无比!但就在他掌风堪堪拍出之际,忽然从旁跃出一条人影,迎着掌风,双手一拦,说道: “大和尚,有话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一上来就连施杀手,使出什么摧心掌来?” 澄通真想不到无坚不摧的摧心掌,会被一个弱冠少年伸手一下拦得住,口中喝了声道: “还不退开,真的想找死么?” 哪知浪潮般掌风卷到弱冠少年面前,就被一层无形气体像城墙般挡了驾,看得见,就是冲不过去。 澄通心中兀自不信,三个指头屈指弹出,立时有三缕劲急指风,朝弱冠少年袭到。 弱冠少年看也没看,只是负着手,徐徐说道:“大和尚,佛门讲究因果,你已经报了昔年被制之辱,不该再伤他性命,冤家宜解不宜结……” 澄通大笑道:“小子,你年纪不大,说话倒像是七老八十岁了,你叫佛爷不使,佛爷就不便了么?还不给佛爷滚开?” 挥手一掌朝弱冠少年当胸推去。 这弱冠少年正是任云秋,冷笑一声,双手如挽。身形飞快的一个轻旋,转若陀螺,他这一转,澄通突觉自己的掌力被他带了出去,心中方自一惊,哪知等他转到和澄通对面的时候,澄通忽然感到一股极大的压力,朝身上猛撞过来。 那是自己的摧心掌力,经他带着转了个身,反朝自己打来,自已打自己,这倒真是第一回遇上,——时之间,使得他惊骇无比,急忙双足一点,往旁跃退出去四、五尺远,才算避开。 这下也把陆浩川夫妇看得葚是惊奇不止,任云秋这点年纪,居然练成了佛门接引神功! 其实任云秋使的乃是玄门练气功夫斗换星移手法,不是接引神功。 任云秋并未追扑上去,只是含笑道:“大和尚自己的掌风,怎么不收回去呢?” 澄通心知遇上了高人,今晚已经讨不了好去,这就双手合十,说道:“小施主神功盖世,贫僧甘拜下风,陆老施主这笔帐,冲着小施主,也就此一笔勾消,贫僧告辞。” 说完,朝灰衣僧人打了个手势,转身就走。 如果是普通过节,他这样说了,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自可罢手了,但今晚情形不同,澄通是黑衣教的人,又是临川寺方丈,岂能放他回去? 任云秋含笑道:“大师父慢点走,在下想请教一件事。” 澄通脚下一停,问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任云秋问道:“在下听说大和尚是临川寺的方丈?” 澄通道:“正是贫僧。” 任云秋道:“那好极了,现在下榻贵寺的黑衣教朋友,是些什么人,大和尚可以见告么?” 澄通听得脸色为之一变,说道:“小施主说笑了,敝寺佛门清净,哪有什么黑衣教的人?” “这就奇了。”任云秋望着他道:“难道大和尚不是黑衣教的人么?” 澄通道:“贫僧不知小施主说些什么?告辞!” 任云秋身形一晃拦在他面前,冷冷一笑道:“在下问你的话,大和尚不说说清楚,就想走么?” 澄通怒声道:“你待如何?” 任云秋道:“据在下所知,贵寺地窖中还囚着两个人,因此在下希望大和尚留下来,咱们才能交换人质。” 澄通怒哼一声,突然禅杖一起,朝任云秋当头便砸,哪知杖势一落,明明站在眼前的任云秋,忽然不见,心中方自一惊,只觉全身骤然一麻,手中禅杖砰然一声堕落地上。 任云秋一把把他提了起来,往茅屋中走去。 那灰衣僧人一看苗头不对,拔脚就逃。 游龙沈仝一个箭步追到他身后,一把抓住后领,提着走来。 陆浩川拱手道:“任少侠身手之高,老朽走了几十年江湖,还是仅见,今晚如无任少侠在场,老朽夫妇必伤在他摧心掌之下不可!” 任云秋笑道:“老丈夸奖,在下也只是碰巧罢了!” 陆大娘道:“少侠轻轻年纪,就练成了佛门接引神功,真教老婆子开了眼界。” 任云秋道:“在下使的只是斗换星移手法,不是接引神功。” 陆浩川笑道:“红莲白藕,三教同源,斗换星移和接引神功,名称虽异,功效相同,少侠人中龙凤,老朽练了几十年武功,如今看来,真是白练!” 游龙沈仝道:“好了,时间不早,云秋,咱们该走了。” 澄通师徒早已被点经穴,和先前那个灰衣和尚放在一起,大家走出茅屋,陆大嫂回身掩上木门,就一路朝临川寺而来。 大家早已在茅屋中商量好了任务,由沈仝和任云秋两人进入寺去,陆浩川夫妇和江翠烟在寺左一片松林间等候,作为接应。入寺之后,由沈仝进入地窖救人,任云秋在上面担任接应。 本来任云秋争着要下地窖去的,沈仝人为进入地窖救人,并无多大困难,万一被人发现,对方武功高强,或者人手众多,一下堵住了出口,岂非救人不成,还出不来了?因此才决定由沈仝救人,任云秋担任警戒。 临川寺相距极近,不消多时,便已到了寺前,此时夜虽未深,但临川寺已经一片黝黑,不见灯光。 陆浩川夫妇和江翠烟很快就闪入左首松林中。 任云秋和沈仝两人,趁着夜色悄悄掩近山门。 任云秋悄声道:“沈大叔,看来他们防范不严,你老在此等候,小侄先进去瞧瞧。” 沈仝也悄声道:“如果春华兄被他们囚在地窖之中,防范绝不会松懈,越是故示松懈,就越要小心才好。” 任云秋点点头道:“小侄省得。” 身形一弓,一道人影疾如飞鸟,一下越墙而入,他因大殿神龛后面,通向第二进门口的神龛,供的就是韦陀,那座韦陀神龛、就是进入地窖的入口,因此毋须再纵身上屋,只要从大殿进去就好。 地窖囚禁着人,大殿上必有人守护,任云秋艺高胆大,飞落围墙,足尖一点,身如箭射,轻轻落到阶上抱柱侧面,借着抱柱掩护,凝目看去,大殿左首两条板凳上,坐着两个灰衣僧人,正在悄声说话。 任云秋手中早已握着儿颗细小石子,这就抬手打出两颗石子,点了两人穴道,立即飞身退出,和游龙沈仝打了个手势,两人先后闪入大殿。 任云秋悄悄从神龛左首绕了过去,探首望去,韦陀神龛前面,通向第二进的门口,也有两个灰衣僧人,倚门而立、当下哪还怠慢,抬手之间,又打出两颗石子,点了两人穴道,就回身退出。 沈仝问道:“情形如何?” 任云秋说道:“第三进门口,只有两个灰衣僧人,已被小侄制住了穴道。” 沈仝道:“那就快些走。” 两人来至大殿后面,依照那灰衣和尚所说,轻轻移开供奉韦陀的神龛,果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入口。 沈仝不待多说,一手仗剑,从石级走了下去。 任云秋就站在入口处,担任警戒,目光不住的朝四处转动,防备着有人过来。 这样等了一刻工夫,只见沈仝从地窖中回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神情憔悴的灰衣和尚,一同走上。 任云秋忍不住问道:“沈大叔,表叔不在这里吗?” 沈仝微微摇头道:“囚在地窖中的这两位师父,是临川寺老方丈法济上人门下,澄通害死了老方丈,把他们囚在地窖中,并无春华兄的踪影。” 那两个和尚朝沈仝和任云秋两人合十一礼,就急匆匆往殿外走去。 任云秋把韦陀神龛复了原,一面悄声道:“沈大叔,黑衣教的人如在寺中,怎会一个不见的呢?”——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二章 金蝉脱壳 沈仝道:“黑衣教的人,可能住在后进,咱们救不到人,只有到后进闯闯看了,只要逮到一、两个黑衣教地位较高的人,就不难问出春华兄的下落来了。” 任云秋道:“沈大叔说得是,咱们就进去找找!” 两人跨出门口,穿过一座大天井,跨上第二进大殿,依然黑黝黝的不见人影,再由神龛左首绕到后面,那是通往第三进的门户。 两人跨出门口刚跨上大天井,走没两步,突见黑暗之中一下窜出四个手持长刀的黑衣汉子,拦住了去路。 任云秋心中暗道:“来了,原来他们是在第三进。” 心念方动,只听一个黑衣汉子喝道:“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仝拱手道:“在下两人是找澄通来的。” 那黑衣汉子道:“方丈住在第二进,你们快退出去。” 沈仝道:“澄通方丈叫咱们初更到第三进来的,说是但副总管要见我们,那就请老哥通报一声吧!” 黑衣汉子听得微微一怔,说道:“但副总管要见你们,可有什么凭证?” 沈全暗道:“听他口气,但无忌果然在这里了。”一面含笑道:“但副总管要澄通方丈传的话,哪有什么凭证?” 黑衣汉子道:“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禀报一声。” 说完,转身朝阶上行去。 沈仝回头朝任云秋使了一个眼色,任云秋双手闪电挥出,一下制住了三个黑衣汉子的穴道。 沈仝打了个手式,两人迅快纵起,朝阶上掠起。哪知两人堪堪掠上石阶,陡觉金刃劈风,几道寒光同时分向两人迎面劈到,出手迅疾无比。 同时也有人大声喝道:“有奸细。” 任云秋抬手之间,发出呛的一声细长龙吟,一道青芒横扫出去。 游龙沈仝也不待慢,长剑出匣,“挡”的一声架开了劈来的一刀。 他这里堪堪架开一刀,任云秋一剑扫出,却削断了对方两柄长刀,那两人闪避不及,发出两声惊叫,疾退开去,黑暗之中血雨飞洒,那两人至少有一个被削断了执刀右臂。 回头看去,沈仝正和另外两个黑衣汉子动上了手,此时时间宝费,哪能缠斗?任云秋倏地横跨一步,挥手一剑朝另一个黑衣汉子刺去。 那汉子武功相当了得,听风辨位,回头一刀,朝任云秋剑上砍落,他怎知任云秋这支细长长剑,削铁如泥,任云秋剑势朝上一挑,“嗒”的一声,那柄长刀立被齐中截断,剑芒一闪,惊叫乍起,那汉子的一条右劈连肩被削了下来,左手振腕一指朝正在和沈仝动手的黑衣汉子点去。 那汉子刀势凌厉,才劈出第二刀,突觉左肩一麻,半边身子立时麻木不仁,右手刀势为之一滞。沈仝抖手——剑,穿心透过。 这一段话,说来还嫌时间长了,其实只是两人扑上石阶一两个照面的事,那汉子口中喊出:“有奸细”三字,四个人业已惊叫不绝,先后了帐。 这时突听殿上有人沉喝一声道:“什么人敢到这里来撒野!” 随着喝声,人影闪动,便有四、五个人走了出来。 任云秋目能夜视,一瞥就已看清这五人正是湘西五怪羊东山、祁辛、沙友德、来得顺,尚在周。(湘西七怪老三秦三思,老七董有田已死只剩下五怪了)不觉朗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湘西五怪,快去叫但无忌出来。” 随着话声,朝殿上跨了进去。 羊东山喝道:“尔是什么人?” 沈仝笑道:“总不会是黑衣教的人就是了。” 就在此时,大殿四角忽然挑起四盏气死风灯,这一瞬间,登时灯光大亮。 任云秋、沈仝已经大模大样的走上大殿。 祁辛阴沉一笑道:“原来是游龙沈大庄主,和姓任的小子,你们居然摸到这里来了。” 任云秋软剑早已入鞘,依然当腰带一般围在腰间,回头微哂道:“咱们不能来么?” 尚在周怪笑道:“只怕你们来得去不得了。” 任云秋大笑道:“若是在下和沈大叔失手成擒,咱们也要好好大吃一顿,才肯离去,绝不会像四位一样,饿着肚子负气上路,那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沙友德听得不由大怒,厉喝一声道:“小子,找死!” 挥手一拳,朝任云秋迎面击来。 任云秋大笑道:“你要和在下动手,还得跟你师娘再练上十年。” 身形不避不让,左手一抬,朝他直捣过来的右腕拂去。 这一拂手势极快,沙友德还没击到,任云秋的五指已经拂上了他的右腕。 沙友德只“啊”了一声,整个人就像触电一般,动弹不得。 羊东山怒声道:“二位到这里来撒野,当真太不自量力了。” 手中锵的一声掣出了七星剑。老大这一拔剑,老二祁辛也撤出了双环,老五来得顺撤出一对短叉,老六尚在周从袖管取出铁尺,一下把两人围在中间。 任云秋目光斜顾,冷笑道:“我视湘西五怪,小狗耳!” 右手在沙友德肩上一拍,说道:“取出兵刃来,你们湘西五怪只管联手攻来,看我接得下接不下!”一面回头朝沈仝道:“沈大叔,你不用出手,只管给小侄掠阵好了,我要在五招之内,让他们识得厉害。” 他这么说了,沈仝只好退下,心中暗道:“年轻人总喜欢逞强,这湘西五怪各有一身极高武功,五招之内要想胜得他们,只怕不容易呢!” 羊东山哼了一声道:“好狂的小子,你亮剑。” 任云秋双手一摊,从容笑道:“你们只管出手,剑就围在在下身上,这和在我手上一样,随时都可以取用。” 这是说现在还不需要取用了。 羊东山怒笑一声道:“好,咱们就不客气了。”唰的一剑斜刺出去。 祁辛的双环、沙友德的单刀、来得顺的一对短叉、尚在周的铁尺,都早已蓄势而待,老大这一出手,他们四个人六件兵刃哪还客气,同时朝任云秋一个目标围攻上去。 刹那之间,精芒耀目,杀气大盛,连同羊东山的长剑,七件兵器,各出奇招,合五人之力,这一招的威力,已是相当凌厉。 尤其五个人分立了五个方向,这一联手发招,被围在中间的人,连想后退都不知道哪里是后方,可以说连退步都没有。 不,各人堵住了一方,几乎没有丝毫空隙! 湘西五怪出手何等迅捷,一攻而上,各自勇往直前,攻击的目标,是在中央,等到七件兵刃在中央会齐,差点互相撞上,站在中间的任云秋忽然不知去向。 五人一招落空,急急往后跃退,定睛看去,任云秋正背负着双手,笑嘻嘻的站在原处,一动末动,含笑道:“你们怎么一回事?在下还没出手,你们就纷纷跃退了?” 原来任云秋在他们攻到之时,施展九转分身法,从他们身边闪出,等他们跃退之时,又闪到了原来之处。 须知武功一道,有不得一着高低,任云秋此一身法,出自九嶷老人,以湘西五怪这点能耐,自然看不清了。 湘西五怪也只当自己退得太快,没有看清对方人在哪里,听了任云秋的调侃,五人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吆喝一声,五道人影一退即上,剑、环、刀、叉、尺七件兵刃同时出手,各自觑定任云秋的要害,猛攻过去。 这回大家都看得清楚,任云秋确实站着没动,哪知兵刃攻到他身前,人影宛如一缕轻烟,又突然消失不见,七件兵刃又几乎撞在一起,赶紧收手,但这回五怪却并未往后跃退,只是把他攻出去的兵刃及时撤下,凝目看去,五人合围之中,哪有任云秋的影子? 只听任云秋在羊东山身后笑道:“五位又是这样,连在下人在哪里都没看清楚,就大叫大嚷的出手乱杀一通,岂不是敌人还没看到,就自相残杀起来了。” 羊东山听到任云秋在自己身后发话,心头一惊,急忙一个急旋转了过去,只见任云秋还是背负双手,站在自己背后,还不到三尺,不由怒道:“阁下仅是仗着身法轻灵,躲躲闪闪,又算得什么,有种就和咱们兄弟放手——搏。” “放手一搏?哈哈……”任云秋大笑道:“凭你们湘西五怪,还值得任某放手一搏?” 湘西五怪听得气疯了心,他们出道江湖以来,还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真要如此不济,湘西五怪之名,早已没落无闻了。 五人心意相通,喝了声:“上!”宛如卷起五股旋风,剑光、刀影、环、尺交加,同时攻到。 任云秋大笑道:“也好,在下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话声甫出,陡听一声细长的龙吟起处,青芒乍现,紧接着但闻“嗒嗒”七声轻响,有如斩瓜切菜一般! 等到青光敛去,五人才发觉手中兵刃比平时轻了一半,急忙低头看去,剑、环、刀、叉、尺七件兵器,全己被人家齐中削断,手中只剩了半截。 这下直看得湘西五怪个个脸色大变,一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冷漠声音说道:“好剑法!” 接着一阵橐橐履声,从走廊上传来,大殿前,又出现了五个人。 这五个人,任云秋、沈仝都不陌生,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身穿青布衣衫,面目冷森的副教主晏天机,随在他身后的则是副总护法韩自元、副总管但无忌。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矮路神令狐宣,一个是昨晚夜袭茅屋,被沈仝、谢公愚、金赞廷联手击退的使一对判官笔的青袍老者。 晏天机目光一动,冷冷的道:“今晚来的,只有你们两个?” 任云秋傲然道:“在临川寺的,就是你们这几个了吗?” 韩自元目芒飞闪,冷喝道:“任小子,这里还容不得你卖狂。” 任云秋连看也没朝他看上一眼,哼道:“姓韩的,你忘了是任某的手下败将吧?” 韩自元锵的一声拔剑在手,喝道:“小子,咱们走,到外面去较量较量……” 晏天机右手微微一抬,说道:“韩副总护法,此子连败本教几位供奉,剑法果然颇有可观,本座倒想亲自跟他领教领教。” 那使判官笔的青袍老者道:“杀鸡焉用牛刀,这小子哪配和副座动手?属下就可以把他拿下了。” 晏天机道:“向兄要出手,须得小心。” 游龙沈仝听他叫青袍老者“向兄”,不禁登时想了起来,忖道:“原来他就是人称向判官的向锦棠,昨晚竟想不起是他来!” 向判官嗖的拔出双笔,朝任云秋面前一站,阴声笑道:“姓任的小子,拔剑吧,向某三十招之内,不把你拿下,就不叫向判官了。” 任云秋怒他倚老卖老,心头不禁有气,傲然道:“你姓向,很好,任某九招之内,不把你两条臂膀卸下来,就不叫阎王老子。” 向判官听得大怒,口中喝了声:“接招!” 左笔斜飞,有笔直点,分袭任云秋胸前两处穴道。 任云秋大笑一声:“来得好!” 身形一个轻旋,就响起一声细长的龙吟,青光乍亮,朝向判官拦腰扫去。 向判官暗暗一惊,心想:“这小子好快的身法!” 人已不退反进,斜跨一步,双笔如风,又疾点而出。 任云秋展开九疑剑法,一招之中,连发九剑,每一剑都势如匹练,寒锋逼人。 向判官两支判官笔纵横江湖,博得向判官之名,笔上造诣极深,专点敌人三十六处大穴,使得神出鬼没,倏而又当五行剑使,点、打、敲、击、扎、刺,变化无穷,自诩出手神速,却没想到任云秋发剑也有如此快法,心头暗暗震惊,双手立即加紧施为,和任云秋抢攻。 怎知任云秋施展九疑剑法的同时,也展开了九疑分身法,人影倏东倏西,捉摸不定,向判官一对判官笔纵是点穴利器,但总要和敌人面对面,才能觑准人家穴道下手,任云秋人影飘忽,他连人家的人影都看不清,教他如何取穴?但对方森寒剑光却一道接一道的刺来,一时之间只得摆动判官笔,紧守门户。 这一来就变成了挨打的局面,任云秋闪到东发一剑,闪到西又发一剑,向判官藏头缩颈,矮着身躯,不住的像陀螺般转来转去,双目紧紧盯注着任云秋。 任云秋人影闪动,大声说道:“姓向的,现在已经第几招了?” 向判官冷冷的道:“小子已经第八招了,你还没砍得下向某的双臂来!” “好!”任云秋突然剑法一紧,从他身边飞出九道剑光,同时激射过来。 向判官一惊,急忙挥笔封解。 任云秋这九道剑光,八虚一实,其中一道剑光把向判官一对判官笔黏在门外,身如魅影,疾欺而进,左手反拂过去。 这一记当真如惊雷疾电,快速到了极点,向判官判官笔被黏出,心知要糟,突觉右肩筋穴脉上一麻,已被任云秋截经手法所制。 任云秋右手轻轻一振,剑光闪动,“嗒嗒”两声,把他一对判官笔削断,随着停下手来,站在向判官面前,含笑道:“这是第九招,任某虽没卸下你的两条臂膀来,但阁下已被我制住,别说两条臂膀,就是要取你性命,也易如反掌了。” 细长长剑“锵”的一声回到鞘中,束到了腰上,回身退后几步,和沈仝站到一边。 向判官经穴受制,动弹不得,只好站在原地,退不下去。 晏天机面目冷森,哼了一声,说道:“但副总管,你去把向护法的穴道解了。” 但无忌应了声“是”,走到向判官身边,举手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向判官依然木立如故,一动不动。 但无忌觉得奇怪,再用手在他肩头又揉又拍,却是无法解得开向判官的穴道,一张脸孔不禁胀得通红,嗫嚅的道:“这就奇了!” 他怎知任云秋使的截经手法,并非点穴,他使的是解点穴的手法,如何解得开经穴? 晏天机看在眼里,冷冷的道:“退下!” 但无忌讪讪的退了下去。 晏天机缓步跨上,目光一注任云秋,徐徐说道:“你使的是拂脉手法?点穴拂脉,功同法异,各家都有独特手法,阁下也毋须逞能,先请替他解了经穴再说。” “好!”任云秋举步走上,左手朝他肩头轻轻一拂,向判官穴道立解。 要知向判官纵横江湖,几曾遇上过这样丢人出丑的事,心头怒火迸顶,经穴——解,口中大吼一声,双手化爪,朝任云秋直扑过去。 任云秋冷笑一声:“在下已经饶你不死,你还要找死?” 左手凝聚九阳神功,迎着来势,当胸拍去。 向判官纵有一身极好武功,但岂能挡得住任云秋掌上含蕴了九阳神功的一击?一道人影堪堪扑到,就口发闷哼,往后直飞出去,砰然一声,撞上合抱石柱,一个人就缓缓倒了下去。 这下直把黑衣教的人看得耸然动容,谁都想不到任云秋轻轻年纪,居然会有如此雄浑的掌力! 晏天机沉嘿一声道:“好掌力!” 他目注任云秋腰际,缓缓说道:“你这柄轻霜剑是哪里来的?” 任云秋根本不知道这柄软剑叫做轻霜,冷道:“你管我哪里来的?” 晏天机沉哼道:“你不愿说算了。” 任云秋道:“我表叔春申君可是你劫持来了?” 晏天机道:“是又如何?” 任云秋道:“我要你们立刻把我表叔释放出来。” 晏天机道:“如果不释放呢?” 任云秋道:“这姓向的就是榜样,不释放我表叔,我会把你们这些人,剑剑诛绝。” 晏天机冷哂道:“口气倒是不小!” 任云秋道:“你可要试试?” 晏天机道:“晏某正要试试你的掌力如何,这样吧,你只要接得住晏某三掌,我就立时要他们释放春申君,你敢不敢答应?” 沈仝叫道:“任老弟……” 任云秋不加思索的道:“好,在下同意,接你三掌,有何不敢?” 晏天机目露杀机,沉笑一声道:“那你接着了!”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任云秋早已运起九阳神功,右掌竖立,迎了出去。 双掌交击,响起蓬然一声轻响。任云秋但觉对方掌力相当重,但自己有九阳神功护体,自然并不十分吃力,就接了下来。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 晏天机不容任云秋有喘息的机会,身形不退反进,右手甫交左手又是一掌迎面击到。 任云秋岂肯示弱,同样左掌一立,向前推出。 这一掌晏天机发出的掌力,比起第一掌已增强了许多,双掌乍接,又是蓬然一声,晏天机凝立不动,任云秋却身不由己后退了一步半,才算站住。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传来一阵又尖又急的竹哨之声,晏天机脸色微变,左手大袖往后一挥,韩自元喝了声道:“快走!”率同矮路神、湘西五怪匆匆退出大殿,朝左首奔去。 任云秋耳中听到有人低喝:“快退。” 晏天机看他接下自己第二掌,已经有些勉强,心头暗喜,口中沉喝道:“这是第三掌了。” 右手又是一掌直劈过去。 任云秋道:“第三掌就第三掌。”立即右掌一推,朝前硬接。 哪知晏天机劈出的有手才到半途,突然收了回去,由左手接替,疾快的朝前印来。 对方临时换了一只手,任云秋却并未更换,仍然是右手迎击过去。 双方掌势乍发,只听殿外有人喝了声:“任少侠速退,接不得……” 但出声已经迟了半步,任云秋竖立的手掌己经推出,岂会闻声收回?何况先前两掌,已经试出晏天机内力虽然极强,但自己并未接不下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两只手掌一来一往,何等迅速,但听“啪”的一声,两个掌心乍然一接,任云秋立时感觉不对,对方这一掌上,掌力之强,比一、二掌差不多加强了数倍力道,一股无以伦比的震力,直压过来,自己纵有九阳神功护体,也几乎被这股震力震散。 刹那之间,全身百脉震动,两眼一黑,一个人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一阵天旋地转,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沈仝见状大惊,急忙闪身抢出,但他自然没有对面晏天机的快速,只听晏天机口中发出一声慑人的阴笑,身发如风,一欺而上,右手又是一掌,朝任云秋当头击下。 此刻抢出去的沈仝还没来得及抢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一声清叱,一道亮如明月的刀光,比闪电还快,直向欺来的晏天机激射过去,大殿上寒锋逼人,来势奇强! 晏天机来不及伤人,急急向旁掠出,目光一瞥,只见来人是一个蒙面青衣人,他一刀逼退晏天机,双手迅疾抱起任云秋,转身朝沈仝低喝一声:“快走。” 双足一点,朝殿外穿射出去。 沈仝连拔剑都来不及,眼看任云秋被人救走,也立即跟踪朝殿外掠去。 晏天机大喝一声:“哪里走?” 纵身急扑出去,但无忌同时掣剑在手,跟了出去。 那蒙面青衣人从大殿退出,落到天井之中,双足再点,便已扑上墙头,他手上抱着一个人,行动之速,犹胜过沈仝,沈仝急起直追,跟着越出围墙。 青衣人已在墙外等候,转身道:“沈大侠快把他抱过去,我来断后。” 沈仝堪堪接过任云秋,墙上人影闪动,晏天机、但无忌相继跃出。 晏天机大喝一声:“你们都休想逃走。” 他此时手中又多了一支长剑,正待出手。 突听墙上又是嘶嘶两声,两道人影飞身落地。 韩自元大声道:“副座莫让他们逃脱,春申君已被他们同党救走了!” 青衣人手中长刀一横,回头道:“沈大侠只管走。” 沈仝眼看任云秋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心头大急,依言朝外奔去。 晏天机一挥手喝道:“你们去把沈仝截住,此人自有本座对付。” 韩自元、但无忌、令狐官三人各持兵刃,立即飞身扑起。 青衣人大笑一声:“你们都给我站住!” 手中长刀嘶的一声朝三人横扫过去,但见青虹横卷,一道刀光宛如横澜千里,划在三人身前,就像一道滚滚巨浪,卷了过去,逼得三人后退不迭! 晏天机左手一掌凌空拍出。 青衣人冷哼一声,刀光矫若神龙,朝掌风迎劈过去,但听“嗤”的一声,青虹劈开掌风,一道寻丈喜光,朝晏天机当头射落。 晏天机大吃一惊,赶紧吸气疾退。 青衣人横刀凛立,冷笑道:“你们有谁还敢过来?” 韩自元、但无忌、矮路神自知接不下他的刀招,脚下趑趄,哪敢逼过去。 青衣人冷冷一哼,转身疾纵而去。 晏天机面情凝重,徐徐说道:“此人刀法凌厉无比,不可轻敌,随他去罢!” 再说沈仝抱着任云秋,急急退走,来至林前,陆浩川、陆大娘、江翠烟三人迎着问道: “沈大侠,人救出来了么?” 沈仝道:“是任老弟负了伤。” 江翠烟急急问道:“大哥怎么了?” 沈仝道:“任老弟和姓晏的老贼连对三掌,可能受了老贼的暗算,幸亏危急之际,有一蒙面侠士相救,咱们快些走吧!” 江翠烟道:“沈大叔,你把大哥交给我吧!” 沈仝道:“不要紧,临川寺中高手不在少数,目前正由那位蒙面侠士替咱们挡住了,此刻先离开此地再说。” 三人听他这么说,只得任他抱着走在前面,陆浩川夫妇和江翠烟跟在他身后保护。 一路奔行了里许光景,沈仝脚下稍停,回头道:“那蒙面侠士怎么还没退出来呢,莫要被他们围住了,无法脱身?” 陆浩川道:“咱们要不要赶回去支援他呢?” 陆大娘道:“不错,人家救了任少侠,咱们总不能让他落入贼党之手。这样吧,江姑娘抱着任少侠先回去,咱们三个赶去临川寺瞧瞧。” 沈仝道:“二位说得极是,江姑娘,你抱着任老弟回去,咱们这就……” 话声甫落,只听有人接口道:“你们不用去了。” 陆浩川喝道:“什么人?” 只见人影一闪,四人面前多了一个蒙面青衣人。 沈仝喜道:“方才就是这位侠士救了任老弟,不知这位侠士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蒙面青衣人道:“晏天机只是暂时被在下唬住,此人城府极深,咱们此刻还不是寒暄的时候,几位请随在下来。” 说完,展开脚程,走在前面引路。 沈仝抱着任云秋、和陆浩川夫妇、江翠烟四人也同样展开轻功,一路跟着蒙面青衣人奔行下去。 约摸走了二十来里光景,蒙面青衣人朝山麓间一座大庄院奔去,到得门前,也不去叩门,回头说了句:“几位请跟我进去!”双足一点,越墙而入。 沈仝、陆浩川四人只得跟他越过围墙,飞身落地,那是庄院的第二进。 蒙面青衣人领着四人,穿行回廊,来到一间有灯光的厢房之中,才脚下一停,说道: “任少侠伤势不轻,急需救治,沈大侠把他交给在下吧。” 沈仝只得双手抱着任云秋,交给蒙面青衣人。 蒙面青衣人双手托着任云秋,说道:“四位请坐,在下先把任少侠送进去,再来奉陪。” 江翠烟道:“我随这位侠士进去,也可伺候大哥。” 蒙面青衣人道:“姑娘请在这里稍候,进去实有不便,不用进去了。” 沈仝虽觉蒙面青衣人举止有些诡异,但在危急之时,是他仗义出手,救了任云秋,又把自己几人带到他家里来,自然不致有什么恶意,这就朝江翠烟道:“这位侠士既然说进去实有不便,江姑娘就不用进去了。” 蒙面青衣人抱着任云秋,转身自去。 江翠烟心中暗暗犯疑,忖道:“这人仗义相救,自是一番好心,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呢? 再说他脸上蒙着黑布,说话声音,听来也甚为生涩,似是故意装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装得如此神秘呢?” 但这话却只是心里想想,不好说出来。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青衣使女,手托银盘,端四盅香茗走入,放到桌上,说道:“四位请用茶。” 沈仝想起方才任云秋和晏天机动手之时,响起的一阵竹哨之声,后来韩自元追了出来,曾说春申君已被自己同党救走,不知是不是真的救出来了?心念一动,忍不住朝那青衣使女问道:“请问姑娘,春申君陈庄主是否也在这里?” 话声甫落,只听门口有人大笑一声道:“兄弟已经来了。” 随着话声,春申君已经跨进门来,连连拱手道:“为了营救兄弟一人,累了沈兄几位了。” 目光一动,看到陆浩川夫妇两人,不觉一怔,忙道:“二位是……” 沈仝含笑道:“这位是陆浩川陆老哥,这位是陆老嫂子。”一面又朝陆浩川夫妇笑道: “这位就是春申君春华兄。” 春申君和陆浩川拉着手,连说:“幸会。” 四人一齐落了坐。沈仝问道:“春华兄,咱们这两天来到处奔波,却仍没有把你救出来,不知是哪一位侠士把你救出来的?” 春申君道:“这个兄弟也不大清楚,今晚救兄弟的是一位武功极高的蒙面侠士,兄弟请问他姓名,他只说日后自知,刚才把兄弟领到这里来之后,就走了。” 沈仝道:“刚才领咱们来的也是一位蒙面侠士,他也不肯多说。” 江翠烟道:“我看这两位蒙面侠士,把我们领到这里来,大概是这座庄院的主人了。” 春申君看到江翠烟,忽然问道:“谢兄、金兄和云秋都没有来么?” 沈仝道:“谢兄、金兄留在双板桥附近一处茅屋之中,兄弟和任老弟、江姑娘是跟踪两个贼党来的,刚才找去临川寺,任老弟伤在晏天机掌下,是一位蒙面侠士抱着任老弟到后面疔伤去了。” 正说之间,那青衣使女又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敝主人要小婢转告陈庄主几位,任少侠伤势已无大碍,时间不早,几位也可以休息了,小婢已经收拾好几间客房,就在后面,陈庄主几位请随小婢进去看看,还缺些什么,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她话声一落,转身走在前面引路。 从这间客厅进去,后面是一个小天井,长廊左首,有着一排六间房间。 青衣使女逐一打开房门,说道:“陈庄主几位的房间就在这里,只是敝主人要小婢转告诸位,除了前面客堂,和这里之外,其他的地方,诸位最好不要出去,敝主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务请诸位原谅。” 春申君只觉这庄院主人好像很神秘,但至少自己是他救出来的,这就含笑道:“姑娘请覆上贯主人,咱们不会随便走动的。” 青衣使女道:“有陈庄主这句话就好。” 几人看过客房,正好每人一间,依然退出客堂,青衣使女欠身一礼退了出去。 沈仝笑道:“这里主人,也有些奇怪,既然把咱们领来了,还掩掩藏藏不肯和咱们相见。” 江翠烟道:“是啊,连我想跟他进去看看大哥的伤势,他都不让我进去呢?” 春申君道:“江湖上的事儿,各有各的秘密,不愿人知,咱们也不用多猜了。” 陆浩川道:“也许这里主人,确有什么困难,否则不会如此的。” 春申君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只见那青衣使女匆匆走入,说道:“陈庄主,黑衣教的人,很可能对咱们庄上,起了怀疑,有人跟了下来,在远处徘徊,敝主人当然不会怕了他们,但为了诸位安全起见,最好请各自回房休息,早些熄了灯火……” 陆大娘哼道:“黑衣教又不是生了三头六臂,谁还怕他们来了?贵主人虽是一番好意,但却似咱们怕了黑衣教了。” 青衣使女欠着身忙道:“老夫人千万不可误会,皆因……皆因敝主人不好和他们破脸,诸位是敝主人的贵宾,不便之处,务请诸位多多包涵!” 陆浩川点头笑道:“我内子生来是火爆脾气,姑娘不用介意。” 青衣使女躬躬身,退了出去。 沈仝道:“时间委实不早了,大家奔波了几个更次,还是早些休息吧!” 任云秋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睁开眼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锦榻之上。 榻前点着一盏银红,一个脸蒙黑布的人侧身坐在床前,从两个眼孔中透射出来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看到自己睁开眼来,不觉喜道:“任少侠醒过来了。” 这句话中,充满着喜悦。 任云秋不知这蒙面人是敌是友,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要待翻身坐起,突觉胸口疼痛如裂,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那蒙面人急忙伸手轻轻按在他肩,说道:“任少侠,你伤势不轻,快躺着别动。” 任云秋一看房中摆设,生似女孩儿家的闺房,连枕头上都可以隐隐闻到一股幽香,心中更觉奇怪,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任少侠重伤初醒,要安心养息,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任云秋慢慢的想起自己和晏天机对掌之事,问道:“在下伤在晏天机掌下,是兄台救了在下?” 蒙面人道:“是的,你不可多说话了。” 任云秋道:“在下至少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兄台可以告诉我么?” 蒙面人道:“这里离临川寺已经很远了。” 任云秋又道:“沈大叔他们呢?” 蒙面人道:“你少说几句好不?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好了,沈大侠几位,也都来了,还有你表叔春申君,也救出来了,也在这里,他们都在前院,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任云秋听说表叔也救出来了,心中不觉大喜,说道:“我表叔也是兄台救出来的?” “才不是呢!”蒙面人道:“那是……我……叔叔去救出来的,正好你们在前面吸引住晏天机等人的注意,所以我……叔叔很顺利的就把春申君救了出来。” “真谢谢你们。”任云秋感激的道:“只不知令叔如何称呼?” 蒙面人轻笑道:“如果可以告诉你,我也不用蒙着脸了。” 他不待任云秋再说,接着道:“好了,现在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是闭起眼晴来,好好养神吧。” 任云秋道:“在下伤得很厉害么?” 蒙面人道:“还算好,我叔叔说的,你给晏天机这一记掌力,几乎把内腑震损,差幸你练的内功,有护身之功,因为火候尚浅,才被他震伤的,目前刚服了一颗少林寺的大旃檀丸,已把伤势稳住,最快也要两三天才能复原,所以要好好休息,好了,你快闭上眼晴吧!” 任云秋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缓缓阖上眼皮,口中说道:“兄台既把在下救来,自然是友非敌,怎么不肯告诉在下,你是什么人呢?” 蒙面人道:“目前不能告诉你,不过任少侠日后自会知道。” 任云秋道:“兄台既不肯把姓名见告,为什么还要蒙着脸呢?” 蒙面人轻笑道:“蒙着脸,自然有原因的了。” 任云秋忽然哦了一声道:“对了,兄台一定是在下的熟人了,如果不蒙着脸,在下一定就认出来了。” “不是的。”蒙面人道:“我们不是熟人……” 任云秋笑道:“没错,兄台的声音,听来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蒙面人道:“你现在养神要紧,不可胡思乱想了,我不和你说啦!” 任云秋道:“不说话这样躺着多无聊?” 蒙面人果然不再开口说话。 任云秋道:“兄台真的不再和在下说话了?” 蒙面人依然没有开口。 任云秋心中暗道:“他不肯多说,那是怕我听出他的口音来了,可惜我方才没留意他的口音,现在要怎样才能引得他开口呢?”心念转动,忽然口中“啊”了一声。 蒙面人急忙站了起来,俯身问道:“任少侠,你怎么了?” 任云秋攒着眉头,说道:“胸口有些疼痛。” 蒙面人道:“你躺着不可动,震伤了内腑,一动自然会痛的了。” 任云秋虽然闭着眼晴,但脸上不期绽起一点笑意。 蒙面人看他脸上有了笑意,心知上当,轻哼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老实,我走啦!” 说完,果然转身往外行去。 任云秋忙道:“兄台留步,在下……” 蒙面人道:“我是奉叔叔之命,来守着你的,你再说个不停,我只好点你睡穴了。” 任云秋忙道:“在下不说就是了。” 他总是重伤之后,闭上眼睛,没人和他说话,就沉沉睡去。睡意朦胧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蒙面人站了起来。 进来的那人轻轻问道:“任少侠伤势怎样了?” 蒙面人道:“喂他服下大旃檀丸之后,伤势好像稳住了,刚才清醒过一次,后来又睡熟了。” 进来的那人道:“晏天机似乎己经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咱们庄外,居然还有人在远处张望。” 蒙面人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呢?” 进来的人轻笑道:“我还会和他们客气吗?冉嬷嬷出去就把他们逮来了。” 蒙面人道:“他们招供了,是来踩盘子?” 进来的人笑道:“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承认。” 蒙面人道:“晏天机这人极工心机,我们还是提防着些的好。” 进来的人冷冷一笑道:“凭晏天机,他敢对我怎样,如果再派人来,来一个抓一个,都给他废了赶出去,他也只好哑吧吃黄莲,往肚里吞。” 蒙面人道:“陈庄主知不知道是咱们把他救出来的?” 进来的人道:“目前我还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我想明天就离开此地……” 蒙面人道:“他伤势……” 进来的人道:“不要紧,他伤在晏天机的般若掌下,差幸他内功根底好,换了普通人,只怕内腑早被震碎了。” 蒙面人吃惊道:“般若掌会有如此厉害?” 进来的人道:“般若掌名列少林七十二艺之三,这老贼我早就怀疑他……少林寺有关,被般若掌震伤的人,只有少林大旃檀丸可治,他服了大旃檀丸,经过十二时辰,就该有八成痊愈了,咱们明晚起程,把他们送到双板桥,然后由长沙去岳阳……” 蒙面人道:“只怕路上……” “我自有道理。”进来的人笑道:“你也该去休息一会了,叫秋儿来陪任少侠就是了。” 蒙面人道:“我不累,我这样很好。” 进来的人笑了笑道:“也好,你既然要守在这里,明天白天再好好睡一觉也是一样。” 说着,转身往外行去。 任云秋睡梦之中,依稀听到两人的谈话,但眼皮沉重,迷迷朦朦的又睡去了。 第二天,任云秋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回头看去,本来坐在床前的蒙面人已经不在,他缓缓吸了口气,觉得伤势已经好了许多,正待坐起。 只见房门口人影一闪,一名青衣使女匆匆走入,叫道:“任少侠,快躺着别动,我家主人说的,任少侠的伤势,至少要过了十二个时辰,才能无碍,要到今天晚饭之后,方可行动,现在挣动不得,任少侠如果肚子饿了,小婢就去端稀饭来。” 任云秋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青衣使女粉脸微酡,说道:“小婢叫云儿,任少侠就叫小婢云儿好了。” 任云秋问道:“昨晚那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兄台是谁?” 云儿娇黠一笑道:“他没告诉任少侠,小婢可不敢说。” 任云秋又道:“那么你们主人是谁,总可以说了。” 云儿吐吐舌头,说道:“主人,小婢更不敢说了。” 任云秋笑了笑道:“好,算我白问。” 云儿道:“任少侠日后自会知道的了。” 说到这里,轻哦一声,又道:“小婢这就去端稀饭,等任少侠吃过早餐,小婢还要去请陈庄主他们进来看你呢!” 说完,转身自去,不过一会工夫,云儿果然端着一个紫铜小锅进来,装了一碗,侧身坐到床沿上,说道:“任少侠只管躺着别动,小婢会喂你吃的。” 她用汤匙舀了一匙稀饭,用口轻轻吹凉了,喂着任云秋吃。 任云秋自知伤在胸臆,挣动不得,只好任由他喂着,稀饭是用莲子炖的,入口甚是香甜,任云秋连吃了两碗。 云儿收过碗盘,一面说道:“这莲心粥里还放了什么东西,任少侠吃得出来么?” 任云秋道:“入口极为清香,还放了什么,在下倒是吃不出来。” 云儿道:“莲心粥里,还放了五颗雪莲子,那是我家主人昔年从大雪山带回来的,颗粒大的可以入药,这是颗粒较小的,但也大补真气,清心宁神,光是莲子粥,哪有这么香的?” 任云秋道:“在下该谢谢你家主人。” 云儿笑道:“我家主人说,都是自己人咯,任少侠也不用客气了。” “自己人?”任云秋还待再说。 云儿道:“小婢要走啦,陈庄主他们急着要来见你呢!” 人就像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任云秋心中暗道:“他们主人说是自己人,既是自己人,又何用蒙上了脸?唔,不错,昨晚那个蒙脸人,一定是熟人无疑,只是既是熟人,又何必这般神秘兮兮?” 只听云儿在门口说道:“陈庄主、沈庄主,几位请进。” 任云秋急忙抬目看去,只见表叔春申君、沈大叔、陆浩川、陆大娘、江翠烟几人,都走了进来,急忙叫了声:“表叔。” 春申君连忙摇手道:“云秋,你不可挣动,只管躺着。” 江翠烟走近床前,关切的道:“任大哥,你好些了么?” 任云秋道:“好多了,据这里主人说,要过了十二个时辰,方可行动。” 春申君问道:“你见过这里的主人了?” 任云秋道:“小侄见到的是这里的主人的侄子,他也蒙了脸,不肯以真面目相见,这里的主人,小侄却没有见到。” 春申君昨晚已听沈仝说过蒙面人使的是一柄长刀,刀法甚是神妙,此刻目光一掠房中的陈设,极似女孩儿家的香闺,心中约略猜到了几分,却也不说,只是颔首道:“既然这里主人说你伤势要过了十二个时辰才能行动,那也不用性急了。” 沈仝道:“只是谢兄、金兄看咱们一天一晚没有回去,心里一定急得不得了,万一他们找上来,遇上黑衣教的人,晏天机一行,人多势众,这可怎么办?依兄弟之见,春华兄和江姑娘暂且留在这里,兄弟和陆老哥、老嫂子先赶到双板桥去,这样才不至于再出漏子……” 春申君沉吟了下道:“这里只要江姑娘留下来照顾云秋就好,兄弟和大家先赶回双板桥去。” 说到这里,朝云儿拱拱手道:“姑娘可否转告贵主人一声,陈某几人有事须要先走一步了。” 云儿道:“陈庄主请稍候,容小婢进去禀报敝主人一声。” 说完匆匆退出身去。 沈仝低声道:“春华兄,你看这里的主人是谁呢?” 春申君笑道:“这里的主人,如果愿意和咱们见面,早就和咱们见面,也许另有原因,咱们就不用猜了。” 陆浩川点头道:“陈庄主所说甚是,这里主人,依兄弟之见,八成和大家是熟人,他不愿和大家见面,必有深意。” 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云儿三脚两步的奔了进来,说道:“陈庄主,我家主人说,已经派人去了双板桥,要谢、金二位庄主在那里等候,今晚等任少侠伤势好了可以行动,几位就可以一起走了,几位不嫌待慢,务请等天黑了再走。” 春申君颔首道:“多蒙主人费心,看来咱们只好再打扰一天了。” 一天时光,很快的过去。 晚餐之后,任云秋果然已可下床行走,大家自是十分高兴。 没过多久,云儿走了进来,她己换了一身青色劲装,背插双剑,看去婀娜刚健,已不似先前那样弱不禁风,朝春申君等人欠身道:“陈庄主,车子已在院中,请大家上车了。” 春申君等人跨出院中,果见大天井中停着一辆双辔马车。驾车的是一个阔帽黑衣大汉,手持卷成一圈的长鞭,掀起车帘,等候着大家上车。 春申君、沈仝、任云秋、江翠烟、陆浩川夫妇相继上车。 云儿随着跨上车厢,放下车帘,然后说道:“我家主人吩咐,要小婢护送诸位一程,以诸位的武功,高出小婢百倍,这护送二字,实在不甚恰当,但因敝主人另有困难之处,遇上有人拦截,诸位不便出面,才要小婢随着前来,以便应付,还望诸位见谅。” 春申君含笑道:“贵主人仗义援手,咱们竟尔无缘拜识,当面致谢,实在过意不去。” 云儿娇笑道:“陈庄主不用客气,我家主人对陈庄主甚是钦佩,日后自有见面之日,要小婢向陈庄主致意,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她口齿伶俐,说来甚为婉转。 在说话之时,车子已经辘轳起程,出了庄院,车行渐速,但车厢封得极密,车中人无法看到车外的景物。 其实此时正当黑夜,四外一片黝黑,即使打开车蓬,也看不到什么景物了。 夜雾很重,夜色更显得迷濠,但这时在夜雾中出现了一串十数盏红灯,辕绰绰的在大路上浮动。 那是十六盏六角形的红纱宫灯,由十六名黑衣少女提着而行。 这十六名少女一个个生得明眸皓齿,纤影苗条,像春云般的秀发,披在肩头,绾以黑纱,结着蝴蝶髻儿,临风栩栩欲飞,纤细的腰间,柬着阔带,佩一柄象牙为柄,绿鲨为鞘的柳叶银刀,三寸弓鞋,鞋尖上镶着一颗明珠,一手提灯,一手持一方尺许长的红绡帕儿,看去体态轻盈,妖娆多姿,还透着几分神秘! 在这一十六名少女后面,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嬷嬷,看去年岁已经不轻,一头花白头发,包着黑色的包头,一张马脸,绷得没有一丝笑容,身材高大,几乎和男人一样,腰插双锏,健步如飞。 她身后则是两辆黑色油蓬双辔马车,蹄声得得,跑得也不算慢。 车后还紧随着四名黑衣劲装少女,背插双剑,同样婀娜刚健。 这一行人车,有如迎神赛会一般,排场不小,江湖上只要看到这一行人就像看到瘟神一般,避之惟恐不及,因为江湖上有这么一副排场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黑衣观音凤箫女,如今又是黑衣教的副教主身份,当然更增添了气势。 就在这一行人奔行而来,快到一处树林前面的时候,十六名提灯少女手中纱灯,忽然由第一个起,一下高举过顶,一下又垂及地面,十六盏红灯,这一起一伏,宛如波浪一般,煞是好看! 这是前面遇警的讯号,告诉后面的车把式,注意及时停车。 红灯这一起一伏之后,随着突然熄没,在路上登时一片漆黑。 车前的黑衣嬷嬷拉长一张马脸,目注树林,喝道:“哪来不长眼晴的东西,胆敢躲在林内鬼鬼祟祟的偷觑,还不给我拿下?” 她喝声甫出,树林中已走出三个黑影来。 哪知十六名提灯少女,在熄灯之后,早已散了开来,她们久经训练,红灯一熄,就插到后腰上,有手一按,柳叶银刀悄无声息的出鞘,左手挥起红绡,两人服伺一个,两柄银刀业已交叉架在一人的颈上,两方红绡也正好蒙住了对方头脸,丝毫挣扎不得,口中喝了一声: “走!” 六名少女押着三个人来至车前。 黑衣嬷嬷冷哼一声道:“该死的东西,胆敢冲犯咱们副教主,那是奸细无疑,丫头们,给我砍了。” 六名少女“唷”一声,只要两把银刀一绞,三颗脑袋就得骨碌碌滚下来。 那三个被擒的人,有两柄银刀叉着喉咙,再经两方红绡蒙住头脸,一股香喷喷的气味,吸进鼻孔,一个个神志浑淘淘的,想张口呼救,都已作声不得。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从树林中慌慌忙忙的奔出,口中叫道:“冉嬷嬷,刀下留人,杀不得……” 黑衣嬷嬷又喝声:“拿下!” 两个提灯少女(灯已插在腰后)像一阵风般一左一右欺了过去,左手红绡方待扬起! 那人急叫道:“姑娘请住手,在下但老忌。” 但无忌是黑衣教的总管堂副总管,两个提灯少女自然认识,扬起的左手,不觉停得一停。 这时虽是春寒料峭,但这位副总管但无忌却满头大汗的朝黑衣嬷嬷抱着拳,陪笑道: “冉嬷嬷,这是误会,完全事出误会,这三个人都是自己人,你老请看在兄弟薄面先放开他们……” 冉嬷嬷冷笑一声道:“但大副总管交代下来的事,老婆子怎敢不遵命,但老婆子负责副教主的安全,奉有副教主的金令,不论任何人,在车前三丈之内,既然不预先报名,又不急速后退者,一律拿下,格杀毋论,这三个人就隐伏在三丈之内,并不预先报名,也不悄悄退后,这是觑伺副教主行踪,形同奸细,就该格杀,请问但副总管,老婆子应该听你的,还是听副教主的?” 但无忌拭拭汗水,连连作揖,陪笑道:“冉嬷嬷,这是他们不对,只是……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副教主的规矩,不知不罪,冉嬷嬷就多担待一点……” 冉嬷嬷冷声道:“他们不知道规矩,你但大副总管也不知道吗?” 但无忌道:“那时兄弟还在远处,看到副教主出巡的灯号,要知会他们己经来不及了!” 冉嬷嬷道:“这档事,老婆子也作不了主,你自己去禀报副教主吧!” 但无忌连应了两个“是”。 冉嬷嬷回身走到第一辆车前,欠身道:“启禀副教主,但副总管求见。” 车帘搴处,凤箫女问道:“但副总管,有什么急要之事么?” 但无忌走近车前,躬着身道:“启禀副教主,刚才事出误会,犯驾的是教中三名护法沙友德,来得顺,尚在周三人,恳请副教主开恩释放。” “嗯!是湘西三怪!”凤箫女徐徐说道:“是你率领来的?” “不,不是。”但无忌道:“他们先来,属下刚才才赶到。” 凤箫女道:“他们是奉什么人之命,躲在林中,觑伺本座来的?” 但无忌道:“回副教主,这是误会,他们奉晏副教主之命在这里埋伏,已经有三天了。” “哦!”凤箫女道:“你们是在等候什么点子?” 但无忌道:“回副教主,三天前春申君被人救走,晏副教主就派出几路人马,分头追踪,这里是几处埋伏之一。” 凤箫女道:“这么说,他们不是在这片林子里觑伺本座行踪的了?” 但无忌道:“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觑伺副婺主的行踪。” 凤箫女道:“好,冉嬷嬷,把他们放开了。” 冉嬷嬷回身一挥手道:“副教主有令,放开他们。” 六名提灯少女先收红绡,再收银刀,倏然退下。 沙友德三人如梦乍醒,急急后跃。 只听远处传来晏天机的声音笑道:“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凤副教主这一般随从,果然久经训练,个个身手矫捷,远胜须眉,嘿嘿,了不起!” 凤箫女一怔,抬目道:“是晏副教主来了么?” 晏天机道:“正是兄弟。” 冉嬷嬷挥了下手,十六盏宫灯立时亮了起来,十六名少女分列两行,一齐躬身为礼。 只见大路上由青袍飘忽的晏天机为首,他身后还跟着麻一怪和矮路神令狐宣,稍后还跟着十二名手持长刀的黑衣劲装汉子。 但无忌、沙友德、来得顺、尚在周四人也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副教主。” 凤萧女在车中含笑道:“晏副教主怎么也会在这里,这倒真是巧遇。” 晏天机目光森冷,微微一笑,拱拱手道:“兄弟是闻讯追缉在逃的春申君陈春华和负伤不轻的任云秋来的,据说这两人可能就隐匿在附近,这是教主下令,务必擒到主要敌人,兄弟不得不亲自赶来,沿途搜索,绝不能放过一可疑人物,却没想到凤副教主也会到了这里。” 说话之时,一双深沉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后面一辆车上看了一眼。 凤萧女道:“小妹奉教主之命,巡察各地,晏副教主是知道的,小妹都是在夜晚行动的,否则如在大白天,只怕连官府都要惊动了呢,好,小妹祝你马到成功,咱们还要赶去长沙,起程。” 车帘缓缓放下,十六名提灯少女手提红灯,首先列队上路。 晏天机阴恻侧的道:“凤副教主且慢。” 凤萧女在车中道:“晏副教主还有什么见教?” 晏天机道:“凤副教主车后面这一辆车中,不知是什么人?” 凤萧女倏地掀起车帘,冷冷说道:“晏副教主,你问本座什么?” 晏天机冷峻一笑道:“兄弟只是随便问问。” 凤萧女哼了一声道:“晏副教主可是怀疑本座么?” 晏天机森笑道:“这可是凤副教主自己说的了,兄弟怎敢对堂堂凤副教主心存怀疑?” 凤萧女一声娇笑,说道:“晏副教主如果对我两辆蓬车,想要搜查的话,只管请搜,冉嬷嬷,你把两辆车子的车蓬都掀起来,让晏副教主仔细瞧瞧。” 她说两辆蓬车,那自然是前面一车先掀了。 冉嬷嬷应了声“是”又对晏天机轻“哼”了一声,果然伸手要去掀开车厢的皮蓬。 晏天机连忙摇手笑道:“冉嬷嬷,快不可如此,本座只不过随便问了一句,凤副教主居然认起真来,哈哈,凤副教主请吧,兄弟少陪了。” 凤萧女冷哼一声,喝道:“走!” 十六名提灯少女首先上路,两辆蓬车也依次启程。 晏天机望着两辆蓬车,目光闪动,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直待蓬车去远,他才朝沙友德招招手。 沙友德走上几步,垂手道:“副座有何吩咐?” 晏天机低声道:“你给本座远远跟踪下去,记住,不可离得太近,看后面那一辆车,是否中途留下,或和前面一车分道而驰,如果分道而驰,你必须跟住那一辆,沿途留下记号,本座自会另行派人与你联络。” 沙友德听得面有难色,说道:“凤副教主……” 晏天机道:“你轻功较佳,距离不妨远一点,就不碍事了。” 沙友德道:“属下遵命。” 晏天机又叮嘱道:“你不可让他们发现了。” 沙友德道:“属下省得。” 晏天机一挥手道:“快去。” 沙友德领命,立即展开脚程,远远跟了下去。 身在第二辆车上的春申君、沈仝等人,一来蹄声得得,只觉得车行渐缓,二来和前面一辆车有着一段距离,何况车厢中皮蓬甚厚,放下之后,几乎内外隔绝。因此前面发生的事,车上诸人均一无所知,只觉车子停了一回,又驰得渐渐快了。 这样不知驰行了多少路程,前面十六名提灯少女在经过一座石桥之后,忽然间灯火齐熄,迅疾朝四周散了开去。 前面一辆蓬车缓缓的靠边停住。 第二辆车上,驾车的轻轻叩了三下,云儿坐着的人忽然站了起来,说道:“陈庄主、沈庄主诸位,小婢送到这里为止,要下车了。” 春申君道:“谢谢姑娘,请代向贵上致意。” 云儿道:“不用谢,小婢告辞了。” 掀启车蓬,一个人像乳燕穿帘,翩然飞身而下。 车子却丝毫不停,反而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这时从左首一条小径上,驰出同样一辆黑色皮蓬的双辔马车,缓缓停住,云儿很快的奔了过来,招呼冉嬷嬷和本来跟在车后的四名黑衣少女,一起上了蓬车。 前面十六名提灯少女亮起红灯,轻快的列队而行,两辆黑皮蓬车又跟着上路,好像她们只是在这里憩了憩脚,重又上路一般!——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三章 抗黑总令主 因为这是在石桥北首,隔着一道大江,就是后面有人跟踪,也不敢走得太近,自然并不知道先前的第二辆蓬车,早已去远,现在这第二辆蓬车,乃是早就停在小路等候,后来才加入行驰的。 这一切都是凤萧女交代冉嬷嬷,早已安排好的。 这种种情形,春申君等人坐在第二辆车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一行人车中的第二辆,压根儿一无所知,只觉云儿下车之后,车行愈来愈快,这样又奔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缓了下来,不久车子全停住了。) 驾车的一跃下车,说道:“陈庄主,已经到了。” 春申君等人先后跃落车厢,驾车的一语不发,驱车驰去。 春申君连说句谢谢都来不及,车子己经去远。 只听黑暗中响起金赞廷的声音问道:“来的是春华兄么?” 春申君忙道:“赞廷兄么?正是兄弟。” 双方语声甫落,金赞廷,谢公愚两人已经奔了过来。 沈仝替两人引见了陆浩川,一同进入茅舍。 金赞廷笑道:“沈兄和任老弟走后,直到昨天中午,才有人赶来通知,说春华兄已经脱险,只是任老弟负了伤,须今晚才能回来,兄弟问是什么人派来的,他说等春华兄回来了自会知道,春华兄,到底是什么人把你救出来的?” 春申君笑了笑道:“直到此时,兄弟也不知道他是谁?” 当下由沈仝把此行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 谢公愚道:“这二位蒙面人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春申君笑道:“这叫做得道多助,这两位蒙面侠士,目前既不肯现身相见,但他们既非黑衣教一路,迟早总有一天和咱们相见,联手抗暴的了。” 谢公愚点点头,说道:“咱们为了营救春华兄,已有多日耽搁,目前时光不早,大家不妨坐息一会,明天,咱们就得赶上白云观去,和大家会合了,也好再定大计。”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动身朝岳麓山赶去。他们赶到白云观,邱荣率领的四庄庄丁,已经到了几天。 陈福选派了四庄几名精干的庄丁,分别赶回庄去,接运四庄妇孺,这几天也已经陆续赶到。 好在白云观前后三进,除了正殿,还有百余间房舍,陈福早已把四庄搬来的人分配好房舍,安顿下来。春申君等人眼看诸事俱已安排妥当,也甚是欣慰。 陈福也报告了第一进大殿,作为庄丁们休息之处,第二进大殿是四位庄主的住所,还留了几间客房,作为临时有朋友赶来下榻之用。 尤其四庄的人全部搬来之后,每一个庄都有上百庄丁(四位庄主赶去衡山,只挑选了一部份人作为随从,并不是全部都带走了),如今集中到了白云观,人数增加了,实力自然大为增强,声势也顿时壮盛起来。 春申君等人就在第二进客室厅上落坐,商讨防范黑衣教率众来攻的事宜。 金赞廷首先站起,说道:“咱们协助衡山派,大破黑衣教,使得黑衣教并吞武林各派的阴谋,遭到破坏,对咱们可以说恨之入骨。此次劫持春华兄,又失败了,他们如果得知咱们四庄集中在一起,必然会全力来对付咱们,不把咱们除去,决不甘休,黑衣教是一个有组织的邪恶势力,他们有教主、副教主、总护法、副总护法、总管、副总管,层层节制,事权统一,咱们要对付他们,也必须事权统一才行,目前,咱们的实力,是四个庄,每一个庄,都有一个庄主,一旦有事,事权极难统一,因此兄弟觉得四庄实力,号令必须统一,那就应该选出一个盟主来。” 谢公愚接着道:“金兄这话不错,群龙不能无首,四庄号令如果不能统一,就无法和事权统一的黑衣教作战,推举盟主,自属必要,而且这盟主非春华兄不可。” 游龙沈仝道:“对,咱们就推春华兄为盟主。” 春申君含笑道:“三位老哥都认为四庄的号令要统一,这个兄弟十分赞成,要兄弟总其成,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弟兄,兄弟决不推诿,只是这盟主二字,却使不得,传出江湖,大家还以为兄弟想当武林盟主,岂不太狂妄了?” 金赞廷道:“当今武林,有担当、有正义感,敢站出来替江湖武林伸张正义,抵抗黑衣教,除了春华兄,还有哪一个?就是当武林盟主也不为过,何况这盟主是咱们四庄结盟的盟主,又有何不可?” 沈仝道:“春华兄为人一向谦让,虚怀若谷,既然觉得盟主二字不妥,可以称为总庄主、总令主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陆浩川道:“抵抗黑衣教,并不是贵庄四个庄的事,如果总庄主,岂不只局限四个庄了么,兄弟之意,似以总令主为宜,这总令主,既可作为指挥四个庄的总令主,也可以解释为对抗黑衣教的总令主,听起来就响亮得多了,因为江湖上,经衡山一战,大家都知道黑衣教深具野心,日后必然会蚕食江湖,像少林、武当等大门派,人多势众,还有抗衡的力量,许多小门派或是成名的人物,人单势孤,无法和黑衣教抗拒,咱们在岳麓山白云观成立了一个抗拒黑衣教组织,有总令主领导,这一号召,对江湖上就会起很大的作用,所以这总令主三字,实在是恰当了。” 金赞廷喜道:“陆老哥见多识广,既然认为总令主好,那就叫总令主好了。” 谢公愚道:“春华兄那就是总令主了。” 春申君道:“好,兄弟就担任总令主,那么三位老哥该担任副总令主,也不用推辞了。” 金赞廷道:“好,现在该邱兄了,咱们在衡山和黑衣教作战,邱兄是四庄的总指挥,现在仍请邱兄担任总指挥。” 邱荣站起身道:“总令主派兄弟什么,兄弟就做什么,这总指挥……” 金赞廷没待他说,接口道:“邱兄,咱们对抗黑衣教,要号令统一,这可不是官衔,邱兄不用推辞了。” 邱荣抱抱拳道:“兄弟遵命,总指挥就总指挥吧!” 春申君大笑道:“邱兄快人快语,当真是英雄本色。”一面朝陈福道:“陈福,由你担任总管,负责采购,补给等事宜。” 陈福起立道:“属下遵命。” 春申君又道:“咱们四庄庄丁,总数在四百人以上,敝庄庄丁惯使藤牌,箭塘擅长弓矢匣弩,跃龙庄是剑手,罗汉庄擅于使棍,四庄混合编组,以少胜多,已在衡山发挥过威力,因此兄弟认为咱们仍该混合编组,把四百名庄丁分为五组,每组八十人,由谢雨亭负责东路、谢雨奎负责南路、陈少华负责西路、江翠烟江姑娘负责北路,余下八十名由陈福率领,除办理采购等事,负责白云观的巡逻和哨岗,这每组八十人中,应分为日夜两班,统归总指挥指挥,另外由谢公允(弓箭塘二庄主)率领六十名庄丁,专门负责四庄妇孺安全。” 他说完,谢公允、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江翠烟都起身应“是”。 陆浩川站起身抱抱拳道:“兄弟夫妇追随诸位而来,总令主也要派个职司,让咱们干干吧?” 任云秋也道:“表叔,还有小侄也没分配任务呢!” 春申君朝陆浩川含笑还礼道:“兄弟方才分配的都是固定的岗位,陆老哥贤夫妇,还有云秋,不属于固定的范畴,譬如黑衣教大举来范,有固定职务的人,负责一个方向,自然不能离开他的岗位,真正对付贼党主脑人物,就要不属于固定范畴的人来应战,所以陆老哥贤夫妇和云秋都不用另派职司了。” 谢公愚点头道:“春华兄运筹帷幄,这番分配,可说面面都顾到了,固定的岗位,由邱老哥指挥,已是万无一失,贼党主脑人物由咱们迎战,只须全力杀敌,没有后顾之忧了。” 计议至此,全部人事,都已决定。 邱荣率领陈福、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江翠烟等人起身辞出,他们要去商议如何分配四庄人手,和划分东、西、南、北四路防守事宜。 午餐之后,只见一名庄丁匆匆走来,说道:“启禀总令主,黑石头陈庄主来了。” 春申君喜道:“康和兄也脱险了,快请。” 庄丁迅速退出。 谢公愚道:“陈康和来得突兀,春华兄须得多加注意。” 金赞廷哼道:“他敢出卖咱们,老子就把他砍了。” 沈仝忙道:“金兄凡事忍耐,总令主自有道理。” 不多一会,只见黑石头陈康和划着一双大袖,走了进来,首先朝大家抱着拳道:“诸位老哥都在这里,那真好极了。”接着朝春申君拱手道:“兄弟见过春华兄,哈哈,这里刁斗森严,俨若行军,兄弟一看就知道是春华兄在主持了。” 春申君含笑道:“康和兄终于也脱险了,可喜可贺,快快请坐。” 金赞廷问道:“康和兄怎么脱险的?” 陈康和笑了笑道:“春华兄遭贼党劫持,兄弟做了陪绑的人,等春华兄一走,贼党还留着兄弟作甚?倒不如放了的好。” 谢公愚道:“康和兄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康和道:“黑衣教消息灵通得很,他们已经知道四个庄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所以放了兄弟,要兄弟给春华兄捎来了一封信。” 金赞廷重哼一声道:“好哇,康和兄居然给黑衣教当起狗腿子来了。” 陈康和脸上一红,苦笑道:“金兄误会了,黑衣教若非交一封信给兄弟,来面呈春华兄,他们又岂肯放了兄弟?因为兄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留着无用,要兄弟送信,也只是利用兄弟罢了,兄弟呢,给他们捎封信,就可脱离虎口,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兄弟岂会做他们贼党的狗腿子?”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正待呈送给春申君。 金赞廷道:“慢点,康和兄把信拆开来,当众念一遍就好。” 他这话是说黑衣教很可能在信上做了手脚,来毒害春申君的。 陈康和点头道:“金兄说得极是,还是由兄弟来拆的好。” 说完,果然一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接着念道:“书奉春申君春华道兄大鉴:敝教行道江湖,从未对春华山庄有过敌意,敦聘阁下为敝教护法,亦出自教主一番善意,奈阁下侠名久著,如此出尔反尔,岂不令江湖同道为之齿冷?顷奉敝教主令谕,仍一本初衷,延揽阁下,归投敝教,担任敝教副总护法,教主令到之日,风闻阁下集四庄之众,虎踞岳麓,似有与敝教开衅之意,爰请陈大侠康和兄袖书面呈,敬希阁下三思,如愿屈就敝教副总护法,敝教至表欢迎,如不愿屈就,人各有志,亦希化干戈为玉帛,不再敌视敝教,不失为明哲保身之道。设若一意狐行,敝教迫不得已,将与阁下全力周旋,贵庄勿以为联合四庄人手实力大增,以敝教视之,区区人数若妄图与敝教为敌,不过螳螂挡车而已,是敌是友,悉听阁下自决,亦希转告沈、金、谢三位庄主,三日之后,当亲聆雅教。晏天机沐手拜上。” 春申君听得呵呵大笑,说道:“晏天机这封信倒是情文并茂,利诱威胁兼而有之。” 金赞廷大笑道:“足见黑衣教对咱们极为头痛,不过他们教主也太小气了,又想拉拢春华兄,又只送一个副总护法,如果出手大方些,肯请春华兄当个副教主,那倒还可以商量商量。” 谢公愚道:“金兄这就不明白了,以兄弟看来,黑衣教肯给春华兄一个副总护法,已经很大方了。” 金赞廷道:“这个兄弟倒确实不太明白。” 谢公愚道:“因为黑衣教教主一定是一个身份极高,自视甚高的人。” 金赞廷道:“他认为春华兄只配当副总护法,不配当他的副教主?” 谢公愚点头道:“兄弟正是此意。” 金赞廷大笑道:“春华兄如今当了反抗黑衣教的总令主,不是和他黑衣教主并起并坐了么?” 谢公愚微微摇头道:“在黑衣教主的眼中,春华兄已经挫过他们一次锐气,还算是个人物,如能屈就副总护法,至少少了一部分阻力,老实说,他未必会把咱们这点力量放在眼里。” 春申君点头道:“公愚兄此话说得一点不错,咱们虽然屡挫强敌,但这些人是黑衣教的第二流人物,黑衣教主放眼天下,很可能连武当、少林都未必在他眼里,才敢发动对付衡山派。下了衡山,第二步就是要对付武当了么?如果他对武当、少林稍有顾虑的话,也不会有这次对衡山的行动了,由此可见此人应该是大有来历的了!” 沈仝矍然道:“不错,以黑衣观音凤萧女一向眼高于顶,连她也只当了一个副教主,而且看样子还只是第二副教主,那么这教主至少身份要比凤箫女还高的人了,这人不知到底会是什么人?” 谢公愚笑道:“别说黑衣教咱们没有见过,就是见过两次面的晏天机,到底是什么人,咱们还是莫测高深。” 金赞廷道:“晏天机就是晏天机,还会是什么人?” 沈仝含笑道:“金兄看到过他真面目么?” 金赞廷道:“没有,咱们这里谁都没见过他真面目。” 沈仝笑道:“这就是了,此人面目冷肃,一无表情,分明戴了人皮面具,尤其他那天掌伤青云道长,前几天又击伤任老弟,使的都是般若掌,这般若掌乃是佛门神功,在少林寺七十二艺中,名列第三,绝非普通人所能练得到,而且他在黑衣教中,同样是副教主,排名还在凤箫女之上,此人岂非大有来历?” 金赞廷一呆,说道:“难道他会是少林寺出来的?” 他是少林南派俗家弟子,自然知道般若掌在少林寺中,不是长老以上的人,是无法获准练习的,心头自是大为骇异! 谢公愚道:“关于晏天机这人,青云道长可能已经派人前去少林,大概不久即可分晓了。” 陆浩川道:“他信上既说三天之后,要亲自前来听总令主的回音,兄弟以为他这次不来则已,既然要来,必然会有大批高手随行,如果令主答应他们担任副总护法便罢,不然就会以实力对付咱们,倒是不可不防。” 金赞廷道:“他不来便罢,来了,就让他来得去不得。” 春申君道:“陆老哥说得对,三天之后的这一战,晏天机是来者不善,要把上次败在咱们手下的面子扳回去不可,是以他们这一仗是输不起的,非胜不可,咱们呢,刚在这里集合了四庄人手,等于告诉武林同道,是抗拒黑衣教邪恶势力的先锋,这一仗也是败不起的,咱们一败,江湖同道就没人再敢反抗黑衣教了,是以咱们也非胜不可,所以这一仗的关系就十分重大了。” 陈康和听了半天,直到此时才开口道:“春华兄,你几时当了总令主?” 金赞廷道:“这是大家公举的,春华兄这总令主,就是武林同道抵抗黑衣教的总令主,凡是江湖同道要想抗拒黑衣教的人,都得听总令主的号令。” 陈康和拱拱手道:“兄弟一向都追随春华兄的,总令主派兄弟一个什么差使,兄弟也好在总令主摩下稍尽棉薄。” 金赞廷道:“康和兄已经有一个很好的职务了,把黑衣教的信送到这里来,再把这里的信,送到黑衣教去,这样已经够忙了。” 陈康和脸色微变,但依然忍了下去,勉强笑道:“金兄又在说笑了。” 春申君怕陈康和下不了台,忙道:“康和兄回来了,自然有许多地方需得仰仗大力,不过咱们只是以防守为主,已由邱老哥担任总指挥,负责指挥四路人手,其余的人,就没有职司好派了,陆老哥贤夫妇、云秋、都没有固定的职务,哪里需要支援,就到哪里去,康和兄也是这样,留在大厅里,喝茶聊天就好了。” 陈康和大袖一甩,拱手道:“末将敬遵将令,随时听候派遣。” 金赞廷最是瞧不起这块黑石头,心中暗暗哼道:“这厮真是吹牛拍马的江湖清客,面皮厚得很!” 这时九环金刀邱荣走进来向春申君覆令,说道:“兄弟和陈福、谢氏兄弟、陈少华、江姑娘,一同去察看了山前、山后等处,划分了四路令主的防守地点,和在各处险隘设置岗哨事宜,白天发现敌踪,以响箭传递消息,如在晚间,则以火箭示警,大概在十里之内,贼党绝难踏进咱们的防区,特来向总令主报告。” 春申君点头道:“邱兄辛苦了,快请坐下来喝口茶水,方才晏天机等于给兄弟下一封战书,三天之后,他可能会率众前来,和咱们决一胜负,但黑衣教是个居心险恶、不择手段的贼党,他们说的话未必可靠,他们说三日之后来,也许会趁咱们不备,来个突袭,因此邱兄要关照陈福他们,这三天要特别小心,尤其是晚上,不可稍有疏忽了。” 邱荣喝了一口茶,说道:“总令主放心,这个兄弟自会嘱咐他们的,黑衣教明着前来拜山,咱们自可按江湖礼数接待,若是想乘咱们不备,摸黑偷袭,不是兄弟夸口,管教他们活着上来,抬着下去,就算会飞,也非把他打下来不可。” 天色渐渐昏黑,庄丁们掌上了灯,一会工夫就端上酒菜来,春申君要邱荣和自己等人一同用过晚餐。 邱荣因尚有要事,饭后就匆匆走了。 春申君和沈仝、谢公愚等人还在厅上喝着茶闲聊。突听阶前“啪”的一声,似是有人掷下一片屋瓦,落在地面上发出爆碎的声响。 这声音来得突兀,厅上坐着的人,听得不觉全都倏地站了起来。 春申君目光一抬,沉喝道:“什么人?” 喝声甫出,只听“嘶”的一声,庭前传来了飒然破空轻嘶! 任云秋道:“果然有人来了!” 说完迅即一个箭步掠了出去,目光一抬,发现大天井中静悄悄站着一高一矮两人! 这两人身穿长仅及膝的黄麻布长衫,高的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矮的一个扁脸塌鼻,个子矮小,黑夜之中,霎着四只冷电般的眼睛,一言不发。 任云秋见过他们两次,一眼就已认出来的是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心中暗自忖道: “祁连双凶刚刚现身泻落,那么方才那掷瓦片的人,准是示警无疑,只不知又是什么人?” 一面站在阶上,抱抱拳道:“两位夤夜潜入白云观,不知有什么事?” 站在右首的公孙坤发出尖细的声音喝道:“凭你还不配和老夫说话,快去叫春申君陈春华出来。” 任云秋道:“二位要找总令主,先报个万儿上来,在下自会给你们进去通报。” 公孙坤不耐道:“小子,还不快去,噜嗦什么?” 任云秋道:“这是规矩,你们不报万儿,在下如何进去通报?” 公孙坤不耐道:“小子,叫你去叫陈春华出来,还不快去?你没长眼睛,看不清老夫两人的长相?” 任云秋走下石阶,又跨上了几步才道:“这时候又不是大白天,在下如何看得清楚? 哦,那么二位稍候,等在下去打个灯来看看清楚……” 公孙乾心想:“小子武功不高,黑夜之中,也难怪他看不清了。” 一面洪声道:“不用了,你去告诉陈春华,祁连双奇来了,叫他快快出来。” “祁连双奇?”任云秋摇摇头道:“二位的大号,在下从没听说过,前些日子,在下曾听邋遢大师说过祁连双凶,怎么又冒出祁连双奇来了?” 祁连双凶最忌讳人家叫他们祁连双凶,但双奇只是他们自己封的,江湖上都称他们为双凶,这可是你要否认也否认不来的。 公孙乾怒声道:“双奇就是双凶,还不快去?” 任云秋“哦”了一声,陪着笑道:“这就是了,两位何不早些说祁连双凶,在下早就给两位进去禀报了。” 说完,立即转了个身,朝石阶走去,等到跨上三级石阶,才大声说道:“启禀总令主,有自称祁连双奇的祁连双凶,慕名晋谒钧座,现在阶前听候传唤,不知总令主接不接见?” 公孙坤听得大怒,尖喝道:“小子,什么慕名晋见,快叫陈春华出来。” 任云秋回身叱道:“总令主的名号,也是你们两个叫得的?” 公孙坤尖哼道:“你小子找死!” 振腕一指,遥向任云秋身后戳来,一缕指风,嘶然有声! 任云秋又回过身去,他这身子轻轻一转,正好避开了公孙坤袭来的指风,故意大声道: “哦,启禀总令主,祁连双凶是找死来的。” 公孙坤怒极,一团矮小的身形蓦地离地一尺直飞过来,尖声道:“老夫是说你找死!” 声到人到,右掌疾落,朝任云秋后心印来。 任云秋倏地旋过身去,右手反手朝他击来的手腕拂去。 这一记,他使的正是截经手法,公孙坤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任云秋这记截经手法精妙已极,似乎含蕴了无数变化,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化解得开,心头一怔,立即倒飞了回去,落到原来的地上,一张扁脸流露出惊异之色,目光朝公孙乾望去,尖声道:“这小子使的,极似九疑老儿的家数?” 公孙乾沉哼了一声,微微点头。 春申君等人早已在屋瓦落到之时,一口吹熄了灯火,大家都在厅上,任云秋和他们对答的话,自然都听到了。 春申君站起身,举步走了出去,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陆浩川夫妇、陈康和等,也随在他身后走出。 任云秋听到脚步声,立即闪到一旁,大声道:“总令主出来了,你们有什么话,还不直接向总令主禀报?” 公孙乾洪笑一声,双目之中神光暴射,说道:“小子,你是九疑老儿的什么人?” 任云秋朗声道:“此时不是叙私谊的时候,你们两个要见总令主,现在总令主出来了,有话还不快说?” 春申君听得暗暗好笑,一面喝道:“云秋不得无礼。”一面朝祁连双凶拱拱手道:“两位夤夜光降,不知有何见教?” 公孙坤目光深沉,尖声问道:“陈春华,你是什么总令主?” 金赞廷接口道:“总令主就是天下武林招讨总令主。” 公孙乾哼道:“口气不小,不知你们招讨什么?” 金赞廷洪笑道:“自然是招讨武林败类黑衣教了。” “哈哈!”祁连双凶老大公孙乾仰首发出一声慑人的厉笑,目注春申君,徐徐说道: “陈春华,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想和黑衣教抗衡了么?” 春申君正容道:“陈某等人在江湖上虽然微不足道,但都是受了黑衣教的害,为了身家性命,不得不挺身而出,结合在一起,以求自保……” “住口!”公孙乾不待他说下去,洪喝道:“据老夫所知,本教曾敦聘尔等四人为护法,何曾迫害你们?” 春申君微微一笑道:“两位也是受了黑衣教的敦聘,陈某不知道两位曾服过黑衣迷失心神的药物么?但陈某等几人,受聘为护法之时,却被他们在茶水中做了手脚,几乎迷失神智,难道这不算是迫害么?” 公孙乾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老夫听说教主下令,要你归投本教,担任副总护法,你大概已经接到通知了?” 春申君道:“不错,陈某曾接到晏副教主的一封信。” 公孙乾道:“你既然接到通知,怎么还在这里自封总令主,和本教作对?” 春申君道:“晏副教主要陈某考虑考虑,三日之后,他会亲自前来听取回音,今天还只是三天前的前夕,陈某住在这里,大家都是为了自保,又有什么不对?等晏副教主来了,陈某自会给他一个明确回覆。” “不用了。”公孙乾道:“老夫兄弟就是奉教主之命,听你春申君的回话来的,你愿不愿意担任本教副总护法,一言可决,直截了当的告诉老夫兄弟好了。” 春申君点点头道:“两位是奉黑衣教主之命而来,陈某倒要听听二位的来意,黑衣教主怎么说了?” 公孙坤尖声道:“教主不究既往,给你副总护法的职务,已是十分瞧得起你春申君了,你最好接受了。” “哈哈!”春申君大笑道:“黑衣教如此瞧得起陈某,当真是天恩浩荡,陈某着实感到受宠若惊!” 公孙坤尖哼道:“本来就是如此,你知道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倒果然有点福至心灵。” 春申君道:“黑衣教主还说了些什么,陈某可以听听吗?” “当然可以。”公孙坤道:“教主言道:若是陈春华胆敢心存背叛,不肯依附本教,担任副总护法,就要老兄弟把你拿下。” “哈哈!”春申君大笑道:“想不到黑衣教主如此看得起陈某,居然还要劳动大名鼎鼎的祁连双凶!” 祁连双凶虽然雅不欲旁人称他们“双凶”,但此时因春申君在祁连双凶上面加了“大名鼎鼎”四字,一时还摸不清他的意思。 公孙乾道:“你可是答应了?” 春申君道:“可惜陈某是个不识时务的人,要陈某接受黑衣教副总护法之职,那也是一件好事,陈某岂会不答应?只不知黑衣教主肯不肯放弃横扫武林,消灭各大门派的阴谋?如果他肯改弦易辙,以天下为己任,从此弃邪归正,为江湖伸张正义,为武林谋求福祉,归附他的,又何止陈某一人而已?” 公孙乾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然道:“你说了这许多话,那是不肯屈就了?”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两位奉教主之命,是来胁迫陈某的了?可惜陈某不是威武所能屈服的人,贵教主说什么陈某不肯依附贵教,就要把在下拿下,在下倒是不信两位如何把在下拿下?在下若是如此容易就可以拿下,也就不用当这个抵抗黑衣教的总令主了。” 他说话之时,大天井左、右、前三面,已经出现了三十六名武士,这是四庄庄丁混合编成的劲旅,有剑手、棍手、藤牌手、弓弩手,远远的把两人围在中间。 任云秋也一手按剑,站在春申君身侧,严防着祁连双凶突起发难。 春申君话声甫落,祁连双凶还没开口,突听有人大喝一声,奔了出来,那正是九环金刀邱荣,他手提九环金刀,双目圆睁,朝春申君一拱手道:“属下无能,竟让他们闯入白云观来,总令主请允许属下把他们拿下了。” 他也要把两人拿下! 公孙坤听得大怒,尖喝道:“你是何人,敢在老夫兄弟面前口发狂言,大概不知道老夫兄弟是谁了?” 邱荣仰首大笑道:“邱某闯荡江湖数十年,岂会连无恶不作的祁连双凶都不认识,只是邱某从未把尔等两人放在眼里罢了。” 说到这里,一挥手道:“你们还不把这两个擅闯白云观的人给我拿下了?” 他自己并不出手,却叫手下去把祁连双凶拿下,那正是表示他还不屑和他们两人动手! 那三十六名武夫轰应一声,由藤牌手在前,剑、棍居中,弩箭手在后,从三个方向朝祁连双凶逼近拢去。 九名弓箭手逼近到一丈左右,便自停住,拉开九张强弓,搭上利镞,对准了祁连双凶,九名藤牌手在前、九名棍手和九名剑手在后,却逼近过去,到了五尺左有,正待出手。 祁连双凶老大公孙乾沉喝道:“且住,春申君,你自己不敢上来,却教他们武功平平的人前来送死。” 邱荣喝道:“他们是不是送死,你们两个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喝声未已,二十七名武士口中叱喝一声,九支熟铜棍起处,宛如九道黑龙,盖头压顶般攻了过去,九支长剑寒光一闪,分刺中盘,九名藤牌手突然一纵身跌扑下去,藤牌护身,身子急滚、施展地趟刀、九柄朴刀从藤牌中伸出,专斩双脚。 使棍的使的是少林寺小夜叉棍法,使剑的使的是游龙剑法,最难应付的是他们使的棍法、剑法,每一个人各使各的,九个人使出不同招式的棍法,九个人使出不同招式的剑法。 刹那之间棍影、剑光,围着两人集中攻到,九个使地趟刀的武士也在此时滚到了两人脚下,举刀就斩。 这下祁连双凶上、中、下三路,全被封死,全在对方攻击之中,这要是换上两个武功稍弱的人,一招之下,立时会顾此失彼,非死即伤。 祁连双凶一身修为,何等精湛,但三十六名庄丁这一发动攻势,两人不禁为之一楞,像这般绵密的联手攻势,他们成名数十年,倒也是头一次遇上。 他们虽然并没有被逼得手忙脚乱,却也深感应付不易,两人不约而同的双袖一挥,身形陡地往上拔起。 遇上这种阵仗,与其硬拼,自然不如往上拔起的省事,但怎知两人这一往上拔起,早在人家计算之中,九名弓箭手一声不作,九支长箭嘶然出手,往两个腾身拔起的“活靶”射去。 这九人射出的长箭,也并不一致,有高有低,参差不齐,而且手法熟练,第一支堪堪射出,第二、第三支又相继射到。 一般弓手只是奉命,射箭,射出来的只是乱箭而已,以多为胜,总有几支射中敌人的,并不精擅射人取穴。弓箭塘的弓箭手个个久经训练,可以各自单独作战,并不依仗人多箭多,他们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取穴奇准,箭无虚发。 祁连双凶腾身拔起,一支支利镞就像飞蝗一般密集射到。 在这同时,伏地翻滚的九名藤牌手口中发出一个吆喝,猛一跃而起,身子往上拔起,手中扑刀更不饶人,一下使出举火烧天,九道刀光急疾朝上卷起。 使棍的武士配合得更好,他们待得使刀武士身形将落之时,立刻相继纵身,手中熟铜棍本有六尺来长,再加每人跃起都有两丈来高,随手向上划过一朵朵笆斗大的棍花,冲天直上。 等使棍武士即将下落,使剑武士又跟着纵起,九支长剑迎云捧日,剑光烛天! 这一段话,说来费时,其实只是此落彼起,互相衔接,目的在于不让纵身拔起的敌人有下落的机会。 因为九名弓箭手还在一支支的射出长箭,漫天都是带着嘶嘶的劲箭,参差不齐的朝双凶射去。 祁连双凶真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两人刚刚拔起,一支支长箭尽朝身上要害射到,同时脚下也涌起一片刀光,追袭而上。两人只得大袖挥动,把射来的长箭震飞出去,然后不约而同的再一吸气,身形又朝上提起了数尺。 但人终究不能和飞鸟一样,越飞越高,老在空中盘旋,可以得上很久,人就是人,轻功再高,也非落下来不可。 但他们脚底下刀光落下,棍影又随着涌上,一时之间,只得觑准涌上来的棍影,身形落下之时,脚尖在棍头上一点,双袖连挥,阻挡射过来长剑,倏地横飞开去。 饶是他们功力深厚,公孙乾大袖被一支长箭穿了个洞,公孙坤半长不短的麻布长衫下摆,也被箭射穿,两人一下飞落到两丈开外。 春申君眼看四庄庄丁联手攻敌,却有这般连绵不断的攻势,威力极强,心中不禁暗暗赞道:“想来这是几天邱荣训练他们的成绩了。” 祁连双凶出道以来,从未有过像今晚这样,栽在一群武功并不高强的庄丁手下,心头自是怒极。 公孙乾厉笑一声道:“春申君,强将手下果然不弱,那就莫怪老夫兄弟要开杀戒了。” 话声甫落,两道人影快如鬼魅,朝庄丁们直欺过来。 邱荣早就料定他们有此一着,方才要三十六名武士围攻他们,只是挫挫双凶的锐气而已,他自然知道仅凭这三十六名武士,绝非祁连双凶的对手,因此在双凶横飞开去的同时,已经嘬口发出一声低啸,知会大家后退,等祁连双凶返身扑来,三十六名武士业已分三个方向,退了下去。 只听邱荣洪笑一声,手腕振处,金刀上九个金环发出一阵啷啷大响,举步迎出,洪声道:“二位有兴趣,当由邱某奉陪。” 公孙乾怒声道:“你是何人?老夫要春申君下来。” 邱荣大笑道:“春申君是咱们的总令主,只有你们教主才配跟他叫阵,邱某是这里总指挥,和二位在黑衣教的地位并不低,由邱某来跟你们较量,大概不会辱没了二位的身份吧?” 任云秋怕邱荣一人不是祁连双凶的对手,跟着走出,说道:“他们有两个人,兄弟也凑上一份,和邱老哥联个手吧!” 一面朝祁连双凶笑了笑道:“在下任云秋,是武林同道联合抵抗黑衣邪教同盟的副总护法,和二位的身份也差不多吧?” 祁连双凶早已被激得怒火选项,但他们一向自侍身份,不先出手,公孙坤喝道:“小子,你兵刃呢?” 任云秋大笑一声,右手在腰际一按,但听一声细长的龙吟,剑光陡现,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细长软剑,随手一抖,就挣得笔直,横剑当胸,凛然道:“二位的兵刃呢?” 公孙乾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笑,说道:“小子,你何不回去问问你师父,老夫兄弟几时用过兵刃来着?” 任云秋冷傲一笑道:“江湖上不用兵刃的人,也多得很,这有什么值得狂傲的。” 邱荣已经不耐的道:“咱们可以动手了吧?” 公孙乾道:“老夫就等着你出手。” 邱荣口中应了声:“好!”九环金刀呼的朝前推出。 任云秋也不待慢,身形一仍,长剑陡地朝公孙坤刺去。 公孙乾避开邱荣的刀势,右掌随出,横扫敌腰。 公孙坤身形矮小,看到任云秋一剑刺来,居然一侧身,贴着剑身疾欺进去,右臂直,右掌直立如刀,随着他人欺进,手掌不劈不动,正好切到任云秋前胸。 任云秋早已运起了九阳神功,左手朝前格出,双腕交叉相交,把他右手荡了开去。 哪知公孙坤右手向右荡开,左手又随着横劈过来。 任云秋长剑已被他摒诸门外,这一掌看来无法抵挡,但任云秋根本没有封架,身子一晃,便已到了公孙坤的右侧,身法奇快无比。 哪知公孙坤被荡出的右手突然五指如钩,朝任云秋握剑右腕抓去,他似知道任云秋会向身右闪出的一般,右手张开五指,就像等着大一般。 任云秋吃了一掠,自己九转分身法,他如何知道的?匆忙之间,身形一晃,又闪了出去,同时右手一翻,软剑反削他右手。 交手两招,才知道祁连双凶果然盛名不虚,自己出道以来,虽然前几天伤在晏天机的掌下,那是自己功力不如人家深厚,但这回遇上的公孙坤,可说是首次遇上的头号强敌了,一时哪敢疏忽,立即施展九转分身法,和九疑剑法和对方展开抢攻。 这时九环金刀邱荣也和公孙乾展开了激战。 邱荣的九环金刀,纯走刚猛路数,呼呼呼一路砍杀过去,黑夜之中划起一道道的金光,煞是凌厉。 公孙乾双掌开阖,他掌上果然也真有高深造诣,任你邱荣刀光如雪,一路急攻,他有时挥掌,有时挥袖,手掌也好,衣袖也好,使将开来就和兵刃毫无不同,九环金刀纵然锋利,邱荣却占不到半点上风。 公孙坤同样使的是双掌,挪移腾跃之际,双掌忽上忽下,忽抓忽拍,使的好像是小巧功夫!但你如果把他看作小巧功夫,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公孙坤一身功力,不在乃兄之下,你看他纵跃腾挪,出手快捷,其实他每一记掌上都凝聚了极重的力道,若非任云秋早已运起九阳神功,手中长剑只怕早就被他震飞了。 但见两人东闪西闪,同样快速,好像是你避我,我避你,有时又是你在找我,我在找你,完全像在捉迷藏一般。任云秋九转分身法愈使愈快,渐渐像是由一个人分作两个,两个变成四个,人影在晃动之间,就愈变愈多。 公孙坤丝毫不曾让步,他闪来闪去的身形,也随着晃出幻影来。 这一来,就像有四、五个任云秋和四、五个公孙坤在互相抢攻。 任云秋手中软剑,削铁如泥,你来我往,回旋转身,从未相交过一招。 春申君等人站在阶上,看得眼花缭乱,暗暗惊叹! 因为他们打得精彩百出,大家差不多都把目光投注到任云秋和公孙坤身上,没人去注意九环金刀邱荣那一队的战况了。 就在此时,突听公孙乾发出一喝之威,恍如春雷一般,震得大家耳中嗡嗡作响,急忙举目看去,但见九环金刀被他一掌震飞出去。 公孙乾飞起左脚,踢了他一个筋斗,呵呵大笑道:“抵抗黑衣教的总指挥原来也不过如此!” 倏地跨上一步,右掌正待劈落。 春申君、沈仝、谢公愚、金赞廷等人看得大吃一惊,此时再待出手救援,已是万万不及! 谢公愚抬手打出五支袖箭,有如一簇梅花,急袭过去。 公孙乾嘿了一声,劈去的右掌丝毫不变,左手衣袖一挥,就把五支袖箭一起卷飞出去。 突然间,只听大殿屋檐上有人喝道:“公孙乾,接招!” 一道刀光划空激射,一个人影附在那道刀光之后,像飞鸟般扑将过去,直朝公孙乾当头劈落! 这下大家都大出意料之外,万没料到大殿屋檐上还另外躲着人。 公孙乾来不及再去伤邱荣,挥手一掌,发出一团强劲的掌风朝来人迎空击去。 邱荣也及时一跃而起,拾起九环金刀,退后了几步,凝足目力看去,这及时出手救了自己的不知是谁? 公孙乾一掌劈出,人已朝横里跨出一步,喝道:“什么人。” 那人泻落地上,笑道:“你管我是什么人?”手中单刀随着话声劈了过去。 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来人是一个手持长刀的蒙面青衣人。 春申君心中一动,暗道:“此人不知是救自己的蒙面人,还是救云秋的那一个?但不管是谁,此人当然是友非敌了。” 游龙沈仝低声道:“春华兄,此人面蒙黑布,可能就是救任老弟的那一位了?” 春申君点点头,只听公孙乾沉喝道:“小子找死!” 呼呼两掌直劈过去。这回他动了真火,掌势出手,疾若雷奔,罡风呼啸,锐利如斧,当真有裂石开碑之威。 蒙面人冷笑一声,也不闪避,手中长刀起处,朝两道掌风中劈去。此人身法怪异,居然逆风而进,一道刀光直奔公孙乾前胸。 公孙乾劈出掌风,竟似留着一条缝隙,正好容他侧身而进,丝毫挡不住他欺迸的刀光人影,心头大骇之下,右手急忙又迎着劈出一掌,人却向左窜出。 蒙面人直劈过去的刀光,迎着公孙乾第三记劈出去的掌风,但听“嗤”的一声,一团强劲无伦的掌风,竟似裁纸一般,被他从中剖开,往两旁分开,他依然刀先人后,直逼过去。 公孙乾成名数十年,从未遇这等怪事,自己劈出去的掌风,竟会被刀光剖开,身形向左闪出,左手又是一掌横扫过去。 那蒙面人身形轻旋,避开他一掌,乘势右手一扬,长刀同时横扫过去。 两人对拆了三招,蒙面人竟然也还攻了三招,出手之快,刀法凌厉狠辣,实是武林所罕见。 公孙乾连发了三掌,也被接连逼退了三步,心中大感惊骇,暗暗忖道:“这是什么刀法?” 只得打起精神,全力发掌,双手大开大阖,一记又一记的劈击出去。 蒙面人刀势有时沉猛,有时轻飘飘的,但只要刀光劈出,公孙乾的掌风就挡不住,直劈的掌风,会被刀光从中剖开,横扫的掌风,又会被刀光从中截断,总之他掌风纵然凌厉,却似遇上了克星,逼得他连连后退不迭。 任云秋力敌公孙坤,把一柄软剑使得剑光缕缕,缭绕全身。 公孙坤眼看自己连一个毛头小伙子都久战不下,尤其对方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使他掌势受到束缚,有时不得不中途变招,未能尽情发挥,心头既惊又怒,双掌自然更加紧迫。 任云秋也和他激战过一阵,觉得对方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劲敌,但已展开九疑剑法,对方掌风虽然劲猛,也无法伤到自己,时间稍久,就思索着如何破敌? 这时他正好连发三剑,把公孙坤逼得向右闪出,任云秋哪肯错过机会,身形突然左旋,左手一记牛背横笛,朝公孙坤肩头拍去。 公孙坤是何等人物,你左手发掌,岂能瞒得过他?口中尖笑一声,身子倏地转了过来,右手一立,迎击过来。 任云秋一上场,就慑于对方盛名,一直不敢和他硬接,这回是他自己先发的掌势,公孙坤反应奇快,出手也快速无比,一时无暇收回,只得运起全力,和对方硬接了一掌。 双掌迅快交接,但听“蓬”的一声,掌心和掌心接实,公孙坤突然大叫一声,一个筋斗往后翻了出去,似是受创极重! 但这一掌也把任云秋震得脚下浮动,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三步,心头大感惊奇,抬目看去,只见公孙坤右手紧抚着左臂,一条左臂像是被自己废了一般,正在运功按摩,忖道: “对方掌力强劲,远胜自己,怎会受创的呢?” 如论功力,公孙坤数十年修为,自然胜过任云秋甚多,但他练的是旁门功夫,任云秋练的是玄门九阳神功,在本质上就受到了克制,是以双掌一接,任云秋功力不如对方,被震退了三步。公孙坤的掌力却被九阳神功所克,一条左臂几乎全废。 说他几乎全废,是并未真的被废,只是一时受制而已,这是因为任云秋的九阳神功火候尚浅,否则不但是一条左臂,全身功力都会废去呢! 公孙乾正被蒙面人的长刀,一记又一记的把自己掌风破去,如今又看老二左臂受创,眼看今晚之局,如不再见机退走,只怕真要把一世盛名毁在这里了。 心念这一动,立即一提真气,身如行云,一下退出去一丈开外,喝道:“老二,咱们走。”双足一顿,当先拔起。 公孙坤也跟着纵身掠起,两道人影宛如流星一般,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就在墙头消失。 任云秋目送两人远去,转身朝蒙面人拱手道:“多蒙兄台相助,还请到厅上一叙。” 蒙面人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说道:“不用了。” 任云秋望着他道:“兄台……” 他刚说出“兄台”二字,蒙面人突然纵身掠起,一道黑影,去势如箭,眨眼就已消失了踪影。 春申君也在此时迎下阶来,眼看蒙面人走得很快,不禁微微一怔道:“他走得这么快!” 任云秋道:“小侄邀他入内一叙,他却不顾而去。” 春申君点点头道:“大概他得到消息,祁连双凶会夤夜前来,才跟着来的,方才掷下屋瓦示警的自然也是他了,今晚如若不是他赶来相助,当真没有人敌得住公孙乾呢!” 任云秋道:“小侄奇怪的是他一再出手相助,自然是咱们的朋友了,怎么不肯留下来和咱们相见呢?” 春申君目望远处,徐徐说道:“也许还不到时机……” 回到厅上,邱荣古怪的道:“兄弟使了一辈刀,自以为在这柄刀上,下过几十年苦功,哪知会败在人家一双肉掌之下。” 春申君大笑道:“邱兄今晚遇上的是江湖上难得遇上的祁连双凶,老实说,今晚要不是有那个蒙面侠士出手相助,咱们这里,除了云秋,只怕没有第两个人能是他们的对手呢!” 邱荣道:“属下因此才觉得几十年苦功白费了,刚才那位蒙面侠士,使的也是一柄刀,而且据属下观察,此人年岁不会太大,同样使刀,兄弟就和人家差得太远了。” 春申君含笑道:“邱兄也不要妄自菲薄,以邱兄的造诣,江湖上又有多少人能是你的对手?哦!对了!邱兄在短短几天之内,把四庄庄丁训练得进退有序,互相配合,各自发挥所长,方才还把祁连双凶困在里面,狼狈不堪,邱兄也足以自豪了。” 这话听得邱荣大为高兴,呵呵一笑道:“总令主夸奖,这是四庄庄丁平日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不弱,属下只是予以适当调配罢了。” 春申君道:“邱兄,咱们都是一见如故,以道义相结合的朋友,此次大家要兄弟担任总令主,也只是为了可以统一号令,邱兄一口一声属下,兄弟听了不但不安于心,也极是蹩扭,邱兄以后千万不可如此,最好还是弟兄相称。” 邱荣还待再说。 谢公愚含笑说道:“邱兄,春华兄是个性子爽直的人,咱们以道义结合,协力抵抗黑衣教,可不是什么组织,邱兄还是依春华兄的好。” 邱荣拱拱手道:“总令主吩咐,兄弟自当遵命,只是在黑衣教人面前,兄弟还是要自称属下,这是让黑衣教知道咱们也有一个庞大组织,可以唬唬他们。” 金赞廷道:“邱兄说得有理,咱们就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实力。” 游龙沈仝忽在此时口中哦了一声,说道:“春华兄,兄弟想到了一件事。” 春申君道:“沈兄想到了什么?” 沈仝道:“今晚这位神龙见首的蒙面人……” 金赞廷问道:“沈兄可是看出他的来历了?” 沈仝点头道:“兄弟料的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 金赞廷道:“你说他是什么人?” 沈仝道:“就是取去新月刀的那位姑娘!” 金赞廷一楞道:“会是她?” 春申君颔首道:“有此可能,不然何以要蒙着脸呢?再说,祁连双凶今晚前来,不是黑衣教里面的人,也不会得到消息。” 沈仝道:“还有,据兄弟猜想,这位姑娘先前原只是赶来给咱们报警的,后来大概看出祁连双凶武功了得,怕任老弟接不下,才出手相助的。” 金赞廷大笑道:“好哇,任老弟,这位姑娘对你一往情深呢!” 任云秋俊脸一红,说道:“金大叔休得取笑,这位叶姑娘看了黑衣教种种恶迹,自然暗中帮咱们了。” 春申君道:“今晚时间已经不早,大家都可以去休息了,据兄弟看,祁连双凶这一败走,三日之后,他们不来则已,再来,只怕还有一场苦战,咱们趁这三日时光,正好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番。” 第一天,春申君和沈仝、金赞廷、谢公愚、陈康和、陆浩川、陆大娘、任云秋等人,由邱荣陪同,巡视了前山(南路谢雨奎)、左翼(东路谢雨亭)右翼(西路陈少华)、后山(北路江翠烟)四处的明哨暗岗,由跃龙庄的剑手和罗汉庄的棍手担任明哨,由弓箭手和藤牌手担任暗岗,配合山势地形,用作掩护,互相支援,部署得宜。 每一路另有四庄武士混合编组的巡逻班,每次巡逻,虽然每一路都已划分了区域,但四路互相衔接,形成一道坚强的防线。 春申君等人看得大为赞赏,认为黑衣教纵或大批来进犯,也很难越雷池一步。 黑石头陈康和耸着肩膀,笑道:“看了邱兄这番部署,真是良将之材!” 邱荣笑了笑道:“说来惭愧,兄弟昔年确实带过兵,只是功名富贵,非我辈中人所营求,所以还是落拓江湖,我行我素。” 春申君大笑道:“好个功名富贵,非我辈中人所营求,邱兄这句话,就显出英雄本色来了。” 这一天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 第二天,大家都起身得较迟,每个人都感到十分好睡,起身之后,也依然头昏脑胀,神倦心烦。 第二进大殿,临时改为大家议事的大厅,但今天每个人都有着说不出的阑珊。 谢公愚自己感到心头烦躁,好像中了暑一般,目前不过元月下旬,哪会中暑?运功检查,也检不出什么异处来,此时眼看在座之人,都是这般模样,心头不由暗暗一惊,说道: “春华兄,你可是觉得哪里不对么?” 春申君道:“兄弟今天起来,一直头昏脑胀,胸口烦躁……” 金赞廷没待他说完,就抢着道:“没错,兄弟也是这样,我还当昨晚没睡好觉,原来春华兄也是这样。” 沈仝矍然道:“这就不对了,兄弟也感到头昏脑胀,好像宿酒未醒,如果大家都是如此,莫非咱们着了人家的道不成?” 陆浩川道:“这有可能,愚夫妇一朝起来,也是头昏脑胀,心神不宁……” 谢公愚愤怒的道:“这么说,咱们果然着了黑衣教的道,这批匪徒,手段当真卑鄙已极。” 金赞廷道:“公愚兄是说咱们集体中了毒?” 谢公愚道:“奇怪的是兄弟刚才运气检查,却是丝毫没有中毒现象。” 任云秋道:“表叔,诸位大叔,小侄一点感觉也没有?” 春申君含笑道:“你没有中毒,那是最好的,大家都中了毒,那可不堪设想……哦,云秋,你要陈福到各处去看看,四路防守的庄丁,是不是有这等现象?” 任云秋答应一声,迅速举步走出。 春申君道:“诸位再仔细运气检查看看,咱们究竟是不是中了毒?” 话一说完,自己立即闭目垂帘,缓缓运起气来。大家也各自坐下,运气检查全身。 陆浩川夫妇首先运气完毕,陆浩川看了他老伴一眼,问道:“你觉得如何?” 陆大娘微微摇头道:“一点也查不出来,只是胸口似乎越来越烦了。” 陆浩川点点头。 这时大家也差不多检查完毕。 金赞廷攒着眉道:“这真是怪事,兄弟这一运气,什么也没查出来,心头却泛泛想吐。” 谢公愚脸色凝重,说道:“这正是中毒之徵。” 正说之间,任云秋、陈福一同急步走入。 春申君看到陈福脸色有异,就抬目问道:“陈福,四庄弟兄,可有什么不对么?” 陈福道:“启禀庄主,四庄弟兄好像都中了毒,大家都说心头烦倦,欲吐,却又吐不出什么来。” 春申君愤然道:“咱们果然都中了毒,这……” 任云秋道:“表叔,小侄身边有家师的解迷化毒丹,专解天下奇毒,先给这里的人服下试试,如果有效,再分给大家……” 说到这里,想起师父给自己的一瓶解毒丹,最多也不过百粒左右,全体中毒人数,却在四百以上,粥少僧多,又如何分配呢? 春申君点头道:“好,你先让大家服了,我看这毒来得蹊跷,何以在座诸人,没有一个人能检查得出来?” 任云秋道:“是啊,如果是黑衣教下的毒,小侄怎会一点也没事的呢?” 一面了取出药瓶,倾其药丸,分给了在座的诸人,大家接过药丸,立即吞了下去。 谢公愚看了任云秋一眼,笑道:“黑衣教派人下毒,不会对你老弟有什么偏爱,因为咱们许多人集体中毒,当然不会一个个的下,必然是在咱们食用的水源中下了毒,只有任老弟一个没有中毒,只有一种解释,你服过某种药物,是有解毒作用的,是以剧毒对你并不发生作用。” 金赞廷道:“黑衣教匪类当真其心可诛,晏天机和咱们约定了三天期限,他却在三天前派人暗中下毒,三天之后,咱们一个个毒发昏迷,他们只要用一根长绳,就可以把咱们一起串着押走了,春华兄,咱们何不在剧毒未发之前,悉起咱们人手,和他们一拼?” 春申君摇摇头道:“一来咱们不知道黑衣教匪徒的巢穴,纵然知道,也不过是晏天机率领的一部份人,就是全部给咱们消灭了,对黑衣教也不过损失一支人马而已,并非严重的损失,而咱们这一战之后,说不定剩下来的只有没有中毒的云秋一个了,这个怎么算也是划不来的。” 金赞廷道:“那么咱们就这么坐着等待毒发么?” 春申君道:“云秋尊师是一位奇人,他配制的解迷化毒丹十分灵异,兄弟方才运气,觉得咱们中的毒似是不重,应该可以化解的了。” 陆浩川道:“春华兄,兄弟觉得有一件事,似乎不合道理,方才兄弟也运气检查了,正如春华兄所说,咱们身中之毒,并不严重,只是黑衣教既然派人前来了毒,自然要把咱们这些人置之死地而后快,因此,他们不下毒则已,既要下毒,就是最厉害的毒了,何以咱们中的只是轻微的毒呢?这一点兄弟方才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名堂来,不知诸位老哥可有高见?” 金赞廷道:“那是黑衣教故意给咱们看个颜色,要咱们知道他们的厉害。” 沈仝道:“给咱们看点颜色,何必如此大费手脚?” 谢公愚服药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接口道:“黑衣教下的毒,并不轻微,咱们目前虽然并不觉如何,那是毒性未发,隐藏在内,咱们无法测知罢了。” 金赞廷道:“何以见得?” 谢公愚道:“任老弟这解迷化毒丹,出自九嶷前辈,能解天下奇毒,咱们中了黑衣教的迷神药物,一服即解,可见此药十分灵异,但这回服下解毒丹,对咱们体内奇毒,似乎一无用处,连心烦神躁,都丝毫不曾稍解,可见咱们所中之毒,看似轻微,实则厉害非凡,这种奇毒,来势极缓,只怕不到发作之时,谁也无法预料。” 陆浩川点头道:“公愚兄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毒性发作愈缓慢的毒药,一经发作,就会无药可救。” 金赞廷道:“这么说,咱们就无药可救了。” 陆浩川道:“那也不然,用毒一道就像武功各有派别一般,某人用的毒,就只有某人能解,咱们若能找到这用毒之人,就可以取到解药了。” 任云秋道:“表叔,小侄这就去找下毒之人。” 春申君沉吟道:“黑衣教的行踪不定,前天虽在临川寺,现在未必还在那里,就算他们还在临川寺,目前他们为了全力图我,必然高手云集,你一个人深入虎穴,表叔如何放心?” 任云秋道:“表叔只管放心,小侄只要不和他们硬拼,随机应变绝不会有什么危险。” 春申君过了半晌才抬目道:“我想你不如去找凤副教主,求她设法,倒反而容易些。” 任云秋点头道:“好,小侄那就去找凤姨。” 金赞廷道:“凤箫女肯给咱们想办法么?”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去找她,也许她肯暗中相助,云秋腰间那柄秋霜软剑,还是凤箫女送给他的呢!”——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四章 解铃系铃 谢公愚早就猜到救春申君和任云秋的两个蒙面人,很可能是凤箫女和去取新月刀的女子(他们还不知道她叫叶菁菁),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听得点头道:“我看凤箫女深明大义,既然任老弟和她很熟,能得她相助,定可取到解药的了。” 金赞廷大笑道:“任老弟,还是你有办法,事不宜迟,那就快些去吧!” 任云秋道:“表叔,诸位大叔,小侄那就走了。” 春申君叮咛道:“云秋,你可得小心。” 任云秋道:“小侄省得。”转身飘然往外行去。 他心急白云观百人身中奇毒,出了白云观,就一路奔行,但心里却是一片空白,不知要到哪里去找凤姨,心想:“最好能在路上遇到一两个黑衣教的人,就可以问到凤姨的消息了。” 午牌时光,赶到长沙,心想:“自己倒不如上酒楼去看看,也许可以碰上黑衣教的人,也不一定。”当下就找到大街上一家酒楼,走了上去。 堂倌连忙迎着道:“相公请这边坐。” 领到一张空桌前,任云秋坐下之后,堂倌放好杯筷,送上一盏茶来。 任云秋随便点了几样酒菜,一面举目打量,这时正当晌午,楼上差不多已有八成座头,但食客们大伴都是商贾中人,别说黑衣教的人一个不见,就是走江湖的武林中人也没见一个,心中不由暗暗攒眉,看来要想找一个黑衣教的人,竟是如此困难,这该如何是好? 正好堂倌送上酒菜,忽听邻桌有人低声说道:“两位副教主都到了长沙,那一定又有什么举动了?” 任云秋耳朵何等敏锐,听说“两位副教主”这几个字钻进耳朵,急忙从堂倌身侧回目看去,邻桌坐着的是两个商贾打扮的人。 只听另一个压低声音道:“据说各大门派联合公推了一个总令主,率领了数百个各大门派的弟子,要和咱们作对,教主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极为震怒,责成两位副教主务必把这伙人一网打尽,副总管派咱们出来,扮成各行各业的人,分头踩盘,是为了踩探这两天可有各大门派的人陆续赶来?所以咱们要注意的就是身上带家伙的武林人物,秦管事还吩咐过,对方的人,可能也会乔装成各行各业的人,但只要随身带着长包袱或布囊的人,都要注意。” 任云秋不动声色,只要稍加留意,就可听到他们的谈话,因此堂倌退走之后,他就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自顾自斟着一杯酒,慢慢的吃着。 只听先前那人道:“王兄,你看咱们左首桌上那个小子,是不是点子?” 另一个回头瞥了任云秋一眼,低声道:“人家只是一个读书相公,你招子看到哪里去了?不过靠抱柱右首那一个,倒有些像会家子,你看,他身边长板凳上,不是搁着一个长形的青布囊么?” 先前那人目光朝抱柱有首那张桌上投去,说道:“没错,这小子年纪极轻,带着刀剑,准是哪一个门派初出道的小子了。” 任云秋听他们说着,忍不住朝抱柱右首看去,果见一个身穿蓝缎长袍的年轻人,独自据坐一席,他右首一张长凳上,果然放着一个长形的青布囊,但他面向楼外而坐。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只要看他背后一条辫子,梳得又光又亮,举止斯文,就可料想得到年纪一定不大! 只听先前一个道:“这还用说?咱们只要跟住他,看他在哪里落脚,可能他还有同伴,跟到地头,你就赶回去报讯,总管说过,各大门派派来的人,决不能让他们上岳麓山去。” 不多一会,那蓝衫青年已经吃毕,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朝桌上一放,一手提起长形包裹,起身下楼。 邻桌两个商贾人也匆匆的付过酒帐,跟了过去。 任云秋自然不肯放过这一机会,立即会帐下楼,目光一注,只见那两个商贾人远远的尾随着蓝衫青年下去,当下也就远远的尾随着两个商贾人身后,一路跟了下去。 蓝衫青年始终连头也没回一下,他只是在大街上闲逛,从横街转入直街,一路东逛西逛,不是在这家店铺徘徊,就是在那个店家门口逡巡下去。 后面两个商贾人跟着他亦趋亦停,大有不耐之状。 任云秋看得暗暗好笑,心中忖道:“大概他已发现两个商贾人在盯着他,才故意作弄他们的了。” 这样东逛西逛的足足逛了快半个时辰之久,蓝衫青年才潇洒的甩甩衣袖,酒开大步朝长街急急行去。 他这一加快脚步,商贾人也赶快急起直追,只见前面的蓝衫青年忽然身形一闪,朝一条巷街奔了进去,等到两个商贾人赶到巷口,已经没了蓝衫青年的踪影。 两个商贾人心头一急,其中一个低喝一声:“快追。” 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朝巷街中追了进去。 任云秋跟到巷口,也悄悄的跟了进去。 两个商贾人一直追到巷底,这条巷子竟是死巷,到了尽头,也无路可通。 走在前面一个脚下一停,说道:“王兄,这是一条死巷,点子会到哪里去了呢?” 后面一个道:“这条巷子,总共只有四、五家人家,这小子一定是在这几家人家中憩脚了。” 前面一个道:“那咱们怎么办呢?” 后面一个笑道:“这不是更好么,这几家人家中,一定有一家和几个大门派有关,说不定咱们瞎猫捉老鼠,碰个正着,还是大功一件呢!” 前面一个闻言大笑道:“王兄说得是,咱们大功一件……” 话声甫落,突听身后有人问道:“两位可是找人么?” 两个商贾人闻言回过身去,只见说话的正是自己两人要找的蓝衫青年,脸含微笑,负手而立。 两人方自一怔,正待抬手去撤家伙! 只听最后一家两扇大门呀然开启,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衣袂飘风之声,生似有不少人奔掠而出。 接着只听一个粗壮声音喝道:“瞎了眼睛的东酉,竟敢到这里来踩盘,还不跪下来束手就缚,难道要老子动手不成?” 两个商贾人听出这人口气不对,急忙转身看去。 这一瞬工夫,那座大宅院大门敞开,远望进去,里面大天井中,站着两排数十名手持钢刀的劲装大汉,好像站班一样! 不,自己两人身后,就有七、八个手持钢刀的汉子,已在四周围了起来。 两个商贾人看得脸色大变,后面一个道:“诸位这是误会,小的两人是生意人……” 蓝衫青年微微抬了下手,说道:“把他们带走,好好的问问他们。” 两个商贾人眼看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连连陪笑道:“小的自己进去。” 八个大汉哪理他这一套,取出麻绳先把两人双手反剪着缚个结实,才押着走入大门。一等进入大门,八个汉子就再也不和他们客气了,立即有人喝道:“说,是什么人支使你们到这里踩盘来的?” 口中虽在问话,却不容他们分说,八个人就如狼似虎,一扑而上,四个对付一个,拳打脚踢,狠狠的出手“修理”。 没有几下,两个商贾人就被打翻在地,像杀猪般叫了起来。 蓝衫青年背负着手,等八人狠狠揍了两人一顿,才一摆手道:“够了,放他们去吧!” 那为首汉子给他们松了绑,喝道:“没长眼睛的狗腿子,咱们公子叫你们滚,今天能留着一条狗命出去,这是公子的恩典,还不快向公子叩头,谢他不杀之恩?” 两个商贾人挨了这一顿,已是遍休鳞伤,但又不敢不谢,依言爬起,一拐一拐的走到蓝衫青年面前,跪下叩了两个头,口中说道:“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蓝衫青年哼道:“你们下次还敢盯本公子么?” 两人伏在地上齐声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蓝衫青年喝道:“给我快滚。” 两个商贾人赶紧爬起,忍着一身伤痛,一拐一拐的没命朝一外巷走去。 蓝衫青年青着他们狼狈情形,忍俊不禁,嘴角上漾起微微的笑容,忽然拱拱手道:“兄台已经来了半天,怎不下来一见,请到里面叙话。” 任云秋被他一口叫穿,只得纵身跃落,抱抱拳道:“兄台见邀,敢不遵命?” 他已看出这座大庄院中,有数十名劲装大汉,又不是黑衣教一伙,自然心存接纳,一面说道:“在下还未请教兄台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蓝衫青年抬手肃客,含笑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兄台请到里面奉茶,再行细叙不迟。” 任云秋看他这么说了,只得和他一同跨进大门。蓝衫青年引着他一直来到左首一间小客厅落坐。 任云秋望着他又待请教姓名。 蓝衫青年没待他开口,就笑了笑道:“睽违不久,任兄连小弟都不认得了吗?” 任云秋听得不期一怔,说道:“兄台原来早就认识兄弟,只是兄弟怎会想不起来了呢?” 蓝衫青年轻笑道:“那是因为任兄贵人多忘事吧?” 任云秋抱抱拳,惶然道:“兄弟该死,不知在哪里和兄台见过面,实在想不起来了。” 蓝衫青年咭的笑出声来,说道:“不用急,兄弟戴了面具,任兄自然认不出来了。” 口中说着,人已背了过去,伸手揭下一张面具,倏地转过身来,娇笑道:“任兄现在总该认识了吧?” 任云秋目光一注,不由大喜过望,情不自禁一把握住了她的纤手,摇晃着道:“原来是你,在下正是我你来的。” 原来蓝衫青年却是叶菁菁乔装的,他一时喜极忘形,也浑忘男女有别,好像遇上了多年好友,握住她柔荑不放。 叶菁菁粉脸骤然一红,但手却任由他握着,并没缩回去,只是眨眨眼睛,问道:“你是找我来的?有事么?” “自然有事。”任云秋道:“我不知到哪里去找凤姨和你才好,真是急死人……” 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还握住了她玉手,俊脸不禁一红,忙道:“叶姑娘,对不起,在下看到你,一时太高兴了。” 叶菁菁口中“嗯”了一声,才轻轻缩回手去,脸上红晕未褪,嫣然一笑,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呢?” 任云秋道:“表叔他们全中了毒……” 叶菁菁吃惊道:“春申君他们都中毒!事态如果不严重,任兄不会找来的了,是什么人下的毒呢?” 任云秋道:“不知道,四百多人同时中了毒。” 叶菁菁看着他道:“你好像没有中毒?” 任云秋道:“就只有在下一人没有中毒。” 叶菁菁问道:“剧毒都发作了?” “没有。”任云秋道:“大家都感到心烦欲呕,但尚未发作,最奇怪的是每个人检查的结果,却一点也检查不出来,服了家师的解毒丹,也不见效,表叔因明天和晏天机有约,万一到时奇毒突然发作,不堪设想,所以要在下来找凤姨的……” 叶菁菁披披嘴道:“原来你不是来找我的,口中倒说得好听!” 任云秋道:“找凤姨,自然也找你了。” 叶菁菁道:“我们本来已经去了岳阳,奉了教主之命,兼程赶来的,可能就是要凤姨协助晏天机来对付春申君的,方才凤姨接获晏天机的邀请,赶去会商,大概是为了明日之事了。” 任云秋道:“凤姨不知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叶菁菁道:“晏天机一行就住在城里,离这里不远,最迟晚餐时光,总可以回来了。” 任云秋想到前晚掷瓦片示警,和自己联手对付祁连双凶的大概就是她了,这就试探着道:“叶姑娘,真该谢谢你,前天晚上若是没有你相助,祁连双凶的老大,真还没有人对付得了呢!” 叶菁菁一双清澈的眼睛一注,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任云秋心中暗笑:“这不是承认了么?” 一面含笑道:“在下本来只是猜想而已,但你今天也穿着男装,在下看你身材,和前晚的蒙面人一般无二,就证实是你了。” 叶菁菁粉脸微微一红,说道:“不是我,是你看错人了。” 任云秋朝她笑了笑道:“好、好、不是你,前晚那个蒙面人,大概是我的妹子……” 叶菁菁双颊骤然红了起来,娇嗔道:“你……我不和你说了。” 任云秋笑道:“叶姑娘是生在下的气了么?” 叶菁菁故意沉下脸,说道:“是啊,你说话油腔滑调的,我自然要主你的气了。” 任云秋朝他作了个长揖道:“在下给姑娘赔礼就是了。” 叶菁菁抿抿嘴,嗤的笑出声来,说道:“谁要你赔礼了?” 只听有人接口道:“谁在给你赔礼了?” 那是凤箫女的声音。 叶菁菁白了任云秋一眼,低声道:“都是你。” 任云秋听到凤箫女的声音,不觉大喜,急忙叫道:“凤姨,是小侄。” 凤箫女含笑走入,点着头道:“是云秋,你一定什么地方开罪丫头了,这礼是该赔的了。” 叶菁菁给她说得满脸绯红,不依道:“凤姨,你取笑我,我不来啦!” 凤箫女讶然笑道:“我是要云秋给你赔礼,几时取笑你来了?” 一面含笑道:“云秋,你是打听消息来的了?唉,这次教主似是动了真怒,不但把我从岳阳调来,还增派了不少好手,星夜赶来,你来的正好,赶快回去,替我转告春申君,这回黑衣教出动的人手,虽非全是精锐,差不多也调集了三分之一以上的高手,你们最好暂时避一避,天下武林各大门派都在装聋作哑,没一点动静,你们以有限的人力,单独负起抗拒黑衣教的重任,吃亏不是太大了么?抗拒黑衣教,应该是长期作战,各大门派都应出力,不是我批评你们,仅凭区区一点人手,就在岳麓山大张旗鼓,这是不智之举。” 任云秋道:“凤姨说得极是,只是……” 叶菁菁没待他说下去,就抢着道:“凤姨,任少侠来找你,是因为春申君他们全体都中了毒……” 凤箫女惊奇的道:“会有这等事,方才我怎么没听晏天机提起。” 一面急着问道:“春申君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叶菁菁道:“这毒很奇怪,四百多个人精神倦怠,心烦欲呕,但运功检查,又检查不出什么来,服了任少侠师父的解毒丹,也毫不生效,所以春申君要他来找凤姨的了。” 凤箫女听得神色为之一变,冷冷哼了一声,才道:“好个晏天机,他果然瞒着我!” 叶菁菁道:“晏天机什么事情瞒着凤姨了?” 凤箫女没有作答,目注任云秋问道:“你没有中毒?” 任云秋道:“是,只有小侄一人没有中毒。” 凤箫女又道:“你是九嶷老神仙的门下,凤姨问你一件事,你要据实回答。” 任云秋道:“凤姨要问什么,小侄自然会据实说的了。” “好。”凤箫女道:“尊师教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这是别人师门之秘,江湖上很少人会提出这个问题来问的。 任云秋点头道:“小侄练的是九阳神功。” 凤箫女点头道:“这就对了,九阳神功是先天纯阳之气,练成之后,诸邪不侵,难怪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中毒了。” 叶菁菁道:“凤姨,你好像已经知道下毒的是谁了?” 凤箫女一张粉脸霎时笼罩了一层严霜,怒哼一声道:“春申君他们中的根本不是毒。” 叶菁菁道:“那怎么会像是中了毒的呢?” 凤箫女冷笑一声道:“他们中的是蛊!” 任云秋身躯一震,吃惊道:“蛊?” 凤箫女道:“如果是毒,运气检查,怎会毫无朕兆?何况令师九嶷神仙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怎会毫不见效?只有中了蛊的人,在未发作之前是无法检查得出来的,再说神智昏倦,胸烦欲呕,正是中蛊的现象。” 她看了任云秋一眼,又道:“这许多人只有你一人没有中毒,那倒并不是没在你身上使蛊,而是你练的九阳神功,乃是先天纯阳之气,比之玄门三阳玄功、离火神功一类功夫,还要上乘,你中蛊之后,只要一经运功,就把体内的毒蛊,全烧死了,自然再也感觉不到中毒了。” 叶菁菁道:“我们教中有人会使蛊吗?” 凤箫女道:“教主罗致了天下旁门左道奇才异能之士,此事全由总堂负责,是教中的极大机密,除了教主和皮总管,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下蛊一道,普天之下只有普金花一人称尊,号精天蛊娘娘,她在苗疆统治蛊毒,权势比皇帝还大,教主网罗备种人物,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人,但普金花是不会到中原来的,来的人,可能只是她的门下徒弟而已……” 她重重哼了一声,才接着道:“晏天机这老贼居然连我也瞒得好紧,一点也没透露口风,我还是听但无忌说出来的,教主调来的人手中,有三个人前天到的,他们没有和晏天机住在一起,由但无忌在谷山设立了一处招待所,我只知道三人中有祁连双凶,另一个人很神秘,没人知道他是谁?我先前觉得奇怪,但如今想来,此人可能是普金花的门下了,前晚祁连双凶夜探岳麓山,把春申君等人都吸引住了,他自可潜入白云观下蛊了。” 叶菁菁道:“那怎么办呢?” 凤箫女笑了笑道:“只怕找不到主儿,没有着落,既然有了主儿,还怕没着落么?” 叶菁菁心中暗道:“凤姨怎么去跟他要解药呢?” 任云秋问道:“风姨,谷山……” 凤箫女没待他说下去,就笑了笑道:“你不用着急,一切凤姨自有安排。” 任云秋道:“多谢凤姨。” 凤箫女格的笑道:“凤姨是为了要你谢么?” 任云秋脸上一红,说道:“是,小侄不敢言谢。” 凤箫女站起身道:“好了你们两个聊吧,我还有事去办。” 叶菁菁跟着站起,道:“凤姨,有什么要交代我做的么?” 凤箫女含笑道:“别的事没有,却有一件事凤姨要交你做的。” 叶菁菁道:“什么事呢?” 凤箫女道:“云秋一个人坐着,不是很无聊么?这里,你是半个主人,我交代你的事,就是陪他聊聊。”随着话声已经走了进去。 叶菁菁粉脸一红,看了任云秋一眼,恰巧任云秋的目光也朝她看来,四目相投,她心里感到一阵羞涩,暗道:“凤姨一定知道自己的心事了,不然,她不会……” 她本是娇纵任性的女孩子,这回却两颊红晕,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没有说,他也不敢开口,两人只是默默的坐着。 过了一会,任云秋觉得好像过了许多时候一般,也不知偷偷的瞧了她多少回,他心中一直在思索着该和她说些什么才好?终于他开口了:“叶枯娘,你什么时候认识凤姨的?” 叶菁菁这才抬目道:“我很小就认识风姨了,她和我师父是很要好的姐妹。” 任云秋道:“对了,姑娘的尊师是谁?我还不知道呢?你可以告诉我吗?” 叶菁菁道:“我师父是出家人,自称独臂老尼……从前人称独臂魔女,她老人家可不是魔教的人,人家称她魔女,是因为她老人家使的刀,像魔刀一般,从没有人在她老人家刀下,走出一刀的……” 任云秋道:“所以江湖上称她天下第一刀?” “不!”叶菁菁道:“天下第一刀是师父自已封的,师父说过:天底下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自己,她老人家的刀法,天下已无人能敌,所以自己封为天下第一刀。” 任云秋笑道:“那么姑娘应该称天下第二刀了。” 叶菁菁甜甜一笑道:“我在师父面前也这样说过,师父笑了笑说:以我的造诣,连天下第十二刀也挨不上,她老人家当时历数天下使刀的名家,我至少要排名在十一个之后,不过她老人家说:再过二十年,我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二刀了。” 任云秋道:“她要你再苦练二十年?” “不是的。”叶菁菁道:“练当然要练,功夫一道,不能荒废,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师父说的二十年,并不是这个意思。” 任云秋道:“那是什么意思?” 叶菁菁娇笑道:“我要你猜。” 任云秋道:“在下笨得很,只怕猜不出来,还是姑娘说的好。” “你呀,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这也会猜不出来?” 叶菁菁白了他一眼,又甜甜一笑道:“因为那些使刀的名家,都已很老,再过二十年,不是都归道山了吗?那时我就依次递升,当上天下第二刀了。” “对,对!”任云秋笑道:“这道理很简单,但姑娘不说,在下真想不出来。” 叶菁菁又道:“我师父说:她老人家是自己苦练成名的,我却幸运得多了,享受了师父苦练的成果,自己不用费什么心思,你知道她老人家怎么会变成独臂的吗?” 任云秋道:“不知道。” 叶菁菁嗔道:“你只会说不知道,不肯仔细的去想。” “我的天。”任云秋道:“你师父怎么会变成独臂的,我凭空怎么想得出来?她总不会自己砍掉的吧?” 叶菁菁的咭笑道:“你这回说对了,她老人家的一条右臂,就是自己砍断的。” 任云秋道:“是练刀法的时候,不小心?” “才不是呢!她老人家觉得练刀法的时候,多了一条右臂,增加许多累赘,才把它砍掉的。” “砍得好!”任云秋道:“令师使的是刀,不是剑,使剑要剑诀指引,使刀讲求快与狠,身边多一条右臂,确实累赘。何况一般人都是右手使刀,纵然招式再奇,也会有人可以破解,但左手练的刀,纵是老招式,也因反其道而行,就会使人防不胜防了。” 他听说叶菁菁的师父为了练刀,砍去了右手,此人可以说得上“忍”与“狠”了,无怪后来会成为天下第一刀。他当然不敢批评独臂魔女,为了讨好叶菁菁,就不得不加以赞扬。 叶菁菁嫣然一笑道:“你这话却说对了,师父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是左右两手都练的刀,一正一反,就像学了两套刀法,其实我总觉得右手使的刀法,不如左手使的好,所以我也想一刀把右臂砍掉了。” 任云秋听得大吃一惊,忙道:“你千万使不得。” 叶菁菁含笑睇注,问道:“为什么?” “因为……”任云秋道:“姑娘美如天仙,如果少了一条臂膀,岂不是……” 叶菁菁道:“少了一条臂膀,就不美了是不是?” 任云秋道:“不、不,姑娘就算少了一条臂膀,也是很美,只是……只是……” 叶菁菁问道:“只是为什么?” 任云秋道:“少了一条臂膀,总是不便,譬如穿衣、吃饭,还有……譬如做什么事情,总是不方便的太多了,所以姑娘千万不可砍了右臂。” 叶菁菁幽幽的道:“你是不是不赞成我砍去右臂呢?” “是的。”任云秋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好端端砍去一条右臂,总是有了缺陷? 我当然不赞成。” 叶菁菁低低的道:“你如果不喜欢,我就不砍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很吃力,粉脸也蓦然红了起来。 任云秋自然听得出她的意思,心头不禁一荡,俊脸也微微一红,说道:“谢谢你,我真不希望你砍了右臂。” 叶菁菁道:“我听说江翠烟是听了你的话,才叛教的,你们一定……很好了……” 任云秋道:“她是一个好女孩,能够明辨邪正,是我劝她脱离黑衣教的,但是……我一直只把她当作我的妹子一样看待……” 叶菁菁披了下嘴,说道:“这也许是你的想法,一个女孩子家会下定决心,背教叛师,为的是什么?” “这个……”任云秋一呆,说道:“我倒没想到……” 叶菁菁红着脸嗤的笑道:“你会没有想到,这话有谁会相信?” 任云秋道:“你不信我有什么法子?在下真的只把她当作亲妹妹看。” “好!”叶菁菁幽幽的道:“我相信你就是了。” 任云秋道:“姑娘冒险相救,这救命之恩,在下一直放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叶菁菁脸色更红,急急问道:“这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任云秋道:“你方才承认和公孙乾动手的是你,那么从晏天机掌下救我的蒙面人自然也是你了。” “嗯!”叶菁菁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妨告诉你,那天我只是奉命行事,凤姨要去救春申君,本来要我使调虎离山之计,把他们这些人绊住或者引开的,正好你和沈大侠也赶了去,已经绊住了他们,我可以不出面了,哪知后来我看你中了晏天机一掌,才只好现身了。” 两人这一娓娓清谈,不觉天色业已渐渐昏暗下来。一名黑衣使女掌上灯来,接着两名使女在中间一张圆桌上放好三副碗筷,接着就继续端上菜肴。 一名使女就进去请凤箫女出来用饭。 凤箫女出来已经换了一身男装,天青长衫,粉底薄靴,看去潇洒俊逸,举止大方。 叶菁菁啊道:“凤姨换了男装,英俊极啦!” 任云秋道:“凤姨如果是男的,天底下的美男子都要给你比下去了。” 凤箫女笑道:“眼前就有一个美少年,并没有给凤姨比下去,菁丫头,你说是么?” 叶菁菁脸上一红,说道:“我不知道。” 凤箫女在中间坐下,说道:“你们也快坐下来,咱们吃毕晚餐,就要行动了。” 任云秋道:“这时候去,不会太早了么?” 凤箫女笑道:“一般夜行人要过了二更才出动,那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二来是不希望惊动对方,咱们此去和夜行人不同,是明着去的,当然越早越好。” 说话之时,两名使女装了三碗饭送上。三人不再说话,匆匆吃毕。 凤箫女取出三张面具,分给两人戴到脸上,自己也很快戴了面具,一面说道:“待回到了地头,你们两个从正面越墙而入,云秋要大骂黑衣教不守信约偷下毒药,这时出来的必是祁连双凶,你们两人对付他们两个,自可应付裕如,等凤姨擒到了点子,会在庄后放起火花,你们就可以退走了。” 任云秋笑道:“凤姨这一着,是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当真妙极。” 凤箫女朝叶菁菁道:“你把新月刀也带上了,万一对方另有高手,脱身不得,也就只好使用新月刀了。” 叶菁菁道:“这样身份不是暴露了吗?” 凤箫女含笑道:“你暴露了身份,也并不要紧,最多随同云秋投到白云观去就是了。” 叶菁菁望着她,问道:“那么凤姨呢?” 凤箫女笑了笑道:“我目前不可能和你一样,要投过去,就投过去,我是黑衣教的副教主,如果投过去了,黑衣教就会尽倾全力来对付我,咱们实力和他们悬殊,这样做最划不来,何况我留在黑衣教,有些地方,反而方便。” 叶菁菁噘起小嘴,说道:“凤姨不过去,却教人家过去。” 凤箫女笑道:“傻丫头,我是说谷山方面万一另有高手,你们两人脱身不了的时候,你就只好使用新月刀了,因为新月刀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再加上你师父的独门刀法,对方武功再高,也留不住你们,你们脱险之后,你身份已泄,只好随同云秋投入白云观去了。凤姨这话,是作最坏打算,如果你身份不泄,自然还是在凤姨的身边好,凤姨也有一个得力帮手呀!” 说到这里,伸手提起一柄带鞘长剑,说道:“好了,咱们走。” 当先举步跨了出去。 叶菁菁道:“凤姨不带人去吗?” 凤箫女道:“她们虽然随我多年,身手还算不弱,但今晚行动,有不得一点疏忽,若是被他们逮住了一个,事情就大了,咱们三个人,是决不会落到人家手中去的。” 任云秋、叶菁菁跟着她走出天井,就长身纵起,化作三道流星,划空朝黑暗的天际掠过,一闪而逝。 任云秋还是第一次和凤箫女同行,只觉她起落如飞,身法快速无比,简直有如一阵香风,领先飞驰,自己提吸真气,还可以跟得住,不至落后。 三人之中以叶菁菁的功夫较逊,渐渐落后了丈许,粉额上也隐隐可见汗水! 好在谷山就在长沙西首,相距不远,渡江之后,不过片刻工夫,就已赶到了谷山南麓。 凤箫女指点着道:“东麓有一座单独的庄院,就是他们落脚之处了,你们从前面过去,凤姨要先走了。” 说完,突然长身掠起,一道人影只闪了一闪,就在黑影中隐没。 任云秋回头朝叶菁菁低声道:“我们快走吧!” 两人并肩掠起,转到东麓,果见一座高大围墙的庄院,孤伶伶矗立在夜色之中。两人略一打量,就联袂飞身而起,纵上墙头,举目看去,前面一排房屋之中,还有灯火。 两人艺高胆大,翩然飘落天井,任云秋就大声喝道:“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你们给小爷滚出来。” 他这声大喝,当真声若春雷,夜虽未深,人声已寂,声音自可传出甚远。 但他喝声甫出,两条人影像鬼魅般扑出,一下到了两人身前,这一高一矮的两个黄衫老者,正是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兄弟两人。 公孙乾尖声喝道:“小狗,你们是什么人?” 任云秋喝道:“你们黑衣教在江湖上妄图称雄,那就该有江湖人共同遵守的信诺,才能立足江湖,取信于人,你们祁连双凶纵然作恶多端,也是小有名声的,但你们做出来的事,却连江湖下五门的人还不如……” 他因凤姨要迸内找人,时间自然要拖延得越长越好,是以一见面就滔滔不绝的说着。 公孙坤目露金芒,双爪作势,厉声道:“小狗,你叽叽喳喳在说什么?” 任云秋大声道:“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 公孙坤尖笑道:“明白什么?”正待扑起发爪! 公孙乾一摆手道:“老二,慢点,我要问问这小子。”一面目注任云秋道:“你说咱们兄弟做了什么?” 任云秋冷冷一笑道:“你们前晚去了岳麓山白云观?” 公孙乾道:“不错。” 任云秋道:“你们终于承认了!” 公孙乾怒声道:“老夫兄弟去过白云观,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好!”任云秋道:“那么暗中施毒的也是你们祁连双凶了?” 公孙乾怒声道:“胡说,老夫兄弟从不使毒。” 任云秋冷笑道:“不是你们下的毒,怎么会有许多人中毒的?” 公孙乾尖嗯道:“下毒的也许另有其人,如果是老夫兄弟,何用抵赖?” 叶菁菁不耐烦道:“任大哥,不用和他们多说,把这两个老不死拿下了,还怕他们不交出解药来么?” 她心里早就要叫他“任大哥”的,但少女怕羞,一直没敢叫出来,这回叫出“任大哥” 来,听起来就十分自然。 公孙乾目光暴射,洪笑道:“你就是姓任的小子!” 任云秋大笑道:“不错,今晚你们祁连双凶不交出解药来,小爷就要把你们两个带走。” 祁连双凶目射凶光,两人同时“嘿”了一声,两道人影同时扑起,四道掌风就像狂飚般分向任云秋、叶菁菁两人急袭而来。 任云秋、叶菁菁早有准备,祁连双凶堪堪扑起,任云秋的秋霜软剑和叶菁菁的长刀也同时出鞘,人影移动,一刀一剑漾起的两道寒光,跟着划出。 公孙乾双掌开阖,一记又一记的掌风,快速绝伦,朝任云秋劈到。 任云秋展开九转分身法和九疑剑法,一个人倏左倏右,飘忽不停,公孙乾劈出的强劲掌风,夹着异啸,只是在他身左身右擦着身子劈落,几乎是记记都落了空,但饶是如此,只要任云秋稍微慢上半步,就会被他劈中,可说着实惊险。 任云秋面对强敌,哪敢丝毫分心,一面施展身法,一面手不停挥,九疑剑法漾起的剑光,有如银蛇乱闪,他手中虽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但也不敢和对方如同有物的掌风接触,若非早已运起九阳神功,对方掌风震力奇强,就算不被击中剑身,但只要被他掌风余劲扫上,也会被震得脱手飞出。 公孙乾凶名久著,数十年来从未使过兵刃,一双肉掌,击败过多少成名人物?自然看得出云秋这支软剑,光华极盛,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当然也心存顾忌,不敢和他剑锋相接。 这一来,公孙乾一时之间无法占得上风,任云秋也东闪西躲,乘隙进招,毫无制胜的机会。 但任云秋的九转分身法和九疑剑法施展开来,时间稍久,渐渐的到处都有任云秋的人影,好像有八、九个任云秋,围着公孙乾挥剑进攻,幻影此没彼生,令人眼花缭乱,虚实莫测。 直把公孙乾激得连声厉啸身着陀螺,不住的打转,巨灵般手掌,浪涛掌风,朝着八、九个任云秋疾劈出去。 要知这八、九个任云秋,只是他展开九转分身法的幻影,八、九个幻影之中,只有一个是真人。公孙乾掌风劈过,就有一个幻影被他击没,但这个幻影才灭,另一个幻影又在别处生了出来。 任云秋不停的四处游走,转来转去,你没有劈到他真人,幻影自然随没随生,永远也劈不完。 公孙坤扑向叶菁菁,他个子矮小,身法灵活,但劈出来的双掌忽上忽下,忽左忽有,同样快捷无比,你以为他使的像是小巧功夫,实则记记如开山巨斧,劲道奇猛。 叶菁菁一柄长刀同样使得凌厉无比,一道接一道的刀光,着着逼进,她虽然没使出三招杀着来,但已把公孙坤逼落下风,却无败象。 正在四人拼搏难分胜负之际,只听一声磔磔尖笑,起自正屋上,有人发出尖沙的声音说道:“两位公孙先生还在这里大打出手,有人被掳走了,你们还不知道呢!” 话声有如天马行空,划过四人头顶,朝南投去,此人身法极快,声音还留在上空,一道人影,却己飞出老远。 这话听到任云秋和叶菁菁的耳中,自然大吃一惊,显然凤姨己经得手,但被黑衣教的另一个高手发现,追了下去。 凤姨没有发出火花信号,他们两人自然不能撤退,非绊住祁连双凶不可,但凤姨擒了一个人,就无法和追去的黑衣教高手动手,自己两人若不及时赶去,凤姨别无帮手,是否能顺利把敌人击退呢? 两人心头这一顾虑,手上自然不觉为之一缓,祁连双凶是何等人物,这一机会岂肯放过,四掌翻飞,把任云秋、叶菁菁逼得连退了数步。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叭”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直上。 任云秋、叶菁菁心头一喜,不约而同乘着节节后退之际,同时双足一顿,身子凌空飞起,朝墙外投去。 公孙乾厉笑一声道:“你们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公孙乾口中同时喝了声:“追!”两道人影随后直扑过去。 叶菁菁落后一步,堪堪飞上墙头,祁连双凶已经衔尾扑到,一大片强猛掌风,盈耳如涛,朝身后压来。 叶菁菁急忙使了千斤坠身法,往墙外疾落,只见两道人影凌空扑下。 叶菁菁到了此时,已经毫无考虑的余地,口中清叱一声,右手抬处,新月钩光华陡盛,点足腾身,一道秋水般湛清刀光,朝两道人影横扫过去。 这一下就好像墙下早已埋伏着人,待得祁连双凶越墙而出,突起发难一般,双凶武功再高,也骤不及防,清虹扫处,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咦”,公孙乾一吸真气,匆促之间,身形朝上提起三尺来高,陡地往后飞退,回到了墙头之上。 公孙坤身子往下扑落,贴地滚出去八尺来远,才算避开了新月钩的一记横扫。 任云秋本已飞射出三丈来远,发现叶菁菁被祁连双凶截住,待回身扑去。 叶菁菁已经一掠而前,低喝一声:“快走!” 祁连双凶惊魂甫定,眼看两人连袂逃走,公孙乾怒嘿一声:“今晚若是让你们两个小狗逃出手去,咱们就不叫公孙兄弟了。” 公孙坤接口道:“咱们非逮住这两个小狗不可。” 喝声中,又纵身扑起,朝两人追来。 哪知他们纵身追扑之际,突听有人喝了声:“打!” 一道掌风从横里袭来,宛如一道横澜,来势奇猛,逼得祁连双凶扑起的人,不得不及时刹住身形。 公孙乾巨目乍睁,喝道:“什么人偷袭老夫兄弟?” 目光扫过,附近哪有什么人影?但这一耽搁,任云秋、叶菁菁两人业已去远,再也追不上了。 却说任云秋、叶菁菁两人一路急掠,奔出二里光景,只见前面一片林前的草地上,面对面站着两人。 一个是个子瘦小、长发披肩的青衣老人,手持一支高出他甚多的弯曲木杖,双目炯炯凝望他对面的人,此人生相古怪,一时竟然分不出他是男是女? 对面一人,本来个子不矮,但他却半蹲着身子,双手似爪非爪,当胸作势,歪着一颗头凝注长发青衣老人,只是他头上盖着一件棉祆,遮住了大半个脸,像是有意学着长发人一般。 这两人相距一丈,你望我,我望你,好像泥塑木雕,摆着一个姿势,一直一动不动。 任云秋、叶菁菁奔到林前,弄不清两人是敌是友,正待停步! 只听耳中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喝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走?” 任云秋、叶菁菁听到了传音入密,却不知是两人中哪一个说的?他既然要自己两人快走,想来留此无益,心头虽觉好奇,希望看个究竟,但总是正事要紧,两人互望了一眼,便展开脚程,一路急掠下去,赶到江边,只见岸边停着一只小船,舱中传出凤箫女的声音叫道:“云秋,你们还不快些下来?” 任云秋、叶菁菁相继纵落甲板,走入中舱,两名水手立即用竹篙撑开船头,划动双浆,朝江心驶去,舱中,凤箫女盘膝坐在舱板上,离她不远,躺着一个面目黧黑的瘦小黑人,双目紧闭,自是被点了穴道。 任云秋问道:“凤姨,这人就是放蛊的人么?” 凤箫女道:“不错,我问了在他们招待所值班的人,才找到他的,可能是天蛊娘子普金花的座下弟子,咱们回去再详细问他。” 叶菁菁道:“我们刚才在林前看到两个怪人……” 凤箫女道:“说来好险,我擒住此人,在掠出围墙之际,惊动了另一个人,想不到为了对付春申君,教主竟然连供奉堂的老供奉都请出来了,你们遇上的那个长发披散,手持桑木杖的青衣老妇人,就是桑老妖了……” “桑老妖?”叶菁菁道:“她就是韩自元的师父?” “谁说不是?”凤箫女道:“我刚离开宅院,她追了出来,但我手中提着一个人,此人系着四百多人的安危,我不便回身和她动手,哪知奔行了没多久,桑老妖竟然被人截住了……” 叶菁菁道:“就是那个头上覆着棉袄的人?” “不错。”凤箫女点着头道:“此人遮住了大半个脸孔,看不清他是谁,但有一身极高的功夫,桑老妖遇上他,就不敢丝毫大意,一手持杖只是凝注着他,一动不动。” 叶菁菁咭的笑道:“我们来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样子,那是一直没有动过了,凤姨,桑老妖很厉害么?” 凤箫女道:“她练的是乙木神功,乙木掌、乙木钉是指功,木中有火,被他击中,就会灼伤经络,这是他这门功夫的独特之处,手中那支桑木杖,杖中有剑,招法也并无出奇之处,就是她功力深厚,占了便宜。” 言下对桑老妖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意思是说若我手中没提着一个重要人物,桑老妖何足道哉? 不过片刻工夫,小船已经靠岸,凤箫女提起瘦小黑人,一跃登岸,任云秋、叶菁菁跟着跃起。 三人一路急奔,回到屋中,凤箫女立即命冉嬷嬷率同所属担任全院警戒,秋儿守护第二进中院门口,自己提起那个瘦小黑人带着任云秋、叶菁菁来至密室,才把瘦小黑人哑穴解开,喝道,“你被我擒来,只要肯和咱们合作,咱们就不会难为你的,否则你就该知道咱们对付敌人,会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瘦小黑人倒是一个硬汉,闻言哼道:“你只管杀了我好了,你杀了我,自然有人替我翻本。” 凤箫女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便宜你吗?而且我也早已知道你的来历,更用不着杀你……”她回头朝任云秋问道:“云秋,你怕不怕蛊?”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任云秋一怔,说道:“小侄……” 凤箫女一笑,没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我要让他试一试。” 说到这里,左手一挥,解开了瘦小黑人右手穴道,接着道:“云秋,你把右腕衣袖掳起来。” 任云秋依言掳起了右手衣袖,露出手腕。 凤箫女又朝瘦小黑人道:“我想你身上必然带着毒蛊,现在你不妨取出来放到我侄儿的手腕上试试?” 瘦小黑人一双深凹的眼睛,眼珠转动,看了任云秋一眼,他因身落人手,似乎不敢出手。 凤箫女朝他笑了笑道:“我要你试,你就只管出手好了,因为我要你试过之后,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有考虑的机会。” 瘦小黑人听她这么说了,口中就应了声:“好!”右手抬处,朝任云秋手腕上一指,只见他手指指处,任云秋雪白的手臂上登时多了一只比黄豆略大的绿毛蜘蛛,伏着不动。 这绿毛蜘蛛虽然不大,但一望而知是一种剧毒无比的罕见蜘蛛,使人看了就会毛骨悚然。 凤箫女微微一笑道:“云秋,你现在运一口气试试!” 任云秋手腕上伏着一只绿毛蜘蛛,心头也大为紧张,只好壮着胆子,依言运气,功贯手腕,只见那绿毛蜘蛛似是遇见了可怕的克星,急欲逃走,但已经来不及了,四对毛脚突然收缩,一下从手腕上跌落下去。 瘦小黑人脸上现出奇异之色,似乎不信。 凤箫女道:“你取起来看看,它怎么了?” 瘦小黑人俯身从地上取起绿毛蜘蛛,放在手掌上,仔细一看,不觉神色大变,原来那只绿毛蜘蛛就像在火上烤过一般,一身绿毛,和四对毛脚,悉已烤焦。 要知这种绿毛蜘蛛,乃是苗疆极厉害的毒物,身体虽小,生性狠猛,尤其全身极软,叮在人体上,你就是用力拍打,也打不死它,何况又经瘦小黑人豢养多时,已经成为毒蛊,比原来的绿毛蜘蛛,又不知毒了多少倍,岂知经任云秋轻轻运了口气,就被他以内功烤死了! 他望望任云秋,色厉内荏,说道:“他练的是三阳神功了。” 凤箫女朝他笑了笑道:“我这侄儿练的是九阳神功,比起三阳神功来,至少还要高出十百倍,我知道你们天蛊仙娘门下,都练有本命神蛊,我若要他运起九阳神功,点你百会、玉枕、灵台、鸠尾四处穴道,你认为如何?” 瘦小黑人听得脸有惊俱之色,说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凤箫女道:“我在苗疆住了很久,虽然没见过你师父,她也许曾听到过我的名字,对你们练蛊的情形,我也懂得一些……” 瘦小黑人望着凤箫女问道:“你是什么人?” 凤箫女徐徐说道:“你目前不必问我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你回去问问你师父,三十年前,她起过一个重誓,可曾忘了?如果没有忘记,你就不应该离开苗疆的。” 瘦小黑人脸上不禁沁出汗水来,扑地跪了下去,膜拜在地,颤傈的道:“小人是瞒着仙娘来的,倘若让仙娘知道了,小的就比死还惨……” 凤箫女道:“黑衣教答应给你多少好处?你敢违背仙娘的教规?” 瘦小黑人道:“小的该死,不该收他们的金子,小人再也不敢了。” “好!”凤箫女道:“你起来,我也不难为你,你在岳麓山白云观放了毒蛊,只要交出解药,我可以放你回去,但你必须立即回转苗疆,不得再在中原停留,你可答应?” 瘦小黑人站起身道:“你肯放了小人,小人自当立即回转苗疆。” “好,我相信你。”凤箫女道:“你如再和黑衣教的人勾结,我自会派人通知你们仙娘的。” 瘦小黑人连说“不敢”,就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黑色牛角小瓶,双手递上,说道:“这就是解药了,倾入水缸之中,每人喝一瓤,可解数百人之毒。” 凤箫女接过小瓶,左手一挥,点了他的昏穴,回头叫道:“秋儿。” 秋儿急忙应声入内,垂手道:“小婢在。” 凤箫女吩咐道:“你把他送到十里之外,再解开他穴道,要他立即返回苗疆不得停留。” 秋儿答应一声:“小婢遵命。” 叶菁菁道:“凤姨,这人说的话可靠么?” 凤箫女道:“苗人性直,看来他不会说谎。” 任云秋道:“这事不用麻烦秋儿姑娘了,小侄急着赶回去,这人交小侄带去就是了。” “如此也好。”凤箫女点着头,就把小瓶交给任云秋,一面叮嘱道:“你表叔等人一定等急了,你快些走吧。” 她说到“你表叔”就显出无限关注之情。 任云秋接过小瓶,贴身藏好,一面拱拱手道:“这回又麻烦了凤姨,小侄代大家谢谢凤姨。” “你还和凤姨客气么?”凤箫女含笑看了他一眼,回头朝叶菁菁道:“菁丫头,你送云秋一程,咱们在谷山这一闹,晏天机可能已经得到消息,这一路上别让他们盯着了。” 叶菁菁被她说得粉脸一红,她知道凤姨要自己送他,明明是让自己和他有多相聚的机会!但她故意说出晏天机可能会派人在路上埋伏,这样自己送他就不会感到难为情了,这就点点头应了声:“是。” 任云秋一手提起瘦小黑人,说道:“小侄告辞了。” 叶菁菁跟着他走出,两人立即施展轻功,一路朝渡口奔去。 这时业已接近三更,到处一片黝黑,两人赶到渡口,哪有船只渡江?好不容易在一处江湾大树下,找到了一条停泊的船只,任云秋大声叫道:“船家,船家……” 船舱中迷迷糊糊的有人出声道:“什么人大声叫喊?” 任云秋道:“是渡江的。” 船舱中那人道:“要渡江也要等到天亮再渡。” 任云秋道:“在下身有急事,立即就要渡江,辛苦船家一趟,船资按平常十倍计算就是了。” “十倍?”那船家精神立即集中,问道:“你肯出十吊钱?” 任云秋道:“我给你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出于吊钱又多了何止十倍? 那船家道:“好,客官请下船吧?” 任云秋回身道:“时间不早,你可以回去了。” 叶菁菁道:“你只管下船去好了。” 任云秋点点头,一手提起瘦小黑衣人,脚尖轻点,一跃下船。 那船家早已坐在后梢等候,任云秋跃落上船,他就问道:“客官,岸上那位客官不下来么?” 任云秋道:“她不过江。” 船家立即解开船缆,掉转船头往江中驶去。 叶菁菁朝任云秋挥着手,直等小船驶出十数丈远,才缓缓转身,正待赶回城去,但她这一转身,立即发觉情形不对! 原来离她身后四、五丈远,黑影幢幢,站着不少人影,已经远远的把自己包围起来。 叶菁菁看得心头暗暗一惊,但她艺高胆大,却也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口中冷笑一声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跟踪在下而来,意欲何为?” 只听为首那人阴侧恻道:“咱们已在这里恭候多时,朋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乖乖的放下兵刃,跟咱们走吧!” 叶菁菁哼道:“可惜在下不大识时务,凭你们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还不配我跟你们走。” 为首那人阴森一笑道:“你是送朋友来的了,嘿嘿,你那朋友只怕已经乖乖的束手就缚了呢!” 叶菁菁听了暗暗吃惊,船上比不得陆地,施展不开手脚,任大哥如果不会水性,那就糟了。 一念及此,不觉转脸朝江心望去,这时小船己经驶出甚远,黑暗之中,夜气甚浓,看去已只剩了一点黑影,一时心头大为焦急! 只听那为首的人阴森一笑道:“阁下考虑好了没有?是束手就缚还是意图顽抗?” 叶菁菁听出那为首之人的口音,正是副总护法韩自元,心中兀自寻思:“韩自元带来的人,最多是几名护法,自己大概对付得下来,只是这一来,自己的身份只怕要暴露了,但事已至此,不得不战,那就要速战速决,把几个人全解决才行。” 一念至此,不觉杀机陡起,呛的一声掣出长刀,身形一晃而前,喝道:“你是他们领头的人,那就先拿你开刀!” 刷刷两刀,飞射出一片刀光,疾卷过去。 韩自元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一片刀光已经卷到身前,急切之间,慌忙一吸真气,身子朝后倒飞出七、八尺远,才算避开了叶菁菁的两刀,有手一抬掣出长剑。 叶菁菁一击不中,岂肯给你育喘息的机会,腰身一挫,跟着逼进,又是呼的一刀直劈过去。 这时黑影中突然扑出两条人影,一柄单刀朝叶菁菁拦腰砍来,另一支铁尺直捣后心。 韩自元掣出了长剑,登时长笑一声,不退反进,抖手一剑朝叶菁菁眉心刺来。 叶菁菁刀向上挑,“瞠”的一声架开了韩自元的一剑,身形疾转,袭向他后心的铁尺便自落空,刀光直落,又是“挡”的一声,把单刀劈开,心申暗叫了声:“可惜!自己使的若是新月刀,这两人的兵刃早就被削断了!” 但此刻她硬架韩自元一剑,硬劈拦腰扫来的单刀,这两记硬打硬砸,对方两人臂力胜过她甚多,直震得她右腕发麻,尤其对方人手并不止这三个人,暗影之中,少说还有四、五个不曾出手。 “看来自己非取用新月刀不可了!”叶菁菁心念一决,身形快若飞絮,舍了韩自元和使单刀的沙友德,猛地挥手一刀朝使铁尺的尚在周卷横过去。 那尚在周一记铁尺落空,身形末退,陡见一片刀光横扫过来,口中喝了声:“来得好。”立即举尺封出。 哪知叶菁菁旋身舍了韩、沙两人,就是准备拔取暗藏在长衫内的新月刀的,这一招原不过是记虚招,等他举尺封出,她身形轻旋,早已转到对方右首,尚在周铁尺封空,她右手突然一抖,把手中长刀当作暗器打出,不射对方要害,却朝右脚掷去。 尚在周做梦也想不到正在动手的人,会把刀脱手打出,他铁尺封空,叶菁菁向右旋出,他还防她趁势发刀,身形跟着转向叶菁菁正面,就在此时陡觉右小腿一阵剧痛,已被飞来的一柄长刀砍个正着,立被削断,口中大叫一声,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叶菁菁这动作快得如电,韩自元、沙友德发觉叶菁菁忽然旋出,朝尚在周攻去,两人正待扑上,尚在周已中刀倒下。 韩自元只当叶菁菁的长刀是被尚在周逼落的,(否则正在动手的人没有理由弃去手中兵刃)对方手中没有兵刃,岂非正好?口中大笑一声:“小子,你乖乖的举起手来吧!” 人随声发,直欺上去,手中长剑随着朝叶菁菁华盖穴上点来。 沙友德更不怠慢,一下掠上,单刀唰的一声朝叶菁菁肩头架来,口中喝道:“小子,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叶菁菁身法如风,又是一个轻旋,右手抬处,一道如钩清虹陡然漾起,但听“呛呛”两声,韩自元点出的长剑剑尖立被削落! 沙友德单刀齐中截断,他人正好站在叶菁菁右首,她右手挥处,惨嗥乍起,沙友德一条右臂随着断刀堕落地上。 韩自元骇然后退,另有四、五道人影却在此时疾扑而上,刹那之间,叱喝乍起,刀光剑影,同时迸发! 任云秋跃落小船,随手放下瘦小黑人,一手推开他受制的穴道,说道:“朋友,你穴道已解,渡江之后,就可自去。” 瘦小黑人目光霎动,望着浩荡大江,心头疑俱,问道:“你们真的放我回去的,何用把我弄到小船上来?” 任云秋淡淡一笑道:“我是护送你出来的,你想黑衣教会放过你吗?如果我要杀你,又何用把你送到船上来?” 只听那船家呵呵笑道:“在船上杀了人,往江心一丢,这叫做毁尸灭迹。” 任云秋听他口气不对,突然回过头去喝道:“你是什么人?” 他先前并未注意这船家,这一注目,发现坐在船梢的船家,虽然弯着腰像是龙钟老态,但如今任云秋阅历多了,看出他连鬓虬髯,黑夜之中,双目炯炯有光,分明是一个武林高手,心中不禁暗暗一动。 此时小船离岸已有十数丈远近,四面俱是江水,那船家料想任云秋武功再好,未必识得水性,不觉呵呵大笑道:“客官问老夫是谁?哈哈,客官方才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忘了?” 任云秋站在船中,反而背负双手,悠然问道:“在下答应给你三两银子还说过什么?” “哈哈!年轻人倒真健忘!”船家大笑一声道:“客官方才不是告诉他,黑衣教不会放过他么?” “这话我倒说过。”任云秋依然背负着双手,仰首向天,傲然道:“不错,黑衣教翻脸不认人,确然不会放过这位朋友,但有在下护送,又有什么人能把这位朋友怎么样?” 船家本来坐着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只见他腰骨一挺,就发出一阵爆豆般声音,骨节格格作响,人也登时高出了一个头来,口中洪笑道:“你就是任云秋?”——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五章 一网打尽 “不错。”任云秋道:“阁下呢?” 船家道:“独角蛟万里飘。” 任云秋笑了笑道:“好外号,好名字,独角蛟应该翻江倒海,不应该飘浮万里。” 飘浮万里,岂不成了死蛇? 独角蛟听得勃然大怒,洪喝道:“好小子,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夫的厉害!” “呼”的一声,一道铁桨挟着凌厉劲风像泰山压顶般朝任云秋当头砸来。 任云秋心想:“此人力道倒是不小!” 身形一侧,便已避开铁桨,右手抬处,“呛”然龙吟,软剑出鞘,闪电般朝着铁桨削了过去。 两人这么一动手,船身就晃动起来,瘦小黑人生长苗疆,不识水性,不由骇然道:“你们怎好在船上动手,不要把小船打翻了?” 独角蛟铁桨一抖,“呼”的横扫敌腰。 小船只有这么一点地方,这一记铁桨横扫,可说避无可避! 任云秋忽然足尖一点,身子往上跃起,抖手一剑凌空刺下。 独角蛟看得大喜,心想:“小子,这是船上,又不是陆地,你纵身跃起,老子就把你逼落水里去。” 心念一动,右手挥处,呼呼两桨,向空击去。 任云秋长剑疾划,剑光过处,“当”的一声,把他铁桨头上削落了一片,他借着长剑和铁桨交击之势,一提真气,人又往上跃起一丈来高,然后剑先人后,抖手又是一剑往独角蛟当头刺下。 独角蛟并不知道铁桨头上已被他削去了一片,心中还想:“看你小子能在空中熬得多久?”又举桨往上撩去。 任云秋往下刺落的长剑原式不变,剑、桨交击,又是“当”的一声,削落了他一片桨头,身形忽然一屈再伸,“呼”的一声,在半空中划着弧形斜飞出去,姿势甚是美妙! 但他这一斜飞,就飞出船外六、七尺远,紧接着又“嘶”的一声平飞回来,右手连挥,一连划出四、五道剑光,朝独角蛟侧面攻到。 独角蛟看得一惊,喝道:“云龙三折!”急忙后退一步,挥桨攻出。 任云秋足尖已经落到船上,大笑道:“阁下还算识货。” 剑光连闪,唰唰唰,接连攻出了九剑,刹那之间,一支长剑幻起九道剑光,矫若九龙抢珠,朝独角蛟身前攻去。 独角蛟空自握着一支八十斤重的铁桨,居然对方一个毛头小伙子,一支兵刃量轻的软剑都奈何不了,心头自是极为愤怒,详想:“你小子仗着云龙三折轻身功夫,老夫和你硬拼,看看你能接得下老子几招?” 这就双脚站椿,挥舞起铁桨,朝任云秋九道剑光中硬打硬砸奋力击来。 他可不知道任云秋这柄软剑削铁如泥,但听一阵急骤得如连珠般“当当当”九声金铁交鸣,他一支铁桨,被接连不断的削去了九截,越舞越短,越舞越轻,等他发觉不对,已经只剩了一尺长铁柄! 任云秋也并不追击,含笑道:“阁下现在服输了么?” 这下直把独角蛟惊出了一身冷汗,厉笑一声道:“咱们走着瞧!” 右手一扬,掷去铁柄,纵身往水中翻落。 任云秋道:“糟了,给他逃走了。” 瘦小黑人裂嘴笑道:“他飘浮万里去了。” 任云秋举目看去,只见独角蛟潜入水中,忽然冒了起来,又往下沉去。此时虽在黑夜,但任云秋目能夜视,但见他沉下去之后,从水中冒起无数水泡,显然是一路沉了下去。心中不禁大奇,他既称独角蛟,水性定然极好,怎会一沉不起?抬目望了瘦小黑人一眼,问道: “是你放了毒蛊?” 瘦小黑人得意笑道:“他说不放过我,你在帮我,我自然也要帮你,只是你们打得太快了,我看不清,只好等你们停下手来再出手了。” 任云秋道:“这下你做对了,你们养蛊,就应该帮助好人,向坏人下手……去!” 刚说到这里,瞥见岸上银虹飞闪,似是有人动上了手,只因相距较远,看不清人影,但这道银虹,他可认得正是叶菁菁新月刀! 想起黑衣教既会要独角蛟乔扮船家守在船中,自然也会在岸上埋伏人手。一时心头不禁大急,说道:“不好,岸上也动上了手,我们快赶回去。” 口中说着,急忙一个箭步掠到船梢,低头一看,还好,那独角蛟使的兵刃是一支铁桨,是他自己带来的,这船上原有的一支木桨,依然横搁在船蓬之间,他无暇多说,抽出木桨,用力朝岸上划去。 瘦小黑人道:“岸上是什么人?” 任云秋道:“是我的朋友,他和我一路护送你出来的,只是他没下船来,在岸上被黑衣教的人截住了。” 瘦小黑人道:“黑衣教果然不是好人,他们一定是来追我的,哼,我武功固然不如他们,但他们这样对我,就怪不得我给他们一个厉害。” 任云秋运起神功,只是拼命的划桨,连他说些什么也没有听见,水声哗哗,小船像箭一般冲浪前进,往岸上飞驰过去。 叶菁菁刚刚逼退韩自元,又有四、五条人影,在叱喝声中,扑攻过来。 这五条人影有三个是湘西七怪中的老大羊东山、老二祁辛、老五来得顺,另外两个则是殷长风和矮路神令狐宣。 这五个人中以殷长风、令狐宣和羊东山三人武功较高,使的都是长剑。殷长风是昔年玄阴教的护法,精擅玄阴掌,令狐宣的阔剑和羊东山的七星剑,在江湖上均是极有名的剑术名家,祁辛的双环,来得顺的双叉,也极为懔悍。 这五人同时攻上,威势自是非同小可。 韩自元检查之下,自己长剑只被削去了一截剑尖,也立即回身扑来,口中喝道:“大家小心,这小子手上是一柄利器。” 长剑挥动,加入了战圈。 叶菁菁看清了扑上来五人的面貌,心下不禁暗暗攒眉,心道:“看来黑衣教中晏天机带来的一批高手,几乎全在这里了,今晚之局,自己若要突围,也许不难,但自己突围之后,又不能立即回去,这一来岂非给凤姨带去麻烦,如果不回去,这些人若在身后穷追不舍,又怎么办呢?” 最使她耽心的还是任云秋,不知他识不识水性?要是不识水性,翻了船,岂不糟了? 她心中有事,但一柄新月刀却舞得一片刀光,层层寒锋,独斗六大高手,依然毫无逊色。 大家虽然把她围在六人之中,但因她刀光像银虹般耀目,谁都识得厉害,自己的兵刃不敢和她刀锋接触,心存顾忌。 何况人数纵然众多,围着一个人动手,左右闪避和进袭,处处都感到缚手缚脚,他人妨碍了自己,不如单打独斗,可以放手施展。 这一来就变成了困斗,但一时虽然无法得手,人总是被他们困住了,时间稍长,一个人的体力消耗,总比六个人消耗得多,何况他们后面,还会有援手赴来,只要困住了,就不怕他插翅飞走。 叶菁菁越打越觉得焦急,右手迅快的把刀交到左手,正待施展师门杀手,突听有人沉喝一声:“住手!” 这人声音不响,但却有威重之气! 韩自元立即闻声住了手,纷纷往后跃退,却依然各占一方,把叶菁菁围在中间。 叶菁菁听到喝声,心头止不住“咚”的一跳,暗暗叫了声“糟了,副教主晏天机到了。” 晏天机果然在黑暗中现身,跟着他同来的还有刀杖双绝铁杖翁和铁刀婆婆。 晏天机目光如炬,朝叶菁菁手中新月钩投来,口中喝道:“朋友是什么人?” 叶菁菁心头大急,身后是大江,前面又给他们截住了,如今又有援手到来,今晚要想突围,已是大难,不觉横上了心,喝道:“你管我是谁?” 突然跃起,挥刀朝晏天机面前冲了过去。 这一刀势凌厉已极,是她拼上了命,但见一道银虻挟着森森的刀风猛扑上去。 铁刀婆婆口中不觉“咦”了一声。 在这一瞬间,只听韩自元等人暴喝一声,六人挥动兵刃,合围截上,但闻一阵铮铮挡挡之声,韩自元、令狐宣、殷长风、羊东山四支长剑同时被新月钩削断。 殷长风怒喝一声,右手劈出一掌,朝叶菁菁击来。 他这一记玄阴掌掌风之中,挟着一股森寒阴气,宛如一道无形波澜,无声无息的涌到叶菁菁身前。 叶菁菁一举削断四支长剑,精神一振,正待朝前冲去,突觉一道寒风涌了过来,她事先毫无准备,此时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只得挥刀朝寒风劈去,立时身向后跃。 只听晏天机沉笑一声:“你还往哪里走?” 右手突然凌空拍出。 叶菁菁劈出的一片刀光堪堪把殷长风玄阴掌一道寒光挡住,晏天机又是一掌拍了过来,他这一记掌力,竟然重逾千钧,正是佛门般若掌。 叶菁菁只觉一道令人窒息的掌力压上身来,心头大吃一椋,急忙左手一挥,把挡住玄阴掌的新月钩撤回,挥起银刀,朝压力奇重的般若掌挡封回去。 殷长风看她撤回刀去,手掌朝前一送,催动掌力,加强势道推出。 叶菁菁挥起一片刀光,本已迟了一步,虽然勉强把般若掌一道掌风挡住,一个人却被震得往后连退了四、五步。 就在她后退之际,只觉一阵极阴极寒之气,透体而过,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心知中了殷长风一记玄阴掌,暗暗切齿,骂了声:“该死的殷长风。”但此时强敌环伺,她不敢运气,只好又退后了两步。 她往后退,那是退向江边,晏天机等人当然不用逼进,因为那是绝路,你除了跳下大江,无路可通。 就在此时,一条小船飞快的冲浪而至,任云秋喝道:“兄弟,快下船来。” 他不好叫叶姑娘,就只好叫“兄弟”了。 叶菁菁听到是任云秋的声音,惊喜的道:“是任兄……” 任云秋道:“你快下来。” 他们说话之时,晏天机等人全听到了,韩自元大喝一声:“快截住他。” 叶菁菁新月钩使了一招横澜千里,划出一道银虹,朝身后横扫过去,双足一点,凌空跃上小船。 任云秋还没划桨掉头,已有四、五条人影掠到岸边,但他们堪堪掠到,就身子一晃,一下倒了下去。 任云秋说了声:“兄弟,快坐下来。” 运起全力,呼呼两桨,小船就像箭一般离岸朝江心飞一般驶了出去。 岸上叱喝的人声,渐渐远了。 叶菁菁收起新月钩,在舱中坐下,喘息着道:“任兄,你怎么会回来的呢?” 任云秋一面划桨,一面说道:“这条船是黑衣教故意派人埋伏的,总算我发觉得早,把独角蛟逼下水里,那时才发觉岸上有你的刀光,就急忙划了回来,方才有四、五个人掠近江岸,一下就倒了下去,是这位老哥出手相助的了。” 瘦小黑人道:“小人放出去了六只毒蛛,他们只要走近,都会被毒蛛螫伤,只可惜小人花了八、九年工夫,才调养了七只毒蜘蛛,今晚一只也收不回来了。”(有一只是给任云秋九阳神功炙死的,此次放出去六只,共为七只也) 任云秋一面划桨,一面说道:“我们真该谢谢你。” 瘦小黑人道:“不用谢,小人蒙你们放我回去,已经是大大的恩人了。” 叶菁菁坐在舱中,只觉身上越来越冷,不住的打着冷噤,才知刚才被人玄阴掌击中,阴寒之气侵袭体内,这就坐着暗暗运功抵抗。 任云秋不知她中了玄阴掌,他从没划过船,但总看人划过,不用学也自然会划。 但划船大有技巧,会划的人,不用很大的力,也可以运桨如飞,不会划的人就会笨手笨脚,划起来力气用得比别人多。 任云秋就是不会划船的人,他能把小船划得冲浪如飞,完全仗着内力精纯,方才冲向岸边,又由岸边飞快的划向江心,只为了心急叶菁菁的安危,现在要他充作船家,划到对岸去,夜色之中,大江上茫茫如雾,看不到对岸一点景物,划船的人如无经验,就会茫无目标。 任云秋只好全神贯注,船头对着对岸笔直朝前划去,不敢说话分心,这一趟水程,当真划得他满头大汗,连拭一把汗的工夫也没有。 如果每一个划船的人,每一划都要贯注真力,那么划船的人,就个个都成为武林高手了。 在任云秋来说,觉得划桨比使剑还要花力气,真正事倍功半,他足足划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划到了对岸,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船靠江岸停下来了,他长长吁了口气,放下木桨,说道:“咱们上去吧!” 瘦小黑人当先跃上岸去。 任云秋看到叶菁菁坐着没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叶菁菁牙齿打颤,说道:“任兄……我好……冷……” 任云秋吃惊的道:“你……” 叶菁菁道:“我……中了殷长风的……玄阴掌……身上好……冷……” 任云秋道:“这怎么办?我先扶你上去。” 叶菁菁点点头,她身子冷得直是发抖,任云秋扶着她站起,跨上岸去,瘦小黑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任云秋看她身子软软的,不住打着冷颤,心头更急,说道:“菁菁,我们情同兄妹,你说是么?” 叶菁菁望着他,不知他忽然说出这句话来是什么意思?但是点了点头。 任云秋道:“那么我就是你的大哥了,对么?” 叶菁菁又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我早就叫你大哥了。” 任云秋道:“那就好,我既然是你大哥,你是我的小妹,现在你负伤,身上又冷又颤,我们又急着赶回岳麓山去,你跑不动,做大哥背你走,总可以吧?” 叶菁菁胀红了脸,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任云秋道:“妹子,对大哥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赶到岳麓山去,才好想法替你治疔,快些伏到我肩上,别再迟疑了。” 说话之时,就蹲下身来,不迭的催着她。 叶菁菁冷得业已无法忍受,只了依言伏到他背上。 任云秋直起身,反手把她身子托上了一些,就展开脚程,一路奔去。 好在时已夜深,路上并无行人,不会被人看了不好意思,叶菁菁双手搂着他颈子,只觉从他身上传来一股阳和之气,胸腹之间就暖和了许多,不再冷得发抖,心头更觉得暧洋洋的,这就闭上眼睛,任由他背着飞奔。 任云秋先前不知道这是何处?但没走多远,就已经认出路径来了。 这样奔行了不过一刻工夫,便已超到白云观,这一路上,竟然没遇到巡山和岗哨,有如进入无人之境,心中大感惊异,一直奔入大厅。 厅上一片漆黑,但他目能夜视,这一注目,只见表叔和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陆浩川夫妇、邱荣、江翠烟等人,都静悄悄的坐在厅上,身边还放着兵刃,但个个神色委顿,似是正在运功一般。 他堪堪跨入大厅,只见邱荣双目乍睁,一手抄起九环金刀,正待站起。 任云秋看到这番情形,心头登时恍然大悟,敢情大家中了蛊毒,正在发作,是以一路都没人站岗巡逻了,表叔等人齐聚一处,是防备敌人万一来袭,准备集众人之力,孤注一拼了。 想到这里,瞥见邱荣手持金刀,正待站起,急叫道:“邱老哥,是我回来了。” 他这一开口,春申君等人都立即睁开眼来。 春申君道:“云秋,是你回来了。” 任云秋应道:“表叔,小侄已经取到解药了。” 他在说话之时,蹲下身子,放下叶菁菁,一面低声道:“你先在这里坐着等一等,我看表叔等人蛊毒业已发作,先给他们服了解药。” 叶菁菁点点头道:“你快去找一个大水缸,化了解药,我比方才好得多了。” 任云秋急忙走出大厅,在大天井左首墙角边,找到了只大水缸,里面还贮满了清水,这就从贴身取出牛角小瓶,打开瓶塞,把瓶中药粉,倒入缸中,用手搅和了几下,再返身走入大厅,找到一把茶壶,奔出天井,装了一壶水,回到厅上,倒出一碗,送到春申君面前说道:“表叔,快把这碗水喝了。” 春申君接过,一口气喝干,任云秋又倒了一碗,送给沈仝,他依次让大家喝了解药,壶中喝完了,再到大水缸中去舀,一会工夫,大家都已喝过。 春申君道:“云秋,雨亭他们都在后面,你去给他们也喝了。” 云秋答应一声,又去舀了一壶水,走到厅后的休息室,谢雨亭、雨奎、陈少华、陈福等人果然都坐在里面,只是他们功力较差,看去已无法支持,这就叫道:“雨亭兄,兄弟给你们送解药来了,快每人喝一碗就好。” 一面倒了一碗,先送给谢雨亭,然后雨奎他们也依次喝了,才行退出。 这时大厅上喝下解药的人,一个个腹痛如绞! 金赞廷双手捧着肚子,叫道:“任老弟,这解药只怕不对!” 谢公愚接口道:“解药没错,咱们中的是蛊毒,服下解药必须把蛊毒泻清方无事。” 众人听他一说,就急着去上毛厕,他们经过一阵大泻,把腹中蛊毒全数泻清,就觉得精神清爽,方才痛苦不堪的情形,果然爽然若失。 叶菁菁坐着的人,这时又渐渐感到全身发冷,不住的颤抖起来。 原来她伏在任云秋的身上,任云秋练的是九阳神功,阳气传到她胸腹之间,暂时使她得到温暖,一经离开任云秋的身子,体内附寒之气又渐渐当作了。 任云秋看她身子又在颤抖,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又发冷了么?” 叶菁菁道:“方才觉得好了一些,现在……现在又冷起来了。” 春申君刚从厕所回来,身上蛊毒一清,步履也轻快了,一面问道:“云秋,这位是……” 任云秋道:“表叔,你老人家觉得如何了?” 春申君笑道:“这解药很灵效,我体内蛊毒已经全清了。” 任云秋这才放下心来,指着叶菁菁道:“表叔,她就是叶姑娘,中了殷长风一记玄阴掌……” 春申君吃惊道:“叶姑娘中了殷长风的玄阴掌!” 他想起那天青云道长也中了他一掌,以青云道长数十年的功力,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算把阴寒之气逼出体外,叶姑娘年龄不大,自然也无法自己运功逼出寒气了,不觉攒拙眉道:“中他玄阴掌的人,除了他特制的解药,只有功力深厚人,才能运功把体内寒毒逼出体外,目前大家都是蛊毒刚清,就算没中蛊毒,咱们这些人只怕也无法替叶姑娘逼出体内的寒毒了……” 任云秋道:“小侄可以试试。” 春申君微微摇头道:“你练的虽是九阳神功,原可克制旁门阴功,只是你练功日浅,替人运功逼出寒毒,非有数十年修为不可。” 任云秋道:“目前除了小侄给她试试,已别无办法了。” 接着又道:“表叔,大天井左首大水缸中,一缸清水,就是解药,表叔等陈福蛊毒泻清之后,就要他去舀了解药,给大家喝一碗就可以了,小侄这就运功给叶姑娘逼出寒毒了。” 春申君道:“且慢,运功替人逼毒,非同小可,只要一个疏忽,就会走火入魔,你就是要替叶姑娘运功逼毒,也要等沈兄、谢兄等人来了,大家可以守在旁边,万一你内力不继之时,咱们几个人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正说之时,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陆浩川夫妇、邱荣、江翠烟等人陆续回来。 金赞廷大笑道:“任老弟,你这解药如何弄到手的?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春申君道:“咱们全体中了蛊毒,目前咱们几个总算好了,四庄的弟兄所受痛苦,只怕比咱们更严重,兄弟想请赞廷兄、康和兄、邱荣兄、江姑娘,以及里面的陈福等人,分头去给大家喂服解药。” 金赞廷道:“总令主吩咐,咱们自当遵命,只是解药在哪里呢?” 春申君道:“大天井左首那一大缸清水,就是解药,每人喝一碗就好。” 金赞廷奇道:“大水缸里一缸清水,就是解药?” 任云秋道:“小侄因咱们中毒的人,为数极众,所以把取来的解药,化入清水之中,那一缸清水,即是解药了。” 金赞廷道:“原来如此,咱们快些走吧。” 陈康和、邱荣、江翠烟三人跟着往厅外行去。 沈仝已在厅上点起了灯烛。 春申君道:“沈仝兄、公愚兄、陆老哥和兄弟四人,要替云秋护法,陆老嫂子请负责守护厅门,不得让任何人入内。” 沈仝道:“咱们替任老弟护法?任老弟怎么了?” 春申君一指叶菁菁道:“这就是叶姑娘,她中了殷长风的玄阴掌,云秋要以九阳神功替她运功逼出体内阴毒,兄弟怕云秋功力尚浅,万一内力不继,后果就不堪设想,但此时此地,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如果云秋内力不继,合咱们之力,大概就不成问题了,届时,咱们只要各人以掌抵住另一个人后心灵台穴,徐徐把内力输入,合咱们四人几十年的修为,加起来大概总也超过百年以上了。” 谢公愚点点头道:“不错,咱们把内力输给任老弟,他练的九阳神功,正是天下阴毒功夫的克星,这办法可以一试。” 春申君道:“云秋,你和叶姑娘要面对面盘膝坐下,然后伸出双手,手掌互助抵住,由云秋运功从掌心输出,叶姑娘用心导引他输入的真气,要和平时运气行功一样,循行经络一小周天。” 任云秋答应一声,说道:“叶姑娘,你快坐下来。” 叶菁菁冷得直是抖索,闻言就席地盘膝坐下,任云秋跟着她面对面坐下。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你和叶姑娘都没取下面具来,快把面具取下来了,表叔才能看到你的脸色。” 任云秋、叶菁菁各自取下了面具,陆大娘赶快走到厅门口当门而立。 春申君道:“好,云秋,你们可以开始了。” 任云秋、叶菁菁依言伸出双手,掌心互抵,云秋缓缓运起了九阳神功,从掌心度了过去。 春申君、沈仝、谢公愚、陆浩川四人脸色凝重,一言不发的站在任云秋身后,只要发现任云秋内力不继,四人就会立时出手,由春申君用手掌抵住任云秋后心灵台穴,陆浩川抵谢公愚的灵台穴,各自运功转出真气。 时间渐渐过去,任云秋运起九阳神功,真气源源从掌心透入叶菁菁的掌心。 叶菁菁运气导引着任云秋的真气,运遍全身经络,但觉他炙热的气流所到之处,玄阴掌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如汤沃雪,立即消失,不过片刻工夫,体内到处都充满了阳和之气,本来冻得发紫的脸上,此时也如春花一般,呈露出娇艳的色彩来! 又过了一回,叶菁菁已把真气运行全身,这就低声道:“任大哥,好啦!”伸着的双手缓缓收了回去,任云秋也收回了双手。 春申君空自替他耽心,眼看两人都已收回手去,春申君为人谨慎,忙道:“叶姑娘、云秋,你们两人不可立即站起,还需各自再运一回功,才能起来。” 两人听了他的话,只好坐着不动,又运了一回功,才行站起。 任云秋关切的问道:“叶姑娘,你是不是完全好了?” 叶菁菁粉脸一阵红晕,点点头道:“谢谢你,我已经完全好了。”一面又朝任云秋等人裣衽道:“多谢四位庄主了。” 春申君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气,快请坐下来好说。” 一面朝任云秋道:“云秋,愚叔还替你耽心功力不够,没想你功力又精进了。” 任云秋道:“谢谢表叔。” 大家都坐了下来。陆大娘笑着走入,说道:“你们都坐下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任云秋站起身道:“大婶请坐。” 叶菁菁也跟着站了起来。 陆大娘笑道:“老婆子是开开玩笑的,任老弟、叶姑娘快坐下了。” 沈仝问道:“任老弟,这次解药,又是凤副教主帮的忙了?” 任云秋应了声“是”,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春申君感形于色,说道:“凤副教主如此大力相助,咱们不知如何谢她才好。” 任云秋道:“表叔,上次救表叔和救小侄的……” 叶菁菁急忙低低的叫了声:“任大哥……” 任云秋道:“凤姨虽然不肯说,但这话我自然要告诉表叔的了。” 春申君眼看任云秋说到一半,叶菁菁叫了他一声,似有阻止之意,这就含笑道:“上次救愚表叔和你的两个蒙面人,大概就是凤副教主和叶姑娘了?” 任云秋道:“是的。” 春申君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黑衣教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危害武林的勾当,凤副教主怎不脱离黑衣教呢?” 任云秋道:“这话小侄和凤姨也说过,凤姨说她留在那里的好,当时凤姨的意思,就要叶姑娘随小侄先到白云观来,叶姑娘还不肯呢!” 春申君道:“愚叔先前还以为叶姑娘还要回去,直到云秋说出叶姑娘负伤经过,才知叶姑娘不回去了,叶姑娘投入咱们的行列,无异给咱们平添了一位得力高手。” 叶菁菁粉脸一红,欠身道:“陈庄主太夸奖了,小女子以后还要陈庄主多多指导。” 春申君大笑道:“叶姑娘,云秋叫凤副教主凤姨了,你如不嫌弃,就跟着云秋也叫我表叔就好。” 叶菁菁心里十分愿意,但粉脸不觉骤红了,低下头,低低的应了声“是”。 谢公愚道:“任老弟,他们在谷山招待所看到的那个长发怪人,定是桑老妖无疑,那个头披棉袄的人不知又是什么人?” 叶菁菁道:“就是桑老妖,他是追踪凤姨出来的,半路上被头披棉袄的人截住了。” 陆浩川道:“此人头披棉袄,显然不欲以真面目示人,但能截得住桑老妖,此人决非等闲之辈了。” 春申君抽着眉道:“桑老妖一身武功,高不可测,此人己经到了谷山,自然是冲着咱们而来,明天这一场决战,咱们就毫无胜算了。” 任云秋道:“桑老妖来了,小侄倒要斗她一斗。” 春申君微微摇头道:“如果黑衣教只派出桑老妖一个人,晏天机就不会在谷山另一个招待所了,谷山设下招待所,显见派来的不止只有桑老妖一个了。祁连双凶,咱们这里已经无法应付,如今又加上一个桑老妖,何况来的决不止只有桑老妖一个……” 金赞廷大笑道:“春华兄遇事谨慎,这有什么值得耽忧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既然竖起了打倒黑衣教的大旗,他们自然要派人前来,我们不是也有头披棉袄的异人在暗中相助么,说不定明天这人也会来帮着咱们呢!” 陆大娘道:“金庄主说得有理,咱们以正义对抗邪恶,自然会有能人相助,这叫做得道多助,时光己经不早了,明天还有一场厮杀,依老身之见,大家还是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多一份体力,就多一份胜算。” 春申君点头道:“老嫂子说得是,大家早些去休息吧!” 陆大娘道:“叶姑娘,你随老身来。” 叶菁菁就随着陆大娘去女宾客房休息,大家也各自回房。 一宵无事,第二天清晨,大家都起来得很早,用过早点,就聚集在客厅上,商讨如何对敌之事。 只见谢雨奎匆匆走入,说道:“启禀师父,青松道人来了。” 春申君刚哦了一声,只听一声朗笑,传了进来,青松道人背负长剑,手执拂尘飘然走入,稽首道:“陈庄主、诸位庄主,贫道奉掌门师兄之命,赶来听候差遣。” 春申君赶忙迎了上去,说道:“道兄言重,快快请坐。” 沈仝、谢公愚等人也一齐起身,把他迎入。 春申君让青松道人落坐,一面说道:“青松道人也听到消息了么?” 青松道人道:“陈总令主揭橥大义,共抗邪恶,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掌门师兄因陈总令主今日约了晏天机,本要亲自赶来,又怕黑衣教乘虚侵袭,不得不坐镇敝派根本重地,特派贫道率同玄慧、玄通等四人和本观全体弟子,赶来听候总令主调度,另外掌门师兄也精选了三十六名弟子,由掌门师兄亲自率领,随时可以前来支援。” 春申君听说他把白云观百名弟子全数带来了,自可大大的增强了实力,心中大喜,连忙抱拳道:“青云道人这份盛情,实在难得,道兄适时赶来支援,也增加了咱们的实力……” 青松道人道:“陈总令主豪情大义,业已震动江湖,掌门师兄派出去送信的弟子回来时曾说,少林、武当两派,鉴于敝派被袭,近月就会派门下弟子前来支援呢!” 沈仝喜道:“少林武当两派会派弟子前来支援咱们吗?” 青松道人含笑道:“据贫道推演,江湖上赶来支援总令主的,恐怕还不止少林、武当两派呢!” 春申君道:“既然有这许多江湖同道赶来,是青云道长发出武林帖的功劳,兄弟认为这里最好由青云道长出面主持,青云道长暂时无法分身,最好由道兄代为主持,才是道理。” 青松道人大笑道:“总令主这是说笑话了,江湖同道是听到你春申君的号召,自动赶来支援的,端午衡山之会,是掌门师兄出的面,由敝派主持其事,还说得过去,这里要敝派主持,那和端午之会有何不同,人家还以为敝派无法应付黑衣教,才提前要大家在这里集会了,此事万万不可由敝派出面,再说贫道把白云观拨交陈总令主了,此地就是以陈总令主为主,贫道此次奉派前来,只是衡山派门下率领的部份衡山派的弟子,来听总令主差遣的,并不是白云观主的身份,陈总令主只当贫道是各大门派来的人看待,千万不可把贫道当作这里的主人。” 陆浩川道:“春华兄,青松师兄这话说得很对,如果咱们把青松师兄当做这里的主人,有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谢公愚也道:“青松道兄和咱们相处了数十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春华兄你也不用客气了,咱们在这里号召天下英雄,共同抗拒黑衣教,衡山派发出武林帖,邀约各大门派助拳,虽然是一回事,但却有两种意义:衡山派邀约的仅限于白道各大门派,咱们在这里号召的,是江湖上属于各大门派的英雄,就是黑道中人,只要受到黑衣教的胁迫,幡然醒悟,愿意来效力的,咱们都在欢迎之列,所以不可和端午之会混为一谈,青松道兄也说得很明白,他只是衡山派赶来助拳的一份子,不是白云观主,这样最好不过,总令主就请青松道兄率领他本派弟子,由陈福安排他们食宿就是了。” 由陈福安排,就是把他们当作来助拳的江湖同道,不是回到白云观的白云观道人。 春申君只得点点头道:“既然青松道兄这么说,兄弟遵办了。” 当下就吩咐陈福将一百名衡山弟子,由玄慧、玄道等四人率领,负责守护白云观。陈福领命退出。 只见谢雨奎又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师父,观前来了一位白须老者,要见你老人家。” 春申君问道:“你可曾问他姓名?” 谢雨奎道:“弟子问了,他不肯说。” 春申君道:“好,你去请他进来。” 谢雨奎领命退出,沈仝等人一齐退入后面休息室去。 一会工夫,谢雨奎领着一个霜眉白髯,头戴黑缎瓜皮帽,身穿古铜色长袍,手扶一支六尺长古铜色木杖的老者走了进来。 春申君急忙迎了上去,拱手道:“老丈光降,陈某失迎,还请老丈恕罪。” 说话之时,仔细看那老者面色微黑,寿眉下垂,看去少说也有八十岁了,双目神光也似故意掩去了,心中不禁一动,暗道:“此人脸上分明经过化装而来。” 那白髯老者连连拱手道:“陈庄主英名远播,老朽闻名久矣,今自得瞻高贤,老朽至感荣幸。” 春申君抬手道:“老丈请坐。” 白髯老者也不客气,和春申君分宾主落坐,一名庄丁送上香茗。 春申君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白髯老者目光朝厅上看了一眼,厅上虽然无人,他似乎还不大放心,望望春申君,说道:“陈庄主,这里说话方便吗?” 春申君忙道:“老丈放心,这厅四周,俱有人轮值,老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白髯老者放下木仗,双手合掌,说道:“老衲定心,忝掌少林寺戒律院……” 他这两句话,听得春申君心头“咚”的一跳,连忙起身拱手道:“陈春华不知大师佛驾光临,多多失敬。” 少林寺戒律院首席长老,即是监寺,地位仅次于方丈,监寺是很少出门的,他居然易容易装而来,足见必有重大事故了。 定心大师合掌道:“老衲改换服装而来,陈庄主还请见谅。” 春申君道:“大师远莅,必有见教,陈春华洗耳恭聆。” “见教不敢。”定心大师依然合掌道:“老衲行踪,还要陈庄主代为守秘。” 春申君道:“这个自然,大师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定心大师道:“如此老衲先行谢了。” 春申君道:“大师远来岳麓,必有重大之事了?” 定心大师道:“方丈师弟接到衡山青云道长手书,得悉他曾被黑衣教副教主以般若禅掌击伤,查般若禅掌在敝寺只有当上长老,方能练习,因此特命老衲前来查明此事……” 原来他还是少林方丈的师兄! 春申君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老和尚虽然没说什么,他已从老和尚口中,听出端倪来了。 试想晏天机若是一个普通江湖人,他会使般若禅掌,少林寺要查他的话,也只须由罗汉堂派一名武功较高的弟子前来就够了,(少林寺只有罗汉堂的人,负责江湖上的事,也经常在江湖走动)何用戒律院首席长老亲自出马,而且又是易容易装而来? 老和尚纵然不肯说出来,但已可推想得到晏天机定和少林寺有着极大关系了。 要知少林寺方丈的武功,并不一定很高,但能当上戒律院的长老,武功却非高不可,因为戒律院是少林寺的执法单位,不论哪一个人,犯了本寺清规,都须由戒律院执行,如果武功不高,犯法的弟子万一自持武功抗命,那该怎么办? 少林寺凡是被戒律院选上执法僧的,都属这一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人,进入戒律院后,还得接受特别训练,再加强他的武功,戒律院的长老,必须精通七十二艺中七种以上的高深功夫。 定心大师是戒律院九名长老中的首席长老,武功自然更高了,晏天机值得他亲自赶来,其身份就可想而知了。 定心大师望了春申君一眼,接着问道:“陈庄主和晏天机有过几次接触,可否将他的情形见告吗?” 春申君道:“在下只在衡山见过一面,此人脸色深沉,甚怒不形于色,武功更是极高,他除了般若掌,还会玄冰掌……” “唔!”定心大师听得脸色为之一变,口中“唔”了一声,问道:“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春申君道:“就是在黑衣教中,大概除了教主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来历了,据在下看来,他可能还戴了面具,大家所看到的,只怕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定心大师微微点头,又道:“老衲听说他和陈庄主订下了三日之约,他今天会来吗?” 春申君听得暗暗惊奇,他连晏天机和自己订下三日之约都知道了,一面说道:“这是他向在下下的书,大概不会不来。” “如此就好。”定心大师道:“若是晏天机来了,可否由老衲出手?” 春申君听他愿意出手,去对付晏天机,自是求之不得的事,这就点头道:“大师如此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定心大师又道:“老衲和晏天机动手前,陈庄主对人只说老衲姓蒲就是了。” 春申君道:“在下省得。” 定心大师又道:“还有一点先要和陈庄主说明了,吃饭之时,不可特别为老衲准备素斋。” 春申君道:“青松道兄和衡山派门下弟子,都是茹素的,厨下自会准备素斋,不是单为大师准备的。” “阿弥陀佛。”定心大师道:“那就好了,老衲怕陈庄主要为老衲一人准备素斋,一来费事,二来怕走漏了风声,让晏天机得到消息。” 春申君抬头道:“陈福。” 陈福在阶前应道:“小人在。” 春申君道:“你去请青松道兄,沈庄主他们到这里来。” 陈福答应了一声,本来青松道人和沈仝等人都在后面休息室中,但怕老和尚多心,大家从长廊转了个圈,才从门口走入。 春申君给大家一一介绍了,说到老和尚,他只说:“这位是蒲老丈。” 大家都是江湖人,春申君介绍得含糊,自然也没人多问,定心大师又从未出过少林寺大门。自然更没人认识,大家心里都不期暗暗纳闷,心想:“这老人倒是神秘得很。” 春申君因黑衣教如有人来,除了晏天机、韩自元等见过的几人,若是新调来的高手,大家都不认识,就不好分配人手,想到江翠烟是黑衣教主门下,认识的人较多,可备自己咨询,就要玄玑、玄修主持北路,把江翠烟调了回来,告诉她如果黑衣教有人来了,要她站在自己身边。 江翠烟唯唯领命,她自然也希望调回来,就可以和任大哥一起了,哪知叶菁菁也投过来了。 两位姑娘见了面,也有了伴,立时就谈得很投机,但两位姑娘的心里,却暗怀疙瘩,这在表面上可丝毫也看不出来。 午餐时光,春申君就请定心大师和青松道人,玄慧、玄道坐了一席。 午后,有自称姓商的弟兄三人,前来投效,说是河南洛阳人氏,少林俗家弟子,风闻春申君揭橥抗暴,特地赶来效力。 春申君因三人来历不明,怕是黑衣教派来卧底的奸细!但江湖同道赶来投效,又不得不收,就示意由金赞廷接见,顺便略为盘问他们的师门来历。(金赞廷是少林俗家弟子) 经金赞廷和他们谈话之后,三人报出来的师门来历,一点不错,而且排起辈份来还是金赞廷的师侄,那就不会错了,春申君就把三人拨到总管手下,协助陈福,一个下午,大家都在备战之中,但却很快的过去,不见黑衣教有什么动静。 晚餐之后,总指挥邱荣亲自巡视了东西南北四路,并要谢雨亭、玄机等人加强岗位、巡逻,以防贼人夜袭。 白云观除了东首大厅,是大家聚会之处,灯火通明之外,其他各处,一片漆黑,静谧如常,可是在黑暗之中,却人人都抱着紧张心情,静待贼人前来。 初更方过,守护南路的谢雨奎便已接获密报,大路上发现有一簇人,朝南麓疾行而来,立即差人往观中报讯。 春申君含笑道:“他们果然来了,不知共有多少人?” 那报讯的庄丁道:“目前相距还远,谢令主并没说有多少人。” 春申君挥了挥手,那报讯的立即退出。 金赞廷大笑道:“今晚咱们活捉了晏天机,就杀奔黑衣教去。” 青松道人笑道:“金庄主可知黑衣教总坛在哪里么?” 金赞廷道:“活捉了晏天机,还怕他不说出来么?” 话声未落,只听阶前有人道:“谢令主命小的前来禀报总令主。” 春申君抬头道:“进来。” 那庄丁急步进入大厅,躬身道:“黑衣教贼人,现在距山麓约有一里,来人一共约有三十来个。” 春申君点点头,挥了挥手,那庄丁刚刚退出。 另一个报讯的庄丁又奔到阶下,说道:“奉谢令主之命,禀报总令主。” 春申君又喝了声:“进来。” 那庄丁跨入大厅,就躬身道:“黑衣教贼党共二十七人,已到南山山麓。” 春申君一挥手,那庄丁迅即退出。 青松道人道:“晏天机来得很快,足见这二十七人身手都极高了。” 春申君起身道:“是时候了,诸位道兄,咱们到大殿上去。” 于是由春申君为首,大家一同起身,循着回廊,来至大殿,殿上早已设了坐位,大家一齐落坐。 只一名报讯的庄丁急步来至大殿门口,说道:“小人奉谢令主之命,特来禀报总令主,黑衣教贼众,已经上山来了,为首的是副教主晏天机、韩自元、令狐宣、殷长风、羊东山、祁辛、来得顺七人,另外是二十名黑衣教的徒众,共为二十七人。” 春申君道:“好,你退下去。” 金赞廷道:“奇怪,怎么只有这几个人?” 陆浩川道:“莫非晏天机这一行人是明的,还有一批高手暗中跟来准备偷袭?” 春申君笑道:“就算他们想偷袭,只要一进入周围三里之外,咱们也立时发觉了。” 就在此时,只听观前有人洪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还不站住?” 那是总指挥邱荣的声音,声如洪钟,震得大殿上回音嗡嗡作响! 喝声甫落,观前登时灯光大亮,把一片平台,照耀得如同白昼。 但见白云观大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式青衣劲装的汉子,左边二十名:十名手持弓箭,十名手持齐眉棍,右边二十名,十名手抱长剑,十名右手抱刀,左手藤牌,一个个挺胸凸肚,神态膘悍,好不威风! 大门口,只站着一个人,那是身材高大的红脸老者,腰挂九环刀,正是总指挥邱荣。 广场前面,正有一行人拾级而登,为首的是黑衣教首席副教主晏天机,他身后紧随着副总护法韩自元、令狐宣、殷长风、羊东山、祁辛、来得顺,最后是二十名手持长刀的黑衣劲装汉子。 晏天机目光一抬,拱拱手,冷然道:“邱兄请了,晏某和春申君有约,特来践约,请春申君答话。” 邱荣朝右手一抬,说道:“你们速去报告总令主,说黑衣教晏副教主践约来了。” 右首一名手抱长剑的汉子答应一声,迅即奔入大门,在大天井中高声说道:“启禀总令主,黑衣教副教主晏天机践约而来,现在观外求见。” 他故意提高声音,给晏天机难堪。大殿上春申君朗笑一声,率同众人迎了出来。 晏天机目光凝处,只见第一个是春申君,他左首是任云秋,右首是一个青衫少年(叶菁菁)和江翠烟。接着是白云观主青松道人,另一个手持古铜色藤杖的白髯老者,定心大师,金赞廷、陆浩川、陆大娘、陈康和等六人。 春申君呵呵一笑,抱拳道:“晏副教主依约而来,陈某有失远迎。” 晏天机冷冷的道:“听说陈庄主在岳麓山聚集四庄人手,要和敝教作对,那是不肯和敝教合作了?” 说到这里,沉喝一声道:“陈康和,本座要你转交陈庄主的一封信,你可曾转交了?” 陈康和被他喝得悚然一惊,还没开口。 春申君含笑道:“晏兄大函,兄弟已经拜悉,贵教委以副总护法职务,可谓对陈某十分隆遇了,但在陈某看来,当一个副总护法,不过和韩自元一样,追随你晏副教主身后,呼之则趋,挥之则退,与仆从走狗何异……” 韩自元听得勃然大怒,喝道:“陈春华,你敢藐视韩某?你敢不敢和韩某较量较量,分个胜负?” 春申君淡淡一笑道:“陈某何人?你要和陈某动手,那不是太抬高你的身份了吗?陈某听说令师桑老妖也赶来了,叫你师父出来,和陈某较较手,还差不多。” 韩自元嗔目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韩某先劈了你。”正待冲出。 晏天机缓缓说道:“韩副总护法,咱们践约拜山而来,就是要动手,也该先礼后兵,不可失了江湖礼数。” 韩自元忍着怒火,应了声“是”。 晏天机道:“陈庄主可知和敝教作对的后果吗?” 春申君大笑道:“黑衣教想在江湖上做一番大事业,当教主的如果他瞧得起陈某,就该亲自前来见我,至少也要请我当个副教主,还差不多,不信,试想我陈某以少数庄丁,驰援衡山派,不是杀得晏副教主、韩副总护法统率的大队人马铩羽而归么?陈某到了岳麓山,自封总令主,消息传出江湖,各大门派和黑白两道,无不闻声响应,我陈某的号召力又何如? 区区副总护法,自然不会放在陈某眼里,晏兄今晚来了,就把兄弟这几句话,归告你们教主,他如小觑了我,有如何后果,应该可以想得到的了。” 晏天机嘿然道:“陈春华,你好大的口气?” “哈哈!”春申君大笑道:“兄弟要晏兄转告你们教主,不可小觑了陈某,晏兄只是一名副教主而已,你若敢小觑陈某,那么今晚晏兄就不用下山去了。” 晏天机怒笑道:“你有把握留得下晏某人吗?” 春申君大笑道:“陈某若是没有这个把握,就不会说出这话来了。” 晏天机点头道:“那你就来试试!” 春申君往后一抬手道:“蒲老丈,就请你去会会这位晏副教主吧!” 定心大师策杖而出。 晏天机心头微微一动,暗道:“看来陈春华也约了帮手,不知这白髯老人是何来历?” 他站着不动,目注定心大师,想从他身上看看是何等人物? 定心大师一直走到离晏天机七、八尺远近,便自停住,沉声道:“晏副教主请。” 晏天机道:“阁下请报个姓名。” 定心大师淡淡一笑道:“老朽姓蒲,山野之人,已有几十年不用名字了,不说也罢。” 晏天机道:“阁下要和晏某动手,使兵刃还是拳掌?” 定心大师道:“老朽奉总令主之命,向晏副教主讨教,晏副教主远来是客,主随客便,但凭晏副教主吩咐。” 韩自元道:“副座请退,让属下先向这位蒲老丈讨教几手。” 春申君大笑道:“韩副总护法要活动活动筋骨,咱们这里自会有人奉陪。”着接一抬手道:“就烦请青松道兄去奉陪韩副总护法走几招吧!” 青松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遵命。” 大步走出,抬手撤剑,左手拂尘一指,说道:“韩施主请赐教了。” 晏天机心中暗暗焦急,谷山方面的几位供奉,说好了初更到这里会齐的,怎么还不来呢?此时看青松道人把韩自元接了过去,分明对方早已安排好了人手,这姓蒲的老人就是专门对付自己的了。心念这一动,不觉朗笑一声道:“那好,在下就以这双掌向阁下讨教了。” 话声出口,左手扬处,就是一记劈空掌,朝定心大师劈了过去。 定心大师点头道:“甚好!” 右手往地上一拄,那支古铜色藤杖悄无声息插入地中,左手大袖一挥,卷起一道袖风,把晏天机劈来的掌风堪堪挡住,两人功力悉敌,发出蓬然一声轻震,双方都没占上便宜。 晏天机心头暗暗冷哼,忖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少道行,原来不过如此。” 原来他这一记劈空掌,只是要拈拈对方斤两,掌上只不过用了五成力道,发觉定心大师挥出的这一记衣袖,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但不相上下,他就放了一半心,因为对方不过如此,自己却有两种极霸道的功夫尚未使出,不觉沉哼一声道:“阁下再接晏某一掌。” 右手突发,又是一记劈空掌。劈了出来。 这一掌,他就不客气了,掌上已经疑聚了八、九成力道,掌风出手,啸声如涛,一道狂澜,急撞过来。 定心大师没有说话,你便有手,我也便有手,迎着劈出一掌,使的同样也是劈空掌,而且这一记掌风,也同样加强了,出手呼然有声。 两股劈空掌力,在骤然一接,就发出蓬的一声大震,两人依然秋色平分,半斤八两,两人身上长袍被卷起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但两人却各自站得很稳,谁也没有被震退一步。 晏天机暗哼一声道:“你也技止于此了。” 他虽然第二掌依然没有胜得过定心大师,心里却暗暗高兴,这一掌白髯老儿分明也已使出八、九成力道了,那么此人强得也有限了! 这时,青松道人和韩自元也已动上了手,两支长剑,起凤腾蛟,展开攻守,但见寒芒飞闪,盘空匝地,有如两条匹练,天娇纠缠,难分难解。 春申君一摆手道:“你们别让这几位来宾闲着,要留下,就把大家一齐留下了。” 他此话一出,金赞廷、邱荣、陆浩川、陆大娘、任云秋、叶菁菁同时捷如度隼,飞扑而出。 金赞廷一支熟铜棍,首先找上了矮路神令狐宣、邱荣扑到羊东山面前、任云秋抢到殷长风、陆浩川找上祁辛、陆大娘找上来得顺,双方互不打话,立时动上了手。 叶菁菁抢出去慢了一步,已经没有对手,只得停住。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高喊一声:“黑衣教一个人都不能让他们漏网。” 一人高呼,数百人相应,声音如钱江怒潮,浩浩荡荡,震动山谷! 广场左边游龙沈仝同四庄混合编组的二十名健儿冲了上来。右边谢公愚也率同四庄混合编组的二十名健儿也冲了上来。平台南首,玄慧、玄道也各率五十名手仗长剑的道人,涌了过来,把黑衣教的人困在核心。 这份声势,当真非同小可。 陈福却在此时,站在石阶上大声叫道:“总令主有令,黑衣教弟兄,只要放下兵刃,就可无事,若要顽抗,一律格杀勿论,你们还不赶快放下兵刃来?” 那二十名黑衣教武士,此时纵想一战,也无法冲得下山去了,大家纷纷放下长刀,举手投降,由玄通率领的五十名白云观弟子领着他们进入白云观去。 青松道人和韩自元两剑交击,还没打出几招,叶菁菁奉春申君之命,一刀从身后砍来。 韩自元一惊,身子赶紧横跃而去,被叶菁菁一指点在凤眼穴上,扑倒下去。 青松道人手腕一振,剑尖幻出三朵银花朝下砸去。 叶菁菁急忙叫道:“道长,要抓活的。” 青松道人笑道:“贫道不会杀他。” 剑花倏落,又点了三处穴道,早有两名庄丁抢上,把韩自元拖了过去。 游龙沈仝抢到了正在和邱荣激战的羊东山身边,伸手一指,就点了他穴道,被邱荣一刀连头带肩劈了下来。 殷长风遇上任云秋,只三个照面,长剑就被秋霜剑削断,殷长风左手一记玄阴掌朝任云秋肩头拍到。 任云秋练的是九阳神功,岂会俱你玄阴真气?左手一翻,使出截经手法,一下就截住了他的经穴,一把擒了过去。 陆浩川一支长剑对祁辛的双环,陆大娘一柄单刀斗来得顺一对短叉,也不过几个照面,右首抢出谢公愚打出两支袖箭,射中两人小腿,人也跟着纵到,金笔疾若流星,一下点了来得顺身后穴道。来得顺扑倒地上,陆大娘一闪身掠到祁辛身侧,横刀扫向下盘。 祁辛小腿中了袖箭,已感不支,看到陆大娘横刀扫到,忍痛跃起。 陆浩川大喝一声:“躺下。” 长剑如星,连点了他右腿委中、筑实二穴,祁辛一个人砰然跌落下来。 自有庄丁抢出,把来得顺、祁辛两人擒了下去。 晏天机和定心大师连拼了两掌,依然不分胜负,但见双方的人纷纷出手,心头怒不可遏,厉喝一声:“你再试试我这一掌。” 右手突然向空一振,宽大衣袖随着褪落,露出半截手腕,只见他五指勾曲如钩,掌心深凹,一瞬间,整只手掌变得乌黑有光,隐隐从微凹的掌心冒出丝丝白气! 他右掌这一举,数尺之内登时如天寒地冻,森冷寒气逼人而来。 定心大师点头道:“施主好精纯的玄冰掌!” 口中说着,身形直立,有手同样往上伸起,掌心向前,左手下垂,掌心斜斜向上,他这一式使出来的,正是佛门第一神功如来大雄掌。 晏天机并不识得此掌,只觉自己拍出去的玄冰掌骤然被一股重逾千钧的极大压力,压得往下沉去,心头大惊,急忙右手一收,左手一掌紧接着劈出。这一记当然是般若禅掌了。 定心大师大喝一声:“果然是你!” 下垂的左手往上斜斜抬起! 这一抬,晏天机一个人陡然往后仰跌出去。 就在此时,但见三条人影疾快的一掠而出,把晏天机按在地上,落指如风,点了他身上七、八处大穴,这三人正是自称少林俗家弟子姓商的兄弟三人。 这时也正好是金赞廷、任云秋等人闪电出击,把黑衣教韩自元、令狐宣、殷长风、祁辛、来得顺五人一齐拿下,由庄丁押入白云观去。 前后不过顿饭工夫,黑衣教的人全部被擒,只死了一个羊东山。 春申君眼看大功告成,心间大喜,只待擒下晏天机,就可退入观去。 蓦听半空中有人大喝一声,一道人影,随着一道狂飚,自天而降,朝那姓商的兄弟三人头上直盖而下——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六章 降妖大仙 定心大师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右手抬处,凌空拍去。 他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但正好迎上了凌空击下的掌风,只听半空中发出一声裂帛大响,那人影闷哼一声,呼的往外直飞出去。 定心大师喝道:“你们快退下来。” 原来这姓商的兄弟三人,乃是少林寺戒律院的执法僧,听到监寺的喝声,急忙提起晏天机,往后跃退。 只听半空中一声洪笑,刚才被定心大师震飞出去的那人,又随着笑声,飞了回来,泻落在定心大师面前,洪笑道:“阁下好深厚的般若禅掌力,你是少林寺哪一位高僧?” 这位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掌剑一绝麻一怪。 定心大师徐徐说道:“施主眼力不错,贫衲定心。” 沈仝、青松道人等人,都不知道这位蒲老丈究是何等身份之人?此时听他说出定心二字,不由暗暗哦了一声,少林寺戒律院首席长老,无怪有如此高深的武学,不过三个照面,就把晏天机拿下了。 麻一怪听得不期一怔,接着呵呵大笑,点头道:“这就是了,除了少林监寺,谁会有此能耐,把麻某一掌震飞出去?不过少林监寺也好,武当监院也好,麻某劝你们把晏副主放开了,不然,只怕你们少林寺会担待不下来。” 定心大师道:“天大的事,老衲一力承担。” 话声未已,只听远远响起一阵尖笑,一个怪异的声音说道,“什么人口气竟有如此狂法?” 这人尖笑之声,听得会使人毛孔直竖,尤其那笑声初起,听来还在极为遥远之处,但好像一路划空而来,等到“狂法”二字,一团人影已经落在墙头。 不,大家目注来人,连眼晴都没眨一下,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飞落广场中央的,反正等大家定眼看去,只见一个个子矮小,长发披散的青衣老妇,手持一支高出她甚多弯曲木杖,已经落到广场之中。 长发老妇一双绿芒四射的眼晴,朝阶上投来,声音尖厉的道:“你们这里,谁是头儿? 还不出来见我?” 青松道人低低的道:“是桑老妖!” 他说的话声虽轻,但桑老妖却已听到了,目中绿芒暴射,厉声喝道:“兀那道士,你说什么?” 春申君在她说话之时,已经迎了出去,拱拱手道:“桑前辈……” 春申君这一走下石阶,任云秋和叶菁菁一左一右随在他身后走了下去。 桑老妖喝道:“你叫那道士出来。”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桑老辈不是问谁是这里的头儿吗?区区在下,便是这里的总令主了。” 桑老妖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要问那道士刚才说的什么?” 青松道人道:“贫道方才告诉总令主,来的是桑老妖。” 桑老妖左手五指像鸡爪般在胸前钩曲作势,喝道:“你可知道触犯老婆子的忌讳的,死无赦吗?”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前辈这话就不对了,江湖上人,除了只知前辈姓桑,就再也不知道前辈一点来历了,几十年前,提起你前辈的,谁不叫你桑老妖?” “住口!”桑老妖忍声道:“你也想死了?” 春申君大笑道:“桑前辈夤夜而来,自然是敌非友,既是敌人,就用不着说什么忌讳不忌讳,前辈心狠手辣,早已在闻江湖,杀人早就不算一回事,在下等人既敢和黑衣教对抗,来的是什么人都不在乎,前辈若要赐教,咱们这里人人都可以奉陪,毋庸以死相威胁。” 桑老妖看他一脸正气,侃侃而言,不觉微微一怔,继而尖笑道:“你就是春申君陈春华,果然有胆识!” 春申君道:“这是前辈夸奖了。” 他话声甫落,瞥见墙头上人影连翻,飞落天井。 这次来的,一共是六个人,当先两人是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稍后是铁杖翁、铁刀婆婆,最后两人,一个是脸如死灰,三角浓眉,身穿黑缎马褂,黑绸长袍的中年人,跟着他身后的是副总管但无忌。 江翠烟走上两步,在春申君身后,低低的道:“和但无忌同来的是总管皮延寿。” 那皮延寿飞身落地,立即趋上几步,朝桑老妖躬着身陪笑道:“原来老供奉已经先来了。” 桑老妖尖笑道:“那个见不得人的老东西,故意想把老婆子引开,老婆子岂会上他的当?” “是、是!”皮延寿垂着首连应了两声“是”,又趋到了麻一怪面前,躬身道:“老供奉来的时候,没看到晏副教主等人吗?” 方才一场厮杀,生擒的生擒,投降的投降,都已押入白云观去了,只有叶菁菁杀了羊东山,尸体也早已收拾了,是以大天井中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 麻一怪嘿了一声道:“老夫来时,晏天机已被他们生擒,其余的人老夫并未看到。” 皮延寿听得心间猛然一沉,吃惊道:“晏副教主……被他们擒住了……那……那么他带来的人怎么一个不见?”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皮延寿,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随同晏天机来的韩自元、令狐宣、殷长风、祁辛、来得顺和二十名贵教武士,业已全被陈某拿下了,只有羊东山一个当场格杀,死于非命……” 皮延寿听得脸色大变,哼道:“你此话当真?” 春申君大笑道:“陈某几时说过谎来了?” 桑老妖尖声道:“你说我老婆子的徒儿被你们擒下了?” 春申君故作不知,问道:“不知桑前辈的令高足是谁?” 但无忌道:“就是副总护法韩自元。” 春申君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韩自元还是桑前辈的门下,不错,也被咱们拿下了。” 桑老妖道:“你们果然有点能耐,现在老婆子来了,你把他们都给放出来。” “哈哈!”春申君仰首大笑道:“桑前辈今晚驾临白云观,不知是做什么来的?” 桑老妖被他间得一怔,尖笑道:“老婆子是应教主之请,扫荡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和黑衣教作对的鼠辈而来的。” 春申君点点头道:“前辈既是敌人,在下怎么会听你吩咐,说放人就放人呢?何况今晚除了桑前辈,尚有麻一怪、祁连双凶、刀杖双绝,贵教来了这许多高手,咱们人手有限,就算舍命一拼,只怕尚非诸位之敌,如果再把晏天机、韩自元等人都放了出来,岂非更难势均力敌了吗?” 桑老妖尖厉的道:“这么说,你是不肯放人了?” 春申君道:“不放人,咱们也许还可以和你们谈谈条件……” 桑老妖目中绿芒大盛,磔磔怪笑道:“老婆子言出必践,你不肯放人,老婆子就把你拿下了,看你还敢嘴硬?” 她说拿就拿,话声出口,人已平飞过来,左手五指如钩,奇快无比朝春申君当胸抓到,出手之快,见所未见! 任云秋、叶菁菁站在春申君左右,就是负有保护之意,听出桑老妖口气不对,两人立即清叱一声,秋霜剑,新月钩同时出手,但见一道青虹,和一弯银钩,猝然光华电闪,在春申君前面交叉而起,刀光剑影,寒气迸发! 桑老妖是何等人物,刀光剑影陡然出现,她已看清这两个少年(叶菁菁还是穿着男装) 不但手中是宝剑、宝刀,而且招式也凌厉无匹,她想不到江湖年轻一辈中居然出了这样两个高手! 任云秋、叶菁菁这一剑一刀,出手何等快捷,换了旁人,只怕连看也没看清楚,就会被一剑一刀劈成三段,但桑老妖一身武功何等高强,她飞扑过来的人,到了春申君三人面前,不但看清了宝剑、宝刀,还看清了两人使出来的剑式刀招,再从容不迫的一吸真气,又倒飞了回去。 这一段话,写出来好像时间很久了,其实却只是桑老妖凌空飞来,又凌空飞了回去,连脚尖也没沾地,在场的许多人仅是眨一眼的工夫而已! 桑老妖出手一袭,被人家逼了回来,而且出手的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在她来说,是数十年来仅有之事,一时不觉目射凶光,尖笑道:“春申君,果然有你的,居然收罗了九嶷老儿和刀魔女一正一邪两个人的门徒做了你的贴身护卫,难怪你敢和黑衣教作对了。 很好!” 桑老妖接着道:“老婆子说出来的话,从不更改,现在老婆子再说一遍,我限你半炷香的时间,把晏副教主和韩自元等人一起放了出来,老婆子可以答应今晚不再难为你们,若是你不放人的话,那就休怪老婆子……”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听一声佛号传了过来:“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在春申君等人听来,声音低沉,并无异处,但传到桑老妖耳中之时,只觉如闻金豉,其声震耳! 定心大师徐徐说道:“总令主就是同意了,老衲也不同意。” 桑老妖脸色微变,双目绿芒如电,朝定心大师投去,口中怪笑一声道:“好哇,你会发一声狮子吼神功,就把老婆子唬住了么?你不同意,嘿嘿,你是什么人?” 麻一怪没待定心大师回话,就抢着道:“原来老大姐不认识他,他是少林寺监寺定心大师。” 麻一怪为人在正邪之间,不算是穷凶极恶之人,但因方才被定心大师一掌震飞出去,自知不是定心大师的对手,才隐忍不发,此时故意拿话去激桑老妖,希望他们两人动手。 果然桑老妖听得怪笑道:“原来少林寺也插手了。”只一句话,一道人影已如大鹏凌空,乌云盖顶般挥杖扑击而来。 这一下当真奇快无比,尤其是凌空下击,威势更是惊人。 定心大师看也没看,右手抓起插在地上的古铜色藤杖,迎着对方朝上挑起。 但听当的一声惊天动地大响,震得四山响应,震得每一个人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半晌听不见人说话。 原来定心大师手中是一支镔铁铸的钢杖,他从少林寺出来之时,易容改装,钢杖也漆上了颜色,看去和古藤一般。 这一记双杖交击,各自运起了神功。照说如果两人功力悉敌的话,应该凌空下击的人要吃亏些,因为究竟身不着地,可能被人家一下震飞出去,但这话也有两种说法,凌空下击,势如泰山压顶,那么往上挑起的人,应该吃亏些,因为人家一杖击下,你才挑起的,可能吃不住,被压得往下沉落。 可是桑老妖和定心大师两人,两杖交击,却并不如上面所说的两种结果,他们一个凌空下扑,一个举杖上挑,两支钢杖竟然一直一横像胶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桑老妖依然是下扑的姿势,杖先人后,一个人像在空中定住了,压不下去。定心大师举杖上挑,也无法挑起。 看去虽然不动,实则桑老妖正在运用全力往下压落,定心大师也同样正在运起全力,往上挑起,但因双方功力悉敌,一个无法压下,一个也无法挑起! 桑老妖披散的一头白发,拂拂飘扬,一张又老又丑的鸠脸上,青气大盛,连她身上都在冒着蒸蒸青气,一个人渐渐的就像一层青气包住了。 定心大师一件长袍也渐渐豉了起来,鼓得像灯笼一样,他瓜皮帽早已摘下,一颗光头上此时也冒起了丝丝白气! 双方的人看两人拼上了真力,除了眼晴都投向两人之外,谁也不敢作声,白云观外偌大一片广场,这一瞬间竟然静寂得堕针可闻。 突然只听桑老妖发出一声尖厉的大喝,她右手执杖,左手疾快的伸出,手掌色若青绽,一掌朝定心大师迎面劈下。 只听有人尖细的叫了声:“乙木掌!”但此时大家全神贯注看着动手的两人,也没人去注意这是什么人在说话了。 定心大师也只有一只右手执着钢杖,左手本来是当胸竖立,此时也忽然往上抬起,看去丝毫不带掌风,使出来的却是般若禅掌。 两股内力,一上一下,迎个正着,半空中登时响起了一声闷雷似的蓬然大震! 这一刹那,当真风云突变,旋风四卷,啸声如涛! 这一掌硬接,敢情是桑老妖吃了亏,她连杖带人呼的一声飞了开去,但依然回到了原来立身之处,当然,这也不能说是她输了一招。 但这下也把桑老妖激怒了,只听她一阵怒声中,又是“锵”的一声,从她弯曲的桑木杖中抽出一支四尺长的细剑来,尖声道:“老婆子还要伸量伸量你的少林绝学。” “很好。”定心大师依然一手拄杖,卓然而立,应道:“老衲当得奉陪。”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白云观大殿屋脊上忽然有人叫道:“定心,她不用你动手,捉妖的人已经来了。” 这广场离大殿少说也有数十丈远近,那人话声说得不响,但广场上没有一个不听得十分清晰! 大家忍不住转头朝北首望去,果见大殿屋脊上,像骑马一样蹲着一个人影,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看不清那人是谁? 定心大师听得一怔,立即双手合十,遥远躬身一礼道:“来的莫非是能通师叔么?” 能通,就是祝融寺方丈无尘的师叔邋遢和尚是也。无尘方丈原是少林南派一支,论辈份和少林方丈是同辈的,那么邋遢和尚自然也是定心大师的师叔了。 白云观大殿屋脊上那人只是嘻嘻一笑,没有作答。 春申君这下心头已经踏实了,黑衣教来了大魔头,自己这边居然也有能人暗中相助。 桑老妖怒笑道:“原来少林寺还来了不少高僧!” 忽然,只听广场左首响起一阵铃铃摇铃之声,那铃声摇得甚急,好像有人一边摇铃,一边绕场疾走! 你听到铃声在东首,但铃声已经由东而南,由南而西,好快,一下已由西而北,到了白云观门口,众人的耳朵和眼晴几乎还没有他绕场一周的快! 青松道人、金赞廷、陆洁川、陆大娘、陈康和、江翠烟等人,都站在离白云观不远的石阶上,春申君、任云秋、叶菁菁则站在石阶中间,但此时铃声刚到大家身后,正等回头去看! 只听有人喝道:“你们快让开,天灵灵,地灵灵,我奉三清勋令,急急如律令!” 一阵急骤的铃声,已到了身后,声音入耳,一个瘦小人影,疾快的从青松道人和金赞廷两人中间钻了出去,等到青松道人、金赞廷急忙举目看去,那瘦小人影已经从任云秋身边擦身而过,朝广场中央跑了过去。 他是笔直冲向桑老妖去的,到了对方面前一丈来远,才停下来,铃声摇得更急,右手执着一把铁剑,平胸直指,口中念念有词的道:“本真人在峨嵋修练,勒奉天书,专门替人间降妖捉怪,降魔啖鬼,天蓬力士何在,还不给本真人把一干妖魔拿下?” 他念得很急很快,又有急骤的铃铃作响,但说来字字清晰,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此时,春申君等人(桑老妖等人也一样)才看清楚,这人个子又瘦又小,头戴道士帽,身穿一件破旧的八卦衣,手中拿的是一支生了锈的铁剑,赤着双足,不知哪里来的穷道士,敢情是专门跑江湖、替人家捉鬼糊口的。 但春申君和定心大师等人可不敢小觑了他,因为方才邋遢和尚说道:“捉妖的人已经来了”,可能就是他了。 这简直形同胡闹,他真把桑老妖当作了妖怪! 皮延寿看得大怒,口中喝了声:“该死的东西。” 公孙乾、公孙坤两人一下抢了出去。公孙乾尖喝道:“喂!你是白云观的道士?” 瘦小道士没有答话,口中只是念着:“我奉太上君急急如律令……” 公孙坤阴笑道:“你果然有几分仙气,该上天去了!”右手闪电一掌朝他肩头拍去。 这一掌他出手在先,说话在后,话声末落,掌风已到,把瘦小道士打了一个筋斗,往后翻出,但瘦小道士翻出去的人,本已背向公孙乾,他接着又是一个筋斗,翻了过来,依然原式不动,站在原地,双目一瞪,口中喝道:“好哇,原来是两个么魔小妖,哈哈……” 笑声未落,公孙乾疾快的一掌拍了过去。 哪知瘦小道人翻过来的时候,把公孙坤那一记掌风,原封不动退了回去,刚遇上公孙乾拍来的掌风,两股潜力接在一起,发出蓬然大响。 公孙乾这才发现对方这记掌风,明明兄弟发出来的,他们兄弟两人的内力,他自然清楚,本来不分轩轾,只是经瘦小道人这一回敬,撞击之力就增强了许多,硬是把公孙乾震得后退了三步,才算站住。 公孙乾、公孙坤两掌未曾得手,两人正待同时出手。 皮延寿拱拱手道:“两个老供奉且慢,兄弟要问问他。” 一面目注瘦小道人问道:“你能接得下两位公孙供奉一掌,当非寻常人物,应该先报个万儿才是。” “贫道没有万儿。” 瘦小道人摇着头道:“我叫风半仙,是捉妖来的。” 皮延寿冷森的道:“是什么人叫你来的?” 风半仙翻着眼道:“是一位姓孔的施主,他给了贫道十两银子……” 说话之时,锈剑往左肋一挟,伸手入怀,竟然摸出十两重绽银子来,说道:“他告诉贫道,今晚初更过后,将有一个手持弯曲木杖的老妖,在这里现身,要贫道准时前来作法降妖……” 皮延寿问道:“那姓孔的人呢?” 风半仙笑嘻嘻的道:“方才你不是见过他了,他姓孔名方,凡是要贫道捉妖,必须有孔方兄先来报讯……” 皮延寿沉哼一声,右手抬处、伸出一根乌黑的食指,指风如电朝风半仙胸口直点过去。 风半仙看到他那根乌黑手指,就大叫道:“你这手指有邪气!” 迅快把银子塞入怀中,右手握住挟在左肋的铁剑,剑尖一竖,朝他点来的手指削去。 这一记,他又要说话,又要把银子塞入怀中,才去拿剑,这一段时间,皮延寿点出一点,应该早就点上他胸口了,哪知皮延寿的手指点到,他的剑尖也正好削到,两下碰个正着,响起“啪”一声轻响。 风半仙这支捉妖用的锈剑实在太钝了,居然没把皮延寿的手指削下来。 但皮延寿却痛彻心肝,口中大叫一声,急忙低头看去,右手食指外皮一点没有受伤,但包在皮肤里面一根指骨,已经断了,只有皮肤还在连着,急忙左手紧紧握住断指,往后跃退。 风半仙也没去理他,只是双目乱转,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天灵灵,地灵灵,我奉太上老君律律如律令,哪一个是老妖,还不给真人滚出来?” 桑老妖自恃身份,方才眼看有皮总管和祁连双凶同时出面,她自可不必出头了,但此刻看他一口一声的说着捉妖,而且还大叫老妖滚出来,哪还再忍耐得住?口中磔磔怪笑道: “你指名叫阵,那真是冲着老婆子来的了。” 大家没见她作势,也没见她举步,便已一手拄着桑木杖,站到了风半仙的面前。 风半仙双眼睁得大大的,看了她手中弯曲桑木杖,不觉大声道:“就是你,你就是黑风洞里修练千年的老狐狸了,哈哈,终于给本真人找到了,还不现出原形来!” 左手铜铃,急忙摇起一阵急骤的铃声。 桑老妖是什么人,岂容你装神作鬼,她一张老丑的脸上青色一闪,口中嘿的一声沉笑,左手色如靛青,一掌朝风半仙推来。 这是她久享盛誉的乙木掌,击中人身,有如万木倾轧,可以把你心脏震成粉碎。风半仙竟是毫不知情,左手朝前一挡,掌风涌到他手上,震得作法的铜铃发出九声震慑人心的铃铃大响,他依然若无其事一般! 桑老妖一双三角眼中绿芒大盛,尖笑道:“很好,你再接老婆子一杖试试?” 右手倏举,桑木杖呼的一声朝风半仙当头砸落。 风半仙左手铃声摇得直响,右手举起生锈铁剑朝上架去,只听“啪”的一声,桑木杖击在他铁剑上,居然被弹起三寸来高! 不,桑老妖杖势下压,风半仙锈剑上架,那桑木杖一连被弹起了九次,每次都弹起三寸来高,这一连弹起九次,快得几乎如同电光石火,一瞬间事,但在场上的敌我双方,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自然都看得清清楚楚! 风半仙大笑一声道:“贫道这柄剑,平常只能削削甘蔗,原来你老妖的木杖是甘蔗做的。” 这话听得在场的人都不禁为之一怔! 他锈剑只能削削甘蔗,你老妖的木杖竟是甘蔗做的,这不是说桑老妖的桑木杖已经被他削断了? 这话连桑老妖都不敢相信,急急后退一步,低低朝她桑木仗看去。 风半仙又大笑一声道:“不用看,都在贫道这里呢!” 说着,执剑右手大袖一抖,从他袖角跌落一段段的东西,一阵“挡挡”连声,滚落地上,共有九节之多,每一节约摸有寸许长,正是从桑老妖桑木杖削断下来的,一共被他削去了九寸,敢情把削断的每一节,方才都被他袖角卷住了。 这下直把双方的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耸然动容! 要知桑老妖这枝桑木杖,名为桑木,实乃百炼精钢所铸,粗如酒杯,除非是削铁如泥的名剑,才削得动它,但桑老妖发杖之时,贯注了真气,如果是武功较差的人,纵然手中有削铁如泥的名剑,只怕也削不动它。风半仙手里那支生锈铁剑,几乎已是烂铁,一点剑锋也没有了,居然不动声色,削下了桑老妖手中钢仗达九寸之多,还连桑老妖都一无所觉,此人功力之高,岂非已达化境? 桑老妖纵横江湖,被称为黑道中有数的几个魔头之一,她做梦也想不到会败在一个疯疯颠颠的江湖道士剑下,一时脸色大变,披散的一头白发,像被狂风吹散了一般,显见她心头有无比的怒恼,尖厉的哼了一声道:“很好,老婆子今晚认栽,你报个名号,咱们端午在衡山再见。” “哈哈,你老妖婆还要和贫道再见?” 风半仙嘻嘻的道:“贫道就叫风半仙,也有人叫我风真人,要找贫道容易得很,就住在这里,一年半载,还不会走,你只要问专门替人捉妖的风半仙就好。” 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了指白云观。 桑老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脚一顿,一道人影划空而返,好快的身法! 试想桑老妖都闹了个灰头土脸,还有谁敢留下来?何况边上还有一个邋遢和尚?是祁连双凶最头痛的一个人,不知被他戏耍过多少次了。因此跟着桑老妖来的一干人,也纷纷纵身掠起。 定心大师沉声道:“皮总管,你慢点走,你替老衲带一句话给你们教主。” 皮延寿已经纵出去六七丈远,闻言只好停住,问道:“你要说什么?” 定心大师道:“转告贵教主,晏天机乃是少林叛徒,老衲要把他带回少林寺去。” 皮延寿道:“在下自会转禀教主的。”说着,转身疾掠而去。 春申君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去,朝风半仙、邋遢和尚两人作了个长揖,说道:“今晚多蒙老道长、神僧两位赶来相助,惊走一干魔头,不然,真是不堪设想了。” 风半仙大笑道:“赶来的只是他邋遢和尚一个,贫道就住在这里的。” 邋遢和尚道:“这里没事了,贫僧可要走了。” 风半仙一把把他拖住,说道:“你回祝融寺去,又吃不到狗肉,也没酒可喝,不如留下来陪陪贫僧屠狗喝酒,住上一天再走。” 邋遢和尚双目一睁,问道:“你弄到狗了?” 风半仙笑道:“这你不用管,留下来包你有就是了。” “好、好。”邋遢和尚笑得很开心,说道:“贫僧已经有几个月没吃狗肉了,真是对不起我佛如来,阿弥陀佛。” 风半仙接着道:“善哉善哉!”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定心大师本来走过去要待向邋遢和尚行礼的,听到这位师叔如此说法,心里直是皱眉,一直等两人大笑停止,才恭恭敬敬的走上去,合十一礼道:“弟子定心叩见师叔。” 邋遢和尚笑道:“师叔是个酒肉和尚,连我佛如来都不想见我的,你心里可是在笑师叔吧?” 定心合掌道:“师叔游戏风尘,正是阿罗汉化身,弟子怎敢有丝毫不敬?” “好,好!”邋遢和尚笑着道:“笑也没关系,你回去给我向方丈问好。” 定心大师躬身道:“多谢师叔。” 这时青松道人、沈仝、谢公愚、金赞廷等人都走了过来。 春申君道:“老道长、神僧,请到观内奉茶。” 风半仙笑了笑道:“奉茶,不用了,贫道就住在白云观前面的小屋里,随时都可以来,这邋遢和尚是想吃狗肉才留下来的,怎肯去和你们喝茶?咱们俗礼最好免了,不过有一件事,贫道倒想请总令主想个办法。” 春申君忙道:“老道长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风半仙笑嘻嘻的道:“贫道今天下午在山下弄来了一条黄狗,只是贫道这几天没做生意,穷得身无分银,方才掏出来的十两银子,其实是灌了铅的,上酒店去充阔可以,没人会要,所以……嘻嘻,狗肉有了,酒还没着落,总令主可否给咱们想想办法弄一坛酒来?” 春申君还当他要自己想什么办法,一坛酒这是小事,许多江湖朋友齐集白云观,自己早就吩咐陈福,多准备几坛酒,这就连连点头笑道:“这是小事,在下立时叫人送去。” 邋遢和尚笑咪咪的道:“春申君果然好客,你只要有酒,贫僧祝融寺可以一辈子都不回去。” 接着朝任云秋招招手道:“小施主,难得疯道士屠了一条狗,你随咱们吃狗肉去。” 春申君心中一动,云秋能和这两个异人打交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就没待任云秋开口,忙道:“云秋,神僧要你去,你就去吧,反正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任云秋应了声:“是。” 风半仙道:“那就快些走。” 春申君等人自然要让风半仙和邋遢和尚先走,然后和定心大师等人,跟在他们后面,回入观去。 那风半仙原来果然住在白云观里,只是在右首边门内一排矮小的屋子里。那一排小屋,本是商人摆的香烛铺,但白云观香客不多,香烛铺关了门,就一直没人住,风雨侵蚀,破旧不堪,风半仙就住在靠边门口一间,门上果然贴着一张黄纸,上书“天师灵符,降妖捉怪” 几个字,敢情也没什么生意。 青松道人平常都是从大门进出,并未注意,心中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观中住了这么一位异人,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风半仙把邋遢和尚、任云秋让进小屋,春申君等人也就进入大殿。 春申君第一件事就要谢雨奎把今晚拿下的人一起送到东花厅一间房中,暂时安置。花厅中由谢公愚、金赞廷两人负责,一面吩咐陈福亲自送两坛上好陈年花雕到风半仙那里去。 接着又向邱荣道:“这花厅前后,咱们还得多派几个人值岗。” 青松道人笑道:“总令主,贫道觉得这花厅四周,就要玄慧、玄通两人率五名敝观弟子守护就够了。” 春申君点头道:“如此也好。” 陈福领了春申君之命,要两名庄丁捧着两坛酒由他亲自送到风半仙的住所去。 这一阵折腾,差不多已是三更光景,春申君早已命陈福要厨房准备了宵夜的酒菜,除了东南西北四路令主和值勤的人,另由庄丁送去,其余的人,酒席也分为两处。 一在花厅,那是春申君和定心大师、青松道人、谢公愚等人,一在大殿上和两廊上,那是四庄庄丁和白云观弟子。 这一顿宵夜,算是今晚这一场胜仗的庆功宴,从春申君以至每一个武士,莫不眉飞色舞,兴奋无比,也自然杯到酒干,笑声扬溢,这且按下不表。 却说任云秋随同风半仙、邋遢和尚跨进那间小屋。 风半仙回头笑道:“小施主,贫道这里贫无立锥,没有凳子,只好委屈点席地而坐。” 邋遢和尚道:“疯道士,咱们已经进来了,还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作甚?狗肉呢?你烧好了没有?” 风半仙笑道:“你真是个穷和尚,这是什么时候了,如果这时候还不曾烧好,那到天亮都吃不成。” 邋遢和尚道:“那就快些拿出来了,还等什么?” “不忙!”风半仙道:“酒还没来呢!” 只听门外响起陈福的声音说道:“来了,来了,小的给老道长送酒来了。” 随着话声,陈福指挥两名庄丁,各自捧了一坛酒走入,放在屋中,便行退出。 邋遢和尚大喜道:“妙极,春申君送来了两坛酒,咱们正好各自一坛。” 风半仙朝陈福道:“你替贫道谢谢总令主。” 陈福道:“老道长太客气了,两位要喝,小的明天再送两坛来好了。” 邋遢和尚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什么时候送来?” 陈福道:“明天中午以前,小的就会送来的。” 说完,又行了一礼,便自退去。 邋遢和尚一手抱起一个酒坛,放在面前,然后盘膝坐下,催道:“疯道士,现在酒来了,你……” 风半仙笑道:“你不说贫道也要拿出来了。” 他伸手从床下拖出一大团东西来,接着又取出三只饭碗,一个纸包,一起放在地上。 室内一片漆黑,但任云秋目能夜视,看得清楚,他们两人自然不用说了。 邋遢和尚手掌朝酒坛泥盖上轻轻一拍,拍碎了泥盖,再迅快解去封口的箬叶,凑着鼻子闻了闻,口中“唔”了一声含笑道:“好酒!” 随手倒了一碗,咕咕两口,就喝了下去。 风半仙道:“馋和尚,咱们约了小施主来,你怎么只顾自己,也不给小施主倒一碗?” 邋遢和尚道:“你那里先倒,不是一样?” 风半仙道:“好,咱们轮流给他倒好了。” 他也一掌拍开泥盖,除去箬叶,给任云秋倒了一碗酒。 任云秋道:“我自己倒好了。” 风半仙道:“你只管坐着,哦,你酒量如何?” 任云秋道:“在下不大会喝。” 风半仙道:“不要紧,咱们喝三碗,你喝一碗总可以了。”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朝邋遢和尚道:“我这里没锅子,这是叫化狗,用泥包着煨的,上午没酒喝,只吃一条腿,又用泥巴封了起来,只是冷了有股膻味,来,咱们来把它弄热了才好吃。” 邋遢和尚道:“吃你一点狗肉,还要花力气?” 风半仙笑道:“你总不成要我一个人煨吧?” 邋遢和尚无可奈何的道:“好吧!” 说着伸出手去,按在那只用泥土包起来的“叫化狗”上,右手拿起酒碗,咕的喝了一口。 风半仙和他对面坐着,这时也同样伸出手去,按在叫化狗上,一面朝任云秋道:“小施主,你先喝口酒,一会工夫就可以吃了。”他右手也拿起酒坛,喝了一口。 任云秋看他们左手按在叫化狗上,分明正在各运神功,要把已经冷了的狗肉加热,这份功力,简直闻所未闻,但他们却依然一面喝酒,一面说话,光凭这一点,传出江湖,就够耸人听闻了。 邋遢和尚“咕”的一声,已把一碗酒喝干,说道:“现在该给你倒酒了,你快喝干了。” 任云秋是他们约来的,他们喝了,他不得不喝,只好也把一碗酒喝了下去,说道:“大师父,还是在下来倒吧!” “不!”邋遢和尚道:“你坐着喝就好,我会倒的。” 他只有一只右手,酒坛自然捧不起来了,但他并不用双手去捧,只好用右掌贴着坛肚上,举起手来,酒坛就像黏在他掌上一般,也不会跌下来,右手一侧,给任云秋倒满了一碗,一滴也不溢出,接着又在自己碗中倒满了,才放下酒坛,拿起酒碗喝着。 任云秋心中暗暗攒眉,忖道:“糟糕,这两人一个是疯道士,一个是颠和尚,他们都是酒中饿鬼,纵然他们喝三碗,自己喝一碗,今晚自己也非醉死不可了。” 风半仙侧脸笑道:“小施主看我们这样喝法,可是心怕了?其实也没什么,喝一碗就醉,和喝一百碗,同样是醉,反正醉了,多喝几碗又什么关系?” 任云秋坐在横头,这只叫化狗就在三人中间,这时任云秋只觉叫化狗身上,渐渐发出一股逼人的热气,好像坐在火炉前面一般,炙得使人有燠热之感,鼻孔中也镇隐可以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 心中暗想:“不知这两人练的是什么功夫,似乎比自己练的九阳神功,还要厉害得多!” 邋遢和尚忽然收回手去,说道:“够了,够了,可以吃了。” 风半仙道:“你就是这样性急,煨得焦一点才香。”说话声中,也自收回手去。 邋遢和尚在叫化狗上轻轻拍去包在外面的泥巴,就露出雪白的肉来,一时肉香四溢,他用手指一划,割下一条后腿,递给任云秋道:“快些吃了,冷了就不香了。” 他自己再用手指一划,割下一块肉来,说道:“喂,疯和尚,这要沾花椒盐才好吃。” 口中说着,已经咬了一口,大嚼起来。 风半仙道:“那纸包里不是花椒盐么?” 他打开纸包,然后撕了一块,沾着盐慢慢的吃着。 任云秋也学着他们用手撕着来吃。 风半仙和邋遢和尚这时喝酒吃肉,已经无暇说话,两人每喝三碗,就要给任云秋倒上一碗,任云秋暗暗叫苦不迭,但又不能不喝,也不知喝了几碗,但觉头脑昏胀,——阵天旋地转,伏到地上,沉醉过去。 耳中依稀还可听到邋遢和尚和风半仙喝酒倒酒的声音,渐渐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只觉有人一左一右把自己两只手拉起来,接着掌心就有一股滚水般的热流,分从掌心涌向手腕,循臂而上,流向经络。 你想烧开的滚水有多烫,流到体内,流向经络,岂不要把人烫死了? 任云秋想要挣扎,但两只手被人紧紧抓着,你休想挣得动分毫,他张大了嘴,想要大声叫喊,恰似梦靥一般,连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 涌入经络的热流,愈聚愈多,每一条经脉,都被灌满了,不但烫,一个人简直快要爆炸了,他也随着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任云秋耳边听到有人哈哈呵呵的大笑之声,他霍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觉阳光通眼,天色不但己经大亮,而且日头已经很高,自己却四平八稳的睡在地上,急忙翻身坐起,才看到邋遢和尚和风半仙一左一右坐在自己两边,两个人都贼秃嘻嘻的望着自己傻笑,神情带着高兴,也有点古怪! 任云秋还没开口,邋遢和尚已经嘻的笑道:“小施主,你当咱们昨晚做了一件什么可喜之事?” 风半仙接口呵呵的笑道:“不但可喜,简直太高兴了!” 任云秋道:“晚辈昨晚喝醉了,不知道两位前辈……” 邋遢和尚不待他说下去,抢着道:“你以后再也不会醉了。” “对、对!”风半仙摇头晃胸的道:“以后就可陪咱们多喝几杯,也不碍事了。” 任云秋怔怔的望着两人道:“晚辈听不懂两位前辈的意思。” 邋遢和尚道:“你自然听不懂,但待会就知道了。” 任云秋道:“待会就知道了?两位前辈指的是什么事呢?” 风半仙道:“待会,到了午前,陈总管不是答应再送两坛酒来吗?你喝就知道了。” 任云秋惊奇的道:“两位前辈是说晚辈再喝酒的时候,就不会醉了?莫非两位前辈给晚辈服下了什么药吗?” 邋遢和尚大笑道:“没有给你服什么药,不过咱们昨晚通力合作,制造了一个酒人?” “酒人?”任云秋一头雾水的道:“那是什么人?” 风半仙呵呵一笑,用手一指道:“就是你。” “晚辈?”任云秋愈听愈奇,说道:“晚辈怎么会是酒人呢?” 邋遢和尚道:“咱们看你只喝了几碗酒,就酩酊大醉,这多扫兴?咱们把你当作酒友,你却连十碗都没喝到,这就不能称酒友了,因此贫僧大发宏愿,立意要度化你非成为咱们的酒友不可,就和疯道士商量,等咱们把两坛喝完之后,一人用一只手掌,贴住你手掌心,咱们每人输给你二十年酒气,这一来,你身内就有了四十年酒气,还不成为咱们的酒友吗?” “是啊!”风半仙道:“你既然成了咱们酒友,总不能让你丢了咱们的脸,你有这四十年酒气,到哪里去喝都不会丢脸了。” 邋遢和尚大笑道:“从前有风尘三侠,现在咱们就可称为酒中三仙了。” 风半仙道:“酒中三仙不好,贫道只有半仙,哪有三仙?不如叫酒中三友?僧、道…… 他该称什么呢?” 邋遢和尚道:“贫僧是和尚,你是道士,他是俗家人,自然是僧、道、俗了!” 风半仙摇着道:“僧、道……唔,还是僧、道、侠好。” “好,那就这样。”邋遢和尚点头道:“就叫酒中三友僧、道、侠好了。”任云秋看他们两人在争吵着三仙、三友、心中暗道:“他们每人输给自己二十年酒气?哦,他们昨晚竟然输给了自己二十年内功真气?是在喝酒以后输给自己的,他们就叫做酒气了。” 一念及此,立即暗暗提运真气,这一提气,顿觉体内真气一勃,宛如一股巨流,畅通无比,果然和以前大不相同,确实增加了四十年功力,心头不禁又惊又喜,急忙朝两人拜了下去,说道:“多蒙两位前辈成全,赐了晚辈四十年功力……” 邋遢和尚摇着手道:“贫僧说你俗,疯道士还说俗字不好,你看你有多俗?贫僧和疯道士只是为了一时兴之所至,趁着每人喝了一坛好酒,已有六、七分醉意,才把酒气输给你的,好让你以后多陪咱们喝上几杯,又不是传你什么武功?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既是酒中三友僧、道、侠,成了酒友以后,俗礼一概可免,什么道长、大师、前辈、后辈,全都用不着,你就叫我邋遢和尚,叫他疯道士就好。” 任云秋道:“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邋遢和尚道:“疯道士说得不错,你就这么叫,咱们听起来还亲切多呢!哈哈,酒中三友僧、道、侠,这名称不用几天,就可以传遍武林了。” 第二天一早,定心大师向春申君等人告辞,率同三名戒律院弟子,押着晏天机回少林寺而去。 春申君要陈福把韩自元、令狐宣、殷长风、祁辛、来得顺五人押上厅来。 韩自元看到厅上坐着春申君、青松道人、沈仝、谢公愚等人,不觉脸色一变,沉声道: “陈春华,咱们既然失手被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休想从咱们口中问出什么来?” 春申君含笑起立,拱拱手道:“韩兄,这里没人要杀你,也没人想从你口里问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一抬手道:“陈福,替韩兄五位解开穴道。” 陈福应了声“是”,替五人解开了穴道。 韩自元道:“那么你们可是有意放我们回去了?” 春申君含笑道:“不错,不过在下有几句话,先要和五位说明,黑衣教妄想征服各大门派,独霸武林,而且手段毒辣,不讲信义,这是一个邪恶势力的组合,绝不会成功的。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诸位在江湖上久享盛名,应该看得出是非邪正来,在下要奉劝五位,能够幡然醒悟才好。” 殷长风道:“怎么叫做幡然醒悟?” 春申君笑了笑道:“在下很希望五位唾弃邪恶,投向正义,和我们合作,共同对付黑衣教,挽救这一场江湖浩劫,但我们并不勉强五位,因为合作是大家的事,不是单方面同意就行了。” 韩自元大笑一声道:“春申君,黑衣教崛起江湖,到现在为止,除了你春申君几位,还没有一个门派敢反黑衣教的,仅凭诸位区区一点人手,就能和黑衣教为敌吗?” 金赞廷洪笑一声道:“韩副总护法,你亲自经历了两次战役,一在衡山,一在岳麓,你们以数倍于我的人手,第一次铩羽而归,第二次从副教主以下全无一人漏网,这还不够么?” 韩自元冷哼一声道:“昨晚被擒,只能说咱们联系工作没有做好,后援没有赶来……” 春申君含笑道:“你们谷山的大援虽然慢了一步,也赶来了……” 韩自元自然不信,师父如果来了,还不把自己几人救出去?一面问道:“不知来了几位?” 春申君得意一笑道:“贵教在谷山招待所的人,自然全来了,如令师桑老妖、麻一怪、祁连双凶、刀杖双绝等人,由总管皮延寿、副总管但无忌陪同来的。” 祁辛问道:“你们可曾动手吗?” 春申君含笑道,“强敌上门,怎么会不动手呢?” 祁辛道:“那么可有胜负?” 春申君目光一掠坐在厅上的诸人,大笑道:“咱们的人,一个也没有负伤。” 韩自元冷笑一声道:“难道还会是家师等人输了?” “一点没错?”春申君突然朗朗一笑道:“皮延寿陪同而来的几个老供奉,全已铩羽回去了。” 韩自元脸上神色为之一变,心想:“春申君名满江湖,说的话大概不会假的了,但师父武功何等高深,仅凭眼前这几个人,连皮延寿都敌不住,如何能胜得师父和祁连双凶等一干老供奉,除非他们另有高人相助。” 春申君又道:“我们没有勉强五位留下来的意思,你们如果不想淌这场浑水,那就请便,愿意留下来的,我们至表欢迎。” 谢公愚及时接口道:“不过咱们有一句话,要特别提醒诸位,凡是被咱们生擒获得释放的人,希望他能从此脱离黑衣教,不再助纣为虐,如果咱们释放了,他执迷不悟,仍然回到黑衣教去,和正义为敌,再给咱们遇上,那就格杀勿论,这一点,希望五位记下了。” 春申君点头道:“公愚兄说得极是,五位决定了没有?” 韩自元一抱手道:“春申君,韩某蒙诸位擒来不杀,这份盛情,韩某至为铭感,只是韩某家师是黑衣教最高护法,韩某又身为副总护法,韩某自无背叛黑衣教之理,无法为诸位效劳,释放了韩某,韩某非回去不可,今天杀了韩某,韩某甘心受戮,今天放了韩某,他日再为诸位所杀,也是应该的了。” 春申君颔首道:“韩兄不愿和咱们合作,人各有志,陈某说过绝不勉强,韩兄可以走了。” 韩自元抱抱拳道:“如此韩某告辞了。” 说完,回身朝厅外行去。 春申君朝陈福吩咐道:“陈总管,你传下令去,咱们释放黑衣教朋友,沿路岗哨,不得为难,一体放行。” 陈福躬身领命,疾快的退出。 春申君目光一抬,朝矮路神令狐宣、殷长风两人问道:“令狐兄和殷兄呢?” 令狐宣道:“在下不过是黑衣教一名护法,黑衣教也未必重视在下,既已成擒,在下也无颜回去了,总令主如果觉得在下还能差遣,令狐宣愿意留下,稍尽棉薄。” 春申君大喜道:“令狐兄好说,陈某代表咱们这里所有的人,欢迎令狐兄留下。” 话声一落,目视殷长风,问道:“殷兄呢?” 殷长风抱拳道:“长风惭愧,一向在黑道上混,从前是玄阴教护法,现在是黑衣教护法,纵有投效之心,只怕未必见容于各大门派和许多白道朋友。” “哈哈!”春申君大笑一声道:“殷兄这是多虑了,古人说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对殷兄有弃暗投明之心,至表欢迎,老实说,咱们这里,是志同道合为消灭邪恶,维护武林正义,人不分南北,道不分黑白,也绝无门户之见,各大门派的人,咱们欢迎,黑道朋友,咱们更表欢迎,因为咱们欢迎黑道朋友,可以使误入黑衣教的人,望风来归,殷兄所顾虑的事,兄弟保证绝不会发生,只要度过这一段武林劫难,殷兄在武林中,就有了极高的评誉,还什么黑道白道呢?” 殷长风脸有喜色,抱拳道:“总令主这么一说,殷某心里就踏实了,今后总令主有何差遣,殷某赴汤蹈火,唯命是从。” 春申君一抬手道:“有殷兄和令狐兄两位合作,咱们的阵容又坚强了不少,两位请坐。” 接着又朝祁辛、来得顺两人问道:“两位呢?如何决定?” 祁辛神色微黯,说道:“咱们兄弟七人,纵横湘西,博得七怪之名,二十年来,很少受到挫折,因为咱们一向侧身黑道,自然一切行为,也是全以好恶作标准,听了总令主一番话,才知黑道和白道之分,邪恶与正义有别,内心也极为向往,只是咱们七人被黑衣教罗致在先,这点原也并不重要,投了黑衣教,仍可弃暗投明……” 春申君道:“咱们不谈过去,不论黑白两道,一体欢迎。” “话是不错。”祁辛目中有了泪光,说道:“兄弟方才说过,咱们兄弟七人,过去二十年来,很少受到挫折,但自从投入黑衣教之后,就遇上了总令主所领导的正义之师,几番交手,咱们兄弟几人,已有三个先后死去,两个成了残废,(沙德友右臂削断,尚在周右足被刖)咱们七友有此结果,自是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没有死伤的人,自然内心存了强烈的复仇之心,咱们自知能力有限,要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只有寄望于黑衣教,消灭总令主手下一批人……” 金赞廷闻言大笑道:“黑衣教多行不义,灭亡在即,你们这是妄想。” 春申君一摆手道:“赞廷兄不可插嘴,听这位祁兄说下去。” 祁辛接着道:“但兄弟方才听了总令主一席话,再仔细一想,觉得黑衣教确是一个邪恶组合,他们除了利用咱们,把咱们当作马前卒去冲锋陷阵,如果一旦各大门派消灭了,也会向咱们这些桀骜成性的黑道朋友头上开刀,但兄弟直到今天,才想通了这道理,可惜为时已晚,七个兄弟已经只剩下咱们两个和另外两个残废的人。总令主这一行人,和咱们有杀死兄弟的仇恨,但偏偏是正义之师,号称名门正派的各大门派,坐视着江湖大乱,没人过问,只有总令主率领的这些人,为延续江湖命脉,在孤军奋斗,咱们后悔为什么不早追随总令主,如今如果不顾兄弟之仇,乃是不义,再和总令主作对,乃是不智,咱们兄弟又被总令主所擒,擒而不杀,咱们这份感受,实在比死还难过,但咱们七人,各有家小,咱们兄弟七人,死的已死,残的已残,照顾遗属,责无旁贷,自然不能轻易言死,咱们兄弟两人,既蒙总令主开释,自然绝不会再投黑衣教,将从此退出江湖,不问是非,兄弟说的,都是实情,请总令主和诸位多多原谅。” 春申君点头道:“祁兄两位既然不愿留下,那就请吧!” 祁辛、来得顺抱了抱拳,步出大厅而去。 春申君望着他们后影,轻轻叹息一声道:“湘西七怪,在江湖上享誉多年,落得如此下场,令人不胜感慨。” 沈仝道:“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根,也足可见上了贼船的殷鉴了。” 春申君回头朝令狐宣、殷长风两人道:“殷兄、令狐兄,兄弟想请教两位一件事。” 令狐宣道:“总令主要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只是兄弟和殷兄两人,名为黑衣教护法,但对黑衣教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殷长风接口道:“令狐兄说得不错,咱们知道的不会太多,不知总令主想问什么?” 春申君含笑道:“这个兄弟很清楚,黑衣教崛起江湖,直到如今有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自然组织严密,机密之事,不是他们核心人物,绝不会让大家知道,兄弟只是因两位在黑衣教已有多时,不知可知他们教主究竟是什么人?” 殷长风道:“说来惭愧,兄弟在他们创教伊始,就被拉了进去,但兄弟一直划归副教主晏天机领导,几年来,只有一次见过教主,那是一个文士装束之人,脸色白中透青,说话毫无表情,一望而知是脸上戴有面具……” 春申君道:“殷兄听他声音,大概有多大年纪了?” 殷长风道:“他既然要掩去真面目,也自可掩去他本来的声音了,如以他的声音听来,可能是个五十出头的人,但这声音也未必可靠。” 春申君问道:“以后殷兄就没有再见过他么?” “没有。”殷长风道:“别说教主了,就是晏天机,兄弟除了知道他是副教主,名叫晏天机之外,他似乎也戴了面具。不但这数年来不曾见过他真面目,甚至连他出身来历,都一无所知,由此可见黑衣教即使是自己人,你不座该知道的事,也一点都莫想知道了。” 春申君道:“果然神秘得很,只不知除了教主,他们还有些什么人,殷兄是否知道?” 殷长风道:“据兄弟所知,兄弟这话是说只是兄弟平常听到的,一点一滴集合起来的传闻,至于是否属实,兄弟就不清楚了。” 春申君道:“就殷兄知道的说出来,也可供作参考。” 殷长风道:“据兄弟听到的来说,黑衣教除了教主之外,下面共有三个副教主,一个是晏天机,凡是被他们罗致的江湖同道,担任他们护法的人,都归他管辖,于是大家都认为他是三个副教主中的首席副教主,但据兄弟看,他并非真正的首席副教主。” “哦!”春申君道:“那么是哪一个呢?” 殷长风道:“另一个副教主好像姓闵,兄弟从未见过他,他负责什么工作,也从未听人说过,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他负责的工作,自然也十分机密,真正的首席副教主应该是他,他可能也是教主的真正心腹。” 令狐宣道:“这事兄弟竟然从未听说过。” 春申君一呆道:“此人如此神秘,那就不简单了。” 谢公愚道:“看来他掌握的是黑衣教真正的实力,晏天机所领导的只是黑衣教的外围而已!” 春申君点点头。 殷长风道:“另外还有一个副教主是凤箫女,她负责各地巡视,并无实际职权,只是挂名的副教主而已,另外还有一个供奉堂,是黑衣教中最特殊的人,也是黑衣教所罗致的一批武林前辈,各有特殊武功的人,名之为供奉,如韩自元的师父桑老妖、祁连二凶等人都是,但据闻供奉堂的供奉也分为三等,里面供奉了些什么人,除了已露面的几个之外,兄弟就不清楚了。” “够了!”春申君含笑道:“殷兄提供了这许多资料,已经是外人一无所知的事了。” 令狐宣道:“不用说外人了,就是兄弟也没听到过。” 沈仝道:“昨晚一战,黑衣教几乎全军尽墨,连后来赶到的桑老妖等人,都铩羽而去,这一场,无异给黑衣教当头一棒,他们的气焰,也应该稍稍收敛了。” 谢公愚道:“经昨晚这一场挫败,晏天机所领导的外围,虽然垮了,但方才听殷兄所说,黑衣教真正的实力,只怕依然丝毫未动,这一来,黑衣教更把咱们视作了他们横扫武林的绊脚石,就要以全副力量来对付咱们了,因此以后的攻击,只怕更要凶猛,咱们的处境也更为惊险艰苦了。” 春申君道:“这是必然之势,他们经此挫折,大概在短期之内,不会再有举动,咱们也好趁这段日子,养精蓄锐,稍事休息。” 青松道人道:“这一场给黑衣教的打击,纵然他们实力丝毫未损,但给江湖同道的鼓励作用,却是十分重大,总令主两次大获全胜,可以使平常对黑衣教存恐惧之心、自思不敌的人,就不会再忍辱屈服,极可能转而投效咱们,这一号召力量,就非同小可,因此贫道倒觉得黑衣教实力虽然强大,咱们也不至于孤军奋斗,孤立无援了。” 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江湖人。衡山派遭到黑衣教的夜袭,几乎沦于覆亡,一向被江湖上推崇的名门正派,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解同道于困厄,只有春申君率领四庄人手,区区数十名之众,把黑衣教打得抱头鼠窜,解了衡山之围,已使得春申君陈春华在一夜之间,名扬天下,黑白两道,莫不人人推崇。 后来春申君纠合四庄人手,在岳麓山竖起了反抗黑衣教的大旗,自封为总令主。消息传出江湖,许多门派,还批评春申君想出风头,自抬身价。 也有人认为衡山之役,黑衣教败在趾高气扬,觉得衡山派一鼓可下,没料到春申君出奇兵致胜,胜得侥幸,如今要在岳麓山明张旗鼓,和黑衣教对抗,以区区四庄人手,和高手如云,气势正盛的黑衣教为敌,岂非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哪知第二个惊人消息,又在江湖上传了开来,黑衣教第二次又在岳麓山尝到败绩,由副教主晏天机率领的一批高手,全军尽墨,从副教主晏天机以下,没有一个漏网的人,连黑衣教赶去支援晏天机的桑老妖、麻一怪、祁连双凶、刀杖双绝,都闹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去。 这个消息,可真把天下武林、整个江湖都震动了! 春申君陈春华的威名,可说无远弗届,没有人不知道了! 最使各大门派感到震惊的,先前总以为黑衣教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上欺骗愚夫愚妇的邪教组织,就是有几个江湖黑道人物在幕后操纵,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岂知第一次黑衣教公然敢向威镇南天的衡山派挑衅,但一下就被春申君击败,大家心里还以为果然不出所料,黑衣教不堪一击,哪能有什么作为?现在不是被玎垮了吗? 衡山派虽然传出了武林帖,在各大门派心目中,还不十分重视,到期(端午衡山之会) 派几名门人弟子应应景就可以了。 但这回可把各大门派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那是因为听到黑衣教居然罗致了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凶名久著的黑道魔头,像桑老妖、麻一怪、祁连双凶、刀杖双绝等人,每一个门派,自问如果有这几个魔头同时赶到,只怕没有一个门派可以抗衡,有这些魔头撑腰,黑衣教要横扫江湖,逐个把各大门派吃掉,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何况这一场是黑衣教吃了败仗才有人把消息传出来,如果他们一举吃掉了某一个门派,那么这个门派的人,应该无一幸免,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黑衣教究竟出动了哪些高手了。 再说黑衣教这次出动了桑老妖、麻一怪、祁连双凶等人,但可以想得到他们的供奉堂里,绝对不止只有这几个供奉,由此看来,黑衣教的实力,岂不惊人到可怕程度? 由此可见半个月前他们选择了衡山派作为第一个动手的对象,正是对各大门派行动的开端而己!他们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岂会贸然动手? 要不是春申君在岳麓山竖起了反抗黑衣教的大旗,阻遏了黑衣教即将发动的行动,继衡山派而后,必然有另一个门派迫到他们的突袭,可能一举覆灭了某一门派。 各大门派的人,经过这一番深思,莫不暗暗心惊,惊的是仅凭自己这一门派的力量,万难与黑衣教抗衡,也莫不额手相庆,庆的是总算江湖上出了一个率先倡导抗拒黑衣教的春申君,阻遏了黑衣教的称霸气焰——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七章 荣膺盟主 于是春申君在岳麓山大破黑衣教的消息,传到江湖上每一门派之后,这个门派就立即召集本门长老以上的人紧急会商,会商结果,认为春申君一再击败黑衣教,足见确有其能胜战黑衣教的实力,胜利绝非幸致的,为了要保全本门,只有与春申君联手一途。 各大门派,以至江湖上成名人物,都懂得权衡利害,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不约而同作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就是要对抗黑衣教,非和春申君联手不可。 岳麓山这一战,春申君这三个字,当真震动了整个武林,声名之隆,如日在中天,从南到北,凡是茶楼酒肆,只要有江湖人足迹所到的地方,只要有两个人聚在一起,所说的就是春申君。 甚至在黑衣教里,副总护法经春申君释放回去之后,每个人的心头,也莫不对春申君这三个字,产生了怯意,这好比当年金兵听到“岳家军”三个字一样,会不战而傈岳麓山白云观,登时成为武林抗拒黑衣教的主流,许多支流,极自然的归附到这股主流里来。 连日来,赶来的各门各派人士,络绎于途。最先到达的是武当派南岩宫观主飞云子,他是奉掌教之命,率同八名弟子赶来增援的。 接着是洞庭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奉帮主铁背苍虬李公键之命,率同青旗令下二十名健儿,前来听候差遣。 少林定心大师回去之后,方丈也立刻命罗汉堂首席定善长老率同八名弟子赶来。 接着赶来的计有:江湖第一大帮丐帮长老独臂擒龙申万生、九宫门掌门人的师弟盛世民、形意门掌门人的师弟于人杰、螳螂门宋人瑞、白鹤门阮省三、淮阳鹰爪门居思仁、黄山世家万昌年、武功门王三元、八卦门大弟子祝子钧、鄱阳凤尾帮副当家霍椎武。 另外还有各地闻风前来投效的江湖人士,如伏牛双雄吉元庆、吉元霸、大洪山郝飞虎、排教赤脚仙鲁有脚等,不是一方之雄,也是介乎黑白之间的人物。 几天之间,赶来了这许多江湖备门各派中人,不但白云观登时热闹起来,在大家的心情上,也受到极大的鼓舞。 春申君自然十分高兴,当下派定由白云观主青松道人和金赞廷、陈康和三人,负责接待各门各派的人士。 这中间,自然也分了等级,青松道人是衡山派掌门人的师弟,也是白云观一观之主,接待的是各大门派地位较高的人士。金赞廷出身少林南派,又是罗汉庄的庄主,由他执行接待不在各大门派之内的白道知名人士。黑石头陈康和,交游较广,黑白两道都有交往,由他负责接待一般江湖同道,和黑道中人,自是极为适合他的身份。 春申君因江湖同道反抗黑衣教,只要有志一同,不论黑白两道的人,人家既然来投效,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这就有了问题,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受了黑衣教的迫害,是真心来投效来的,有些人也可能是黑衣教支使他来卧底的,他脸上又没有字,如何看得出来? 因此特别授意陆浩川、陆大娘、任云秋、叶菁菁、江翠烟五人为监察小组,加强防范,随时留意,没有出身来历,或是形迹可疑的人,暗中加以监视。 这是第四天快接近午牌时光,南首山麓间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黑袍人,留着三绺黑须,步履沉稳,神态严肃,但也很潇洒。 他刚走近山麓,林间人影闪动,并肩走出两个腰佩长剑的古色劲装汉子,迎着在路口抱了抱拳,由左首汉子说道:“尊驾请留步。” 黑衣人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两位可是总令主手下?老夫特来拜访春申君,请为老夫通报一声。” 左首汉子道:“尊驾如何称呼,咱们属于白云观南路令主辖下,可以通报令主。” 黑袍人点头道:“好,那就有烦两位给我通报令主好了。” 左首汉子道:“尊驾还没说尊姓大名,在下如何去向令主通报?” 黑袍人微微一笑道:“老夫名号,见了你们令主,自然会说,两位只管上去通报就是了。” 两名青衣汉子对望了一眼,仍由左首汉子道:“好吧,尊驾请在此稍侯。”说完,转身奔行而去。 不多一会,南路令主谢雨奎接到报告,随着青衣汉子迎出来,拱拱手道:“在下谢雨奎,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黑袍人也抱了抱拳含笑道:“原来是谢令主,春申君的高足,老夫幸会,老夫云千里,特来拜会总令主的。” 谢雨奎从未听过云千里的名字,但对方身上穿了一袭黑袍,很可能是黑衣教的人,生得方面浓眉,目光炯炯有神,看去颇为威重,想来在黑衣教申身份不会太低,一面拱拱手道: “久仰,云道长大概是黑衣教的人了?” 云千里呵呵一笑道:“谢令主说对了,老夫奉教主之命,特来拜会春申君的。” 谢雨奎抬抬手,肃客道:“云道长请。” 云千里笑道:“谢令主请。” 谢雨奎陪同云千里,朝山道石级上行去。 云千里自称奉黑衣教教主之命来的,林中镇伏的健儿,听到两人对话,立即有人飞快的报了上去。 春申君得到消息,就吩咐陈福,安排在大殿左首的客厅上会见。 这时谢雨奎已陪同云千里上山而来,云千里一路之上,虽然没见一个人,但从他江湖经验,却可隐约看出一些迹象,那是这里许长的山道上,分明安排了许多暗椿,这些暗椿,都有极巧妙的掩蔽,外表上又一点看不出来,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忖道:“无怪晏副教主两次都过到惨败,看来春申君果然是一位了不起的领袖人才!” 接近白云观,不过数十步远近,就遇上了两组巡山武士,那是由两名剑手,两名藤牌刀手,两名棍手,和两名箭手组成的,看去个个身手矫捷,战气旺盛。 白云观门口,却是由八名棍手和八名剑手像雁翅般排列站岗。 进了大门,两边廊下,情形又是不同,有穿青灰道装的佩剑道士,一看就知是衡山门下装束。有穿蓝袍佩剑,胸绣太极图的是武当门下装束。也有穿灰布僧袍,手持镔铁禅杖的和尚,则是少林寺罗汉堂的僧人。 端坐在大殿上的,则是总指挥九环金刀邱荣,和衡山派玄慧、玄道。 这份阵仗,看得云千里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少林、武当果然正式出面支援春申君了!” 谢雨奎引着云千里由大殿天井折入左廊,进入另一进院落,客厅前面,站着八名一手持刀,一手持藤牌的春华山庄健儿。 阶前站的是总管陈福。谢雨奎领着云千里走近阶前,陈福就含笑迎上,说道:“云大侠请进,总令主已经在厅上恭候多时了。” 谢雨奎抬手说了声:“请。” 当下由陈福、谢雨奎两人陪同云千里进入客厅。 只见春申君已经起身迎出,含笑道:“云老哥远来,恕陈某有失远迎。” 云千里举目看去,这位春申君个子不高,脸色白净而清瘦,两道剑眉,双目明若朗星,看去约摸四十岁出头,话声清朗,面带笑容,但在和蔼之中有着一股英明坚毅的气概。 他身后随侍着两个青衫少年,一个腰悬长剑,一个腰佩弯刀,同样生得英俊透逸,不过弱冠年纪,但英气逼人,分明身怀极高武功! 这两人正是任云秋、叶菁菁,因为不知黑衣教来人目的,故而由两人随侍,暗中保护。 云千里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两人身手极高,不由得暗自点头,忖道:“这两个弱冠少年的内功修为,似乎还在春申君之上,看来大有来历,一面连忙抱拳道:“兄弟云千里,特来拜候总令主。” 春申君含笑道:“云老哥大名,兄弟久仰,今日有幸把晤,真是荣幸之至,云老哥快请上坐。” 云千里也不客气,和春申君分宾主落坐。一名庄丁送上香茗。 春申君含笑道:“兄弟听说云老哥是奉贵教主之命,来见兄弟的,不知贵教主有何见教?” 云千里道:“总令主垂询,兄弟只好直说了。” 春申君道:“陈某洗耳恭听。” 云千里道:“总令主仅以四庄健儿,把敝教晏副教主统率的高手,一再败北,终于全军尽墨,总令主的威名,一夕之间,传遍天下武林,也使得敝教主大为震惊,对总令主的雄才大略,也极为钦佩。” “哈哈!”春申君爽朗的大笑一声:“贵教连遭两次挫折,不把陈某衔之入骨,还对陈某钦佩吗?” 云千里道:“晏副教主遭到两次挫折,甚至全军尽墨,这是事实,敝教主不得不承认事实,天下武林,没有一个门派敢和敝教抗衡,总令主仅以区区四庄之众击败晏副教主,这就是总令主的雄才大略,敝教主自然要对总令主生出敬慕和钦佩之心了。” 这话一再捧着春申君,也听得春申君感到飘飘然了,一手捻须,说道:“云老哥这是在捧兄弟了,只不知贵教主要云老哥前来,究竟有什么事,云老哥可以明白见告了。” 云千里道:“敝教晏副教主被擒,手下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他所领导的一股力量,完全散了,对敝教来说,虽然损失了一股力量,但晏副教主这股力量,不过是敝教的外围而已,真正实力,依然丝毫无损。” 春申君微微一笑道:“云老哥这话,可是对陈某有威胁之意吗?” 云千里道:“兄弟说的是实话,敝教实力应该远在总令主意料之外,这也是各大门派不敢对敝教轻易启衅的真正原因,老实说敝教对各大门派并不放在眼里,但对总令主却推崇备至,认为当今武林中足以对敝教构成威胁的人……” 春申君大笑道:“贵教主竟然如此瞧得起陈某?” 云千里道:“不过敝教主认为总令主对敝教能构成威胁,至少也是三数年以后的事,以目前总令主这点人手,还不足和敝教抗衡。” 春申君点头道:“云老哥,你在江湖上,也是很久了,纵观千百年来,邪恶势力再猖獗,有没有成过事的?到头来,还不是自趋灭亡,所以有邪不胜正这句至理名言,陈某以区区四庄人手,能击溃晏天机总辖的数十名高手,也就是这个道理。” 云千里道:“敝教主把总令主认为是唯一的对手,也认为总令主真要威胁到敝教,应在三年之后,这都是非常公允的看法,所以敝教主才要兄弟来见总令主的。” 春申君“哦”了一声。 云千里续道:“敝教主既把总令主看作唯一的对手,而估计总令主能威胁到敝教,还要在三年之后,那么对总令主而言,只有两条路可循了。” 春申君微笑道:“哪两条路?” 云千里道:“友与敌。” 春申君道:“陈某愿闻其详。” 云千里道:“敝教主对总令主的雄才大略,极为推崇,自然希望总令主化敌为友,这也是敝教主最所希望之事。” 春申君道:“自古正邪不并存,如何一个化敌为友呢?” 云千里道:“正邪二字,实际上很难分清,这也就是古人所说的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譬如各大门派,自以为是名门正派,但门人弟子之中,未必没有作奸犯科的人,旁门左道之中,也未必没有正直仗义之人,即以敝教来说,因为收容了黑道中人,难免良莠不齐,但如果有人善加领导,未尝不可为武林造福,这就所谓事在人为,比如总令主能够捐弃成见,出任敝教要职,肆力改革,导使江湖上形成一股新的力量,消除暴戾之气,敝教在数年之后,不是也被江湖同道称之为名门正派了么?” “哈哈!”春申君大笑道:“云兄果然口才便给,善于雄辩,莫非是替教主做说客来的?” 云千里道:“兄弟不是给敝教主作说客来的,乃是秉承敝教主之命,希望咱们化敌为友,合作事业,因为敝教晏副教主被擒,押去少林,敝教主检讨结果,认为晏副教主所为,人谋不臧,因此颇属意总令主能出任艰巨……” 说到这里,才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信封,站起身双手递上,接着道:“这是敝教的聘函,敦聘总令主为敝教首席副教主,请总令主过目。” 黑衣教居然真的请春申君去当副教主了。 春申君并未伸手去接,笑了笑道:“云老哥,贵教如此瞧得起陈某,陈某亦足以自豪了,不是陈某不敢担此大任,请云老哥覆上贵教,替陈某谢了,贵教真有为武林造福之心,放弃横扫武林,残杀异己,天下没有人和贵教为敌的。” 云千里脸色微变,说道:“总令主不肯接受,那是仍要和敝教为敌了?” 春申君道:“陈某已经说过,只要贵教放弃横扫江湖的阴谋,天下没有人和贵教为敌的。” 云千里道:“总令主怎么不多想想,敝教把你列为唯一的劲敌,以实力而论,总令主大概要有三年时间,方能和敝教抗衡,敝教主自然不能让唯一的劲敌有和自己抗衡的机会。” 春申君笑道:“那是说陈某不接受贵教聘书,贵教就要全力对付陈某了?” 云千里道:“我想大概如此了,敝教主不在乎各大门派,但对总令主非常重视,只要消灭了总令主,各大门派就如一盘散沙,起不了什么作用,敝教真要对总令主采取行动,只怕……” 春申君豁然笑道:“玉石俱焚,对么?贵教就算尽出精锐,陈某又何俱之有?” 云千里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说道:“看来兄弟纵然费尽口舌,总令主也不肯采纳的了,既是如此,兄弟那就告辞了。” 春申君道:“兄弟觉得云老哥在黑衣教中,不失是一位明辨是非的人,兄弟很希望你老哥能留下来。” 云千里一怔,问道:“总令主莫非想和兄弟动手么?” 春申君笑道:“云老哥误会了,你老哥虽然说不动陈某,但陈某却希望能把你云老哥说服,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和我们合作。” 云千里神色大变,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春申君道:“怎么会不可能?云老哥不是黑衣教一手训练出来的人,你只是被黑衣教罗致的武林同道,黑衣教所作所为,是正是邪,你老哥心里一定清楚得很。陈某当日抵抗黑衣教,老实说,只有我春华山庄三十六名家将,其余三个庄的人手,都已被黑衣教迷失了心神,但陈某终于先救了三庄的人,再联手挽救了衡山派。陈某到达这里之初,还只有咱们四个庄的人手,但却生擒了晏天机,活捉了他带来的人手,不但使他全军尽覆于此,还在这短短数日之间,得到各大门派群起响应,如今咱们这里,已经赶来支援的有少林、武当、衡山、黄山、九宫、八卦、形意、武功、螳螂、白爪、白鹤等十一门派,和丐帮、青龙、风尾三帮,实力未必逊于黑衣教了。黑衣教的覆亡,已是指日可待,云老哥何不趁此机会,和各大门派的正义之师合作,更待何时?” 云千里听得一怔,不信的道:“总令主已得到这许多门派的支援么?” 春申君道:“云老哥可是不信么?” 云千里道:“总令主擒获晏天机,到今天不过短短三日工夫,哪会有许多门派赶来?兄弟确实有些不敢置信。” 春申君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弟说的十一门派和三帮的人,均在西花厅上,云老哥若是不信,立可见到,只是云老哥见到了这些人后,不知肯不肯留下来?” 云千里叹息一声道:“看来兄弟是被总令主说服了,兄弟背叛黑衣教,对黑衣教来说,实是很大的冲击了。” 春申君闻言大喜,站起身,走前一步,紧紧握住了云千里的手,说道:“云老哥能够弃邪归正,实乃江湖之幸。” 云千里感动的道:“总令主这么说,云某深感汗颜,直到今天,云某才发现总令主号召天下武林,以德服人,和黑衣教唯力是视,以药物控制下属,实有天渊之别,无怪江湖同道,翕然景从了。” 春申君连称不敢,说道:“云老哥在黑衣教中,定是身份祟高,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云千里道:“不瞒令主说,云某实系教中职司右总监,左右总监,与总护法同级,上面就是教主、副教主了。” 春申君听得更是高兴,说道:“云老哥深明大义,可见黑衣教多行不义,众叛亲离,溃败已是指瞬间事耳。” 云干里微微摇头道:“总令主这是对黑衣教了解还嫌不够,而黑衣教主也低估了总令主。” 春申君拱拱手道:“还请云老哥多多指教。” 云千里道:“指教不敢,黑衣教低估了总令主,才会一再受挫,丧失了晏天机领导的一股力量,而且认为总令主要威胁到黑衣教,少说还需要有三两年时光,总令主也嫌对黑衣教了解不够,是不知道黑衣教真正的实力。” 春申君哦了一声道:“黑衣教真有这么大的实力吗?” 云千里道:“说来惭愧,兄弟身为黑衣教的右总监,但教中究竟多大实力,依然一无所知,不过据兄弟所知,当时三位副教主中,晏天机虽然名列第二,其实却是力量最弱的一个,凤箫女有她自己的力量、最可怕的还是闵副教主,他是教主唯一的亲信,手下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但教中除了教主之外,没有一个人见过,这才是黑衣教真正的主力。” 春申君道:“云老哥可知姓闵的来历么?” “不知道。”云千里道:“此人兄弟虽然见过几次,但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有一次兄弟听教主夸口,那是讨论天下各大门派实力,他说:天下各大门派,率多名过其实,许多门派,其实只不过一师数徒而已,真正具有实力的,只有三个门派,那是少林、武当、衡山,对付衡山派,有晏副教主率领的人手,足可一力承当,至于少林、武当,闵副教主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予歼灭性的打击,由此可见闵副教主手下实力之雄厚了。” 他看了春申君一眼,才道:“所以总令主目前虽然有十一门派和三帮的支援,在声势上,固可给江湖同道一个振奋人心的号召,但如论实力,如果没有少林、武当的全力支援,和黑衣教依然差得很远……” 春申君矍然动容道:“云老哥说得极是。” 云千里道:“不但如此,兄弟奉命赶来之时,黑衣教还不知道总令主己获得十一门派和三帮的支援,一旦这消息传到教主耳中,其实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为了不让令主有威胁黑衣教的力量坐大,我想他必然会先下手为强,准备全力对付总令主,不过他还是要等待兄弟此行的成果,看看总令主是否接受副教主聘函,但不论总令主接不接受,这近日内必然会大批调集高手待命,如果再加上兄弟反正的消息,一旦传出,就会更促使他及早发动了,总令主这一点,不可不早为之谋。” 春申君点头道:“云老哥观察入微,洞察机先,兄弟承教了。”一面拱拱手道:“现在兄弟陪云老哥到西花厅去和各大门派的人相见,共同商讨对策,云老哥请。” 云千里一指任云秋、叶菁菁两人,含笑道:“总令主还没和兄弟介绍这两位老弟呢!” 春申君哦了一声,笑道:“云老哥不说,兄弟差点忘了。”一面回头朝站在身后的任云秋、叶菁菁两人说道:“你们快来见过云前辈。” 任云秋、叶菁菁两人朝云千里抱抱拳,同声道:“在下见过云前辈。” 春申君指着任云秋道:“他叫任云秋,是兄弟的表侄。” 接着又指指叶菁菁道:“这是叶菁菁姑娘。” 云千里连称“不敢”,望着任云秋问道:“总令主世居江南,这位老弟莫非是江南任家的人?” 春申君大笑道:“云老哥说对了,云秋就是盟主任大哥的哲嗣。” 云千里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兄弟看任老弟英华内敛,俊逸不群,定是大有来历之人,原来竟是任盟主的哲嗣,兄弟昔年曾蒙盟主面予教诲,惭愧的是二十年来,依然沦身黑道,今天若非总令主谆谆开导,使兄弟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当真愧对昔年任盟主的一番训诲了。” 任云秋抱抱拳道:“云前辈能幡然醒悟,弃邪归正,这是最不容易的事了。” “老弟这前辈二字,云某万万不敢当。” 云千里接着又道:“兄弟记得凤副教主手下,有一位使刀的姑娘也姓叶,如果兄弟记忆不错,那位叶姑娘的名字好像也是菁菁二字……” 春申君含笑道:“云老哥说的就是这位叶姑娘了。” 云千里老江湖,看到任云秋和叶菁菁站在一起,真乃联珠壁合的一对,心中不觉明白了一半,呵呵一笑道:“原来就是叶姑娘,兄弟听说叶姑娘刀法神妙,罕有对手,留在黑衣教,岂不明珠暗投了?” 叶菁菁脸一红,没有接口。 春申君抬抬手道:“云兄请。” 当下就由春申君引着步出客厅,从大殿后一条迥廊,折而向西,来至西花厅。 这里本是白云观接待游客的地方,西花厅建在一片花圃之中,敞厅轩朗,北首有数十间精致的客房,如今作为接待各门派同道之用,春申君领着云千里跨进花厅,厅上正有十几个人坐着聊天,看到春申君走入,纷纷站了起来。 春申君连忙朝大家拱拱手,说道:“诸位道兄,兄弟特来给大家引见一位同道朋友的,这位云千里云老哥,在黑衣教担任右总监……” 云千里随着众人抱拳为礼。 春申君续道:“方才云老哥是衔黑衣教之命,带来了聘书,要敦聘兄弟担任他们副教主之职,经兄弟婉拒,并劝云老哥趁此机会唾弃邪恶,为武林正义共同奋斗,云老哥深明大义,愿意留下来和咱们合作了。” 他说到这里,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云千里感动的道:“诸位道长,云某沦为黑道,三十余年,今天幸蒙总令主开导,有如拨云见日,获得重新作人的机会,诸位如果不以云某是黑道中人见弃,云某愿尽一己之力,以供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家又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定善大师迎了上来,合十道:“阿弥陀佛,佛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云施主及时憬悟,咱们总令主号召天下武林,人不分门派,道不论黑白,只要有决心反抗黑衣教,都在欢迎之列,尤其是黑衣教的人,如能幡然来归,更是欢迎之至。” 春申君接着就一一介绍了在场众人,然后请大家落坐,又把方才云千里说的话,详细述说一遍,接着道:“云老哥的顾虑,兄弟认为十分准确,黑衣教听到咱们有许多门派支持,自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全力来对付咱们,尤其云老可以黑衣教右总监的身份,投入咱们的阵营,这对黑衣教的声望,打击至大,更促使他们会提早发动攻势,因此兄弟特地提出来与诸位道兄共同讨论。” 洞庭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首先站起身来,洪声说道:“兄弟薛飞白,读书不多,但听孔老夫子说过,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是听到陈总令主在这里独力抗拒黑衣教,才不约而同赶来支援,稍尽江湖同道棉薄,大家在此集会,志在挽救江湖浩劫,消灭武林中害群之马的邪恶势力,这本来是堂堂正正的正义之师,但咱们直到此时,还没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称,足以号召天下武林,江湖同道,变成了无名之师,因此兄弟提议,目前第一件事,必须提出一个响亮的名称来,譬如:武林同道讨伐黑衣教同盟,或者武林各派联合讨贼同盟,都可以,兄弟粗浅的意见,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兄弟提的这两个名称,只是举一个例,如觉得可以,名称该由大家决定。” 他此言一出,大家都纷纷鼓掌,表示赞同。 黄山世家万昌年起身道:“在下武林末学,但听了方才薛老哥的提议,深表赞成,在下临行之时,家父已经接到衡山的武林帖,曾说:黑衣教倡乱,已经危害到各大门派和江湖同道。春申君陈庄主仗义驰援衡山,又在白云观高揭反抗黑衣教的大纛,这是可喜之事,江湖上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为正义而奋斗,只是陈庄主应该先有一个明白号召天下武林共同讨贼的名号才好,这一点,家父的看法,正好和薛老哥说的不谋而合,在下特别提出来向大家报告。” 他说完之后,大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武当飞云子起身道:“方才两位的提议蠃得大家热烈的掌声,正是表示大家都同意的意见了,因此,贫道认为由大家共同组织一个讨伐黑衣教的联盟,已获大家一致同意,剩下来的就是讨论这个联盟的名称问题了,贫道觉得方才洞庭薛大侠第一个名称‘武林同道讨伐黑衣教同盟’,把同字改为联字较好,至于第二个‘武林各门派’,因为这次参加的同道,不一定就是各大门派的人,何况讨伐黑衣教,是为江湖除害,人人有责,陈总令主揭橥的。人无分门派,道无分黑白,这两句话,非常重要,因为咱们欢迎误信黑衣教误入歧途的人,幡然来归,这武林各门派几个字,就不能用了,这是贫道一得之愚,请大家指教。” 少林定善大师起身道:“飞云道兄说得极是,用上武林各门派,就狭义了,贫僧认为飞云道兄提的武林同道讨伐黑衣教联盟,这名称很好,不知诸位的意见如何?” 丐帮长老独臂擒龙申万生站起身洪声道:“大家如果没有意见,这名称就算通过了。”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申万生道:“好,大家既然一致同意,那就定名为武林同道讨伐黑衣教联盟了。既是联盟,就该举一位盟主主持其事,大家意见如何?”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表示赞同。 申万生又道:“咱们原是响应陈总令主的号召来的,陈总令主率四庄之众,驰援衡山派,打得黑衣教望风披靡,在白云观一战,生擒黑衣教副教主,威震遐迩,是抗拒黑衣教的大英雄,也是咱们联盟盟主最适当的人选,兄弟提议推春申君陈总令主为盟主,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大家自然一致赞同,纷纷鼓掌。 春申君连忙站起身,双手连摇,说道:“咱们既然成立联盟,这盟主一席,应该由武林中德隆望重的人出来担任,以资号召,陈某何德何能,这个万万不可。” 少林定善大师道:“总令主众望所归,推辞不得,申长老方才说得很清楚了,总令主率先抗拒黑衣教,救衡山,擒贼首,放眼江湖,还没有一个对抗黑衣教立下首功的人,也没有一个给予黑衣教迎头痛击像总令主的人,何况咱们在这里聚集的十一门派三大帮的人,都是响应总令主而来,成立联盟,这盟主一席自非总令主莫属,总令主不可再推辞了。” 九宫门盛世民起身道:“定善大师说的,正是大家的意见,何况这里除了十一门派、三大帮外,还有从黑衣教投奔过来的云老哥、殷老哥、令狐老哥等几位,他们都是被总令主的人格所感召,才幡然醒悟,今是昨非,可见总令主在黑衣教人心目中,已经代表了正义,今后可能还有许多人会反正过来。总令主如果不肯屈就盟主,就会失去黑衣教中人的归向之心,这是更重要的原因,也是总令主不可推辞的原因了。” 衡山派青松道人起身道:“盛道兄这话,说得更是透彻,目前黑衣教羽翼已成,教中高手,更不在少数,如果全凭武力,要想把他们一一消灭,咱们的人自然也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伤亡,因此自以攻心为上,总令主在敌人的心目中,已经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如果当选为武林联盟的盟主,对黑衣教的号召,自然更为有力,这是众望所归,只有总令主出任艰巨,方可有成,消灭黑衣教,挽救江湖杀劫,是人人有责之事,总令主自应当仁不让,岂可推卸责任?贫道和总令主有数十年交谊,幸恕贫道直言。”说完,连连稽首。 春申君看着大家众口一辞,自己已经不好再推辞了,只得连连抱拳道:“青松道兄责以大义,兄弟就不好再推辞了,只是兄弟德薄才浅,今后还要大家鞭策,多多指教才好。” 他终于答应了,全厅的人即报以热烈的掌声,以示效戴。 春申君又道:“兄弟担任盟主,实在难负众望,最好请大家再公举几位名重武林的同道,共同主持其事。” 独臂擒龙申万生道:“副盟主人选,不一定是咱们这里在座的人担任,因为大家都是代表某一门派,某一个帮而来,要选也应该选出几个门派的掌门人来,声势就不同了。” 武当派飞云子道:“衡山派青云道长发出武林帖,应该选出他担任副盟主。” 白鹤门阮省三接着道:“黄山世家,领袖江南武林,万镇山万大侠也应该算一个。” 定善大师道:“洞庭青龙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李帮主领袖长江上下流,也该算一个了。” 青龙帮薛飞白起道:“副盟不该少了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兄弟认为少林定慧大师、武当紫阳道长,都该列名,才能号召天下武林。” 他们这一推举,一下就举出了五位名重当代的武林领袖人物来。 定善大师合十道:“副盟主是不是太多了?” 鹰爪门居思仁道:“多几位,就多几分号召,五位副盟主也不多。” 于是大家又纷纷豉起掌来,一致同意。 春申君本来认为副盟主会在在座的众人中推举,不想大家举出了少林方丈,武当掌教,衡山掌门,和黄山万镇山,青龙帮李公健这五人来,以这五位在武林中的声望,高过自己甚多,如今屈居了副盟主,而且自己业已同意,不好再推让,一时不觉望着大家,为难的道: “这五位都是德隆望重的一派领袖,兄弟如何敢当?” 武功门王三元道:“这天下武林同道的联盟,要对抗黑衣教,不但要借重这五位的名望,也要借重这四派一帮的雄厚实力,盟主和副盟主都是大家选的,盟主也不用为难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武林同道讨伐黑衣教联盟”,盟主为春申君陈春华,副盟主五位,计为少林方丈定慧大师、武当派掌教紫阳道长、衡山派掌教青云道长、黄山世家万镇山、洞庭青龙帮帮主李公健。 至于盟主以下的人事,由盟主自行决定。 春申君提出总指挥邱荣,副总指挥云千里,统辖从前的东、南、西、北四路令主,因为这四路令主,系以四庄武士为主,是以四路令主,并不更动,仍以东路谢雨亭、南路谢雨奎、西路陈少华、北路玄玑、玄修,总管仍为陈福。他向大家报告之后,大家又纷纷鼓掌,一致通过。 这是一件大事,被推举当选的五位副盟主,自有各该派的人,立即派人急足赶回去禀报掌门人。 这也是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春申君当选武林盟主的消息,也立即传遍了江湖。春申君陈春华的大名,也立即成为天下武林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是舂申君当选盟主的第三天,这三天来,都显得十分平静,但这天的初更时分,岳麓山下开始有夜行人集结。 夜色朦胧,人影幢幢,扼守南路的谢雨奎,早听师父吩咐,这几天要特别小心,他已命手下庄丁,沿路布置了双岗,监视山下大路上的敌踪。 此时山下人影渐渐集合,虽然距离较远,还看不真切,人数似乎不少,显然是黑衣教调来的人手了,但他们到达山麓,就停止了,并没有再往山道上上来。 春申君当然早已获到报告,对方没有动静,白云观的人也只作不知。 快到二更,山前忽然亮起灯火来,不,那是从大路上来的一条火龙,一串数十盏红灯,像被风吹来一般在山前飘浮而来。 火龙渐渐接近山麓,现在已可清晰的看清楚了。这一行人,最前面是二十名手持火把、背负扑刀的黑衣大汉,稍后,是十六名一手提一盏六角形红纱宫灯,一手持一方尺许长红绡帕儿的黑衣少女,她们后面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嬷嬷,一头花白头发,一张马脸,她几乎和男人一样,腰插双锏,健步如飞。稍后则是一辆双辔黑漆皮篷马车,蹄声得得,走得不徐不疾。车后又紧随着四名背插双剑的黑衣少女,同样婀娜刚健。 这一番排场,谁都知道来的是黑衣教副教主凤箫女了。 一行人到达山麓,就缓缓停了下来,这时,先前已经在山麓集结的人影中,走出一个黑衣老者和一个黑衣中年妇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近黑皮篷车,一齐欠身道:“属下漆啸天,柳飞花参见副教主。” 车帘徐徐撩起,凤箫女端坐车中,含笑道:“总护法、柳副总护法不可多礼,本座今天下午奉到教主金令兼程赶来,你们和武林同盟已经交过手了么?” 总护法漆啸天看去已经六十出头,头发和须眉均已发白,一张小方脸,略见灰色,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略为抱拳,说道:“属下和柳副总护法,也是初更才到,在此恭候副教主芳驾,副教主未到以前,属下不敢专擅,故而尚未和春申君交手。” 凤箫女风目一转,落到副总护法柳飞花身上,问道:“闵副教主好吗?” 原来这位柳副总护法,是闵副教主的人。 柳飞花看去约摸四十出头,五十不到,虽是徐娘半老,但柳眉半挑,眼神灵活,生成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别有风姿,只是眉目之间,隐隐透着一股冷肃之气。 她听到凤箫女的问话,偏忙躬身道:“属下临行之际,副教主交代属下,向凤副教主致候。” 凤箫女含笑点头,接着问道:“你们带来了多少人手?” 漆啸天躬身道:“属下调来了十五名护法。” 柳飞花接着躬身道:“属下奉命,率同两队刀剑武士,前来听候调遣。” 凤箫女微微一笑道:“本座一向在外,很少和大家见面,今晚也只是奉教主飞鸽竹讯,要本座前来督战,这调遣人手,如何作战,还是以两位为主,本座若是过问,反而会乱了秩序,时间不早,我看咱们应该上去了。” 漆啸天、柳飞花同声应“是”。 退后数步,漆啸天朝着那边憧幢人影挥挥手道:“咱们上去。” 柳飞花没有说话,从身边取出一黑一红两面三角小旗,向空一指,另一边的幢幢人影,也迅快移动,但见数十条人影,捷如猿猴,纷纷朝山上掠去。 漆啸夭、柳飞花也紧随他们朝山上奔去。 凤箫女娇声道:“冉嬷嬷,咱们也该上去了。” 说完,车帘又缓缓放下。 二十名手持火把的黑衣壮汉和十六名手持宫灯的黑衣少女,也相继往山道上行去。 山麓间人影移动了,山道旁的暗卡就接二连三的报了上去。 白云观前也挑起十六盏气死风灯,观前两旁,早已一边雁翅般排列了二十名武士,只是正主还没出来。 不过盏茶工夫,黑衣教的人迅快登上白云观前面的一片平台,火把、宫灯,和气死风灯的灯光相映生辉。 凤箫女的黑皮篷车驰上平台之际,春申君也从白云观中缓步走出。 他蓝袍佩剑,脸含微笑,气度雍容,就在门前石级上站停下来。 他左右两边紧跟着任云秋和依然男装装扮的叶菁菁。接着走出来的则是十一门派、三大帮,和沈仝、谢公愚等人。 春申君呵呵一笑,迎了下去,朝凤箫女坐的黑漆篷车拱拱手,清朗的道:“凤副教主远莅,恕陈某迎迓来迟。” 冉嬷嬷迅快的打起了车帘,凤箫女一双秋水般眼神朝春申君投来,欠身含笑道:“贱妾听说陈庄主受到江湖各大门派的拥戴,当选盟主,真是可喜可贺。” 春申君大笑道:“陈某德薄能鲜,这是武林同道的抬举,陈某愧不敢当。” 他目光一抬,朝凤箫女拱拱手,说道:“凤副教主难得到白云观来,请到观内奉茶何如?” 凤箫女道:“不用了,今晚我是奉教主之命,前来督战的,我们立场敌对,陈盟主这份盛情,凤箫女心领了。” 春申君看了凤箫女座车两边为数不少的黑衣人一眼,说道:“难道我们不能化敌为友吗?” 话声方落,突听凤箫女以传音入密说道:“待会动起手来,你要任云秋、叶菁菁注意我车子右边的两队人,他们是由闵副教主心腹副总护法柳飞花所率领,可能都是迷失了心神的杀手,和他们动手,无须客气,能一举搏杀最好,如果他们暂时不出手,你就务必留下一部份实力,予以监视。” 一面盈盈一笑:“这有可能吗?” 春申君暗暗点了下头,大笑道:“黑衣教和武林同道为敌,残杀异己,阴谋并吞各大门派,横扫江湖,所作所为,凤副教主和诸位在黑衣教任事的朋友,都有目共睹。自古以来,邪不胜正,纵是实力雄厚,也必自取灭亡,凤副教主和诸位都是江湖上人,自然可以明辨是非,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同盟以人无分邪正,地不分南北,只要能够及时悔悟,咱们都竭诚欢迎,试看贵教右总监云千里、护法令狐宣、殷长风、使者江翠烟,不是都投过来了么,和咱们合作得很愉快,共同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努力,兄弟欢迎凤副教主和诸位老哥一起过来,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不是很好么?” 他话声清朗,说来极为诚恳。 漆啸天听得大怒,洪喝一声:“住口!陈春华,你自封总令主在前,又假藉各大门派名义,再僭号盟主,天下还有谁再比你善用心机,妄自尊大的人了?教主看你还有点才干,聘你为副教主,你居然不识抬举,要和本教作对,告诉你,凡是和本教作对的人,死无赦,我看你死在临头,还敢鼓动如簧之舌,说服别人么?” 春申君大笑一声道:“哈哈,陈某和贵教作对,已非一日,连贵教副教主晏天机都为我所擒,还没有人能以死威胁得了陈某,阁下是什么人?你自问比晏天机如何?” 只听身后响起云千里的声音说道:“他是总护法漆啸天。” 春申君哼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天山觉明禅师的叛徒漆啸天,听说你在关东一带沦为响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最后被关东大侠雷震天一剑削去三指,销声匿迹了二十年,如今又和黑衣教沆瀣一气,摇身一变,当上了总护法,你原是贼性难改的人,无怪忠言逆耳了。” 漆啸天最恼火的就是青年被关东大侠削断了三指,认为是毕生奇耻大辱,远走西域,投师学艺,和晏天机成为同门,他投到黑衣教担任总护法,就是晏天机所力荐,晏天机在白云观被擒,押回少林寺去,他就一心要替晏天机出气。 此时听了春申君这番话,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张灰色的脸上,气得发青,目射凶光,口中大喝一声:“陈春华,老夫先劈了你!” 一道人影快如天马行空,朝春申君当头扑来,人还未到,右臂一振,一只巨灵般的右掌照着春申君当头劈落! 任云秋站在春申君左首,几乎连拔剑都来不及,口中大喝一声,左手抬处,一掌迎击上去。 只听少林定善大师低喝一声道:“金刚大手印,接不得。” 这一掌,漆啸天含愤出手,至少也用上八、九成力道,任云秋右手来不及拔剑,才以左手拒敌,因事起仓猝,九阳神功也只能运起八、九成力道。 双方一来一迎,何等神速,但听半空中爆出一声裂帛般的巨响。 任云秋但觉对方这一掌重逾千钧,震得他几乎承受不住,双脚一弯,差点坐跌下去,胸口血气翻腾,口中闷哼出声,但总算把漆啸天这记金刚大手印接了下来。 漆啸天凌空扑来的人,总比脚踏实地的人要吃亏些,做梦也没想到站在春申君边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会有如此深厚功力(任云秋最近得到风半仙和邋遢和尚两人各输二十年功力,不然这一掌就无法接下来了),但觉对方迎上来掌风,强劲无比,他身在半空,无法立足,立被震飞出一丈来远,还连翻了两个筋斗,消卸震力,但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往后退出一步,才站住椿。 叶菁菁眼看任云秋吃了大亏,心头一急,急忙悄声问道:“任大哥,你快运气试试,可曾被他震伤?” 任云秋接下这一掌,一张玉脸部胀红了,他缓缓纳了口气,含笑道:“还好,没有什么。” 春申君关心的道:“云秋,你还是退下去休息一会的好。” 任云秋道:“小侄真的没事。” 漆啸天定睛看去,任云秋接下了他一掌居然毫无损伤,心头也大感凛骇,暗暗忖道: “无怪晏副教主惨遭败缋,看来春申君手下,果然大有能者,这小子掌风之强,居然不惧金刚大手印,站在春申君右边的小子(叶菁菁)大概也是一个高手了。” 他心念转动,厉笑道:“陈春华,你口发大言,敢下来和老夫较量较量么?” 春申君朝他微微一笑道:“你带来的人大概不少吧,咱们这里,人手也不会比你们少,要一个个的比,还是群殴,悉听尊便,反正你们出来一个人,我这里定然会有人奉陪,陈某身为盟主,你向陈某叫阵,若非黑衣教主亲来,陈某岂会和你动手?” 这话是说你漆啸天还不配向他叫阵了。 漆啸天怒笑一声道:“好个狂妄自大之徒,老夫今晚会叫你们识得厉害。” 凤箫女依然端坐在车上,徐徐说道:“总护法,陈盟主这话不错,如论人手咱们来的人,自然不如他们的多,我看还是一个个的比来得好,双方各凭武功,看看谁胜谁负?咱们胜了,他们就取消武林联盟,咱们如果落败,就任凭他们处置,陈盟主,你认为贱妾说的,还算公道么?” 春申君方才听她传音入密说过,柳飞花率领的两队十四个黑衣人,似乎武功高不可测,群殴起来,自己这边人数虽多,只怕要有很多人伤亡,他知道她提出一个个的比,用意自然在此。 这就朗笑一声道:“凤副教主提议,兄弟自当遵命,不过兄弟这个盟主,是江湖同道选出来的,兄弟只是武林联盟的一份子而已,咱们如果落败了,这是兄弟领导无能,兄弟可以不干这个盟主,但兄弟无权取消武林联盟,那就这样吧,咱们落败了,兄弟一人,任凭你们黑衣教处置,不知凤副教主意下如何?” 凤箫女道:“漆总护法,你的意见呢?” 漆啸天心想:“反抗黑衣教,是春申君一个人号召起来的,春申君如果任凭自己处置,武林联盟不垮也垮了。”一面躬身道:“属下没有意见,凤副教主认为可行就好了。” 凤箫女心中暗暗骂了声:“好个狡猾之徒,你把责任推给我了。”一面点头道:“既然双方同意,那就这么办好了。” 漆啸天没有作声,退后几步,左手一抬,敢情那是他和手下约定了的记号,这时站在篷车左首的一丛人中,立时走出八个人来。 漆啸天目光一抬,朝春申君道:“咱们如果一个一个的单打,岂不浪费时间,漆某这边,第一场先出八个人,你也派八个人下场,依然是一对一动手,阁下现在可以派人下场了。” 春申君目光一注,对方八个人身上同样穿着黑衣,除了高矮老少有别,各人的兵刃也各不相同,但自己却一个也不认识,不明对方虚实,要派出八个人去,这等于是盲人骑瞎马,无从衡量对方的实力。 春申君心中记着凤箫女方才以传音入密的叮嘱,对方两拨人中,以柳飞花率领的两队二十四名杀手,不易对付,那么自己就得留下一批人准备对付杀手的。 至于漆啸天这一拨,连他自己一共是十六个人,他如今先派出了八个人,那等于说还有八个人作后援。自己也应该派出十六个人,八个和对方动手,八个留作后援。 他心念迅快的转动,业已有了腹案,一面颔首道:“漆老哥既然划下道来,陈某自当遵命,只是调派人手,陈某还要稍作考虑,要请漆老哥稍候了。” 漆啸天深沉的道:“好吧,希望阁下快些决定。” 春申君立即后退数步,和武当飞云子、少林定善大师等人低声道:“目前情形,对方人手,分为两拨,一拨是总护法漆啸天率领的十五名护法,一拨是柳飞花率领的两队杀手,漆啸天这一拨虽然只有十五个人,可能是经过挑选而来的高手,这还容易对付,咱们这边,也拟定对付他们的十六个人,先出去八个,留下八个暗中监视漆啸天等八人,他们如果出手,咱们准备的人人也立可迎战,这还不成问题……” 他口气稍顿,接着道:“另外就是那个柳飞花率领的两队二十四个人了,据兄弟所知,柳飞花是黑衣教另一个副教主姓闵的得力助手,这姓闵的是极为神秘的人,也是黑衣教真正的实力,这二十四人,可能经过黑衣教的特别训练,也许还被迷失了神智,咱们对这些人更不得不特别防范……” 定善大师道:“今晚应敌之事,悉凭盟主调遣好了。” 春申君道:“兄弟必须把对方实力,先和诸位说明,兄弟之意,请定善大师率同本门八名弟子,飞云道兄率同本门八名弟子,和谢公愚、任云秋、叶菁菁,注意柳飞花的两队杀手,但大家一经动手,务必一举就把对方二十四名杀手歼灭,最好生擒柳飞花。” 定善大师、飞云子同声应道:“盟主放心,这个没有问题。” 春申君又道:“现在是对付漆啸天率领的这拨人了,兄弟要请申老哥(丐帮独臂擒龙申万生)、盛老哥(九宫门盛世民)、于老哥(形意门于一杰)、王老哥(武功门王三元)、宋老哥(螳螂门宋人瑞)、阮老哥(阮省三)、居老哥(鹰爪门居思仁)、薛老哥(洞庭青龙帮薛飞白)、霍老哥(鄱阳凤尾帮霍椎岁)、邱老哥(九环金刀邱荣)、云老哥(云千里)、殷老哥(殷长风)、令狐老哥(矮路神令狐宣)和沈仝兄、金赞廷兄、陈康和兄等十六人出场,留下八人,注意漆啸天等八人的行动。” 大家都点了点头。 定善大师道:“盟主可曾顾虑到漆啸天本人么?漆啸天曾去天竺,练成金刚大手印神功,这漆啸天方才使的也是金刚大手印,这种掌功,类似敝寺般若掌,震力极强,必须指派一个能应付他的才好。” 春申君还没开口,丐帮申万生,鹰爪门居思仁,形意门于人杰三人都是以掌功自许,几乎是同时发言,说道:“由在下去会会他姓漆的好了。” 春申君含笑道:“兄弟对三位老哥的掌功,素所钦佩,这样吧,咱们同仇敌忾,都是自己人,三位自己去商议决定好了。” 武当派飞云子道:“盟主调遣的人手,只是对付漆啸天、柳飞花二拨人的,对方还有凤箫女那一拔人,咱们如何防范呢?”春申君被他问得脸上一热,他预计凤箫女虽然率众而来,但今晚绝不会出手,只是这话不好公开说出,急忙点点头道:“兄弟也想到了,如果她左右两拔人败退了,她也会不战而退,不过咱们也不得不防,那就请青松道兄和万老弟(黄山万昌年)、祝老弟(八卦门祝子钧)以及陆浩川陆老哥夫妇,江翠烟等人,率同二十名白云观弟子,监视凤箫女一行人。” 大家计议定当,另一面,申万生、居思仁、于人杰三人也已商量决定由于人杰对付漆啸天,并由独臂擒龙申万生、盛世民、王三元、宋人瑞、阮省三、云千里、殷长风、令狐宣等八人先行下场,其余于人杰等人,只是站在阶上,暗中监视。 春申君眼看应敌大计业已调度妥当,就回身走到阶前,任云秋、叶菁菁两人依然紧随他左右,以资保护。 漆啸天深沉一笑道:“阁下己经派好人手了吗?那就请他们下场了。” 春申君微微一笑道:“好。” 右手抬了抬,独臂擒龙申万生等八人步下石阶,朝场中行去。 漆啸天看到八人中居然有云千里、殷长风、令狐宣三人在内,不觉勃然变色,大喝道: “云千里、殷长风、令狐宣,你们三个叛徒,居然还敢出场吗?” 云千里大笑一声道:“咱们弃暗投明,弃邪归正,这有什么不对?黑衣教多行不义,还有不少人都会弃之而去,投到武林联盟里来,你嚷嚷个什么?” “住口,叛教之徒,还敢胡说?”漆啸天怒喝一声,奋臂一指三人道:“你们谁去给本座把他们三个叛徒拿下,不能生擒,格杀勿论。” 云千里洪笑道:“咱们下场来,就是来会会你率来的高手,双方放手一搏,自然非胜即败,非死即伤,何用你说什么格杀勿论?” 接着面向对方八人,洪声道:“不过在未动手以前,黑衣教诸位护法,兄弟要向你们奉劝一句话,兄弟曾任黑衣教有总监,因为看透了黑衣教所作所为,才投到武林联盟之下讨伐黑衣教,替武林尽一己之力,诸位想想看,咱们都是江湖人,生死二字,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但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你们死后留些什么呢?诸位如果愿意弃邪归正,武林联盟欢迎大家一起过来,那就不用动手了。” 他内功精纯,话声洪亮,而且又是黑衣教约有总监,地位和总护法相等,这几句话,对黑衣教一干护法,在心理上确有很大影响! 漆啸天怕大家受煽动,心头怒不可遏,左手连连挥动,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动手?给本座杀!” 那八个黑衣教的人敢情都受了他的控制,闻言果然一言不发,各举兵刃,冲了上来。 独臂擒龙申万生等人,在未出场以前,早由云千里暗申指点,分配好了去迎战对方哪一个人,因此黑衣教八名护法挥动兵刃逼上之际,各人早已选定了目标,迎将上去。 刹那之间,动手的人虽然只有八对,但可以说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各展所学,自然激烈无比,因为动手的人共有八对,每一对动手的人,武功各异,兵刃不同,胜负之分,死生有别,作者就不能笼统的写了。 现在先说云千里,他在黑衣教任职右总监,护法堂的护法们,大多来自江湖,有半数以上他都认得。出场之时,他早已选定了对方八人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红脸老者。 此人姓侯,名通,外号通臂猴,一来是因他姓侯,二来他是通臂门出身,练成了通臂功,双手特长,人又生得瘦小。 云千里并未拔剑,迎着侯通就双拳一抱,说道:“侯兄,你真的要和兄弟动手么?” 侯通和他相识二十年,自然不愿和老友动手,口中低声说道:“云老总,咱们别使漆老总起疑,动手之时,兄弟再告诉你。” 云千里回眼看去,果见漆啸天正在注意着自己,这就大笑一声道:“侯兄不要叫兄弟云老总了,兄弟脱离黑衣教,现在是武林联盟的副总指挥。” 侯通大笑道:“那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右手呼的一掌,直劈过来,这一掌他毫不留情,掌风呼啸,几乎用了八成力道。 云千里哼道:“老夫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同样挥手发掌,迎击过去。两掌交击,发出蓬然一声大震,各自后退了半步。 侯通一退即上,双臂挥舞,接连攻出了三掌。 云千里岂肯退让,也以攻还攻,接连攻出了三掌。 两人不用兵刃,自是近身相搏,避招进招,都在进退数步之间。 侯通低声道:“不瞒云兄说,今晚来的人只怕很少有人会被云兄说服,叛离黑衣教的了。” 云千里道:“为什么?” 侯通道:“因为咱们这些人,在临行之前,都己被人使了手脚,如能生还,他们才会给予解药,否则必死无疑。” 云千里一怔道:“那是什么毒药?” 侯通道:“不知道,但药力发作之际,那种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当真求死不得,求生不能,那是兄弟所亲眼目睹。” 云千里点头道:“黑衣教以药物控制一个人,虽能收效一时,终会因此失败。” 侯通感慨的道:“这叫一步走错,万动不复,兄弟也相信黑衣教终必失败,但只怕兄弟看不到了。” 云千里道:“侯兄知道毒药什么时候发作么?” 侯通道:“最迟明天中午,过了午时,得不到解药,就会发作。” 两人一边交谈,一面互相抢攻之势,却丝毫未懈。 云千里道:“侯兄,兄弟方才说过,咱们都是江湖人,生死未必放在心上,但侯兄……” 侯通道:“这个兄弟明白。” 云千里道:“侯兄明白就好,生死尚且不惧,还有什么好怕的?” “蓬!”两人又硬接了一掌,侯通呆了一呆,苦笑道:“兄弟不是怕死,实在那毒药发作,比死还可怕,到了那时,连要想自绝都已不可能了。” 云千里道:“侯兄既有弃邪归正之心,何不冒险一试,目前距毒发作还有很多时候,盟主手下有一位任云秋,他是天壤第一奇人九嶷老人的传人,身边有老人专解奇毒之药,当初盟主和沈仝等四人,都是被黑衣教在身上下了毒,就是老人的解毒丹解去的,侯兄何不试试?” 侯通微微摇头道:“据兄弟所知,这种毒物,除了服用他们的独门解药,没有第二种药可解。” 云千里道:“兄弟是说侯兄何不试试?能解当然最好,真若无法可解,大不了一死,大丈夫死也要死得清白。” 这话听得侯通不禁又是一呆,点头道:“不错,兄弟不能死后落个臭名,云兄,兄弟答应了,不过云兄也要答应兄弟一件事。” 云千里道:“侯兄只管请说。” 侯通道:“万一到了明天午时,依然无法解毒,兄弟要请云兄顾全多年老友,一旦毒发,就立刻点我心脉,免得多受活罪。” 云千里心头一阵恻然,点头道:“好,兄弟一定照办。” 侯通双手一收,说道:“那就不用打了。” 他们互相交谈,但双方仍在互相抢攻,这一阵工夫,少说也打了六、七十招,在这一段时间中,其余的七对,也得稍作交代。 殷长风的对手,是一个使三截棍的中年汉子,此人姓秦,名万代,原是陕北一名巨盗,外号独脚虎,手中一支三截棍,使得确也有他独到的功夫,左手袖底还有一筒连珠箭,那是他别出心裁的独门袖箭,普通一筒袖箭,最多只能发射五支,但他的袖箭,箭筒特长,可以连珠射出一十八支之多,近身相搏,这确是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 殷长风在黑道上资格甚老,他还是昔年玄阴教的护法,这次云千里给他预先安排的对手,原来并不是秦万代。 只因秦万代听总护法指着云千里三人大骂叛教贼徒,格杀勿论,叛徒只有三个,大家都想立功,他双肩一晃,抢了过去,正好遇上殷长风,一言不发,三截棍就呼的一声迎面击出。 殷长风岂会把这个后生小子放在眼里?口中嘿了一声:“找死!” 左足斜跨,让过他的棍势,左手一抬,长剑起处,直奔对方心窝。 秦万代一支三截棍,走的纯是阳刚路数,三截棍原是外门兵刃,使来虎虎生风,动作如电,在他周身上下,宛似生出十数条棍影! 殷长风出身玄阴教,一柄长剑使的自然全是阴劲,阴柔而韧,这回正好以阴制阳,以柔克刚,任你三截棍使得如何劲急,砸上长剑,铮然有声,却每每把三截棍反弹回去。 打到十数招,秦万代几次差点被自己三截棍反弹击申肩头,这自然把秦万代激怒了,口中连声大喝,三截棍左右回舞,人却往后疾退了两步,左腕一抬,一阵“夺夺”连响,从他腕底接连射出五支喂毒袖箭。 殷长风是什么人,你不败而退,显然是为了施展暗器,心中暗暗冷笑,五支袖箭连续射出,连接成一线,堪堪射到,他长剑一圈,往外引出,从剑上发出来的一股阴劲,已把五支袖箭裹住,随着他剑势卷飞出去,左手随着拍出一掌,无声无息的击向对方心窝。 任何一个人左右双手绝不可能做出两种不同的动作,秦万代当然也不例外,他左手发射袖箭的同时,右手三截棍不自觉的缓得一缓,就在此时,他突觉胸头被一股无形力道重重的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晃动了一下。 这股无形力道,先前只是撞上胸头,但等到撞上之后,他才发觉袭上身来的竟是一股奇寒彻骨的阴气,胸口一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不,刹那之间,四肢百骸都冷了起来,一个人立时不住的颤抖,握着三截棍抖得无法发招,心头不禁大骇,急忙举起左腕,要待发射袖箭,因为颤抖得太厉害,根本无法拿捏得准。殷长风一记玄阴掌击中他前胸,业已无需出手,只是望着他冷冷一笑,回剑入鞘,自顾自往后退下,只听秦万代闷哼一声,砰然倒下——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八章 再覆全军 令狐宣的对手是点苍双剑的老大谢明辉,这人已有五十来岁,身形颀长,貌相清癯。 点苍双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点苍双剑在江湖上却颇有盛名,因为点苍派一向很少和中原各大门派来往,也不在各大门派之中,可是在云贯一带,点苍剑派的名头却是十分响亮的。 矮路神令狐宣阔剑一摆,迎着谢明辉,他和点苍双剑是在黑衣教认识的,黑衣教的护法,龙蛇杂处,矮路神为人较正直,在护法堂中,和点苍双剑也比较谈得来。 这两人见了面,令狐宣就含笑抱抱拳道:“谢老哥,兄弟正在想念着贤昆仲两位……” 谢明辉冷冷一笑道:“令狐宣,咱们平日固然还谈得来,兄弟却想不到你会是个毫无骨气之人,今晚不必多说,只有放手一搏的了。” 长剑一振,大有动手之意。 令狐宣道:“且慢,谢老哥,应该听兄弟一言。” 谢明辉唰的一剑迎面点出,喝道:“点苍双剑从不和没有骨气的人打交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住口!”令狐宣双眉轩动,阔剑一挥,“皑”的一声架住了对方剑势,喝道:“谢明辉,谁是没有骨气的人?你该说说清楚。” 谢明辉冷然道:“你身为黑衣教护法,纵然失手被擒,如果有骨气,就不会贪生怕死,背叛黑衣教,谢某几时说错了?” 令狐宣道:“兄弟当日被擒,陈盟主并没有说不降的人,都要杀死,而且去留悉凭自决,没有人以死威胁我,老哥这贪生怕死四字,根本安不上……” 谢明辉道:“但背叛黑衣教总不错吧?” 令狐宣道:“黑衣教只是聘我为护法,我可以干,也可以不干,谈不上背叛,而是唾弃邪恶,投向正义……” 谢明辉怒芦道:“你真会强词夺理。” 令狐宣道:“谢老哥责兄弟强词夺理,自然是通情达理的人了。普天之下,真理只有一条,真理也就是正义,违背真理,即是邪恶。武林联盟,是集合了各门各派的人,为维护江湖正义,才群起反抗黑衣教的,黑衣教所作所为,是邪是正,你老哥如果良知未泯,心里一定明白,兄弟是背叛黑衣教呢?还是弃暗投明?” 谢明辉被他说得无词以对。 令狐宣看他没有作声,就接着道:“谢老哥贤昆仲一向颇有清名,何苦替一个倡乱武林、为祸江湖的邪恶组织卖力?这样不但毁了两位的清名,同时也会毁了点苍派数百年的声誉,兄弟良言尽此,如果老哥不听劝告,执迷不悟,愿和兄弟放手一搏,那么和兄弟动手的只是一个助纣为虐的人,人人皆可得而诛之,兄弟也毋须客气了。” 谢明辉怔立当场,摇着头道:“令狐兄这话可惜说得迟了。” 令狐宣自然不会放弃机会,问道:“谢老哥怎么会迟了呢,就算你满手血腥,只要放下屠刀,也可以立地成佛,武林联盟揭起武林大义,地无分南北,道无分黑白,只要有决心反抗黑衣教的同道,均所欢迎……” 谢明辉微微摇头道:“兄弟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令狐宣道:“那是为什么呢?” 谢明辉道:“咱们出发之时,都中了剧毒,明日午时没有他们的独门解药,必将毒发身死。” 令狐宣道:“难道没有别的药可解么?” 谢明辉道:“不可能会有。” 令狐宣道:“那么谢兄打算怎么办呢?” 谢明辉道:“兄弟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舍弟年纪还轻,我不忍他明天就死……” 白鹤门阮省三的对手是点苍双剑的老二谢明中,一个三十四、五岁的汉子,身形颀长,皮肤白皙,但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两人并不认识,一见面连招呼也没玎,就动上了手。 谢明中年纪虽然不大,但一手十三路点苍剑法,点、刺、撩、拨,使来极为懔悍,剑剑都是进攻招式。 阮省三已经五十出头了,他是白鹤门的长老,浸淫白鹤剑法,功力深厚,已有数十年火候,剑法展开,有如鹤舞中庭,人影飘忽,剑法更为飘忽,使人无可捉摸。 两人这一交手,但见剑光闪动,不闻一点声音。 阮省三在下场之时,早已听云千里、令狐宣说过,知道他是点苍派的高手,而且令狐宣也说出和点苍双剑颇有交谊,要想说服他们弃邪归正,因此在动手之际,阮省三守多于攻,不想使对方难堪。 谢明中不知就里,一路放手抢攻,还以为阮省三被自己凌厉攻势逼得只好采取守势,而无还手之力。 螳螂门宋人瑞的对手是一个带发头陀,长发披肩,额上束一圈金箍,乃是黑道上有名的恶僧金箍头陀,一张锅底般的黑脸,浓眉如帚,目若铜铃,而且还凸着一个圆豉鼓的大肚,生相凶猛,穿一袭黑色僧衣,看去就像一座宝塔。 宋人瑞则是一个瘦高个子,脸型尖瘦,伸出一双手来,也几乎是皮包着骨,十只手指也又尖又瘦,连骨节都突了出来。 这两人一胖一瘦,凑合在一起,胖的看去更胖,瘦的也更瘦。金箍头陀目空四海,他手提着一柄厚背戒刀,踏着八字脚,一眼看到宋人瑞空着双手朝他迎去,大不刺刺的喝道: “来人报名,佛爷手下,不超度无名之辈。” 宋人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才道:“螳螂门宋人瑞。” “呵呵!”金箍头陀点着头问道:“范松龄是你什么人?” 宋人瑞听他提到师兄,肃然道:“先师兄。” 金箍头舵又道:“那么螳螂门现任掌门人是谁?” 宋人瑞道:“区区在下。” 金箍头陀又呵呵一笑道:“姓宋的,你不该来的。” 宋人瑞凛然道:“讨伐邪恶,为武林除害,人人有责,宋某怎么不该来的?” “好像很有理由。”金箍头陀又是一声呵呵大笑,才道:“范松龄不过死了一年,就由你当上螳螂门掌门人,也不过一年光景,就又来送死,你不觉得可惜么?” 宋人瑞冷冷的道:“凭你金箍头陀?” 金箍头陀道:“还不够么?” 宋人瑞道:“那你就来试试看?” 金箍头陀道:“好,你兵刃呢?” 宋人瑞冷声道:“宋某从不使用兵刃,你手中不是有刀么,宋某就徒手接你几招。” 金箍头陀大笑道:“佛爷只要两刀,就可以把你一对螳螂的爪砍下来了。” 宋人瑞怒嘿一声道:“你来砍砍看?” 身形疾然欺进,左手猝发,提掌即砍,朝他执刀右腕斩去。 螳螂门的武功,是以斩、劈、抓、削为主,双手变化极快,行动完全仿效螳螂攻敌的姿势,变化而来。 金箍头陀原是极为托大之人,但一看宋人瑞出手第一招,就带起一道劲风,差点被他划上手腕,也就不敢小觑他了,口中喝了声:“来得好!” 厚背戒刀也随着攻出,他刀重势猛,一招出手,就令人有锐不可挡之概。 宋人瑞身法奇特,立即身随掌走,避敌进招,右手反削对方头颈。 金箍头陀刀势展开,有如猛虎扑羊,每一刀都是直往前来,刀光霍霍,宋人瑞使出的是螳螂步,一个人忽左忽右,只是和他刀势相反的路子,你刀劈到西,他就闪到东,你刀劈到南,他就闪到北。 金箍头舵一连几刀,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劈着,心头不觉冒火,口中大喝一声,刀光翻滚,挥起了一片如山刀影,排山倒海般攻出。 宋人瑞的螳螂步,看似避敌,实则还攻于闪避之中,使出一百单八手螳螂散手,一挥、一削、一挑、一斩,使来轻灵潇洒,手法奇妙,内力也相当精湛,出手之际,都带起一股劲风,你只要被他斩着,纵然只是一只手掌,也足可斩断你的手骨,有时冷不防让他欺近身去,手上有刀,反而变得累赘。 这一对,看情形绝非百招之内,可以分出胜负来。 武功门王三元接着的长白神拳宇文化,也是黑道上极有名的人物,满头白发,身形魁梧,看他年纪,可以说六十开外,也可以说只有四十出头,因为他除了一头白发外,是个壮健的汉子。 王三元是江南的名拳师,年已五十六、七,中等身材,以拳术名动江湖。 这两人都不使兵刃,拳掌交击,是近身的搏斗,但你别小看他们,拳风掌影,在他们一、二丈之内,劲气划空呼啸,双方攻势都极凌厉,凶险并不逊于刀刃。 九宫门盛世民的对手,是一个使一对判官笔的老者,江湖上称他双笔判生死的桂大荣,但因这五个字的外号叫来嫌长,就叫他生死判了,此人一对铁笔,精于打穴,算得一把好手。 盛世民长剑如风,脚踏九宫步,展开九宫剑法,一丈方圆全是冷电精芒,围着桂大荣强攻猛扑,确实把一柄长剑使得淋漓尽致。 生死判桂大荣双笔火候老到,打穴神奇,你随他在身外转,他也转着你在里面转,而且点点笔影,记记不离你要害大穴,点打敲扎刺,变化无穷,正是半斤八两,各擅胜场。 丐帮长老独臂擒龙申万生,右臂己残,只剩下一条左臂,才有独臂擒龙之号。 他的对手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脸型瘦削,青皮寡血,手中摇着一柄摺扇,神情倨傲,这人正是在江湖上有花花公子之号的温如风,出道江湖不过数年,就已名满大江南北。 那是他喜欢作狭邪游而出名,秦楼楚馆,一掷千金毫无吝啬,也从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更没人见过他的武功。 据说有一次在秦淮河畔的鱼巷侧一处香巢之中,和人争风动武,他只指着那人骂了一句:“你回去还来得及,不然就要躺尸在路上了。” 他并不知道那人是金陵四海镖局的少东,吃了眼前亏,就回去镖局去搬救兵,岂知跨进镖局大门,就一命呜呼。 那四海镖局的局主三眼神傅联奎,出身峨嵋,一身武学,在江湖上也数得上一把好手,儿子被人害死,那还得了?立即率了五名镖师赶去钓鱼巷,结果六人联手,没出几招,就被他一掌一个,击出老远,都负了重伤,无力再战,他拍拍手,笑道:“记住了,本公子就是人称花花公子的温如风,你们中了我一掌,回去后要静养三个月,可以保住性命,没取你们性命,是本公子手下留了情。”说完扬长而去。 花花公子之名,就这样大为响亮起来。 他自命风流,也深以花花公子这外号自喜,后来索性改穿一身绣满了百花的长衫,当作他的标志,不过他有一个好处,生性虽花,却从不沾染良家妇女,因为他终日都在花丛之中,很少和江湖上有什么过节,恶名也不彰。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被黑衣教所罗致,而且脱下绣花长衫,居然换上了一袭黑衣。花花公子迎着独臂擒龙申万生,就摺扇一指,说道:“来的可是丐帮申长老吗?” 申万生道:“正是申某,阁下是花花公子温如风了?” 温如风大笑道:“申长老既知本公子之名,还要和本公子动手吗?” 申万生道:“老化子听说你虽有花花公子之名,尚无恶迹,怎么也来淌这场浑水?” 温如风大笑道:“本公子高兴,你管得着么?” 申万生沉嘿道:“那就没有好说的了,你发招吧!” 花花公子温如风摺扇一收,朝他笑了笑道:“本公子为了顾全名声,自然不能败在你独臂擒龙申长老手下了,那好,你就接本公子几掌!” 话声出口,右手突然朝前挥来。 他这一掌,看去毫不用力,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挥,但独臂擒龙申万生已感到一道暗劲,直逼胸前,掌风之中含蕴了阴柔力道,心头不禁一怔,暗道:“此人内劲之强,倒是一个劲敌。” 口中大喝一声,左臂一振,举掌迎击过去。 两股掌劲,乍然一接,声如裂帛,两人身上衣衫,被回旋劲风吹得猎猎欲飞,但各自站住了椿,谁也没被震退。 温如风目芒闪动,口中喝了声:“好!” 双手扬处,拍出三掌,他这三掌划起一片尖啸之风,出手极快,掌势也凌厉绝伦! 申万生不退反进,大喝一声,独臂抡动,挥拳反击,一连攻出八掌,同样使得迅疾无俦,而且他走的本是阳刚一路,在这八掌上,就表现出来了,掌风呼呼,威势强猛,直似开山巨斧,汹涌波涛,接下对方三掌,还攻了五掌。 温如风没想到他出手掌势会有如此劲急,一时还手不及,急忙脚下斜退了三步,让过独臂擒龙五掌,也立即展开反击,双手摇舞,幻起重重掌影。 两人掌来掌往,片刻之间,已经动手相搏了四、五十招,花花公子双掌轻灵,含蕴了阴柔劲气,独臂擒龙却是一掌重过一掌,走的全是刚猛路子,打到后来,也须发戟张,记记吐气开声,力可开碑,但双方仍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以上这段话,乃是敌我十六个人捉对厮杀,刚动上手情形,因为双方都是江湖上一流之选,是以三、五十招之间,绝难分得胜负。 就在殷长风一记玄阴掌击伤独脚虎秦万代的同时,通臂猴侯通也接受了云千里的劝降,停下手来,大声道:“黑衣教的护法们听着,黑衣教并没把咱们当作同路人,才会在出发之时,在咱们身上下了奇毒,他们目前尚未成事,已经对咱们如此防范,不加信任,如果一旦成事,咱们岂不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走狗了?因此兄弟决心弃邪归正,纵然明午毒发,至少也可以做一天堂堂正正的江湖人,诸位老哥,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大丈夫死则死耳,黑衣教用毒药是吓阻不了咱们江湖人的,大家何不住手,共同反抗黑衣教,消灭江湖败类。” 他声音宏亮,话声出口,双方激战的人,依然清晰可闻。 和矮路神令狐宣动手的点苍双剑老大谢明辉立时响应,大声叫道:“二弟,咱们不用打了,趁这机会脱离黑衣教魔掌,弃邪归正,正是时候了。” 他这一喝,点苍双剑老二谢明中,本来还在和阮省三着着抢攻的人,立时收剑,朝阮省三拱拱手道:“阮老哥,咱们不用打了。” 阮省三喜道:“谢兄贤昆仲这是明智之说,咱们无不欢迎。” 这三人的临阵反正,予黑衣教的士气打击极大。 漆啸天听得勃然大怒,浓眉一掀,厉喝道:“侯通,你敢临阵背叛,老夫先劈了你。” 左手向空一挥,身形飞射而出,朝侯通直欺过去。 他左手这一挥,正是指挥身后七人发动攻势的讯号,那七个黑衣人立时跟踪扑起,朝战场掠去。 这边形意门于人杰,鹰爪门居思仁、洞庭青龙帮薛飞白、鄱阳凤尾帮霍椎武、九环金刀邱荣、游龙沈仝、金赞廷、陈康和等八人,早已分配好了动手的对象,各自注意着对方动静,也同时兵刃出鞘,纷纷迎出。 通臂猴侯通眼看漆啸天朝自己欺来,洪笑道:“侯某难道怕了你不成?” 云千里伸手一拦,笑道:“侯兄不用出手,咱们自会有人对付他的。” 话声未落,形意门于人杰早已闪身而出,迎着拦在漆啸天身前,说道:“姓漆的,每一个错上贼船的人,都有唾弃邪恶,奔向正义的自由,阁下岂能阻拦得住,咱们也一样欢迎你过来。” 漆啸天扑纵而来,势如奔马,看到于人杰拦住去路,早已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 “滚开!”右手一掌迎面拍来。 于人杰早就知道他曾和晏天机同在天竺学艺,练成金刚大手印,他是形意门的长老,一生练掌,正要试试他金刚大手印究有如何厉害?看他举掌劈来,不觉大笑道:“来得好!” 右手抬处,挥掌迎击出去。 他浸淫形意掌数十年,形意门以气使意,以意使形,掌虽有形,气寓无形,原是上乘内家功夫,掌势出手,似刚实柔,似实而虚,是以掌风并不强劲,但真力自在其中。 漆啸天这二掌原是含愤出手,掌随人发,如说力道,因为他是奔行过来的人,最多只能发挥出七八成功力。 于人杰却是早就有心接他金刚大手印的,以逸待劳,这一掌自然贯注了十成掌功。 两人出手一掌同样不带丝毫掌风,但两只手却很快就接触了。 无声无息的一掌,但等到“啪”的一声脆响,双掌接实,两人身前登时像卷起了一道飞旋的龙卷风,一、二丈之内沙飞石走,暗劲山涌! 于人杰占便宜早就运功准备着等他,漆啸天吃亏之处是看到于人杰拦路才发的掌,是以于人杰没被震退,而冲上来的漆啸天却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这时云千里、令狐宣两人已陪同通臂猴侯通、点苍双剑谢明辉、谢明中兄弟,一同去见盟主春申君。 春申君不待云千里引见,早就迎着三人,抱抱拳,笑道:“三位老哥深明大义,陈某代表本盟,至表欢迎之忱。” 侯通、谢明辉兄弟一齐躬身道:“在下等人,误投黑衣匪教,幸蒙盟主号召天下武林,使某等如闻暮鼓晨钟,幡然醒悟,还望盟主勿罪。” 春申君大笑道:“武林同道,本无正邪之分,只要行得正,站得直,俯仰无愧天地,就是正派,三位背弃邪恶,选择正义,这本是英雄本色,陈某钦佩还来不及,又何罪之有? 来、来,陈某给三位引见……” 云千里低声道:“属下有一事启禀盟主,侯兄三位在临行之时,黑衣教怕他们投奔到咱们阵营里来,曾在他们身上下了奇毒,明日午时以前,如果得不到解药,即将毒发而死。” 春申君听得一怔,说道:“黑衣教果然毒辣得很!” 一面回头朝任云秋问道:“云秋,令师的解毒丹,不知能不能解他们三位身中之毒?” 任云秋道:“家师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如果三位中的是毒,应该能解的了。” 说完,从身边取出药瓶,倾了三颗药丸,递给侯通三人,说道:“三位只要中的是毒,家师这解毒丹就可奏效,三位每人吞服一颗,再静坐一盏茶的工夫,就知道了。” 侯通等三人接过药丸,立即吞了下去。春申君吩咐陈福,先请三人入内休息。 这时,随同漆啸天冲过来的七人,也已由居思仁等七人迎着接下,立即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再说漆啸天和于人杰交手一招,就被人家震退半步,他身为黑衣教的总护法,脸上自然挂不住了,面露狞笑,口中大喝一声:“你再接漆某一掌。” 这回他可不敢轻视对方,右臂徐徐举起,横掌平推而出。 于人杰先前慑于金刚大手印之名,但双方对过一掌,觉得天竺大手印也不过如此,不觉朗笑道:“阁下远从天竺学来的大手印,也不见得如何厉害,再接你几掌,有何不可?”右手一抬,立掌迎出。 这回,虽然也提聚了十成力道,但心中未免对大手印存了轻视之心,相反的漆啸天却在这一掌上,用了十二成力道。 但听“啪”的一声,双掌乍交,于人杰立时感到不对,只觉对方横击的掌势,有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迎击出去的右臂大有不胜负荷之感,心头暗暗一惊,匆忙之间,要待再运起一口真气,朝前推出,已是不及,被震得心头血气浮动,脚下不由自主的被震退了两步。 漆啸天一击得手,目射凶光,左脚蓦地跨上一步,左手又是一掌直击而至。 于人杰连退了两步,还来不及调息,就看到漆啸天追击过来,急忙提聚毕生功力,双掌朝前推出。 要知漆啸天左手功力远胜右手,这一记金刚大手印实比他方才右手击出的一掌,更为厉害,于人杰虽然双手迎出,已是拼了命,双方掌力很快就接个正着! 这回因两人都用上了全力,两股掌劲,发出蓬然一声大震! 漆啸天没料到于人杰形意掌会有如此深厚功力,受到对方内劲的回震,脚下浮动,后退出一步。 于人杰却在这声大震中,一个人被震得连退了五、六步,翻腾的血气,再也按耐不下,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跟着身子晃动,踉跄欲倒。 白鹤门阮省三正好在他左侧不远,伸手把他扶住,缓缓退下。 这时双方搏杀,更为激烈,已有不少对很显着的有了胜败迹象。 首先是九环金刀邱荣奋起全力,一招玉带围腰,把他对手拦腰斩为两段。 差不多同一时间,金赞廷一棍横扫,把他对手左脚打断,滚跌下去,金赞廷迅速补上一棍,砸在他脊梁上。这两人同样发出了两声凄厉的惨嗥。 接着是螳螂门宋人瑞使了一记翻车捶,右拳击中金箍头陀右肩,身形疾转,再使翻身锁喉,左手骈指如戟,出手如电,“喀”的一声,插入金箍头陀喉结,把他插断,金箍头陀究竟练刀数十年,功力极深,他在被人插断咽喉之际,回刀反削,同时把宋人瑞半截左腕削断,宋人瑞一痛,右脚踹出,踢中对方腹部,把金箍头院踢得往后飞起,摔出一丈多远。 接着是洞庭薛飞白以一支短戟剌中对手腹部,鄱阳霍惟武也以一柄马牙刺击中对手后心,先后获胜。 黑衣教十五名护法,除侯通等三人临阵反正,又有六人不过在一盏茶的先后之间被杀,一下去了九个,只剩下了七人,自然已是败多胜少了。 但武林联盟这边,获胜的人,像云千里、令狐宣、殷长风、阮省三、薛飞白、霍惟武、邱荣、金赞廷等人,扑杀了对手,并未退下,依然手仗兵刃,替正在动手的人掠阵。 只有宋人瑞被金箍头陀临死一刀,削断左腕,于人杰接漆啸天三记金刚大手印内伤不轻,已有人把两人扶入白云观去。 漆啸天一举击伤于人杰,但他目光四顾,发现自己带来的人,降的降,死的死,剩下的不到一半,心头又急又怒,口中不觉发出一声长啸,双手挥动,朝武林联盟的人冲了过来。 殷长风首先闪出,大家此时已经无须多说,迎面就拍出一记玄阴掌。漆啸天怒目圆瞪,冷嘿一声,挥掌就接。 这两人一个是从天竺学来的佛门中的旁门功夫,一个练的是道家中的旁门玄阴教的功夫,一个掌发无声,暗劲如山,一个也掌发无声,奇寒彻骨。 一个心头怒恼的是对方叛教投敌,一个心头怒恼的是凭他武功资格,在黑衣教中,早该当上总护法或副总护法,却被对方压了下来,数年屈居人下,仇人相对,自然要全力以赴。 就是这样两人都有搏杀对方之心,掌来掌往,一上手就打得异常激烈,好像两人之中,经这一战,非有一个人倒下去不可。 在这同时,站立在黑漆蓬车右首的副总护法柳飞花听到漆啸天那一声长啸,正是要自己发动的暗号,黑衣教十五名护法伤亡过半,也是应该出手了,何况自己此次奉命前来,在名义上,他是总护法,自己应该受他指挥的。 这就探手入怀,取出一红、一黑两面三角小旗,临风展开,向前一指。 她这挥旗一指,站在她身后的二队二十四名黑衣汉子迅疾无俦的和二十四声合成一声的“锵”然刀剑齐鸣声中,一队掣剑,一队掣刀,朝前飞掠出去。 凤箫女睹状一怔,喝道:“柳副总护法。” 柳飞花躬身道:“属下在。” 凤箫女道:“漆总护法和人家约好一对一动手,你怎好要他们这时候冲杀上去?” 柳飞花听得一怔,忖道:“漆啸天手下十五名护法,已经死降过半,自己还不该出手么?难道要等他们都被敌人消灭了再出手不成?哦?莫非这女魔头和漆啸天有什么过节?” 心念迅快一动,一面依然躬着身道:“启禀副教主,这是方才漆总护法要属下发动的。” 凤箫女冷冷的道:“漆啸天要你发动,本座怎么没有听到?” 柳飞花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看来她果然和漆啸天不和。” 一面躬身道:“属下是听到漆啸天的那声长啸才发动的,因为那是漆总护法和属下约定的记号,属下听到他啸声,就得立时发动全面攻击。” 凤箫女冷哼了一声道:“漆啸天真是大胆得很,今晚由本座前来督战,他们居然连发动全面攻击,都没向本座报告,你们眼里还有本座吗?” 柳飞花听得暗暗好笑,一面依然躬身追:“属下并不知道漆总护法并未向副教主禀报,属下听到漆总护法的命令,不得不下令攻击。” 凤箫女坐在车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柳飞花手下两队刀剑杀手,虽能勇往直前,但并不是所向无敌,此刻攻势已被武林联盟所控制! 不,他们不仅遭到强有力的抵抗,应该说攻势已全部被阻遏下来了! 不,任云秋和叶菁菁的一剑、一刀已发挥了无比的威力,二十四名刀剑杀手,一上场就有连续不断惨嗥传了过来,可见闵长庚一手训练的杀手,还是不堪一击! 凤箫女脸上不觉有了笑意,她看到柳飞花恭敬的垂手而立,自己没有开口,她就不敢退去,这就微一抬手,说道:“好吧,既然已经全面发动,你应该去指挥一下才行,我看今晚战局,大是不利……” 柳飞花也听到身后不时传来的惨厉叫嗥之声,,这些人接受训练之后,就拨归她率领,每一个人的声音,她都耳熟能详,自己下令展开攻势,杀伤的应该是对方的人,但每一声惨嗥,竟然全是刀剑两队中人,她自然感到无比的惊诧,但面对凤箫女,心头虽然焦灼的,可不敢丝毫失礼,这女魔头连教主都忌惮她三分,没有她开口,哪敢回头去望上一眼。 这时听到凤箫女的吩咐,就如皇恩大赦,口中应了声:“是。”退后两步,才转过身去,定睛一看,方才是漆啸天手下十五名护法,死降过半,现在,自己向凤箫女报告了几句的工夫,两队二十四名刀剑杀手,竟然也被消灭过半了,这教她如何不急? 她倒并不是对两队二十四名刀剑杀手,有什么感情,而是她奉命率领两队杀手,来配合漆啸天行动的,漆啸天手下是死是降,与她无关,但这两队杀手如果全军覆灭,自己如何向闵副教主交代? 心头这一急,立即双手齐扬,从腰间掣出双股剑,双足一点,人如飞燕掠波,凌空朝战场中投射过去。 再说漆啸天那一声长啸甫发,柳飞花一黑一红两面三角小旗一指,两队杀手行动划一各自掣出刀剑,朝战场中掠去。 春申君早已因凤箫女传音入密的警告,事前业已安排好了对付这两队杀手的人手,那是由少林罗汉堂长老定善大师率同八名罗汉堂护法弟子,武当飞云子率同八名武当弟子,再加上谢公愚、任云秋、叶菁菁三人,早已监视着两队杀手的动静,对方还未出场,这边的人,就已经在暗暗移动了,等到他们两队人掠到场中,定善大师和飞云子各自率领八名弟子,迎了出去。 定善大师和八名弟子加上叶菁菁,因为她使的也是刀,迎向使刀的一队,飞云子和八名弟子,加上任云秋,使的都是剑,就迎向使剑的一队。 谢公愚心里明白,春申君派自己出场,迎战对方杀手,春申君虽然没有明白交代,但这明明是要自己使箭了,这些杀手,经黑衣教秘密训练,迷失人性,无理可喻,除了当场格杀,无法使他们回头的。 春申君号召天下武林,人人都可以反正来归,他自然不好说出格杀勿论的话来,要自己出场去对付杀手,就是要自己格杀勿论了。因此,他没随着定善大师和飞云子两拨人迎上前去,也没取出他的随身兵刃一对金笔来,只是随着两拔人身后稍稍落后了几步。这落后几步,正是留了可以痛下杀手最佳角度最好的距离。 他是弓箭塘的庄主,善制各种弓弩,就凭他身上所带的各式各样的弓箭暗器,至少可以消灭左右前后围攻他的一百个敌人,不然弓箭庄主岂不是徒具虚名了吗? 这时和对方十五名护法动手的人中,游龙沈仝以三十六式游龙剑法,刺倒了和他动手的敌人,活捉过去。 鹰爪门居思仁也展开他独门神功鹰爪大擒拿手一把对手擒住。 武功门王三元的对手长白神拳宇文化,两人以拳对拳,记记硬拼,这是江湖上最忌讳的打法,但你挥出拳来,我岂肯退让?在这种情形下,打到一百招以外,两人都成了强弩之末,脚下踉跄划着“之”字,出拳无力,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竭,倒了下去。 但这时对方的人手,全已出尽,而武林联盟这方面,却有许多人停下手来,正在负手观战,只要谁遇上险招,立可有人出手支援。 两人同时倒下王三元有人接应,宇文化没有接应的人,自然也被武林联盟的人一起“救”了回去。 另外和黑石头陈康和动手的是一个使铁算盘的矮胖中年人,此刻也已停手。矮胖中年人收起了铁算盘,随着陈康和身后向春申君走去,那自然是被黑石头陈康和说服了,愿意弃邪归正,投向武林联盟了。 现在只有九宫门盛世民和生死判桂大荣,丐帮独臂擒龙申万生和花花公子温如风、殷长风和漆啸天三对,还在舍命忘生,缠斗不下。 这一天,迎战黑衣教十五护法的人,都已没有了对手,空下手来,但他们并没退下,依然站在那里。 这也是春申君看出战局大概已定,就暗中通知了他们,今晚一战,是武林联盟成立后第一次接受黑衣教的挑战,不能让对方有一个人逃脱。 这些已经停手的人,其实却负有三重任务,一是替自己人掠阵,一遇险招,立即有人递补支援。二是连同漆啸天十六个人,不能让他们有一个滑网。三是支援迎战两队杀手的少林、武当两拨人,如果他们已能应付,就无需出手,万一有人伤亡,这边的人可以随时支援。 就在黑衣教第一批发动攻势的十五个护法快接近尾声之际,广场上又爆发了一场如火如荼的激烈搏斗。 这一场搏斗,其凶猛险恶之处,和方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当真是白刃交击,星月无光,偌大一片广场上,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铮铮挡挡,此起彼落,连续不断。 两队二十四名刀剑杀手,身上穿着一式黑色劲装,他们的标志是在右臂衣袖上,另多缀了一块四方形的红布,刀手绣上一柄白色的刀,剑手绣上一支白色的剑,以资识别。 二十四名刀剑杀手冲上来也并不乱,刀手和剑手分为两组,并不混淆,那是他们之间,各有合搏之术,合则可以联手,如果分散,就会失去联手合搏的优势。 少林定善大师和他罗汉堂的人名护法弟子,手持镔铁禅杖,迎着十二名刀手奔出。 叶菁菁原是和少林定善大师一路,但在对方发动攻势之时,她身形一晃,有如一缕轻烟,抢先掠出。 十二名黑衣刀手堪堪逼近,看到叶菁菁抢出,就有四个人疾快的围了上来,但见一片寒光,飞涌而上,四把厚背长刀由四面合击而至。 你可不能小看了这四个杀手,四柄长刀不仅刀势沉重,攻出的招式,凌厉犹烈,即使是一流刀手,也未必能强过他们,刀风四合,锋利无匹的刀锋已经劈上身来。 叶菁菁冷笑一声,右手抬处,一道新月般的亮银刀光随着划起,但听“当当”两声,有如电光般一闪而过,两柄长刀,立被削断。 叶菁菁身形一个轻旋,不容他们跃退,一道银光扫过去,那两个刀手方觉手上一轻,还没看清他手上长刀已经削断,银光已经拦腰扫到,他们连惊呼都来不及,已被新月刀截为两段,倒了下去,另外两个黑衣刀手刀招递出,眼前就失去了敌人踪影(叶菁菁已经旋了出去),但他们久经训练,敌人旋出,避开了第一招,第二招立即随着出手,凌厉刀风又像匹练般朝叶菁菁身后卷到。 叶菁菁蓦地一扭腰肢,人随刀回,一道亮银刀光在她回身之前,就已和对方两柄长刀接触上了,又是“当当”两声,新月刀发挥了它削铁如泥的威力,等到叶菁菁旋身过去,两人长刀经被截断。 一个措手不及,被刀锋划过斩断了右腕,惊嗥声中,竟然不退反进,左手一拳奋力朝叶菁菁击来。 另一个也在此时发现他手上只剩了半截断刀,他们一柄长二柄长刀,长逾四尺,虽被截断了半截,还有两尺来长,他竟然悍不畏死,手中断刀一挥,弹身扑来。 叶菁菁心知他们迷失心志,只知拼命,不知后退,你只要稍稍犹豫,就会伤在他们手下,心虽不忍,却也不得不横刀扫出,那两人已是强弩之末,刀光一闪,应手倒地。 她仗着天下无双的刀法和一柄锋利无匹的新月刀,两招之间就解决了四个黑衣刀手。 这时少林定善大师和他罗汉堂八名护法弟子,却和另外八名刀手,也已展开了一场凶猛的恶战。 要知这十二名刀手,都是黑衣教闵副教主一手秘密训练的人,他们在未经训练之前,原本已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何况又被迷失了神志,一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一个“杀”字,杀人和被杀,都在所不计。 试想这样的一群人,是不是很难对付?叶菁菁一举手,就杀了四名刀手,那并不是她武功特别强,而是她出手快,刀招快,又加上手中是一柄宝刀,才能毫不费力的把四名刀手很快就解决了。 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和他手下八名护法弟子,武功不是不高,而是少林寺的武功,正大光明,规规矩矩,平日练武,也是一板一眼,循序渐进,丝毫不能含糊。 这对一般江湖上人动手,是可稳操胜算,但对这一般迷失人性的杀手,你就要用非常手段,不能以普通的打法和他们动手。 少林定善大师和八名护法弟子就是仍然以普通对敌的打法和他们动手,所以持续激战下去,叶菁菁己经解决了四个,他们还是刀杖交击,相持不下。 定善大师一支禅杖截住了两个黑衣刀手。以定善大师的功力,展开降龙伏虎杖法,一支镔铁禅杖矫若天龙,势如猛虎,认真来说,他足可对付得了两个神志迷失的刀手,但老和尚究是佛门高僧,心存慈悲,一杖挥起,明明可以击中一人头颅,他又觉得击碎对方头颅,太过残忍,杖势就随着一偏,擦肩而过。 但你这一偏,虽然放过了一个,他神志迷失,自然不会感激你手下留情,另一个却因你这一杖有了空隙,一柄长刀,就乘隙劈攻而来。 那一个不知道自己这一招已是死里逃生,刀招一紧,随着夹击过来。老和尚一念慈悲,有时反而把自己陷入凶险的刀锋之下。 他杖着功力深厚,不得不挥起左手衣袖,施展流云飞袖,以一只柔软的长袖,含蕴了强大内劲,封开劈到身前的长刀。 对方两名刀手虽然刀招凶厉,还奈何不了老和尚,但你如不把他们击倒,他们有一股悍不畏死的戾气,着着扑攻,了无休止,老和尚就是下不了手,只有和他们缠斗下去。 八名罗汉堂的护法弟子接住了六名刀手,本来八名护法弟子,在人数上就比那六名刀手多出两人,应该应付裕如。 何况少林罗汉堂的职司,就是对外的工作,凡是参加江湖上任何行动,都由罗汉堂负责,因此罗汉堂的护法弟子都是百中选一,精于技击的弟子。 只是他们武功虽高,平时缺乏临敌经验,遇上六名刀手,如果一对一单打独斗,他们手中一支镔铁杖重逾六十斤,重过对方的长刀甚多,也长过对方长刀,以他们精纯熟练的杖法,足可占上风。 哪知这些罗汉堂的护法弟子,平日有一种习惯,就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只好和人家单打独斗,但如果在场有两个人,就得两人联手了。 如今他们有八个人,自然不会自告奋勇去接住一个敌人,因为有八个人,就可以列成一个小小罗汉阵了。 他们八支禅杖联成阵势,对方六名刀手,原是精擅联手合击之术,看到你们列阵迎了上去,那可是求之不得之事,六人一拥而上,任你们八支禅杖围了上来,他们六把长刀联手,卷起一片凌厉刀风,像一阵风般斫杀过来,那份懔悍凶厉的气概,当真锐不可挡。 八名护法弟子纵然结成了小小罗汉阵,八人飞快的游走,灰影连闪,八支禅杖及时挥起,才算勉强接住了对方的攻势。 上面已经说过,对付这些久经训练的黑衣杀手,就得用非常手段,霹雳行动,你如按照常规,墨守成法,和他们动手,势非吃亏不可。 差幸少林寺罗汉阵乃是积千百年武技精华和应敌经验而来,八个人的罗汉阵阵势虽小,但进退攻守,互相呼应,纵或不胜,也不至于落败。 这时叶菁菁早已解决了四名刀手,手仗银刀,眼看定善大师可胜而不胜,该下手而不下,心中暗道:“原来老和尚心存慈悲,对这些人慈悲,岂不是对自己太不慈悲了?” 这就一掠而至,笑道:“大师,我来替你送他们上西天去,你多念几句阿弥陀佛超度他们好了。” 声到人到,一道银虹电射而至,把定善大师左首一个刀手连头带肩一齐削去。 定善大师口中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禅杖一挑,“当”的一声把他右首一个刀手的长刀挑飞出去,左手衣袖随着拂上对方肩头,把一个人像草稿人一般凌空摔出去一丈多远,他还是不肯伤人,只是把对方震飞出去。 但那刀手身子堪堪凌空飞起,口中就发出一声惨叫,垂直跌坠下来,啪哒一声,摔落地上,就再也不会动一下了。 原来这是谢公愚的杰作,这次奉派迎敌黑衣教两队杀手,是以少林、武当为主,他和任云秋、叶菁菁三人,是配合他们行动的。任云秋使的是剑,参加了武当派迎战十二名黑衣剑手,叶菁菁使的是刀,参加少林这一组迎战十二名黑衣刀手,只有他在两组人迎出之时,故意落后了一步。 因为他善使各式各样的弓箭,他身上所携带的低头弩、袖箭、连珠箭等暗器,少说也有八、九种之多。今晚黑衣教的这些杀手一个也不能放过,这是盟主春申君的指示,他这落后一步,正是要施展他弓箭塘庄主独步天下的利器了。 这时眼看少林定善大师和八名护法弟子对付八个刀手久战不下,正待出手,瞥见一个刀手被定善大师震飞出去,他岂肯错过,这就抬手射出一支袖箭,把那刀手从空中射下来。 定善大师两个对手一去,立即手持禅杖,朝小小罗汉阵奔去,他并未使用禅杖,身形一侧,就进入阵中,左手大袖连挥,施展流云飞袖,把六名满脸戾气的黑衣刀手,一个接一个摔出阵去。 他们一个个凌空飞起,正好成了谢公愚袖箭的飞靶,一个接一个从半空中翻身跌落下来。 中箭的人,都会口发惨呼,那就是柳飞花听到的惨嗥之声,她心头又急又怒,抬手掣剑,纵身朝场中扑来。 叶菁菁双眉一晃,迎着拦住,喝道:“柳飞花,盟主有令,今晚所有黑衣教的杀手,一个不能放过,你是两队杀手的领队,此时放下兵刃,还可保拄性命,再要执迷不悟,今晚就是你授首一日了。” 柳飞花听得大怒,喝道:“小子,(叶菁菁穿着男装),你活得不耐烦了!”挥手一剑,分心就刺。 叶菁菁冷笑道:“你不听忠告,那是你活得不耐烦才对!” 新月刀一挥,朝她剑上削去。 柳飞花是何等人,早就看出叶菁菁手上是一柄宝刀,岂会让你削到?手腕一转,长剑避招进招,唰唰攻出。 另一面,任云秋和武当飞云子以及八名武当弟子,仗剑迎出,黑衣教十二名剑手一言不发,十二柄长剑闪动,就像掣电般飞刺过来,那真是迅如雷霆,懔悍已极! 双方一触即发,迎上去的人根本没有闪避的机会,大家只有各自举剑封格,战场上立时响起一片震动山岳的锵锵剑鸣! 任云秋软剑铮然有声,一下就削断了近身的一柄长剑,紧接着寒光一圈,拦腰扫过,那黑衣剑手断剑还未收回,人已溅血倒下。 任云秋身形一侧,软剑疾吐,朝另一个黑衣人攻去。 他方才一剑只是仗着软剑锋利削断兵刃,骥出不意,以快制快,使那杀手措手不及,饮剑而亡,但第二个黑衣剑手眼看同伴一招之间就丧在任云秋剑下,他们神智被迷,武功仍然极高,一看任云秋朝他攻去,他同样挥剑刺来,长剑却不肯再和任云秋的软剑接触,只是展开一轮快攻,剑光连闪,记记都是杀着。 本来使剑的人,和使刀不同,所谓剑走青,刀走黑,走青就是剑不交刃,以轻灵为主,不是硬打硬接的招式。 任云秋看他使得剑花缤纷,身法闪动,灵活无匹,知是剑中高手,自是不敢轻敌,也立时展开剑法,和对方抢攻,转眼就相攻守打了七、八个照面,但见双方人影闪动,剑光如闪,却不闻一丝声音。 飞云子一支长剑接住了两个黑衣杀手,他是武当派三子中的老二,侵淫剑术数十年,一手太极剑使得炉火纯青,两个黑衣杀手攻势虽急,但他却剑势悠然,以静制动,任你攻势如何凌厉,两人抢攻了三招,他才还了一剑,可是这一剑就把两人三招攻势完全摒诸门外。 武当八名弟子此次跟随师叔,代表武当派而来,自然也是第二代中的一流高手,他们一个接住了一个黑衣剑手,剑势展开,一样以柔克刚,使出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划出一圈又一圈的剑芒,也把黑衣剑手一阵强攻快打,完全遏制了下去。 要知这十二名黑衣剑手,本来是一个很坚强的组合,受过严格训练,如此联手合搏,就可以发挥他们佳妙的配合,但飞云子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本来武当派也可以列下太极两仪剑阵来,但他并没叫八名弟子列阵,却要他们一个去对一个,把对方的联手合搏拆散开来。 这些黑衣剑手看去脸色苍白,但他们的剑法却是奇诡辛辣,身如飘絮,随着剑势砜忽。 八个武当弟子目不旁视,只是一心运剑,才堪堪挡住对方的攻势,先前觉得对方也并不如何出奇,哪知几个回合之后,才发觉他们身随剑上,身子就像附在剑上一般,只是在你左右四周乱闪,大有挥之不去之感! 武当弟子剑法随之一紧,各人都发挥了武当剑法的精义,每一剑如春水汤汤,如秋云依依,但任你剑法可以以柔克刚,他们还是被推开了又欺近过来,只要被他们欺近,雪亮的剑光就如水银般从空隙泻下,有时还逼得几个弟子手忙脚乱。 但好在这时间并不长,因为只要武当弟子中有一个被逼得来不及挥剑的时候,他那对方往往突然剑招一滞,往后便倒。 转眼工夫,七名黑衣剑手,已有三个倒了下去。 这时任云秋已和一个黑衣剑手互攻了八、九招,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大喝一声,身形连转几转,一剑横削出去,把那黑衣杀手右臂削了下来。 那黑衣剑手右臂被削断,血流如注,突然滑身欺进,左手一掌朝任云秋当胸印来。 任云秋回剑不及,左手抬处,一掌迎击出去。 两掌乍接,那杀手练的是黑沙掌一类的功夫,自然无法和九阳神功抗衡,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直摔出去,落到地上,就身子一斜,扑倒下去。 飞云子身为武当三子之一,眼看任云秋一下就解决了两个杀手,自己还只是把两名剑手圈入在剑光之中,犹未解决,岂不弱了武当名头?不由得气运剑身,“嗒嗒”两声,一下以“黏”字诀把对手两柄长剑一齐吸住。 对方两人长剑被黏在飞云子的剑上,还没来得及奋力挣脱,和江湖上第一流高手过招,这一缓之势,就足以丧身致命! 飞云子左腕一振,接连点出两指。 这是武当派镇山绝艺内家真武指,出指无形无声,不闻一点劲风,但击中人身,纵有横练功夫,也抵挡不住,两人口中闷哼一声,右手撤剑,人也应指而倒。 他击毙两个剑手,和任云秋相差也不过先后之事。 此刻十二名黑衣剑手已有七名丧生,剩下的五人,被八个武当弟子以太极两仪剑阵困在中间,已成强弩之末。 九宫门盛世民和生死判桂大荣这一对已打出三百招以外。 盛世民的九宫剑法,宛如砌成了一堵剑墙,重门叠户,变化复杂,只有他可以在每一道门户穿进穿出,时隐时现,等桂大荣双笔攻到,人影已杳,撞上的就是剑墙,发出“当当” 大响,把生死判激得连声怒啸。 盛世民身形一闪,已到了他身后,笑道:“桂老哥,咱们打了这许多时光,不分胜负,难道还要打下去么?” 桂大荣倏地转过身去,看到盛世民已经收了剑,不觉怒声道:“咱们胜负未分,难道要桂某投降么?” 盛世民道:“桂老哥不妨看看四下形势,黑衣教今晚劳师动众而来,又将全军尽墨,你老哥在江湖上成名多年,应该知道顺逆,顺天者昌,逆天者亡,黑衣教能够成得了大事么? 再说你老哥只是弃邪归正,并不是向谁投降,你总看到通臂猴侯老哥和点苍双剑等人,不是都过来了么?桂老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桂大荣双笔一收,说道:“看来兄弟是给盛老哥说服了。” 盛世民闻言大喜,伸出手来和桂大荣的手紧紧握住,大笑道:“老哥早些说出这句话来,咱们就不用拼命的打上这三百招了。” 桂大荣也大笑道:“咱们这叫作打出来的朋友。” 当下就由盛世民引着他去见盟主,这就不用细表。 殷长风和漆啸天这一对,这时也已打出百招以外,殷长风是昔年玄阴教护法,也是玄阴教硕果仅存的高手,玄阴掌阴寒彻骨,是旁门中最厉害的阴功掌力。 漆啸天练的是密宗金刚大手印,在佛门中也是属于旁支,他和晏天机虽是同门学技,但晏天机出身少林,根基较他深厚,他原只是黑道上人,根基较差,是以同样练的大手印神功,他功力不如晏天机远甚。因此他和殷长风两人打出百招,还是谁也胜不了谁。 那是一个对大手印心存顾忌,一个也对玄阴掌极为小心,虽是掌来掌往,拼斗得极为凶猛,总是谁也不愿和对方碰硬接。 另一对是丐帮长老独臂擒龙申万生和花花公子温如风,两人也是久战未下,拼搏得甚是激烈。 花花公子温如风身法怪异,掌势阴柔,这时正好桂大荣、宫世民住手言和,他双手飞洒,人却步步往中间退去。 申万生看他毫无败象,忽然接连退走,岂肯放松,单臂抡动,紧紧逼上。 花花公子一直退到和漆啸天相距不过丈许光晃,才转过脸去,大声说道:“喂,漆总护法,看来大势不妙,你不走,本公子可要走了。” 申万生哼道:“你还想走么?” 花花公子道:“你们要留,应该把总护法留下,还有点价值,本公子留下来无益,自然还是走的好。” 申万生道:“你走得了么?” 花花公子大笑道:“本公子一向只有千娇百美的佳人才留得住,千军万马之中,本公子一样说走就走,何况有这多人给你们留下来了,总得有一个人回去报讯呀,好,本公子话已说清,少陪了。” 话声甫落,申万生大喝一声,左臂扬处,一拳朝他右肩击去。 哪知花花公子温如风话声一落,人已霍地凌空直拔而起,申万生这一拳堪堪擦着他肩头而过,他已纵身拔起,大笑道:“申长老,你不会留几手杀着,等下次咱们遇上了再较量么。” 话声和他人从相反的方向传来,人已疾若流失,划空飞逝。 申万生不由得一怔,忖道:“此人在江湖上名声虽然不好,但武功之高,竟然出人意料,如此看来,方才和他拼斗了将近三百招,明明是他没下杀手,否则自己只怕早就落败了。” 叶菁菁拦着柳飞花动上了手,她只知道柳飞花是副总护法,一向是在闵副教主手下,对她知道的不多,但可以想得到她辅佐闵副教主训练杀手,自然绝非泛泛之辈。 此刻一动上手,谁知果然是个劲敌,不但剑法奇诡,身法更是诡异无比,行动轻灵,有如鬼魅,就像附在身上的影子一样,挥之不去,只要你一有空隙,她就会钻了进来。 叶菁菁刀光如银,快速如电的攻势,柳飞花虽然被逼得无法还手,目注叶菁菁,喝道: “你叫什么名字?” 叶菁菁道:“你管我是谁?”唰的一刀,迎面劈去。 柳飞花迅快的闪了过去,冷冷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叶菁菁身形扑起,喝道:“你知道我是谁?”喝声中,一片刀光席卷过去。 柳飞花不退反进,闪身从叶菁菁身边掠过,冷冷的道:“你就是叛离本教的叶菁菁。” 叶菁菁哼道:“我是叶菁菁又怎样?”正待飞身扑攻过去! 柳飞花在这刹那之间,心头明白过来,叶菁菁的师父和凤箫女是老姐妹,情同手足,叶菁菁投到武林联盟阵营中去,凤箫女岂会毫不知情?无怪凤箫女名为督战而来,眼看自己和漆啸天所率领的人伤亡殆尽,她依然视若无睹,不加援手。 这么一想,心头不由猛然一凛,再也无心恋战,身形一个轻旋,双足一顿,纵身飞起,朝东首掠去。 叶菁菁看她一言不发,凌空扑起,娇叱一声:“妖妇,你还想逃?” 纵身扑起,追了过去。 柳飞花掠出去,不过六、七丈远,眼前突见红灯闪动,八名手把红灯的黑衣少女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有人娇声喝道:“柳副总护法止步,你不向副教主请示,岂可擅自离去?” 柳飞花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凤箫女不会让自己离去的了。” 她此刻急于离去,只要凤箫女不亲自出手,哪会把眼前八名少女放在眼里,身形不停,口中喝道:“你们还不让开?”长剑一挥,冲了过去。 那八名黑衣少女一字排开,并没让开,她们没待柳飞花冲近,不约而同左手一挥,扬起红绡。 这真是说时快,那时快,柳飞花堪堪冲到她们身前,八方红绡忽然间如淡烟、如轻纱般散了开来! 不,她们手中红绡扬处,撒出来的是一蓬淡红色的轻烟,八蓬轻烟刹那间弥漫开来,化作了一道迷迷濠濠的淡红烟墙,八名黑衣少女同时陷没在这道烟墙之中。 柳飞花久经大敌,身形扑近,看到她们扬起手中红绡,立即摒息后跃。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她掉转头去,叶菁菁也正好衔尾追到,柳飞花此刻哪有心情和她动手,身形一晃,忽然挪开去寻丈光景,又是一点足,凌空纵起,宛如流星一般穿越过广场,朝西首投去,(广场北首是白云观,南首有凤箫女的车驾在那里,东首不通,自然只好朝西首走了)。 但她刚刚掠过西首,突然间红灯闪动,又有八名黑衣少女手提红灯,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为首一名少女娇声叫道:“副教主有令,任何人临敌不得擅退,柳副总护法岂可擅自离去?” 喝声未已,八名提灯少女左手同时扬起一方红绡,八蓬淡红轻烟随着冒起。 柳飞花怒在心头,却又不敢不退。东西两方既走不成,只好疾退数步,回转身去,叶菁菁又衔尾追到。 柳飞花横上了心,狞笑道:“小丫头,我和你拼了!” 身形一晃而至,朝叶菁菁直欺过来,手中长剑一抖,陡地当胸刺到。 叶菁菁没防她会情急拚命,来势竟会如此快速,急忙举刀磕去。 柳飞花这回动了杀机,剑势一翻,人如幽灵一般闪近身来,又是一剑横削而出。 叶菁菁被逼得后退了三步,新月刀疾快挥出。 两人这几招当真奇快如电,令人目不暇接,瞬息之间,已经各自抢攻了三招。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喝道:“你们快快住手。” 叶菁菁听出这喝声正是冉嬷嬷的声音,但柳飞花恍如不闻,长剑飘飞,一路唰唰唰抢着先机,连攻了七招。 叶菁菁被她抢去先机,一时无法扳得回来,连封带消,也连退了三步。 冉嬷嬷沉声喝道:“柳副总护法,副教主要你住手,你听到了没有?” 叶菁菁听到冉嬷嬷的喝声,立即飞身后跃,喝道:“妖妇,你们副教主召唤,暂时饶你一命,快去吧!” 柳飞花总究只是副总护法身份,副教主召唤,不能不去,口中恨恨的哼了一声,收起长剑,随着冉嬷嬷来至车前,躬身道:“副教主召唤属下,不知有何指示?” 凤箫女端坐车中,喝道:“柳飞花,你知罪么?” 柳飞花依然躬着身道:“属下不知犯了什么罪?恭请副教主明示!” 凤箫女哼道:“本座奉命督战,你身为副总护法,手下二队杀手正在舍生忘死激战之际,你临战擅自潜逃,还不服罪么?” 柳飞花听得暗暗怒恼,不觉抗声道:“副教主既然前来督战,坐视总护法和属下率领的手下武士死伤过半,不加援手,属下这种局面之下,能不走吗?” 凤箫女怒喝一声:“住口,柳飞花,你好大胆子,竟敢顶撞本座,冉嬷嬷,还不给我拿下?” 冉嬷嬷答应一声,正待上前出手。 柳飞花“唰”的一声长剑出鞘,横剑当胸,回身冷笑道:“副教主要拿下属下,是何居心?你当属下还不明白吗?柳飞花犯下了罪,咱们到总坛说去,属下告退。” 凤箫女冷声道:“你以为有闵长庚作你后台,本座就不敢动你么?冉嬷嬷,你只管把她拿下,如敢违抗,格杀勿论。” 其实冉嬷嬷不用凤箫女吩咐,业已掣出双锏,另外伺立车前的秋儿、云儿也各自掣出了双剑,三个人六件兵刃,一下交叉抵住了柳飞花前后。二十四名手持扑刀的黑衣武士也疾快的围了上来。 冉嬷嬷冷喝一声:“柳飞花,你还不放下长剑,听候发落,真想乱刀分尸吗?” 柳飞花切齿道:“凤箫女,你好狠的心思,大敌当前,不和敌人交手,还要残杀自己人……” 凤箫女气得粉脸部红了,伸手一指,喝道:“给我剁了。” 但冉嬷嬷和秋儿、云儿还没出手,柳飞花长剑一横,已经刎颈而死。 冉嬷嬷躬身道:“启禀副教主,柳飞花已经畏罪自刎了。” 凤箫女怒犹未歇,喝道:“给我剁下她首级示众。” 冉嬷嬷应了声“是”,伸手拿起柳飞花的长剑,割下首级,要黑衣武士用长竿挑起,作为违命者戒。 这时偌大一片广场上,一场血战,几乎已经平静下来。 八名武当弟子两仪太极剑阵围住的五个黑衣剑手,究竟寡不敌众,何况又有飞云子亲自参战,发挥了剑阵的威力,不消多时,五名剑手,一个个的减少下来,终于全被歼灭。 只剩下黑衣教总护法漆啸天和殷长风两人,还在掌来掌往,奋战不已。 春申君眼看大局已定,挥了挥手,大声道:“大家围上去,擒下漆啸天。” 他此言一出,数十名高手同时朝漆啸天四周围了上去,大家高声喝道:“盟主有令,要活捉漆啸天。” 喝声此起彼落,响彻云霄,令人胆为之落! 却说凤箫女下令杀了柳飞花。叶菁菁随着走了上去,躬身道:“侄女见过凤姨。” 凤箫女含笑道:“菁儿,你方才应该可以胜得过她的,只是你犯了你师父说过的毛病,使刀要狠,你因为不够狠,才被她抢去了先机。” 叶菁菁道:“凤姨教训的极是。” 她忽然抬头望着凤箫女,说道:“凤姨,今晚你也该过来了吧?” 凤箫女沉吟道:“这……” 叶菁菁道:“凤姨难道还想回黑衣教去吗?既然杀了柳飞花,已经和闵副教主撕破脸了,还不如早些过来的好。” 凤箫女终于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我迟早也会和他们闹翻……” 叶菁菁喜道:“凤姨这是答应了。” 凤箫女含笑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吧,待我把漆啸天擒下了,作为投到武林盟进身之阶。” 说到这里,一挥手道:“冉嬷嬷,要他们大家住手,叫漆啸天来见我。” 叶菁菁喜道:“我去禀告盟主一声。” 她转身飞快的掠了回去,来至春申君面前,躬身说道:“侄女有机密大事禀报。” 春申君看她一脸喜色,笑道:“菁菁,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好了。”—— 银城书廊扫校 第十九章 诛戮凶邪 叶菁菁走上一步,低声道:“凤姨杀了柳飞花,她说要擒下漆啸天,投到我们这里来呢。” 春申君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这太好了。” 漆啸天、殷长风已经打出四、五百招,兀是未分胜负,此时只见武林盟高手纷纷围了上来,口中大声叫喊着要活捉自己,可见今晚黑衣教来人,又已全军尽没,心头自是十分惊骇! 但到了此时,除了和对方一拚,已别无选择,只得奋起全力,双掌如斧,加紧抢攻。 殷长风眼看己方数十名高手纷纷围了上来,这对他来说,自然精神大振,挥掌迎击之际,口中发出一声大笑道:“姓漆的,你拚上老命,今晚也休想突出重围,死在白云观前,黑衣教也不会给你立英烈祀的,死了还不是白死?还不如投到武林盟来的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不好吗?” 漆啸天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但他是江湖人,讲究的是江湖义气,何况又是黑衣教的总护法,要他投降,倒不如杀了他,因此一言不发,只是挥掌猛攻。 就在此时,只听冉嬷嬷沙哑的声音大声喝道:“凤副教主请你们住手。” 她这边喝声方出,春申君也接着朗声道:“诸位老哥请退下来,殷老哥也可以住手了。” 大家听到盟主的号令,依言纷纷退下。殷长风、漆啸天两人同时停下手来。 冉嬷嬷道:“副教主请漆总护法前去回话。” 漆啸天应了声“是”,就随着冉嬷嬷来至车前。 冉嬷嬷赶前一步,说道:“启禀副教主,总护法来了。” 漆啸天一路行来,果见自己和柳飞花率来的高手,非降即死已经一个不剩,只有凤副教主驾下人手,依然保存了全部实力,十四名武士刀光如雪,十六名少女红灯高挑,阵仗鲜明,车前处一支竹竿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不知是谁?他也没工夫细看,就随着冉嬷嬷趋到车前,躬下身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凤箫女道:“柳飞花临阵逃走,本座已经把她杀了。” 漆啸天听得背脊一凉,他没想到高挑在竹竿上的人头会是柳飞花,但也暗暗称快,柳飞花因为在闵副教主手下训练杀手,平日就趾高气扬,从未把自己这总护法放在眼里,嘿嘿,你居然触怒这女魔头,死在她手里! 但另一方面,柳飞花的死,对他也是一个很大警告,这位主儿,可不是好惹的人,在她面前稍一应对得不好,自己这颗六阳魁首,只怕也会跟着去和柳飞花的首级作死伴了。 因为今晚这一战,自己手下非死即降,她只要给自己随便加上一个罪名,就可以先斩后奏。他心头不觉一阵颤栗,躬下身去说道:“副教主把属下召回来,不知有何吩咐?” 凤箫女缓缓说道:“本座今晚奉命前来督战,但这一战,却给了我很大的启示,黑衣教纵然实力强大,但和春申君作战,几乎是屡战屡败,当初春申君不过只有四庄之众,衡山一役,就打得晏天机全军尽没,接着再次前来进攻岳麓山,又是全盘败绩,连他自己也送了进去。现在春申君有各大门派全力支援,以武林联盟号召天下武林,更是名正言顺,又有各派的人听他号令助战,以致今晚之战,咱们又落得个无一生还。所以本座觉得黑衣教之所以无法和春申君抗衡的,不是实力的强弱,人手的多寡,而是邪不胜正。黑衣教实力再强,只有咱们投过去的人,没有他们投过来的人,其理即在于此。本座决定脱离黑衣教,以赎罪之身,投向武林联盟,也是真正可以替武林稍尽一己之力,人各有志,我不劝你跟我投向武林联盟,你愿意跟我过去,自然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愿意跟我过去,我也并不勉强,你可以自去,你仔细考虑考虑。” 漆啸天自然知道,自己方才落入对方数十名高手重重包围之中,除了投降,已是必死之局,这是凤箫女解的围。 她虽没说出要自己随她投向武林联盟,但自己如果说出“不愿意”的话,她纵然说过“可以自去”,只要她不出声阻拦,她手下的人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说不定会把自己剁成大八块。 何况自己也看出武林盟的气势,正如日在中天,黑衣教已经日趋下坡,自己方才为难的是在动手之际,又被数十名高手围在中间,那时如果束手投降,实在下不了台。 但如今情形就不同了,第一是没人围住自己,投降不是出于武力胁迫。第二,连副教主都过去了,自己只是跟着副教主行动而已! 心念迅快一转,立即躬身道:“副教主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属下也早有此感,觉得黑衣教绝难成事,既然副教主有弃暗投明之心,属下战败之身,也没有面目一个人回去,自然追随副教主过去,稍尽我江湖人一份力量,好真正替武林正义做事。” 凤箫女点头道:“好,咱们就这样决定了。” 说完,纤手招了招,伺立车前的秋儿、云儿不待她吩咐,就抢着过来打开了车门。 凤箫女举步跨下,吩咐道:“你们随我过去。” 她黑衣飘忽,一个人走在前面,身后是冉嬷嬷和秋儿、云儿两人,一个捧剑,一个捧箫,紧随而行。 稍后,才是总护法漆啸天,十六名手提红灯的黑衣少女和二十四名手捧朴刀的黑衣大汉,一行人正缓缓的朝北首行去。 白云观前,武林联盟盟主春申君陈春华,他身后也跟随着两人,那是任云秋和叶菁菁,接着则是少林定善大师、武当飞云子、衡山青松道人、九宫门盛世民、白鹤门阮省三、鹰爪门居思仁、丐帮申万生、青龙帮薛飞白、风尾帮霍惟武、谢公愚、沈仝、金廷赞,以及云千里、殷长风、令狐宣等人,一齐迎了上去。 春申君走在最前面,迎着了凤箫女,两人四目相投,凤箫女一张粉脸不觉蓦地红了起来。 春申君首先含笑拱手道:“凤副教主深明大义,和漆总护法毅然唾弃黑衣教,投向武林联盟,乃是明智的抉择,也是正义终必战胜邪恶的最好保证,兄弟和武林联盟各门各派人士,以最诚恳的敬意,表示欢迎之忱。” 他清朗的话声甫落,身后各门各派的人立时就鼓起了如雷掌声。 凤箫女含笑道:“陈盟主,各位道长,凤箫女、漆啸天,以及和我同来的人,从此刻起,脱离黑衣教,以虔诚待罪的心情,投向武林联盟,在陈盟主领导之下,愿意尽我们个人一份力量,为武林安危,稍尽棉薄,也谢谢陈盟主和武林联盟的诸位道长,给我们的鼓励,和允许我们弃邪归正,从新做人。” 春申君大笑道:“凤女侠太客气了,还有漆老哥,大家请到里面奉茶。” 当下由春申君亲自陪同凤箫女、漆啸天,一行进入白云观而去。 观外这一仗流血的争杀,自由总管陈福派人清理战场,不必细表。 却说一行人进大厅,厅上早已红烛高烧,沏好了茗茶。春申君请凤箫女上坐。 凤箫女谦让再三,说道:“贱妾从现在起,已是武林联盟的一份子了,盟主和诸位道长之前,贱妾岂敢簪越?” 青松道人道:“凤女侠今晚是第一次参加本盟,而且凤女侠和漆老哥的背弃黑衣教,投向本盟,这对天下武林的号召,比打十场胜仗,还要来得响亮,对黑衣教的打击,也莫大于此,因此今晚这上首的座位,理该由凤女侠来坐,凤女侠不用再谦让了。” 大家也一致的请凤箫女上坐。凤箫女不好再行推辞,就坐了客位,其余的人也互相谦让了一阵,才行落坐。 今晚这一场,可说继擒住晏天机之后的第二场大获全胜,武林联盟方面,因调配得宜,并无一人死亡。 负伤的人,除了武功门掌门人王三元和长白神拳宇文化力拚之后,内力耗损过巨,当场昏倒,抢救回来,服过伤药,再经过一阵调息,此刻已无大碍。 螳螂门掌门人宋人瑞左腕削断,上了止血药,因并无内伤,经过包扎,早已好了,只是左腕已断,无法复原了。 另一个伤势较重的是形意门于人杰,伤在漆啸天金刚大手印之下,虽已服了伤药,但因伤及内腑,此刻仍躺着未能起床。 漆啸天站起身,朝春申君抱抱拳道:“陈盟主,属下记得方才有一位形意门下的于老哥,中了属下一记大手印,伤及内腑,被大手印所伤的人,只有属下的治伤丹,方能治疔,属下身边带有此丹,盟主是否可以派人把药丸送与于老哥,用陈酒调服,只需一个时辰,就可复原了。” 说完,从身边取出一个药瓶,倾出了三颗开药。 春申君含笑道:“漆老哥有独门的治伤开药,那是再好没有了。”回头朝江翠烟道: “江姑娘,你把药丸送进去,给于老哥服下了。” 江翠烟答应一声,从漆啸天手中接过药丸,往里行去。 春申君又道:“漆老哥,咱们这里,都是志同道合的同道,没有上司和属下的分别,你老哥属下的称呼,兄弟不敢当。” 说话之时,鹰爪门居思仁和游龙沈仝各自引着一个汉子走进来。 居思仁抱抱拳道:“陈盟主,这是刚才和兄弟动手的包震海。” 游龙沈仝也道:“这是刚才和兄弟动手的叶超(这两人都是失手被擒的),他们听说凤副教主和漆总护法都参加了本盟,愿意追随盟主,参加本盟。” 包震海和中了沈仝一剑的叶超一齐抱拳道:“在下两人要请陈盟主收录。” 春申君含笑道:“二位参加本盟,兄弟至表欢迎,快快请坐。”一面抬目问道:“这位叶兄剑伤已经包扎好了吧?” 叶超面有感激之色,恭敬的道:“多谢盟主关注,属下已蒙沈庄主亲自包扎好了。” 接着由陆浩川领了通臂猴侯通、点苍双剑谢明辉、谢明中三人走入。 春申君连忙站起,迎着问道:“侯大哥和二位谢兄身中之毒,服药之后,不知是否解了?” 侯通连忙拱手道:“任少侠令师的解毒丹,果然神效无比,兄弟和二位谢兄,体内奇毒此刻已经完全消解了。” 春申君听得大喜过望,连点头道:“好极了,这样兄弟就放心了。” 一面朝漆啸天抱抱拳道:“今晚随漆老哥前来的几位老哥,据说在临行之前,黑衣教都已在他们身上,下了奇毒,将在明天中午,如果没有解药,奇毒就会发作,方才侯老哥三位,己经服了任云秋令师九嶷老前辈的解毒丹,此刻体内奇毒业已消解,诸位是否中了奇毒,需要解药?” 漆啸天起身道:“兄弟确曾听皮廷寿(黑衣教总管)说过,为了防范有人投向武林盟,他曾暗中命人在此次随同兄弟前来的十五名护法之中,下了某种奇毒,发作时那就生不如死,令人无法忍受,兄弟因是总护法身份,他不敢在兄弟身上下毒,因此兄弟并未中毒,但在座的几位,只怕都已被他在身上做了手脚,中毒之人,自身并无任何感觉,还是请任少兄赐予解药的好。” 在座的人中,除了侯通和点苍双剑三人之外,还有桂大荣、包震海(被鹰爪门居思仁所擒)、叶超(被游龙沈仝所擒)、赵复初(陈康和说服来降的)等四人,都站了起来。另外还有一个是长白神拳宇文化(他和武功门王三元力拚了数十掌,真力耗损过巨,两人同时倒地,被擒过来的),此刻虽已醒转,服了伤药,还在后面躺着养神,没在厅上。 任云秋这就从身边取出解毒丹,分给了桂大荣等四人,另外倾出三颗药丸,由陆浩川接下,退入后进而去。(陆浩川夫妇负责照料伤患) 总管陈福进入大厅,朝春申君躬身道:“启禀盟主,属下因时间已过夜半,特命厨下整治了酒菜,已经设在大厅上了,盟主可请大家过去用些宵夜。” 春申君含笑点头道:“陈福,你真是想得周到,凤女侠、诸位老哥,那就请到大殿用些酒菜吧!” 在座的人,经过一场厮杀,确已感到腹中饥饿,尤其今晚不仅大获全胜,而且从对方投过来的有黑衣教副教主、总护法等数十人之多,更是值得庆祝。 当下由春申君陪同大家来至大殿,此刻虽已深夜,但大殿和两廊之间,灯火通明,筵开数十桌,当真是盛况空前,大家入席之后,兴高彩烈的互相祝贺,不必细表。 席散之后,所有黑衣教投奔过来的人,自有总管陈福派人分配卧室,各自回房休息。 岳麓山群英毕集,三天,很快过去了,黑衣教连遭挫折,似乎不敢再轻举妄动。 江湖上人的消息,可说灵通之至,这次武林联盟在岳麓山的大捷,在短短三天之中,业已传遍了整个江湖。 也使得江湖上人人振奋,都认为盟主春申君果然不负众望,为江湖武林开创了百年来未有的大团结和新气象。 第四天上午,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首先抵达白云观。接着是长江上下游最大的一个神秘组合排教也由首席长老姬传灯率领了四名弟子赶了来。排教没有教主,他们长老也就是等于教主了。 下午,武当派掌教紫阳道长也率同八名弟子赶了来。 各大门派当初派人前来,只是表示支援而已,没想到人数一多,竟然公举盟主,成立武林联盟,但既然选出来了,也就不得不予默认,原也并不十分重视。 没想到春申君接二连三的大获全胜,黑衣教的两个副教主,一擒一降,造成了武林联盟辉煌的战绩,使得本来心存观望和不大重视武林联盟的门派,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天底下,本来就是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的人多,江湖上当然也不会例外,许多门派的掌门人,认为此时自己再不亲自赶上岳麓山去,等到春申君击败消灭了黑衣教,自己这一门派,岂不是脸上无光? 能够当上掌门人的人,自然个个都是老江湖,本来还怕黑衣教势大,有点畏首畏尾,现在眼看黑衣教连副教主都投了过来,可见已经到了日暮穷途,再不参加,就会坐失良机。于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以道贺为名,不约而同的赶到岳麓山来了。 从第四天起,陆续赶来的有少林寺定慧方丈、丐帮帮主向传忠、九宫门掌门人李述祖、八卦门掌门人古太希、形意门掌门人戴龙江、白鹤门化鹤道长、武功门掌门人全守仁、黄山万松山庄万镇山、六合门掌门人徐子桐、洞庭青龙帮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鄱阳凤尾帮帮主独角龙王霍行义。 几天工夫,江湖武林各大门派的主要人物,差不多全到齐了,只差峨嵋、华山两派,那是因路程遥远,没有赶来。 这一来,情形更是不同,本来各门各派最多只派来一个师弟,现在所有门派的掌门人全到场了。 这是第六天的午后,大家齐集在大厅上茶叙。 衡山掌教青云道长站起身稽首道:“盟主,各位道兄,现在除了峨嵋、华山二派,大家都在这里,贫道有两件建议,要和大家商讨,第一、咱们这武林联盟,原本设有五个副盟主,那就是少林定慧大师、武当紫阳道长、黄山万镇山老施主、洞庭李公健帮主和贫道五人,但贫道认为盟主号召,叫做:地无分南北、人无分邪正,只要反抗黑衣教的人,都是咱们武林联盟所欢迎的,盟主这两句口号,现在果然收到了很大的效果,那就是黑衣教中,从副教主、右总监、总护法、护法等人唾弃邪恶,参加咱们阵营的有十数位之多,因此贫道觉得咱们应该多加一位副盟主,以资号召,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凤女侠了,她以黑衣教副教主之尊,参加了武林联盟,这对黑衣教内部,有很大的鼓励作用,不知诸位道长意下如何?” 他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鼓起掌来。 少林方丈定慧大师合掌道:“道兄此一提议,正合武林联盟之意,武林联盟并不是各大门派的事,而是整个武林共同的大事,副盟主自然是要包罗武林中知名之士,共同负责,凤女侠自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凤箫女本以为自己参加武林盟,各大门派掌门人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纵然口中不言,心里一定会对自己有所歧视,没想到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居然会提出要自己担任副盟主的话来,须知五位副盟主,都是一派掌门身份,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教,也不过是副盟主而已! 更没想到在座的各大门派掌门人居然一致以鼓掌来表示同意,掌声那么热烈而响亮! 她想不到自己竟然受人如此重视,虽然她一向自视甚高,但自视甚高和被人重视,在感受上就完全不同!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感动。 她当日受到黑衣教的敦聘,担任副教主,她也并不觉得荣宠,那是因为黑衣教只是一个江湖黑道上的教会,以她的名头,有资格当他们副教主,但今天不同了,这副盟主的身份,是和江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相等,也等于是江湖各大门派都承认她具有和掌门人相等的身份,这份荣耀,又岂是区区黑衣教的副教主的头衔所能相提并论? 她深深的受到感动,站起身来,已是包含了满眶泪水,连连抱拳道:“各位掌门人、道长、大师,凤箫女脱离黑衣教,投向武林盟,只是认清了邪恶与正义,觉今是而昨非,以待罪之身来赎罪的,追随盟主和诸位道长之后,尽我江湖人一份天职,青云道长提议畀予凤箫女副盟主名义,凤箫女万万不敢接受,在此谢谢大家的爱护和鼓励,凤箫女已经感戴不尽了。” 说到最后一句,两行清泪已经顺着香腮流了下来。 武当紫阳道长徐徐站起,稽首道:“凤女侠这几句话,足见清操,参加武林联盟,并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武林、为人世诛邪伐恶,谋求福祉的大事,但青云道兄的提议,正是为武林福祉的大前提着想,凤女侠是黑衣教副教主,认识清楚了,才背弃邪恶,投向武林联盟的,这一点,足可使目前犹在黑衣教控制下的武林同道及时醒悟,以副教主的身份,投向武林盟,尚能受到武林盟的重视,他们不是首恶的元凶,投过来自无问题了,这是最好的证明了,贫道奉劝凤女侠,担任副盟主,正是你为武林联盟效力之处,并非是一个空洞的头衔,凤女侠不可再推辞了。” 大家听完紫阳道长的话,又纷纷鼓起掌来。 春申君含笑起立,说道:“方丈大师和紫阳道长都是这么说了,这也是大家的公意,凤女侠应该勇于担当起来才是。” 凤箫女毅然点头道:“陈盟主也是这么说了,凤箫女恭敬不如从命,但愿在陈盟主和诸位道长领导督促之下,凤箫女自当竭尽所能,听候驱策,纵是赴汤蹈火,虽死不辞,我在这里谢谢陈盟主和诸位道长的鼓励和厚爱。” 说罢,盈盈拜了下去。 春申君听她答应了,自是十分高兴,只是初膺副盟主,就说出一个“死”字来,不禁暗暗攒了下眉。 厅上众人听凤箫女答应了,自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八卦门掌门人古太希道:“方才青云道兄曾说有两件提议,不知第二件是什么,仍请青云道长提示。” 青云道长站起身道:“是的,现在第一件已经大家通过,贫道那就说第二件了,黑衣教意欲横扫江湖,并吞各大门派,原是由敝派开始,幸蒙盟主率领四庄健儿赶来援教,使敝派幸免于难,当时晏天机败退之时,贫道曾和他订下了端午衡山之约,然后分遣门下,向各大门派投送武林帖,如今晏天机业已被擒,送回少林寺去,这个约会,自然也就无形取消了……” 他口气微微一顿:“贫道此次原是听到盟主在这里大获全胜,特地赶来申贺的,没想到诸位道兄也不约而同莅临白云观,这是盛会,因此贫道想到大家既然在此集会,本盟又是武林同道讨伐黑衣教联盟,自然要名正言顺的向黑衣教加以声讨。那就应该由大家具名向黑衣教发出声讨檄文,约定日期,作了一断,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他此言一出,大家纷纷表示赞成,鼓起掌来。 丐帮帮主向传忠道:“青云道长这一提议,正是名正言顺,义正词严,咱们不但要声讨黑衣教,还希望黑衣教的人幡然醒悟,脱离黑衣教,当年骆宾王讨伐武则天一文,不但传诵千古,也是中兴唐朝国祚,激励人心的先声,咱们也给黑衣教来上这一手,真是大快人心之事,只是这传檄大文乃是舞文弄墨之事,咱们……哈哈,兄弟是一介武夫,舞刀弄棍还可以,拿起笔来,这可重似千钧,大家看看该请谁来执笔呢?” 金赞廷站起身道:“盟主春华兄允文允武,兄弟看还是请盟主亲自执笔吧!” 大家又纷纷鼓掌,表示赞成。 春申君站起身,抱抱拳,笑道:“兄弟不文,檄文是作不好的,但兄弟觉得这檄文又非作不可,好在咱们声讨黑衣教,不但希望黑衣教的人,幡然醒悟,弃邪归正,就是黑衣教主只要回头是岸,大彻大悟,解散黑衣教,重新做人,也应该允许他弃恶向喜,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那就可以免去一场血雨腥风的杀劫,岂不更好,等兄弟起好了稿,再请大家核阅。” 少林定慧大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盟主心存仁义,与人为善,这是菩萨心肠,只怕黑衣教主未必肯顽石点头呢!” 青云道长道:“咱们劝告他,希望他回头是岸,纵然他未必肯接受,咱们总算尽过心意了。” 初更时分,大厅上还有几位掌门人坐着品茗谈天,也有人回房休息去了。 白云观自从来了十几位掌门人之后,卧室和坐息之处,也稍稍的有了更易,除了大厅作为议事之用,东首厢房,和一排精舍,就划为十数位掌门人的住处。 把西首一排房屋,作为武林同道的卧室,这样划分,是免得本派中人见到掌门人多少要受点拘束。 第二进的东厢是春申君等四庄庄主下榻之处,西厢住的是凤箫女、叶菁菁、江翠烟、陆大娘、冉嬷嬷,和十六名少女。 这时正有一个苗条人影从西首长廊缓缓的朝东厢房走来,她刚走近东厢迥惋,只见人影一闪,从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欠身道:“凤姨,是你。” 来人正是凤箫女,她看到闪出来的叶菁菁,不觉一怔道:“是菁菁,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菁菁低低的道:“侄女是奉命在这里保护盟主,这是沈大叔(沈仝)的意思,如今白云观中,云集了黑白两道的人物,其中难保没有对方的人混迹其间,所以要任大哥和侄女在暗中保护。” 凤箫女点点头道:“这也有可能,别的不说,单是从黑衣教过来的就有十数名之多,有些人久经黑衣教薰陶,衷心投来的固然有,一时逼于形势的,也未尝没有,咱们确实该小心为是。” 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问道:“云秋呢?” 叶菁菁道:“任大哥喝酒去了。” “喝酒?”凤箫女奇道:“云秋不是不会喝酒的人?” 叶菁菁道:“我听陈总管说,他天天晚上去喝酒,现在酒量学大了呢!” 凤箫女问道:“盟主知不知道?” 叶菁菁道:“自然知道了,是盟主要他去陪着二位老人家喝的。” “二位老人家?”凤箫女越听越奇,问道:“云秋去陪什么人酒呢?” 叶菁菁道:“原来凤姨还不知道,这两位老人家本来就住在白云观前面的一间小屋之中,后来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他们不耐烦,就搬到观后最后面两间屋里去住了。” 凤箫女笑道:“你不说,凤姨怎么会知道呢?这两个人到底是谁?盟主要云秋去陪他们喝酒,来头一定不小了?” 叶菁菁道:“一个叫酒肉道士风半仙,侄女不知他的来历,一个叫邋遢和尚,是衡山祝融寺方丈无尘大师的师叔,属少林南派一支,他算起来也是少林方丈定慧大师的师叔,前天定慧大师来了之后,听说他在这里,想去拜见他,盟主要任大哥去请示,你当任大哥回来怎么说?” 凤箫女笑着问道:“他怎么说?” 叶菁菁咭的笑道:“他说:他最讨厌吃素念经的和尚,我佛如来几时念过经?我们这里有的是狗肉老酒,定慧想吃一块香肉,喝一口陈年老酒,我欢迎他来,否则我和酒肉道士满口狗肉气味,他还是不来的好。” 凤箫女笑道:“定慧大师自然不敢去了。” 叶菁菁道:“这话盟主不好直说,只说邋遢和尚醉卧未醒。” 凤箫女问道:“盟主睡了么?” 叶菁菁道:“还没有,大概正在起檄文稿子呢!” 凤箫女点点头,举步走去。叶菁菁悄声道:“凤姨见到盟主,不可说侄女在这里暗中保护的事。” 凤箫女道:“我知道了。” 她悄悄从院中走入,来至房门口,只见房门敞开着,室中烛光荧荧,春申君坐在南面窗口一张书桌上,正在挥毫疾书。 凤箫女看他正在写檄文,不觉脚下趑趄,在门口停了下来。 春申君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口中问道:“是什么人?” “我……”凤箫女轻轻的答了声“我”,在她“我”字出口之际,春申君敢情也听出是谁来了,面露喜悦的转过身来。 但就在凤箫女“我”字出口,春申君侧过身来之际,凤箫女陡觉一阵轻风从自己身边飘过,朝前飞射出去,心头方自一怔,就看到一蓬蓝芒朝春申君后心电射过去。 凤箫女一眼就看出那是一蓬喂了剧毒的暗器,心中一急,急忙喊道:“小心暗器!” 但喊声已经迟了一步,春申君身形一侧,就倒了下去。 凤箫女看得心胆俱裂,她无暇去追查这蓬暗器的来处,急忙一个箭步窜了进去,口中喝道:“菁菁,有奸细。” 话出人到,一下掠到春申君身旁,急急问道:“盟主怎么了?” 等她蹲下身去,定睛一瞧,一颗心不由得蓦然一沉,此人射出来的竟是江湖上一向悬为禁例黑白两道都不准使用的天诛地灭七十二孔黄蜂针。这种针藉机篁弹射,一次可发七十二支,不但数量多,射程远,距离越远,面积越大,而且针如牛毛,喂过剧毒,被这种针打中,子不过午,可说霸道无比。 贼人是从凤箫女身边发射的毒针,范围足有笆斗大一圈。 春申君坐在窗下写字,是听到凤箫女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的,总算他这一转身,把整个上身都侧了过来,毒针只打中他右肩,如果不侧身往后看来,这蓬针就全打在他后心正中了。 她看到地上留下的毒针,恁她平日为人如何冷漠,也不觉眼晴里充满了一阵雾水,包着泪光,刻不容缓,也无暇计较及男女之嫌,伸手“嘶”的一声撕下春申君肩头衣衫,目光一注,就发现了八、九点针孔大的黑点。 “还好,只打在肩头上!”凤箫女出手如风,一连点了他肩头和有边半身的主要穴道,不使毒气蔓延。 这时,更深人静,凤箫女第一声“小心暗器”和第二句“菁菁,有刺客”,虽然前后并不连贯,但也相差无几,站在前面走廊的叶菁菁自然都听到了,身形急掠,往里扑去,瞥见一条鬼魅似的人影在抱柱暗影间一闪而没! 叶菁菁倏地回身,喝道:“什么人?” 那人身法相当轻灵,耳听“嗖”的一声,人影已经穿出走廊,腾空而起,快得无以复加! 叶菁菁哪里肯舍,急忙一个旋身,跟着扑起!就在她扑起的同时,耳中又听到“崩”的一声机篁轻响,一蓬蓝芒由屋檐上当头罩落。 叶菁菁人已悬空纵起,匆忙之间,右手挥舞起一片刀光,护住头顶,正因右手舞起刀光,人就只好往下沉落。 这虽然只是一瞬间事,但躲在屋檐上发射暗器的人,往后一缩,疚然隐没,腾空掠起的那人,也如离弦之矢,划空而逝! 叶菁菁脚尖落地,等她再度腾身而起,屋面上哪里还有人影? 她气得跺跺脚,返身落地,奔入房中,凤箫女已经点了春申君几处大穴,把他抱到床上,躺了下来,只是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叶菁菁奔近榻前,急急问道:“凤姨,盟主他……” 凤箫女道:“菁菁,你守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取药。”话声一落,匆匆往外行去。 这时因叶菁菁在走廊上一喝,惊动了游龙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等人,纷纷赶来,看到春申君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右肩衣衫也被撕开,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叶姑娘,盟主怎么了?” 叶菁菁道:“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方才凤姨来看盟主,大概刚走到门口,我就听凤姨叫了小心暗器,后来又叫我的名字,说有刺客,我闻声扑入,看到正有一个影子闪入柱后,窜入天井,我就腾空纵起,我跟踪扑上去,檐间有人当头射下一蓬暗器,我举刀护身,落到地上,再纵身上屋,那两个贼人都没了踪影。” 沈仝问道:“凤副盟主呢?” 叶菁菁道:“凤姨要我守茌这里,她取药去了。” 话声甫落,凤箫女已象一阵风般奔入,她身后紧随着秋儿、云儿,一直来到春申君榻前,她连跟大家打招呼都来不及,把手中瓷瓶揭开,倾出七颗朱红药丸,但看到春申君不省人事,牙关紧闭,纵有仙丹,也无法吞下,心头不禁一阵踌躇,抬头望望众人,也没说话,就把七颗药丸往自己口中一送,再走上一步,忽然俯下身去,把两片樱唇对着春申君的嘴吻住,然后再用舌尖拨开牙关,用一口真气把药丸哺了过去,送入腹中。 大家都可以听到春申君腹中立即咕咕作声,凤箫女才缓缓起身来。 她这一举动,当着众人,毫不顾忌男女之嫌,站在榻前的人但觉她这是为了救人,也丝毫不觉得男女有别。 凤箫女给春申君哺下药丸,依然并没停下来,接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磁石,按在春申君右肩,缓缓移动。 她方才给春申君对口哺送药丸,并没脸红,但这用磁石给春申君吸取暗器,一张明艳的粉脸上却逐渐胀红了。大家都知道并不是羞红了脸,而是正以内力透过磁石,从春申君体内吸出暗器,此时正当她全力施为之时。 果然过没多久,只见凤箫女右手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磁石也随着离开伤口,她轻轻吁了口气,举起手中磁石,上面紧贴十数支红如牛毛的钢针,经她内功的吸引,每一针尖般细的伤口都被吸出比墨还黑的血水来。 谢公愚目光一注,吃惊道:“果然是黄蜂针,还淬过毒!” 凤箫女随手把磁石往身后递来。秋儿连忙伸手接住,凤箫女纤纤双手,不住的挤着,从针尖般伤口,挤出黑血,直到黑血流尽,挤出来的渐渐已是淡红血水,才从瓷瓶中倾出几颗药丸,用嘴嚼碎了敷到伤口,才算竣事。 沈仝问道:“凤副盟主,你看盟主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凤箫女攒着蛾眉,说道:“我刚才喂盟主服下的只是祛毒保心丸,仅能护住心脏,不受剧毒侵入,但并非黄蜂针的解药,此刻纵然起出毒针,也仅是不让毒针循血攻心而已。此种毒针,一入人体,剧毒即可随血散开,没有他独门解药,仍然无法化解剧毒,任云秋身边有九嶷老人的解毒丹,或可化解此种剧毒,我已要冉嬷嬷去找任云秋了,在剧毒未解之前,人只怕无法清醒过来呢?” 金赞廷怒声道:“这贼子胆敢到这里来行刺盟主,可惜咱们没抓住他,要是给我遇上,非把他砸成稀烂不可。” 他使的是熟钢棍,正说之间,只觉一阵疾风从门外飞卷而入,一道人影晃眼就到了榻前,口中叫道:“凤姨,表叔他……” 大家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直等他这一开口,才知来的是任云秋,众人心中不觉暗暗一怔,忖道:“任少侠功力似乎又精进了许多。” 凤箫女忙道:“云秋,你快把解毒丹取出来,盟主中了贼人毒药暗器。” 任云秋自然看到表叔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似已陷入昏迷之境,急忙取出药瓶,倾了三粒药丸。 这时冉嬷嬷也气吁吁的走了进来。 凤箫女伸手接过,回头道:“云儿,你去倒一盅水来。” 云儿立即倒了一盅水送上。 凤箫女拨开春申君牙关,把药丸纳入他口中,然后很小心的把温水灌下。 任云秋问道:“这贼人不知抓到了没有?” 凤箫女转过身来,随手把茶盅交给了云儿,一面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还是太大意了,以为四处都有人巡逻,又有明卡暗椿,观中又高手如云,贼人决不敢来,殊不知不来则已,来的且是高手,那么那些巡逻和椿卡,又如何能发现呢?” 她口气微顿,接着道:“今晚还算是不幸中大幸,我想到了一些事,想和盟主来谈谈,正好贼人也在这时候下手,盟主大概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身来,说也真险,若非他适时转身,那一蓬七十二支毒针,至少有半数打中盟主后心,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啦!” 她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谢公愚沉吟的道:“贼人一共有两个,一个潜入行刺,一个在走廊檐上接应,似乎对咱们这里的地形和人手极为了然……” 他话应该尚未说完,但忽然住口了。 凤箫女看了他一眼,点头不语。 沈仝矍然道:“公愚兄,你是说咱们这里有内奸么?” 金赞廷双目圆睁,说道:“咱们这里会有内奸?查出来了,老子非把他一颗狗心抓出来不可!” 谢公愚道:“金兄且莫嚷嚷,目前盟主遇刺,外面的人,尚不知情,暂时不宜声张出去,免得走漏风声,依我看这两个奸细绝非外来的,可能还潜伏在咱们这里,咱们不能打草惊蛇,兄弟认为要把他们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金赞廷道:“谢兄有把握么?” 谢公愚笑道:“古人有四个字,形容奸细,那就是‘作贼出虚’,奸细潜伏,其心必虚,咱们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 凤箫女点头道:“谢庄主说得极是,贱妾最感到气愤的,是那人从我身旁射出的暗器,那时贱妾心急盟主安危,无暇兼顾,只好任由他逃走,外人不明真相,还以为是贱妾乘机向盟主下的手,这黑锅就背到了贱妾的身上,何况那时这里只有贱妾和菁菁两人,菁菁又是一向跟着贱妾的人,这叫贱妾有口也说不清。” 任云秋道:“凤姨,这倒不用放在心上,凤姨岂是这种人么?” 凤箫女笑了笑道:“你是知道凤姨的,但这里的人,会这么想吗?贼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想来个移花接木,借刀杀人之计。” 谢公愚道:“好了,盟主服下解毒丹,可能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不可在此惊扰,而且咱们对这座院落,也该有个严密布置,莫要在盟主负伤之时,再为贼人所乘,大家不如先退出去计议计议。” 接着又道:“凤副盟主,兄弟之意,这里暂请叶姑娘,冉嬷嬷和秋儿、云儿四位在此照料,不知凤副盟主意下如何?” 凤箫女道:“谢庄主吩咐,那就这么办好了。” 谢公愚道:“那就请大家到外面去吧!” 大家一起退出春申君的卧房,来至外面一间起居室落坐。 凤箫女首先说道:“谢庄主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就请谢庄主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谢公愚道:“成竹不敢,兄弟只是想到了一点,咱们这座院落,是盟主住的地方,防范还是不够严密,所以兄弟要叶姑娘和冉嬷嬷在房中照料,另外沈兄和任少兄负责对外联络,金兄和康和兄负责前后巡查,由凤副盟主主持全局……” 凤箫女道:“不,贱妾认为应该由谢庄主来主持……” 谢公愚道:“咱们几个和盟主情同骨肉,用不着客气,由凤副盟主主持全局,还可以调派住在西厢的女将,至于兄弟……嘿嘿,兄弟对暗器一道,还稍通一二,我要随时伺候贼人,只要他们敢再来,兄弟就要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先要他尝尝厉害。” 金赞廷道:“谢兄,发现贼人,你可不能把他射死。” 谢公愚笑道:“这个自然,咱们要的是活口。” 陈康和道:“谢兄知道贼人一定会来么?” 谢公愚道:“盟主中了毒针,在贼人想来,那是非死不可,只要盟主醒来之后,不再出现,也没见什么动静,过不了三天,那行刺之人非来探昕消息不可,而且有三天时间,咱们也大概可以查出一个端倪来了。” 陈康和道:“谢兄果然已智珠在握,只不知要如何查法?” 谢公愚目光一抬,望着凤箫女,说道:“这个就要请教凤副盟主了,兄弟首先要向凤副盟主声明,并不是有丝毫歧视从黑衣教投过来的朋友,实因这次投过来的人数较多,其中大部份自然是诚心唾弃邪恶,来参加本盟的,但其中说不定仍有一两个人是形势所逼,或者是早就奉命前来卧底的,这一点特别要请凤副盟主切勿见怪,多多原谅,因此兄弟也只好直言,希望凤副盟主鼎力赐助。” 凤箫女道:“谢庄主说的是实情,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我也有此想法,这许多人中,自然会良莠不齐,谢庄主有什么话,只管直说,贱妾绝不会见怪的。” “那好。”谢公愚道:“凤副盟主对黑衣教投过来的这些护法不知熟不熟悉?” 凤箫女微微摇头道:“熟悉的不太多,因为他们都是护法堂引进来的,我很少和他们接触,我想云千里和漆啸天两人也许比较熟悉得多。” 谢公愚点点头道:“那么凤副盟主对漆啸天呢?” 凤箫女道:“我只知道漆啸天艺出天山,后来沦为响马,被关东大侠雷震天削去三指,愤走天竺,练成大手印,因和晏天机是同门,他进入黑衣教,就是晏天机介绍的。” 谢公愚道:“凤副盟主看他为人如何?” 凤箫女道:“漆啸天为人倒是极为爽直,我看他投过来不可能怀有二心。” “这样就好。”谢公愚道:“因为他在黑衣教是总护法,对属下也许会知道得多些。” 凤箫女含笑道:“不见得,因为他担任黑衣教总护法,还不到一年,对每一个护法,只能说认识他们姓名,未必每个都认识得很多。” 只见云儿匆匆奔入,口中嚷道:“启禀副盟主,盟主醒过来了。” 大家听到春申君醒过来了,不觉一齐站了起来,凤箫女当先急步往房中走去,大家也跟着她身后走入。 谢公愚悄悄拉了一下任云秋的衣袖,两人落后几步。 任云秋低声问道:“谢大叔……” 谢公愚附着他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 任云秋神色微变,目光忽然射出两道棱棱神光,朝前投射过去,说道:“会是……” 谢公愚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悄声道:“你记住我的话就好,此事必须有证据才好,不可意气用事。” 任云秋眼神一敛,点头道:“小侄记得。”跟着大家进入房中。 春申君果然醒过了,他依然躺在床上,但脸上已经有了血色,看到众人走入,还含着笑容。 凤箫女第一个走进榻前,说道:“恭喜盟主,总算没事了。” 春申君望着她,感激的道:“谢谢凤副盟主,兄弟这条命,还是凤副盟主救的……” 凤箫女也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无比关切之色,但一张粉靥却不期而然的红了起来,含笑说道:“那是盟主吉人天相,大概听到了贱妾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才仅被毒针射中肩头,如果不转过身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春申君道:“听说那贼人使的是黄蜂针,在这种霸道暗器之下,兄弟真是侥幸之至,也全亏凤副盟主抢救得快,兄弟真不知怎样谢你才好?” 凤箫女脸上又是一红,说道:“盟主安危,关系整个武林,谁都应该尽力,还说什么谢呢?” 她稍稍退向一旁,好让大家和他说几句话。 沈仝道:“春华兄现在还感到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么?” 春申君道:“没有什么,只是人觉得很疲倦,其实已经没事了,如今毒针业已起出,剧毒也已消解,我想只要休息一会就可复原,现在快四更了,时间不早,大家为了兄弟只怕都已一晚没睡了,还是快去休息吧!” 谢公愚道:“春华兄毒伤初愈,不宜多说话,天快亮了,大家确实该去休息了。” 大家依言退出,只有凤箫女站着没走。 春申君道:“凤副盟主,你也该去休息了。” 凤箫女道:“你自己该休息了,快闭上眼睛,不可再说话了,我还不累,我看冉嬷嬷,你先去歇着吧!” 春申君果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冉嬷嬷道:“副盟主该去睡了,老婆子一点也不累,就是熬上一两个夜,又有什么关系?” 话声出口,忽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张口打了个呵欠,用手背掩着嘴,笑道:“老婆子当真上了年纪,光是嘴硬也不管用,真有点困了,那……老婆子就去睡了。” 她老脸上含着笑意,朝叶菁菁和秋儿、云儿三人眨眨眼道:“这里有副盟主守着,秋儿云儿,你们应该守到外面一间去,免得再有人闯进来,老婆子去休息一会,再来接替你们。”说着举步走了出去。 秋儿、云儿答应一声,跟着退了出去。 冉嬷嬷是凤箫女的奶妈,从小由她一手带大的,凤箫女对她自然知之甚稔,老婆子年岁虽然大了,但一两个晚上不睡觉,她还并不在乎,她打那个呵欠,自然是有意的了,她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只好故作不知。 叶菁菁看到冉嬷嬷朝她眨眼睛,还把秋儿、云儿带了出去,心中也立时明白过来,因此在房中站了一会,一手提着连鞘银刀,也悄悄站起,往外走去,跨出房门,行到起居室,只见冉嬷嬷和秋儿、云儿都坐在椅子上,正在窃窃低语。 叶菁菁道:“冉嬷嬷,你不去休息?” 冉嬷嬷“嘘”了一声,压低声音笑道:“老婆子又不是真的要困,只不过要你们别留在房中而已。” 叶菁菁笑道:“好啊,你把秋儿、云儿都带出来了,却让我留在房里。” 冉嬷嬷低笑道:“老婆子也跟你打了招呼,你自然也会找机会出来的了。” 叶菁菁道:“你们都在这里,我到外面去走走。” 她独自提着刀走出去,纵身上屋,看到金赞廷和陈康和两人一东一西,坐在屋脊上。如今房中有凤姨陪着,外面一间还有冉嬷嬷和秋儿、云儿,屋上有金赞廷和陈康和两人坐镇,自然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跟两人打了个手势,就举步踏着屋瓦,独自朝北首巡视过去。 第二进东院后面有一堵墙,那是和第三进的一排东院相衔接的,不过第二进东院,原是白云观接待贵宾的,但第三进的东院却有一、二十数间屋字,却是白云观弟子住的云房了。 如今这些云房中,住的是春华山庄等四庄的庄丁,也可以说是春申君等四位庄主最亲信的卫士了。 第二进东院是春申君和沈仝等人的住所,第三进东院住的是四庄武士,这是最可靠也没有了。 这堵矮墙,就是宾舍和云房的分界了。叶菁菁刚走近北檐,就看到第三进一条狭长的走道上,似有人影一闪而没!人影显然是看到自己才躲闪开去的,叶菁菁心中不觉一动,立即吸了口气,捷如飞鸟,凌空朝那人影闪没之处扑了过去。 这下动作奇快,几乎是身形一晃而至,在她扑到之时,那人影也刚刚闪入门去,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叶菁菁艺高胆大,哪里肯舍,跟踪扑入,那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房中并没点灯,看去一片黝黑,她还没看清房中情形,突觉四柄长剑无声无息的急刺过来,出手狠毒已极,居然全是剑中高手! 叶菁菁心头一惊,新月刀一道刀光,闪电般划起。 因为她刀光出鞘,就如一片亮银,森寒逼人,对方四人似识得厉害,身形闪动,避招进招,四柄长剑又迅疾刺到,而且所取部位,各不相同。 叶菁菁一刀出手,第二刀又紧接着挥出,但这四个人居然又巧妙的避了开去,第三剑又急攻而至。 他们避敌和进招几乎连在一起,剑出如风,一呼一吸之间,身法由退而进,如果武功稍差的人,几乎连他们一退一进都会感觉不出来。 叶菁菁并没轻视那四支长剑的攻势,她两刀落空,心头不由暗暗惊奇,忖道:“这四个敌人如何潜入白云观来的呢?” 心念转动,立即右手挥洒,和对方展开抢攻,但对方四人似是心有默契,进退攻拒,谁也不肯和她刀光接触,五道人影,五剑一刀,竟似互相追逐,人影飞闪,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叶菁菁一连攻出五刀,依然被他们快速的闪避身法避开,连对方一点衣角都没削到,心中也愈战愈惊,这四人的身法,剑法几乎比柳飞花率领的杀手还要高明得多,自己原想把四人制住,可以问出他们的来历,如今看来,已经无法如愿,那就不用留活口了。 心念这一动,口中发出一声娇叱,突然身形疾转,整个人卷起一片雪亮的耀目刀光,朝四外席卷而出。 这是极凌厉的一击,寒光飞旋中,四人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四个人也同时倒了下去。 黑夜之中,这四声惨叫,自然把院中的人都惊醒了,刹那之间,但听有人大叫:“有奸细!” 这真是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登时有人叫道:“别让贼逃跑了!” 走廊上人影连闪,四庄武士纷纷跟踪掠出,也登时有人亮起了孔明灯,几道灯光,朝屋中射入! 叶菁菁早已收起了刀,缓步朝门口走出。 只听有人叫道:“她杀了游龙庄四名弟兄,大家快围住她。” 叶菁菁走到门口,灯光射到她脸上,又有人“咦”了一声道:“她是叶姑娘!” 有人愤然道:“她夤夜来偷偷的杀了咱们弟兄,难道还不是奸细?” 叶菁菁冷冷的道:“你们进去看看,这四个是你们自己人么?” 有人大声道:“怎么不是,这房间里住的四人明明是咱们跃龙庄的人!” 正在此时,坐在屋脊上的金赞廷、陈康和听到后进人声鼎沸,也相偕赶来。 金赞廷大声喝道:“什么事?” 一名庄丁道:“回金庄主,叶姑娘杀了跃龙庄四个弟兄!” 金赞廷道:“叶姑娘一定有什么理由,她不会随手乱杀人的。” 这时陈福也闻讯赶来,朝围在四周的庄丁们一挥手道:“你们不准嚷嚷,沈勇呢?” 人丛中有人应道:“兄弟在,总管来了就好,叶姑娘无缘无故进入李彪他们四人的房中行凶,这是事实,兄弟听到四声惨号,闻声赶来,就看到叶姑娘从他们房中走出……” 他是跃龙庄庄丁的领队。 叶菁菁道:“陈总管,我已经和他们说过,要他们先去看看那四个人是不是跃龙庄的武士?” 沈勇道:“这不用看,李彪他们是刚值完班回来休息的。” 金赞廷喝道:“叶姑娘要你们去看看清楚,你不会去看了再说?” 他这一喝,沈勇就不敢多说。 陈福道:“沈兄弟,你们庄上弟兄,我也不大熟悉,咱们一起进去看看。” 正说之间,沈仝和任云秋也从屋上翩然飞落,沈仝目光一瞥问道:“金兄,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菁菁道:“沈大叔来了就好,是我在围墙发现可疑人影,跟踪而来,那人闪入屋去,我跟着扑入,就遇到四人袭击,这四人身手极高,我看无法生擒,只得把他们杀了,但贵庄管事,说我杀了贵庄四个弟兄。” 沈全神色为之一变,说道:“会有这等事?敝庄庄丁,不可能会有如此身手,莫非……” 他话声未落,陈福和沈勇两人进入房中,查看了被腰斩的四人,沈勇首先惊咦出声,说道:“他们不是李彪等四人,但他们身上腰牌,却是李彪他们的。” 沈仝脸色凝重,说道:“果然被贼党奸细混了进来。”一面问道:“沈勇,李彪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勇道:“他们值的是前半夜,由初更到三更,刚回来不久。” 沈仝转脸朝陈福问道:“他们是派在哪一路的?” 陈福道:“西路。” 沈仝目光一动,压低声音道:“咱们派在每一路的庄丁,都是四庄混合编组的,李彪这一路,和他们同一组的是什么人,可是都回来了么?” 陈福听得变了脸色,李彪等四人,连衣服、腰牌都被贼党穿在身上,他们四人自然业已被贼党杀害,但每一组人,都是由四庄庄丁混合编组而成,除非这一组十六个人全已遇害,否则不可能单单李彪等四人被贼党假冒混入。一念及此,心头不禁大急,抬目朝沈仝望去。 沈仝朝他点点头,大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大家去休息吧!” 一面低声道:“任少兄、叶姑娘、金兄、陈兄,请随兄弟来,陈福、沈勇,你们带路,咱们查房去,只要发现不是四庄弟兄,一律格杀勿论。” 这时,方才涌出来的四庄庄丁,差不多全已回房去了,只有少数还站在甬道上,并未进去。 陈福和沈勇两人走在前面,喝道:“你们怎不回房去?”前面一人欠欠身道:“回总管,小的奉命在此守夜。” 陈福道:“你们是奉了谁的命?” 那人笑了笑道:“自然是奉了总管你的命了。” 陈福道:“胡说,谁下令了?” 沈仝看到站着的一共六人,心头不觉一动,喝道:“陈福、沈勇,你们快退下来。” 他话声甫出,那人笑道:“总管自己下的命令,怎么推得一干二净?” 突然双手一探,疾快的朝陈福、沈勇两人手腕抓来。 陈福为人机警,怒喝一声:“你们是奸细……” 急忙跃开,但已经迟了,右腕已被那人抓住,骤觉全身一麻! 那人轻笑道:“就算是吧!” 他根本没把陈福、沈勇放在眼里,而且还似乎嫌两人夹在中间碍了手脚,双手一抬,呼呼两声,陈福和沈勇两人空有一身武功,竟然丝毫使不出来,象草稿人一般,被凌空摔了出去。 这一瞬间,但听响起了一阵锵锵铮铮刀剑出鞘之声,那是双方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掣出了兵刃!对方六人,一下欺身围了上来。 沈仝游龙剑一指,喝道:“很好,你们混进来了十六个人,死了四个,这里只有六个,还有六个呢?” 那人长剑横胸,傲然笑道:“你是跃龙庄主沈仝吧?听说你一套游龙剑法,还算不错,那就先使出来看看,这时问话,不是多余的么?” 沈仝听得大怒,大喝一声:“看剑!”抬手一剑,朝对方急刺过去。 那人长剑一领,避剑反击,立时动上了手,不,其余五人同时逼了上来。 金赞廷双目圆睁,怒笑道:“好哇,咱们正愁找不出奸细,你们居然自己显了原形。” 挥棍攻去,对方一个使剑的立时迎住,一言不发,就动上了手。 这时陈康和挥起一尺铁扇,也接住了对方一人。 任云秋软剑一摆,划出一道青虹,向对面三人席卷过去,一面回头说道:“叶姑娘,这三人交给我吧,你去看看陈福、沈勇两人,可是负了伤。” 陈福和沈勇只是被摔出去,跌在地上,此时早已站了起来。 但就在叶菁菁回身之际,只见自己五人身后,同时出现了六个手持长剑的人,象幽灵一般毫无声息的逼近过来,举剑欲刺! 叶菁菁冷笑一声道:“你们原来也出现了!”新月刀疾然横扫出去。 那六人原想出其不意,从大家身后发剑,以期一举刺杀沈仝等五人,这时眼看叶菁菁忽然一刀横扫过来,她这柄新月刀银光耀目,刀锋森寒逼人,这六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岂会识不得宝刀? 六个执剑人突然身形一晃,往后退去,看似退得凌乱,有的往左闪,有的往右闪,但他们这一闪,却巧妙的反而把叶菁菁作了个圈形的包围,长剑齐扬,错落刺出。 这六柄长剑,刺取的方位不一,寒芒一闪而至,迅疾无俦! 他们出手果然和方才四人如出一辙,不用说又是黑衣教训练出来的杀手了。 叶菁菁心念一动,随着又是一刀,横扫过去。六人刺出的长剑当然不会和她削铁如泥的宝刀接触,身形一旋,又回身刺来。 陈福、沈勇眼看叶菁菁一人独斗六个贼党,两人不约而同掣出长剑,踊身而上。 叶菁菁看得大惊,他们两人只是庄丁的头儿,武功平平,普通江湖高手,还可较量,象这几个久经训练的顶尖杀手,岂是他们能敌,急忙叫道:“你们快退,不可上来。” 但陈福和沈勇两人早已挥动长剑冲刺而上。 在你没有动手之前,觉得对方六人一会晃身躲闪,一会回身刺剑,似乎也没有什么惊人高招,但等到你冲杀上去,情形就不和你看到的一样了。 那六人中的两人待得陈福、沈勇举剑刺到,突然回身发剑,听“挡挡”两声,陈福、沈勇两支长剑立被震飞出手。 两人肩头已各中一剑,血流如注,竟然连自己长剑如何被震脱手,肩头如何被刺伤的,都一无所知,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人影一晃,虎口剧震,肩头剧痛,如此而已! 但就在他们长剑被震,肩头被人刺中一剑的同时,耳中也听到了两声惊号,眼前两个敌人忽然倒了下去! 原来叶菁菁喝出要两人快退,她已双肩一摇,闪电般随声欺去。 那六人本来半圆形围着叶菁菁动手,各自象穿梭般闪动,此收(收剑)彼发,避招还击,配合佳妙,但其中两人就因为向陈福、沈勇回身发了一剑,就算稍微停顿,也只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这一刹的时间,在高手过招之际,就会暴露出一丝破绽。 叶菁菁就乘这一丝空隙出手,一道刀光朝两人匹练般激射过去,等到两人警觉,急忙举剑封解,两柄百炼精钢长剑当然挡不住新月刀的锋镝,刀光闪过,剑毁人亡,在惊叫声中倒了下去。 那四人也在叶菁菁攻向两人的同时,四柄长剑一齐朝叶菁菁劈刺过来。 叶菁菁倏地转身,银刀还没攻出,一个人己没入一片攻来的剑光之中。 陈福、沈勇只是右肩中了一剑,伤势不重,他们刚刚中剑退下,就看到叶菁菁整个人被剑光淹没,一时间忘了自己肩头还在流血,口中忍不住惊“啊”出声! 在他们惊“啊”出声之际,但闻一阵“铮铮”金铁之声也接连响起,一个人影忽然从一片剑光中飞了出来。 那是叶菁菁! 陈福一手掩着有肩,喜道:“叶姑娘,你没事吧?” 叶菁菁一手提着新月刀,一手掠掠鬓发,说道:“你们两人还站着作甚,还不快去把伤口包扎起来?” 她冲出来了,那四个贼党居然没有再跟踪而来,就在她说完之际,四个执剑汉子突然倒了下去。 陈福应了声“是”,惊喜的道:“原来叶姑娘已把他们收拾了。” 叶菁菁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人都是黑衣教训练的杀手,除了杀死他们,是没有办法把他们擒下的,我只好大开杀戒了。” 这时双方战争,几乎已近尾声。游龙沈仝展开游龙剑法,剑势天矫,大开大阖,使得剑风嘶嘶生啸,果然不愧是游龙之号,但觉对方除了身法怪异,并没有什么特异,哪知打到七、八招之后,才发现对方剑法奇诡。 逢隙即入,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你有不得半点破绽,而且轻灵的身法,好像风中之絮,你一剑劈去,他可以随着剑势飘开,等你剑势收转,他又随剑欺进,一剑刺来。 金赞廷一支熟铜棍足有六尺来长,对付三尺长剑,本可应付自如,怎知魅影一般,人影一闪,就到了你面前,熟铜棍这就嫌长了,无法应付近身之敌,倒不如铁尺来得管用。 金赞廷究是少林弟子,棍法纯熟,被逼得手执棍子中间,使出七十二路短打棍法,和对方拆打,心头直是冒火,但对方就像你身上的影子,任你把短打棍法使得呼呼生风,左右截打,对方人影就像贴在你棍头上一般,你退他进,挥之不去。 黑石头陈康和更糟,他一柄铁扇,只有两尺来长,比起长剑来就短了足足一尺。 本来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一寸短、一寸险”,这是说使兵刃的人,必有其惊人之艺,出手往往奇险。 陈康和在江湖上,确也称得一把好手,他一柄摺扇,摺起来可以当铁尺使用,也可以当点穴镢,取人关节穴道,你想躲也躲不开,如果打开扇面,那十六片精钢织成的扇面,扇口锋利如刃,宛如半月形的开山巨斧,被他劈落,足可把你劈成两半,当真极尽其“险”之能事,但那只是对一般江湖人而言,今晚他就使不出“险”来了! 对方一柄长剑足有三尺有奇,就比他长了三分之一,而对方却又是身法诡异如同魅影,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剑法奇诡辛辣,你要和他以攻还攻,你兵刃比他短了一尺,他可以剌得到你,你却够不上他,但你如采取守势,你才对住他一剑,他第二剑又已刺来。 这一阵工夫,直把黑石头逼得攻既不是,守也不是,落尽了下风,汗流夹背,本来灰色的脸上,现在已胀得满脸通红,汗如雨下,连连后退之际,被对方一剑削中前胸,森冷剑锋划破了他前胸的衣衫。 只有任云秋以一敌三,先前是三个执剑汉子鼎足般把他围在中间,三支长剑错落攻出,快到无以复加,等到任云秋把师门九疑剑法施展开来,九转分身法出自天下第一奇人九嶷老人,自然比三个杀手的身法高明得有如天壤之别,不过八、九招工夫,任云秋一柄软剑,一条人影,越转越快,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一支剑变成了三支剑。 渐渐,那三个杀手忽然感到每一个人被三个任云秋鼎足般围着抢攻,战场上竟然多出了八个和任云秋一模一样的人,挥剑攻来,以三对九,自然很快就落了下风,不但无法再联手合击,反而处处受制于人。 这一局面,六人之中,除了和黑石头陈康和动手的杀手占了上风,和沈仝、金赞廷动手的两个人只能打成平手,和任云秋动手的三人全落了下风,情形对他们自然十分不利。 本来他们还有六个同伴截住沈仝等五人的身后,可以前后合击,没料到他们身后的六个同伴被叶菁菁截住了。不,就在此时,传来了两声惊叫,但在两声惊叫之后,六个人竟然全倒了下去。 和沈仝动手的汉子敢情是十二个人中的领头之人,却深知情势大大的不利,口中厉喝一声,挥剑猛扑,把游龙沈仝逼退了两步,突然嘬口长啸,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凌空飞起,企图突围——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二十章 围擒老妖 其余五人听到他的啸声,那是撤退的讯号,他们立即舍了对手,纷纷跟踪跃起。 任云秋大喝一声,人随声起,手中软剑化作一道青虹,宛如彗星一般,凌空追击过去,但闻惨嗥声起,三人中有两个被削断双足,“扑通”跌坠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沈仝眼看对方舍了自己凌空上跃,口中也大喝道:“你们还想逃么?”长剑一抡,衔尾追起。 金赞廷、陈康和也相继纵身扑起!这几个杀手身法奇快,眨眼之间,已经划空飞身出去七、八丈远! 突听屋脊上传来一声大笑,笑声未落,那四条人影忽然在空中翻着筋头,一个接一个往地上摔落下来。 最后一条人影随着笑声飞落地上。 金赞廷大喝道:“你笑什么,接老子一棍!”呼的一声,熟铜棍朝那人当头劈落。 任云秋眼快,急忙纵身跃起,伸手把他棍头握住,口中叫道:“金大叔,快住手,他是谢大叔。” 来人正是弓箭塘主谢公愚,看到金赞廷举棍劈来,慌忙朝边上闪了开去。 金赞廷劈落的棍子被任云秋凌空扑起的人一把抓住,不由呆得一呆,任云秋已经飘身落地。 金赞廷望着任云秋张口结舌的道:“任少兄,我这一棍少说也有两百斤力道,你身在半空,如何接得下来的?” 任云秋笑道:“小侄喊声在前,金大叔听到喊声,棍上力道自然也减弱了。” 金赞廷大笑道:“你这是给金大叔脸上贴金了。” 谢公愚哼道:“没有任少兄接住你的棍,兄弟这颗脑袋早开花了。” 沈仝道:“谢兄来得正是时候,不然至少有四个贼人漏了网,给他们逃出去还事小,这四人剑上造诣极为了得,这一路上,咱们哨岗和巡山的人若是遇上,只怕会死伤狼藉呢!” 谢公愚笑道:“兄弟某实早就来了,眼看诸位老哥已是十拿九稳,是以不用兄弟再现身了,你想,兄弟下来,也不过多添一个人而已,但兄弟守在屋上,他们若是想跑,那就不客气要把他们全数都截下来,现在总算还差强人意。” 沈仝道:“他们十二个人总算有两个是活口。” 谢公愚笑道:“谁说的?兄弟暗器上,从来不喂毒药,这四个人只是中了兄弟淬过迷药的连珠箭,一个时辰,就可以醒转过来,是不折不扣的活口。” 沈仝道:“如此就好。” 住在房中的四庄庄丁,都挤在房门口看热闹,他们未奉命令,自然不敢擅自行动,此时陈福举手一招,要庄丁们把四个中箭的贼人,用牛筋绑好,两个被削断了腿,给他们上了刀创药,一齐押下去。 第二进东首的院落中,冉嬷嬷、秋儿、云儿三人守在起居间里,从后面(第三进和第二进东院,只隔了一道矮墙)传来的兵刃击撞之声,自然全听到了。 冉嬷嬷不由得伸手摸摸插在腰间双锏,双目乍睁,惊异的道:“贼人居然摸进了第三进,听来人数似乎不少呢?” 云儿道:“冉嬷嬷,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秋儿道:“你就爱热闹,这里盟主负了伤,刚睡着,咱们走得开么?” 云儿道:“副盟主就在房里,谁吃了豹子胆,敢闯进来?” 冉嬷嬷瞪了他们一眼,叱道:“你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盟主和副盟主都在里面,你们还敢拌嘴。” 她要她们不准说话,是为了倾听后面的声音,接着笑道:“任公子、叶姑娘都在那里,就算再多来几个,也不用老婆子耽心了。” 这时,里面房里春申君正好及时醒来,他只是中了毒针,剧毒一去,大半已经没事了,双目一睁,就看到榻前几上一盏银红,结着累累灯蕊,榻旁一张椅子上,坐着凤箫女,一双凤目深情款款,关切的凝注着自己! 春申君这一睁开眼来,正好和她四目相对,这就含笑道:“副盟主怎么没有去休息呢?” 凤箫女道:“你醒过来了,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春申君笑道:“在下早就好了……”他要待坐起。 凤箫女慌忙伸出手去,按在他肩头,柔声道:“不,你快躺着别动,你中的是最霸道的黄锋针,剧毒刚去,应该多休息一会儿好。” 春申君道:“但在下真的好了,你怎么没去休息,这……在下如何敢当?” 凤箫女朝他笑了笑道:“你还和我客气什么呢?睡着多休息一会。” 春申君给她用手按着肩头,她虽然只是轻轻按着,但春申君却感觉到从她手上传来了一股无比的温暖,心头一阵感激,望着她,说道:“凤女侠,你对在下太好了。” 凤箫女郝然一笑道:“我几时对你好了?” “你两次救了在下性命……”春申君道:“在下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凤箫女低低的道:“我要你报答吗?” 春申君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凤箫女纤纤玉手的手背,说道:“在下就是无法报答你,但我心里……” 他底下的话,竟然激动得说不出来。 凤箫女任由他握住了手,并没有缩回去,她一向被江湖人称为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现在居然也像普通女孩儿家一般,郝然低下头去,幽幽的道:“我知道……” 就在此刻,春申君忽然听到了后进传来一阵金铁击撞的交鸣之声,他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放,矍然道:“后院有人动手?” 只听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呷呷尖笑道:“你不用操心后院的事儿,还是和凤始娘继续谈心里的事吧!” 春申君、凤箫女蓦吃一惊,凤箫女倏地回过身去,喝道:“什么人?” 她口中虽然喝着“什么人”,其实心里早已猜到了几分,右手已从腰间摘下了凤箫。 只听那人桀桀尖笑道:“凤姑娘怎么连老婆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 随着话声,房门口已经缓缓走进一个手拄一支弯曲木杖,白发披散的青衣老妇人来。 这个老妇人个子矮小,但一头白发却一直披到她腰际,不仅笑声尖厉,会听得令人毛孔直竖、不寒而僳,一双绿芒四射的眼睛,更显得阴森而怪异! 她,正是黑道上出名凶恶的老魔头桑老妖! 春申君一怔,正待翻身坐起! 凤箫女急忙伸手一拦,柔声道:“盟主伤毒未痊,躺着别动。” 她说话之时,朝春申君使了一个眼色,一面转身欠欠身道:“桑前辈夤夜前来,不知有什么见教?” 桑老妖尖笑道:“听说凤姑娘当上了武林盟的副盟主,还这客气,叫老婆子一声前辈,老婆子真有些当不起。” 凤箫女道:“前辈和先师是朋友,晚辈自然要尊你前辈了。” 桑老妖点点头道:“你总算还晓得老婆子和你师父是朋友,你这么一说,老婆子倒不好向你出手了。” 凤箫女道:“桑前辈原来是要向晚辈下手来的了?” “那倒不是。”桑老妖道:“老婆子一生最痛恨的就是出卖朋友的人,凤姑娘既然当上了黑衣教的副教主,忽然又叛离黑衣教,摇身一变,又当上了武林盟的副盟主,二三其德,老婆子本来想顺便教训教训你的,但总算你聪明,抬出你的师父来,老婆子看在过去老朋友的份上,今晚可以不和你计较,好吧,你给老婆子退出屋去。” 凤箫女神色微微一变,问道:“桑前辈要做什么呢?” 桑老妖道:“那是老婆子的事,你不用多问。” 凤箫女道:“陈盟主中了黄蜂针,伤毒未愈,晚辈要留在这里照料,桑前辈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好了。” 桑老妖桀桀笑道:“凤姑娘,你知道老婆子一向从不向一个受伤的人出手的,故而一再拿话来套老婆子,对不?” 凤箫女道:“陈盟主身中黄蜂针,伤毒未愈,这是事实。” 春申君暗道:“难怪她要自己躺着别动了。” 桑老妖又是一声尖笑,目光阴森,似笑非笑的看了春申君一眼,说道:“不错,老婆子数十年来,有一项规矩,就是从不向负伤的人下手,只是今晚却说不得要破一次例了。” 凤箫女听得一惊,身不由己的退后了一步,挡在榻前,说道:“桑前辈一向言出如山,今晚怎么会改变初衷的呢?” 她口中虽在说话,但已暗暗运起了功力,提防这老魔头在说话之时突起发难。 桑老妖是什么人,岂会看不出凤箫女戒备的神色,但却毫不在意,缓缓说道:“因为这位陈盟主是非常之人,他统率江湖各门派,和黑衣教为敌,也阻碍了黑衣教的发展,只有把他除去,黑衣教才能在江湖上光大,对一个非常之人,自然要使非常手段,老婆子破一次例,也是值得的了。” 春申君听得不觉朗笑一声,翻身坐起,说道:“桑前辈居然如此看重陈某,陈某不胜荣幸之至,陈某伤毒已无大碍,桑前辈也用不着破例,要取陈某性命,只管请动手,不过在动手之前,陈某想说几句话……” 随着话声,已经跨下床来。 凤箫女急道:“盟主快退后些。” 桑老妖道:“你不用拦他,老婆子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春申君面对这位女魔头,自然也不敢稍为大意,跨下木床,就伸手摘下了挂在床头的长剑,然后目注桑老妖,神色一正,说道:“桑前辈在江湖上享誉多年,我们且不说邪正,但总有是非两个字吧?” “黑衣教一心想并吞江湖各门各派,以遂其独霸天下武林的野心,试问他们这样做法对不对?如果让他们阴谋逐一得逞,江湖上就不知有多少门派的人,遭到惨杀?陈某并不属于哪一个门派,但陈某是江湖人,对江湖上的事,我有一份诛暴安良的武人天责,所以在下纠合四庄人手,挽救了衡山派一场杀劫,此后,江湖各门各派的人,为了怕被黑衣教吞噬,自动纷纷齐集此地,反抗黑衣教以求自保,公举陈某担任盟主,那是自救救人,只有消灭黑衣教,才能保全各门各派,和数以万计的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试问陈某这样做法,对不对? 如果黑衣教不对,桑前辈帮助他们不是助纣为虐?如果陈某做的是对的,桑前辈享誉江湖数十年,自然能明辨是非,那就应该帮助陈某才对。” “呷、呷、呷、呷!”桑老妖发出一阵尖厉的笑声,点着头道:“陈盟主果然能言善道,无怪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都被你说动了,连黑衣教的副教主、总护法等人,都被你说服了,一个个投了过来。”春申君道:“不然,天下之大,是非只有两个字,公理只有一条,这也就是人心向善的道理……” 桑老妖尖声道:“老婆子不是和你说道理来的,你悲天悯人,认为黑衣教得势,江湖各门各派不知死多少人,老婆子认为他们都是该死,也都是该杀,江湖上就是因为门派太多,才会纷扰不休,由黑衣教统一了,把这些该杀的人都杀光了,以后就天下太平了,再也没有正邪之争,是非纷纭,所以老婆子主张杀……” 春申君目光一凝,没待她说下去,就朗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古邪不胜正,桑前辈这般说法,岂不有悖天理人情?” 桑老妖呷呷笑道:“老婆子本来就是个有悖天理人情的人,不然,那此自命为名门正派中人,就不会叫老婆子老妖了。” 春申君凛然道:“桑前辈如果自恃武功高强,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一个人如若怙恶不悛,不怕数十年得来不易的盛名毁于一旦吗?” 桑老妖目中绿光大盛,尖厉的笑道:“今晚倒象是你要杀老婆子,不是老婆子来杀你的了。” 春申君大笑道:“黑衣教作恶多端,就是桑前辈杀了陈某,但对抗黑衣教的势力已经形成,去了一个陈春华,还会有十个百个陈春华接着起来,陈某何俱一死?陈某倒要奉劝桑前辈,多行不义必自毙,陈某纵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未必没有能杀你的人。” 桑老妖被他说得怒不可遏,一头白发拂拂自动,沉笑道:“陈春华,你果然不畏死,江湖上敢在老婆子面前这样说话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今晚之后,只怕再没有了。” 她弯曲的桑木杖一顿,喝道:“你从床头摘下长剑,大概还妄图反抗吧?” 春申君大笑道:“那当然,就算你武功再高,陈某为正义而战,岂会对一个无知妖邪屈服?” “无知妖邪”这四个字何异火上加油,把桑老妖激得凶性突发,口中尖喝一声:“你是找死!” 挥手一杖朝春申君迎头击来。 凤箫女早有戒备,口中喝了声:“桑前辈手下留情。” 身形横闪而出,纤手抬处,凤箫已经朝上迎起,“笃”的一声,架住桑老妖八十斤重的弯曲桑木杖。(她这支本是镔铁杖外面漆了桑木颜色) 桑老妖桀桀尖笑道:“凤丫头,你真敢和老婆子动手?” 手上突然运起功力,贯注杖身,往箫上直压而下。 凤箫女以一支极细的凤箫,架住了她粗如鹅卵的钢杖,凛然道:“桑前辈一定要逼我动手,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好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桑老妖白发飞扬,手上又加重了几成压力。 要知她这支钢杖,本来就有八十斤重,再加上老妖贯注了全力,此刻何殊千钧,凤箫女手中只是一支凤箫,若论修为,也要逊上老妖一筹,虽然架住钢杖,自然十分吃力,但双方业已拚上了真力,就欲罢不能,时间稍长,渐渐相形见绌! 春申君“锵”的一声掣出长剑,正待上前相助。 凤箫女急忙喝道:“盟主不可……” 她这一开口,微一分神,桑老妖的钢杖突然往下一沉,一下就压下了尺许,离凤箫女头顶已不过八、九寸光景! 就在此时,但见人影一闪,从门口窜进两条人影! “凤姨,我们来了!”喝声入耳,从两人身边飞起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和一道新月般耀目的银虹! 这两道光芒奇快如电,朝桑老妖的弯曲木杖上撩去,但听“嗒嗒”两声轻响,凤箫女、桑老妖同时感到手上一轻! 凤箫女手上一轻,是以奇重压力突然消失,桑老妖手上一轻,则是她百陈精钢的镔铁杖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被来人的一剑一刀截了三段! 因为任云秋、叶菁菁两人是从凤箫女身边闪上去的。桑老妖这支钢杖足有六尺来长,凤箫女的凤箫架住钢杖四尺长处,叶菁菁从她右边闪出,新月刀漾处削断了凤箫架住的上面两尺,任云秋从她左边闪到,挥剑上挑,削断了凤箫架住的外面一尺光景。 紧接着那两截被削断的钢杖落到地下,发出“当当”两声沉响,桑老妖一支六尺钢杖,此刻握在手中的只剩下三尺光景。这段话,说来话长,实则从两人闪身而上,到削断钢杖,前后也不过眨眼间事。 桑老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支百炼精钢,粗逾鹅卵的钢杖,别说寻常刀剑削不动它,只要被它碰上,不被震断,也会被砸得卷了刀锋,就是削铁如泥的缅刀,也未必削得动它,何况杖上又贯注了自己十成内功? 但任云秋、叶菁菁一剑一刀出手之后,她见多识广,发现刀剑的光芒有异,已经来不及了,相随了几十年的桑木杖竟然毁于一旦。 桑老妖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怒笑一声,左手挥出,朝任云秋横胸劈来。 任云秋掠入房来之时,因为对方是凶名久著的桑老妖,早就运起了九阳神功一见对方挥掌劈来,他一来少年气盛,刚刚削断了对方兵刃,二来两人相距极近,再待闪避已嫌不及,口中同样大喝一声:“来得好!” 左手一掌,迎着来掌劈击出去。 凤箫女睹状大惊,急急叫道:“云秋接不得!” 她虽然喊声出口,但已来不及喝阻,一时情急,皓腕一抬,凤箫以极快手法朝桑老妖左肋血阻穴上点去。 叶菁菁听到凤姨的喝声,才看到任大哥出掌和桑老妖硬接,她曾听凤姨说过,桑老妖是黑衣教供奉堂十数位老供奉中的第一高手,怕任大哥有失,凤姨己经出手,她哪还犹豫,玉手一挥,新月刀一道亮银钩影朝桑老妖双脚撩去。 这一下四人出手都快,但却有先后之别,桑老妖劈出一掌,和任云秋挥手硬接,较在前面,凤箫女攻出一箫稍后,叶菁菁的一刀,发的较迟。 但听“啪”的一声,任云秋手掌和桑老妖劈来的掌势乍接,不觉心头狂跳,几乎窒息,一个人被震得登登的后退了三步! 桑老妖可不知道任云秋练的是九阳神功,这一记乙木掌和任云秋的手掌乍接,她纵有数十年修为,也突感手掌宛如击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之上,心知遇上克星,差幸她功力胜过任云秋,纵然如此,一条左臂还是骤然一麻,几乎被废! 恰在此时,凤箫女的一记箫招,“笃”的一声点中了她血阻穴。 本来以她的武功,凤箫女这一箫未必能击得中她,就因她一时大意,差点被九阳神功震散功力,心头正在吃惊之际,这稍一疏忽,忘了闪避,陡觉血阻穴上一阵剧痛,一阵森寒的刀光,又已闪电般朝膝下撩来。 老妖婆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一着失算,连吃大亏,一时顾不得左臂酸麻,血阻穴剧痛,急忙吸了一口气,“嗖”的一声身子拔起,往后倒飞,撞破南首窗户,穿窗飞出。 任云秋被震得后退了三步,春申君看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云秋,你怎么了?” 凤箫女也关切的道:“快运气试试,可曾伤了内腑?” 任云秋吸了口气,笑道:“没有,只是这老妖婆掌力极重,小侄是被她内力震得后退的。” 叶菁菁道:“凤姨,这老妖婆逃不走的,定慧方丈,和紫阳道长已外面等着她了,我们快出去。” 春申君道:“定慧方丈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任云秋道:“是小侄奉能通大师、(邋遢和尚)风道长之命去通知他们的,老妖婆还没进来,刚到山下,就被两位老前辈发现了。” 凤箫女道:“那就快些出去。” 任云秋和叶菁菁走在前面,退出起居室,先把被桑老妖制住了穴道的冉嬷嬷、秋儿、云儿三人解开穴道。 冉嬷嬷气得跳着双脚,要找老妖婆算帐。 却说桑老妖穿窗飞出,落到院中,正待凌空跃起。 只听北首屋脊上有人嘻嘻一笑,叫道:“善哉善哉!老妖婆,今晚是你入地狱的时辰到了。” “阿弥陀佛!”另一个人口喧佛号,说道:“谁说的?贫僧可要送她上西天去。” 桑老妖循声看去,只见屋檐上蹲着一僧一道,两人中间还放着一个大酒坛。 和尚是邋遢和尚,僧袍褴褛,蓬头垢面。道士是酒肉道士,披散长发,一件道袍长仅及膝。两人手中各持着一条熏狗腿,边啃边说。 桑老妖怒哼道:“就凭你们两个?” 口中虽然如此说着,但因自己在臂酸麻,血阻穴负伤,心头也不禁有些气馁。 风半仙摇着手中狗腿,笑道:“老妖婆,你刚到山脚下,我风半仙就闻到了妖气,要小兄弟去通知几位想见见你老妖婆的人……” 邋遢和尚抢着道:“谁说的,你鼻子闻到她身上骚妖狐气的时候,我……我贫僧也看到她一蹦一跳的原形了。” “好、好。”风半仙点头道:“就算咱们两个人同时发现的吧!” 一面瞪着两颗闪闪如星的眼晴,朝下望来,笑嘻嘻的道:“今晚邋遢和尚和我酒肉道士并不出手……” “谁说的?”邋遢和尚又抢着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她如果想腾空逃走,咱们就用狗腿骨头打她吗?” 酒肉道士道:“那是说她要腾空逃走,不逃走,咱们绝不出手。” 邋遢和尚拚命的啃了两口,嚼着满嘴狗肉,说道:“那你就快点啃吧!” 酒肉道士道:“为什么?” 邋遢和尚道:“把肉快点啃光了,万一她要逃,咱们好用骨头打她。” 酒肉道士道:“谁说不啃光肉就不能打她?”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不啃光自然也可以打,只是骨头上还剩有肉,你要不要再啃?” 酒肉道士嚷了起来,大声道:“这是黄狗的后腿,我熏了大半天,还有肉怎么不要啃?” “那就对了。”邋遢和尚耸耸肩,笑道:“打过这只老狐狸,香狗腿染上了狐骚臭,你啃起来不觉得恶心?” 桑老妖听得怒不可遏,狞厉的喝道:“你们两个这是找死!” 陡听南首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桑老施主夤夜光临,贫僧等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桑老妖一怔,立即回身举目看去,只见南首屋檐上,还有些什么人吗? 桑老妖听得一怔,以她的功力,这座不过十来丈见云的天井中,还有人隐伏,自己怎么会一无察觉?她不觉走到天井中央,迥目四顾,这下她看清楚了!站着三位老僧,中间一个身穿杏黄僧袍,手持镔铁禅杖的是少林定慧大师,他左首是戒律院定心长老,右首是罗汉堂定善长老。 桑老妖哼了一声道:“你是定慧方丈,老婆子还没把你们少林寺放在眼里。” 定慧大师单掌当胸,缓缓说道:“今晚诛戮凶邪,又岂止我少林一派?桑老施主怎不看看四面屋檐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苍须飘胸的老者,是洞庭青龙帮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他左右也有两人,那是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白旗令主巢有木。西首屋檐上站着两人,一个身材矮小、身穿灰布大褂,象个土老儿的是排教首席长老姬传灯,他下首一人则是长老赤脚仙鲁有脚。北首屋檐上也有两个人,一个身穿紫色道袍,手持真武剑的是武当掌教紫阳道长,下首一个则是他师弟飞云子。”桑老妖暗攒了一下眉,这几个人无一好惹,可惜自己一支六尺桑木杖被两个小辈截断,只剩下三尺长一截,使起来未免难以发挥威力,一面桀桀笑道:“就是你们这几个,好极,你们都给老婆子下来,咱们放手一搏,看老婆子是否会败在你们手下?” 武当掌教紫阳道长朗笑一声道:“除了贫道等几人,四面屋上,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怎么还看不出来么?” 桑老妖不相信今晚自己目力会有如此不济,除了这几个人,自己怎么会并没有看到人呢?只听东首的铁背苍虬李公健发出一声喏然大笑,笑声宛如龙吟,大声道:“诸位道兄何妨一齐现出身来,让老妖婆开开眼界。” 话声甫落,四面屋上同时现出了无数幢幢人影,几乎围成了一圈。 桑老妖目光何等锐利,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些人中,有丐帮帮主向传忠、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青松道人、九宫门掌门人李述祖、八卦门掌门人古太希、形意门掌门人戴龙江、白鹤门掌门人白鹤道长,武功门掌门人全守仁、螳螂门掌门人宋人端、鹰爪门居思仁、黄山世家万镇山、凤尾帮帮主独角龙霍行义等人。 这些人在少林定慧方丈、武当紫阳道长、铁背苍虬李公健、排教姬传灯等四人的后面,如果说定慧方丈等四人是第一线,那这些人就是第二线了。 桑老妖现在确实感到自己如瓮中之鳖,武林盟居然出动了全体人员来对付自己一个,嘿嘿对方人手越多越好,老婆子放开手来,至少也伤他十个八个! 就在此时,东院阶上忽然间灯火通明,但见八对手提宫灯的黑衣少女,俏生生列队走出,稍后是手持双锕的冉嬷嬷,和手持双剑的秋儿、云儿,接着是手持秋水软剑的任云秋、手持新月刀的叶菁菁,最后才是春申君陈春华、凤箫女。 不,后面还有一批人,那是游龙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江翠烟等人。 两行十六名提灯少女走落阶前,立即分左右站立,春申君、凤箫女居中走近阶前,也站了下来,其余的人都站在春申君和凤箫女身后,只有任云秋、叶菁菁则站在两人的边上。 桑老妖看得暗暗怒恼,春申君这是故意摆阵仗给她看的了。 春申君腰悬长剑,脸含笑容,朗朗一笑道:“桑老妖,你率同十六名杀手混入白云观,意图调虎离山,引开防守的人,由你潜入陈某卧处,就可使陈某授首了,如今那十六名杀手,死的死,擒的擒,已无一人漏网,剩下的只有你一个了,你在江湖上也是久负盛名的人物,应该自己知道有多少能耐,陈某试问你自信还能从这许多高手之中,突围出去吗?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论你过去如何凶残,双手尽是血腥,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陈某希望你能在此大彻大悟,武林联盟不是几个门派的联盟,而是属于整个武林的人,没有门户之见,不分黑白两道,只要弃邪归正,从此回头是岸,咱们都表欢迎……” 桑老妖满脸戾色,双目绿光炯炯逼视着春申君,桀桀怪笑道:“陈春华,不用说了,江湖上大小阵仗,老婆子看得多了,你在老婆子面前显示武林盟人手多是不是?老婆子对人手越多,越感兴趣,放开手来,至少可以杀个痛快,你不出手,老婆子可要出手了!” 声出人起,一道人影腾空扑起,疾如旋风,朝春申君扑来。 但她还未扑到,任云秋、叶菁菁一剑一刀两道光华业已交叉挥起,挡在春申君前面。 桑老妖吃过他们刀剑的亏,不敢硬接,身在半空猛一吸气,又回身飞去,任云秋、叶菁菁也不追击,就立时收手。 桑老妖落到地上,口中尖笑一声道:“陈春华,老婆子就算杀不了你,老婆子就杀几个武林盟的人给你看看!” 突然双足一点,一道身形朝东首屋檐飞扑过去。她选择东首,是洞庭青龙帮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比南首少林方丈、北首武当掌教要好斗得多,只要冲破这一环,后面虽然还有很多高手环伺,但冲过去了对方人多手杂,不如自己毫无顾忌,可以放手屠杀,杀一个就赚一个。 她这想法原也没错,因为李公健仅是洞庭帮的一个帮主,谅他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她一道人影堪堪扑近,只听李公健大喝一声:“回去。” 手中龙头杖迎面挥到。这是他奋起全力的一击,当着各大门派掌门人,负起了独当一面,拦截桑老妖的任务,岂肯输了面子?因此他在这挥杖一击之中,使出了他铁背苍虬数十年来从不轻易施展的压箱子绝艺九龙杖法中的最后三招之一——九龙取水。 一支龙头杖迎着桑老妖挥出,陡然间泛起了重重杖影,九支杖影宛如张牙舞爪的九条苍龙,同时攻到,但却攻到了不同部位。 桑老妖也是惯使钢杖之人;但对他这一招,却也为之一怔,随手挥起二尺长的断杖,但听一连响起九声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 桑老妖吃亏的地方,是在轻估了对方,和手中只有三尺长一截断杖,如果她六尺桑木杖未被任云秋、叶菁菁的宝剑、宝刀削断,她可以攻还攻,现在却只能采取守势,等对方杖势攻到,她举杖点出,攻和守,当然是守势吃亏,何况她是飞扑过来的人,身子凌空,更使她吃惊的是这个身在草莽的铁背苍虬,功力之深,居然还不在她之下。 功力相等,她只有三尺断杖自然吃了大亏,九声金铁交鸣声中,她突觉血阻穴被震得隐隐作痛,贯注杖上的力道,几乎无以为继,一个人就被震得往后直飞出去。 落到地上的桑老妖白发披散,脸色狞厉,一双凶睛绿光大炽,猛地双足一点,朝西首屋檐飞扑过去。 站在西首屋檐上的是排教首席长老姬传灯,他在桑老妖还未发动之前,早已在屋檐上趺坐下来,从他怀中取出一柄尺许长的暗红色小刀,左手托一盏七星灯盏,点起了七根灯蕊,夜风之中,那七点紫红的火焰,灯光如豆,鲁有脚手中执一支藤棍,站在他身后,象是给他在护法。 排教,在长江上下流,有着极大的势力,但他们都生活在木排之上,很少和江湖上人往来,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江湖上很少看到他们出手,而且也盛传着排教的人精擅法术,一向被人视作神秘教派,未免有许多神乎其神的传说。 这回眼看姬传灯趺坐在屋檐上,右手执刀,左手托着一盏七星灯,谁都不知他有什么作用?许多人的目光,不期而然带着好奇的眼光,不时就朝西首屋檐溜去,但谁也看不出他这般趺坐,有何用处? 此时桑老妖在东首和铁背苍虬交击了一杖,就转头朝西首扑去,大家眼光也就跟着朝姬传灯投去,看他如何应付桑老妖飞扑过去的攻势。 就在桑老妖双足一点,朝西飞扑过去的同时,姬传灯右手小刀朝左手七星灯中一点灯蕊一指,口中呼的吹了口气,他这一吹,刀尖居然把那一点如豆火焰挑了起来,随着他吹气,那点火焰快若流星般朝桑老妖激射过去。 他小刀连指七指,也接连吹了七口气,就有七点如豆火焰同时射出。 这好象变魔术一般,围观的众人之中,仍有不少人不知他这七点火焰有何妙用?但在场的人中,也有人看出他并不是变魔术,他吹出去是一口真气,但也摸不透他那盏瓦灯里点的火焰会是什么? 桑老妖迅快后退,同时举起二尺长的断杖,迅快的朝前点了七点,她断杖凌空点出去的当然也是真气,正好点着朝她激射过去的七点火焰。 因为七点火焰射的极快,但经她断杖一点,忽然在空中停住了,没有再进,但也没有后退,这好象是双方在斗法了,实则那七点火焰没有后退,是有姬传灯的内力在支持,没有再进,则是给桑老妖的内力逼住了。 她们是拚上了内力,内力是看不出来的。 “七星灯、火焰刀!” 桑老妖真没想到一个排教的首席长老居然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功,竟会使出排教中最厉害的“七星灯,火焰刀”来。 据说“七星灯、火焰刀”,在排教中从不轻使,这是最耗损真气的功夫,七点灯蕊上的火焰,需由本身真气贯注刀身,把它送出,而且在送出之后,还需源源不绝的把真气输送过去,维持不坠,直到其中一点火星击中敌人,引起爆发为止,只要有一点爆发了,其余六点自然也会及时爆发,敌人如果无法逃过两三丈方圆,立可被烈火活活烧死,威力之强,无与伦比,换句话说,只要“七星灯、火焰刀”一经使出,不论你武功多高,都得丧命火焰之下。 桑老妖认出姬传灯使的竟是“七星灯、火焰刀”心头不禁大骇,她断杖凌空点出,挡住七点火焰,人立即吸气疾退!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嗤”的一声,姬传灯射出第一点火焰和桑老妖木杖点出的真气乍然一接,就爆炸开来,第一点火焰爆炸了,后面六点火焰也立即跟着爆炸,众人但觉眼前一亮,火光登时大盛,桑老妖总算见机得快,在火光爆炸之时,一条人影已经闪电般后退,只有一步之差,她就得葬身烈火之中。 桑老妖怒极,白发飞扬,厉声道:“姬传灯,你给我记住了,老婆子不会饶过你的。” 姬传灯依然趺坐如故,冷笑道:“姬某目前正在此地,诛灭黑衣教之后,才会回去,只怕你已经没有机会找姬某来了。” 桑老妖望了那一堆冲天烈火一眼,朝北首紫阳真人看去,厉笑道:“紫阳道人,老婆子也想看看你有什么绝活?” 她口中说着,话声未落,人已到了紫阳道人的面前。 “善哉!善哉!”紫阳真人单掌当胸,说道:“桑老施主朝贫道这边冲来,贫道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真武剑当胸直竖,缓缓的朝前划出九个圆圈。他这九个圆圈划得十分缓慢,看去好象有气无力,实则正是武当太极剑法中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诀要,但见一圈圈剑光,竟然朝桑老妖身上缠了上去。 桑老妖三尺断杖正待出手,但她业已看出紫阳真人剑上划出的五个圈(他此时正好划到第五个圈),前面一圈最大,后面的圈,一个比一个小,但每一个剑圈都在逐渐扩大之中,自己如何冒失的飞扑进招,岂不正好自动把身子往圈中投去? 就在这一瞬之间,紫阳真人九个剑圈,愈来愈大,圈内剑气森然,寒砭肌骨,业已涌到身前,你就是不和他动手,他剑圈一个接一个的朝前推进,也非把你圈入其中不可,唯一的办法,就是只有后退了。 桑老妖接连被三方扼守屋檐的人击退,心头更是又惊又怒,暗道:“既然闯过三面,自然也要见识见识少林寺的功夫了。” 心念一转,立即朝南首屋檐飞射过去,口中桀桀笑道:“你们三个和尚,也该露一手给老婆子瞧瞧了。” 人随声到,定慧大师手持禅杖,巍然不动,他左首定心长老忽然右手上伸,左掌下沉,使出来的是少林七十二艺第一神功如来掌,右首定慧长老双目骤然如炬,右手握拳,呼的一声凌空击出。他使的是一记金刚拳。 桑老妖扑近的人陡觉掌风压顶,一阵窒息,急忙举杖上跳,同时左手朝前迎出。 哪知定心长老这一记如来掌,右手下压,左手上扬,内力上下交征,乃是乾坤一合之义,她杖势只是往上挑起,如何接得住,等到发现不对,急忙吸气后退,但她迎出的左手,已和定善长老的掌风接触上了。 她左手方才被任云秋九阳神功所破,仗着功力深厚,幸未伤残,终究经络受伤,此时和对方拳风乍接,但觉左臂一阵酸麻,无法使得出力道来,“砰”的一声,左肩立被拳风击中,一个人被震得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摔落地上。 她连闯四个方向,只有这一记受到了创伤,全身真气几乎被震散了大半,落到地上,凶晴突出,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 春申君大笑一声道:“桑老妖,你现在总该知道,今晚休想生离此地了,但只要你放下屠刀,弃恶向善,重新做人,武林盟仍然欢迎你……” “陈春华,老婆子和你拚了!” 桑老妖没待春申君说完,蓦地身发如风,朝春申君扑来。 她心头一股怒气,却全集中在凤箫女一人身上,因为方才若无凤箫女拦阻,春申君早已了帐,她手中桑木杖也不会被任云秋、叶菁菁的一剑、一刀削断,桑木杖没被削断,就不会败给这许多人的围堵之下了。 因此她口中虽然朝春申君喝着,但在扑到春申君身前一丈光景,身子忽然横移数尺,手中断杖闪电般向凤箫女当胸直点过来。 凤箫女凤箫横架,口中喝道:“盟主金玉良言,劝你回头是岸,你还不及时醒悟,真要把数十年盛名,毁在白云观吗?” 桑老妖是横上了心,口中桀桀笑道:“无耻丫头,你吃里扒外,原来是勾搭上了陈春华这个沽名钓誉的汉子,老婆子今晚不毙了你,就不叫桑老妖了。” 口中尖声喝着,右手飞舞,三尺断杖一口气攻出了了十八杖。 她桑木杖虽然只剩下了三尺,左手用不上力道,而且血阻穴也受了伤,但在气怒交迸之下,总归是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无比,此刻全力施为之下,短杖轮飞,连同她一个瘦小人影,有如一团滚滚黑影,屋上这许多武林名家,各派掌门,能够看得清她断杖招数的,可说廖廖无几。 凤箫女被她当众骂得如此难听,心头又羞又怒,叱道:“桑老妖,我还尊你前辈,原来竟是一个不识时务,怙恶不悛之人,你当我凤箫女真是怕了你不成?” 凤箫起处,漾起一片箫影,迎战过去。但见两团人影,时分时合,疾转如风,两丈方圆,尽是呼呼劲风,内力四卷! 叶菁菁道:“任大哥,你护着盟主,我去助凤姨一臂之力。” 任云秋道:“且慢,凤姨和老妖打得难分难解动作何等迅速,你新月刀锋利无匹,此时上去,反而会使凤姨碍手碍脚,只好再等一会,凤姨和她分出胜负来,再上去也不迟。” 叶菁菁确实也无法分得清敌我人影,即使分清楚了,但等你出手,双方早已变换了方位,出手可能有误,只好点着头,停下步来。 冉嬷嬷却在此时双锏一挥,口中喝了声:“快列阵,咱们去活捉桑老妖!” 她喝声甫出,十六名手提红灯的少女,忽然间象流水般朝两人拚斗场中急步行去,围了上去,但见红灯起落,围着两人绕圈疾走。 一阵阵劲风,吹得她们衣袂飘飞,但十六名少女右手红灯忽上忽下的舞起,左手也同时扬起了一方红绢,一个个身如风中之柳,煞是好看! 如果不知道这是一场凶狠的拚搏,如果四周再配置了音乐,岂不成为可以娱乐的红灯舞曲了? 本来,桑老妖、凤箫女两人已经只成了两团飞旋扑击的黑影,已令人看不清楚,这回再加上十六名红灯少女在她们外围绕场而舞,红灯掩映,人影迷离,更使人看得眼花撩乱! 绕圈疾走的十六名少女圈圈由大而小,渐渐往中间逼近,但逼近到一丈左右,已经无法再逼近过去,那一丈之内,飞旋的劲气,有如一堵无形的墙壁,挡在她们面前,你只要再进一步,就会被迫退两步。 十六名少女此进彼退,绕着圈冲了一阵,依然没有一个冲得进去,只听有人娇喝一声: “六角红灯照四方!” 其余的人也接着依声和道:“六角红灯照四方……” 第一个又唱道:“红灯照处月无光。” 其余的人又曼声和道:“红灯照处月无光……” 第一个人又唱道:“月无光兮降仙女。” 其余的人又曼声和道:“月无光兮降仙女……” 第一个人又唱道:“仙女红巾七步香。” 其余的人又跟着曼声唱道:“仙女红巾七步香……” 唱到最后一句,十六个人左手红巾齐扬,刹那之间,但见一蓬粉红烟雾,霏霏蒙蒙,如幛如幔散了开来,把场中拚搏的两人一齐淹没。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泻落在这粉红烟雾之中! 也在此时,十六名提灯少女突然分作十六方向飞了开去,一阵莺莺燕燕的惊呼娇啊,同时响起,十六名少女己经纷纷跌了出去。 大家正看得稀奇,还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天空间也响起了邋遢和尚的喝声:“酒肉道士,快截住……” “啪!”粉红烟雾中传出“啪”的一声轻响,和凤箫女的一声惊“啊”同时响起。 一支凤箫急射而出,“托”的一声,插入东首一堵砖墙之中,同时但见一道人影冲出粉红烟雾,破空直上,另有两道人影,跟着破空飞起,衔尾疾追,但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的一闪而逝,三道人影早已走得没了踪影! 但这一段话,真如风云丕变,瞬息间的事,大家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粉红烟雾中首先走出来的是凤箫女,她秀发披乱,似乎遇上了极大的震撼,神情显得十分惊愕! 任云秋、叶菁菁、冉嬷嬷同时抢了上去。冉嬷嬷急着问道:“凤姑娘,桑老妖逃走了么?” 凤箫女举手理理散乱的云鬓,说道:“她似乎负了伤,而且也伤得不轻,不然的话,我是无法接得住五十招的,但我和她打出百招开外,依然不分胜负,正因为有我和她力拚,才被红灯阵围住,最后她中了天罗七步香,渐渐站立不稳,哪知她内功精纯,摒住了呼吸,站立不稳,只是诱敌之计,我看她倒下去,正待伸手,她抬手点出乙木钉(指法)直袭我玄机穴,我一时避无可避,只好举起凤箫朝她当头击落,这是同归于尽……” 冉嬷嬷惊啊一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打法?” 春申君笑道:“冉嬷嬷,你没看见凤副盟主并没事么?” 冉嬷嬷道:“但听来总是惊心动魄的。” 凤箫女续道:“哪知就在此时,我突觉一股奇大无比的潜力从天而降,把我推得后退了两步,凤箫也被震脱手……” 春申君吃惊的道:“那会是什么人?” 凤箫女道:“等我定睛看去,那人已经挟起桑老妖腾空而去,我根本没看得清楚来人面貌,只觉是个高大人影,这人功力之高,大概还远胜过桑老妖……” 叶菁菁道:“凤姨,你是骤不及防,又没和他交手?” 凤箫女摇摇头苦笑道:“一个人武功如何,只要你到了某一境界,对方一出手,就可知道,此人只旋了个身,就把我手下红灯阵十六个女孩子震飞出去,光凭这一手,就是桑老妖也无法办到,抬手之间就震飞了我手上的凤箫,凤姨手上的箫,又岂是一般人能震得飞的?” 春申君听得一呆,黑衣教竟有这么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相助!救走桑老妖事小,自己这边集结了各门各派的高手,看来没有一个人能和此人抗衡,岂不是极大的隐患?想到这里,不禁双眉紧蹙,一时沉吟不语。 金赞廷道:“武林中竟然会有这样的高手!” 任云秋道:“刚才小侄看到两位老人家已经追上去了。” 春申君道:“不论两位前辈能不能追得上,等他们回来,是什么人总可以知道的了。” 这一阵功夫,东方已吐鱼白,春申君朝少林定慧方丈,武当紫阳真人等人抱抱拳道: “诸位道长辛苦了,天色已亮,诸位道长还是先请回房休息吧!” 定慧大师纷纷飘身落地。 铁背苍虬李公健手持龙头杖,问道:“凤副盟主可知刚才救走桑老妖的是什么人么?” 凤箫女道:“说来惭愧,他把我凤箫震飞,我却连他面貌都没看清楚。” 紫阳真人道:“此人好快的身手,贫道数十年来,当真还是第一次遇上。” 春申君道:“如今已有能通大师和风道长两位追了上去,等两位前辈回来,就可以有眉目了,时间不早,诸位道长还是先回去安息吧!” 定慧大师等人朝春申君行了一礼,就各自退去。 春申君道:“凤副盟主,你们也该去休息了。” 凤箫女看着他,问道:“你呢?” 春申君含笑道:“大敌已去,而且天色即将大亮,不可能再有事了。” 任云秋道:“凤姨放心,这里有小侄会照顾的。” 凤箫女被他一句“凤姨放心”,说得粉脸微酡,点点头道:“也好,菁菁,你也熬了一晚了,随我回去休息吧!”一面朝秋儿、云儿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伺候盟主好了。” 秋儿、云儿同声躬身应“是”。 凤箫女就率同冉嬷嬷等人往西首院落而去。 春申君回顾沈仝、谢公愚等人,说道:“沈兄、谢兄、金兄、陈兄,你们也该去休息一会了。” 谢公愚走在最后,轻轻扯了任云秋一下衣袖,低声道:“任少兄,给我四粒解毒丹。” 任云秋没有多间,伸手从怀中取出药瓶,倾了四粒解毒丹,交到谢公愚手上。 谢公愚接过,转身就走。谢公愚、沈仝、金赞廷、陈康和四人,都是住在东院楼上,每人一间,上楼之后,就各自回入房中,他们已经一晚没睡,入房之后,自然掩起房门,上床休息了。但谢公愚回房之后,却轻轻打开后窗而出,飞落第三进的小院之中。 这里是第三进的东院,四庄庄丁的住所。 四庄庄丁,除了派出去巡逻和站岗的人员之外,回到住所来的,都是轮班休息的人,是以此刻天色虽已大亮,院中并不见人。 就在谢公愚飞落之际,总管陈福就在长廊上出现,他朝谢公愚招招手,转身朝长廊行去。 谢公愚没有出声,跟着他穿过长廊,折入最后一间小屋之中。 陈福等谢公愚走入,就随手掩上了房门,才道:“回谢庄主,有两个人自戕了。” 谢公愚点点头道:“是两个被刖断双足的人么?” 陈福应道:“是的。” 谢公愚道:“不要紧,咱们还有四个活口,你去提一个来。” 陈福答应一声,从里首提了一个人走出。 谢公愚走过去把一粒药丸纳入他口中,然后回到一张木椅坐下。 陈福一手提剑,站到他边上,一面低声道:“谢庄主,你老认为咱们之中有内奸么?” 谢公愚哼了一声道:“今晚情形,粗看起来,似乎是对方派遣的杀手,从西首摸入,杀死了咱们十六个武士,混入白云观,其中另有两个使用黄蜂针袭击盟主,十六名混进来的杀手,随着在后院发动,吸引咱们,桑老妖却进入盟主房中行刺,对不?” 陈福点头道:“正是这样。” 谢公愚哼道:“那么十六名杀手,一个没少,都被咱们留住了,连桑老妖都被困住,差点送了命,怎么会没见那两个使用黄蜂针的人呢?” 陈福道:“谢庄主认为他们还潜伏在白云观里么?” 谢公愚道:“这两人根本不用潜伏,他们就是内奸,不然,叶姑娘追出去,怎么会一晃眼就不见了呢?再说,盟主中了黄蜂针,只伤未死,老妖如何会知道的?” 陈福瞪大双目,说道:“桑老妖怎么会知道的呢?” 谢公愚道:“真被黄蜂针打中,盟主不是已经死了么,桑老妖何用再潜入房中行刺?那时两个使黄蜂针的人早已逃走,逃走的人,并不知道盟主生死,桑老妖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这就是说,有人告诉了桑老妖,盟主只伤未死,这人,自然是盟主负伤之后,曾经到过盟主房中的人了。” 陈福骇然道:“盟主负伤,连前院各大门派掌门人都未惊动,那时进入房中的人,屈指可数,那会是谁呢?” “自然屈指可数。”谢公愚脸露冷笑,一指地上那人,说道:“咱们只要问他就会知道,所以我要你把这几个人秘密收押,白云观房屋不下百间,这样他就无法找得到,如果让他找到了,早就杀之灭口了。” 陈福惊异的望着谢公愚,问道:“谢庄主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唔!”谢公愚道:“还差一个,现在你可去拍开他受制的穴道了。” 陈福依言俯下身去,一掌拍开了那人穴道。 那人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翻身坐起,但他双腿的穴道还没解开,因此只能坐起,没法站起身来。 谢公愚道:“朋友,委屈你坐着,咱们聊聊吧!” 那人粗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谢公愚道:“朋友总听说过好死不如恶活吧?何况朋友和咱们合作,并不会是恶活,你们副教主、总监、总护法和好多位护法,不是都来了么?” 那人道:“你劝我投降?” 谢公愚笑道:“不是投降,而是和咱们合作,武林盟是武林人的武林盟,大家一视同仁,不分黑白两道。” 那人摇摇头道:“说得很好听,可惜我已经不成了,你劝我加盟,还是杀了我吧。” 谢公愚道:“为什么?” 那人道:“我活不过中午。” 谢公愚大笑道:“如果朋友活得过中午呢?” 那人依然摇头道:“这不可能。” 谢公愚笑道:“你们是属于闵长庚手下的杀手,临行以前,都服下了子不见午的毒药,对不?” 那人惊异望了他一眼,好象觉得他知道的很多。 谢公愚没待他开口,接着道:“几天前柳飞花率领的杀手。不是也在出发前服过和朋友一样的毒药么,他们投过来之后,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那人道:“我不信,咱们服下的是某种独门毒药,没有他的解药,别人无药可解。” 谢公愚含笑道:“朋友不信,也是应该的,但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朋友怎么不运气试试,你身上有没有剧毒,自己应该知道的了。” 那人似乎不信,果然依言闭上双目,暗暗运气检查,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来,面露惊异之色,口中忍不住“咦”了一声。 谢公愚望着他笑道:“朋友是不是奇怪身上剧毒已经消失了,对么?” 那人惊疑的道:“难道是朋友给我解了身上之毒么?” 他语气之中,还是有些不信。 谢公愚手掌一推,笑道:“四颗解毒丹,朋友服了一颗,还有三颗,是要给你三个同伴的,朋友如果不信,不妨坐着瞧就是了。” 一面朝陈福道:“陈总管,你去把三个人一起提过来。” 陈福依言把三人都提了出来,放到地上,再从谢公愚手中接过药丸,伸手捏开他们牙关,纳入口中。 谢公愚道:“朋友剧毒已解,不知是否愿意和咱们合作呢?” 那人拱拱手道:“黑衣教没把咱们当人,咱们也不用对他们讲什么忠义了,在下愿意追随武林盟,听候差遣,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江湖上人首重承诺,他说出重誓,自然可信。 谢公愚大笑道:“朋友言重,那么这三位就请朋友说服他们了。” 他们腿上穴道是任云秋的截经手法,是以不怕他们自己运气解穴,谢公愚向他问了解经手法,站起身走到那人身旁,伸手轻轻一拂,解开了经穴。 那人发觉双足已能活动,这就站了起来,朝谢公愚抱抱拳道:“在下解良,还没请教你的大名。” 谢公愚道:“兄弟谢公愚,这是陈总管。” “原来是弓箭塘谢庄主。”解良又向陈福抱抱拳道:“陈总管,久仰了。” 谢公愚道:“他们服药已有一盏茶的时光了,解兄现在可以解开他们上身穴道了。” 解良闻言就伸手拍开了三人的穴道,他们睁开眼,和解良一样就翻身坐起。 因有解良和他们谈话,而且三人身上剧毒又已全解,自然一致表示愿意投入武林盟。 这三人叫做宋之础、简百城、黄权。 谢公愚也一一替他们拂开了受制的经穴,一面问道:“四位既然弃邪归正,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有一件事,兄弟要请教四位……” 解良道:“谢庄主要问什么,在下四人知无不言。” 谢公愚道:“四位可知黑衣教潜伏在咱们这里的人么?” 解良等四人听得一齐摇头道:“咱们出发之时,听说有人会接应咱们,回到白云观,因咱们是假冒轮班休息的西路弟兄,不会有人拦阻,但不知道在何处休息,后来有一个人在门首向咱们打了个手势,咱们就跟着他进来的,只是没和他说话,而且看到的也只是他后影而已,并不知道他是谁?” 谢公愚知他们说的不假,一面和四人低低的说了一阵。 解良等四人一齐点头道:“在下等人投到武林盟,身无寸功,这是咱们立功的机会,谢庄主吩咐,在下等自当遵命。” 谢公愚含笑道:“只是委屈四位了,四位请休息吧!” 说完,就带着陈福走出。 陈福随手带上了门,并要八名弓箭塘的武士住进这间屋的左有两间屋中守候。 谢公愚又悄悄穿窗而入,回到房中,和衣在床上躺下。 他早已猜到了这个奸细,但两个奸细不能漏掉一个,否则会使另一个警觉。现在他已经安排下饵,但还要鱼儿上钩,他虽然躺在床上,如何睡得着觉,只是闭目休息,养养神而已。 中午,休息的人都起来了,午餐之后,谢公愚约了沈仝、陈康和两人,来到第三迸后院。陈福早已守在那里,看到三人,立即走在前面带路。 他把三人领到囚禁人犯的那间屋里,让三人走入,就掩上了门。 谢公愚抬手道:“沈兄、陈兄,咱们就在这里坐吧。” 三人在木椅上落坐,陈福就喝了声:“来人,把四名贼人押来。” 随着喝声,就有四名手执扑刀的武士押着三个反绑着双手的汉子走了过来,一直行到谢公愚等三人面前,一排站定。 那四名手持扑刀的武士,有一名走到三人边上站定下来。 谢公愚道:“康和兄,这四人生性强悍,兄弟早上问过他们,没有一人作声,现在就请你老哥问吧!” 陈康和点点头,嘿然笑道:“谢兄大概和他们太客气了,兄弟对人,一向是不会客套的。” 一面问道:“你们四人叫什么名字?” 解良道:“在下解良。”接着又说了其他三人的姓名。 陈康和问道:“你们是闵长庚手下的杀手?” 解良道:“不错。” 陈康和又道:“你们十六个人这次行动,是谁带头的?” 解良道:“就是在下带队来的,上面曾说到了这里,自会有人接应……” 谢公愚一拍椅子的扶手,哼道:“咱们这里果然有奸细!”一面急着问道:“此人在哪里接应你们?” 解良道:“咱们在大门左首遇到的,他只伸手打了个手式,咱们就跟他到了这里。” 谢公愚问道:“此人面貌,你可曾看清楚么?” 解良道:“没有,那时天色已黑,他只打了个手式,转身就走,没有看清他的面貌,但在下一直走在他身后,此人的后影和说话的声音在下还能辨认得出来。” 谢公愚大笑一声道:“你可以辨认就好,谢某带你去看看咱们这里所有的人……” 解良道:“谢庄主不用带在下去看了。” 谢公愚道:“为什么?” 解良道:“因为这里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和后影都象那人……” 陈康和目光凌厉的朝他投去,沉声道:“你如敢胡说八道,陈某就不会饶你的。” 解良咳嗽一声,和其他三人双手一松,就脱出了反绑的绳索,解良笑道:“咱们人业已脱离黑衣教,投到了武林盟,咱们就是为了要找出领咱们进来的这个奸细。” 谢公愚问道:“解老哥,你说这人是谁?” 解良一指陈康和,说道:“就是他!” 陈康和怒声道:“你敢胡说!” 他左手正待抬起。突然站在边上的两名武士手中两柄雪亮的钢刀一下从陈康和后面,一左一右架到了他的颈上。 陈福出手更快,一指点在他肩后穴道,喝道:“陈庄主,在下奉命行事,你动一下,钢刀是不长眼晴的。” 陈康和怒声道:“陈福,你好大的胆子,我和你们庄主,是数十年的朋友,你竟敢相信他们的话么?” 陈福道:“不错,你和咱们庄主是数十年老朋友,但有时朋友比敌人更可怕。” 沈仝不敢置信的道:“康和兄,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事来?” 陈康和颈上被两柄锋利的钢刀架着,不敢稍动,怒声道:“沈仝兄,你相信么?” 谢公愚笑道:“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兄弟也不大相信。”一面对陈福吩咐道:“陈总管,搜搜他身上可有什么?” 陈福伸手褪起陈康和左手衣袖,就可以看到他手腕下缚着一圈皮带,附着腕底是一个八寸长黑黝黝的铁管针筒,这就解开皮带,把针筒取下,看了一眼,不觉心头怒发,骂道: “陈康和,你这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东西,咱们庄主一向待你视同兄弟,你竟然用这样歹毒的暗器,来暗算盟主,你……还是人么?”抬手就是“啪啪”两个耳光。 这两记耳光是他含愤出手,少说也用了七八成力道,直打得陈康和双目金星乱冒,满嘴血水,吐出几颗门牙。 谢公愚从他手上接过针筒,连忙拦道:“陈总管不得动武,先搜搜他身上再说。” 陈福不再客气,“嗤”的一声,撕开陈康和胸前衣衫,伸手在他怀中搜索了一遍,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招手道:“来,把他捆起来。” 对面两名庄丁取过绳索,就把陈康和双手反剪着捆绑起来,他们早经陈总管授意,一左一右用力捆紧,绑了个五花大绑,推着他站到前面去。 谢公愚手上拈着针筒,摇摇头道:“兄弟真是不敢相信陈康和竟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康和兄,事已至此,你应该照实说出来了,还有一个同党是谁?” 陈康和本来天生一张死灰色的同字脸,此时更是一片苍白,说道:“我要见盟主。” 沈仝脸色一沉,喝道:“陈康和,你放明白些,你暗算盟主,你以为盟主还会见你么? 老实说,春华兄一直把你拉在一起,和咱们四个庄主,称兄道弟,咱们只是碍着春华兄的面子而已,我沈仝第一个瞧不起你,你再不乖乖的先把同党说出来,陈福,你只管给我用刑,一切都有我沈仝担待。” 谢公愚道:“沈兄且馒,康和兄会说出来的。” 沈仝道:“如果他不说出来,如果走漏风声,给奸细跑了,陈康和,我会把你一剑一剑的活活分尸。” 陈康和虽是老奸巨猾之人,但他知道沈仝为人,说得出,做得到,心中也着实害怕他向自己下手,这就哭丧着脸道:“行刺盟主的是赵复初,我只是掩护他而已。” 沈仝问道:“还有别的羽党吗?” 陈康和道:“没有了。” 沈仝问道:“你怎么和他勾结的?” 陈康和哭丧着脸道:“兄弟是被但无忌所逼,情非得已……” 沈仝拂然道:“我不想听你废话,说得快点。” 陈康和不敢违拗,接着道:“我一家大小被但无忌留为人质,我只好听命于他。” 陈福在旁冷笑道:“黑石庄离咱们不远,你夫人逝世已经多年,又并无所出,哪来的家小?” 陈康和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因为拙荆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所以……所以兄弟在外头另有一房妻小……”——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二十一章 贼窟下书 陈福冷冷的道:“就是走江湖卖解的筱翠花?” 陈康和点点头。 沈仝问道:“赵复初前来诈降,就是和你联络来的?” 陈康和道:“他这次随柳飞花前来,故意找兄弟动手,说出了暗号,要兄弟领他面见盟主,假意说听了兄弟的劝说,才投降的。” 沈仝问道:“暗号怎么说的?” 陈康和道:“落花有意随流水。” 沈仝道:“昨晚行刺来的人,又如何和你联络的?” 陈康和道:“那是赵复初接到了黑衣教的飞鸽传书,说昨晚派人前来,要兄弟领他们进来,赵复初外号飞狐,轻功甚佳,由他潜入盟主房中行刺,兄弟只在屋檐上担任把风。” 沈仝道:“这么说,用黄蜂针偷袭叶姑娘的就是你了?” 陈康和道:“兄弟只是阻止她追来而已!” 沈仝冷笑道:“你连盟主都可以出卖,杀死一个叶姑娘又算得什么?只是叶姑娘见机得快,没中你的暗算罢了。”说到这里,一抬手道:“陈总管,把他带下去,你要庄丁们严加看管。” 陈福答应一声。 陈康和乞怜的道:“沈兄,兄弟只是一时糊涂,我要见盟主一面……” 沈仝脸色一沉,哼道:“陈康和,你只是一个江湖上的混混而已,谁和你称兄道弟,再说,盟主也不会见你的,你们还不把他带下去?” 两名庄丁推着陈康和,叱道:“沈庄主吩咐,你还不快走?”押着他退下。 谢公愚摇着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陈康和本性并不坏,只是贪婪了些,才有今日之祸。” 沈仝笑道:“公愚兄的口气还有些同情他,这种人值得同情么?” 谢公愚道:“好了,现在兄弟领解兄等四位去见过盟主,有一件事却要烦沈兄了。” 沈仝道:“还有什么事,公愚兄请说。” 谢公愚道:“第一件事,要派人暗中钉住姓赵的贼子,别让他溜了,而且他身上有一管黄蜂针,要特别小心。第二,从黑衣教过来的人,以云千里和漆哺天两人身份较高,沈兄最好把陈康和的招供,先告诉他们两位,待会兄弟领解兄四个过去,就如此如此……” 沈仝连连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兄弟那就先走一步了。” 第一进的西院,也是自成院落的三排房舍,一共有十余间之多,凡是黑衣教投过来的人,都住在这里。 这可不是歧视他们,而是云千里、殷长风两人的主张,因为投过来的人,人数业已不少,其中衷心悦服,唾弃黑衣教邪恶的人,固然为数众多,但也难免良莠不齐,会有卧底的人潜在其中,住在一起,可收监视之效。 西院,也有一个大客厅,是大家饮茶、谈天和坐息之所。西院后面,另有数十间房舍,那是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住的地方了。 这时正当午餐之后,大家坐在厅上喝茶聊天,他们只知道昨晚桑老妖潜入白云观,被邋遢和尚、酒肉道人两人发现,暗中通知了各派掌门,分四队埋伏,把桑老妖困住,差点送了老命。 这是最新的话题了,大家都一致认为黑衣教除了桑老妖、麻一怪,铁杖翁等寥寥几个,已是没有什么大援了,垮台已只是迟早的事了。 游龙沈仝是找云千里来的,云千里恰好不在厅上,游龙沈仝找到他房中,把赵复初的事,和他仔细说了一遍。 云千里道:“这人出身来历,兄弟不大详细……” 正说之时,漆啸天听说沈仝来了,正想间问他昨晚之事,跟了进来。 沈仝含笑道:“漆老哥来了正好,兄弟正要找你呢?” 漆啸天道:“沈兄想必有什么事见教了?” 沈仝接着又把赵复初来卧底,昨晚行刺盟主之事说了一遍。 漆啸天吃惊道:“会有这等事?兄弟只知此人在长江下游一带作过案,勾结倭寇,两江衙门曾有海捕文书,本身只是一个飞贼而已!” 沈仝又把谢公愚的话,和两人说了。于是三人就站起身,往厅上行去。 通臂猿猴候通看到沈仝,笑道:“沈庄主,你来得正好,大家方才用午餐的时候,才听到消息,据说昨晚桑老妖潜入白云观,差点送了老命,咱们这里居然一无所知,沈兄来说说吧!” 他这一说,大家不觉都围了上来。 沈仝含笑道:“兄弟就是来向各位老哥报告昨晚经过来的。” 当下就把昨晚有人以黄蜂针筒行刺盟主,叶菁菁发现有人冒四庄庄丁,一直说到桑老妖被救走,很详细的说了出来。 大家听得颇感意外,正在议论纷纷之时,只见谢公愚领着人走了进来,拱拱手含笑道: “诸位老哥都在这里,兄弟是给大家引见背弃黑衣教,新加入武林盟的四位同道来的。” 大家听他这么说了,都纷纷站起身来。 解良等四人,一直是在黑衣教副教主闵长庚的手下,众人之中,虽然同在黑衣教下,但却有识,有不识。谢公愚替大家介绍之后,大家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沈仝和漆啸天、云千里三人在谢公愚和大家介绍之时,悄悄移近赵复初身边。 谢公愚等掌声一落,忽然朗声道:“诸位老哥,兄弟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报告,昨晚行刺盟主的,共有两个贼人,说出来诸位也许不信,一个竟是盟主数十年朋友江湖上人称黑石头的陈康和……” 赵复初看出苗头不对,正待转身。沈仝粘在他身后,低声道:“落花有意随流水。”突然出手一指,朝他左肩点去。 没想到赵复初虽然是个矮胖身材的人,但他外号飞狐,不但轻功极佳,而且为人也极机警,谢公愚说出黑石头已经落网。他就已惊觉不对,听到沈仝在身后说了句:“落花有意随流水”,登时想到自己已落在人家包围之中。 一时情急,突然迅快的朝前冲上一步,左手抬处,露出一支黑黝黝的针筒,抵住了谢公愚的胸口,狞笑道:“你们都看到了,我赵复初手里是一支什么针筒了,只要你们哪一位动一动,赵某只要拇指一按,七十二支淬毒针,就可以把这位谢庄主的胸口,打得象蜂窝一样。” 黄蜂针的歹毒,天下有名,他这话没错,任你手法再快,他此时大拇指已按在针筒旁一个蝴蝶翅般机括之上。 只要点上他身后穴道,身躯一震,拇指一放,七十二支毒针就会夺孔而出,一齐打入谢公愚的胸口。 漆啸天愤怒得大声喝道:“赵复初,你这狗娘养的东西,老夫劈了你。”他正待举掌欲劈。 沈仝忙道:“漆老哥使不得。” 谢公愚坦然笑道:“就算你这一筒针完全打入谢某心口,你也休想活着出去。” 赵复初狞笑道:“赵某找个人一同上路,总比赵某一个人落单,多了个伴。” 厅上这许多高手,因为投鼠忌器,果然没一个敢出手。 宇文化精擅长白神拳,可以隔山打虎,凌空伤人,他有把握从旁发出拳,把他针筒击落,但这一来,可以救得谢公愚,可是在他击出神拳之际,针筒受震,七十二支毒针依然会射出来,而且这一蓬毒针射出之时,距离越远,范围也越大,站在谢公愚右首还有不少人,可能都会被毒针射中,自然也就不好出手。 沈仝道:“赵复初,你想如何?” 赵复初大笑道:“你们大概不想谢庄主死在我针下吧?赵某也不想死,那只好,请谢庄主委屈一段路,把兄弟送出白云观去了。” 谢公愚没待沈仝开口,就点点头道:“沈兄,就依他好了,兄弟送他出去。” 赵复初笑道:“谢庄主果然合作得很,沈庄主,还有漆总护法……” 漆啸天怒声道:“漆某早已不是总护法了。” “不是总护法也是一样。”赵复初道:“请你告诉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跟在他后面。” 沈仝一时也束手无策,朝谢公愚望去。 谢公愚朝他笑笑道:“也好,沈兄、漆老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兄弟一个人送他出去好了。” 沈仝心知谢公愚足智多谋,看他神色如常,可能已经有了计较,这就点头道:“好吧!” 赵复初左手针筒紧紧抵着谢公愚,道:“谢庄主,你转过身去,走在前头。” 谢公愚转身之际,朝大家拱拱手道:“诸位老哥,咱们既然讲定了,兄弟送他出去,诸位千万不可再突然出手了。” 漆啸天心中暗暗哼道:“久闻弓箭塘谢公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今日一见,原来也只是贪生怕死的人。” 这些人中,和谢公愚相交不深,很多人几乎都有这种想法,但因谢公愚是盟主春申君的多年好友,大家心中虽觉轻视,却也没有人形之于色。 谢公愚转过身去,走在前面,赵复初紧随他身后,把针简缩藏在衣袖之中,依然紧对着谢公愚后心,两人一前一后,从西院转出大殿。 大天井中正有谢雨奎和他南路的许多四庄联合武士布着岗,另外也有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三五成群的进进出出,但赵复初有谢公愚领头,走在一起,自然没人过来盘问。 赵复初心头暗暗得意,自己如果没有谢公愚引路,轻功再好,就是有一管杀伤力最强的黄蜂针,最多也只不过射死几十人,但这在武林盟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多,要想突围,只怕也难如登天。 两人越过天井,一直出了大门,门外还是站着雁翅般两排值班人,他们当然也没问话。 又走了一箭来路,赵复初阴笑道:“谢庄主,你请留步了。” 他越过谢公愚,转过身来,面对着面,缓缓后退。 谢公愚只好站着不动。 赵复初计算他针筒的射程已经差不多,他和谢公愚的距离到了一丈远,突然狞笑道: “多谢谢庄主,兄弟那就告辞了……” 右手拇指随着话声一下按了下去。 谢公愚江湖经验何等老到,早已算定这一路上他绝不敢杀己,但他却非杀自己不可,因为这样,他回去才有面子,而且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计算他发针的地点,至少要出白云观,再有一箭距离,那么站在观前的庄丁才可以追不上他,而埋伏在沿途的庄丁,以他的轻功,也无法拦得住他,因此在赵复初要他留步,他就留心了。 也就在赵复初走到相距一丈光景,他是暗器大行家,自然知道赵复初必然会在此时出手,因为超过一丈以外,黄蜂针机篁发射的威力,就会减弱,赵复初话未说完,拇指还未按下之时,他早已身形一蹲,倏地向旁跃开,身形堪堪跃开,一蓬蓝汪汪的飞针己如一窝蜂般激射而至。 只听有人大叫一声,咕咚栽倒,但就在栽倒地上之际,口中发出杀猪般的一声惨号! 这人居然不是谢公愚,而是已经纵身飞起,而且素以轻功出名,有飞狐之称的赵复初。 原来他黄蜂针射出,谢公愚早已闪开,谢公愚在闪开的时侯,打出了两支袖箭,正好射中赵复初的双脚脚弯,他纵起的人突觉脚弯剧痛,一个人就大叫一声从三丈高处跌了下来。 等他身形跌倒在地上,又是“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射中他左手手腕,把他左手钉在地上,这是他继大叫一声之后,跌落地上,痛得又象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这同时但见谢公愚转了个身,又是一阵“嗖嗖”轻响,和“夺夺”连声,从他身上连续射出长短不等的箭来,两支射在赵复初头颈左右两边,两支射在他左右腋下,一支射在他头颈数分距离的地上,更有一排短箭差不多有十数支之多,射在他身子两边,连同他衣服一起钉在地上,只差一、二分光景,但却没一支射在他身上的。(只有左手腕是被长箭射穿,钉在地上) 这下不但痛得赵复初一张猪头般脸上胀得通红,汗水象黄豆般绽了出来,也吓得他三魂七魄有一半出了窍。 谢公愚缓缓的走到他身边,笑道:“你看我谢某的箭法如何?黄蜂针纵然霸道,但最多只能射到一丈左右,我背弩可以射到八丈以外,就是谢某的袖箭,也可以射出五丈,这点大概你没想到吧?” 赵复初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央求道:“谢庄主,求求你,先替我把左腕的箭拔起来吧,我……受不了。” 他被长长短短十数支箭夹在地上,一点也动弹不得。 谢公愚朝他笑了笑道:“我这箭上没毒,不会要你的命,本来我也不想把你左手钉在地上的,因为你这一筒黄蜂针,可以发射三次,我如果不钉住你的左手,等我走近过来,你不是还有两次发射的机会么?谢某岂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再说,谢某陪你出来之时,早已算定你会在此地发针,也早就决定要把你左手钉在此地,因为你一开始没把谢某杀死,就已经注定失败的是你了。” 说话之时,徐徐弯下腰去,伸手取起黄蜂针筒。 只听沈仝大笑道:“兄弟也早就料到公愚兄定可把他制住的了,漆老哥,你看兄弟没说错吧?” 随着话声,沈仝、漆啸天、云千里等人,都从白云观走了出来。 谢雨奎抬了抬手,早有四名庄丁奔了过去,把赵复初左手的长箭拔起,又替他起下脚弯上的两支袖箭,反剪双手,捆绑起来。 谢公愚道:“谢老弟,你要他们给他敷上刀创药,不然血流不止,会要了他的命。” 谢雨奎应了一声“是”。 谢公愚又道:“待会把他押到第二进东院去,我还要问他一些话。” 谢雨奎又应了声“是”,指挥着庄丁,把赵复初押进白云观去。 漆啸天大笑道:“谢老哥,说来惭愧,方才兄弟还以为您贪生怕死,原来你老哥已胸有成竹了。” 谢公愚举起手中黄蜂针,笑道:“黄蜂针霸道无比,而且一筒针,可以连射三次,方才若是把他逼急了,他横上了心,一阵乱射,厅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遭到毒手,差幸此种针份量较轻,射程不远,兄弟身上几件暗器的射程都比它远得多,所以不惧他逃走。” 桂大荣道:“兄弟这对金笔,也可以作暗器打出,但方才看了谢老哥转调个身,就射出这许多箭来,而且每一支都射得如此准确,真是神乎其技,不愧是弓箭塘主,也真教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公愚哈哈大笑道:“桂老哥一笔判生死,五支夺魂魄,笔上造诣,何等精湛,兄弟这些长长短短的暗箭,完全靠机篁发射,只能说兄弟制的机篁,比一般江湖上人用的强劲一些而已,何足道哉,桂兄这不是过奖了么?” 大家回入白云观,谢公愚朝漆啸天等人拱拱手道:“诸位老哥,兄弟还有些事要办,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匆匆往里行去。 大家知道他可能要去问赵复初的口供,也就回转西院而去。 却说谢公愚回到第二进东院,谢雨奎早已命庄丁替赵复初上了刀创药,押来东院,听候发落。 谢公愚道:“谢老弟,这里没你的事了,把人留着就好。” 谢雨奎应了声“是”,果然率同庄丁退了出去。 这时小客厅上只留下谢公愚和赵复初两人,赵复初突然跪到地上,他双手反剪,却伏着身连连叩道:“谢庄主,在下已经知道错了,好在盟主和你老都没负伤,在下求求你老,饶了我一命,我……会永感大德,如若再有二心,就被千刀分尸,不得好死……” 谢公愚哼道:“你现在说这话,不是太迟了么?” “不迟。”赵复初伏在地上道:“只要你老开恩,要赵复初去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谢公愚微微摇头,沉笑道:“一个人改过自新,只有一次……” 赵复初急得满头是汗,膝行而前,俯身叩头道:“上一次我是奉命行事,降是诈降,现在小的是真心投降了,就是这一次,你老只要点个头,赵复初若有二心,就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你老就开开恩吧!我……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父,我死了……” 谢公愚哼了一声,没待他说完,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打了开来,里面是七颗乌黑的药丸,递了过去,说道:“你把这七颗药丸吞下去。” 赵复初一怔,望着药丸,吃惊的道:“你老……这是……” 谢公愚冷森一笑道:“谢某若要杀你,只不过举手之势,还用得着用药丸毒死么?” “是!是!”赵复初依然望着他,目有乞怜之色,嗫嚅的道:“但……” 谢公愚沉着脸道:“你服与不服?悉听尊便,谢某说过不会毒死你的?你还怕什么?” “服,服。”赵复初终究有些小聪明,口中说着,果然伸手过纸包,把七颗药丸一下吞了下去,说道:“谢庄主莫非有什么差遣吗?” 谢公愚微微一笑道:“不错,这七颗药丸,乃是慢性的穿肠毒药,七颗同服,要七天之后,夜晚子时才会发作,非我独门解药不解。” 赵复初听得脸色大变,但瞬息陪着笑道:“谢庄主的意思,是要小的在六天之内,办完事了?” 谢公愚点头道:“正是,你轻功不弱,第七天傍晚以前,能够赶回来,我可以保你无事。” 赵复初喜道:“小的一定遵命,谢庄主现在可以吩咐小的去办什么事了。” 谢公愚道:“今晚初更之后,自会有人前来救你,你就可赶回黑衣教去,如何说法,你自己去想,只要不露破绽就好,这十天之中,你务必查明昨晚救走桑老妖的是什么人?黑衣教还来了些什么帮手,他们有何举动?这两件事,有七天时间应该够了吧?” “够了。”赵复初道:“黑衣教的规矩,是不准有人问长问短,但小的会设法打听到的。” 谢公愚道:“好,但愿你心口如一。” 说到这里,一指点了他穴道,一面喝道:“来人。” 门外走进两名庄丁,垂手道:“小的在。” 谢公愚一指赵复初,说道:“把他押下去。” 两名庄丁奉命把赵复初押了下去。 白云观后山,半山腰上,有三间瓦屋,如今打扫干净,拨为邋遢和尚和酒肉道士的住所,整个白云观,除了任云秋和陈福两人之外,别人都不准上去的。 因为任云秋是这一僧一道的酒友,而陈福叨光的是武林盟的总管,要送酒上去,才特别获准的。 现在,正是午牌稍偏,任云秋一个人循着山间石级小径上来了。他已经奉命来过两次,因一僧一道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醉卧不醒,整个屋子都酒气触鼻。 这是第三次了,他刚走到门口,就听酒肉道士叫道:“喂,小友,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快进来喝酒,贫道刚从厨房里弄来两只熏鸡,香得很。” 厨房早经陈福吩咐过,做些熏鸡、熏肉、卤蛋、卤牛肉、卤豆干等吃的东西,放在桌上,邋遢和尚和酒肉道士要吃什么,就会明说,却喜欢偷偷摸摸的去拿,厨房里是故意做了等着他们去拿的,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没人知道。 任云秋跨进门,就看到两人蹲在地上,中间果然放着两只又肥又大的熏鸡,一大坛酒,他们也没倒出来,每人右手拿着一支鸡腿,左手把酒坛推来推去的,你喝一大口,我喝一大口,好不忙碌? 任云秋自从和这两个疯疯颠颠的和尚道士结成酒友,不但功力精进(上次两人各自贯注了二十年“酒气”,其实是真气),酒量也慢慢的练大了。 就在他左足堪堪跨进门槛,酒肉道士突然右手一推,喝道:“接住了。” 呼的一声,一只酒坛朝任云秋迎面飞了过来。 邋遢和尚连忙“喀”的一声,撕下一条鸡腿,喝道:“还有熏鸡腿。” 抬手朝任云秋掷了过来。 这一坛酒,足有五十斤,虽经两人喝了几斤,至少还有四十来斤,何况酒肉道士这一凌空推来,力道之猛,何止千斤? 任云秋对他们两人这类举动,早已司空见惯,急忙吸了口气,伸出左掌,轻轻贴住酒坛肚上,把坛吸住,右手一捞,同时也接住了飞来的鸡腿。接是接住了,但两人这两股不同的力道何等强大,还是被震得后退一步,他趁着后退之势,举起酒坛,凑上嘴唇,“咕”的喝了一口,左手随即往前一推,朝邋遢和尚面前送去。 酒肉道士看得大笑道:“还不错,只是你卸力卸得慢了一些,不然,就不会被震得后退了。” 邋遢和尚点着头道:“看来他可以胜任了。” 任云秋道:“两位前辈要我到哪里去?” 酒肉道士笑道:“春申君不是要你来打听消息的吗?” 邋遢和尚道:“他要向咱们打听消息,何不自己去跑一趟?” 任云秋心中暗道:“表叔确实要自己来向他们请示的,自己还没开口,他们竟然已经知道了。” 酒肉道士笑道:“你觉得奇怪是不是?咱们怎么会知道你来意的?某实这一点也不奇怪,昨晚桑老妖被人救走,只有咱们两个追了下来,其余的人连老怪的人形都没看得清楚,你一个上午,连跑了三趟,不是来问老怪消息,还会有别的事吗?咱们两个一回来,就喝了一坛酒,喝醉了就睡,就是在梦里讨论如何去对付老怪,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他们一面说话,一面还是把酒坛推来推去的喝酒,一直没停过,所以他说完了,就由另一个接口说话。 任云秋问道:“两位前辈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邋遢和尚道:“你先蹲下来喝上几口!咱们慢慢的自会告诉你的。” 酒肉道士左手一推,把酒坛朝任云秋推来,说道:“对,你喝酒。” 任云秋知道自己不陪他们喝酒,他们是不会说的,这就学他们的样,左手吸住酒坛,喝了一口,就朝邋遢和尚推去,一面说道:“两位前辈现在可以说了。” 邋遢和尚道:“春申君不是正在草拟战书么?他总是要派一个人送战书去的。” 任云秋道:“前辈的意思,是要晚辈送去吗?” 酒肉道士道:“不,你不是去送战书,是去盗老怪一件东西。” 邋遢和尚道:“那可不是一件,一共有四十九件。” 任云秋道:“两位老前辈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好不好?” 酒肉道士道:“这还不够清楚?” 邋遢和尚道:“不是要清楚,是你要听清楚……” 酒肉道士立即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如此如此。” 邋遢和尚也接着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如此如此。” 任云秋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啃着鸡腿,直等两人把话说完,急忙站起身道:“这件事情很大,晚辈必须立即去禀报盟主不可。” 酒肉道士忙道:“这也不急在一时,小友且等喝完酒再去不迟。” 邋遢和尚道:“让他去吧,春申君他们听了还得商量商量呢!” 任云秋不待两人再说,慌忙拱拱手道:“晚辈走了。” 举步跨出门去,一路奔行下山,急匆匆走入第二进东院,只见表叔春申君正陪同少林定慧方丈、武当掌教紫阳道长,和青龙帮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三人,在房中说话。 春申君听到脚步声,目光一抬,看到任云秋,就问道:“云秋,两位老人家醒过来了没有?” 任云秋道:“小侄去的时候,两位前辈正在喝酒……” 春申若问道:“你可曾问他们,昨晚救走桑老妖的是什么人么?” 任云秋道:“两位老前辈说,那是稳迹南荒已有数十年不出的红发老怪。” 定慧大师听得吃了一惊,说道:“红发老怪?那是西门微笑?” 任云秋道:“好象是他。” 紫阳道长道:“久闻此人已经兵解多年,原来还在人世,黑衣教有此人撑腰,倒是不易斗得很。” 任云秋道:“两位老人家说,他练成了七七四十九口化血神刀,连两位老人家都不敢逼近过去,因为化血神刀十分厉害,只要被刀削中,就见血封喉,不出一个时辰,身化一滩黄水,毛发无存……” 定慧方丈吃惊道:“这么说来,无人能够接近他了。” 任云秋道:“所以两位老人家要晚辈去盗他的飞刀。” 春申君听得吃了一惊,说道:“你去盗他的飞刀?” 任云秋笑道:“表叔不用替侄儿耽心,听两位老人家的口气,到时自会有人暗中相助,而且侄儿又不是明着和他交手,只要飞刀到手,就一可以应用,因为两位老人家还传了侄儿接刀使刀的手法,他没有飞刀,就不可怕了。” 春申君道:“他们要你一个人去?” 任云秋脸上一红,说道:“还要两人和侄儿同去,一个是江姑娘,她熟悉环境,一个是叶姑娘,她使的是刀,也可以帮侄儿盗刀。” 定慧方丈道:“两位老人家还说了什么?” 任云秋道:“表叔不是要派人去下战书么,最好请谢大叔送去,先暗后明,侄儿三人是跟他同去,暗中保护,谢大叔回来,我们就留下来不走,暗中行事。” 紫阳道长沉吟道:“有两位老人家作主,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了。” 春申君道:“战书愚叔已经写好了,咱们那就出去,请大家过目之后,顺便签个名,就可以送去,愚叔本打算要陈康和送去的,此人不论他行为如何,和愚叔总是数十年相交,要他送去,也就是放他一马的意思,以后为友为敌,悉凭他自己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有人接口道:“盟主虽有顾全旧友之心,但此人生就劣根性,要他送信去,就会泄漏了咱们这里的机密,这个万万不可。” 随着话声,走进来的正是谢公愚。 春申君含笑道:“公愚兄来得正好,两位老人家指定要你去下战书呢!” 当下就把任云秋说的话,告诉了他。 谢公愚听得不由一怔,说道:“红发老怪?不就是昔年自称红发老祖的魔教余孽?这人已经快近百岁,还在人间?兄弟还是从前听先父说起过,那时已是邪派异教中数一数二的人了,将近四十年没听过此人消息,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钻了出来,真是此人,那真不好对付。” 任云秋道:“小侄听两位老人家的口气,好象黑衣教最近还到了几个厉害人物,其中最头痛的还不是红发老怪。” 春申君道:“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人?” 任云秋摇摇头道:“没有,听他们口气,那个最难惹的人物,到时不用咱们去对付他,自会另有能人会把他引走的,侄儿问他们,他们只说到时自知。” 春申君道:“好了,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用多问了,先到前厅去,让大家看看战书。 签好名,就请公愚兄辛苦一趟了。” 说罢,几人一起来至前厅。 春申君当众把战书宣读了一遍,征询大家还有没有意见? 战书内容,除了痛斥自从黑衣教出现江湖,先则以迷药蒙害同道,继则妄图逐一攻破各门各派,以遂其独霸江湖之野心。但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每隔若千年都有野心枭雄,逞乱一时,迄今无一人能达到其妄想,即告陨灭,黑衣教又何能例外?接着说到衡山派曾和黑衣教订有端午之约,如今江湖上十六个门派为了挽救危亡,共同组成武林联盟,黑衣教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白云观挑衅,虽屡遭挫折,仍不知悔悟,于是本盟决定提前于三月十五日在九岭山九仙阳候教,和黑衣教一决胜负,如黑衣教逾期不往,武林盟就要大举讨伐,犁庭扫穴,并在江湖各地发动清除黑衣教羽党。所以希望黑衣教中,凡是被强迫入教的江湖同道,能在三月十五日前反正来归者,一律不究既往,均表欢迎,逾期即视作黑衣教死党,格杀勿论,切勿自误等语。 这是一篇洋洋洒洒的大文,一口气写来,骈骊辉煌,堂皇冠冕,大家纷纷豉掌,表示同意,当下就由各门各派的人,依次签了名。 春申君把信装入信封,交给了谢公愚,另由漆啸天、殷长风、令狐宣、桂大荣四人,暗中接应,能不和黑衣教的人照面最好。谢公愚送信之后,会合四人,潜伏附近,再接应任云秋等三人。 任云秋却去找叶菁菁、江翠烟两人,说出邋遢和尚和酒肉道士的意思,要自己三人去盗红发老怪的化血飞刀,并把酒肉道士传给自己的飞刀手法,传给了两人。 叶菁菁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任云秋道:“我们一路只要暗中跟在谢大叔身后,他是送战书去的,我们跟在他身后,暗中保护,等谢大叔任务完毕,离开之后,我们就留下来,江姑娘熟悉环境,静待夜晚动手就好。” 三人计议了一会,就一起练习飞刀,好在三人武功都有深厚基础,既有口诀,练起来并不困难。 不多一会,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大家因晚上就要出发,而且黑衣教巢穴,相距犹远,不是一天就可以赶到,为了不使对方发觉,去的人必须加以改变装束。 好在这次各门各派的人中,有不少奇才异能之士,丐帮长老独臂擒龙申万生精擅易容术,洞庭青龙帮和鄱阳凤尾帮都带有面具。 于是由申万生替江翠烟易容,其余的人只要戴上面具就行。谢公愚改扮成镖师,任云秋等三人改扮为一对赴考的两兄弟,随带一名书童。漆啸天等四人则改扮为布商,各自先后上路,装作互不相识。 晚饭之后,几人都已收掇停当,谢公愚来至第三进东院,走到最后一间。 这是囚禁赵复初和陈康和的房屋,陈福早已候在那里,见到谢公愚走来,急忙迎了上去。 谢公愚问道:“准备好了吗?” 陈福点点头。 谢公愚道:“时间差不多了,快叫他依计行事。” 陈福应了声“是”,举手击了两掌,就有一名跃龙庄的剑士奔了过来。 陈福伸手指了指木门,就和谢公愚一同熄去。 那剑士蹑手蹑脚的走近木门而入,又轻轻的掩上了木门,举步往里行去。 赵复初已知此人是谢公愚派来释放自己两人的了,但他却并未把谢公愚说的话,告诉过陈康和,这时也仍然装作毫不知情一般。 黑暗中,只有听人低低的道:“落花有意随流水。” 陈康和听得一怔,来人说的口号,分明是黑衣教的人了,但他老奸巨猾,这口号如今已经泄漏,武林盟的人都已知道,难保不是春申君、谢公愚等人使的计,因此并没作声。 那剑士低低的道:“在下是来救你们,时光宝贵,两位是否伤得很重,能不能行动?” 陈康和自知落到武林盟手中,他虽和春申君有数十年交情,但自己出卖武林盟,做了内奸,就算春申君念旧,其余的人未必肯放过自己,迟早难免一死,能逃出去,自是最好不过。这就问道:“咱们并没有负伤,只是武林盟戒备森严,能够逃得出去吗?” 那剑士道:“咱们既能进来,还会出不去吗?时间非常匆促,在下已经替两位准备好了出路,越快越好。” 说话之时,从身边取出一柄匕首,迅快替两人割断了捆绑手脚的绳索,口中喝了声: “快随我来。” 转身闪到门口,轻轻打开木门,探首朝外望了望,就向身后两人招招手,开门闪出。陈康和、赵复初两人哪敢怠慢,急忙跟着他掠出。 那剑士身手十分俐落,已经走到右首一间房门口停下,回身打了个手势,就闪入房去。 陈康和、赵复初见他闪入庄丁们住的房中,也就跟着闪入。 这是第三进东院,原是白云观弟子的云房,如今作为四庄庄丁的住处,每房四人,两人跟着剑士闪入,就看到另有一个剑士坐在床上,两个剑士却扑倒在地。 领着他们进来的剑士伸手一指地上两人,低声道:“两位快把他们身上衣衫剥下,换到身上,时间不多,咱们快要去换班了。”一面从身边摸出两张人皮面具,接着道:“把这个戴上了。” 陈康和知道四庄庄丁晚饭之后,就得换班,等那换班下来的庄丁发现屋中有人被制,自己两人早已鸿飞冥冥,逃出白云观很远了,心头自然大喜过望。 当下两人戴好面具,剥下两名剑士身上的衣衫,迅快换上,然后又把两个被制的人,拖到床下藏好。 那为首剑士朝另外坐在床上那人打了个手势,首先举步往门外走去。 陈康和、赵复初紧跟两人身后,转出回廊,一直往前面行去。 此时正是四庄庄丁换班的时候,自然没人去注意他们,不多一会,便已出了白云观。 又走了一箭来路,为首剑士要另一个剑士朝林中走去,那自然是去接替林中暗岗的了。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为首剑士低声道:“前面还有两处暗岗,俱在林中,你们快些走吧!”说完闪身朝左首掠了进去。 陈康和、赵复初没有作声,依然挺胸凸肚的往前行去,只是脚步已逐渐加快,因此处还是武林盟的势力范围以内,随时都可以遇上巡山的人,两人自然不敢怠慢,先前还不敢奔行得太快,怕被人发现起疑,这样一直急步走出三数里外,才敢展开脚程,又奔行了十数里路,看看后面没人追来,才算脱离虎口。 陈康和没想到在白云观明椿暗卡重重严密防守之下,竟然如此容易,逃了出来,不觉长长吁了口气道:“咱们总算逃出来了,只可惜方才救咱们脱险的不知是什么人?” 赵复初受了谢公愚的叮嘱,明知那剑士是谢公愚支使来释放自己两人的,根本不是黑衣教的同党,否则哪有这么容易脱险?但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回去,很容易使人起疑,才把陈康和一起释放的。 当下就含笑道:“陈兄,咱们如果说有人救出来的,那就是咱们两人已经被擒住了,这样实话实说,多没面子?” 陈康和耸耸肩道:“那要怎么说?” 赵复初道:“照实说了,咱们不但没有功劳,很可能还会受到处分,功劳是人家的了,依兄弟之见,就说偷袭春申君没有成功,武林盟已经发现有人卧底,但黑衣教投过去的人从总护法到护法,不下数十人之多,他们不动声色,只有暗中调查,一时之间还查不出证据,你陈兄是参与春申君机密的人,知道情势已十分险恶,兄弟不可能再潜伏下去,但兄弟一人,在对方防守严密之下,还是无法脱险,才由陈兄指派兄弟一同巡山,藉机逃走的,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陈康和虽觉这样说法,并不很完美,因为自己既然并未泄露身份,何以要离开武林盟? 这一点很难解说,但总比两人都被识破,已经囚禁起来,要好得多了,这就点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说了。” 两人坐息了一会,还是不敢耽搁,赶了一夜路,第二天到了一处镇甸,因两人身上还穿着跃龙庄庄丁的服饰,就各自买了一套衣衫换过,休息了半天,再行上路。 黑衣教总坛,是设在幕阜山通天岭荒岭,岭下有一座通天观,庙貌巍然,相当宏伟。 两人赶到通天观,已是数日之后的初更时分。陈康和还是第一次到总坛来,自然由赵复初领路,两人刚走近观前,还有一箭来远,就见有两名黑衣汉子路中闪出,迎了上来。 其中一人沉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赵复初走上一步,说道:“闵副教主座下护法赵复初,护法堂护法陈康和,特地来晋见副教主的。” 那黑衣汉子听说来的是两位护法,倒也不敢怠慢,朝两人行了一礼,说道:“今晚是但副总管值夜,两位请去候传室等候,容小的禀报但副总管,再来相请。” 说完右手向空一挥,叭的一声,飞起一道绿色火花,一面抬手道:“两位护法请吧!” 赵复初,陈康和两人就笔直朝前走去,刚到观前,又有两名黑衣汉子迎了出来,抱拳道:“两位请随小的来。” 引着两人从边上一道门户进入,来至一间小屋门口,躬身道:“两位请进。” 两人跨进小屋,这敢情就是候传室,那两名佩刀黑衣汉子却站在门外,意似监视。两人也不好多间,只得在椅上坐下,耐心等候。 这样足足等了有一盏茶的时光,才见一名黑衣汉子走了进来,说道:“但副总管已在里面等候,请两位护法进去。” 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一直走到后面第二进厢房前面,才脚下一停,躬身道:“启禀副总管,赵护法、陈护法来了。” 只听厢房中传出但无忌的声音说道:“请他们进来。” 那黑衣汉子朝两人抬抬手道:“副总管有请,两位请进。” 赵复初、陈康和举步走上石级,跨进厢房,副总管但无忌已经站起身迎着笑道:“赵护法、陈护法怎么都来了,可是武林盟方面有什么举动吗?” 赵复初、陈康和两人抱抱拳道:“属下见过副总管,在下两人是逃出来的,此行说来话长。” 但无忌笑道:“两位能够脱险回来就好,来来,快请坐下,慢慢的说。” 两人依言落坐,仍由赵复初把奉命卧底,行刺春申君,被武林盟发现有人潜伏卧底,差幸背叛黑衣教,降向武林盟的人,为数不少,一时还不至怀疑到自己头上,但他们暗中进行调查,极为严密,迟早总不免被对方查出,陈康和眼看情势紧急,就和自己以巡山之名,逃出虎口,详细说了一遍。 但无忌攒攒眉道:“赵护法身处危境,自该设法逃走,但陈护法和春申君相交数十年,这是本教安在武林盟春申君身边最好的一着棋子,何况陈护法身份又并未败露,如此离开,岂不可惜?” 陈康和老脸不禁一红,说道:“但兄弟如果不离开,赵护法就无法走得出白云观,兄弟如果把他带出来了,再一个人回去,也极易启人疑窦,何况游龙沈仝等人,早就对兄弟怀有歧视,兄弟实在也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 但无忌点点头道:“兄弟只是今晚值夜,对两位也作不了主,两位且随兄弟去见过总护法再说。” 陈康和问道:“总护法不知是哪一位?” 但无忌道:“韩副总护法任升了总护法。” 赵复初道:“但副总管且慢,兄弟是闵副教主座下,不属于护法堂辖下。” 但无忌道:“闵副教主来了之后,奉教主之命,把两处护法,已经全投到护法堂之下了,赵兄自然也得去见过总护法才是。” “兄弟已经来了。”随着话声,韩自元已经走了进来。赵复初、陈康和慌忙站起,恭敬的抱着拳道:“属下见过总护法。” 韩自元冷峻的目光掠过两人,说道:“陈康和,你是但副总管下在陈春华身边的一着棋,要你多下点工夫,随时听候后命,你未奉召命,擅离职守,是谁要你来的?” 陈康和机伶一颤,俯首道:“回总护法,属下在武林盟,虽和陈盟主有数十年交情,但他周围的人如沈仝、谢公愚、金赞廷等人,都对属下心存猜忌,尤其这次行刺盟主一事,已经暗暗怀疑到属下头上,难保不被侦破,是以属下在那里也是朝不保夕,赵护法比属下更危急……” 韩自元道:“如何危急?” 陈康和道:“从本教投过去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有些人却是大家对他为人都了解的,因此,纵然为数不少,但经过逐一分析之后,有嫌疑的人已是没有几个了,如果再迟上一天,只怕就无法走得脱了。” 韩自元道:“你们如何走得脱的?” 陈康和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应付之词,这就答道:“武林盟除了由四庄庄丁分布的岗哨之外,如今各门各派的人到得多了,又有本教投过去的人,编组为日夜两组巡山,一组由各门各派的人士担任,一组由沈仝、谢公愚金赞廷及属下四人,配合本教投过去的为一组,两个组一来一往,巡视全山,属下趁巡山之便,指派赵护法一路,才得能顺利逃脱虎口。” 韩自元看他说的不象有假,点点头道:“你回来也好,咱们正需要知道武林盟的内部情形,你们两个立即随本座去见副教主。” 说完,举步往外就走。 赵复初、陈康和连声唯唯,跟随着他往后进行去。 第三进是一座幽静的大殿,一个大天井,比前面还大,此时不见一丝灯光。 东首一道门出去,是一座因山势高低而布置的大花园,中有几座精舍,那就是供奉堂。 西首一道门出去,是自成院落的一排房屋,不下二十来间,那是护法堂的所在。 中间这座大殿,正是黑衣教总坛最高办事之所了。 韩自元领着两人走到大天井中间,左脚在先,右脚在后,踏在一个桌面大石刻太极图的双眼之上,然后缓缓走到阶下,恭身而立。 不多一回,黝黑的殿前,亮起两盏惨绿的风灯,风灯上有字,那是一个“闵”字。 韩自元慌忙躬下身去,说道:“属下韩自元,率同刚从武林盟回来的护法赵复初、陈康和前来晋见副教主,面陈机密。” 只听殿中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喝道:“赵复初、陈康和,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为虎作伥,把敌人领到咱们总坛里来。” 赵复初、陈康和听得悚然一惊,还没说话。韩自元已经霍然回身,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黑衣教总坛?” “哈哈!”一声朗笑,一道人影倏然坠地,在此同时,护法赵复初、陈康和两人似亦警觉,同时闪身避开,但还是迟了一步,赵复初但觉左肩剧痛,已被一支袖箭射中。陈康和口中发出杀猪似的一声惨嗥,被袖箭穿心,立即了帐。 在陈康和惨嗥声中,大殿前面左右两廊间,已经悄无声息出现了幢幢人影,老远把来人包围了起来,但却毫无半点叱喝哗之声。 随着笑声落到殿前的正是谢公愚,他依然穿着一袭古铜色夹袍,屹然而立,拱拱手道: “闵副教主,韩总护法请了,在下谢公愚,是奉武林联盟陈盟主之命,给贵教教主送书信来的。” “弓箭塘谢庄主,果然好箭法!” 殿中闵长庚的声音冷冷说道:“幸亏谢庄主说得快,是给教主送信来的,否则,只怕你早躺在阶下了。” 谢公愚呵呵笑道:“也差幸贵教的护卫们没有出手,否则谢某早叫他们躺在我四周了。” 闵长庚怒哼一声道:“你既是送书信来的,怎可伤我座下护法?” 谢公愚道:“陈康和乃是陈盟主二十年老友,参与机密,不料他竟然丧心病狂,甘作内奸,还敢伙同卧底奸人,行刺陈盟主不成,就趁机潜逃,陈盟主早已通令江湖武林,任何人遇见了杀无赦,在下杀的乃是武林联盟的叛徒,闵副教主何责之有?” 韩自元喝道:“谢公愚,这是什么地方,容你逗口舌之能?” 谢公愚笑道:“阁下是黑衣教堂堂总护法,难道不知道这里是黑衣教的总坛吗?谢某奉陈盟主之命下书来的,闵副教主责问在下,在下以理答辩,焉得称之谓逞口舌之能,难道你们贵教总坛是不准别人说话的地方吗?” 韩自元一时被他激怒得说不出活来。 殿上闵长庚的声音冷冷说道:“谢公愚,你既说是奉命下书来的,怎么还不把书信呈上来?” 谢公愚道:“闵副教主该知道谢某来者是客吧?这般是待客之道么?” 闵长庚的声音道:“你把书信呈上来,自有但副总管会接待你到前厅奉茶。” 谢公愚道:“在下奉陈盟主之命,信封上写了贵教教主亲后,在下自然要把书信当面呈交贵教教主,因此在下想见见贵教教主。” 闵长庚道:“这个兄弟很抱歉,别说教主不在这里,就是在,也从不接见外人,本教一切事务,均由兄弟代表,谢庄主只有把陈盟主的信,交给兄弟才对。” 谢公愚心想:“自己既然见不到教主,就见见他也好。”这才说道:“贵教主既然不在,闵副教主总该让在下见上一面,面奉书信吧?” 闵长庚的声音说道:“好,韩总护法,你陪同他进来,不过谢庄主以暗器闻名江湖,在进来之前,必须把身上暗器全交出来才行。” 谢公愚敞笑一声道:“闵副教主可是怕谢某突起发难吗?不错,谢某身上一直携着各式各样的弓箭,大小不下百种之多,谢某从未离身,也从有人叫谢某交出来过,今天谢某是奉武林联盟陈盟主之命堂堂正正向贵教下书来的,别说闵教主只是贵教的一位副教主,就是见贵教教主,谢某也绝不会使用暗器偷袭,若是谢某鲁莽出手,纵然刺死了贵教教主,武林联盟这四个字也会毁在谢某手里,谢某岂不成了武林联盟的罪人?谢某会出此下策吗?闵副教主说出这样话来,岂不弱了你闵副教主的威风?” 闵长庚的声音“哼”一声道:“闵某并不怕你暗箭偷袭。” 谢公愚笑道:“那就好了,闵副教主既然不惧谢某暗箭,谢某是堂堂来使,闵副教主尽可大大方方接见谢某,无须说出要谢某交出暗器的气话来了。” 他一直言中带刺,自然听得闵长庚大为怒恼,嘿然道:“好,韩总护法,你带他进来。” 韩自元冷冷的看了谢公愚一眼,说道:“谢公愚,你随我来。” 谢公愚大模大样的道:“韩自元,你只管在前面带路。” 韩自元一向目空一切,闻言怒声道:“你身在本教重地,还敢如此狂妄?” 谢公愚大笑道:“敬人者人恒敬之,你直呼谢某之名,谢某自然也直呼你的名字了,何况要你带路,乃是闵副教主说的,我又有哪里说错了?何况谢某乃是武林联盟派来的堂堂来使,你总护法就应该以礼接待。至于这是贵教重地,谢某早已知道,谢某答应过闵副教主,绝不会在面交陈盟主书信时,冒失出手,致始武林联盟之耻,但阁下如敢出言不逊,谢某出手杀了你,那是你对来使不敬,就不能怪谢某先出手了。” 韩自元方才看见他暗箭的厉害,双方相距又近,如果猝起发难,确实防不胜防,闻言心头虽怒,脚下却忍不住轻轻移动,横闪出去。 谢公愚笑道:“韩总护法不用害怕,武林联盟若要杀你,当日就不会放你回来了。” 韩自元听得勃然大怒,喝道:“姓谢的,你激怒韩某,对你并无好处,除非你不想活着走出黑衣教总坛去。” “这个谢某放心得很。” 谢公愚有意把他激怒,但自己却依然毫不动气,接着含笑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真要有人向谢某出手,谢某一人的性命,至少也会值个百十来条性命,才换得到,我想天下没有这样傻的人,会肯用百十条性命来换一条的,何况阁下就是这百十条性命中的一条。” 说到这里,含笑抬抬手道:“别让闵副教主等久了,韩总护法请吧!” 韩自元气得凶睛充满了红丝,但又不好发作,口中哼一声,举步朝阶上行去。 谢公愚神态自若,跟在他身后,走入一间宽敞殿宇,只见殿上站着一个身穿宽大黑袍的瘦高紫脸人,两道森冷目光,直向谢公愚投来。 谢公愚在江湖上也见过不少穷凶极恶之人,但却从未见过有如此阴森凶残的目光,他虽然看不出对方脸上是否经过易容或戴了面具,但可以猜想得到他看到的闵长庚,绝非本来面目。 韩自元赶到闵长庚的左首站定,说道:“谢庄主,这位就是本教闵副教主了,你可以把书信取出来了。” 谢公愚朝闵长庚拱拱手道:“谢某奉武林联盟盟主致书贵教教主,书信现在这里……”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柬,双手递上,接着说道:“务请闵副教主转呈贵教教主,谢某也想讨个回信回去。” 韩自元慌忙从谢公愚手中接过书信,转送闵长庚面前。 闵长庚伸手接过,抬目道:“教主不在这里,闵某奉命可以全权处理,谢庄主且请稍坐。” 谢公愚走到左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闵长庚也在上首落坐,一手撕开封口,抽出信笺,看了一遍,他在看信之时,脸色丝毫未变,但看信的目光,却射出愤怒的光芒,由此可见闵长庚脸上果然戴有面具无疑。 直等他把信看完,口中沉哼一声道:“很好,陈盟主既然订下了日期,就请谢庄主转告陈盟主,本教自当准时赴约。” 谢公愚道:“闵副教主这是代表贵教教主的答复了?” 闵长庚怒声道:“闵某的答复,自然代表本教,你怀疑什么?” 谢公愚站起身拱拱手道:“闵副教主既是全权代表贵教教主,谢某自然并无怀疑了,谢某告辞了。” 闵长庚站起身道:“韩总护法代本座送客。” 谢公愚退出殿宇,一路走出通天观。 韩自元奉命送客,也一直送到门口,才行停步,冷冷的道:“谢庄主恕韩某不送了,到了约期,韩某非会会你神箭手谢公愚不可。” 谢公愚回身拱拱手笑道:“多谢韩总护法相送,约期那天,谢某定当奉陪。” 说完,身形掠起,一路奔行而去。 夜色迷蒙中,他奔出两里光景,突然一个轻旋,宛如飞鸟投林一般,迅速掠入右首一片树林之中。 漆啸天迎着道:“谢兄回来了么?” 谢公愚把刚才见到闵长庚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一面问道:“任老弟他们已经进去了?” 令狐宣道:“任少侠三人是跟随谢庄主身后去的,直到此时,还未见通天观有何动静,大概并未被人发现了。” 漆啸天道:“陈盟主派兄弟四人前来接应,无非咱们是黑衣教的旧人,对路径较为熟悉,此处离通天观极近,他们巡逻的人,经常由此经过,如今谢庄主既已送到了信,双方已约定了明枪交战,自然不虑武林盟再会有人侵入,咱们待在这里,和进入通天观去,也并没有多大区别,方才谢庄主未回之前,咱们已经计议过,任少侠三人深入险地,咱们既是接应他们来的,不如到通天观里去的好,只要不露形迹,绝不至于被人发现,这样才能真正接应他们,如果耽在这里,万一任少侠三人中有什么失闪,咱们也来不及措手,如果任少侠三位得手之后,能够逃到这里,也就用不着咱们接应了,不知谢庄主意下如何?” 他们四人不但是黑衣教的旧人,而且都是职位极高的人,对通天观情形,自然了如指掌,他们计议好的行动,自然绝不会有什么差池。 谢公愚点头道:“四位老哥既然认为可行,兄弟并无意见,一切仍由漆老哥领头就是了。” 漆啸天道:“谢庄主好说,不过深入通天观,兄弟不好和谢庄主客气,那就请大家到林中去换过衣衫再去。” 说完,转身就往林中走去,深入了十余丈,走到一棵大树下,伸手一指,说道:“咱们方才留下了一组巡逻正好是五人,大家换上衣衫,就以一路巡逻过去了。” 谢公愚举目看去,树下果然躺着五个黑衣汉子,不觉笑道:“漆老哥此计大妙,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黑衣教冒充咱们庄丁,进入白云观,如今咱们也来个如法泡制。” 话声甫出,耳中忽然听到有人低声说了个“好”。 谢公愚心头一颤,喝道:“什么人?” 漆啸天一愣,问道:“谢庄主发现了什么了?” 谢公愚道:“兄弟好象听到有人说了个好字。” 漆啸天道:“兄弟怎么会并没听到什么声音,就是风声也没动么?令狐兄三位可曾听到么?” 令狐宣、殷长风、桂大荣三人都摇摇头道:“没有。” 谢公愚心头暗暗奇怪,这四人的功力都不在自己之下,自己明明听到有人说了这声“好”,也确实在这周围数丈方圆,不闻一声风声,莫非会是自己听错了不成?不觉讪讪的道:“那是兄弟听错了。” 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总觉有着疑团,但四人都说没有听见,自己也不便多说。 当下五人一齐动手换了黑衣教的衣衫。由漆啸天领头,一组五人走出树林,朝通天观大路上行去。 这一路,虽然遇上了另外两组巡山的人,但在黑夜之间,双方根本看不清面貌,遇上了也只是各行各的路,用不着互打招呼。 漆啸天领着四人,穿行东首一道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座圆洞门,大家就在门口站停下来。这门外是一座因山势辟建的广大花园。 漆啸天回身朝谢公愚低声说道:“这座花园就是供奉堂了。” 五人刚一蛄停,就听圆洞门内有人喝道:“你们是哪一组的人?” 漆啸天压低声音回道:“属下是外巡堂彭堂主座下烟云第一组。” 烟云组就是夜巡班。 门内那人道:“你们不去巡山,站在这里作甚?” 漆啸天道:“属下是奉彭堂主特别交代,来守护这里的。” 圆洞门中,施施然走出一个个子瘦小的黑衣人,神情托大,仰首向天,挥着手说道: “好,你们就是奉命来守护这里的,也该远离此门,站在五丈以外去。” 漆啸天依然压低声音说道:“回副总管,属下这一组人,是奉命调到园中的,要在门内守护……” “门内?”那黑衣人不屑的道:“用得着你们来守护吗?” 漆啸天陪着笑道:“刘长涛,你看看我们这几个人,还用得着吗?” 供奉堂住的是供奉,地位崇高,在供奉堂当副总管,等于是听差的,所以属于总管堂,是总管皮延寿的副手。 总管堂有两个副总管,一个是但无忌,负责教中事务,一个是刘长涛,负责管理供奉堂。 漆啸天叫出他名字的同时,左手一探,已经抓住了刘长涛的右腕。 刘长涛能够当上副总管,武功原也不弱,但比起漆啸天来,自然还差了一截。另一个原因是刘长涛太托大了,他是副总管,当然不屑对一个巡山小组的头目用正眼相看,说话的时候昂首看天,是以被漆啸天轻而易举的一把就扣住了脉门。 刘长涛被人扣住脉门,才悚然一惊,定睛瞧来,这一瞧,他不由得脸色煞白,惊恐的道:“你是总……” “禁声!”漆啸天右手疾落,往血阻穴上轻轻点了一下,才松开左手,含笑道:“副总管应该知道我点的独门手法,别人妄图解穴,就会逆血攻心?” 刘长涛脸色扭曲,低声道:“总……总护法有……有什么吩咐?属下……一定遵办。” “那很好。”漆啸天道:“你领咱们到里面找个地方休息去。” 刘长涛面有难色,嗫嚅的道:“这……这个……” 漆啸天依然含笑道:“你不肯?” “不,不!”刘长涛急忙道:“属下……只是……” 漆啸天道:“你不肯,咱们自己也会进去,但这一来,对你只怕不利。” “是、是。”刘长涛道:“这……会要了属下的命。” 漆啸天笑道:“你只是和咱们走在一起,不被人家瞧出破绽,咱们走后,仍可安然无事,对不?但咱们若是自己进去,会留下你在这里?自然要杀人灭口了。” 刘长涛心头一寒,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属下领总护法进去,只是你……们不可惹事……” “如果来惹事的,第一个你就没命了。”漆啸天催道:“快些走吧!” 刘长涛性命在人家手里,只得领着五人朝圆洞门进去。 这是一片很大的山坡,如今在山坡上,开辟成一座花园,花木扶疏,宽阔的山径,铺了石条,在花树丛中,因地制宜,建造了一幢幢精致的楼宇,这是接待供奉们的地方,供奉的地位,乃是教主的特别贵宾,自然要使他们宾至如归,才能留得住这些三山五岳的人了。 行到一个六角亭,漆啸天朝四面环顾了一下,觉得这座亭子居全园之中,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大半座花园,这就伸手一指:“咱们到亭中去。” 刘长涛只得依言走入亭中,谢公愚走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道:“红发老怪住在哪一幢房屋里?” 这话,听得刘长涛更为吃惊,他想不到这五个人竟会是找红发老怪来的,这不是送死? 连自己都将随着他们完蛋,他吃惊的望着谢公愚,低声道:“他……他不住这里。” 谢公愚问道:“那住在哪里?” 刘长涛道:“他在光明宫静室……” 任云秋、叶菁菁、江翠烟三人,是跟着谢公愚身后来的,谢公愚进入第三进,江翠烟也领着两人,悄悄进入花园。 她只知供奉堂在花园里,可不知道红发老怪住在这十几幢精舍的哪一幢之中? 三人来时,早就商量好了,进入供奉堂,只要抓一个人问问就会知道,哪知此刻花园中一片漆黑,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 这下可就教三人心焦起来,花园中有十数幢精舍,你总不能一幢幢的去找,何况红发老怪是魔教中数一数二的老魔头,自己三人是偷他化血神刀来的,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弄到手,不能打草惊蛇,惊动了他,不但无法偷到化血神刀,只怕要全身而退都不甚容易了。 正在无计可施之际,任云秋忽然轻轻拉了两人一下衣袖,低声道:“有人来了。” 三人立即身形一缩,躲入一排花树之中,刚蹲下身子,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小童子懒洋洋的从山径上走来,口中还在叽叽咕咕的说着:“拜托我领路,难道我只会领路?西门微笑也不过只会耍几把飞刀而已,没有刀耍,比我还不如呢!” 任云秋听他口中说的西门微笑,不就是红发老怪么? 心中不觉一动,暗想:“抓住他,就可以问出红发老怪的下落了。” 一念及此,正待扑出,哪知这黑衣教童子看去虽然懒洋洋的,其实脚下却走得极快,话声入耳,人已从花树前面过去。 任云秋朝两人打了个手势,首先闪身而出,举目看去,黑衣童子已在前面七、八丈外了,急忙纵身掠起,追了上去。 那黑衣童子走得并不快,但任云秋吸气疾追得上,跟在任云秋后面的叶菁菁、江翠烟便落后得多了。 幸好这里是供奉堂,没有明哨暗卡,山径两边树林茂盛,夜色晦暗,这样有人追逐,也不会被人发现。 任云秋追了一会,两人之间,依然隔着七、八丈,丝毫没有拉近距离,他也不想想,自己一身功力,远非一般江湖高手所能企及,对方只是个童子,追了他一段路,竟然还能保持原来的距离,这童子又岂是寻常人物? 这片花园山坡,纵然不小,但跑得这般快法,总会路到尽头。山径尽头处,已在半山腰上,这里是一处突岩,约有两三丈方广,用岩上建有六角凉亭,亭后是一片大石壁,矗立十丈——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二十二章 花花公子 那黑衣童子敢情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一下窜上突岩,就朝亭后大石壁走去。 任云秋本待叫住他逼问红发老怪的住处?但现在看他奔上石崖来,这里又并无房舍,他来做什么呢?心念一动,立即停下脚步,朝身后两人打了手势,就迅速的隘入暗处。 就在这一瞬工夫,那黑衣童子不知如何打开了石壁,露出一个一人来高的洞窟,闪身走了进去。 任云秋回头朝江翠烟悄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江翠烟道:“不知道,我从没听人说过这里还有一个石窟,哦,对了,这石窟可能是光明殿了,我们很少看到师父,听说师父住在光明殿静修,但整个观里,却并无一个叫光明殿的地方。” 任云秋道:“好,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说不定红发老怪就住在石窟里面。” 叶菁菁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不!”任云秋道:“我们不知石窟内情形,还是我一个人进去,容易躲闪,你们耽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叶菁菁道:“那你小心些!” 任云秋点头道:“我会小心的。”说完,迅快的朝石窟中走去。 石窟足有一人来高,象是一条甬道,极为平坦,足可容得两人并肩而行,虽然没有光线,却也并不太黑,走了约有七、八丈远近,便已走到尽头,迎面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任云秋尚未走近,就已发现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门户,里面隐隐有光。 这两道门户同样有一人来高,左右相对。他走在右首,就毫不考虑的朝右首一道门中走了进去。 这门内还是一条甬道,只是象半圆形一路朝左弯去,不过走了几十步路,前面就有一个月洞门的出口,灯光就是从门中射出。 任云秋举步跨出,只觉眼前大亮,那是一个约有十丈方广的大石窟,略呈长方,对面也有一个圆洞门,敢情是方才左首那道门户的出口了。 如果自己站立之处是这长方形石窟的前端,再往里进去两三丈远,左有两边壁下,肃立着八名头戴金盔,身穿金甲,手持金戈的全面汉子,挺胸凸肚,神情肃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两边石壁中间,各有一个圆洞门,遥遥相对,正好在圆门左右,各站两个金甲汉子,石窟上首,左右两旁也各有一道门户,那是长方形的门户,足有一人来高。 这原是跨出圆洞门时,目光一转之间的事,等到任云秋发现八个金甲汉子,再要缩回身去已经来不及了。 不用说:这八名金甲汉子是守护石窟的人,当自己看到他们时,他们自然也已看到自己,但他们对自己的走入,竟然视若无睹,毫不理会,依然象泥塑木雕一般,肃立不动。 任云秋看得暗暗奇怪,心想:“莫非他们不是真人?” 他艺高胆大,对方八人既然不加理会,他就举步走了过去,堪堪行到右首圆洞门的时候,突听前面自己进来的走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任云秋不知进来的是什么人?急忙身形一闪,隐入右首圆洞门内。 那急促的脚步声,来得相当快速,任云秋刚闪入门内,此人已经进入石窟,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问道:“前面石洞大开,可曾有什么人潜入?” 任云秋稳住身形,侧脸看去,那是一个身穿宽大黑袍,身形瘦高的紫脸人。他,正是副教主闵长庚,刚从前面接见了谢公愚,匆匆往石窟中走来,手上还拿着春申君的一封信,是来向教主禀报的。 任云秋没见过闵长庚,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了。 闵长庚话声出口,不见有人答话,他目睹那八个金甲汉子的神情,立时知道被人制住了穴道,口中嘿了一声,就近朝一名金甲汉子举手一挥,解开了他穴道,喝道:“快说,是什么人闯进来了?” 那金甲汉子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慌忙躬身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任云秋心头一动,迅速忖道:“黑衣教有两个副教主,一个是凤姨,一个是闵长庚,那么此人就是闵长庚了。” 闵长庚怒声道:“本座问你可曾看到什么人闯进宫来?” 那金甲汉子道:“启禀副教主,刚才有一个穿黑衣的童子,从外走入……” 闵长庚打断他话头,问道:“黑衣童子,有多大年纪?是怎样一个人?” 那金甲汉子道:“那童子不过十二三岁,生得又瘦又小,属下问他是什么人?他笑着指指里面,说是应约来参加什么欢喜禅的,后来……属下就不知道了……” 闵长庚不知这黑衣童子是什么人?但如是应约来的,就不用制住八名金甲武士了,心念这一动,就挥挥手,吩咐道:“你们守着,不许出声,待会如果那黑衣童子出来,只管用针筒对付,格杀勿论,本座先去见过教主再说。” 说完,身形快若旋风,一连挥出七掌,解开另外七个金甲武士的穴道,急步朝左首圆洞门走了进去。 门外有八名金甲武士守着,任云秋只好转身往里行去,这月洞门里面,是一条宽阔的走道,两边壁上每隔一丈来远,就有一盏白瓷灯,照得如同白昼,走道两边,有着十几间石室,每间石室,都有一扇黑漆木门,紧紧关闭着,通道上虽然灯火通明,但却听不到一点人声。 任云秋心头不禁有些紧张,走了一段路,忽见有首一间石室,木门似未关上,从室中透出一丝灯光,忍不住悄悄推开木门,跨了进去。 这间石室,略呈方形,里首放一张雕花木床,锦绣帐被,床上扑卧着一个女子,双肩耸动,似在低声抽噎! 任云秋跨入石室,鼻中就闻到一阵脂粉花香,心头不觉一愣,这是女子的卧房,正待退出! 哪知扑卧在床上的女子业已闻声警觉,倏地一跃而起,口中低叱一声:“什么人?” 这下,两人对了面,那是二九年华的少女,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此时脸颊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看去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只是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薄如轻纱,苗条款段,丰盈如雪,峰峦毕露,隐隐可见! 这下直把任云秋看得俊脸通红,那少女也因自己如此打扮,遇上了外人,羞得粉颊红晕,口中只说了一个“你……”就再也说不下去。 任云秋急忙说了句:“对不起……”要待回身退出。 那少女忽然飞身而起,宛如一朵轻云,一下就抢到了门口,疾快的把木门掩上。 任云秋惊异的道:“姑娘……” 那少女转过身来,用手指搁到唇上,轻嘘了一声,才低低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会闯到这里来的?” 任云秋道:“在下任云秋。” 那少女听得脸上方自一喜,但忽然又变成了惊怖之色,说道:“你是江师妹的大哥,你快些走,这里万分危险……哦,你是怎么进来的?” 任云秋道:“姑娘是江翠烟的师姐,在下是找红发老怪来的,姑娘知他住在哪里么?” 那少女脸上飞过切齿之色,一面惊怖的道:“老怪……不……不在这里,任少侠,你还是快些退出去的好,哦,你……能不能把长衫脱下来,我这样子见不得人,你可以带我离开这生不如死的地狱吗?” 她说到生不如死,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任云秋从她口气之中,已可以听出一个大概来了,这石窟可能是黑衣教藏娇宣淫的密窟了。 她是江翠烟的师姐,那就是黑衣教主的女弟子,这老淫魔…… 他心头感到无比愤怒,急忙脱下身上长衫,一面低声道:“江翠烟也来了,她就在外面,姑娘快穿上了,跟在下出去。” 那少女感激的道:“多谢任少侠。” 她知道时机急迫,接过长衫,穿到身上,因为任云秋的长衫太宽大了,她迅快的撕下一条床单,束在身上,低声道:“快些走吧!” 任云秋道:“姑娘请随在下来。” 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出,那少女神色慌张,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月洞门口。 任云秋突觉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耳中听那人低声道:“拿去,快些走!” 声音入耳,那人已把一包东西塞到手上。 试想任云秋一身功力,在江湖上已足可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他几乎连对方人影都没看到,就被撞了个满怀,只觉对方塞过来的一包东西,入手甚沉,心头方自一怔! 只听那人催道:“再不快走,就来不及了。”人影一晃,业已不见。 任云秋低头看去,那人塞给自己的竟是绿色革囊,他因那人再三催促,也就顾不得多看,领着少女急步走出,门外金甲武士居然视若无睹,木立如故,并没有阻拦,两人匆匆往外奔出,堪堪掠出右首一座圆洞门! 突听身后有人沉喝一声:“在这里了!” 另一个阴森声音道:“你说的就是他么?” 接着响起一个童子声音尖笑道:“我是进来玩玩的,你们干嘛这么凶?” 那少女听到阴森声音,如遭电殛,惊怖的道:“任少侠快走,是师父追出来了。” 任云秋艺高胆大,低声道:“姑娘不用怕,你快走在前面,在下挡他一阵。” 那少女果然急匆匆奔了出去,任云秋忍不住探首往里看去,只见大石窟上首站着两个人,一个黑衣紫脸的正是刚才见过的副教主闵长庚,他上首一个也是紫面老者,身材高大,身穿一袭绣着一条金色团龙黑袍,敢情就是黑衣教教主了。 下首就是那个瘦小黑衣童子,方才打开石门,自己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此时两手叉腰,站在两人对面,敢情刚才和自己撞了满怀,塞给自己革囊的也是他了。 任云秋只是匆匆一瞥,耳中已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还不快走,再迟我这条老命就会送在你手里了。” 任云秋听他这么一说,心知黑衣童子可能是一位武林奇人,当下不敢多看,转身往外掠去。 等他掠出洞口,那少女已经跃上突岩,回身等着他。这时隐身在左首一片树林中的叶菁菁、江翠烟看到任云秋和那少女一同掠下岩石,也立即迎了上来,双方还没开口。 只听窟中响起一个童子的声音尖笑道:“你们不用追,追也追不上我的。” 四人听得一惊,这是说,有人追出来了,当下不约而同迅速掠入林中隐蔽身形。 就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一个小巧人影,从突岩上破空飞起,疾如流星,朝西首激射而去。 同时,听到有人怒嘿一声,另有两道人影,相继从突岩飞起,衔尾掠空追去。 那少女一把拉住江翠烟的手,低低的叫了声:“九师妹。” 江翠烟吃惊的道:“你是八师姐……” 任云秋忙道:“那位老前辈已把两人引开了,我们快些走吧。” 四人匆匆离开,好在这片花园,树林茂盛,他们走得又极小心,自然不易被人发现。 不,这花园是黑衣教的供奉堂,住的都是黑衣教敦请来的供奉,三山五岳黑道著名魔头,因此园中除了每幢精舍,派有专供使唤伺候的使女之外,根本不用布置岗位巡逻的人,而这些供奉自恃身份,当然也不会在半夜三更,出来查看,这就便宜了潜入园来的任云秋等人,居然一路通行无阻。 前面又有一座翠瓦翼然六角亭子矗立在路中央,这是整座山坡花园的中心,也是从山坡下来的必经之路,但如今亭中有人,一队黑衣武士正在亭中休息。 任云秋目光何等锐厉,自然老远就看到了,方自足下一停,低声道:“前面亭中埋伏有人!” 话声方出,只听远处响起“咕咕,咕咕”的叫声! 江翠烟喜道:“那是漆……” 任云秋急忙“嘘”了一声,江翠烟也及时警觉,倏然住口,脚下加紧,奔了过去。 漆啸天等人一同迎出亭子,漆啸天看到任云秋手中提着一个革囊,低声问道:“任少侠得手了么?” 任云秋微微摇头道:“没有,没人知道老怪住在哪里。” 漆啸天问道:“任少侠手中拿的是什么?” 任云秋道:“这是方才有一位前辈塞给我的……” 陆湘芬轻咦一声,吃惊的道:“任少侠,你上当了,这是老怪物的刀囊,你快丢下了。” 任云秋意外的道:“姑娘是说这革囊中装的是红发老怪的化血神刀?” “不会错!”陆湘芬点头道:“老怪物把化血飞刀视同至宝,这绿鲨革囊一直挂在身上,我不会看错,你快把它弃了,最好埋在土中,他就找不到了。” 江翠烟喜道:“那就对了,我们就为化血飞刀来的,任大哥,我们快些走了!” 令狐宣道:“任少侠拿在手里,确实不便,你还是交给老朽吧。” 任云秋依言递了过去,问道:“你老……” 令狐宣接过,笑道:“任少侠放心,老朽自有办法。” 他外号矮路神,个子不高,但肩膀特别阔,是以身上长衫,也特别宽大,说话之时,已撩起长衫下摆,把革囊挂到腰际,放下长衫,果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刘长涛穴道受制,眼看今晚武林盟来了这许多人,又偷了红发老祖的化血神刀,心头更是惊骇欲绝! 几人眼看大功告成,又丝毫没惊动什么人,正待离去。 突听远处传来一声厉啸,那啸声十分惊人,划空而来,迅如闪电,瞬间已到了头顶。 不,疾风飒然,众人面前已多了一个一头红发披肩,身穿一件半短不长黄衣的老者,面目狞厉双目炯炯,朝众人问道:“尔等可看到一个黑衣童子朝何处逃走?” 他话声洪亮,似在怒极! 陆湘芬看到红发老祖突然飞落,心头大骇,急忙躲到了众人背后。 漆啸天躬躬身道:“小的是巡山的,刚才确有一个黑衣童子,急匆匆的经过,好象朝西去的。” 他不愧是老江湖,也根本不知道化血神刀就是黑衣童子偷来的,但对方既然询问黑衣童子的去向,自然乐得把他支走了。 红发老怪口中沉哼一声,突然双脚一顿,一道人影破空飞起朝西追去。 任云秋暗暗叫了声:“糟糕,黑衣童子引着黑衣教主和闵长庚就是朝西去的,漆啸天不明就理,无巧不巧随口说出黑衣童子朝西去的,如今这老魔头又赶了去,万一给他追上了,那黑衣童子就算武功再高,以一敌三,岂不要吃了大亏?但此时业已无法挽回了。” 漆啸天道:“咱们快走吧!”一面朝刘长涛道:“副总管,还要劳驾你送上一程,咱们这一路上,如若有人问话,就得由你出面答复了。” 刘长涛道:“小的只能送诸位到花园门口为止……” “不行。”漆啸天道:“你送咱们到三里外,我才能替你解开封闭的经穴,不然,你就等候逆血攻心吧!” 刘长涛道:“好,好,小的就送诸位出去,只是总护法到时一定要解开小的经穴。” 漆啸天道:“老夫说出来的话,几时不算数?” “是、是。”刘长涛没命的应“是”,果然就走在前面给大家带路。 花园中是没有岗哨的,出了花园,就有巡山的人和分布在各处的明哨暗岗,但有副总管刘长涛领头,他后面又有一组巡山的武士,自然没人过问,迅快就出了黑衣教布防的三里范围。 刘长涛脚下一停,回身道:“总护法,三里到了,再过去,已经没有岗哨了,你老开恩,可以给小的解开经穴,放小的回去了。” 任云秋忽有所警,低喝一声:“有人来了。” 话声甫出,大家耳中已听到凭空传来一声悠长的轻“嘶”,箭一般划空激射而来,嘶声入耳,一道人影已经落到众人面前,正是去而复回的红发老怪,目光如炬,厉声道:“你们看到黑衣童子朝西而去,老夫追出五十里,何以还没看到?你们是不是跟老夫撒谎?” 漆啸天道:“小的确实看到一个黑衣童子朝西去的,并没撒谎,你老不信可以问问这位刘副总管。” 红发老祖电炬般目光射到刘长涛的身上,问道:“你是刘副总管?” 刘长涛吓昏了,口中连连应着“是”。 红发老祖目光这一转动,忽然落到陆湘芬的身上,问道:“她是谁?” 陆湘芬听得面无人色,畏缩的躲到了任云秋的身后。 红发老祖忽然怪笑一声道:“小宝贝,原来你想跟着他们逃走……” 左臂格格作响,一条手臂突然暴长,五指如爪,朝陆湘芬抓来。 任云秋看得大怒,大喝一声,挥手一掌迎着他抓来的手爪拍去,他因老魔头厉害,这一掌早已聚蓄了十成九阳神功。 红发老祖施展通臂玄功,伸手抓去,未曾防到巡山的武士居然会有人敢向他出手,等任云秋一掌击出,他手爪被一团强劲的九阳真气撞上,发出蓬然一声大震,上身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 这下也震得红发老祖一条手臂隐隐发麻,目光一注,不觉朝任云秋桀桀怪笑道:“好小子,你居然会使九阳神功。” 任云秋一掌出手,叶菁菁怕他吃亏,同时一闪身,和任云秋并肩站立。 任云秋卓然而立,正声道:“你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还欺侮一个后辈女子?” 红发老怪桀桀笑道:“好小子,你倒居然作起护花使者来了,告诉你,这女娃儿是你们教主要她伺候老夫的,她逃出来了,老夫要不要把她带回去?” 陆湘芬哭道:“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任云秋道:“陆姑娘放心,没有人能强迫你回去。” 红发老祖目光掠过众人,惊异的道:“难道你们不是黑衣教的人?” 任云秋剑眉一挑,凛然道:“在下想不到你红发老怪已经到了行将就木之年,还敢蹂躏女子,如此一个淫恶滔天的老怪,天理难容,今晚我要为世人诛此淫魔……” 话声未落,呛然剑鸣,一道青虹耀目生辉,化作一道匹练,拦腰横扫过去。 叶菁菁站到他身边,早已手按刀柄,凝神戒备,此时听到任大哥的口气,已知他要出手了,哪还迟疑,口中清叱一声,新月刀同时出手,一钩新月,射出满野清辉,钩形银光朝红发老祖头顶飞去。 这一下剑、钩合璧,两人都用了全力,声势之盛,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势,任你红发老怪武功通天,遇上了两件稀世名兵,剑气刀光,锐不可当。 红发老祖究竟是成名多年,看到两人发出的刀剑光芒,已知是两件利器,一时之间,只得长袖一抖,顿足后跳。 但听一声裂帛大响,他右手挥出的大袖,已被任云秋剑锋削落,同时披肩红发,也被叶菁菁新月刀划过削断了一大片,洒落地上。 红发老祖退后一丈,不禁激起了凶心,厉笑道:“好小子,你们两人一个跟九嶷老儿学了一手九疑剑法,一个跟邢无邪学了一招刀法,就敢在老夫面前卖弄,哈哈,就算九嶷老儿、刀魔女同来,也未必敢和老夫作对,老夫要是宽恕了你们两个,传出江湖,还当老夫怕了你们师傅呢!” 正说之间,突听有人大声叫道:“红发老怪,你这狗娘养的老不死,本公子非和你拚了不可!” 随着叫声,一道人影从大路上飞奔而来。 红发老祖沉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这不过眨眼间事,那人已经奔到近前,身形倏停,手中拿着一支闪闪发光的长剑,朝红发老祖当胸刺到。 红发老祖身形一闪,避了开去,喝道:“你究是何人?” 那人口中喝道:“本公子和你有三江四海之仇,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现在任云秋等人都看清楚了,这人身穿花衫,正是花花公子温如风,不知他和红发老祖究有什么深仇大怨,居然剑发如风,形同拚命! 红发老祖一连避开他两剑,喝问道:“老夫和你何怨何仇?” 花花公子道:“老淫贼,你可知道本公子为什么要投身黑衣教的吗?告诉你,那是几个月前本公子路过九江,遇见黑衣教门下八弟子陆姑娘,就一见钟情,明知黑衣教不会成什么气候,还是心甘情愿的当一名护法,为的就是能和陆姑娘朝夕相见,你老贼竟然欺侮到本公子头上来了,本公子纵然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也非和你拚个生死存亡不可……” 他口齿清朗,在说话之时,一口气攻出了一十八剑之多,不但出手奇快,而且这一十八剑,便了一十八个门派不同的剑招,辛辣凌厉,急如星火,看去又宛然一气呵成,毫无杂凑之弊。 这一十八剑精妙之处,是使人无处可以躲闪,因为它是各门各派的剑法挑凑而成,上一剑指东,下一剑就指西,再下一剑扫北,紧接着又扫南,反正剑光所至,正是你躲闪的地方,使你欲躲无处,欲封又措手不及,一时简直逼得红发老祖一个人团团乱转,衣袖连挥,才勉强封开了对方的攻势。 这下当然也惹火了红发老祖,怒笑一声,喝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衣袖挥处,呼呼两记袖风直逼过去。 花花公子温如风不敢硬接,身形一旋,轻巧的避了开去。 漆啸天低声道:“任少侠!咱们走吧!” 刘长涛道:“漆老你还没替小的解开穴道。” 任云秋低声道:“我看花花公子是有意相助,才和老怪缠斗的,我们不能弃他而去,这样吧,谢大叔,漆老诸位请先走一步,小侄和叶菁菁留下来看看再走。” 漆啸天笑道:“咱们是接应你们两个来的,任少侠以为漆某是怕事的人么?” 谢公愚道:“不错,要留就大伙一起留下来,斗斗红发老怪也好。” 这时但听红发老祖怒哼一声:“你躲得老夫两记衣袖,老夫倒不信你躲得过老夫几袖?” 喝声中,只见他身形电旋,双袖飞舞,一个人影,倏忽之间由浓而淡,但见一团灰影,象龙卷风一般飞卷,周围两丈方圆都可以感到罡风逼人,连呼吸都受到压迫! 花花公子已不似方才那么轻松,只见他神色凝重,脚踏八卦方位,手中长剑如挽似推,剑势极缓,每劈出一剑,剑身不住的颤动,好象空气之间,有着巨大压力,长剑无法承受一般。 在场的都是武术名家,对红发老祖这旋风般的身法,谁也说不出名堂来,就是花花公子这一套如挽如推的剑法,也从未听人说过,不禁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无法预估双方胜负,但花花公子温如风居然会有这般造诣,和名震武林的特号大魔头红发老祖打得不分胜负,也足以令人感到无比惊诧了。 就在此时,突听红发老祖沉喝道:“住手,你这套八卦神剑,是跟什么人学来的?” 大家定晴看去,两人不知何时停下手来,他们依然面对面站在方才位置上,和不曾动过手一样。 花花公子大笑道:“在下使的剑法,出于无师自通,你呢?这混元一气功又是跟谁学的?” 红发老祖怒哼一声道:“据老夫所知,武林中会先天八卦神剑的只有一个人,你如是他门下,老夫看在你师尊面上,可以不与你计较……” 花花公子大笑道:“盛情心领,在下早已说过,在下使的剑法,无师自通,你不用送这份人情,方才在下也领教过你的混元一气功了,在下至少没输给你吧?” 红发老祖目射凶光,厉声喝道:“无知小辈,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花花公子大笑道:“你化血神刀已被人家取走,在下倒想不出你还有杀我的利器?” 红发老祖目中金芒连闪,问道:“你怎知老夫化血神刀被人盗走的?” 花花公子道:“你不是去追一个黑衣童子么,他若非取走你视如性命的化血神刀,你会到处乱转,急得跳脚?” 红发老祖双手五指箕张,狞笑道:“原来你小子和那黑衣小子是一党的?” 花花公子笑道:“受人之托,替人把一个老淫魔拦下来,如此而已!”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咦道:“你们还没有走?” 这话,是对任云秋等人而说的了。 任云秋现在证实了,花花公子是有意相助,替自己等人拦住红发老祖的。 但在红发老祖和任云秋这边都还不曾答话之际,突听有人沉声接口道:“他们走不了,你也休想走得了了。” 大家闻声看去,只见五丈外,夜风之中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高大,身穿一袭金线丝绣团龙黑袍的紫面老者,另一个是身材瘦高的紫脸黑衣人。 这两人正是黑衣教主和副教主闵长庚。两人这一站在一起,只要看他们同是一张紫脸,就可以想得到同样不是本来面目了。 刘长涛看到教主、副教主同时出现,心头无比惊栗,战战兢兢的跑了过去,扑的跪到地上,哭丧着脸道:“教主、副教主在上,属下是……是被漆总护法点了三阴绝脉,被逼着出来的……” 黑衣教主沉嘿一声道:“无用的东西!”大袖倏地拂起! 刘长涛惊骇的尖叫道:“教主饶命……” 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应袖飞起,宛如断线风筝,一下飞摔出去三丈来远,砰的一声落到地上,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黑衣教主衣袖挥出,就目光一注,朝任云秋等人立身之处投来,冷冷的道:“漆啸天也来了?人在哪里?” 任云秋等人,此次分作数批上路,大家都经过易容改装而来,全非本来面目,是以黑衣教主一下认不出漆啸天来。 漆啸天应声道:“漆某在此。” 黑衣教主目光凝注,沉声道:“漆啸天,本教待你不薄,给以总护法重任,你不思尽忠职守,反而背叛本教,投向和本教作对的武林盟去。这也许人各有志,且不去说他,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你总担任过本教总护法,今晚你却率人侵入本教,江湖道上,首重忠义,你如此行径,岂不令人齿冷?” 漆啸天抱抱拳,洪声道:“教主责备的极是,不过漆某也有几句话要说,漆某是江湖人,讲究待人以诚,不错,漆某乃一介武夫,一向不求名、不求利,黑衣教畀予总护法重任,颇使漆某深感知遇之深,怎知教主猜忌成性,在漆某以至每一个江湖同道进入黑衣教时,都在身上暗下剧毒,这岂是待人之道?再说,武林联盟并非江湖上的门派帮会,乃是天下武林各门各派深受黑衣教荼毒而联合行动,一致反抗黑衣教的一个组合,漆某和许多迷途知返的护法,憬悟前非,参加武林联盟,当然不能说是背叛黑衣教了。至于今晚,漆某是奉命接应谢庄主前来投书的,漆某和几位同道,在此地和谢庄主会合,此地离通天观已在三里之外,黑衣教巡逻一向不出三里,焉得责漆某侵入黑衣教?漆某虽然离开黑衣教,但昔日总在黑衣教呆过,因此也想劝劝教主,倡教立宗应该为武林,为同道谋求福祉,造福人群,如果多行不义,总会有众叛亲离的一天,还请教主多多采纳逆耳之言,幸甚幸甚。” 黑衣教主仰首大声道:“好,好,漆啸天你倒教训起本教主来了,今晚本教主若教你等生离此地,本教主就立时解散黑衣教,再也不用称雄江湖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花花公子温如风道:“温如风。” 花花公子依然神态潇洒,拱拱手道:“教主也有话要和属下说?” 黑衣教主微哂道:“阁下究是何人,顶冒花花公子温如风之名,加入本教,究竟有何图谋?本教主希望你从实说来。” 他此言一出,听得任云秋、漆啸天、谢公愚等人心中暗暗纳罕:“花花公子原来是有人冒名顶替的,此人不是花花公子,那会是谁呢?” 花花公子哈哈一笑道:“教主这话就奇了,属下不是温如风,那属下会是谁呢?教主莫非因为属下方才和红发老儿打了一架,就怀疑属下是卧底来的了?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属下只应朋友之请,要属下在这里拦住红发老儿,放过他要追的八、九个人,属下事先并不知道他们是漆总护法一行,教主这也怪不得属下。” 黑衣教主没开口,闵长庚冷冷的道:“本教对每一个自行前来投效的人,都得经过一番查证,花花公子温如风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本座日前接到江南总坛分坛的报告,温如风如今正在金陵,因你冒名前来,意图不明,正在暗中查勘,不料你果是武林盟派来卧底的,今晚行动,就可证实,狡辩又有何用?” “哈哈!”花花公子大笑道:“可惜闵副教主用错了心机,你去江南查证,焉知本公子离去之后,不会有人假冒本公子之名,认假作真,又以真作假,把公子说成了冒名顶替之人,岂不可笑?”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闵长庚冷声道:“本座觉得这话并没有什么好笑。” 黑衣教主道:“好!温如风,你说今晚是应朋友之请,你倒说说看,你那朋友是谁?” 花花公子道:“敝友姓萧,是一位道长,只是他个子生得矮小,象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因此大家都叫他小道长,他今晚来找属下,说是有一个朋友,借了一只绿皮袋,一直没还给他,今晚是来讨还那只绿皮袋的……” 红发老祖听得大怒,厉声道:“那小道长呢,他偷了老夫一袋化血神刀,逃到哪里去了?”双手箕张,作势欲扑。 花花公子后退了一步,说道:“你是不是借他一只绿皮袋,没有还给他?” “胡说!”红发老祖怒声道:“老夫几时借过他什么绿皮袋?” 花花公子耸耸肩,笑道:“那就不是你了……” 红发老祖又气又急,怒声道:“是他盗走了老夫化血神刀。” 花花公子道:“这个本公子就不知道了,再说这也不关我的事。” 红发老祖厉声道:“小子,你再不说那小道长现在何处,老夫就把你撕了。” 花花公子披披嘴,笑道:“你红发老祖的一点花样,本公子方才已经领教过了,也并不怎样……” 红发老祖怒极,双手扬起,厉笑道:“老夫……” 他只说了两个字,突听有人轻笑道:“那只绿皮袋原来不是我的,我已经把它扔了。” 此人话说得不响,但红发老祖耳朵何等敏锐,立即转脸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左首林下,正有一个黑衣童子探着头朝外说话。那不是偷走自己革囊的黑衣童子,还有谁来了口中大吼一声,顿脚如箭朝左首林下激射过去。 那黑衣童子口中“哗”了一声,脑袋一缩,躲入了林中。 红发老祖去势何等快速,黑衣童子脑袋堪堪缩入,他快若虹射也跟着穿林而入,但他堪堪射入,那黑衣童子业已轻脚轻手的从另一边钻了出来,一声不作,拔脚就跑。 这片树林前面,显然已经被黑衣教主带来的人包围起来了,此时黑衣童子拔脚飞跑,只跑出四、五丈远,就被一簇黑衣武士拦住了去路。 黑衣童子敢情急于脱身,不管前面有人拦路,依然往前冲上去。 这一族黑衣武士少说也有十来个人,黑衣童子到了他们面前,晃如一缕轻烟,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飞奔出去,这十来个黑衣武士直等黑衣童子掠出去已有三丈多远才如梦初醒,大声吆喝,纷纷追上去。 这时射入树林中的红发老祖敢情发觉上当,口中发出连声怒啸,一道人影冲霄直上,冲出树梢,再在空中双臂一划,掉转头来朝逃出去数丈外的黑衣童子飞扑过去。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如流星追月,瞬息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这很明显,是那黑衣童子有意把红发老祖引开的了。 闵长庚阴嘿一声道:“温如风,你说这黑衣童子就是你的朋友?” 花花公子道:“没错,他自然是我的朋友了。” 闵长庚道:“此人是何来历?” 温如风道:“在下不知道。” 闵长庚沉笑道:“他既是你的朋友,你何以不知道他的来历?” 温如风大笑道:“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何用问根究底?他叫我小友,我叫他小道长,这样不是够了么?” 闵长庚目光森冷,阴笑一声道:“今晚之事,你知道何以自处么?” 温如风道:“在下别的好处没有,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小道长要在下拦住红发老儿,放过他要追的八九个人,在下不是做到了么?” 闵长庚道:“现在呢?” 温如风道:“红发老儿既然不在了,这八、九位朋友,也可以走了,在下答应朋友的事,也尽了力了。” 闵长庚道:“这是说你还是本教的护法了?” “对。”温如风点着头道:“温某本来是本教的护法,教主并没撤在下的职,在下也并未向本教辞职不干,自然还是本教的护法了。” “那好!”闵长庚一指漆啸天等人,说道:“温护法,你去把他们几个人擒下了,如果他们敢顽抗的话,可以格杀勿论。” “不成。”温如风忽然摇着头道:“闵副教主,这件事,温某不能干,在下虽然不认识他们,他们可是在下朋友的朋友,方才小道长还托在下拦住红发老儿,放过他们,现在怎可再把他们擒下?为人谋而不忠乎?在下怎可出尔反尔?” “哈哈!”闵长庚仰首大笑道:“本座早就知道你是卧底来的人了,那好,本座先把你拆了。” 举手向空一招,喝道:“来人,你们给本座把这个冒名顶替的假温如风擒下来。” 他喝声甫出,突见人影飞闪,四个黑衣人快速绝伦冲了上来,一下把温如风围在中间。 温如风喝道:“且慢。” 闵长庚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四个黑衣人看副教主和他说话,不觉站停下来。 温如风道:“闵副教主要他们出手,把温某擒下,是把温某当作敌人,还是本教护法?” 闵长庚狞笑道:“你假冒温如风来本教卧底,是护法要拿下,是敌人更要拿下。” 温如风摇摇头道:“如此说来,温某被情势所迫,也只好出手了,不过在下一经出手,就会留不住手,万一如有杀伤,在下概不负责。” 叶菁菁朝任云秋低声道:“看他玩世不恭的样子,丝毫没把闵长庚放在眼里,手底下不弱呢!” 任云秋道:“他方才和红发老怪缠斗,剑法极为高明,只不知他究是什么人?” 叶菁菁轻笑道:“他方才不是说了么,朋友相知,贵在知心,何用问根究底……” 他们低声说话之时,闵长庚左手一挥,喝道:“上!” 四个黑衣人右手抬处,“锵”的一声同时掣出长剑,轻快如电,攻向温如风。 温如风却在他们掣出长剑之际,忽然“嗒”的一声,反而把长剑返入鞘中,一面笑道: “这柄剑对付红发老儿还差不多,若是要它来对付几个杀手,岂不辱没了它,在下还是用扇吧!” 说着果然又从腰间取下一柄白纸摺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 那四个黑衣人出手何等快速?温如风还剑入鞘,又骤下腰间摺扇,再打开扇面,动手好象并不快,但其实你所看到的只是他交代清楚而已,手法却是非常敏捷,等他打开摺扇,那四个黑衣人的长剑才堪堪刺到。 温如风身形轻旋,有手摺扇朝下一覆,就一下压住了四人的长剑,朝他们抬目一笑道: “四位看清楚了,在下这把扇子,这一面是我托朋友去画来的富贵牡丹,作为在下花花公子的标志,这张画就足足花了十两黄金才求到手,四位剑锋不可把它刺坏了,至于后面这一面,乃是区区在下自己写的字……” 他说到这里,又把摺扇翻了过去,续道:“在下写的字当然不值钱的,就是被四位剑锋划破了也不要紧,好了,在下话已说明,现在咱们可以动手了。” 他方才用扇面压住了四个杀手的长剑,四个杀手好象听着他说话,也没收回剑,他翻过扇面来,却极快的仍然压在他们剑尖之上。四人仍未收剑,直等他把话说完,四个杀手才长剑一收,突地后退开去。 这一段话,看来并没什么奇怪,动手过招,等对方说完了再动手,也是极普通的事,但这些杀手,都是久经训练,第一招已经把剑攻出,应该接二连三的展开快攻才对,哪会让你压住剑尖,耐着性子等着你说完了再动手? 那是说四人在第一剑上,就被温如风扇面压住了剑尖收不回去,他翻过另一面的时候,又因为手法奇速,四人来不及抽回剑去,又被他压住了,直等到他说完话,才收剑后跃的。 这一情形,任云秋等人都若出来了,这四个杀手是闵长庚一手训练出来的,他岂会看不出来了一张紫脸上。两道深邃的目光都变了颜色,只是没有开口。 那四个杀手才一飘退,就急扑而上,四支长剑更是剑势飘忽,展开了他们奇诡、辛辣的剑招,围着温如风急攻过去。 花花公子温如风一柄摺扇上,一面画的果然是牡丹花,一面写的是行书,只是一把普通白纸摺扇而已,但他却用这把纸扇去抵挡四柄攻势快速、寒芒如电的长剑,依然挥洒自如,脚下进退不过三步,周旋在四个杀手之间,飘逸如故,任对方四人把长剑攻势发挥到凌厉尽致,依然连他半点衣角都没刺上。 他武功远在四个杀手之上,这是第一招上,大家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武功竟有如此之高,却颇出闵长庚的意外。 至于任云秋等人,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温如风和四个杀手动手的情形,因为他们这时也正在和黑衣教的杀手动上手了。 原来闵长庚指挥四个杀手向温如风出手之后,哪还怠慢,左手向天一圈,又有十二道黑影飞跃而出,朝漆啸天等人冲了过来。 这十二个人,当然也是一身黑衣劲装,不过和温如风动手的四人,稍有不同,因为他们身上都佩着两件兵刃,肩头背着不带剑穗的长剑,腰间还佩了一柄厚背扑刀,光看他们奔行而来的身法,就可看出他们身手的不凡了。 叶菁菁手按刀柄,低声道:“任大哥,我们迎上去。” 谢公愚道:“叶始娘且慢出手。” 叶菁菁道:“谢大叔的意思……” 谢公愚道:“咱们只有九个人,他们来的虽然只有十二个人,但暗中不知还有多少人,咱们目前只能采取守势,人手更不可分散,因此不如让他们先出手。” 漆啸天低声道:“谢庄主说得极是,咱们九人先该计议一下,分配好应敌工作,才不至乱了脚步,兄弟之意,由任少侠、叶姑娘主前锋,兄弟和段兄担任左翼,令狐兄和桂兄担任右翼,谢庄主和两位姑娘担任后卫,待会如果对方人多,咱们突围之时,仍须不乱阵脚,可由谢庄主断后,才能使用弓箭,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谢公愚道:“咱们悉听漆老哥分配好了,时间无多,他们已经冲过来了,咱们就各就方位,准备应敌。” 大家听了两人的话,就迅速分散,各自守到自己负责的方位上去。 这虽是一座简单的方阵,但每一方向,都有两个人负责,可以同上,也可以轮流休息,这是对付较强敌势的阵法,攻守兼备,极为实用。 九人中只有陆湘芬空着双手,还没有兵刃。 就在九人布成阵势之际,对方十二个黑衣杀手业已冲到面前,他们眼看任云秋等人布下了方阵,也立时分散开来,三个人一组,围着方阵四面,准备发动攻势。 十二个人中为首一人右手扑刀一紧,口中发出“呀”的一声吆喝,人影连闪,十二个人把刀同时扑攻而上,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双方刀剑已经交击在一起! 任云秋软剑朝前划出,回头道:“菁菁,你不用出手了,这三个人交给我打发就是。” 叶菁菁道:“留一个给我,我要替陆姑娘去弄一柄剑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任云秋软剑横扫,青虹乍现,就听“嗒嗒”三声轻响,冲上来的三人三把扑刀刀尖,立被削断。 对方三人骤不及防,但觉刀头一轻,己被对方长剑削断,不由得大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叶菁菁身形一晃,乘他们跃退之时,跟着欺了上去。 因为他们右手使刀,左手使剑,因此长剑都背在左肩头上,叶菁菁一下欺到三人中最左边的一人身边,右手一探,五指刚朝他肩头剑柄抓落,那人业已察觉,有手一挥,扑刀朝前劈出。 好个叶菁菁五指一紧,身形突然朝空飞起,“锵”的一声,把他长剑抽了出来,身子早已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轻旋,倏地飞了回来,落到地上。 那三人跃退之际,原是左手去撤剑的,撤出长剑,立即一退即上,右刀左剑,再次冲了上来,刀剑齐施,朝任云秋攻到。(左边那人骤然失去了长剑,已无剑可使,但他右手扑刀只削去了一个刀头,仍然可用,只是左手没有剑使而已。 这座方阵最弱的一环,乃是谢公愚等三人,因陆湘芬手中没有兵刃,无法上场,只有谢公愚和江翠烟两支长剑,力敌三个杀手。 谢公愚长剑挥动,挡开两把扑刀,江翠烟一支长剑虽然也把一个杀手的全力一刀给挡了开去,但已感到对方刀势沉重,被震得后退半步。 这时三人攻出一刀之后,立时后退,左手一探,撤出长剑,再次冲上,已是有刀左剑,猛攻而上。 就在此时正好叶菁菁一闪而至,把夺来的长剑一下塞到陆湘芬手中,低喝一声:“陆姑娘快把剑接去。” 身形同时飘飞而起,新月刀一道银虹,随着划出。 这一刀出手凌厉,但听“当当”两声,把欺近身来的两把扑刀,齐中削断,才身形一晃,回到正面岗位上去。 陆湘芬手中有剑,叶菁菁飞身闪开,她正好及时闪上,那两个杀手一下被叶菁菁削断扑刀,心头方自一惊,陆湘芬闪上去得又极快速,剑尖往前一送,刺入右首一个杀手的胸口,那人口中大叫一声,往后倒下。 围攻方阵的十二名杀手,还是陆湘芬首开杀戒,这一来,他们这一环形攻势立时改观,对方攻势的沉重压力,也随着消失。 谢公愚一支长剑截住了一个刀剑并施的杀手,打得正在难分胜负,江翠烟、陆湘芬两支长剑也截住了一个使剑的杀手,(他扑刀已被叶菁菁削断,以两敌一,尤其他们是师姐妹,同门学艺,自可心意相通,这一联手,立把对方逼落了下风。 左翼漆啸天、殷长风迎战三个杀手,对方三人刀剑并施,不但攻势凌厉,而且左右两件兵刃,居然使出不同的招式。 照说,一个人心无二用,双手在同一时间不可能使出两种不同的手法,但这十二个杀手,就是因为神志被迷,才能心无所用,练成刀剑同施的武功,由此可见这十二个杀手自然是闵长庚手下的精锐劲派了。 但漆啸天曾是黑衣教的总护法,殷长风乃是昔年玄阴教的护法,两人武功何等精湛?两柄长剑使得盘空匝地,虎虎生风,对方三人纵有六件兵刃,也无法占得半点上风。 右侧令狐宣、桂大荣两人,一个阔剑大开大阖,使得如长江大河,一个判官笔上下翻飞,笔影点点,象急风骤雨般飘洒,同样把对方三人六件兵刃摒诸门外,对方攻势虽然凶猛,却也难以得逞。 正面,云秋一支软剑,使得青光缭绕周身,同时业己展开九转分身法,身形连晃,一个人顷刻之间,已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九,好象有九个人九把长剑和三个杀手拚斗。 因此对方虽然两手使着刀剑,还是被任云秋迷离人影,逼得进退失据,尤其他手中软剑又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对方五件兵刃(其中一人的长剑被叶菁菁夺走),不敢再和他剑锋交击。 双方动手过招,要放开手攻敌,才能有杀敌致胜的希望,你如果缚手缚脚,如何还施展得开?三个杀手几乎已被任云秋逼落了下风。 叶菁菁把夺来的长剑送给了陆湘芬,立即飘身回到正面的岗位上,口中叫道:“任大哥,要不要我帮忙?” 任云秋长剑挥洒,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我己足可应付,不用帮忙了,但你也有一件事可做,这些人双手使用刀剑:一个人等于两个人,你去帮其他三面的人,出其不意,削断他们几件刀剑才好。” 叶菁菁道:“这个容易。” 翩然飞起,一道新月银钩横空飞划,口中喝道:“你们一个人使两件兵刃,不嫌麻烦吗?” 声随人发,刀随声至,银光过处,但听“呛呛”连响,左右两侧和后方三面八个黑衣杀手手中刀剑,银光一闪,立时刀断剑折,惊“啊”之声,也接连的响起! 原来这些杀手兵刃乍折之际,难免会惊得一愣,就在这一愣之际,方阵四面也同时出手反击。 最先是陆湘芬、江翠烟两支长剑,一下刺入对方胸腹,接着谢公愚也抬手发出一簇梅花袖箭,直中咽喉,仰跌下去。这方阵北面,本是最弱的一环,如今却最先消灭了敌人。 接着左翼的漆啸天使出了大手印,殷长风使出玄阴掌,把对面三个杀手震飞出去一丈开外。 右翼矮路神令狐宣口中大喝一声,阔剑横扫,一招就把对手腰斩两段,横尸剑下,桂大荣判官笔也打中对手胸口,应手倒地。 另一个眼看两个同伴惨死,呆得一呆,就往后跃退,桂大荣哪还容他逃走?(他后退乃是习惯,并不是逃走)左手一抖,打出三支铁笔,那杀手几乎没有闪避,扑扑扑,三支铁笔在他胸头一闪而没,一声不作倒了下去。 只有和任云秋动手的三个杀手(包括那领头的人在内)手上兵刃未被削断,仍和任云秋激战未休。 那领头杀手眼看自己这一队十二人,已经死去了九人,如何还是对方的敌手?突然嘬口发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右手扑刀虚晃一招,急急往后退去。他两个同伴听到他的口哨,也同时迅快向左有跃开,往后疾退。 任云秋长笑一声道:“在下就是不取尔等性命,也总该把你们留下吧?” 身形闪动,人如一缕轻烟朝三人身边欺去,左手施展截经手法,眨眼之间就把三人一齐制住。 十二名杀手,不过顿饭工夫,九个死亡,三个被制,方才刀剑发出的耀目寒芒,逼人威势,一齐消失,依然恢复了田野间黝黑的原夜。 不,他们战争停止了,但离开他们两丈左右另有五个人,却还在缠战不休,那是花花公子温如风和四个使剑的黑衣杀手。 他们此刻已经打了二三百招,温如风一柄白纸摺扇忽卷忽翻,忽圈忽覆,使得轻盈潇洒,漂亮已极。和他动手的四名杀手,剑法奇诡,身法飘忽,也算得是一流高手了,但在温如风的一柄纸扇之下,简直还手无力,疲于奔命。 此时的温如风一眼看到任云秋这边十二个黑衣杀手已经完全解决,不觉清朗的笑道: “四位看看,人家躺的躺下,站着站着不动了,你们还使什么劲?依在下相劝,你们也停下来歇息一会吧!” 说话之时,手中摺扇“刷”的一声收起,身形一个飞旋,扇头连点,一下就制住了四人穴道,他脚步轻松的从四人圈中走了出来,拱拱手,正待开口,哪知目光一掠,方才站在不远处的黑衣教主和副教主闵长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不觉咦道:“教主和副教主哪里去了呢?” 突听一个苍老声音喝道:“无知小辈死在眼前,还如此得意忘形?” 温如风目光抡动,不见有人,忍不住笑道:“阁下口气极大,应该是前辈高人,但家师告诉过在下,目今在江湖走动的,大都是他老人家的后辈晚生了,叫在下不可辱没了自己的辈份,家师说:最多,你只能称人家一声老哥,不可自称晚辈,因为在下一旦自称晚辈,就会把家师也拉下一辈来了,这个万万不可,因此,你老哥方才这句骂在下无知小辈四个字,最好收回去,因为在下和你老哥既是辈份相等,你可以骂在下无知小辈,在下自然也可以骂你无知小辈了。” 那苍老声音原是自恃身份,这无知小辈已成为他的口头禅,算不得是骂人,但温如风回敬他的这句无知小辈,却把他激得勃然大怒,嘶的一声,一道人影,飞落温如风身前,沉声道:“你师父是谁,胆敢对老夫如此说话?” 飞落温如风身前的是一个白发白髯的老者,这人个子不高,身形微驼,脸如鸠形,一头白发披在脑后,一把稀疏的白髯,也只有疏疏落落几茎,但他一双手却特别长,双目炯炯逼人。 温如风大笑道:“阁下师父是谁,对人如此老气横秋?” 白发老人双目闪着两道熠熠厉芒,哼道:“好狂妄的口气,就凭你这句话,就该杀了。” “哈哈!”温如风仰首敞笑道:“在下今年刚届而立,阁下已是衰朽残年,该死的应该不是在下吧?” 白发老人两只特长的手臂划动着,突然逼上一步,嗔目道:“你说什么?” 温如风毫不退让,清朗的道:“老而不死谓之贼,我哪里说错了?” 白发老人怒吼声中,右手一挥朝温如风当胸抓去。 温如风却双眉一竖,喝道:“好歹毒的白骨九阴爪!” 豁的一声,打开了摺扇,挡在前胸,迅速往前推出。但听“啪”的一声,敢情那白发老人的手爪抓在白纸扇面上,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白发老人一张鸠脸似有不信之色!点着头沉声道:“瞧不出你果然有些门道。” 温如风白纸摺扇毫无损伤,在胸前扇了两扇,冷然道:“龙大海,在下念你已有多年不出,才扇下留情,你若再要仗着九阴爪为恶,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龙大海这三个字,听得漆啸天等几个老江湖不觉心头一愣,他们想不到这白发老人会是昔年和桑老妖齐名的凶人白发猴王龙大海,据说他爪下从无活口,但方才这一爪,却连花花公子温如风一柄白纸扇面都没抓破! 各人心中不禁对这位花花公子深感莫测高深,大家都有同样的想法,眼前这个花花公子温如风,绝不是花花公子温如风,只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叶菁菁低声问道:“任大哥,龙大海是什么人?” 任云秋摇着头道:“不知道。” 只听龙大海(白发老人)沉笑一声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气?” 话声甫落,双手已然凌空抓出。 这回他是怒极而发,双臂划动,十根手指有如十道灰影,上下飞舞,朝温如风全身没头没脑的抓落,急骤如雨! 任云秋心中咦了一声道:“他手上好象有五根尺许长的细小兵器!” 殷长风道:“那不是兵刃,大概是他平日卷着的指甲了。” 江翠烟道:“指甲也可以当兵刃吗?” 殷长风道:“此人昔年以白骨九阴爪驰名江湖,在他爪下,从无活口,死在他爪下的人,身上都有五个血窟窿,深达数寸,因为他指甲上蕴集尸毒,别说被他抓上,只要被他指甲划破皮肉,就难侥免,昔年已是如此,这多年不出,他留长指甲,当作兵刃,自然极有可能了。” 任云秋听他说着,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如此歹毒,待会温如风如果不敌,自己就仗剑上去,斗他一斗,至少也要把他长逾一尺的毒指甲削断了。” 温如风口中说得轻松,但对方十道指影象骤雨般袭到,他神情也相当慎重,手中摺扇翻覆扇动,左手化掌,同时也时划时拂,严守门户,一个人也随着扇掌游走。 两人身形飘忽,愈打愈快,龙大海十根尺许长的指甲,划空生啸,锐利如剑,但温如风一个人就象风飘柳絮,忽东忽西,忽进忽退,身法诡奇已呼,始终沾不到他一点衣角! 这边任云秋等人看得摒息凝神,目为之眩! 谢公愚道:“漆老哥诸位是否看得出这位花花公子的武功路数来么?” 漆啸天道:“此人身法之奇,江湖上所仅见,兄弟惭愧,也说不出来。” 桂大荣擅长点穴,平素以身法快捷自许,但看了一会,也点着头道:“漆老哥说得是,兄弟生平也见识过不少怪异身法,象这位花花公子奇奥的身法,确是第一次看到。” 殷长风沉吟道:“武林中精擅这等神妙身法的,只有一个人……” 他话声未落,突听温如风的声音说道:“龙大海,你还不收手,真要本公子出手么?” 龙大海一向自视甚高,此次应黑衣教敦聘,视若上宾,今日第一次出手,就遇上了后生小子的花花公子,竟然久战不下,已使他面上无光,心头急怒交迸,此刻再经温如风这么一喝,除非他自认栽了,从此绝迹江湖,否则他多年盛名,岂不尽付东流?心头盛怒之下,厉笑道:“好小子,老夫今晚不活劈了你,就不叫白发猴壬……” 双爪突然一紧,口发长啸,身形紧接着腾扑起落,十道锐利指甲,宛如十把长剑,错落攻到。 这回他拚了老命,攻势愈见凌厉,但见一片灰影,漫天飞洒,纵横交织,几乎把一丈方圆笼罩在他十道尖风之下,大有非把温如风身上戮下十个对穿的血窟窿,绝不罢手之意。 温如风右扇左掌,在他急扑猛戮之下,已经有些封架不住,斥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嘿嘿!”龙大海厉笑道:“小子,你死在眼前,还敢口发狂言?” 两人互相叱喝,好象他们都将很快得手了,但在观战的群雄之中,还是看出花花公子颇有屈居下风之实。 漆啸天悄声道:“殷兄、令狐兄,咱们三人使的都是剑,待会温如风如有不支,咱们三人上去,大概可以把龙大海接得下来了。” 任云秋道:“漆老,方才在下已和叶姑娘约好了,这姓龙的有咱们两人就足够对付了。” 这边话声未落,战场上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众人耳中但听“铮”然轻响,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铮声入耳!但见两人之间白光一闪,快得就象打闪一般,白光一闪而没,就有人发出一声闷哼,两条人影随着一分! 这一段话,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大家根本没看清那一闪而没的白光是什么?也没看清两人中是谁负了伤?但由那声闷哼听来,必然有人负了重伤,而且还伤得不轻! 直到人影倏分,大家看清花花公子温如风依然摺扇当胸轻扇,状极悠闲。 站在他对面的白发猴王龙大海白发飞扬,一张脸上两颗精光熠熠的眼珠,几乎快要凸出来了,微驼的上身,气得不住的颤抖,神态狞厉,但一望而知那是色厉内荏,望着温如风半晌作不得声,最后才迸出:“你……是……” 温如风没待他说下去,微哂道:“在下只削断你十根指甲,那是念你息养多年,未曾为恶,已经手下留情,我劝你还是回山去的好,良言尽此,为友为敌,悉听尊便。” 口气冷峻已极! 龙大海还没开口,只听有人接口笑道:“龙老,胜负兵家常事,何用放在心上?咱们江湖上人,讲究放了债要得收回,龙老还怕今晚这笔帐会倒不成?” 随着话声,副教主闵长庚已从黑暗中飘然行来,朝温如风抱拳道:“这位大侠身手非凡,易容而来,敝教一直招待不周,怠慢了侠驾,直到今晚,才知尊驾竟是武林盟派来的高人,方才陈盟主既已下了战书,三月十五,为期非遥,咱们就在九仙阳候教了。” 说完,不待温如风开口,恭声道:“龙老供奉请回敝教,再作计议。” 龙大海忽然抬头,目芒飞射,厉笑一声道:“好,你既然易容而来,老夫就姑且把你当作温如风,今晚削断老夫十根指甲,咱们就在三月十五九仙阳会上再见。” 一面朝闵长庚一抱拳道:“烦请闵副教主覆上教主,老夫三月十五日,自会准时赶到,老夫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双脚一顿,身化长虹,划空射去。 闵长庚一挥手,四周暗影中人影移动,不下百人之多,迅速的退去。敢情闵长庚看出今晚讨不了好,才下令把人手撤去,否则这场厮杀,应是十分惨烈的了。 谢公愚急忙趋上几步,朝温如风抱抱拳道:“今晚承这位仁兄相助,在下等人无任感激。” 温如风还礼道:“不敢,在下也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谢公愚道:“不知仁兄是受哪一位大侠之托,可以见示么?” 温如风微微一笑道:“此人诸位方才已经见过了,就是引走红发老怪的小道长了。” 谢公愚心想:“他说的就是那个黑衣童子了,但自己仍然不知小道长是什么人。”一面含笑道:“仁兄想来并非温公子了,不知如何称呼?” 温如风笑了笑道:“方才闵长庚说得不错,温如风此刻正在江南,在下并不是真的温如风,不过在下身份目前还不宜泄露,那龙大海虽已猜到一些,也无法证实,因此在三月十五日九仙阳会前,诸位就把在下当作温如风好了。” 他还是不肯说。 谢公愚含笑点头道:“仁兄既然这样说了,在下等人恭敬不如从命,目前虽离九仙阳会期已是不远,还请温兄同去岳麓山白云观盘桓几日,不知意下如何?” 温如风点头道:“在下久闻春申君陈大侠盛名,正欲趋阶谒见,能得追随诸位,固所愿也。” 谢公愚听得大喜过望,自己等人此行不但取到了红发老怪的化血神刀,还多了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同道助拳,当下朝温如风笑道:“在下等人为了路上方便,多系易容而来,此刻均非本来面目,还要温兄见谅。” 温如风笑道:“在下早已知道诸位身份,谢庄主不用一一介绍了。” 一面回身朝任云秋笑道:“在下师门和任少侠尊师,颇有渊源,任少侠不认识在下,在下却早就知道任少侠了。” 任云秋喜道:“温兄尊师不知是哪一位前辈?” 温如风含笑道:“在下乔装温如风,原是为了不使黑衣教起疑,但方才谢庄主见询,在下依然讳莫如深,并不是在下身份不便使人知道,在下也只是一个江湖武人而已,何用故作神秘,主要是在下师门暂时不便公开,此次九仙阳之会,是百年来正邪双方最大的一次总结了,如果在下师门一旦传扬出去,就会有许多穷凶极恶的邪派魔头听到风声,心存顾忌,也可能裹足不前,这些人久蛰思动,终为江湖之患,不如让他们臭味相投,聚到一起,一鼓歼灭,可以永绝后患,任兄见询,在下目前也只好来个恕不奉告了。” 任云秋心中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要把邪教的魔头聚而歼之!” 但对方这番话,也正深合自己之意,不觉大笑道:“温兄豪气干云,兄弟好生佩服。” 温如风道:“我说过我和任少侠师门渊源颇深,大家都是自己人,今后就不许再说客套话了。” 任云秋道:“温兄说得极是,既是自己人,温兄这任少侠的称呼,就见外了,依兄弟之见,我暂时称你温兄,你就叫我任兄弟好了。” 温如风笑道:“好,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 叶菁菁道:“任大哥叫你温兄,我就叫你温大哥了。” 江翠烟忙道:“我也叫你温大哥。”——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二十三章 九仙阳大会 温如风笑吟吟的道:“这倒好,在下一下就有了一个兄弟,两个小妹了。” 陆湘芬接口道:“我也是你小妹呀!” 温如风连连点头道:“好,好,有三个小妹,那真太好了。” 一行人赶到镇甸,天色已经大亮,大家一晚未睡,就找一个客店落脚,江翠烟又到估衣店去给师姐陆湘芬买了一套男装衣衫,让她换了。 大家因温如风说到黑衣童子“小道长”时,语焉不详,似是不肯多说,但每人心中都有个谱儿,那黑衣童子能把红发老怪引开,自然是大有来头的人,也绝不是一个童子,只是谁也想不出武林中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一路跷行夜宿,不必细表,这天回到白云观,谢公愚等人替温如风引见了春申君和在座的各大门派掌门人。 然后由谢公愚报告了下书经过,漆啸天、任云秋也报告了各人的经过,和当晚闵长庚率人追袭,温如风击败龙大海等等,听得在座众人莫不耸然动容。 春申君忍不住问道:“温兄,那位引开红发老怪的黑衣童子,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高人?” 武当紫阳道长含笑道:“武林中能以绝世神功,引得开红发老怪的高人,又是童子打扮的,应该只有一个人了,温施主,他可是人称接引童子不老仙的乐前辈吗?” 接引童子乐天生,是武林中传说最多的一位前辈高人,多少年来,他一直生得和丁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一样,不但童颜未改,而且也一直保持着童发。 几十年前看到过他的人,都已经变成了白发衰翁,他却还是几十年的老样子,有人说他已经有二百多岁了。也有人说他修成了真仙,大家看到的是他元婴,所以一直象个童子,因此就有人称他为不老仙。 就因为他看去只是一个童子,和一般儿童并无多大分别,江湖上人就是当面遇上了也会忽略过去,你如果有意想去找他,那就更难了,因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往往会当面错过。就因这种种缘故,关于他的传说也越来越多,但真正知道他来历的人却并不多。 紫阳道长说出接引童子不老仙乐天生来,在座的人不禁暗暗哦了一声,红发老怪是当今武林邪派中天字号的大魔头,能从他身边偷出一袋化血神刀,偷刀还不难,也许是乘他睡熟了下手的,但要把他引开的人,除了这位以童子游戏风尘的不老仙,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如果真是他老人家插手管了这场事,那真是武林联盟天大的事,黑衣教纵有红发老怪撑腰,也不足俱了。 在座的各派人士心里这么一想,所有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的齐向温如风投去。 温如风道:“道长垂询,在下却无可奉告,因为在下也不知他是谁?” 他说到这里,还怕大家不信,就接着道:“在下还是三个月前在江南认识他的,那时,在下正奉家师之命,调查江湖上一股潜伏已久,四下结纳邪派群魔,大有蠢蠢欲动的势力,一时深感无从下手,有一天在酒楼上,听到有人在在下耳边说道:“小友,你该多注意右首桌上那个人。”在下听出那是有人以传音入密,和在下说话,四顾又找不到人,依言向有首桌子看去,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锦衣公子,手中拿的是一柄白纸摺扇,正在独自一人喝酒,在下注意了他一会,觉得此人似是会武之人,也看不出他有何异处?”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听了他的话,心里已经有数,他说的这个锦衣公子,敢情就是花花公子温如风了。 只听温如风续道:“在下正感奇怪,这人传音要在下注意这锦衣公子,又有何用意呢? 就在此时,只听那声音又道:“小友看清楚了,但光看没有用,你可得记住他的面貌、举动,一点都不能遗漏了?”在下想问,又苦于不知道这说话的人是谁?那人没待在下开口,笑道:“你要问我,记住这些作什么,是不?道理很简单,你师父不是教你来办一件事的么?我老人家是指点你一条路,你只有投入他们里面去,才能达成师父交给你的任务,但你要投进去,又谈何容易?人家会相信你么?这人叫做花花公子温如风,既非名门正派中人,但也不算是什么坏人,你只有假冒他的名,人家才不会对你心存怀疑,好了,你吃完酒菜,我在门口等你。”在下走下酒楼,门口果然有一个童子笑嘻嘻的迎着说道:“我师父就在前面,你快跟我来。”在下跟他跑了十几里路,那童子就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在下问他师父在哪里?那童子指着自己鼻子笑道:“我师父就是我了。”在下认为他开玩笑,他却说出家师的名号来,还说是家师怕在下初走江湖,办砸了事,特别请他随时加以指点的,在下问他名号,他说:‘你叫我小道长好了。’以后,在下就以温如风的身份,加入了黑衣教,直到那天晚上,小道长来敲在下房门,那时他已换了一身黑衣,说是受朋友之托,今晚要去偷红发老怪一个萆囊,另外还有武林盟一伙人,约莫有八、九个,要在下暗中替他们断后,遇从拦截,尽管出手,一切听他老人家的就好。后来红发老怪出现,就是他老人家教了在下一番话,在下和红发老怪动手,也有他老人家在暗中输给在下一股真力,才能支持不败,对他老人家,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也只知他是小道长,这是他自己说的,至于他是不是接引童子不老仙乐老人家?在下就不知道了。” 铁背苍虬李公健大笑道:“温兄说的,就是他老人家了,老夫少年时,曾见过他一次,算来已经快五十年了。” 春申君道:“这位老人家,在下闻名已久,可惜一直缘悭一面,当年任大哥在世之日,听说乐老人家曾在任大哥府上的挹翠草堂盘桓过几天,这句话,如今算来也有三十五、六年了,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听到他老人家的行踪,此番对付黑衣教,有他老人家相助,那真是江湖武林之幸……” 话声未落,只见陈福匆匆走入,看到任云秋等人在座,不觉喜道:“表少爷果然回来了。” 春申君问道:“陈福,你有事么?” 陈福慌忙垂手答道:“启禀盟主,小的是奉后山两位老人家之命,来请表少爷的,说要表少爷把一袋化血神刀带去。” 他口中的后山两位老人家,正是酒肉道士和邋遢和尚。 春申君问道:“两位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么?” 陈福道:“小的差点忘了,风道长交代小的,要衡山青云道长门下四位玄字辈小道长,还差一个,由武当门下的小道长中再挑一个,一共要五个道士,一起住到后山去,小的问他,要五位小道长去做什么,要不要和盟主说一声?风道长说,要他们住到后山去,就是住到后山去,连盟主和青云道长,还有紫阳道长,都不用多问。” 春申君心想:“酒肉道士要他们住到后山去,必有事故,他既说自己不用多问,就不用多问了。”当下就点了点头。 青云道长道:“既然是风前辈吩咐,师弟,你就要玄慧他们去好了。” 青松道人起身答应一声。 紫阳道长也朝师弟飞云子道:“师弟,你叫元音随衡山派四位师兄同去,一切都要遵从风前辈的吩咐。” 飞云子也欠身应是。 当下由任云秋携了革囊,领着衡山门下的玄慧、玄道、玄玑、玄修和武当派门下元音五人,一同往后山而去。 离三月十五日九仙阳会期,已不过半个月了。 这是正义与邪恶的一场总决斗,武林盟胜了,不但消灭邪恶,伸张正义,从此江湖上可得安和乐利,但如果武林盟败了,从此邪恶势力就会嚣张蔓延,江湖上各门各派均将覆灭,成为黑衣教的天下。这一战的成败,当真非同小可! 大家都可以想得到,黑衣教仅凭闵长庚训练的杀手,已不足和自己这边的实力抗衡,他们办然会在会期之前,四出邀约助拳的人,尤其白发猴王龙大海昔年声名甚著,他败在这位来历讳莫如深的假花花公子温如风手下,当晚就匆匆走了,声言必在会期赶到,自然去邀约友好助拳,以他的武功,邀来的助拳之人,必是极厉害的人物。 那天晚上,桑老妖并未露面,她差点把性命丧在白云观,自然衔之切骨,那么她的未曾露面,自然也是去找和她物以类聚的人去了。 由此看来,九仙阳这场大会,可能真是群邪毕集,同恶相济,这一战的凶险,也就可想而知。 武林盟这边,各门各派的人,差不多全到齐了,声势之盛,可谓近百年来所未有,再要邀人,也已经无人可邀了。 各大门派高手齐集,如论剑术之精,当首推武当派紫阳道长,武功最精,就要数少林寺戒律堂首席长老定心老和尚了,他精通少林七十二艺中十三艺,是少林寺首屈一指的高手,另外一位则是副盟主凤箫女,据说她能以箫音杀人于百步之外。 其余如洞庭青龙帮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八卦门掌门人古太希、黄山万镇山等人,都可以说是名列江湖的特级高手。 年轻一辈中则数艺出九嶷的任云秋和以刀法奇诡的叶菁菁为最。如今又来了一位花花公子温如风,居然能在数招之间,击败和桑老妖齐名的白发猴王龙大海,这对武林盟来说,该是一个强有力帮手了。 另外还有两个躲在后山,整日喝酒,替他们准备了大盘牛肉总嫌味淡,还要总管陈福到处去找野狗下酒的酒肉道士和邋遢和尚,这是武林盟唯一的两张王牌。 自从任云秋盗来了红发老怪的化血神刀,酒肉道士要衡山门下四个玄字辈小道士,衡山玄字辈弟子也都已四十开外,并非小道士了,和武当派八个弟子中选了一个元音,被派到后山去。 就一直住在后山,不曾下来,连每日亲自送酒到后山去的陈福,都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 春申君虽然没有说,但可以猜想得到,这两位游戏风尘的一僧一道,要五个小道士到后山去,必有用意,这一点,青云道长和紫阳道长也早就想到了。 另外,就是从红发老怪身边偷一袋化血神刀的“小道长”,他如果真是接引童子不老仙乐天生的话,此老不伸手则已,既然肯偷化血神刀,可见他对这次正邪双方之会,也插上手了,那么到时自己这边真要遇上十分棘手的敌人,他也不会不管,有他老人家出手,就算对方邀请到最厉害的魔头,也不足俱也。 这是武林盟方面估计的敌我双方形势,因为会期逐渐接近,春申君和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连日来都在讨论着如何分配人手,如何应敌的事宜。 春申君也曾亲自上后山去谒见酒肉道士和邋遢和尚,希望两位老人家能指示机宜,哪知连去了两次,这一僧一道都喝醉了酒,袒着大肚呼呼大睡。 第二天,陈福传下话来了,那是酒肉道士说的:“你去告诉陈盟主,他不可再上后山来了,来了会妨害咱们睡觉,他要来的话,咱们只好走了。” 邋遢和尚也道:“他们要上九仙阳去,大伙只管走好了,只要多准备几坛酒,贫僧和风道士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哩!” 春申君听了两人的话,就不敢再上后山去了,而且他们的意思,大家动身了,他们还要住在这里。 春申君当然知道,九仙阳之会,两位老人家决不会袖手不管,那是暗示自己只管先走,到时候该他们插手,他们自会赶到,要自己不用管他们。 连日经各门各派掌门人讨论的结果,将所有人手,分为三拨,一拨留守白云观,保护四庄家属,一拨九仙阳赴会,一拨稍迟出发,扫荡黑衣教总坛。 留守的人,为白云观主青云道长、陆浩川夫妇、陆湘芬、江翠烟、陈少华、谢雨亭、陈福及四庄联合庄丁二百人。 江翠烟听说自己不能跟着去九仙阳,心里自然很不高兴,但经凤箫女和陆大娘的劝说: “这是春申君的主意,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试想青松道人、谢公允、陆浩川夫妇、和谢雨亭、陈少华等人,谁愿意留在这里?大家走了,总得有人留守,经大家讨论决定的事,任何人都得服从,不可违了盟主号令。”江翠烟只得点头答应。 第二拨是去九仙阳赴会的,因为人数众多,又分为前、中、后、左、右五路:前路由丐帮帮主向传忠为首,殷长风为向导,同行者有螳螂门宋人瑞、鹰爪门居思仁、大洪山郝飞虎,由丐帮长老独臂擒龙申万生率丐帮弟子二十多名随行。左路由少林定慧方丈为首,矮路神令狐宣为向导,同行者有。武功门全守仁、师弟王三元、六合门徐子桐,及少林戒律院首座定心长老、罗汉堂首席定善长老,率罗汉堂弟子十六名随行。右路由武当紫阳道长为首,通臂猿侯通为向导,同行者有九宫门李述祖、盛世民、白鹤门化鹤道长、师弟阮省三,率武当弟子七名随行。中路由盟主陈春华为首,桂大荣向导,同行者有衡山派青云道长,八卦门古太希、弟子祝子钩,黄山万镇山,子万昌年。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邱荣、温如风、任云秋、叶菁菁及四庄武士各二十名。后路由洞庭青龙帮帮主李公健为首,包镇海为向导,同行有形意门戴龙江、于人杰、鄱阳凤尾帮帮主霍行义、副当家霍武、排教姬传灯、长老赤脚仙鲁有脚、伏牛双雄吉元庆、吉元霸,由青龙帮黑旗令主薛飞白、白旗令主巢有木各率弟兄二十名,及凤尾帮弟兄二十名。另外还有一路女将,不在五路之中,那是副盟主凤箫女手下全斑人马,冉嬷嬷、秋儿、云儿,和十六名提灯少女,二十四名甲胄武士,自成一路,但排在盟主的中路稍后,和后路稍前。 第三拨是直扑黑衣教总坛,犁庭扫穴,号召黑衣教人归降的,由原黑衣教总护法漆啸天为首,原黑衣教右总监云千里为副,率同点苍双剑谢明辉、谢明中、叶超、宇文化、解良、宋之础、简百城、黄权等人,由谢雨奎率领四庄联合庄丁四十人随行。 等九仙阳破敌之后,第二拨(六路)人马一齐赶赴通天观,和第三拨会合。 这份名单,可说顾虑周到,安排得十分妥切,但等会期将届,就分别上路。 会场地点何以要选在九仙阳呢?因为九岭山在江西之北,邻近湖北、湖南,离幕阜山通天岭贼巢不远,地点适中,不但交通方便,而且又在群山之中,有一片广袤的平阳,除了樵夫,很少人迹,此次双方人数既多,伤亡在所难免,在这里举行,可免惊世骇俗。 九仙阳,既然离黑衣教总坛不远,不用说黑衣教义不容辞成了地主,会期前三天,黑衣教总管皮延寿、副总管但无忌就亲自察看地形,在南北两处,搭盖了两座广大的芦棚,和椅几板凳,作双方休息之用。并由副总管但无忌担任总迎宾,接待武林盟来人。 三月十五日,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在江南,这时候正是春光最明媚的季节,遍山绿油油的,开满了不知名的繁花。 天气也不寒不热,春风和煦! 但无忌一清早就率同几十名黑衣教徒,在九仙阳山前恭候。这几十名教徒中,当然有不少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乔装的,他们看到了武林盟来人,就会很快的飞报教主,可以计算对方来的是些什么人物?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也是武林盟吃亏的地方,对方避约了一些什么人,己方一无所知,但己方赴会的人,对方却可以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 武林盟第一路人马,由丐帮帮主向传忠率领,首先到达九仙阳。 但无忌立即迎了上去,拱拱手,说道:“向帮主请了,兄弟但无忌,奉敝教教主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向传忠拱手还礼,含笑道:“不敢,但副总管辛苦了。” 但无忌道:“向帮主大概是第一批了,敝教为了迎接武林盟的人,特地在南首搭建了一座芦棚,作为贵盟的人休息之用,请向帮主入内休息,喝杯茶水。” 独臂擒龙申万生左手当胸,作了个拱手的样子,含笑道:“但副总管,多谢了,贵教替咱们准备了芦棚,已足感盛情,至于茶水,就不劳贵教费心,咱们自己动手好了。” 但无忌自然听得独臂擒龙言外之意,本来嘛,双方立场敌对,你准备的茶水,人家自然不放心,当下点点头,笑道:“好,申老哥怎么说,就怎么办好了。” 说话之时,已经引着大家来至南首一座芦棚,就拱拱手,退了出去。 申万生眼看偌大一座芦棚,一共分为五大间,地下都铺了青石板,打扫干净,放好了一排排的椅几,少说也可以容纳四、五百人。 这就朝但无忌低笑道:“但老哥费心了。”接着压低声音道:“待会贵教一旦溃败,欢迎你老哥过来。” 但无忌——怔,也低笑道:“待会贵盟一旦溃败,兄弟也欢迎申长老过来。” 说完,就转身过去。 申万生命四名弟子守候在山麓间,等候后面的人,自己和殷长风、郝飞虎三人率同十六名弟子,先在芦棚内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才由六名弟子在芦棚后面迅快的搭起一座炉灶,放好大锅,烧水烹茶。 因为六路人马均将陆续到来,大伙人赶来的,第一件事,自然需要喝水了。 接着中路和左有两路也相继赶到,向传忠把盟主春申君、定慧方丈、紫阳道长刚接迸芦棚,凤箫女和铁背苍虬李公健两路人马,也紧跟着赶到。 大家坐定之后,丐帮弟子就提着两把大茶壶,送上茶来。 春申君目光一抬,朝北首芦棚望去,偌大一座棚中,除了十几名黑衣汉子,挺胸凸肚的站在前面,空荡荡不见人影,说道:“黑衣教的人还没有来?” 向传忠道:“贼巢就在附近,大概要等但无忌把咱们一行人的实力报上去了,他们才会来。” 古太希道:“向帮主此话不错,咱们的人全在这里了,他们可能要隐藏实力,不到最后,不肯拿出来呢?” 李公健大笑道:“到了今天,已是有多少力量,出多少力量的决战关头,还有什么好隐藏的?” 只听凤箫女道:“黑衣教的人来了。” 大家闻言立即朝山前望去,但见一片黑旗,象一条黑色巨龙,蜿蜒而来,直等他们迸入广场,才看清楚这一行旗队,一共是由七十二名黑衣汉子手举黑色大旗,两人一对,共为三十六对。 黑旗是用黑布做的,中间用白线绣了一个太极图,不用说是黑衣教的教旗了。 旗队后面,约有百来名黑衣劲装汉子,都是肩背长剑,腰跨大刀,一望而知这些人正是闵长庚一手训练的杀手了。 接着是左总监李昂、总护法韩自元、总管皮延寿,陪同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铁杖翁、铁刀婆婆等二十几个高矮老少不同的男女,走入芦棚。 稍后则是八名肩负双剑的黑衣童子前导,后面是两个身穿宽广大黑袍的人,徐步走入。 前面一个身形瘦高的紫脸黑袍人,是副教主闵长庚。后面一个身材高大,同样一张紫膛脸,只是生得方面大耳,貌相威武,黑袍上绣着一条金色团龙,正是黑衣教主了。 在正副教主身后,紧跟着八名头戴金盔,身穿金甲,手持金戈的汉子,那是教主的近身护卫了。 最后又是一身黑衣劲装,手抱厚背长刀的武士,约有百名之多,他们并未随同教主进入广场,只是在九仙阳山前,分左右象翅膀般排了开来。 这百名武士站在山前,距离广场还在数十丈之外,自可使外人不敢入内,但也可以说是黑衣教处心积虑,企图一网打尽武林盟与会的人的——支伏笔,只要武林盟一旦落败,就莫想有人生离九仙阳了。 黑衣教主进入北首芦棚之后,并未在椅上落坐,只是动了一下,等众人落坐之后,就举步走到芦棚前面,面向南棚,抱拳作揖,朗声道:“请武林盟陈盟主答话。” 他此话一出,站在棚前右首的但无忌慌忙朝南首芦棚连连拱手,陪笑道:“敝教教主请武林盟陈盟主相见。” 春申君姑起身,迎将出来,走到棚前站定,抱拳道:“这位大概是黑衣教教主了!兄弟陈春华,平日无缘瞻荆,今天幸会了。” 黑衣教主两道精光熠熠的眼神,中间隔着一座广场,远远的打量着春申君,说道:“陈盟主和各大门派高人,今天惠临九仙阳,老夫至表欢迎,陈盟主领导的武林盟,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本教作对,形成冰炭之势,这是双方见解不同之故,所引起的争执。也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楚,双方既然约定在此作一了断,稍待可以分晓,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却要当着天下英雄,向陈盟主讨还公道……” 春申君道:“教主请说。” 黑衣教主目光森冷的掠过南棚,徐徐说道:“咱们都是江湖人,江湖上不论门派也好,帮会也好,大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叛门之徒,不论任何门派,谁都不得收留,本教有不少不肖份子,犯了本教教规,叛离本教,投向武林盟,贵盟居然一体收留,岂不违反了江湖常规?因此兄弟有一不情之请,在贵我双方正式了断过节之前,当着天下英雄,希望陈盟主把本教投向贵盟的叛徒,先交出来,以全江湖道义。陈盟主既以维护武林正义,这是本教教内门规,陈盟主总不至于偏袒叛徒,贻江湖口实吧?” 春申君听得朗朗一笑道:“陈某是江湖人,当然懂得江湖规矩,不过今天咱们这九仙阳之会,与一般江湖过节,大大的不同,贵教崛起江湖,如果仅是江湖上一个门派,一个教会,自可按一般江湖过节处置。但贵教在江湖上,所作所为,哪一件按照过江湖规矩行事? 就因为多行不义,才会众叛亲离,从贵教副教主以至总护法、总监、护法,凡是稍有天良的人,无不幡然醒悟,弃邪归正。所以今日九仙阳之会,乃是正与邪,善与恶的总结,武林盟不但联合江湖各门各派,也欢迎所有唾弃邪恶,不满黑衣教所作所为的人来归,本盟揭橥的是消灭邪恶,首恶必惩,协从可免,陈某岂会交出弃恶向善的人?” 他这一段话,声音清朗,听得所有黑衣教徒无不怦然心动! 黑衣教主目中射出棱棱寒芒,怒笑一声道:“陈春华,老夫是替你留一条生路,你以为黑衣教怕了你们几个门派不成?” 春申君大笑道:“陈某方才说过,今日之会是正邪善恶的总结,不是寻常江湖了断过节,咱们似乎已经用不着多费唇舌,黑衣教击败了武林联盟,江湖武林从此就听任你黑衣教横行天下,若是武林联盟胜了黑衣教,江湖武林从此就群邪绝迹,天下太平,所以现在咱们要讨论的,应该如何决战,贵教身为地主,就请教主划道吧!” 黑衣教主沉笑道:“很好,江湖道上,胜者为强,今日这一场大会,咱们双方人手大概不战到最后一个人,是不会休止的了,那就这样吧,贵盟和敝教轮流作主,不论胜负,一场由贵盟派人挑战,敝教应战,一场由敝教派人挑战,贵盟应战,一直战到有一方无力应战,就是那一方败了,不知陈盟主意下如何?” 春申君道:“就这么办,这第一场就由贵教作主,派人出场。” 只听金赞廷洪声道:“盟主且慢,今日九仙阳之会,乃是武林联盟和黑衣教生死存亡之战,这位黑衣教主,武林中从未有人见过,希望他先亮个万儿。” 黑衣教主沉笑道:“老夫就是黑衣教教主,诸位只要知道老夫是黑衣教主就够了,武林盟胜了,老夫难逃厄运,黑衣教胜了,老夫就是一统武林的黑衣教主,诸位也不用知道老夫是谁了。” 他话声一落,转身行入芦棚,朝中间一张锦披高背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左手一抬,说道:“闵副教主,这一场由咱们作主,你派人向武林盟挑战好了。” 他话声未落,坐在供奉席上一个身材魁伟的秃顶红脸老者站了起来,拱拱手道:“闵副教主,老夫应邀而来,这一场笨鸟先飞,老夫想先会会他们各大门派来的高手,不知闵副教主意下如何?” 闵长庚一看此人是韩自元师父桑老妖代邀来的古灵山主符元奇,这位老人一向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也没人听到过他的名号,但桑老妖邀来的人,绝非寻常人物,他愿意打第一场,自是最好也没有了,当下连忙抱拳道:“符老供奉好说,有老供奉出场,自是最好了。” 红脸秃顶老者微微一笑,举步往场中走去。 总护法韩自元赶忙跟着下场,等红脸秃顶老者走到广场中间,脚下方自一停,立即朝南首芦棚抱抱拳道:“陈盟主,方才双方已经议定,这第一场由敝教挑战,现在敝教符老供奉已经下场,贵盟也可以派人出场了。” 春申君还没开口,坐在武当掌教紫阳道长下首的飞云子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贫道要请盟主将令,这一场由贫道去会会他。” 春申君含笑点头道:“道兄请。” 紫阳道长道:“师弟,此人身为黑衣教供奉,步履沉稳,想系外家高手,你可小心应付!” 飞云子躬身道:“小弟省得。” 说完,又朝盟主春申君稽首一礼,飘然走出棚去。 韩自元看到飞云子出场,就朝红脸秃顶老者行了一礼,自行退下。 红脸秃顶老者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不认识武当三子的飞云子,看他肩负长剑,青袍飘忽,年纪虽然四十出头,但修眉朗目,白脸黑鬓,颇有出尘之概,就抱拳说道:“老夫古灵山符元奇,这位道兄如何称呼?” 飞云子举目看去,这秃顶老者浓眉如霜,广颧鹰鼻,脸色红润,颏下留一部苍髯,双目炯炯如电,此人少说也有七旬左右了,果然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连忙稽首道:“原来是符老施主,贫道武当飞云子,符老施主下场赐教,不知咱们如何一个比法?” 符元奇洪笑一声道:“道兄原来是武当派高人,老夫久闻武当派太极拳剑,盛名久著,老夫心仪已久。今天难得遇上道兄,自然都要领教,咱们就先比拳掌,再使兵刃,不知道兄是否同意?” 飞云子单掌稽首道:“老施主过奖,这一场以贵教为主,老施主划的道,贫道自当奉陪。” “哈哈!”符无奇洪笑一声道:“道兄既然同意,咱们是第一场,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要大展身手,咱们就不用客气了,道兄请。” 飞云子还礼道:“老施主是主,还是老施主请。” 符元奇生性豪爽,大笑道:“老夫那就有僭了。” 双掌当胸,左手下沉,右手徐徐举起,朝前劈来。 飞云子因这是第一场,万一败了,不但挫了武林盟锐气,就是武当派也面上无光,方才又有掌门人的叮嘱,是以十分小心,眼看对方一掌劈来,也立即亮右掌,挥手接招,但觉对方掌势沉浑,虽没使出全力,但已可感到内力深厚,是个劲敌,因此一出手就掌划觚形,使出两仪太极掌来。 符元奇果然是外门高手,一击出手,第二掌、第三掌衔接而来,记记如开山巨斧,一掌比一掌劲急,掌风呼呼,威力远及数丈。 飞云子双掌划圈,看去如挽如推,慢吞吞的丝毫不着力气,便任你掌势如何劲急凌厉,都被他推磨似的掌势,封出门外。 在场的都是一门一派的高手,自然看得出他使的正是武当内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心法,看去每一动作虽然不着半点力道,实则一推一挽,莫不含重逾千钧的劲气,只要被他掌势带上,怕不一摔就是数丈之外? 每人都看的暗暗点头,武当派屹立江湖数百年,果然名下无虚! 一会工夫,两人已打出百招之外,依然谁也设占到上风。 符元奇一个高大人影,已是须眉戟张,虽然只是一双空手,但双掌抡飞,身外好似裹了一圈灰影,掌风飞旋,声势更是惊人!反观飞云子还是那样缓慢,手势悠然如逝,翕然如来,毫无半点急躁。 大家看到这里,纵然胜负未分,也可看出优劣之势了。 哪知就在此时,但听场中忽然传出“啪啪”两声脆响,谁也没看清楚,不知何时两人四掌相交,突然胶住不动! 只不过一瞬之间,两个身形转动的人一下停住下来,全场的人也不自觉的随着摒息凝神,静止下来。 两人这双擘互贴,正是各出生平苦练的内家真力拚搏。 紫阳道长不觉暗暗攒了下眉,三师弟怎么和人家拚起真力来了?对方明明是个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沉着应战,尚不至落败,如论真力,此人一身修为,恐怕只在三师弟之上,和他比拚内家真力,岂非不智之举? 不大工夫,符元奇和飞云子两人身上长袍,不住的拂拂飘动,两人头上也各自冒起丝丝热气,但却谁也不肯退让,究如两尊石像,凝立不动。 他们一个是应多年朋友的邀约来助掌,不得不全力以赴。胜了这一场,朋友之谊已尽,就可以全身而退,不再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故而这一场非胜不可,败了岂不是把数十年英名毁于一旦? 一个是名列武当三子,而且这场比拚,代表武林盟出场,是武林盟和武当的威名所系,更是落败不得! 不仅如此,尤其以真力决胜,一经交上手,任何一方都无法自己,非比拚到底不可,而且落败的一方,多半非死即伤,是以江湖上很少有人比拚真力。 他们当时也并非要比拚真力,只是在四掌交击之时,双方都希望一举压倒对方,用上真力,才演变成比拚上真力。此时已是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既已拚上,就只好拚到底了。 飞云子心中还在暗想:“自己五十不到,正当壮年,对方修为纵比自己深了将近二十年,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体力衰退,总不如壮年人体力充沛,只要时间稍久,定当不如自己。” 他哪知古灵山主符元奇年岁虽大,修为深厚,精力丝毫不逊壮年,拚斗多时,依然内力如潮,连绵不绝的攻出,不见松懈,一个人白眉耸动,鬓发如戟,目光炯炯似电,再加他身材高大,屹立有如天神!飞云子到了此时,也只好澄心静虑,谨严守备,一心坚持武当心法,以静制动,以守代攻。 这样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飞云子渐有不支之象,忽听符元奇大喝一声,双掌发力一抖,两人四掌倏地分开,各自后退了五步。 飞云子自然知道,自己内力不如对方,若非对方发掌把自己震退,势必伤在对方内力之下,而且对方内力一发即收,分明掌下留情,打了个稽首道:“老施主功力惊人,贫道好生佩服。” 符元奇大笑道:“道兄内家功力,源源不绝,老夫自愧不如,这一场不分胜负,咱们说好了还有一场,老夫想领教贵派太极剑法,道兄可以亮剑了。” 比试内力,除了双方当事人,外人是无法看到的,他们各自谦虚着,在场之人,自然只当双方功力悉敌,不分胜负了。 飞云子道:“老施主兵刃呢?” 符元奇洪声道:“老夫使的虽是长剑,但已有多年不曾动用,今天既然遇上道兄,武当高人,见猎心喜,自然要在剑上领教了。” 他回过身去,朝站在场边的韩自元拱拱手。道:“总护法,老夫要借你的剑一用了。” 韩自元急忙抽出长剑,双手送上。 符元奇含笑说了声:“多谢。” 握剑在手,轻轻一掂,就横剑当胸,说道:“道兄不用客气,也请亮剑了。” 飞云子从肩头撤下长剑,剑尖朝上,使了一式玉笏朝天,这是武当派和人动手时最尊重的起手式,口中说了声:“老施主请。” 符元奇看他一剑在手,神色庄重,气闲神定,心中暗暗点头:“武当剑法,只要看他这一起手式,就深合太极动静之理,果然和普通剑法迥异了。”一面声若洪钟,大笑道:“老夫要向道兄领教剑法,自然是道兄先请发剑了。” 飞云子抱剑道:“老施主既然如此说法,贫道只好献丑了。” 左脚朝前跨出,右手长剑剑尖向上斜刺,使的是一招青龙出海,剑是发了,但依然是一记虚招,并未攻敌。 符元奇是个直肠子的人,口中洪笑一声:“道兄小心了。” 长剑一起,剑风豁然,象匹练般扫出,势道凌厉无匹! 飞云子直到此时,等对方剑光扫到,才剑划觚形,身随剑走,避招还招,旋身之际,一招回击平阳,剑身平划而出,剑势悠然,似缓实快。 符元奇又是一声大笑:“好!”他脚下移动也极缓慢,但每发一剑,都带起强烈剑风,——柄两指宽的长剑从他手中使出,剑光也比寻常剑阔了许多,此老在比拼内力之余,居然每一剑上,都贯注了真力,当真是神力惊人,吞吐开阖,凛若天神! 飞云子展开太极剑法,剑锋多带太极圈花,脚下也不时踏着觚形,严守门户,守中寓攻,似实而虚。 因加两人剑势都使得不快,一招一式,双方之人也看得清清楚楚,符元奇的每一剑,几乎都刚猛绝伦,重逾千钧,飞云子恰巧和他相反,每一剑都虚飘飘生似不着丝毫力气,但双方与会的人,都是剑术行家,自然看得出符元奇一手剑法己有极高的境界,飞云子使的剑法,声势虽没有他盛,但也已炉火纯青,有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之妙! 大家看到这里,不由得鼓起掌来。 再斗了数十合,符元奇似是渐感不耐,剑势也随着愈来愈急,愈急愈劲,但见他全身剑光缭绕,来去如电,他本来身形高大,这一全身镣绕着寒光匹练,看去更象降妖伏魔的天神,威势凌厉无匹! 再看飞云子,对方剑光愈急愈劲,他一支划着觚形的长剑就使得愈见缓慢,对方接连而来的绵密剑光,攻上三、四剑,他才发一剑,但符元奇强劲无匹的剑光,却就是攻不进去,但飞云子整个人几乎已被符元奇发如雷霆的一片剑光所包灭! 武林联盟的人,看得都不禁替飞云子焦急起来。 独有紫阳道长手捻长须,一张紫脸上却有了笑容,心中暗道:“三师弟要遇上这样一个强敌,才能参悟出本门太极以柔克刚的心法来,看来三师弟经此一战,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可以更上一层了!” 就在此时,但听战场中响起符元奇的一声洪喝:“住手!” 剑风寒光,霎时尽敛,两人各自后退了两步。 符元奇收剑抱拳,说道:“道兄武当剑法,果然精纯奥妙,深得静以制动的上乘诀要,老夫甘拜下风。” 飞云子忙道:“老施主并未落败,何出此言?” 符元奇大笑道:“古人所谓一叶知秋,练剑之人,其实从出手第一招,就已可知胜负之机,老夫一连发了七十二剑,那是希望一觑贵派太极剑法以柔克刚的全貌而已,老夫尚有自知之明,何用再比下去?” 说完,把手中长剑递还给韩自元,又朝北首芦棚中的黑衣教主抱抱拳道:“老朽山野之人,蒙桑婆婆见邀,不得不来,又蒙教主、副教主隆情接待,但经此一战,才知剑术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朽这点微末之技,不足以替人助拳,这一场勉强得个平手,已是十分侥幸,恕老朽要先走一步了。”说完,不待黑衣教主发言,转身飘然往山外行去。 飞云子心中暗道:“这古灵山主,不失为一位正派人士。”对方已经走了,他也就退回棚去。 这第一场双方不分胜负,现在第二场该由武林盟派人出场了,在这一瞬间,任云秋、叶菁菁、黄山万镇山、洞庭青龙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等四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任云秋因万镇山和李公健两位,成名多年,一个在十五年前曾继自己父亲之后,担任过江南武林盟主,一个是长江上下游唯一大帮的青龙帮主,可以说是两位德隆望重的前辈,自己自然不好和他们争着出场,这就只好和叶菁菁同时回身坐下。 万镇山看了李公健一眼,呵呵笑道:“李帮主也是想出场去么?”李公健笑道:“万兄大概想和兄弟抢着下场了?” 万镇山大笑道:“和李帮主争先,兄弟倒是不敢,咱们双方人手不在少数,大家谁不想下去找个对手,分分高下?如果一个一个的来,不知要比到什么时候,反正这一场是咱们作主,兄弟之意,咱们不妨两个人同时下场,要黑衣教也出来两个人不就结了?” 李公健听得呵呵一笑道:“万兄此言甚是。”一面朝春申君拱手道:“咱们就一同向盟主讨令了。” 春申君连说:“不敢,万大侠、李帮主请。” 万镇山、李公健两人并肩走出芦棚,往中间一站,李公健道:“还是由万兄和他们说吧!” 万镇山点点头,就洪声道:“这一场由敝盟作主,兄弟和李帮主征得陈盟主同意,咱们双方,人数都并不少,每场只出一个人,岂不浪费时光,因此由兄弟和李帮主两人出场,咱们并不是联手合搏,而是各自找一个对手较量,贵教哪两位出场,咱们候教了。” 他话中并未提及黑衣教主,自然是不屑一提了。 黑衣教主端坐不动,只是口中“嘿”了一声。 只见祁连双凶公孙乾、公孙坤霍地站起身来,公孙乾阴恻恻道:“这万老儿好狂的口气,咱们兄弟去教训教训他。” 祁连双凶在黑道上凶名久著,一身所学确也非同小可,黑衣教主起身拱手道:“两位供奉请。” 公孙乾兄弟两人提着双手,举步走出北棚,公孙乾大刺剌的道:“你们两个要单打独斗,咱们兄弟,不论人数多寡,都是两人联手的,这一场,你们只管单打独斗,分开来动手,但在动手之际,咱们可要联手合击的。” 李公健手持龙头拐,大笑道:“下场的就是咱们四个人,两位单打也好,联手也好,悉听尊便。” 公孙坤阴笑道:“咱们老大只是提醒你们,不要动上了手,说咱们两打一了。” 万镇山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嗔目喝道:“你们两个,秉性凶残,怙恶不悛,老夫久有为世诛恶之心,如今又与黑衣教沆瀣一气,助纣为虐,速来领死,何用多说?” 公孙坤听得大怒,沉笑一声:“老匹夫,我把你劈了。”呼的一掌迎面劈出。 万镇山不闪不避,左手挥处,迎着拍出一掌。 两道掌风撞在一处,发出一声蓬然大震,两人居然势均力敌! 公孙坤右掌出手,左掌又紧接着劈到,但万镇山也长剑舞挥,一道匹练般剑光随着横扫过去。 在两人动手之际,公孙乾也立即发动,身发如风,朝李公健冲过来,右手一记独劈天门,一道凌厉掌风直撞而来。 李公健呵呵一笑:“来得好!”右手一挑,龙头拐卷起斗大一个圈花,把直撞过来的掌风接住,手腕一振,拐头宛如一支长箭,从圈花中射出,直捣公孙乾心窝。 公孙乾身形斜转,左手一掌拍向拐身。 四人这一动上手,当真有风雷迸发,雷电交击之势! 万镇山身为黄山万松山庄主人,黄山万家祖孙三代,都荣任过武林盟主,为江湖第一世家,一套家传黄山剑法,集众家之长,博大精深,万家的人虽然很少和人动手,但百年来还没有被人击败的纪录,这时但见剑光开阖,如龙盘风回,匹练夭矫,果然威势非凡,名下无虚! 李公键人称独角苍虬,今年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他凭仗一支龙头拐,闯荡江湖数十年,独创青龙帮,威震长江上下游,成为各大门派之外,黑白两道之间,独树一帜的怪杰,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此老不仅功力深厚,龙头拐上更有精湛造诣。 此时施展开来,拐风呼啸,真如风雷迸发,覆盖数丈,除了漫天拐影,一个人已经若镇若现,无法看得清楚! 祁连双凶一生从不使用兵刃,他们一双肉掌,有如四柄开山巨斧,直劈横扫,虽是徒手,和兵刃也并无多让。 大家都知道祁连双凶掌下从无活口,在黑道上算得是顶尖高手之列,能接得下他们两人联手的人,已是不多,但此刻两人,一上手,就遇上劲敌,被万镇山、李公健一对一缠住,双方势均力敌,一对一差堪平手,自然无暇兼顾,再作联手合击。 万镇山和李公健心意相同,今日之战,双方高手不在少数,除了这场,只怕再也轮不到自己了,那么这一场的胜负,对武林盟还无所谓,但自己却成败攸关,是以一下场,就下了决心,不论对方何人下场,自己都非胜不可,后来看到下场的是祁连双凶,那更非把这两个凶人诛杀不可,因此一经动手,就施展杀着,步步逼紧。 祁连双凶遇上这两个棘手的人物,动手之初,一时轻敌,未能及时联手,一旦动上了手,业已被对方缠住,再待联手,已是不及。 他们原是一对孪生兄弟,自幼一起练武,心意相通,两人一经联手,可以相辅相成,攻守兼顾,威势自然要比单独作战易占优势,如今两人分开来和人动手又是素负盛名的万、李两人,上场之初,还并不如何,时间稍久,双凶就未免渐渐相形见绌,落了下风。 高手过招,不得有丝毫差失,一着屈居下风,就再也扳不回来了! 公孙坤以徒手和万镇山力拚,已经吃了亏,何况万镇山剑法、内力,都在公孙坤之上,短时间当然很难分得出来,时间稍长,两人的优劣之势,也显著了。 激战之中,但听万镇山断喝一声,以一招黄山烟云,划起一片耀目寒光,但在这片寒光中,突然飞出一道剑影,就象电光般一闪! 公孙坤骤见一片寒光扇面般展开,方自一惊,就被突然飞出的剑光划过,一条左臂齐肩砍落,口中不觉闷哼出声! 正在和李公健奋力激战的公孙乾,孪生兄弟,心意相通。听到兄弟一声闷哼,心头就猛然一震,避开李公健一记拐势,口中叫了声:“老二,你怎么了?”纵身朝公孙坤扑去。 李公健看他舍了自己飞扑过去,击去的拐势落了空,就势疾落,往地上一点,一个人随着拐头一点之力,身如离弦之天,紧随着公孙乾身后凌空扑来,身形未到,左手一记劈空攀,对准公孙乾后心追击过去。 万镇山一剑斩下公孙坤左臂,公孙坤剧痛之下,身子往后疾退,万镇山正待追击,正好公孙乾手足连心,急急掠来,身形还未落地,发觉背后掌风如涛劈击而来,心头一惊,他究是功力深厚的高手,身在半空,立即挥手一掌,往后拍出。 但他只顾身后,忘了身前还有一个万镇山,右掌向后挥出,因为用力之故,身子很快往下一沉,万镇山遇上这一机会,岂可错过?就长剑横抛,(剑身向左右平行为之抛)便了一招白云出岫,剑锋扫过,公孙乾大叫一声,双足齐膝刖断。 李公健趁着拐头一点之势,飞扑而来,来势何等劲急,公孙乾双足被刖,跌倒地上,他飞扑之势未衰,一下落到公孙坤身恻,龙头拐一记横扫千军,拦腰扫去。 公孙坤左肩血流如注,在剧痛之际,反应自然也较为迟钝,李公健来势奇快,龙头拐势道沉重,等他警觉,急急向右闪出,已是迟了半步,被龙头拐击中右腰,口中大叫一声,扑倒下去。 那公孙乾双足被刖,自知难以幸免,举手一掌,自碎天灵而死。这一段话,从万镇山砍断公孙坤左臂,到祁连双凶同时毕命,前后只不过眨眼间事,两个凶名久著的凶人,终于恶贯满盈,同时伏诛。 但就在公孙坤被万镇山砍断手臂,公孙乾飞扑过来又被万镇山趁机剑刖双足,却激怒了北首棚中两人,两道人影点足从棚中激射飞出。 任云秋低喝一声道:“菁菁,现在该咱们出场了。” 叶菁菁点点头,两人同时站起,纵身朝场中飞去,对方两人,堪堪落到地上,他们也随着双双掠到。 举目看去,对方两人一个是身影瘦小的灰衣老道,面目黝黑,肩头却背着一柄四尺长剑。另一个则是身穿一织锦道装的道姑,年已五旬出头,还画着两道浓浓弯弯的柳眉,脸上也施着脂粉,看上去妖里妖气,腰悬长剑,手中执一拂铁柄拂尘,目光森冷如刀,朝两人投来。 任云秋迎着两人道:“两位来做什么?” 那瘦小老道沉喝一声:“小娃儿快让开。”挥手一掌朝任云秋推来。 任云秋喝道:“你懂不懂规矩?”口中说着,举手朝前迎击。 他经邋遢和尚、酒肉道士在他喝醉之时,一人拉着他一只手,说是给他贯输酒气,实则是每人输送给他二十年内家真气,这两位异人的二十年修为,足抵得任云秋五十年勤修苦练。 此时虽然只是随手推出,一道劲气,依然十分强劲,但听蓬的一声,双掌并未击实,但瘦小老道已被震得脚下浮动,身不由己后退了一步。 这一耽搁为时虽然极为短暂,祁连双凶已经丧命在万镇山、李公健剑拐之下。 瘦小老道不期一怔,眼看祁连双凶业已毕命,一双三角眼中厉芒闪动,怒笑道:“小子找死!” 李公健手持龙头拐,呵呵一笑道:“任少兄,这两位道友大概是冲着老夫和万老哥来的,你和叶姑娘请退,还是由咱们来吧!” 瘦小老道厉笑道:“不错,老道和甄仙姑本来是冲着你们来的,现在这小子既然挡横,老道要先废了他们两个再说。” 原来这瘦小老道俗姓廖,自称邛崃廖真人,锦衣道姑出身西崆峒,叫做甄仙娘,和邛崃老道臭味相投,美其名曰双修,实则是邛崃老道的姘妇。 他们应祁连双凶的邀约,担任了黑衣教供奉,方才眼看双凶危急,才赶出来的,不料被任云秋、叶菁菁这一拦,双凶毕命,他们自然迁怒到任云秋和叶菁菁的头上了。 任云秋朗笑一声道:“万前辈、李帮主已经胜了一场,且请回棚休息,方才黑衣教主和盟主约定,双方各主一场,交手如有伤亡,只怪祁连双凶技不如人,恶贯满盈,但半途中出场,就是破坏了双方订立的规矩,在下和叶姑娘出来拦阻,并无不对之处,这老道居然出手伤人,象这等不遵规矩、不讲信义的江湖败类,在下和叶姑娘已足可应付,也非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万镇山、李公健早已知道这一对青年男女,武功极高,是盟主春申君手下最得力的健将,这就颔首微笑,退了下去。 瘦小老道目注任云秋喝道:“小娃儿,你亮兵刃。” 任云秋软剑束在腰间,闻言一笑道:“在下对江湖无名之徒向来不亮兵刃,你先亮个万儿让在下听听。” 瘦小老道月中精芒闪动,嘿然道:“邛崃廖真人,是否听你师傅说过?” 任云秋笑道:“姓廖的道士,在下倒没有听人说过,但在下曾听说过有两句话,叫做: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那廖化,大概是道长……” 邛崃老道听得大怒,口中大喝一声:“小子看剑!”右手一抬,长剑出鞘,一道剑光直劈过来。 任云秋大笑道:“道长清修了一辈子,火气还有这么大?” 身形轻旋,软剑已出鞘,他为了要掂掂这老道的斤两,并未举剑去削对方长剑,只是剑随身旋,避开剑势之后,挥手发剑,反攻过去。 就在邛崃老道发剑的同时,叶菁菁对面身穿织锦道袍的道姑两道浓眉一挑,刷的从肩头撤下长剑,妖声妖气的道:“丫头,你也该亮刀了。” 叶菁菁冷冷一哼,说道:“我和任大哥一样,不和无名之辈动手,你先报上名来。” 老道姑怒笑道:“小丫头,在我甄仙娘面前,也敢装腔作势!” 叶菁菁给她两声“丫头”叫得心头发火,冷笑道:“原来你这老丫头姓甄!” “铮”的一声掣出新月刀,喝道:“老丫头,你可以发招了。” 甄仙娘在江湖上,谁不尊她一声甄仙姑,这“老丫头”三字,还是今天第一次听人叫,不由得一怔,尖声喝道:“小丫头你找死!”刷的一剑,急刺过来。 叶菁菁和任云秋同一心理,自己手上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宝刀,一下把对方长剑削了,那有什么意思?因此不愿和她刺来的长剑接触,身形一侧,避开她剑势,横刀扫出。 这时任云秋和邛崃老道已经交手了七、八个照面,老道士一手剑法,果然有极深的造诣,剑势展开,一个瘦小人影,周身剑光缭绕,来去如风,攻势象银蛇闪乱,出手奇快。 任云秋也展开了九转分身法,人随剑走,在对方纵横交织的剑光中,游走自如。 两人打到十几个照面,任云秋渐渐感到对方剑势愈来愈强,寒光飞绕,镇挟风雷,自己如果不再加紧,便有被逼落下风之感,口中朗笑一声:“廖真人原来也不过如此!”长剑连绵挥出。 他这一展开九疑剑法,身形也随着运转,每一转都有九道剑光,从不同的方向漾起! 不,他人影迷离,已由二而四,由四而八,刹那之间,就有九个人影,围着邛崃老道发剑,这还是任云秋并未使出最后几手绝招来,(九疑剑法最后一招九九归一,九个人影,每个人影同时可以发出九剑,合为九九八十一剑)已是威势逼人,眼为之一花! 邛崃老道身如坨螺,接连急旋,口中惊异的道:“小子,你是九疑传人?” 任云秋软剑挥洒,朗笑道:“你知道就好。” 邛崃老道怒声道:“本真人昔年和九嶷老儿也有过一面之缘,你小辈敢对本真人如此说话?” 任云秋大笑道:“凭你黑道邪恶,助纣为虐之人,也配如此说话。” 邛崃老道虽然心存顾忌,但在急怒之下,凛喝——声:“小辈目无尊长,本真人就劈了你!” 他身在急旋之中,长剑划起一道匹练,绕身一匝。 这一下以他的功力,原可把身外任云秋的幻影一齐荡开,无如任云秋手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物,方才只是任云秋处处留意,不肯用剑刃和他长剑接触而已,这回老道士匹练乍展,耳中就听到一阵轻快、轻微的“嗒嗒”连响! 等到身子象陀螺般转了一圈,应该已经把对方剑影一齐荡开了,哪知任云秋八、九个幻影,九道细长青芒,竟然象尖惟一般,从九个方向密集刺来,并没被自己长剑荡开! 这一瞬间,老道士才发觉右手忽然轻了许多,急忙低头看去,自己一柄百炼松纹长剑,不知何时已被人家削断,只剩了掌心握着的一个剑柄! 密集刺来的九道剑影,在刺到他身前五寸光景,倏然隐没,任云秋手中握着一支细长长剑,冷然道:“任某若要杀你,此刻你身上已经有了九个窟窿了,我是看在你从前和家师有过一面之缘,才饶你不死,你可以走了。” 邛崃老道听得羞怒交迸,一张老脸色如猪血,口中一声长叹,掷下剑柄,举掌往天灵盖上拍去,但听“啪”的一声,登时脑浆迸出,倒了下去。 任云秋只是气愤之言,不想此君竟然老羞成怒,自碎天灵,口中“咦”了一声,要待抢救已是不及。 再说甄仙娘和叶菁菁打了一阵,还是奈何对方不得,心头已是沉不住气,长剑突然由下翻起,一下压住叶菁菁的银刀,倏然欺上,左腕随着一抬,挂在中指的一柄拂尘闪电般朝上扬起,千百缕银丝一下暴长开来,化作一蓬千头万缕的银线,朝叶菁菁当胸戳到。 这一蓬银丝是甄仙娘剑拂同施的绝招,每一根银丝上都暗蕴真力,根根挣得笔直,密集有如尖锥! 西崆峒一派,原是左道旁门,练的气功也以阴寒为主,这一下拂尘突起发难,从她拂尘千百缕银丝中同时激射出千百缕阴寒真气,森冷有如冰针! 叶菁菁早就防着她左手那支拂尘,因此对方长剑翻起,压住自己银刀,就故意让她压住,要看看她拂尘上又有什么厉害杀着?这原是诱敌之计,但也太以轻敌了。 试想甄仙娘若是没有几手绝活,黑衣教岂会奉之为供奉? 却说叶菁菁眼看对方拂尘突然扬起,朝自己当胸戳来,口中不禁冷笑一声,回身横刀,一道新月般银光,随着横扫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双方动作,快得何殊电光石火,千百缕银丝堪堪戳到,一道钩形银光也同时扫到,刹那间登时响起了一阵极轻的“丝丝”细响,这真是快刀斩乱麻,但见千百缕银丝立即散作九朵飞蓬,洒落一地! 不,同时银勾漾处,甄仙娘惨呼一声,新月刀已从她纤纤“老”腰上挥过,斩作了两段,但叶菁菁也觉胸腹间一寒,被对方阴寒之气渗入,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冷噤! 她这边腰斩了甄仙娘,和任云秋削断邛崃老道长剑,老道士自碎天灵,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事! 但听半空中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尖声道:“好毒辣的丫头!”笑声宛如经天长虹,从远处飞来,但一句话还未说完,五、六道人影,同时从天空泻落! 那尖声说话的是一个手柱一支弯曲桑木杖,白发披散的青衣老妇,她正是桑老妖。 另一个长着一头披散红发,貌相狰狞,身穿一件半短不长黄衣的老者是红发老祖。 还有另一个白发白髯,腰背微驼,双手特长,脸如鸠形的老人,是白发猴王龙大海。 另外还有两个道人,发惟白玉如意簪,身穿青纱道袍,年约四旬以上,白脸黑须,修眉朗目,看去颇有点仙风道骨。 在两个道人身侧,则是一个俗家装束,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年纪不过三十来岁,柳眉风目,窄窄的腰身,束一条金连环腰带。悬着双股剑,但神情却显得十分冷艳。 红发老祖和桑老妖是黑衣教最大的靠山,白发猴王龙大海是败在花花公子温如风手下,含愤而去,临行时声言三月十五日必定赶到,如今果然赶来了。另外和他们同来的两个道人和那紫衣女子,自然是他们邀来助拳的人了。 就在这六人泻落场中,叶菁菁只觉胸腹间如放了一块寒冰一般,丝丝寒气,又冷又痛,身上禁不住起了一阵颤抖! 任云秋忙道:“菁菁,你怎么了?” 叶菁菁微微摇头道:“我……觉得有些冷,没什么。” 南首棚上的凤箫女看桑老妖、红发老祖等人同时赶来,急忙叫道:“云秋、菁儿,你们快回来。” 桑老妖绿阴阴的目光一抬,尖声道:“慢点走,这道友和甄仙娘是你们两个杀死的人?” 任云秋抗声道:“下场较技,刀剑无眼,就算是我们杀死的,也不为过。” 那紫衣女子冷哼道:“看来武林盟果然排除异己,手段毒辣得很!” 叶菁菁听得心头有气,口中哼了一声,要待开口反驳,只觉身上又是一阵奇寒,身躯颤动,后退了一步,几乎摇摇欲倒! 任云秋睹状大惊,急忙伸手把她扶住。 这一瞬,南棚中人因叶菁菁身子忽然不住的颤抖,似是受了人家暗算,凤箫女首先走出,接着少林定心、定善两位长老、丐帮帮主向传忠、八卦门古太希、武当飞云子、花花公子温如风等人均纷纷迎出,打算接应任云秋、叶菁菁两人。 也在这同时,但听“嘶”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轻如落叶,一下落到叶菁菁面前,问道:“菁儿怎么了?” 这人来得好快,是个四十来岁的青衣妇人,高颧狭脸,目光如刀,她身形刚落,任云秋软剑当胸,正待喝问! 叶菁菁叫了声:“师父……”突然双脚一软,嘴唇发黑,跌在任云秋怀中,昏了过去。 那青衣妇人突然转过身去,朝桑老妖冷冷喝道:“桑大姐,你也算是成名多年的人了,菁儿哪里得罪你了,一见面就暗施毒手,你不怕天下人笑你欺凌后辈么?” 这青衣妇人正是叶菁菁的师父,自称天下第一刀的刀魔女邢无邪。 桑老妖一怔,接着呷呷笑道:“原来邢大妹子也赶来了。” 凤箫女心头一喜,连忙迎了上去,叫道:“邢姐姐……” 邢无邪朝她摆摆手道:“你莫过来,我要向桑老妖问问清楚。” 一面冷声道:“我不是帮哪一边助拳来的,我是看我徒儿来的,你用什么手法伤了我徒儿?” 北首黑衣教的人看到红发老祖、桑老妖、龙大海同时赶来,而且还邀约了二道一女,副教主闵长庚、总护法韩自元慌忙迎了出去。 韩自元趋上几步朝红发老祖、龙大海两人躬躬身道:“两位老供奉请三位贵宾一起去棚中奉茶。” 红发老祖点点头,首先举步往北首棚中走去。 龙大海朝二道一女抬抬手道:“三位道友请。” 他们相继走近芦棚,黑衣教主也亲自迎了出来,把五人让入棚中,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 闵长庚朝韩自元道:“总护法,快请令师到棚中稍息。” 韩自元趋到师爷身边,刚好刀魔女邢无邪飞身落地,向桑老妖责问,韩自元垂手又走上一步,说道:“启禀师父,教主,副教主请你老人家到棚中去休息。” 桑老妖最恼火的就是人家叫她桑老妖了,如今听刀魔女竟然当面叫自己桑老妖,这下气可大了,她朝韩自元挥了下手道:“你叫他们先进去,为师要和刀魔女说几句话。” 她说话之时,连头也没回,只是眨动着水泡皮下垂的三角眼,冷然道:“老婆子没碰你徒弟。” 邢无邪道:“我徒儿明明是被阴毒功夫所伤,不是你,还是谁!以你桑大姐的功力,出手伤人,还用得着碰上人体吗?” 桑老妖水泡眼一翻,桀桀笑道:“这倒好,你竟然把徒弟的伤势,硬装到我老婆子头上来了,就算你徒弟是老婆子伤的,老婆子难道还会怕你刀魔女,不敢承认?” 邢无邪道:“你承认就好。” 桑老妖越听越气,尖声道:“承认了又怎么样?” 邢无邪盛怒的道:“这么说,你向我徒儿出手,明明就是冲着我使的了。” 桑老妖桑木杖猛力朝地上一顿,怒笑道:“冲着你就冲着你!你刀魔女又不是王母娘娘,冲不得的。” 邢无邪沉笑道:“难道你桑老妖是王母娘娘,谁还怕了你不成?” “好,好!”桑老妖气得频频点头,说道:“口里逞强没用,咱们还是手底下见个真章,看看谁强过谁?” 邢无邪沉笑道:“那好,你就发招好了。” 桑老妖白发飘动,一双三角眼中绿芒大炽,手拄桑木杖,一步步朝邢无邪逼近,口中呷呷笑道:“你刀呢?” 她虽然不怕刀魔女的武功会比她强,但刀魔女一向自称天下第一刀,如果没有两下,岂会如此狂法,把天下所有使刀的人都抹煞了。她对刀魔女的刀,实在也有点戒心,是以要对方先亮出刀来。 刀魔女邢无邪冷冷一笑道:“刀就在我身边,等到要用刀的时候,你就会看得到的。” “老婆子不信邪。”桑老妖尖声道:“你不亮刀,老婆子可要不客气了。”呼的一杖,凌空飞击而来。 邢无邪看她杖势初动,身形一闪,便自避开,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在两人对面之时,凤箫女已要任云秋抱着叶菁菁回转南首芦棚。 这一会工夫,叶菁菁一张春花似的脸上,己经冻得发紫,菱角似的嘴唇也变得乌黑! 春申君等人都围了上来,凤箫女紧攒双眉,说道:“看来菁菁是中了旁门阴毒功夫,阴寒之气已经侵入经络,目前除了把她体内阴寒之气逼出体外,别无办法。”——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二十四章 化血刀阵 少林定慧方丈道:“定心师弟,咱们佛门心灯禅功是否有用?” 定心长老合十道:“心灯禅功,是可以消除旁门阴功,只是施行禅功,不能有人惊扰,需要有一间静室,方能施行。” 衡山青云道长道:“敝派离火神功,也可以克制旁门阴功,但惟有对玄冰掌无效,贫道可以为叶姑娘一试。” 春申君道:“云秋练的是九阳神功,不知如何?” 定心长老合十道:“阿弥陀佛,九阳神功乃是乾天之阳,也就是众阳之阳,正是专门克制极阴寒旁门诸般阴功的最上乘功夫,老衲忘了任少施主是九嶷老施主的高足,如此就好,可由任少施主施展九阳神功,替叶姑娘打通全身经络,再由老衲和青云道长运功相助,就可顺利把叶姑娘体内阴寒化去了。” 春申君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当由冉嬷嬷从任云秋手中接过叶菁菁,扶着她席地坐好。任云秋就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双手和叶菁菁掌心相抵。 然后由青云道长、定心长老两人一出左掌,一出右掌,按在任云秋后心露台穴上,缓缓运起神功,各把本身内力,输了过去。 其实任云秋经邋遢和尚、酒肉道士各输给他二十年内力,一身功力,可说已比青云道长、定心大师并不弱到哪里了,此时再经这一僧一道输入内功,经他运起九阳神功,先把外来的两股内力,化为己用,这化为己用,就是说把外来的力道先化为九阳神功,再行从掌心输入叶菁菁的掌心,催动真气,循臂而上,分向十二经络循行。 要知此时从任云秋掌心输出的内力,乃是集三大高手毕生修为之力,尤其定心长老使的是佛门心灯禅功,青云道长使出来的是衡山离火神功,性质和九阳神功颇相类似,自然更容易融和,这份力道何等强大? 甄仙娘练的虽是西崆峒三阴功,就是击中人身,原也没有这么厉害,这是因为叶菁菁刚才太以轻敌,甄仙娘的三阴真气又练在拂尘之上,把一股真气练成千百缕细丝发出,叶菁菁没有躲闪,也不作预防,一刀截断拂丝,凝聚在拂线的真气甄仙娘无暇收回,一下全钻入叶菁菁心腹之间。 心腹间是内脏所在,人身最脆弱、也是穴道最集中的地方,这千百缕三阴真气,侵入的穴道不同,各奔前程,侵入了不同的经络,才会有如此厉害。 此时经任云秋运起九阳神功,就是伤在九阴神功之下的人,也可悉数化去,何况,西崆峒一派练的只是三阴真气,比之阴中之阴的九阴神功,还差了一层,因此九阳神功真气所至,那凝结在经络中的阴寒之气,立时如汤沃雪,消失于无形,有如水到渠成,顺利通过,毫无半点阻力,运行得也就极快。 十二经络,本来互相贯通,这一条经络的终点,也就是另一经络的起点,前后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任云秋已替叶菁菁把十二经络都运气完毕。 不,任云秋替她运行到手心阴心经,叶菁菁已醒了过来,自己能运行真气,与任云秋输入的真气会合,是以更能顺利运行,缩短了要别人替她打通经络的时间。 任云秋运行完毕,立即双手一收,忙道:“道长,大师,已经好了。”一面朝叶菁菁道:“你还要多运会气才好。” 叶菁菁道:“我已经好了。” 这次任云秋替叶菁菁运行真气,却也无意之间得了很大的好处。那是青云道长和定心长老积数十年修为,两人输入真气,比任云秋输出去的多,因为他们发现任云秋功力极深,就源源大量输入,任云秋却因叶菁菁内力不如自己,不敢输出得太快太猛,是以这番运气完毕,任云秋体内还有不少输入的真气,不曾输出去,岂不是有了盈余吗? 定心大师收回手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任少施主年岁不大,一身修为,竟然不在老衲数十年苦修之下,实在教老衲钦佩之至!” 青云道长接口道:“大师说得极是,任少施主一身功力,不输咱们数十年勤修苦练下,内功修为,必须循序渐进,丝毫无法取巧,但任少施主年事极轻,似乎不可能有五、六十年以上的修为,实在令贫道深感不解了。” 任云秋俊脸一红,说道:“道长、大师有所不知,上个月能通大师和风真人要在下陪他们喝酒,两位老人家嫌在下酒量不够大,说每人输给在下二十年酒气,其实两位老人家输给在下的却是二十年内家功力。” 青云道长连连点头道:“这就对了,这两位老前辈功力何等深厚,每人输给了你二十年功力,足可抵得贫道等人六十年苦练还不止呢!” 这一阵工夫,场中桑老妖和刀魔女邢无邪两人,已经力拚硬搏进入了高潮。 这是武林中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场面,一妖一魔,两位江湖著名已久的特级高手在各显神通,各出奇招,使得南北两座芦棚中双方高手莫不屏气凝神,目不暇接,偌大一片广场,肃静得不闻一点声音! 桑老妖一支弯曲桑木杖,幻成一条条的黑龙,少说也有十七、八条之多,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弯弯曲曲,不住的下扑,威势之盛,几乎笼罩了两三丈方圆,劲急风声,几乎达到五丈以外。 刀魔女邢无邪使的不知是一柄什么刀,连一点光华也没有,一个人只是站在斗场中间,随手挥出一道刀影,那刀影也有数丈来长,看去只是一柄极普通的短刀,刀长不过两尺,她能够挥出丈许刀影,大概是完全凭仗着刀魔女深厚的功力,实在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 但这是一般人的看法,和她动手的桑老妖,丝毫也不敢轻视她,十七、八条桑木杖幻起的黑龙,此起彼落,只是围着刀魔女急攻,生似拚了老命,却一点也攻不进去。 敌我双方之中,使刀的人,凝目注视着的当然是刀魔女的刀法,觉得她每一刀出手之奇,招式之精,几乎都可以把桑老妖劈成两半,自然看得如痴如呆! 使杖、使棍的人,凝目注视的当然是桑老妖的杖法,觉得她能把一支钢杖,幻起十七、八条黑龙,手法之奇,可以说涵盖了少林寺伏虎杖法和丐帮打狗棒法,每一记出手,却有十七、八条杖影,隐挟风雷,如雷霆交击,刀魔女应该连封架都不容易,遑论反击?但刀魔女也依然挥刀如故,毫无落败迹象。 场中两人,可说是各有各的精到之处,谁也占不到谁半点上风。 北首棚中,白发猴王龙大海看得不耐,站起身往场中走下。 任云秋立即站起身来,花花公子温如风含笑起身道:“任兄稍待,他是找在下来的了。” 话声未落,只听龙大海沉喝道:“温如风,你可以出来了。” 温如风回头一笑道:“对不,兄弟早就料到他非找我不可。”潇洒的手摇摺扇,走出棚去。 任云秋道:“兄弟去给温兄掠阵。”也随着走了出去。 龙大海双目厉芒闪动,喝道:“温如风,咱们不用说过场话,你们两个人一起上吧!” 温如风笑道:“任兄是给本公子掠阵来的,阁下要耍些什么,只管使来,不过在未动手之前,本公子有一句良言奉劝,黑衣教多行不义,覆亡就在眼前,阁下成名不易,不如悬崖勒马,尚可保存……” “住口!”龙大海厉声喝道:“老夫说过,咱们不用多说,今日老夫非报你削断十根指甲之恨,除非你小子此时自断十指,老夫还可饶你不死。” “老匹夫!”温如风脸色一沉,哼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话声未落,龙大海已怒吼一声,双手箕张,纵身扑来,十道乌光锐利如剑,闪电朝头抓来。 那十道乌光,原来是他十只手指上,各自套了一只五寸长乌黑有光的铁指甲,那自然是他十指指甲被削断之后,新近才铸制的,而且铁甲上还淬了剧毒。 温如风摺扇豁的打开,侧身避开正面,反手一扇,横划而出。 白发猴王因为个子瘦小,双手特长,才有猴王之称,江湖上,凡是外号带上猴字的人,必然身法灵捷,擅长纵跃功夫,龙大海扑来的人,因温如风侧身闪开,本该招式已老,飞落地面才对,但他却凭着一口真气,扑到的人,脚未着地,已经一个轻旋,双爪朝温如风背后抓落,这一式使得轻捷如风,凶猛已极。 温如风生似背后长着眼晴一般,横划的扇面原式不变,人也象陀螺一般转了过去,摺扇依然横划如故,而且扇随人转,横扫之际,也更为快速,几乎一转之际,就已扫到了龙大海左腰。 龙大海口中发出一声怒啸,身子直拔而起,一下纵起三丈以上,啸声未落,人已在空中一个筋斗,头下脚上,双手在先,扑了下来。 他双手在半空中连连抓动,刹那之间,幻起一片错落指影,足有笆斗大一圈,象鱼网一般当头罩落。 温如风不避不让,右手翻起,摺扇划起一圈扇影,朝上迎去。 龙大海下扑之势何等快速,自然很快就和一圈扇影接触上了,但觉对方迎上去的扇影之中,暗寓一股无声无息的极强震力,硬把自己十道指风挡住,居然扑不下去。 龙大海冷笑一声,双手用力,一个人就这样头下脚上,倒竖在空中,运起全身力道,贯注十指往下压落! 这一手可是江湖上从没有人如此使过,也等于一个人被温如风打开的摺扇托在空中。 白发猴王龙大海在黑道上名头之响不亚于桑老妖,少说也有五、六十年修为,他这一运起全力,何殊一方数百斤巨石,压在一柄纸扇之上? 纸扇能承当这样巨大的压力,自然全凭温如风一口真气。 这是奇特的比拚真力,龙大海虽然身在半空中,无处着力,但他的两手十指都用上了力道,温如风举扇上托,虽然站在实地上,却只有一只右手执着摺扇,承担压力,因此两人谁也说不上吃亏。 一个十指下戳,一个挥扇上托,方才还是动态的,一刹那间,双方就这样凝住了,谁也没动一下,完全变成了静态。 南首棚中盟主春申君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看得不禁暗暗攒眉,龙大海数十年修为,功力何等精深?温如风纵然武功极高,但究竟年事还轻,和龙大海比拚内力,岂不是不智之举? 就在此时,突听温如风一声清叱,喝声:“龙大海,你敢使出如此歹毒之物,本公子那就不能饶你了!” 喝声方起,突然扬手弃去摺扇,从他右手衣袖中飞射出一道白光,象匹练般朝龙大海激射过去,那是温如风纵身挥剑,劈了过去。 龙大海大笑一声,身向后跃,右手一探,已从他袖中取出一支乌黑的铁尺,迎着白光挥出。 但听“当当”两声大震,接着又是一声闷哼,血光飞洒,龙大海只接下了温如风两剑,第三剑就被剑光斩下右臂,脚下连退了三步,口中厉笑道:“小子,你中了老夫铁指中所藏尸毒,活不过三个时辰!” 温如风沾下龙大海一条右臂,人已摇摇欲倒,闻言不由大怒,口中又是一声清叱,抖手之间,飞射出一道雪亮的剑光,朝龙大海贯胸投掷过去。 龙大海话声甫落,没想到温如风中了尸毒,还会把长剑脱手投出,眼看剑光闪电般射出,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一支长剑穿心射到,口中惨呼一声,往后倒去。 温如风一剑出手,人也随着砰然跌坐下去。 原来龙大海那十只铁爪之中,暗藏了腐尸奇毒,在运功下压,拚上真力之时,已把尸毒暗暗逼出。这腐尸奇毒,乃是僵尸门独门炼制的毒物,不论人畜,只要闻上少许,立可致人于死命。 温如风和他拼上内力,却也不防他铁爪之中会暗藏如此歹毒之物,正在运功之际,鼻上忽然闻到几缕腐尸的奇臭之气,立时感到头脑一阵昏眩,他练的究是玄门正宗太清真气,心知上当,急忙弃去手中摺扇,身往后退。 他本来还待龙大海知难而退,但这一发现对方便的竟是腐尸之毒,哪还容他后退,自然非把他诛去不可。 任云秋看到温如风猝然倒地,急忙飞身过来,问道:“温兄怎么了?” 温如风掷出长剑,右手已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但因中毒之后,又运功掷剑,未能及时把吸入的毒气逼出,此时虽已取出玉瓶,人却不支倒地,口中低低的道:“在下……手中……是……解……毒……”话未说完,双目缓缓闭上,昏迷过去。 任云秋急忙从他手中取过玉瓶,打开瓶塞,倾到掌中,药丸只有米粒大小,但鼻中已闻到一股清香,一时也不知道该给他服几粒才好?心想:这药丸如此小法,大概不须服得太多,这就取了三粒,纳入温如风口中,双手抄起他身子,回转南棚。 一名丐帮弟子也及时闪出,拾取了温如风的长剑,退入棚中。 任云秋双手抱着温如风的身子,忽然发觉他身子极为柔软,着手处丰满细腻,不象是男人肌肉,心中暗暗一惊,但当着众人又不便多说,把他放到地上,一面朝凤箫女两个使女秋儿、云儿招招手道:“秋儿、云儿姑娘,这位温兄已经服下了解毒药丸,麻烦你们照顾他一会。” 秋儿道:“任少侠放心,小婢省得。” 任云秋走近叶菁菁身边,低声说道:“你道这位温兄是男的还是女的?” 叶菁菁听得大奇,睁大一双秋波,说道:“听你口气,好象他是女的了?” 任云秋点点头,轻声道:“很可能是,但他不肯说,我们也只作不知道好了。” 就在此时,只听斗场上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这一阵金铁交鸣,少说也有十七、八声之多,密如连珠,在金铁交鸣声中,也夹杂起了刀魔女和桑老妖的怒喝厉笑! 激战了将近五百招的两人,此时忽然分开,这一瞬间,大家已可清晰的看到在刀魔女前面落了一地被劈碎的桑木钉,少说也有近百支之多,在一堆散落的桑木钉中,还有一支三尺长的细剑,也被齐中截断,那是桑老妖的杖中剑。 桑老妖以乙木掌、桑木钉、杖中剑,号称桑木三绝,如今杖中剑和桑木钉都被刀魔女削断了! 不,站在对面的桑老妖,手中一支六尺长弯弯曲曲的桑木杖,此刻已经只剩下了三尺来长一截,那也是在方才那一阵急如骤雨的金铁交鸣中被削断了。 桑老妖白发飞扬,一双绿阴阴的眼晴,快要冒出火来,气得尖声厉笑道:“好、好,邢无邪,老身居然败在你手下,桀桀桀,那是因为,你手中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天刑刀,一年之后,老身自会找你算算今天这笔帐的……” 刀魔女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冷冷的道:“邢无邪随时等着你。” 桑老妖口中说了声:“好!”双足一顿,一道人影破空飞起,划空朝山外虹射而去。 她划空横掠,离地面少说也在三丈以上,去势如电,朝山外飞去,那是何等迅速之事! 但不知怎的到了山口上空,忽然象飞鸟中了弹丸一般,身子往下直落,一下堕落地面,那是落到山口外面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 桑老妖是在飞行之际,被一股极大吸力吸下来的,她败在刀魔女手下,心头正在忿怒无比,此时突然遭遇到一股吸力,把她吸了下来,一时还不知道遇上了自己哪一个劲敌对头? 落到地上,一双水泡三角眼厉芒四射,这一打量,她发现自己一丈数尺周遭,站着五个道人,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五个人,年岁不大,最多不过四十以上,其中四人身穿灰色道袍,只有一个穿的是青色道袍。 桑老妖是什么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一身武功并不见得如何高明,那么把自己从空中吸下来的,分明另有高人,不可能会是这五个道人。 桑老妖口中发出一阵慑人的桀桀厉笑,喝道:“你们师父呢?躲在哪里?这般藏头露尾,算得什么?” 五个人按五方位凛立如故,除了眨动眼睛望着她,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桑老妖因对方师长并未露面,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她发现把自己从空中吸下来的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是以并未立即发难,如果换了她平日的脾气,早就把这五个道人撕裂了。 她看五人不言不动,心头不由火发,目中绿芒暴射,桀桀厉笑道:“很好,你们师长既然躲躲藏藏,不敢和老婆子见面,老婆子先毙了你们,看你们师长出不出面?” 话声甫出,人已象一阵风般朝穿着青袍的道人欺去,双手箕张,(她那支被削断的桑木杖早在飞身纵起之时,愤愤掷到地上)大有把那青袍道人一把撕裂两半之概!(她认为五个人中,只有一个身穿青袍,自然是五人之首了) 桑老妖行动如风,何等快速?相距不过一丈数尺,她自可一闪而至,哪知她身形方动,陡听身后响起一声极轻的尖锐破空之声,闪电般贯心射到! 不,第一声堪堪入耳,接连着又是几声轻微的尖嘶从身边四周响起! 正因这破空之声极为轻微,若非具有桑老妖这等功力的人,极难听得清楚! 桑老妖不禁一怔,因为她听出这几声破空轻嘶无论手法功力,均极为高明,迥非一般普通的人所发的暗器,她是何等功力的人,在这一瞬间,前扑之势登时刹住! 也就在这一瞬间,但见五道天蓝刀光,已从五个不同方向朝中央激射而来。 桑老妖目光一注,不觉凛然叫了声:“化血神刀!” 正因是化血神刀,她就不敢大意,双袖一挥,侧身避让。 哪知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化血神刀己经由五柄变成十柄,再由十柄变成二十、四十,漫天飞舞,来去如梭! 化血神刀原是红发老祖最厉害的“法宝”,一共有四十九柄,如今当然全出笼了! 原来这五个道人,正是邋遢和尚和酒肉道士向盟主春申君要去的五个小道士——衡山派门下的玄慧、玄通、玄玑、玄修(四个穿灰衣的)和武当派门下的元音。(穿青衣的)他们经一僧一道加以集训,练成了化血飞刀大阵,四十九柄飞刀,由五人一手接刀,一手发刀,动作如电,往返交织,在这两丈方圆,上下左右,织成了一幢蓝汪汪的刀山,光芒四射,有如笼罩一般,竟然把凶名久著的桑老妖罩在其间。 照说,以桑老妖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仅凭飞来飞去的四十九柄飞刀说什么也不可困得住她,纵然她此时手无寸铁,但只需双袖一挥,发出来的乙木神功,也足可把四十九柄飞刀一起震飞出去,但说也奇怪,桑老妖白发飞扬,身形不住的闪动,双手挥舞,一个人神色狞厉,好象飞天夜叉一般,口中发出连声厉啸,却似冻蝇投窗一般,到处乱钻,就是无法脱出四十九柄飞刀交织成的一幢刀网! 就在桑老妖被逼落到山前一片草坪中,突然飞起五道蓝汪汪的刀光虹影的同时,北首芦栅上有人洪喝一声:“好小子,窃取了祖师爷的飞刀,还敢在祖师爷面前亮出来!” 一道人影,随着喝声,飞出芦棚,凌空朝山口虹射过去,但就在他身子凌空飞越广场上空之际,不知从何处飞起一条瘦小人影,凌空飞来。 天空何等辽阔,天上的飞鸟从来也没有互撞过,但这两条人影,如今却一来一去,变成了一条直线,但听半空中发出砰然一声,两个人撞个正着,也撞了个满怀! 天空当然留不住脚,于是两道人影就同时往下直坠,落到了广场中间。 两人是撞上了才落下来的,因此落到地上,两人还是面对着面,相距不到五尺,举手可及。 南北两座芦棚中人,所有目光自然全投向这两人的身上。 从北首芦栅飞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身穿一件半长不短黄衫,一头红发披肩,貌相狞恶的老者,此人不用说是邪魔外道中第一号魔头红发老祖了,他是看到山前飞起的五道化血神刀刀光,才凌空飞出来的。 在他面前,却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衫,年约十二、三岁的童子,生得脸色红润,修眉朗目,一头乌黑有光的头发,梳着——条辫子,看去象是念书的小相公。 这两人面对面站停下来,红发老祖就显得身材更魁梧,那童子也就更矮小,站直了还不到红发老祖胸口。 这蓝衫童子,敌我双方的人,竟然没有一人认识他的,但能把红发老祖从空中撞下来,当然不会是普通人了。 南首芦棚中,少林定慧方丈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这人大概就是不老仙乐老施主了!” 武当紫阳道长忙道:“普天之下能和红发老祖互撞,一同落到地上的,除了这位老神仙,只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突听耳边有人哼了一声,说道:“谁说没有?不信,你要红发老儿和我老道来撞一下试试看,难道老道撞不过他?” 接着另一个人的声音接口道:“酒肉道士撞得过他,我和尚也一样撞得过他!” 紫阳道长听得一怔,心知说话的是酒肉道士风半仙和邋遢和尚两人了,慌忙稽首道: “原来两位前辈仙驾也已莅临了,晚辈真是失言了。” 定慧方丈看他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忽然向空稽首,说两位前辈莅临,和自称晚辈失言,立时想到是两位老人家来了。 春申君当然也看到了,心中不禁暗喜,有两位老人家到场,今日之事,武林盟已是稳占胜算了。 再说场中红发老祖一双炯炯目光,碡射金芒,目注面前的蓝衫童子,洪笑道:“能把老夫从空中撞下来,阁下应该不是普通人了,你就是专门和黑道中人作对的接引童子不老仙乐天生了。” 北首棚中黑衣教主等人听到红发老祖喝出他对面的蓝衫童子就是黑道中人闻名丧胆的接引童子不老仙乐天生,不由得心头齐齐一怔,相顾失色! 据说此人已是百岁以外,却依然象是十二、三岁的童子,可见一身修为,高不可测,已经到了返老还童的上乘境界,武林盟有此人撑腰,今日之会,只怕凶多吉少。 红发老祖问出这句话之后,全场之人,立时肃静下来。不闻半点声息,有之,那是山口外被困在化血飞刀大阵中的桑老妖不时发出尖锐的厉啸,声若夜枭,远远传来,依然十分慑人! 站在红发老祖对面的蓝衫童子却一句话也没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静静的站着。 红发老祖脸色狞厉,对方没有说话,他也就不开口,但他身上一袭半长不短的黄衫却缓缓鼓了起来,连一头披肩红发也随着象刺猬般根根直竖,这一来,他本已狞厉的貌相,就更象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怖,当真变成了“红发老怪物”。 双方之人自可看出来,红发老祖此时业已运起了全身神功,如箭在弦,引满待发,这一发,不用说定然是石破天惊,举世无匹的一击了。 再看蓝衫童子依然和方才一样,站在红发老祖面前,也不见他运气行动,有什么戒备。 定慧方丈看得不禁暗暗点头,心中忖道:“乐老施主已经修到不着相的境界,反观红发老怪剑拔弩张之势,自是落了下乘,胜负之分,业已于此可见了。” 这时双方的人都集中目光注视着红发老祖和接引童子不老仙乐天生两人的动静,突听山口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嗥,这声音划破了沉寂,也听得人毛骨悚然,简直比鬼哭还难听! 南北两处芦棚中人,都已目睹桑老妖落到山前,被困在一幢蓝光交织的刀阵之中,那一道道的蓝虹,正是红发老祖的化血神刀。 方才还不时传来桑老妖的连声厉啸,此时听到这声凄厉的惨嗥,谁都会想到:“是桑老妖!” 所有目光,这一刹那迅速的从红发老祖和接引童子身上,转向山外。 这一声惨嗥起处,方才那一幢映日生辉,光芒耀目,高约三丈,广及二丈的蓝色刀山,业已倏地隐去,连五个主持刀阵的道人,也已不见。 只有那一片杂草丛生的草地,倒卧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此时她身上血肉,好象每一分时间都在消失,而且消失得很快,刚才一眼看去,还认得出她身形,正是桑老妖,但转眼之间,已经变得不成人形! 丧在化血神刀的人,身化脓血,毛发无存,桑老妖一生作恶多端,满手血腥,结局虽惨,也不足以偿付她生前的血债,但也总算是天道好还吧! “师父!”黑衣教总护法韩自元先前还以为任凭几个道士,纵有化血神刀,也奈何不得师父,当时又因红发老祖飞身出棚,和接引童子对上了,师父既已离去,自己也就不用再赶出去了。 哪知惨嗥传来,刀光隐倏,师父业已扑卧在地,敢情中了化血神刀,一个人就象雪人照到了太阳,正在逐渐溶化,逐渐消失。 韩自元口中叫了声“师父”,人已一路奔了出去,但等他奔近草坪,草地上哪里还有桑老妖的尸体,连血水都已一滴不见,剩下的只是数尺见方一块连草根、泥土都枯蚀得陷了下去,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什么。 韩自元远远的扑的跪倒在地上,痛哭道:“师父,弟子誓必消灭各大门派,替你老人家报仇。” 站起身,双目尽赤,回转芦棚。 就在桑老妖发出凄厉惨嗥之后,只听站在红发老祖对面的蓝衫童子突然发出一声嘹亮有如凤鸣的长笑,说道:“红发老儿,你还差得远呢,难道还不服输么?” 话声出口,人已嗖的一声,凌空拔起,他既未吸气顿脚,一个人就这样凭空升起,宛如穿云长箭,急射而去,眨眼之间,就已失去踪影。 红发老祖那话声入耳,但觉身上好象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一身鼓起的衣服,霎时象泄了气一般,心头猛吃一惊,还当中了对方暗算,急忙暗暗运气检查,差幸对方并没有真正向自己下手,不禁暗自叫了声:“惭愧,方才自己运起全身功力,逼出紫煞神功,朝对方攻去,对方始终没有还手,自己就是攻不进去,但人家在自己紫煞神功重重压力之下,说走就走,既未出手,只是在身形拔起之时,护身真气稍微动荡,自己鼓起的衣衫,就受到了影响泄了气,看来自己一向以为天下无人能敌的紫煞神功当真禁不起人家一击,若非人家手下留情,自己只怕早就落败了,还能支持到现在?” 想到这里,刹那之间,顿觉心如槁木,哪里还有什么争名夺利之心,大袖一挥,一道人影紧随着往山外划空而去。 桑老妖身中化血神刀,神形俱化,和红发老祖的突然离去,说起来好象已经有了很长一段距离,实则两地(一在山口以外,一在广场之中)发生之事,不过稍有先后而已。 黑衣教倚为靠山的红发老祖和桑老妖、龙大海,二死一走,这对黑衣教来说,当然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但接引童子不老仙乐天生也走了,总算也解除了一个极大的威胁。 那和三人同来的两个青袍道人和一个紫衣女子就已站了起来,但因当时温如风也中了龙大海的尸腐奇毒,倒了下去,她就不好再出场了。 后来桑老妖败在刀魔女手下,旋又被困入化血飞刀大阵,她又想出场,却被红发老祖看到自己化血飞刀,抢先掠出,又和接引童子对上了,她只好再次停了下来。 此刻桑老妖死于化血大阵,红发老祖又不别而去,紫衣女子看得大怒,身形一晃,宛如一朵紫云,冉冉飙落场中。那两个青袍道人眼看师妹抢着出场,怕她有失,也急忙跟着走出。 紫衣女子似是对武林盟有着先入之见,只见她柳眉一挑,满脸杀气,皓腕抬处,纤纤玉指朝甫首芦棚一指,气愤的说:“武林盟使用如此歹毒的化血刀阵,以多为胜,江湖公理何在?陈春华,你和江湖同道作对,本仙子要向你讨个公道,你给我出来。” 春申君正待站起,凤箫女已经盈盈起立,笑道:“盟主,对方只是一个女子,何用盟主出场,这一阵还是由贱妾去接她几招就是了。” 刀魔女道:“凤妹子,此女眉目之间,紫气氤氲,只怕不易对付,你可得小心!” 凤箫女嫣然一笑道:“大姐可是怕我应付不了她么?” 她话声甫落,只见花花公子温如风已经笑吟吟走了过来,一抱拳道:“凤副盟主,这一场还是让给在下吧!” 他方才只是吸入了尸腐之气,并非负伤,任云秋喂他服了三粒丹丸,人一清醒,自然早就恢复了。 春申君道:“温少兄方才已经出过场了……” 温如风没待他说下去,就潇洒一笑,摇手道:“盟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女来历,大概诸位之中,只有在下清楚,而且他们师兄妹三人,乃是白发猴王龙大海邀约来的人,龙大海上次败在在下剑下,才去约他们来助拳的,方才龙大海又死在在下剑下,这笔梁子,自非在下去了断不可,所以这一场还是由在下出去的好。” 春申君听他说法,只得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温少兄出场吧!” 温如风抱抱拳道:“小将得令。” 说完迈开大步,举止潇洒的朝棚外行去。 凤箫女朝刀魔女悄声说道:“大姐,我听菁儿说,她还是女子乔装的呢!” 刀魔女轻笑道:“这还用说?只要看她走路,腰身扭动,就可以看出来了,不过我看此女冒名花花公子,很可能大有来历。” 凤箫女道:“大姐看她会是什么来历……” 刀魔女道:“我还没看到她出手招数,凭空如何猜得出来,不过此女一身所学,大概绝不在你我之下。” 这几句话的工夫,温如风已经潇洒的走到场中,朝紫衣女子拱拱手道:“紫英仙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原来这紫衣女子叫做紫英仙子,他果然认识。 紫英仙子微微一怔,冷峻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本仙子名号的?” 温如风朗笑道:“海东大浪冲紫沙,三教原来是一家,在下久闻仙子之名,岂会不知?” 紫英仙子冷傲的道:“温如风,龙大海是你杀的,本仙子要替他报仇,你亮剑。” “仙子果然是冲着在下下场来的。”温如风点点头道:“不过在下想请问一声,仙子对方才动手的情形,不知是否看清楚了?” 紫英仙子道:“我自然看清楚了,难道龙大海不是死在你剑下的?” 温如风微微一笑道:“仙子看清楚了就好,在下本有让龙大海知难而退之意,不料他妄使素为武林同道所禁歹毒无比的尸腐之毒,此种尸腐之毒,必须开棺毁尸,才能吸取,练成此毒,不知要毁去多少坟墓的尸体,上干天怒,尤其中人之后,三日必死,在下中毒之后,才把他除去,这又有何不对?仙子正派隐士门下,怎么庇护这等穷凶极恶之人,还要向在下报仇,岂不可笑?仙子和黑衣教并无渊源,何必强自出头,还望仙子三思。” 紫英仙子怒声道:“不用说了,你杀了龙大海,我就要替他报仇!” 温如风脸有愠色,大声道:“紫英姑娘,你是紫沙岛主门下,应该明辨是非,分清邪正,象你这等任性胡来,助纣为虐,岂不辱没了紫沙门人?” 大家听他喝出“紫沙门人”,不禁为之一怔! 紫沙岛深悬海外,据说紫沙岛主神功通玄,门下三十六弟子,男女各半,除了有时前来中原名山大川采药,从不在江湖行走,也严禁门下弟子参与江湖是非,因此江湖上人也把紫沙岛视为作海上仙山,世外桃源。 却没想到白发猴王龙大海竟会搬来了三个紫沙岛的门人。 紫英仙子怒哼一声,叱道:“狂徒,你不敢亮剑是不是,本仙子一样取你性命。” 话声出口,身形陡地迎面直欺到温如风身前,左掌扬处,忽拍忽拂,右手骈指疾点璇玑穴,这一招两式,掌指配合,前后呼应得甚是奇妙,手法诡异已极。 温如风大笑道:“好、好,在下就奉陪你几招。” 右手倏出,指尖朝上,斜向紫英仙子手腕削去,虽然只是举掌斜刺,但指风如剑,嘶然有声! 紫英仙子口中轻哼一声,双肩一晃,不退反进,一下欺到了温如风左恻,右手五指勾曲,朝温如风肋下抓来。 哪知温如风在她欺身之际,身形早已随着她转了过来,五指舒展如兰,似擒似拂,朝她手腕拂去,逼得紫英仙子迅疾撤回一抓之势,身子飘动,侧身闪开。 两人交手不过一合,但各自露了一招江湖罕见的手法,只看得双方观战的人,莫不个个感到紧张异常。 紫英仙子突然冷笑一声,双掌一翻,一先一后连环劈出。 温如风左掌横立,向旁轻轻一带,把紫英仙子击来的劲道,向旁引出,右手正待还击,突觉一股阴柔劲气,直向胸腹撞来,这掌竟然来得无声无息,等你发觉,暗劲已经袭到。 温如风不觉一怔,急忙右手一挥,迎着袭上身来的阴柔劲气拂出,人却迅快的后退了两步。 紫英仙子却在此时,举手一指,追击过去,遥遥指向温如风眉心。 她这一指既无破空啸声,只有一丝极轻微的寒风,但温如风却已目光一抬,冷声道: “原来紫沙岛门人练的还是玄阴门的功夫,无怪会和黑衣教沆瀣一气了。” 他这话听得南首栅中诸人不由暗暗一凛,谁都想不到紫沙岛竟会是昔年倡乱江湖的玄阴教余孽! 昔年各大门派围剿玄阴教,据说只有一人漏网,那就是目前弃邪归正的昔年玄阴教护法殷长风,却不知道紫沙岛主,也会是玄阴教的人。 原来方才紫英仙子使的一记阴柔掌风,乃是玄阴阴极指。 温如风在喝声中,双手迅快的连续拍出,数股潜力,连绵朝前卷去。 两人相距不过一丈来远,紫英仙子咬着银牙,一张本来娇美如花的脸上,刹时变得面色狞厉,手腕连振,纤纤玉指不住的朝温如风点出。先前她指风如丝如缕,只有一缕缕的寒气,但经她连续不断的发指,指风渐厉,阴寒之气也登时大盛,纵横交织,一丈方圆登时奇冷澈骨,这时如果有人泼上一盆水去,大概立时可以凝结成冰。 温如风也不敢大意,一掌接一掌的向前拍出,他掌势妙曼,上下飞舞,每一掌都严密封闭住紫英仙子的指力,一个人在奇寒澈骨的阴极指指风之中,全身冒着丝丝白气,好象在蒸笼中一般l 两人隔着一丈来远,互发掌指,虽未实际交手,但这种以本身真气遥遥相对,比近身搏斗更为凶险。 转眼工夫,紫英仙子已经连发了三十几指,但觉温如风身前连绵掌势,布成了一道坚韧无比气墙,自己依然没有一指攻得进去,她自然知道时间拖长了,内力也相对的耗损,师傅还说阴极指乃是极阴极寒之气,武林无人能挡! 心头又急又怒,突然双臂朝上一划,身形随着飞起,朝温如风当头扑来,双手十指乱点,幻起一片错落指影,几乎笼罩了温如风全身大穴。 这一下来势奇快,尖尖十指,有如弹琴一般,点点指影,错落如同流星,少说也有七十二点之多,带起的寒气,也几乎包没了温如风全身,这是阴极指最厉害的一记杀着阴极七十二寒星,只要被她有一点指影击中,就阴寒透穴,不论你武功多高,内身血气立被冻结,当场僵冻而死。 温如风冷笑一声道:“阴极指果然阴狠毒辣!” 说话之时,这回却不再封架,直等到七十二点阴寒无比的指影快要落到头上,突然双手翻起,朝上托去,这一刹那,大家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往上翻起的手掌,掌心色若朱砂,红中透紫! 有人低低的喝了声:“纯阳朱砂掌!” 纯阳朱砂掌乃是玄门三昧真火所凝聚的掌功,昆仑绝学之一,也正是阴极指一类阴功的克星。 昆仑派自从百年前出了一位大侠岳天敏,大破过玄阴教,就归隐名山,此后再也没有门人弟子在江湖走动,难道这位冒名花花公子的温如风,会是昆仑门下? 就在此时,只听站在紫英仙子身后两个道人中,有人喝了声:“师妹速退,还是由愚兄来对付他。” 喝声中,仗剑飞身而出。 南首芦棚中,一干各门派掌门人,先前听温如风说出紫英仙子是紫沙岛门下,因为紫沙岛人从不介入江湖是非,还当他们是正派隐士,江湖上大家都有这样传说。 后来两人动手之后,紫英仙子使出来的武功,竟然是玄阴教的功夫,不禁使大家心头都深感惊异。 春申君回头向殷长风问道:“殷老哥,这三人使的是玄阴教的功夫,你是否知道他们来历?” 殷长风微微摇头道:“兄弟只是传闻紫沙岛不与外人来往,岛主为人极为正派,并不知道他们竟然会是玄阴教一派,看那紫英仙子的武功,也已高出兄弟不知多少,因为玄阴教相传已有数百年之久,那紫沙岛这一派,很可能一向遁迹海外,不为人知,因此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少林方丈定慧大师道:“定心师弟,那紫英仙子武功已有如此了得,她两个师兄,自然比她更高了,你多注意他们行动,万一温施主敌不过他们,你可以接替他下来。” 原来昔年各大门派围剿玄阴教之时,正是定心大师住持罗汉堂,由他率领罗汉堂弟子代表少林寺参加的,方丈派他接替温如风,正因他精擅少林七十二艺中几种佛门降魔神功,可以克制玄阴教的武功之故。 定心大师双手合十,躬身道:“小弟敬领法旨。” 八卦门掌门人古太希稽首道:“陈盟主,贫道昔年也曾参与过玄阴教之役,贫道也算一个了。” 任云秋朝叶菁菁使了一个眼色,也跟着道:“表叔,小侄和菁菁也想追随定心大师、古道长之后,去见识见识。” 春申君沉吟道:“你们……” 刀魔女邢无邪笑道:“盟主就让他们跟出去见识见识也好,也不会有多大危险的。” 春申君听刀魔女这么说了,就含笑道:“邢女侠说没有多大危险,那自然不会错了,不过你们出去,还是要小心些!” 殷长风道:“兄弟也想出去,好向对方三人问问清楚,如能化干戈为玉帛,那就不用交手了。” 春申君连连点头道:“殷兄说得极是,紫沙岛主既然一向遁迹海外,从不介入江湖是非,纵然学的是玄阴教武功,也不失为正派人士,殷老哥能出面化解,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于是就由定心大师、古太希、殷长风、任云秋、叶菁菁五人,相偕走出芦棚,站到棚前。 这边五人堪堪走出,北首芦棚中,也有几个人站起,跟着走出芦棚,站在棚前,他们虽没向定心大师等五人叫阵,但一看即知只要定心大师等人抢出去,他们也就会迎上来。 这一段话,是说南北两座芦棚中人的行动,这时也正是温如风施展纯阳朱砂掌,朝上翻起,紫英仙子的二师兄仗剑飞出的同时。 殷长风一见对方有人仗剑飞出,急忙迎了上去,叫道:“道兄请留步。” 他堪堪迎出,只听站在北首棚前也有一人迎着殷长风走出,口中大声喝道:“殷长风,教主待你不薄,你居然忘恩负义,吃里扒外,投向武林盟去,像你这样的反覆小人,还敢下场来么?” 殷长风举目看去,来人正是麻一怪,不觉怒声道:“麻老哥,识时务者为俊杰,黑衣教倒行逆施,为武林败类,江湖公敌,麻老哥成名多年,在江湖上久享盛名,怎么连成败都看不出来,依兄弟相劝……” 麻一怪不待他说完,洪喝道:“老夫是奉教主之命,收拾叛教败类来的,你不用多说,老夫非把你拿下不可。” 任云秋也跟着上前,笑道:“殷老,这姓麻的是在下手下败将,还是由在下来打发他好了。” 再说温如风双掌堪堪翻起,双方的人都可以听得到一阵嗤嗤之声,连续响起,那好比烧红了的铁针,放入水中一般,声音不大,却十分刺耳,紫英仙子错落罩下的七十二点阴极指影,经纯阳朱砂掌往上一托,立即如汤沃雪,消失不见。 紫英仙子凌空扑落的人,却丝毫不慢,口中清叱一声,突然间呛然龙吟,一道青莹莹的剑光已朝温如风当头劈落。 原来她看到温如风翻起的双掌,色如朱砂,炙热逼人,她虽然叫不出朱砂掌,心知定是克制自己阴极指的功夫。她一身武功委实十分了得,目光一注,立即吸了口气,下扑的人,又随着吸气升高了三尺光景,翻手拔剑,使了一招飞劈山岳,剑光垂直劈下。 温如风大笑一声,上托的双掌使劲朝她扑来的人推去。 这一下上推,风声并不强烈,但紫英仙子一个人却被一阵无形潜力,推得呼的一声朝上飞去。 紫英仙子身手还是不弱,一下飞上去两丈来高,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头,卸去推力,才翻然落到地上,秀发披散,胸口起伏,只是喘息。 她二师兄紫云子目光一注,问道:“三师妹,可曾受伤了么?” 温如风大笑道:“在下不想伤人,令师妹自然不会负伤的了。” 紫云子瘦削脸上,神色冷峻,冷嘿一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 殷长风有任云秋替他把麻一怪接了过去,此时连忙跨上两步,拱拱手道:“这位道兄和紫英仙子,可否暂时住手,听兄弟一言。” 紫云子冷然道:“你要说什么?” 殷长风看他口气傲馒,心中先已暗暗不快,但还是忍了下去,微笑道:“在下殷长风,昔年曾担任过玄阴教护法……” 紫英仙子冷然道:“我们不是玄阴教的人,你不用和我们说什么玄阴教。” 口气比她二师哥更傲慢。 殷长风听得火起,大笑一声道:“殷某并不是和你们套交情的,因为殷某看你使用的是玄阴教武学,怕你们年轻小辈不明是非,尔等师长也许是殷某昔日故人,才动问一声的,尔等既非玄阴教的人,何以使出来的会是玄阴教武功?” 紫云子听他说自己年轻小辈,不由勃然大怒,冷笑道:“咱们练的是玄阴经上的武学,不是玄阴教的人,家师没有朋友,像阁下这样的人,也不配是家师的朋友,何用在道爷面前卖狂?道爷若非看在你还不无渊源,如此说话,早就叫你躺下来了。” 殷长风气得长髯飘动,怒笑一声,喝道:“无知小辈,玄阴经乃是玄阴教祖师手著之物,经中大半都是教义,可见先有玄阴教,然后录之于书,而成玄阴经,教与经二而一,不可分,尔等师父练的既是玄阴武学,便是玄阴教的人,昔年玄阴教曲解教义,妄图称雄武林,和如今的黑衣教相似,遂导致失败,但玄阴一教,并非邪教,只要行得正大光明,便是正派,尔等师父居然连玄阴教都不敢承认,岂非数典忘祖,再纵容门人助纣为虐,殷某倒要问问尔等师父究是何人……” 紫云子听他言语辱及恩师,更是怒不可遏,没待他说完,身形一晃而至,欺到殷长风面前,喝道:“狂徒,你敢污蔑师尊!” 挥手一掌朝殷长风当胸印来。一掌出手,手势连续变换,使人捉摸不定,看去缓慢,实则转动如风,迅疾无俦,这一掌使的正是玄阴九转掌。 这一掌如果换了旁人,只要你一躲闪,就非被击中不可,殷长风是昔年玄阴教护法,玄阴九转掌岂会不识?不,他精的就是玄阴掌,因此不躲不闪,直待对方手掌印到胸前尺许光景,才右手一招,把早已聚集了功力的手掌迅快朝前迎击出去。 他因紫云子态度狂傲,心头早已有了不快,口中大声斥责之时,双手早已提聚了十成功力,双掌乍接,只响起“啪”的一声脆响,但一股阴寒劲气,却从两人身前汇成一道狂飚般的旋风,贴地飞卷,吹得两人长袍猎猎飘飞。 这一掌虽是紫云子率先发难,但只不过使出七八成力道,殷长风却早已提聚了十成功力,何况他浸淫玄阴掌数十年,火候也胜过紫云子甚多,是以双掌击实,殷长风一个高大人影屹立不动,紫云子却被震得脚下浮动,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 这下直把紫云子激怒得一张瘦削脸变了颜色,双目隐射凶光,口中沉嘿一声:“很好!” “好”字出口,足尖一点,身形嗖的往上拔起三丈来高,上身一俯,双手十指勾曲,朝殷长风当头扑攫而下,他十指勾曲,同样的在空中转动不已,手势奇幻。 殷长风当年不过是玄阴教的一名护法,护法的身份,在教中仅系中等以上的职位,练的也只是玄阴掌一种而已。只是他数十年来一直浸淫在掌法之中,给他领悟出许多变化,对玄阴经上所载武学,知道的并不多,此时眼看对方扑攫而来,除了十指勾曲,变幻靡定,和九转掌法,也差相近似,也就不加深思,右掌上迎,使的依然是一记玄阴掌。 但这回他可错了,如果同是玄阴掌他练数十年,火候功力自然胜过紫云子甚多,但这回紫云子使出来的乃是玄阴经上几种极具威力的绝学之一——九阴爪。 你看他十指勾曲,其实右五左四,只有九个手指,因为它手势在不住的晃动抡转,人未扑到,业已幻起漫天爪影,使人眼花花缭乱,分不清虚实。 殷长风迎着拍出一掌,虽然也有许多变化,但一道掌风,如何挡得住漫天爪影?殷长风一掌抡起,便已发觉不对,但自己只有这点能耐,只好舍命一拼。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双方爪掌乍接,但听“啪”两声,人影就倏然分开。 殷长风毕竟在玄阴掌上下过数十年功夫,这一掌到了将要与对方交击之际,已经用上了毕生功力。 紫云子受到他掌力一震,一个人连退了五六步,才站住桩,瘦削脸也胀得通红。 殷长风掌势上迎,只接住他当头抓落的有手五指,口中哼了一声,同样被逼退了四五步,但左肩却被对方四指拍中,击碎肩骨,脸色发白,一个人摇摇欲倒。 紫云子胀红的脸上,绽起青筋,冷峻的道:“道爷只废你一条右肩,留你一命,算你运气。” 这时南棚之中,早已抢出儿条人影,把殷长风扶了进去。 定心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道兄出身紫沙岛,乃是修道之士,九阴爪阴毒功夫,岂不有违天和?” 紫云子冷峻一笑道:“大师出家之人,不是也来参与这场江湖搏杀之会么?既然动手,就讲求克敌致果,武功本来就是学的杀人技术,有什么阴毒不阴毒?老和尚是不是有意下场赐教?” 定心大师还没开口,古太希已经举步走出,说道:“贫道来领教道兄的玄阴武学。” 紫云子冷峻的脸上飞过一丝不屑之色,微哂道:“你要如何试法?” 古太希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说道:“道兄不是也背负着长剑么,贫道就向你讨教几手剑法。” 紫云子哼了一声,抬手撤剑,横剑当胸,大不刺刺的道:“你可以出手了。” 他们还未出手,另外两处却传来了一片震耳欲聋的锵锵剑鸣之声。 引用一句旧小说的老话,叫做书分两头,先说麻一怪,他原是由韩自元授意,看到殷长风下场,才要他出场的,不料被任云秋拦了过去。麻一怪一向自视甚高,他上次败在任云秋手下,可说并无人知道,那随他来的黑衣中年人,被他反手一掌,当场毙命。 这无他,因为他不喜欢有人看到他落败,但这回,给任云秋当着天下英雄,大声嚷嚷,说麻一怪是他手下败将,这比打他两个耳光还要难堪,教他如何不怒?双目精光暴射,厉笑道:“好小子,老夫几时败在你手下了?” 任云秋大笑道:“你败了还不承认,那好,咱们不妨再走上几招,看看胜负谁胜?” 麻一怪阔剑出鞘,怒声道:“老夫今天不劈了你这小子,就不姓麻。” 任云秋看得暗暗好笑,一面故意拿目光朝他阔剑瞄了一眼,问:“你这柄阔剑是新铸的了,在下记得上次那柄,不是已经被在下削断了么?” 麻一怪越听越怒,大吼一声:“小子找死!”阔剑嘶风,带起了一片尖锐啸声,迎面就劈。 任云秋施展九转分身法,身形一晃,闪开了三尺,大声叫道:“麻一怪,胜负兵家常事,大丈夫败就败耳,有什么好遮掩的?你是不是老羞成怒了,在下还没亮剑呢,你就劈过来了。” 麻一怪一剑落空,听他这一说,更是火上加油,又是一声厉吼,一道手掌宽的剑光跟着向任云秋劈到。 任云秋身形一动,移形换位,闪到了他左首,笑道:“你杀了我任云秋,才能保持数十年不败的声誉,不过像你这样乱七八糟的劈剑,是伤不了我的,不信,任某就先让你三剑……” 话声未落,身形疾转,麻一怪一声不发,挥起一道阔剑,又跟踪劈到。 等到剑光劈落,任云秋又已闪了开去,大笑道:“好了,三招已过,现在在下要亮剑了,从第四招起,在下恕不再和你客气,小心。” “锵”,一道细长青虹果然从手上亮出。 麻一怪被他逗得气疯了心,一团矮胖身子突然离地数寸,右手挥动阔剑,身形转动,剑光纷披,挥出一道道剑影,一口气攻出了八剑之多。 任云秋软剑飞洒,同样漾起一道道的剑影,双方剑影交击,就响起一片虎啸龙吟的金铁交鸣之声。 麻一怪在瞬息之间,便已感觉出不对,那是自己每一招只发出八道剑光,而任云秋一招可以发出九道剑光,因此剑剑交击之下,对方就比自己多了一道剑光,照说,这漏接的一道剑光,就可以把自己置之死地,这八招下来,对方不是可以在自己身上刺了八剑么,但自己没有接住的一道剑影,也一闪不见,这样不是一次,而有八次之多,岂不是对方剑下留了情?麻一怪上次败在任云秋剑下,对这位年轻高手,原也十分心折,只是名利心太重而已! 这回他抢攻了八剑,已知自己实在不是对方敌手,心头止不住感到一阵槐羞,双方八剑交击,原是一瞬间事,他忽然后退一步,喝道:“任少侠住手。” 其实他就是不喝“住手”,退后了一步,任云秋并未追击,早已停下手来,含笑道: “麻老丈有何见教?” 麻老怪“锵”的一声,返剑入鞘,拱手道:“老朽蒙少侠剑下留情,自知不是少侠对手,从此江湖上不再有我麻一怪这号人物,老朽告辞。” 说完,不待任云秋开口,转身往场外行去。 另一面温如风和紫英仙子已由拳掌相搏,到动用了兵刃。 紫英仙子使的是一柄色呈青紫的长剑,一经施展开来,紫光流动,森寒逼人,使的却是玄阴剑法,身法轻灵美妙,招式也极诡异。 这套剑法各大门派中见过的人不在少数,但此刻在紫英仙子手中使出,更见灵活辛辣。 她因在拳掌上胜不得温如风,剑法展开,咬着银牙,招招进逼,恨不得——剑穿心,杀了温如风,方泄心头之愤。 温如风使的却是一柄普通竹骨纸面的摺扇,扇面反覆,回转如轮,划起一片扇影,扇起一片劲风,层层包围着他身子,任你紫英仙子剑势如何劲急、诡异、千百点剑尖,密集如锥,也无法突破他护身的扇影。 在他们右首,古太希和紫云子之战,两柄长剑也愈战愈见凌厉,古太希白眉白髯,貌相清古,年已八十开外,一生练剑,差不多也练了七十年以上,一柄剑在他手上,已是炉火纯青,他使的是八卦龙行剑,当真剑剑如卦,步步似龙,老而弥健。 三十年前各大门派围剿玄阴教,他已是八卦门的掌门人,对玄阴剑法知之甚谂,是以和紫云子动上手,始终略占上风。 紫云子是个气量狭窄之人,一开始剑招就受制于人,心头气愤已极,长剑挥动,内力反击,左手一抬,倏地从大袖中飞出一支二尺五寸来长的黝黑铁尺,配合剑势,朝古太希左肩直戳过来。 古太希原因紫沙岛主从未问过江湖之事,他三个人又是龙大海邀约而来,为朋友助拳,也情有可原,不想和紫沙岛为敌,是以他只使出八卦剑法,把紫云子困住,希望他知难而退,并未施展杀手,那知紫云子此时忽然取出一支黝黑的铁尺,凌空直戳过来,一缕极阴寒气袭上肩头,左肩顿觉一麻,心头方自一楞! 突听温如风大声道:“古道长小心他的阴极尺!” 喝声入耳,还不知道阴极尺究是何物? 紫云子狞笑道:“老匹夫,你中我阴极尺,午不过子,你还是料理后事去吧!” “这么说来,阴极尺果然阴毒无比!”古太希心头不觉升起一股怒火,但在这一瞬间,他已感到手指僵硬,整条左臂都已麻木不仁,心头一凛,急忙默默运气,封住左肩穴道,口中怒笑道:“就算贫道午不过子,道兄可知这是什么时候吗?” 这时正好快要晌午了。 紫云子哼道:“你还有六个时辰。” “不错。”古太希微微颔首,突然双目神光暴射,冷然道:“紫云子,贫道原希望你知难而退,但你却妄使如此歹毒的阴极尺,只怕你挨不过日直午时了。” 喝声甫出,手中长剑突然一紧,重重剑影,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朝中央裹紧,直到此时,才显出八卦剑法的威势来! 如果此时有人纵身直上三丈高处,俯身下瞩,就可以极清晰的看到地上排列了一个雪亮的银色八卦,紫云子左尺右剑正在中间挣扎,另外正有一条极淡的灰影,在八卦之间飞一般游走。 不用说,那个银色八卦,正是古太希长剑划出来的一道道剑光了。 但听场中响起连续不断的一阵呛呛剑鸣,丽日当空,飞溅起一连串的火星!紫云子剑尺并举,少说也挡开了十七、八剑,一个人从一片剑影中冲出,但也不过奔出了三数步,就身躯摇晃,跌倒下去。 大家直到此时,才看清紫云子道袍破碎,全身血污,身上少说也中了七、八剑之多,手中已只剩下半截断剑,缺口累累,想是伤得极重。 紫云子的大师兄紫宸子从棚前一步跨到场中,他这一步,足足跨出一丈有余,落到二师弟身边,嗔目喝道:“道兄如何伤了二师弟?” 古太希微哂道:“令师弟先以阴极尺点伤贫道左肩,还说午不见子,双方交手,死伤各恁武功,贫道只是嫌他出手太过阴毒,才予以薄惩,六十四剑之中,他只接住了一十八剑,应该身中四十六剑,那就没有命了,还是贫道不为己甚,撤招得快,才只中了十八剑,而且还只是皮肉之伤,昏倒在地,只是令师弟气量隘小,急怒攻心所致,比起贫道拜领他一记阴极尺,要轻得多了。” 正在这边一连串金铁交鸣堪堪响起,温如风也清笑一声:“你也可以住手了。” 一道开山斧似的扇影,随即欺入,把紫英仙子一柄长剑劈面夺过。 紫英仙子方自一怔,低头一看,自己一头披肩长发,竟被对方摺扇划过,割断了尺许长一截,散落地上。 这下,直把紫英仙子看得粉脸发青,布满了杀气,咬牙切齿的道:“姓温的小子,本仙子和你拼了。” 这也难怪,本来有如春云般的秀发,这下被削断了一尺有余,要多少天才能长得起来了年轻姑娘,谁不爱美,自然要和你拼命了! 温如风望着她冷哂道:“拳掌、兵刃都已比过了,你还不服输?” 紫英仙子脸色狞厉,尖声道:“我要你的命。” 温如风把夺来的长剑,一抬手“夺”的一声,落到她面前,插入地上,冷喝道:“你不要不识好歹,本公子一再容让,当真太不自量力了。” 紫英仙子飞起一脚,把温如风掷还的长剑,踢得飞射出数丈之外,右手在腰间一按,撤下一条金光灿烂的金环来,左手一抖,从她箭袖之中滑出一柄黝黑的铁尺,厉声道:“你接着了……”正待奋身扑上! 紫宸子俯身在二师弟身上,连拍了两掌。紫云子剑伤不重,他确是急怒攻心,才闭过气去的,此时双目一睁,倏地一跃而起,手中铁尺一抡,切齿道:“老杂毛呢,小弟和他拼了。” 紫宸子眼着二师弟、三师妹都败在人家手上,心头也极为愤怒,沉声喝道:“二师弟、三师妹,咱们从紫沙岛来,总不能损了紫沙岛的盛名,古道长、温公子,还有哪几位有兴趣的,就请他们一起上来吧!” 一面从左手大袖中取出一柄黑黝黝的铁尺,低喝一声:“列阵。” 他们三人,各有一柄铁尺,(阴极尺)但却长短不同,紫英仙子手中的只有两尺来长,紫云子的一柄长约两尺五寸,如今紫宸子取出来的,却有三尺六寸。 若是从他们铁尺长短上看来,大概是功力越深,铁尺也随着加长了。 原来他们手上铁尺,乃是紫沙岛海底发现的万年寒铁,玄阴经上,原载有阴极尺的练法,那是从玄阴真气再进一步凝练阴极寒之气,从铁尺(普通尺)上贯注伤敌,谓之阴极尺,原是阴功的名称,并不是指的兵刃(铁尺),但这种阴功如果由万年寒铁制成的铁尺使出,威力自然要比普通尺强过千百倍了。 古太希在这一瞬之间,但觉整条左手,不但僵硬若废,而且其冷如冰,虽然他己闭住经穴,但丝丝冷气,依然从肩头向身上渗入,一个人止不住打着寒噤。 温如风一下闪到他身旁,出指如风,连点了他左肩前后数处穴道,低声道:“道长为阴极尺所伤,只有任少侠九阳神功可解,但此刻他们准备施展的可能是三极阵法,也只有练过九阳神功的任少侠能破,道长只好先请回转芦棚,等破了他们三极阵,再由任少侠替道长施展九阳神功驱除寒毒了。” 古太希点头道:“不妨,贫道还忍耐得住。”缓缓退入棚去。 紫云子身上被古太希剑伤一十八处,伤虽不重,但一件道袍已经支离破碎,血污狼籍,此时眼看古太希退了下去,不由仇怒交织,大声道:“古太希,怎么临阵退却,不敢和咱们紫沙三子再对一阵么?” 温如风他传音入密朝任云秋道:“任兄,你代古道长下场吧!” 一面脸色一正,朝紫云子冷冷说道:“紫云子,你可知道方才古道长中了你阴极尺的偷袭,伤在左肩,你还告诉他午不见子,照说他那时已经使出八八六十四剑先天八卦奇门剑法,你只挡住了一十八剑,还有四十六剑,足可把你剁成一团肉酱,古道长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身为一派掌门,高龄已超过八秩,不愿再开杀戒,才及时收手,轻轻放过了你,你不知心存改悔,内疚神明,居然还敢向古道长叫阵,真令人为之齿冷!” 他这番话声音清朗,南北二棚的人都可以清晰听到。 紫云子目射凶芒,厉笑道:“老杂毛要今晚才断气,你们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却不会活到日落西山,算来老杂毛已经够幸运的了。”——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二十五章 四路破敌 紫英仙子不耐道:“二师兄还和他们说些什么废话,叫他们早些下来送死吧!” 定心大师手持禅杖,合掌道:“阿弥陀佛,三位杀孽一动,即生魔障,善哉!善哉!” 任云秋听了温如风传音通知,要自己下场,也随着定心大师身后,朝场中走来。 叶菁菁也随着闪身而出,说道:“我也去会会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 温如风含笑道:“叶始娘,咱们三个对三个,人数够了,你还是给咱们掠阵吧!” 他心知对方这三极阵,以阴极尺为主,一经动手,阴气大盛,除了自己有护身真气可以不惧,任云秋练的是九阳神功,是对方的克星,这位少林老和尚,是方丈派他出来的,谅可应付,叶菁菁武功再高,只怕也无法承受得住他们尺上的极阴极寒之气,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来,是以只好叫她替自己三人掠阵了。 叶菁菁因对方只有三人,自己出去,变成四对三,也就停下步来,只听师父以传音入密说道:“徒儿,你回来。” 叶菁菁回入棚中,垂手道:“师父可有什么差遣么?” 刀魔女道:“玄阴三极阵,是极阴极寒的阵势,你是女子,不可和他们联手,连掠阵亦非所宜。” 叶菁菁道:“师父,难道温如风不是女子乔装的么?” 刀魔女笑了笑道:“温如风虽是女子,但她练的可能是玄门功夫,和为师练的不同,女体属阴,遇到阴极尺,容易被阴气侵入,为师所以要把你叫回来,另请陈盟主指派几位练纯阳功夫的道兄出场掠阵才好。” 她的坐位,被安排在副盟主凤箫女的旁边,和春申君只隔了一把椅子,因此她的话,春申君自然也听到了。 春申君虽是盟主身份,但和各大门派,只是道义结合,不好指派哪一位,只得朝衡山青云道长道:“道长练的是离火神功,不知还有哪几位道兄练的是纯阳功夫?” 青龙帮主铁背苍虬李公健道:“兄弟练的是少阳神功,兄弟也算一个好了。” 排教长老姬传灯接口道:“兄弟练的是旁门杂学,但却和火功有关,兄弟也想追随青云道长、李帮主之后,凑个数大概还可以。” 春申君笑道:“姬长老客气了,武功一道,那有正派与旁门之分?只是要三位去掠阵,岂不小题大做了?” 刀魔女道:“陈盟主莫要小看了三极阵,三极阵出于易理,暗合三才,他们又有三支阴极尺,只怕不好对付呢,青云道长,李帮主、向长老三位,名虽掠阵,其实也等于后援,咱们出场的三人中,如有一个略现不支,就得有人去把他替下来。此阵十分凶险,等到败象一露,就来不及了。” 春申君听她把三极阵说得这么厉害,这话出之于大名鼎鼎的刀魔女口中,自属可信,这就抱抱拳道:“那就有劳三位道兄了。” 青云道长、李公健、姬传灯三人相继走出棚去。 这时场中定心大师、任云秋、温如风三人,已经各自掣出了兵刃,面对对方三人站定。 紫宸子、紫云子和紫英仙子三人各以左手执着黝黑铁尺,除了紫英仙子右手还提着一条二尺来长的金连环,其余两人都空着右手,品字站在中间。 紫云子复仇心切,三人刚一列阵,就厉声喝道:“你们准备好了么?” 温如风哼道:“咱们用不着准备,你们有些什么邪门功夫,只管施展就好了。” 紫英仙子冷笑一声道:“死在眼前,还冒什么大气。” 任云秋少年气盛,听得大怒,嗔目喝道:“好个妖女,你敢出言不逊,看任某不把你劈了!” 紫宸子年岁较长,也看出对方三人极非易与,他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沉声道:“三师妹,多言无益。” 话声中,右手铁尺缓缓朝上举起,高过头顶,他这一举起铁尺,定心大师等三人顿觉四周空气往下一沉,一股寒气随着自天而降,气温登时下降了许多。 三月中旬,本是春光最灿烂的时候,太阳晒到身上,会有暖洋洋的感觉,穿着夹袍,只要多走几步,就会热得冒汗。这一瞬间,忽然从温煦的三月,好像又回到了腊月严冬,风寒澈骨,当头丽日,也变成柔弱无力,毫无温暖之感! 大家真没想到对方仅仅举起铁尺,还不是正式交手,已有如此厉害,看来这三极阵果然非同小可! 就在紫云子铁尺举起的同时,紫宸子左手铁尺却往下沉落,指向地面,紫英仙子本来竖立胸前的铁尺也缓缓向外,变成平举。 任云秋看着三人,低声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温如风含笑道:“他们一个铁尺指天,一个铁尺指地,一个铁尺当胸指的人,就是他三极阵,暗合三才。” 任云秋道:“他们怎么还不发动呢?” 温如风道:“这是他们发动前的准备,咱们也该列阵才好。” 定心大师道:“咱们该当如何列阵,老衲悉听施主调度。” “调度不敢。”温如风道:“咱们三人只要站成鼎足之势,这叫做以三才对三才。” 定心大师和任云秋依言各自跨出一步,站成了鼎足之势。温如风低声道:“大师,任兄,快请运起神功,他们要发动了!” 话未说完,突见三人身形一晃,忽然分散开来,这一行动宛如三楼轻烟,一下就闪到了定心在师等三人外围,站定下来。 这一来,正好一人面对一个,定心大师对面是紫宸子、任云秋对面是紫云子,温如风对面是紫英仙子。 定心大师怀抱禅杖,对方没有出手,他也静立不动。 任云秋因紫云子生得脸型瘦狭,目射凶光,嘴角之间还簿露不屑,哪还忍耐得住,口中大喝一声:“无知鼠辈,你们再不出手,任某耐心有限,要先出手了。” 正待举掌拍出!只听温如风以传音入密说道:“任兄不可,咱们只要一动,就被他们占先了。” 任云秋听不懂他说的话,自己一出手,怎么会被对方占了先去?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只好忍了下来,把举起的手缓缓放下。 只见紫宸子高声道:“玄阴一举先天动。”高举的铁尺在上面划了个圈,左脚倏地朝左跨出。 紫云子接着道:“阴极之气动地来。”铁尺随着指地,划了一个圆圈,左足急急跨出。 紫英仙子接道:“阴极之阵无古今。”铁尺随手乱挥,左足也急急跨出。 紫宸子紧接着大声喝道:“天冻地寒皆寂灭……” 三个人随着喝声,围着定心大师等三人外面,绕场行走起来。 他们这一绕圈走动,阵内三人登时可以感觉到从对方三人尺上放射出来的极寒之气,随着大盛,这股澈骨寒气也随着他们绕场飞旋,把一丈方圆,紧紧裹了起来。 这时定心大师和任云秋才听温如风以传音入密说道:“阴极阳生,大师、任兄,现在咱们可以出手了。” 呛的一声,从他右手大袖中飞出一柄两尺三寸长的银色短剑,朝前推出。 任云秋早已忍耐不住,刷的一声,软剑漾起一道青虹,跟着朝前劈去。 “阿弥舵佛!”定心大师口中低暄一声佛号,把禅杖往地上一插,合十双手朝外推出。 三人这一发动,虽然只有一招,但这一招是他们凝蓄已久的功力,从剑、掌上发出,威力何等强大。 哪知两剑一掌朝前推出,围着他们在外面绕场行走的三人连正眼也没看他们一下,紫宸子依然右手当胸,右手高举铁尺,向上划圈,紫云子一样把指地铁尺不住的划动,紫英仙子也一样把当胸平举的铁尺一路向前方左右乱摆。 只是在定心大师三人攻出一招之时,三人身形稍微一晃,便自让开,在这一瞬间,三人脚下突然加快,还是在绕场疾走,当真是风起八步,凛冽奇寒,愈来愈强,一丈方圆,天寒地冻,几乎冷得令人血脉凝结,呼吸困难。 但在南北棚内的人,却并未看出有何异处?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定心大师三人品字形站在中间发招,紫宸子等三人,摇着铁尺绕场疾行而已,哪知三极阵中已经布满了极阴极寒的阴极真气,阵中三人如在冰窖之中。 不,比冰窖何止冷上千倍?此时如果双方之中,有武功较差的人,只要闯了进来,只怕就会一冻倒地,从此再也起不来了。这一战外人虽然看出来,但场中三人却是艰苦无比,每人虽有神功护体,还是冻得嘴唇发黑、手足发颤,和极阴极寒之气苦拼。 定心大师连发了几次劈空掌,掌风劈入飞旋的(对方三人在疾走)阴寒气流之中,竟然毫无作用,好像泥牛入海,踪影全无,老和尚心知厉害,就不再劈掌,双掌当胸合十,缓缓闭上了眼晴,好像入定一般。 他可并不是入定,而是在默默运起佛门心灯禅功点燃起心头三昧神火,布达全身,突然双目乍睁,口中高诵一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是老和尚以狮吼神功所发出,旁人听来并不觉得异样,但听到三个正在施展阴极尺的人耳中,当真有震溃惊聋之力,宛如平地焦雷,直震得三人心头狂跳,胆颤心惊! 就在此时,老和尚双臂一振,露出一条骨瘦如柴的手臂,右手握拳,横臂朝上挥出。 此时正当紫宸子疾步行来,左手高举着铁尺向空连连圈动之际,但听“呼”的一声,一股力把他手中铁尺震得刺空飞出。 这下突如其来的变故紫宸子哪得不惊?脚下一停。 那站在三丈外掠阵的排教长老姬传灯,左手捧着一盏半明不灭的古灯檠,眼看定心大师发出一声狮子吼神功之后,紧接着又是一记佛门金刚杵,把紫宸子手中铁尺震飞,他知道三极阵以此人为首,若能除去此人,正是自己在各大门派和天下武林同道面前露面的最好机会,这一良机,他岂肯放过,右手中指,迅即凝聚功力,对准古灯檠上一点火头弹去。 这是排教中最厉害的火焰指,上次和几位掌门人围歼桑老妖之时,他也曾经持灯守候,只是后来桑老妖被红发老祖救走,没有机会展露。 这回他中指一挥,古灯檠上一点火焰,应指飞出,比闪电还快,朝紫宸子当胸射去。此时正当日直午时,丽日当空,这一点火焰,只有黄豆般大小,在太阳之下,也看不到火光,尤其快速如电,谁也没去注意,紫宸子铁尺被震,脚下方自一停,猛觉胸口如同火灼,口中大叫一声,往后倒去。 定心大师这声狮子吼原是三人约好的记号,吼声方起,任云秋、温如风两人也同时发动! 任云秋口中大喝一声,九阳神功和九疑剑法同时使出,脚下也随着倏地跨上一步,一下拦住了紫英仙子喝道:“妖女,你还往哪里走?” 他一步跨上,右腕连振,使出来的正是九疑剑法中最后一招九九归一,九道剑光同时暴涨。有如九龙吸水,朝紫英仙子左右前后圈了上去。 九剑同发,己使紫英仙子无暇封架,何况这九道剑光之上,都布满了九阳神功,每一道剑光都炙热如火,自己发出去的阴极尺寒气,一照面就被破去,心头又惊又急,急忙挥尺封出,但听“当”的一声,万年寒铁铸成的铁尺,立被削断。 “我和你拼了!”右手突然振动,手中一串两尺长的金连环,忽然之间,一个个脱出,化成十四枚金环,劈面朝任云秋打去,但她右手往上一振之际,已被剑光扫中,一条玉臂登时齐肩削落。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脱手飞出的十四枚金环,经剑光闪过,也立被齐中削断。 紫英仙子打出金连环,本待奋身后跃,但她一个人已被任云秋九道剑光前后围住,九疑剑法这招九九归一,一共要劈出九剑之多,每一剑都可以发出九道剑光,她被围住在剑光之中,但见一道道剑光此灭彼生,哪想冲得出?自然也不容你后退。 剑光削断金环,半空中就响起一片洒洒之声,宛如斜风细雨,洒落芭蕉,此时丽日当空,哪来的细雨?那是从十四枚金环中洒出。 原来她金环中空,暗藏毒汁,只要你用兵刃一格,毒汁就全四散洒开,但这回任云秋发剑之时,九阳神功同时迸发,等于有一道无形气体挡在身前,十四枚金环中洒出的毒汁,经他真气一逼,全朝紫英仙子当头洒落。 紫英仙子又被任云秋剑光圈住,后退不得,但听从九道天矫如龙的剑光之中响起紫英仙子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再也不闻其声! 任云秋赶忙收剑,但见地上冒着袅袅黄烟,紫英仙子一个人随着黄烟,好像正在朝地下钻了下去。看得不禁暗暗心惊:“化骨毒汁!好歹毒的东西,自己原意只是用剑光把她圈住,杀杀她的骄妄之气,谁知她使用这等歹毒暗器,反自食其果。” 和任云秋同时出手的温如风,右手银剑临风推出,这回是三人约好了的同时破阵,这一下推出的剑光,自然和普通出手大不相同,口发清叱,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耀目银虹,暴长数丈,直向迎面而来的紫云子激射过去。 温如风一道人影也在这一瞬间忽然除去,大家看到的只是一道强烈得令人无法睁目的银虹,在日光下暴长而起! 紫云子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急忙举尺封架,已被银虹绕身而过,斩作了两段,手中一支铁尺,也被剑光劈成了数截。 这一段话,分头写来,好像已有不少时间,实则在定心大师喝出一声狮子吼之后,三人几乎是同时发动,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结束。 三极阵破来并不容易,但却破得极快,紫沙岛三个门下,同时死于非命。定心大师一手提起禅杖,口中连诵佛号不止。 温如风银剑已经收起,回头朝任云秋道:“任兄,古道长左肩被阴极尺阴寒之气所伤,非你九阳神功无法祛除寒毒,你快去吧!” 任云秋闻言回身入棚,叶菁菁迎着道:“任大哥,快来,古道长伤在左肩,只有你九阳神功可以替做消除寒气,你快些给他运功了,有师父给你护法,我们要出动了呢!” 任云秋脚下随着她加快,一面问道:“出动?” 叶菁菁道:“是啊,出动就是大举出击,一举扑灭黑衣教呀!” 说话之时,已经走到芦棚里首,只见古太希盘膝坐在地上,面上已现黑气,身躯起着轻微的颤动,敢情他正以本身数十年修为和入侵的阴寒之气相抗。 他门下首席弟子祝子钧和另三名年轻道人,肃立在他身后,面色都十分凝重。 刀魔女就坐在不远的木椅上。 叶菁菁把任云秋领到古太希身边道:“任大哥,你快替古道长疔伤,我要随盟主出动啦!”说完,翩然朝外掠去。 原来紫沙三子侍强出头,三极阵没有支持多久,就烟消云散,三子丧于非命,这下直看得北首棚中的人,莫不凛然失色,黑衣教主既惊又怒,口中厉笑一声,霍然起立。 就在此时,南首棚中的人,盟主春申君陈春华也一下站起来,朗朗一笑道:“黑衣教中,各位武林同道听着,黑衣教主倡立黑衣教,和天下武林同道为敌,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兄弟所说的邪正,并不是门派有邪正之分,而是做人有正邪之别,黑衣教就是无恶不作的邪教,附和黑衣教的人,助纣为虐,即是邪恶之徒。现在大家都看到了,紫沙三子,不辩是非,不明邪正,已经自食恶果,兄弟吁请诸位同道,此时回头,时犹未晚,大家共同奋起,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努力,倡乱者灭,协从者不究,阵前起义,幡然醒悟者有赏,擒得黑衣教主、总护法等一干匪徒者不论生死,均为首功,甘心附贼,至死不懵者,格杀勿论……” 他声音清朗,传出老远,这一番话,更听得北首芦棚中人人震动,黑衣教相副教主闵长庚、总护法韩自元等人怒不可遏! 南首芦棚中春申君话声甫落,像钳形般的攻势,已经全面发动。 从南棚左首出发,攻向黑衣教北棚右首的是少林方丈定慧大师为首,武功门全守仁、王三元、六合门余子桐、少林定心、定善大师和少林罗汉堂十六名护法弟子。 由南棚右首出发,攻向黑衣教左首的是由武当紫阳道长为首,九宫门李述祖、盛世民、白鹤门化鹤道长、阮省三、及武当门下弟子七名。 从南棚中间走出去的共有四行,是武林联盟盟主春申君陈春华为首、衡山青云道长、黄山万镇山、万昌年、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邱荣、温如风、叶菁菁、及四庄武士各二十名。 稍右则是副盟主凤箫女、殷长风、矮路神令狐宣、通臂猿侯通、桂大荣、包震海、以及冉嬷嬷、秋儿、云儿、十六名提灯少女、二十四名甲胄武士,自成一行。 但前面有八名甲胄武士分两行手持白绸大旗前导,旗上绣着黑字,左边是“欢迎起义” 右边是“幡然醒悟”,这八面白底黑字的大旗,临风飘扬,十分醒目。 这是中间两行,盟主右首还有一行人是由丐帮帮主向传忠为首,螳螂门宋人瑞、魔爪门居思仁十大洪山郝飞虎,另由丐帮长老独臂擒龙申万生率丐帮弟子二十名随行。 凤箫女左首也另有一行人由洞庭青龙帮帮主李公健为首,形意门戴龙江、于人杰、鄱阳凤尾帮帮主霍行义、副当家霍椎武、排教姬传灯、长老赤脚仙鲁有脚、伏牛双雄吉元庆、吉元霸,由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白旗令主巢有木各率弟兄二十名,及凤尾帮弟兄二十名随行。 这六行人像扇面般朝北棚包围过去,气势如虹,声势极盛。 北棚黑衣教方面,自从红发老祖、桑老妖、龙大海、麻一怪、祁连双凶、邛崃老道、甄仙娘,以迄紫云三子等一干供奉堂老供奉,先后落败,走的走,死的死,可就锐气大伤,倚如靠山,终究并不是黑衣教的人。 原以为有这些人撑腰,足可对付武林联盟,没想到因为请来了这些三山五岳的高人,也引出来了正派中久不出现的接引童子不老仙,和游戏风尘的酒肉道士风半仙、邋遢和尚等几个怪人,以至节节失利,但所好的红发老祖、桑老妖等人一走一死之后,这几位正派怪人也如神龙见首,不再出现。 几个靠山纵然失利,不过仅是黑衣教供奉堂的供奉而已,对黑衣教数十年处心积虑,倡乱武林的真正本钱,却并未动摇。(当然也动摇了一部份,像漆啸天、云千里等人,本是黑衣教的人,另外是闵长庚训练的一批杀手,投向武林盟的有十余人之多。) 黑衣教的精锐劲旅,全是由副教主闵长庚从各地罗致来的黑白两道中人,本身武功原已极高,经迷失神志,再加以训练,人数总在一百五十人左右。 尤其黑衣教和春申君几次接触,屡战屡败,有不少人投了过去,因此参加本日大会之前,为了防范再有人投向武林盟去,不但每人脸上都经过易容,也给所有杀手服下了哑药,这些人不但失去理性,也无法开口说话,除了冲杀之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黑衣教有了这批杀手,如果逐渐蚕食,向一二个大门派下手,当真有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黑衣教主作梦也没有想到因春申君区区四庄之众,驰援衡山派,一举成名,使得天下武林各大门派会趋于团结,今天拿这百数十名杀手,和武林盟作最后的孤注一掷,胜虽不可预期,但也未必一定落败。 黑衣教主早已气疯了心,眼看对方大举逼来,朝身后一招,早有一名黑衣教童子双手捧上一柄四尺长的阔剑。 黑衣教主取剑在手,双目凶光如电,厉笑一声道:“闵副教主,你要大家分作四路迎敌,给我杀!” 闵长庚从身边取出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向外连展,北首芦棚中左右两棚中同时站起一百四、五十名黑衣汉子,居然号令分明,丝毫不乱,各自亮出兵刃,分作四路,向广场两边迎出。 黑衣教主身边,左右两排木椅上还有十余名不穿黑衣的僧道和俗家装束不等的人,也都纷纷跟着站起。 这些人在武林黑道上名头虽不及红发老祖、桑老妖等人响亮,但他们也是供奉堂的供奉,能被黑衣教延揽到供奉堂的人手,绝不会是普通人物。 这些人自然随着黑衣教从北棚正中间走出,正好迎向武林盟中间出来的两行人。 黑衣教主仗剑在先,大步迎出,口中发出枭獍般尖厉怒笑,大声道:“春申君,你是武林联盟之主,也是普天之下第一个和本教作对的人,本教主今天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了。” 春申君大笑道:“很好,陈某正要向教主讨教几手,不过在没有交手之前,陈某先想知道倡乱江湖,无恶不作的黑衣教罪魁祸首,究是何人?你怎不取下面具,面对天下英雄,说出你的姓名来?” 黑衣教主怒吼道:“不必。” 他只说了两个字,右手抬处,阔剑一振,发出一声轻啸,一道匹练般剑光已朝春申君当头劈来。 光是这一剑剑风劲急,势道之强,无与伦比,春申君不敢硬接,身形一动,向左闪出,右手长剑正待还击。 黑衣教主厉笑一声,剑光有如天矫巨龙,随着下劈之势,轻轻带转,又向春申君攻到。 这时副教主闵长庚也手提长剑,遇上了凤箫女。 闵长庚怒嘿道:“姓凤的贱婢,你吃里扒外,还敢公然向本教挑战,今天管叫你来得去不得。” 凤箫女柳眉一挑,叱道:“闵长庚,今天是你恶贯满盈之日。”手中凤箫朝前点出。 闵长庚大笑一声:“来得好。”举剑迎出,两人立时动上了手。 本来凤箫女这一行人,是以招降黑衣教的入为主,黑衣教早有防范,除了供奉堂的人之外,只有教主、副教主、总护法、总管等少数人之外,全都被事先服了哑药,没有一个人不被迷失种志,也就没有人会投降奔过来了。 这一来,凤箫女率领的这一行人,无形中就和春申君这一行人,同样成为对付黑衣教由中间出来的一行人了。 也幸得凤箫女率领的这一批人,和盟主春申君这一行人距离最近,否则春申君这一行人就吃了大亏! 原来跟着黑衣教主出来的供奉堂十儿个人,武功全都十分了得,他们在黑衣教主和春申君说话之时,就各持兵刃,涌了上来。 衡山青云道长、黄山万镇山、叶菁菁、温如风、金赞廷、万昌年、邱荣等人,和凤箫女那边的矮路神令狐宣、殷长风、通臂猿侯通、桂大荣、包震海五人也一起迎了出去,正好敌住来人,一言不发的动上了手。 只有沈仝、谢公愚两人并未出手,他们是负责暗中保护春申君的,是以只是站在春申君边上观战。 冉嬷嬷手持双锕,秋儿、云儿也各持双股剑,紧随在冉嬷嬷身边,替凤箫女掠阵。十六名红灯少女,二十四名甲胄武士,和跟着春申君出来的八十名四庄武士,未奉命令,全未出手,只是各自持剑抱刀,随时待命出手。 对方跟随黑衣教主出来的也有总护法韩自元、总管皮延寿、但无忌等人尚未出手。 这同时,除了双方中间一路春申君和黑衣教主、凤箫女和闵长庚,在交手前还有几声厉声叱喝,其余黑衣教迎出来的四路杀手,都被迷失神志,又服过哑药,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见到人就像野兽一般野性突发,口发低啸,冲杀过来。 武林盟四路人手急忙群起抵抗,才算把四路杀手拦住,大家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白刃交接,拼搏起来。 这真是一场惨烈的搏杀,偌大一片广场,在丽日当空之下,但见一片的精虹,一片盈耳的刀剑交击震撞之声,大家在舍生忘死,死中争生。 有的人为着想独霸江湖,必须铲除对手,才能逐他征服武林的野心,有的人为了维护武林正义,必须消灭邪恶,正义始能屹立不摇。 这是两种极端,也绝对无法并存的,你不杀他,他非杀你不可。 但这场争杀中,还有一种人,是被迷失神志的杀手,他们并没有野心,也是无辜的人,但他们身怀武功,手有利刃,他们会杀人,更会疯狂的和你拼命,被他杀死,死得岂不冤枉?他被你杀了,也死得极为冤枉。这是十分残酷的事实。 却说黑衣教主和春申君见了面,真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口中连声大喝,一柄阔剑使得光华缭绕,剑气大盛,从第一剑开始,就放手抢攻,一剑强过一剑,威势之盛,无与伦比。 春申君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位使剑的名家,但遇上黑衣教主这一轮大开大阖的攻势,也就相形见拙,除了闪避,几乎封架不住。 沈仝看出情势不对,悄声朝谢公愚说道:“谢兄,你在这里掠阵,兄弟去助盟主一臂之力。” 话声出口,身如流水,朝两人剑光中欺去,长剑曲折如龙,已经投入战圈,他明明这一剑是朝黑衣教主刺去的,但一入战圈,就觉眼前剑光乱闪,不容你变招,已经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心头暗暗吃惊,口中大喝一声,右腕连摇,三十六式游龙剑法,一招接一招的出手。 黑衣教主果然不愧为一教之主,手中一柄阔剑使得翻江倒海,划空生啸,春申君并没有因游龙沈仝的加入,减轻压力,游龙沈仝也只不过几招工夫,渐渐感到压力沉重,明明是他和春申君两个人正在全力跟黑衣教主拼搏,但在感受上,他好像只有一个人单独应战,黑衣教主的每一剑都是朝他攻来的。 这情形站着观战的谢公愚自然看得出来,因为沈仝已被黑衣教主圈入一片剑光之中,纵然不见败象,也极似受到了压力,使得剑法无法尽情发挥。 谢公愚看得暗暗吃惊,黑衣教主竟然会有如此厉害,右手长剑一指,大笑道:“黑衣教主,谢某也想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韩自元冷喝道:“谢公愚,你们想倚多为胜么?” 黑衣教主力战两人,口中嘿然道:“总护法,让他过来,本教主今天要给他们一个厉害,再多几个人上来,本教主也不在乎。” 韩自元身为黑衣教总护法,甚至连教主的真面目和他名号都不知道,他武功底细,自然更不清楚了,此时听了教主的喝声,果然立即依言退去。 谢公愚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丝毫不以为狂,只是大笑道:“黑衣教主果然武艺惊人,谢某那就不客气了。” 口中说着,长剑左右一摆,使了一招拨云开路,身随剑进,堪堪逼近战圈,长剑陡然翻起,瞬息之间,快速绝伦的劈出三剑,剑光纷披,急疾朝黑衣教主攻去。 黑衣教主不封不架,阔剑划起一道寻丈长的匹练,由前而后,朝谢公愚身后圈到,这一剑,像是谢公愚进入剑圈之后,他重新把剑圈围了起来,也有遮断你退路之意,表示你进入了剑圈,就不容你再退出去了。 不过片刻工夫,春申君、沈仝、谢公愚三人已被逼得像走马灯一般,团团乱转。 凤箫女的对手是黑衣教副教主闵长庚,他不但是黑衣教主的得力助手,也是黑衣教中真正掌握着实权的人。 黑衣教有供奉堂,供奉是贵宾身份,贵宾当然不能算为黑衣教的核心,黑衣教只是利用他们撑腰而已!再就是护法堂,罗致各地有名人士,名之日护法,护法只是次一等撑腰的人,也只能算是外围份子。只有闵长庚一手训练的杀手,才是黑衣教的实力。 黑衣教野心勃勃,要横扫江湖各大门派,闵长庚率领的杀手,可说是精锐之旅,闵长庚则是这精锐之旅的头儿,凤箫女心里清楚,只有搏杀了闵长庚,黑衣教才会整个瓦解,百数十名杀手,也就成为无头之蛇,但闵长庚在黑衣教既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又岂是易与人? 凤箫女担任黑衣教副教主有年,很少和闵长庚有过接触,对他出身来历,他武功如何,当然更不清楚了。 两人这番动手,凤箫女是下了决心,非把此人除去不可。闵长庚身为副教主,随同教主出棚,正好遇上凤箫女,可说实逼处此,非动手不可,既然动手,自非全力以赴,先把凤箫女搏杀了再说。 凤箫女一支紫金凤箫,挥洒开来,东指西划,泛起重重箫影,使人有重重叠叠上瑶台之感,威势之强,凌厉至极。 闵长庚一支长剑,凌空振腕,酒出点点寒星,密如骤雨,每一点寒星,都像慧星一般,后面拖着一缕缕银芒,宛如万箭攒动,大有乘隙即入之势。 两人这一战,当真风云丕变,暗恶色凛,整个一片大广场上,此刻分散搏斗,不下数百人,但双方旗鼓相当,各竭所能,激故之烈,就要算凤箫女和闵长庚这一对了。 冉嬷嬷手持双锏,目光炯炯,看了一阵,觉得凤姑娘虽然没占上风,但闵长庚也绝不可能胜得了凤姑娘,何况只要凤姑娘发出一声口令,红灯阵立可围了上去助阵,闵长庚就是再生上两颗脑袋,长出几条臂膀,变成三头六臂,今天也休想逃得出凤姑娘的手下。 再看盟主春申君、沈仝、谢公愚三人,却被黑衣教主圈入在一片剑光之中,似已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她是凤姑娘的奶妈,从小伺候凤姑娘长大的,凤姑娘一向眼高于顶,对男人冷若冰霜,不屑一顾,但自从邂逅了春申君,她就像春风解冻,弃黑衣教副教主于不顾,毅然投向武林盟,这种事冉嬷嬷当然看得清楚。 凭良心凤姑娘要嫁人,夫婿自然要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那么除了盟主春申君,普天之下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因此在冉嬷嬷的心中,早已把春申君看作了姑爷,这时一见春申君等三人被困在黑衣教主剑光之中,哪得不惊,回头向秋儿、云儿低低嘱咐了两句,双手一摆,双锏一分,口中呷呷尖笑道:“黑衣教主,罪魁祸首,老婆子来也!” 她平日鼓词儿听多了,好像上场前就得掉几句文,口中喝着,人已一晃直前,挥舞起双锏,杀了过去。 冉嬷嬷早在四十年前,就已在震黄河两岸,一身武功,着实了得,这时白发飞扬,杀奔过去,两柄钢锏,舞起两道如轮锏影,确也锐不可挡。 黑衣教主阔剑挥风,对冉嬷嬷的冲杀上去,只是横跨了一步,便自让开,四尺阔剑挥起的一道道剑光,每一道都长逾寻丈,就像剑幕一般,把冲进来的人,一个个圈入其中。 他这一套剑法,好像专门为对付多人而设计,剑光不住的在扩大,多上一两个人,他并不在乎,再多采几个也不在乎,剑光虽然扩大了,但却丝毫不减它的威势,依然那么凌厉强劲。 这时最左首由少林定慧方丈率领的一行人,和黑衣教三十六名杀手相遇,当时杀手们形同疯狂的攻势,宛如卷起一阵狂飚,少林方丈定慧和定心、定善两位长老,武功门全守仁、王三元、六合门徐子桐几乎以一敌六,自然大为吃紧。 但杀手们纵然勇往直前,舍生忘死,究竟是神志受到迷失,心神不能专一,激战中少林三位高僧连续施展佛门弹指神通,全守仁、王三元施展大擒拿拂穴手,徐子桐的六合指,不过片刻工夫,就连续制住了十来名杀手。 定善大师禅杖向空一挥,十八名罗汉堂护法弟子立即一冲而上,又把剩下的二十几个杀手,冲散开来,有半数被围入在罗汉阵中。 这一来阵外只剩了十来个人,那是定慧大师等人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又全被制住了穴道。 经过这番激烈的搏斗,现在总算已经控制住形势,罗汉阵中被困住的十几名杀手,由罗汉堂首席长老定善大师一个人已足够应付,他只要站在阵外,连续施展弹指神通,就可以把阵中杀手一个接一个的制住穴道。 方才这一阵激战,虽然凶猛万分,但值得欣慰的是三十六名杀手,刀不血刃,就可全解决了。 定慧大师手持禅杖,朝全守仁、徐子桐等人急急说道:“此地可由定善长老主持,咱们得赶快去接应向帮主才好。” 于是就由定慧大师为首,率同全守仁、王三元、定心大师几人,朝他们右首丐帮一行人奔了过去。(武林盟出动的人手,共有六行,由左向右,第一行为少林定慧大师,第二行丐帮帮主向传忠,第三行春申君,第四行凤箫女,中间的两行,现在已并为一行,第五行青龙帮帮主李公健,第六行武当紫阳道长。) 冲向丐帮这一行的杀手,也是三十六名。丐帮帮主向传忠、螳螂门宋人瑞、鹰爪门居思仁、大洪山郝飞虎、独臂擒龙申万生也只有六个人,但丐帮这二十名弟子,全是百中祧一的高手,杀手们冲上来的时候,丐帮弟子早已列成一个袋形阵势。 这是丐帮的布袋大阵,二十支打狗棒联合一致,挥起漫天棒影,施展出一百二十八式打狗棒法,确也极为壮盛,但对方人手共有三十六个,自己这边却只有二十六人,在人数上,比对方少了十个之多,而这十个人,却又是迷失神志,不顾生死的杀手,逢人就乱杀乱砍,这情形就严重了。 向传忠等六人,几乎都须以一敌二,自然深感吃力,但大致上总算挺住了。 差幸艰苦搏斗的时间,只持续了顿饭工夫,左首的少林方丈定慧大师、定心大师、全守仁、王三元、徐子桐五人及时赶到,加入战团,形势也立时扭转过来。 定心大师是少林戒律院首席长老,一向被认为是少林寺第一高手,他人还未到,左手连弹,就一下制住了两名杀手,再加方丈和全守仁等人的加入,战场已经变成一对一的局面。 定心大师右手拄着禅杖,并未加入战场,只是连续施展弹指神通,把正在舍生忘死的杀手们一一制住了穴道,不过盏茶工夫,冲向广场的两路黑衣教杀手,业已全部制住。 丐帮帮主向传忠命独臂擒龙申万生率二十名丐帮弟子,会同少林罗汉堂长老定善大师率领的十八名少林弟子,迅速清理战场,把制住穴道的杀手,集中在一起,留守现场。 少林方丈和丐帮帮主二路人马,会合在一起,朝广场中间围了上去。 现在掉转笔来,要说广场右首的二路人马了。最右边的一路,是由武当掌教紫阳道长为首,飞云子、九宫门李述祖、盛世民、白鹤门化鹤道长、阮省三、和武当门下八名弟子。 一共只有十四个人,黑衣教冲出来的杀手,却有三十六名之多,一个人几乎要抵挡两个人,而且这些杀手攻势几近疯狂,近人即杀,凶悍已极。 紫阳道长长剑向天,口中低喧一声道号:“无量寿佛,贫道今天要开杀戒了!” 随着话声,手中长剑朝前推出。 这位老道长一生练剑,在九大门派中,素有第一剑之称,这一剑前推,立即连串划出九个小圈,冲上来的三个杀手,兵刃还未出手,便已中剑,口中大叫一声,往后倒去。 原来紫阳道长一剑划出九圈,同时可击九人,但冲到他身前的只有三个杀手,故而三人同时中剑倒下。 紫阳道长目光一动,只见正有三个杀手围着三师弟飞云子厮杀,哪还怠慢,长剑一圈,划出三个圆圈,飞击过去。 那三个杀手心神被迷,灵智总是打了折扣,飞云子使出太极剑法,剑势悠然,以柔克刚,往往一剑出手,就把三人攻扑之势化解,激得三人连声暗哑厉叫,哪会防到有人出手,等到三个剑圈及身,两人中剑倒下,一个被飞云子剑光横扫,连头带肩削落。 白鹤门化鹤道长剑术武功,独树一帜,这时但听他发出一声清啸,一道人影冲霄直上,紧接着但见一道银虹自天而下,快落到一丈光景,银虹突然飞散,化作漫天银雨,星芒四射,惨叫之声也随着响起,他一记鹤唳九天,就劈倒了两个杀手。 九宫门掌门人李述祖一柄长剑独斗三个杀手,他展开九宫剑法,剑走九宫,宛如布下了一座九宫阵法,把三个乱砍乱扑的杀手,圈在剑光之中,任他们如何左冲右突,也休想冲得出来。 八名武当弟子早已排成了两仪剑阵,把冲向他们的十几名杀手,围入剑阵之中,对方人数,虽比他们超过一倍,但两仪剑阵,依太极初动之象而列的阵势,八个人久经训练,进退攻守之间,有一定的法则。 十几名杀手,心志被迷,只知扑杀,形同野兽,人数虽多,各杀各的,遇上比他们弱的对手,可能一对面就遭了他们毒手,但落在有训练,有组织的剑阵之中,人家进退攻守,相辅相成,他们却是乱槽槽的一群,再经剑阵发动,大家被围在一起,刀剑互撞,施展不开手脚,激起了凶性,竟然相互厮杀起来。 武当弟子眼看机不可失,乘机出手,一连刺倒五、六个人,对方人数减少了,剑阵威力,也就随着增强,十来个杀手,被困在剑阵之中,已成了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忽然间人影闪动,又有十来个人加入战圈,正在厮杀中的杀手,纷纷倒地。 紫阳道长先前还分不清敌我,急忙举目看去,原来竟然来了大批后援,当前的几人,却是峨嵋派掌门人清虚道人、师弟凌虚子、铁剑道人、华山派掌门人商逸云、点苍派掌门人谷守真(武当派一行是在广场最右首,也正是最接近山谷出口,故而来人都在此出现),心中大喜,连忙稽首道:“三位道兄久违了。” 飞云子等人正在厮杀之际,突然来了一大批生力军,精神为之大振,很快就把剩余的杀手们解决了。 现在三十六名杀手,只有十名还被困在两仪剑阵之中,其余的人全都停下手来。 峨嵋派掌门人清虚子连忙稽首道:“道兄请了,贫道得信较迟,来迟了一步,方才在山外遇上商掌门人、谷掌门人,赶到这里,不想双方已经动上手了。” 点苍派学门人谷守真抱拳道:“兄弟惭愧,听说兄弟有两个逆徒受黑衣教蛊感,特地赶来,还要诸位道兄原谅才好。” 他口中的两个逆徒,自然是指点苍双剑谢明辉、谢明中了。 紫阳道长呵呵一笑道:“谷道兄两位令徒,乃是受黑衣教药物迷失心神,目前迷药已解,早已成为咱们武林联盟的一员了。” 华山掌门人商逸云道:“兄弟听说此次江湖各大门派成立武林联盟,公举春申君为盟主,兄弟久闻其名,还未识荆,还请道兄引见。” 紫阳道长呵呵一笑道:“两位道兄大概都没见过陈盟主,贫道自当替三位引见,这一场江湖浩劫,若是没有陈盟主登高一呼,首先领导抗拒黑衣教,中原武林只怕早已悉沦魔爪了!” 这时被围在两仪剑阵中的十名杀手,也在飞云子的指挥之下,全被制住。综计对手三十六名杀手,死的一十三人,被制住穴道的二十三人,内中有轻重伤的十六人。 自己这边,白云子肩头被剑锋划破,白鹤门阮三省、九宫门盛世民两人伤得较重,一个被剑刺伤左腰,但差幸均无性命之忧,八名武当门下,每人身上几乎都有两三处剑伤,直等搏斗停止,大家才有喘息的机会,包扎伤口。 这一战当真是倍极艰苦。 在武当派这一行人的左首,是由洞庭青龙帮帮主李公健为首,同行的有形意门戴龙江、于人杰、鄱阳凤尾帮帮主霍行义、副当家霍惟武、排教首席长老姬传灯、赤脚仙鲁有脚、伏牛双雄吉元庆、吉元霸、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白旗令主巢有木各率本旗弟兄二十名,另外还有凤尾帮弟兄二十名,是武林盟六路人马中人数最多的一路。 冲向他们的黑衣教杀手也有三十六名。 整个广场,五路厮杀(中间两路此时已合并一处),可要算这一路拼搏得最激烈了。 原来这一路人马的主力,是以青龙、凤尾两帮合组而成,他们为了要在天下英雄、各大门派之前,展露实力,青龙帮带来的四十名弟兄,其实是从全帮之中挑选出来的高手组成,临时拨归青、白两旗令主统率,可说是整个青龙帮的精锐。 凤尾帮只带来了二十名弟兄,但普天之下,人同此心,大家都要把最好的拿出来,凤尾帮在未参加武林盟之前,已在帮中举行了一次比武大会,从各堂各舵中,精选了身手最高的前二十名,随同帮主前来,他们名虽帮中弟兄,实则是分舵主以上的人,归副当家霍惟武率领。 这回他们合组成一路,杀向北棚,这叫做八仙过海,谁不要各显神通?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白旗令主巢有木各率二十名弟兄,和凤尾帮副当家霍椎武率领二十名弟兄,都已得到帮主的暗示,不像其他五路,门下弟子跟在掌门人身后,他们却矫捷如豹,列队走在前面。 正好黑衣教三十六名杀手像一窝蜂般冲杀过来,这六十名两帮弟兄各自掣出兵刃,迎个正着,一下就接触上了,展开一场惨烈的搏斗。 以六十人对付三十六个,自然全接住了,跟在后面的人就没有敌人可以动手了。 青龙帮帮主李公健一心要抢在各大门派之前,消灭迎出来的敌人,口中发出龙吟般一声大笑,手挥龙头杖,就抢了上去。凤尾帮主霍行义岂肯后人?同时一个箭步,欺身直上,手中两柄短戟一摆,和兄弟霍惟武会合,协同帮中弟兄作战。 排教首席长老姬传灯和赤脚仙鲁有脚两人是代表排教来的,自然也要在各门派之前露上一手,姬传灯一手托着古灯檠,右手不住的对着灯蕊弹出火焰指,这是排教中最厉害的功夫,一点又一点的火星从古灯檠上飞射出去,只要被火星射中的人,立时大叫一声,翻身倒下。 鲁有脚赤手空拳欺了上去,双掌通红,使的是排教煞手朱砂掌,遇上他的人,同样人仰马翻,一掌毕命。 形意门掌门人戴龙江、于人杰两文长剑,便出形意剑法,除了剑光如练,不带丝毫风声,也凌厉无匹。 另外是伏牛双雄吉元庆、吉元霸兄弟,他们原是一方大豪,一身武功传自伏牛山一个老和尚,本来不属于各大门派,但因黑衣教觊觎他们在伏牛山的一大片基业,着人向他们下了聘书,担任教中护法。 那时正好晏天机率众夜袭衡山派,春申君一举击败了晏天机,也在一夜之间揭穿了黑衣教倡乱武林的阴谋,后来春申君一再创敌,在岳麓山的白云观树立起武林同道抗拒黑衣教的大纛,天下武林已经壁垒分明,不入于黑,那就唯有投向武林盟一途。吉氏兄弟投到武林盟,一直感到寸功未立,只有这回才有他们一展身手的机会,也许这一战之后,天下太平,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这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兄弟两人左掌右刀,刀如猛虎出柙,掌如巨斧开山,两道人影到处,掌风刀光也同时劈到,挡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对方一共只有三十六名杀手,首先被青龙、凤尾两帮的六十名武士截住了厮杀,李公健等人只是在没有对手的情形之下,找正和人动手的杀手下手,比起其他几路,自然轻松得多,不消盏茶工夫,三十六名杀手已被消灭殆尽。 而且大家争着出手,一个杀手身上可能中了两三个人不同的功夫,有的既已中了排教火焰指,身子还未倒下,又被李公健的龙头杖挑飞,有的中了吉氏双雄的一掌,又被形意门一剑刺中。 总之,这一战之中,他们这一路虽然集合了青龙、凤尾、排教和吉氏双雄等不同门派的人,却能合作无间,最先克敌制胜,而且没有一个人负伤。 青龙帮主李公健双眉掀动,得意的呵呵一笑,朝大家拱拱手道:“六路人马,咱们这一路总算着了先鞭,青白二旗令主可率弟兄守在这里,凤尾帮的弟兄,也请留在此地助,其余的人,可随兄弟去支援中间盟主那一路了。”话声一落,首先提杖纵身而起。 凤尾帮主霍行义朝霍惟武点点头,示意他留下,自己就跟着李公健身后掠去。排教姬传灯、鲁有脚,形意门戴龙江、于人杰,伏牛双雄吉元庆、吉元霸等人也相继纵起,朝中间战场扑去。 那中间一路随同盟主春申君出场的有衡山青云道长、温如风、叶菁菁、黄山万镇山,万昌年父子、邱荣,都是一流好手,后来黑衣教随同教主出场的十三名供奉掠上前来,由随同凤箫女一路的矮路神令狐宣、殷长风、通臂猿侯通、桂大荣、包镇海五人闪身迎上,才算把来人敌住。 温如风使的依然是一柄摺扇,首先拦住了一个使方便铲的头陀和一个瘦长道人,大笑道:“两位可是要找人动手,那就找对人了,两位只管一齐上吧!” 使方便铲的头陀和瘦长道人方才曾看他剑斩龙大海,击败紫英仙子,再破三极阵,年事虽轻,武功十分了得,心中不无忌禅,两人只口中嘿了一声,更不打话,就各自出手,一个方便铲起处,划起一道沉猛的锐风,一个长剑出手,飞起一道逼人寒光,同时朝温如风攻来。 温如风大笑一声,身形一旋,摺扇横划而出,你别看他手中只是一把竹骨摺扇,这一划,有如云横巫山,一道白光,像匹练般横飞而出,劲气如潮向外推来。 使方便铲的头陀和瘦长道人一铲一剑的攻势在他轻轻一旋之间,便已避开,而他横扫的扇招,却势道极锐,两人急急向旁跃开。 哪知温如风这一招横扫才到中途,就已收了回去,笑道:“在下这一招只是虚招而已,两位何用闪避得如此快?” 一僧一道原是黑道凶人,给他这一戏耍,不由得激发凶性,方才心中的一点忌禅,便已丢开,两人怒吼一声,铲影、剑光同时迸发,像急风暴雨般卷到。 温如风大笑道:“这还差不多。” 右手连挥,一柄摺扇在他身前泛起重重扇影,不论凶僧恶道一铲一剑如何凌厉,对他一柄竹骨白纸摺扇所幻起的重重扇影,却丝毫也攻不进去。 叶菁菁截住的是一个中年黄脸汉子,双手使一对吴钩剑,不但功力深厚,尤其吴钩剑剑尖如钩,善于锁拿敌人刃器,两人一动上手,黄脸汉子左手一钩,就“嗒”的一声,朝叶菁菁新月刀上锁来。 叶菁菁暗自哼了一声,故作不知,新月刀还往他钩上送去。 黄脸汉子看得高兴,耳中听到“嗒”的一声,还以为十拿九稳把对方兵刃锁住了,口中狞笑一声:“小子拿命来吧!”(叶菁菁穿的是男装)右手吴钩剑直向叶菁菁当胸钩到。 喝声未己,叶菁菁的一声冷哼也随着响起,刀势直落,人却一个轻旋,到了黄脸汉子的左肩。 黄脸汉子但觉左手一轻,紧接着肩头一凉,心头大吃一惊,这闪电之间,不仅左手吴钩剑已被削断,连一条左臂也齐肩削落,当作了附送的赠品。 因为新月刀太锋利了,他除了感到左肩一凉之外,丝毫不觉疼痛,先还不知道自己左臂已被人家削落,当时只觉左手一轻(左手一轻在前,只被削断吴钩剑)急忙低头朝手上看去,这一转头,才发现左臂也不见了,鲜血正从肩头冒出,一时惊得不觉一呆。 叶菁菁这时已转到他左首,右手新月刀刀光一闪,闪电横扫出去。 黄脸汉子发现左臂削断,一呆之际,叶菁菁的刀光也已扫到,他忘了左钩被削,人家手上分明是一柄宝刀了,此时已惊慌失措,右手吴钩急忙朝左挡出。 这一挡岂不白饶?但听又是“嗒”的一声,吴钩剑立时断折,新月刀已经从他腰间扫过,黄脸汉子睁大双目,怵然道:“好快的刀……”砰然一声往地上倒去。 万镇山、万昌年父子遇上的是三个五行门的道人,三支长剑施展开来,剑光纷披,剑风生啸,十分凌厉。万镇山见多识广,一看即知遇上了劲敌,手中长剑开阖,一上来就截住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也和万昌年动上了手。 黄山万家膺选五届武林盟主,被江湖上称之为黄山世家。万家家传的黄山剑法,以凝重著称于世。万镇山一生浸淫剑术,剑上造诣深,这一展开到法,宛如黄河天来,匹练如飞,纵横开阖,但对方两人使的五行剑法,功力也极深厚,一攻一守,相互为用,五行剑法,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一个使出木形剑法,以凝重破解万镇山的凝重剑法,剑剑击撞,发出一片虎啸龙吟般剑鸣,一个就使出金形剑法,以灵轻剑法展开快攻。 万镇山纵然精通剑法,对这两个道人的联手合击,也视为平生第一次遇上的强敌。 正因自己遇上了强敌,就未免耽心儿子不是人家对手,高手过招,有不得丝毫分心,他这一分心,就被对方逼落了下风。 万昌年的对手和另外两个道人原是同门师兄弟,一手五行剑法,使得纯熟无比,他的打法却和他两个师兄不同,他两个师兄,因遇上的是以剑法驰誉武林的万镇山,因此两人分开来施展,一个使木形剑法,一个使金形剑法,一守一攻,互相配合,但他只有一个对手,就把五行剑法,像长江大河般使出,这一来,可把万昌年闹得个手足无措。 万昌年家学渊源,在年轻的一辈中,也算得是使剑的好手,无奈五行剑法与一般剑法不同,遇上金形剑法,轻灵快捷,锋芒逼人,木形剑法凝重缓慢,但剑势排天,滚滚而来,水形剑法又快如流水,一泻千里。诸如此类,各形有各形的特色,和他过招,时而攻势急急如火,时而剑势厚重,如地载物,你使的却只有一套剑法,自然很难适应对方的时慢时快,时轻时重,不过顿饭工夫,已被逼得汗流浃背,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正好叶菁菁腰斩了黄脸汉子,转过身来,看到万昌年被一个道人逼得后退不迭,就挥起新月刀,朝那道人拦腰扫去,口中喝道:“万公子把这个妖道交给我好了。” 那道人正在节节逼进之际,骤见一道新月般亮银刀光横扫过来,不敢硬接,往后退了一步。 万昌年看到接应自己的是叶菁菁,心头甚感不是味道,自己堂堂黄山万家第四代,竟不如人家一个年轻女子,脸上一红,果然敛剑而退。 那道人被叶菁菁一刀逼退,心头不由大怒,暴喝一声,挥剑攻上,叶菁菁嘴角飞过一丝冷笑,挥刀还击,两人立即动上了手。 万昌年这一退下,就没了对手,眼看爹以一敌二,屈居下风,立即大喝一声,挥剑欺上。 万镇山正被两个道人的五行剑法逼得施展不开手脚,瞥见儿子挥剑加入,精神不觉一振,第一,他不用再耽心儿子不是另一个道人的敌手,第二,他独斗两个道人,不过是稍稍屈居下风,加上儿子,有了帮手,他就可以缓过手来,使展得开手脚了。当下就吐气开声,发出一声嘹亮大笑,长剑刷刷两招,大开大阖的剑势,使得风雷迸发,父子两人这一配合,刹那间攻守易势,和两名道人展开了一场激战。 邱荣截住的是一个使九节鞭的汉子,一个九环金刀发出啷啷环声,刀光如雪,一个九节钢鞭幻起一条条的鞭影,两人功力悉敌。 矮路神令狐宣截住一个使双刀的汉子。殷长风截住一个使双剑的妇人。通臂猿侯通的对手是一个使双节棍的汉子,对手虽强,但迎上去的也全无一个弱手,各展所长,搏战多时,谁也无法胜得了谁。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长笑,一道人影凌空飞扑而来。 黑衣教总护法韩自元和总管皮延寿、副总管但无忌,站在棚间,替教主、副教主掠阵,并未出手,此时骤见青龙帮主李公健凌空扑来,他身后还有六七条人影相继朝中间战场扑过来,其他四路冲杀过去的杀手,已有一路被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极短时间,完全消灭。 韩自元看得大怒,口中大喝一声:“你们快随本座出去迎战。”纵身飞出,迎着李公健长剑一摆,喝道:“李公健,你给我站住。” 李公健双目凝光,洪笑一声道:“老夫还当是谁,哈哈,擒下你黑衣教一名总护法,也可以将就了。” 手中龙头杖呼的一声压顶击去。 韩自元冷笑一声,身形向旁闪开,但很快的欺近过去,举剑就刺,两人剑杖交击,就爆出如山杖影,和一片剑光。 皮延寿相继纵出,就遇上凤尾帮主霍行义,口中大喝一声:“皮延寿,识时务的赶快弃剑投降,否则霍某就要不客气了。” 皮延寿长剑一指,怒声道:“皮某眼里,还没你鄱阳水寇这号人物。” 霍行义听得大怒,喝道:“那就看霍某收拾你了。”两柄短戟一分,直取皮延寿,皮延寿立还颜色,长剑避招迸招,展开激战。 但无忌没随着总护法、总管出去,他是个胆小的人,眼看双方在广场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搏斗,虽然一时之间很难说得出胜负谁属?但至少副教主一手训练出来,号称可以横扫江湖的四路杀手,已有一路被人家消灭,(青龙帮主李公健这一路结束得最快,其他三路,此时还在激战之中)眼看武林盟势盛,今日之局,只怕凶多吉少。 他正在忧心忡忡之际,离他不远,还站着一对老供奉,那是刀杖双绝铁杖翁和铁刀婆婆。 这一对老夫妻自从败在任云秋剑下,本来就要回山,但被当时跟随他们去的管事再三恳求,如果两位老供奉这样一走,小的回去就没有命了。 两老夫妇自从来到黑衣教,就由这名管事负责招待,数月一直奉如上宾,他这么说了,自然不好一走了之。 要知道这两老夫妻平日虽和各门派的人没什么往来,但为人还算正派,眼看黑衣教邀约来的尽是些黑道魔头,已知黑衣教不足成事。 今天看到武林盟来参加的人物,虽然并非全是正派中人,不说盟主陈春华人如光风霁月,各大门派掌门人,无不容光焕发,道貌岸然,即使像青龙帮帮主李公健,丐帮帮主向传忠、凤尾帮主霍行义等人,也无一不是正义凛然,不似黑衣帮主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见人,双方这一比较,正邪之分,已可了然于胸。 再加上一连几场,黑衣教连番失利,红发老祖、桑老妖、龙大海、紫沙三英,都死的死,走的走,可见黑衣教覆亡已在眼前,凭自己夫妇两人,武功尚不及桑老妖等人,纵然拼上老命,也是白搭。 两夫妻这一盘算,觉得自己两人年已古稀,何必再淌这场浑水?眼着副总管但无忌站在棚前,也有趑趄不前之意,自己两人来到黑衣教,和他最先认识,自己要走之前,也不妨劝他几句,免得玉石俱焚。 铁杖翁招手,叫道:“但副总管。” 但无忌听到有人喊他,一回头,看是铁杖翁,连忙陪笑道:“老供奉有何见教?” 铁杖翁道:“老朽夫妇忝任供奉,多承副总管招待,今日之会,依老朽综观全局,武林盟有备而来,气势极盛,黑衣教到此时为止,虽然尚无败象,只怕已是强弩之末,纵然加上老朽夫妇也无法帮得上忙了,因此老朽夫妇决心退出,从此再不在江湖走动了,副总管和老朽夫妇相识在先,老朽临别,不得不向副总管稍尽朋友之义,黑衣教一旦落败,再待抽身,就来不及了,好了,老朽夫妇就此告别。” 说完,没待但忌无回答,拱了拱手,两人就相偕而去,此时正当双方交战激烈之际,谁也没有去注意他们。 但忌无听了他这一席话,不禁怔立当场,心头大感为难,黑衣教胜了,自己临阵脱逃,他是知道黑衣教严厉手段的人,天下虽大,就没有自己立足之地。如果武林盟胜了,自己是黑衣教副总管,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左思右想,兀无善策! 但他这一迟疑,冲向少林,武当,丐帮的三路杀手,也次第静止下来。闵长庚夸口可以横扫各大门派,天下无人能敌的一百五十名杀手,黑衣教的精锐之旅,业已全数覆灭!这下,但无忌不再犹豫,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往山外奔去。 再说姬传灯、鲁有脚、戴龙江、于人杰、伏牛双雄吉元庆、吉元霸兄弟,随同李公健和韩自元、霍行义和皮延寿己经动上了手,他们也就挥掌的挥掌,挥剑的挥剑,朝正在动手的黑衣教供奉们冲了上去。 本来双方势均力敌,正打得难分难解,这回突然上来了这批生力军,强弱之势就立见分晓。 姬传灯一眼看到万镇山父子和两个道人动手,迄未得手,右手中指弹出一点火星,直奔一个道人后心,那道人大叫一声,扑倒下去。另一个道人方自一惊,长剑哨哨的一声被万镇山架住,万昌年趁机振腕一剑,透心而过,也随着倒下。 叶菁菁哪肯后人,新月刀倏地横扫过去,也把对手使五行剑的道人连剑带人齐腰扫过。 姬传灯一个转身,有手中指随着连弹,两点火星朝温如风动手的一僧一道弹去,温如风忽然扇招一撒,笑道:“多谢姬长老。” 那使方便铲头陀和使剑的道人见他忽然撤扇后退,方自一怔,陡觉后心如遭雷击,连哼都没哼,双双倒下。 鲁有脚一下欺到正在和令狐宣动手的双刀汉子身侧,人还未到,朱砂掌已经印到他后心,令狐宣一剑劈落,结果了他性命。 戴龙江长剑一挺,加入邱荣的战圈,长剑接连攻出了五剑,他剑上造诣深厚,这五剑正是形意剑法中的连环剑式,每一剑都挟着凌厉剑风。 那使九节鞭的汉子和邱荣正好打成平手,如何还能加上一个使剑的高手,赶忙挥动九节鞭,连连封架,却被邱荣觑机一刀,削断左臂,戴龙江剑尖上挑,也一下削断了他执剑右腕,那汉子痛得惨叫一声,昏死过去。邱荣猛地跨上一步,重重一脚朝他当胸踏下。 于人杰加入侯通的战圈,长剑直奔使戒刀的恶僧,侯通一直徒手斗他戒刀,却并未施展通臂功,此时眼看来了帮手,口中大喝一声右臂暴长一下扣住了僧人执刀右腕。 那僧人并不知道侯通会通臂功,方是大吃一惊,已被于人杰一剑刺进左胸。 侯通喝了声:“去吧!”飞起一脚,把他踢出寻丈之外。 伏牛双雄正好遇上桂大荣,包镇海和两个使双截棍汉子,而且桂大荣、包镇海稍稍屈居下风,伏牛双雄更不打话,兄弟两人左掌右刀猛扑而上。 那两个使双截棍的汉子和桂大荣、包镇海两人也不过稍强一等,才稍稍占到上风,不,桂大荣号称生死判,判官笔使得十分凌厉,并不弱过他们,只是包镇海比他们略逊而已,如何经得住吉元庆、吉元霸兄弟刀掌齐施? 不过几招,一个中了吉元霸一掌,一个被桂大荣判官笔击中右腿,高手过招,只要有一着失机,就会陪上性命,但听两声惨号响处,被伏牛双雄一人一刀,砍倒在地上。 和殷长风动手的是一个使双剑的妇人,此时黑衣教十三名供奉,片刻之间,送了性命,只有殷长风因对方是个妇道人家,一直未下杀手,此时长剑一封,倏然后退,说道:“黑衣教覆亡已在眼前,十几名供奉,几乎已悉数就歼,老夫念你只是被黑衣教拉来之人,尚无大恶,死在这里,岂不是白饶上一条命,你可以去了。”—— 银城书廊扫校 第二十六章 九仙阳会师 那妇人一怔,眼看黑衣教果然大势已去,这就双剑一收,敛衽道:“小妇人多谢恩公一言提醒,救我一命,小妇人走了。”说罢,双脚一顿,纵身掠起,如飞而去。 大家歼灭了黑衣教供奉,各持兵刃,纷纷朝正在动手的李公健、霍行义两人围了上去,这份声势,着实壮盛。 李公健一支龙头杖宛如天龙盘空,韩自元一支长剑也矫若神龙,毫不逊色。激战之中,李公健呵呵一笑道:“韩自元,老夫让你一个喘息的机会,不妨朝四周瞧瞧,你们奉若上宾的供奉堂供奉,业已悉数就歼,你们久经训练,认为可以横扫江湖的杀手,也已全数就戮,依老夫相劝,你此时放下兵刃,随老夫去见盟主,也许可饶你不死……” 韩自元双目尽赤,大喝道:“铁背孽龙,皓首匹夫,韩某今天和你拼上了。” 长剑密如骤雨,快若电闪,展开一轮急攻,真是和李公健拼上了。 温如风大笑道:“李帮主何用和他多花力气,这两个人(指韩自元和皮延寿)是要犯,非生擒不可,李帮主、霍帮主把他们交给在下和姬长老就是了。” 说到这里,和姬传灯使了一个眼色,右腕一振,凌空一指朝韩自元点去。 韩自元听到他的话声,已是有了防范,怎奈温如风这一指并不是乘隙而入,他(韩自元)一支长剑使得重重剑影,根本无隙可乘,温如风这一记指风却是透过他重重剑影朝他袭去的,那就防无可防了。 韩自元但觉身躯一震,再也动弹不得,口中发出一声长叹,手中长剑也随着坠地。 姬传灯听了温如风的话,心中暗暗惊奇不止,怔道:“他对排教武功,怎么会如此的清楚?” 原来他手持一盏古灯檠,用内劲弹出一点火星,名为火焰指,击中人身,如同雷击,那是排教中最厉害的指功,中人必死!但如果不对着古灯檠弹出的指风,却叫定风指,专取敌人穴道,无人能避。 姬传灯一生精练指功,自然也精擅定风指,闻言就含笑道:“姬某敬遵温公子吩咐。” 当着天下英雄,他自然要展露一手,话声甫落,右手抬处,中指已屈指弹出。 这真是如响斯应,他这边弹出中指,那正在和霍行义动手的皮延寿突然一声不作,应指倒下,大家看得不禁纷纷喝起彩来。 李公健双手抱拳,呵呵大笑道:“生擒韩自元、皮延寿,这两件大功,该是温老弟和姬长老两位的了。” 这时四路人马全已得手,由少林方丈定慧大师、武当掌教紫阳道长,丐帮帮主向传忠,青龙帮主李公健领先,率同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分作四路朝中间战场包围上来。 所谓中间战场,其实已经只剩下两个敌人了。这两人正是倡乱武林的罪魁祸首黑衣教主和副教主闵长庚。 黑衣教到了此时,可说完全消灭,所有随同教主和副教主而来的人,眼看大势已去,也各自逃散,北首芦棚,早已成了一座空棚,但黑衣教主和副教主闵长庚两人眼看辛苦经营的黑衣教毁于一旦,在急怒攻心之下,拼上了全力。 黑衣教主一柄长剑之下,困住了盟主春申君、沈仝、谢公愚、冉嬷嬷四人,依然大开大阖,剑光极盛,春申君等四人虽被他困在剑光之中,但合四人之力,胜虽无望,败亦未必,就是稳住了。 黑衣教主此刻双目喷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四个人中,他最衔之入骨的是春申君,若是没有春申君和他作对,黑衣教何至落到今日的下场?因此他横上了心,试看今日之局,各大门派高手,已在四周团团围住,要想突围,已经大非易事,但他非突围不可,只有突出重围,才有东山再起之日。 但就是要突围,也非把春申君除去,难消胸头之根,心中这么一想,剑势骤然一紧,舍了沈仝、谢公愚、冉嬷嬷三人,内力朝春申君攻去。 作者说的舍了沈仝等三人,并不是不理会三人,专门对付春申君一人,而是把春申君当作主要攻击对手,对其余三人只是把他们圈着而已! 说实在黑衣教主这套剑法,确实博大精深,他长剑划过,就划起了一道丈余长的剑光,一下就把春申君和其他三人分了开来,这一下,他又长又阔的长剑有如长江大河一般,朝春申君一个人猛力进攻,但见剑光盘夭匝地,雷电缭绕,好不凌厉。 春申君只觉对方剑光突然转强,和自己联手的沈仝、谢公愚、冉嬷嬷三人忽然不见,一片凌厉剑势,却朝自己猛攻而来,心中大感骇异,只得奋起内力,挥剑迎击。 一幢如山剑影之中,接连响起十几声锵锵金铁交鸣之声,春申君一连接住了对方十几剑,只感一条右臂被震得酸麻无力,长剑几乎脱手飞出。黑衣教主剑法精博,内力也比春申君要强得多,但他对面总究有四个敌人,虽然主要敌人是春申君,对其他三人,自然也要分力对付。因此这一阵剑剑交击之中,他也被震得退了两步。 这是一瞬间的休止,五个人几乎同时停止下来,当然,黑衣教主的被震后退,紧接在后退之后,就该是一退即止,挥剑猛攻了。但就在黑衣教主往后退开两步,正待一退而上的同时,但听一声清啸,一道人影随着啸声泻落在春申君和黑衣教主之间,大声说道:“表叔只管退下,黑衣教主由小侄来对付他。” 这人青衫飘逸,手持一柄青芒闪动的软剑,正是任云秋。 原来任云秋替八卦门掌门人古太希治疗阴极尺伤势,说来甚是简单。凡是被阴极尺所伤的人,不出一个时辰,全身经脉,就会被阴寒之气逐渐侵袭,血脉冻结,医治起来本是十分棘手之事,但任云秋练的是九阳神功,乃是专门克制旁门阴功的功夫,他和古太希盘膝对面坐下,四掌相抵,运起九阳神功,缓缓朝古太希双掌掌心度去,助他运气行功。 古太希年又八十开外,一身积七十年的内功修为,引着任云秋输入的九阳神功真气,循了一个周天,已把寒气驱出,循行第二个周天,就已经完全痊愈,前后只不过顿饭工夫,便已康复。 古太希站起来,拱拱手道:“贫道多蒙任少侠救护,大德不言谢,此刻时间宝贵,大家都已围上去了,咱们快走。” 刀魔女含笑道:“任少侠,黑衣教主剑法精博,盟主不是他的对手,大概只有你能破他剑招,快些去吧!” 任云秋听说表叔不是黑衣教主的对手,心中一急,一手掣出软剑,口中发出一声清啸,腾身飞起,朝战场中射去。 凤箫女和闵长庚之战,双方旗鼓相当,打出了三百招,还是不分胜负。 江湖上大家都传说凤箫女能以箫音杀人于百步之外,虽是传说,但她确实有一阕天魔曲,以真力贯注箫声,五指按孔,发出箫声能使人听了会随着闻声手舞足蹈,形同颠狂,但此时她不能施展,因为闵长庚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自己若是施展天魔曲,也不是极短的时间所能奏功,但全场之中,有许多人功力比闵长瘐差的,听到箫声,就会先承受不起。 除了天魔曲,她还有一着奇兵,那就是十六名手提宫灯少女的红灯阵,可以把闵长庚生擒活捉,只是红灯阵十六名少女使的迷香帕,她现在是武林联盟的副盟主,在各门各派的人面前,她不愿用迷香胜敌,所以和闵长庚全力拼搏,也没发号令。 现在她眼看其余四路人马,已把黑衣教杀手一鼓歼灭,大家纷纷向中间围了上来,己方声势虽然大盛,她心里却不禁暗暗焦急起来,这样缠斗下去,要何时才能了结? 闵长庚当然比她还要焦急,那是色厉内荏的狂怒,眼看自己费尽苦心训练出来的杀手,已被悉数消灭,黑衣教大势已去,自己此时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这一急一怒,使剑的右手,禁不住微微发抖,口中大喝一声,长剑如三峡倒流,疯狂进击。 凤箫女自然看得出来,闵长瘐这般情形似同拼命,他是个心机极深的人,绝不会因黑衣教的覆亡,和自己拼命,那是他以进为退,敢情志在突围。 自己若是容他从手下逃出,我这副盟主还有何颜面见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从前当过黑衣教副教主,有意纵敌了。 一念及此,哪还犹豫,突然力贯箫身,发出一声悠长的箫音! 这是暗号,十六名提灯少女早已全神贯注,蓄势待命,箫声乍起,她们手提红灯疾如流云,从两边飞一般围了上去。 二十四名甲胄武士同时疾快的散开,在红灯阵外面布成了阵势。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红灯少女把闵长庚围在中间,手提红灯,绕圈疾走,红灯也随着上下飞舞,十六名少女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腰肢婀娜,虽在疾走,但莲足轻翘(这是形容之词,其实她们都是天然大脚,只是此时颠起了足尖倒是真的)皓腕轻舒,卷起了一阵浓馥的香风,当真美妙无比,令人目为之眩,好像置身在宫廷之上观赏宫娥们的红灯舞呢! 闵长庚大笑一声道:“凤箫女,原来你也黔驴技穷了,她们这是红灯阵吧?” 口中喝着,突然舍了凤箫女,长剑挥动,朝红灯阵少女疾劈过去,但这些少女都是久经训练的,步法腰身,互相配全,只要你向一人攻出,其余的人,立于支援,否则也不叫红灯阵了。 却说闵长庚一剑劈出,那少女腰肢一扭,疾快的闪出,同时已有三盏红灯,如风吹云飘,朝他眼前打来,红灯方到,一阵霏霏淡红烟雾,也同时在眼前散了开来,浓香扑鼻。 闵长庚到了此时,不得不闭住呼吸,还待回剑扫去,身前身后已有数处穴道被人点上! 闵长庚是什么人,岂会无备,他在摒住呼吸的同时,也早已气布全身,护住了穴道,此时猛地双足一点,一个人凌空飞起。 哪知他这一着早已在凤箫女预料之中,口中清叱一声,同时腾身而起,紫金凤箫使出一招凤凰三点头,朝他迎头点来。 闵长庚急忙举剑封解,在半空中响起三声震慑人心的金铁狂鸣! 凤箫女这一招之中,几乎使出了十成力道,你身在半空,要消解她箫招,自然也得用上十成力道。 双方在空中各自使出十成力道,那就会加速往地面落下,一个摒着呼吸的人,和人家全力一博之后,逼落地面,摒住的呼吸,自然就再也摒不住了,那就非换气不可! 十六名少女就在等着他换气,闵长庚身形落地,一片红雾又当头洒落,闵长庚一声不作,剑使凤扫落叶,一道匹练横扫而出。 凤箫女跟着他飞身落地,在他长剑横打之际,紫金凤箫已悄无声息闪电般点在他左胸将台穴上。 闵长庚大叫一声,一个人被震得连退了三步。 红灯少女们哪还怠慢,在他后退之际,两盏红灯一齐敲在他腿弯之上,两腿一软,几乎跌坐下去。 凤箫女身发如风,凤箫一记长蛇入洞,朝他右肩肩井穴上点去。 闵长庚被她凤箫点中将台穴,张口之际,又吸了迷香,心知要糟,但他究竟身具上乘武学,眼看凤箫女欺身直进,他佯作不知,等凤箫女快要欺到之时,右手长剑忽然朝前直竖。 这二下,凤箫女是因为求功心切,以为对方吸入迷香,又中了自己一箫,已成强弩之末,那知闵长庚自知逃走无望,存有与敌皆亡之心,凤箫女一箫点中他肩井穴的同时,突觉右肋一凉,闵长庚竖立的长剑也刺入她右肋,足有三寸来深。 凤箫女口中喝了声:“把他拿下。” 身往后退,左掌掩住伤口,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一个人也摇摇欲倒。秋儿、云儿目睹主人负伤,大吃一惊,双双跃出,扶住了凤箫女,缓缓往棚中退去。 刀魔女吃惊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负了伤?” 凤箫女有刀魔女给她敷上刀创药,自然不至有性命之忧,暂且按下。 再说任云秋泻落在黑衣教主和春申君两人中间,黑衣教主一退之后,正待挥剑攻上,瞥见任云秋挡在前面,不觉狞笑道:“本教主不在乎多你一个,看剑!” 刷的一剑,迎面劈来,他此时眼看整个黑衣教,已经只剩自己一个,更是急怒交并,这一剑阔剑嘶风,带起了一片松涛般的啸声,剑光强烈到令人无法睁开眼晴,显见他在剑上贯注了十成真力,威势非同小可。 春申君后退数步说道:“云秋,小心!”一面朝沈仝、谢公愚、冉嬷嬷招呼道:“你们也快退下来吧!” 三人闻言,同时迅快的往后跃退,和春申君、金赞廷站在一起。 黑衣教主一剑劈出,忽见春申君等人一齐退下去,心头不禁暗暗一喜,和四个人缠开,比和一个人动手,突围的机会自然要大得多了。 任云秋并不封架,身形闪动,施展九转分身法,一下就闪了出去。 黑衣教主嘿了一声,长剑倏竽带转,一道匹练横扫而出。任云秋依然身形一晃,疾快的闪到他背后。 黑衣教主虽觉他身法怪异,但他自恃剑法精博,也并不在意,挥手又是一剑劈了过去。 任云秋大笑一声道:“黑衣教主,原来你剑法只是平平而已。” 黑衣教主狞声道:“小子,你躲躲闪闪,怎地不敢和本教主放手一博?” 任云秋笑道:“我方才并不在场,所以想先看看你的剑法,才让你三招,和你放手一搏,任某有何不敢?”软剑一振,果然一剑朝他刺了过去。 黑衣教主看他出手,口中发出裂帛一声大笑,剑光倏转,天矫如龙,朝任云秋圈来。 任云秋发觉他这阔剑一圈,居然把一丈方圆尽行圈入在他剑光之中,心中也暗暗凛骇,忖道:“此人剑法果然精奇绝伦!”心念一动,也立即展开九疑剑法,和对方抢攻。 但任你如何挥剑抢攻,一个人总是被黑衣教主圈在一道又阔又长的剑光之内。黑衣教主好象筑起了一道剑光的围墙,两个人就在围墙之中决战。 各门各派的人,现在都已聚集在这一战场的四周,远远的形成包围之势。有些人暗暗替任云秋耽心,眼前高手云集,盟主怎么会让这么年轻的表侄一个人和黑衣教主动手?现在虽然还没露败象,至少已被黑衣教主圈入在剑光之中了。 但因任云秋上场之时,盟主春申君不但自己退了下来,还叫沈仝等人一齐退下,而且盟主就站在一旁观战,他没有叫任何人上场,大家自然谁也不好上去。 过了一回,大家才渐渐发现任云秋虽被黑衣教主圈在剑光之中,但并没有落败,因为现在已经多了一个帮手,场中正有三个人在动手了!大家定晴看去,一个是阔剑挥舞如风的黑衣教主,另外两人,赫然是同样手持狭长长剑的任云秋。 有些人还当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晴,定晴看去,那不是任云秋是谁,可是现在又多出一个来了,变成三个任云秋联手和黑衣教主大战。 他们不知道任云秋展开九转分身法和九疑剑法,因为身法太快了,幻影随着身法而生,不过眨眼之间,任云秋的幻影越来越多,看去怕不有八九个之多? 本来是黑衣教主的一道剑光,象围墙一般把任云秋圈在中间,现在任云秋的人数多了,就变成八九个任云秋围着黑衣教主抢攻了。 这一形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倒转过来的?大家直到此时,才知盟主的这位表侄,剑法之精,就是各大门派的几位掌门人,也望尘莫及,黑衣教主也愈打愈觉不对,看来自己这套旷世无匹,博大精深的剑法,竟然处处受制于人,心头不由大为凛骇! 尤其任云秋的八九个幻影,此灭彼生(这是说,他人从东闪到西,东首的幻影,自然灭了,西首的幻影,就随着而生,因为身子闪得太快了,到处都有他的幻影,这可不是神话) 每一个幻影,一出手就有一排九道剑光,虽然剑光也是此灭彼生的幻影,但空中一排又一排的剑光,纵横交击,虚实莫辨,有时,你认为是劈来的剑光,赶紧举剑挥出,却挥了个空,有时你认为它是幻影,却又明明是九道剑光。 这一阵功夫,黑衣教主几乎被逼得手忙脚乱,攻少守多,一时不由大怒,口中暴喝一声,身形疾转,阔剑抡飞,声如裂帛,重重剑光,从他身边缭绕而起,向外迸发! 任云秋一路施展九转分身法,一直在黑衣教主左有前后闪动,手中软剑却不停的一路展开九疑剑法,虽然幻出八九个人影,把黑衣教主困住了,毕竟是十分吃力之事,何况看起来他好像已经占了上风,但任云秋心里明白,要想真正胜他,自己还是毫无把握。 就在此时,黑衣教主突然剑法一变,重重剑光,绕身而起,向外暴长,任云秋也正好把九九八十一招九疑剑法用完,使到了最后一招九九归一,他心里虽然毫无制胜把握,但知道这招九九归一是整套师门剑法中威力最强的一招,对方既然突起发难,自己就和他一拼了。 心念一转,猛吸一口真气,右腕连挥,这下但见九个任云秋,同时挥起了九道剑光。 九九归一,九九八十一道剑光同时迸发,爆出了漫天剑影,也爆出了一阵如连珠的金铁狂鸣! 这一下双方都拼上了全力,耀目剑光,宛如火树银花,流芒缤纷,在一串惊心动魄的剑鸣声中,冲起一道人影,凌空夺路而出。 也在这同时,广场中一连响起几声叱喝,四五道人影,连袂飞起,分头拦截。 武当紫阳道长首先腾空而起,没待黑衣教主飞近,手中长剑迎空劈出九圈剑光,他使出来的正是真武剑法最凌厉的一招,一剑九圈,对敌之时,可击九人,如今却击向一个人,自然极为壮观,青龙帮主李公健从斜刺里飞来,他外号铁背苍虬,果然天矫如龙,人还未到,龙头杖已经拦腰横扫而来。少林定心大师只是紧跟着黑衣教主身后追来,相距还有数丈,老和尚右手一记般若禅掌对准他后心劈出。丐帮帮主向传忠手中打狗棒一点,身子一下弹起三丈来高,衡山青云道长也一下纵起三丈多高,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候,由上往下发招,一个打狗棒迎头抽下,一个剑演天垂一线,剑先人后,朝下直刺。 黑衣教主手中一柄四尺阔剑,在和任云秋一阵剑剑交击,被软剑连续削断了十几截,如今手上只剩下尺许长一截断剑,而且身上也有七八处挂了彩,但他不愧是倡乱天下的一世之雄,一身功力,不可轻估,腾空窜起的人,瞥见有这许多敌人抢到了自已前面凌空飞起,他见机得快,刚到中途,就猛使千斤坠,迅速下落。 哪知任云秋和叶菁菁眼看已有多人凌空而起,他们就没有再追击,预料黑衣教主非被逼落下来不可,就一南一北,守在地上。 黑衣教主纵身跃起,才到中途就回身下落,凌空追击他的人,自然全落了空,排教长老姬传灯却在他回身飞落之际,悄俏屈指轻弹,一点火焰指,激射而出,正好击在他右胸之上。 黑衣教主大叫一声,一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断剑也跌落地上。叶菁菁哪还怠慢,身形贴地飞出,挥手一刀,横扫过去。 任云秋大声叫道:“菁菁,要留活口。” 叶菁菁新月般银光,一扫而过,早已把黑衣教主双足刖断。 黑衣教主连受重创,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长鸣,双足虽被刖断,但他一个人还是一下纵起一丈来高,身在高处,猛的右手一举,朝他头面上拍去,大家只听“扑”的一声,人影随着跌落下来。 这时紫阳道长等追击他的人,早已落到地上,大家围在四周,怕给他逃了,此刻看他在空中自碎头脸,大家就纷纷围了上去。 固一世之雄焉,而今安在哉?黑衣教主死了,他死得头颅碎裂,面目全非,大家除了知道他是黑衣教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少林方丈定慧大师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盟主,诸位道兄,黑衣教终于自食恶果,咱们此行也大获全胜了。” 丐帮帮主向传忠道:“可惜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衡山青云道长道:“凤副盟主刚才擒下了闵长庚,大概只有他知道黑衣教主的来历。” 金赞廷指挥庄丁清理战场,把黑衣教主和一干尸体,挖坑埋了。 大家回入南栅,春申君急着走到凤箫女身边,关切的道:“听说副盟主负了伤,不要紧吧?” 凤箫女粉脸郝然,笑道:“我只是一点轻伤,有邢大姐在这里,就是伤得再重,也不碍事了。” 刀魔女道:“还说一点轻伤?只要再偏左一寸,就是神仙也束手无策了。” 春申君拱拱手道:“原来邢大姐还是伤科圣手,兄弟真是失敬了。” 刀魔女目光一掠两人,嗤的笑道:“盟主也跟着叫我大姐了。” 春申君和凤箫女被她说得脸上一红。 这时冉嬷嬷率领两名甲胄武士,扛着闵长庚走入,青龙帮青旗令主薛飞白也率领了四名兄弟押着黑衣教总护法韩自元、总护法皮廷寿两人走入,其余少林僧人、武当门人、丐帮弟子,也各自押着数十名黑衣教杀手,站立棚外。 五路人马向盟主春申君献俘。盟主春申君居中,各大门派掌门人分坐两旁,首先由冉嬷嬷命甲胄武士把闵长庚抬到盟主前面。 冉嬷嬷拱拱手道:“启禀盟主,闵长庚被长老制住的穴道,这是姬长老的独门手法,还请姬长老给解开了,才能问话。” 姬传灯站起身,离座走出,含笑道:“冉嬷嬷太客气了。” 他先出指点了闵长庚四肢穴道,然后右手轻轻一推,就解开了闵长庚被制穴道,回身坐下。 闵长庚穴道骤解,双目倏睁,眼看自己身落敌手,口中哼了一声,立即闭上眼睛。 金赞廷大喝一声道:“闵长庚,盟主有话间你,你装死就能没事了么?” 闵长庚依然闭着眼睛,一声不作。 方才这场大厮杀,各显神通,大展身手,只有金赞廷奉命率领四庄武士,替盟主掠阵,没和人动手,此时走上前去,朝闵长庚身上踢了一脚,喝道:“你身为黑衣教副教主,原来这般窝囊。” 一脚踢去,闵长庚一个身子就扑倒地上,口鼻之中流出黑血。 姬传灯道:“金大侠,他服毒死了。” 金赞廷急忙用脚把他身子翻了过来,果见他口鼻中流出来的鲜血比墨还黑。 向传忠道:“申长老,你去看看他可曾戴了人皮面具?” 春万生答应一声,起到他身边,仔细看了一阵,才伸手从他耳际轻轻揭起一张毒血污秽的面具,但闵长庚服的是一种消形剧毒,毒血流到之处,面目就随着腐烂,等到揭起面具,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面目了。 李公健喟然叹道:“黑衣教崛起江湖,有如一阵旋风,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黑衣教主和闵长庚两人,但这两人的来历,恰似迷一样,从此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了。” 闵长庚的尸体,逐渐化成黑水,没有人敢去动他,任由他这样消失。 接着是青旗令主率同兄弟押着韩自元、皮廷寿两人走入。 谢公愚起身道:“韩自元,昔日曾被盟主所擒,当场予以释放,希望他改过自新,他仍怙恶不悛,这两人是黑衣教主的左右手,黑衣教倡乱,他们同样罪无可绾,应处极刑。” 少林方丈定慧大师说道:“首恶已经伏诛,贫衲觉得不宜再流血了……” 李公健怕老和尚说出免他们一死的话来,这就接口道:“大师说得极是,谢兄,你点他们死穴,给他们一个全尸吧!” 谢公愚自然听得出这位嫉恶如仇青龙帮主的心意,口中答应一声,迅即点出两点,落在他们心坎之上,两人应声倒下,自有青龙帮弟兄拖出去埋了。 接着四路人马呈献黑衣教被擒的杀手。 春申君由任云秋手中接过解毒化迷丹,交给金赞廷,由四庄庄丁分别喂他们服下。然后吩咐沈仝、谢公愚、任云秋、叶菁菁四人,把这些杀手,废去武功,予以释放。 九仙阳大会,至此已经完全胜利。大家纷纷站起,向春申君祝贺。 就在此时,只见山中出现了一行人,原来那是第六路人马,由漆啸天、云千里为首,率同点苍双剑谢明辉、谢明中、叶超、宇文化、解良、宋之楚、简百城、黄权、由谢雨奎率同四庄联合庄丁四十人,赴幕阜山通观犁庭扫穴,破了黑衣教巢穴,赶到九仙阳来会合的。 谢雨奎率领的四十名庄丁,还担的担,挑的挑,从山外替大家准备了酒菜,送上山来。 这时已是未牌时光,大家经过一场激烈的拼搏,腹中饥饿,于是由庄丁们把南北棚的长案搬到广场之上,放好椅子,酒菜罗列,请大家入席。 点苍双剑谢明辉、谢明中过去叩拜恩师,(点苍派掌门人谷守真)。另外在谷口排列化血飞刀阵的衡山门下玄慧、玄通、玄机、玄修和武当门下的元音,也各自回到衡山和武当的行列之中。 只有接引童子不老仙乐天生、和进遢和尚,酒肉道士三人,曾一度在现场上现身,此时早已鸿飞溟溟,不知去向。 春申君招手请大家入席,忽然目光一转,口中轻咦一声道:“温大侠呢?怎么走了?” 大家闻言,回头找去,果然不见了温如风。 温如风只是他假冒的姓名,花花公子温如风原是另有其人,大家只是从紫沙三子口中听出他好像是东海门下,别的就一无所知,只有任云秋还知道她是个女子,温如风的不别而去,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却留给任云秋心头一丝惆怅。 天下各门各派的人已经入席了,广场上从方才激烈搏杀,现在变成了一片兴高彩烈的庆功宴,大家全体起立,高举酒杯,一齐向盟主春申君陈春华致敬。 本书也正好在一片胜利欢欣的气氛中结束。 (全文完)—— 银城书廊扫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