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天机令》 可叹少年郎 烟雨蒙蒙,此时正值黄梅季节,气温不是很高,却是很闷。在临近太湖的一个名为宜兴的小镇上,有一少年此时正在雨中不紧不慢的走着,低着头,看似嘴里不停的念叨些什么。 “妈的,真是背,最后这几把牌为啥就不能守住,王迅这个王八羔子肯定动了手脚。老子惹不起你,但老子认识你妹,明天我就去这龟孙子的妹妹学校,把她自行车给锁了,这龟婆娘上次骂老子没爹妈教养,明天看爹爹怎么教育你......”。 少年名叫李冬吉,今年十六岁。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了福利院门口,也幸亏门卫李老头起的早抱回了屋里,要不就得冻死在外头。所以孩子理所应当随了李老头的姓,冬吉意喻冬天的吉祥。 可这吉祥物略微皮了一点,断奶之前喝奶嘴都是斜着咬,可谓天赋异禀。 李冬吉五岁的时候已经称霸福利院了,按理说到孩子两三岁有基本生活能力的时候就会有社会爱心人士认养,这些年李冬吉身边的小伙伴走了一茬又来一茬,可他总是没人愿意认养。凡事都有原因,稚嫩的小冬吉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太可爱了,是整个福利院的吉祥物。那些照顾他的婶姨,院长,当然还有门卫李老头,这些人都不舍得放他走。所以自己迟迟得不到认养,而跟着自己玩的那些小伙伴就不咋地了,所以被送走,毕竟凡事都怕比较。 孩童心性总是天真无邪,哪怕是在福利院这种环境下生长,看着陪着自己成长的小伙伴走了一批又一批,小冬吉也会伤感,好在走一批老朋友还会进来一批新朋友,正应了李老头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小冬吉心里深深的以为,我就是营盘,他们都是我的兵...... 其实实际情况和他想的差距略微有点大,福利院的这个吉祥物永远是挨罚最多的,怎么个多法呢?小冬吉甚至已经失去了婶姨们口头警告的资格,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是罚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稍微再过份一点,那就得挨板子了。起初也怕揍,站久了小腿肚子也打颤。但凡事贵在坚持,也怕坚持,久而久之就不当回事了。用小冬吉自己话说:罚站练腿,挨板锻体。一面墙,李老头背蹲着,小冬吉面站着,喜好喝口小酒的李老头站起身摸了摸小冬吉的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福利院的孩子与正常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大不同,无论是心性还是对社会的认知。外界一些有色的眼光更是让这些本就苦命的孩子更显得与正常社会格格不入。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给予各类特殊群体更大的包容与支持,但家庭教育与血缘亲情的缺失对这群福利院孩子 的影响是无法形容的。可以这么说,越早被认养进入正常家庭对于这些孩子们今后的成长是好处越多的。可我们的小冬吉就比较悲哀了,这位吉祥物在数年里已经成了福利院认养的首推对象。活泼伶俐,聪明绝顶,肤白貌美,天赋异禀......任婶姨院长们绞尽脑汁的搜索词汇将其吹的天花乱坠,奈何这个吉祥物就是无人肯认养,或者说无人敢认养。毕竟人也是怕比较的。好几次差之毫厘就能欢送这位吉祥物,可临门一脚总是失之千里。这时候院长大人总是会说这是他前世做的孽还没有还完,甚至晚上在自己领养的干闺女床上也会不禁想起小冬吉。这辈子做的孽只能再下辈子还了...... 在李冬吉八岁的时候,到了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年纪,在福利院边上的小学读了几天书,总算能将自己的名字画了出来。当所有人都在遗憾并抱怨着为啥到现在都没人愿意认养这瓜娃子,小冬吉却出人意料的安静了下来,不再惹事,不再闯祸,不再教唆那群流水的小兵去偷婶姨们晾在外面的胸罩。李老头快要死了,小冬吉也知道自己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李老头祖籍南京,走的那年刚好六十五岁。前二十年没吃啥苦,家里谈不上富农可日子也过的下去。二十二岁那年家里赶上土地改革,扔掉犁锄就上了去东北的火车,在那边林场寻到了一份活计。没两年认识林场下面村子的一个姑娘,俩人一来二去的就看对了眼。那年本该娶妻生子的剧本没发生,一件祸事改变了李老头的人生...... 那天李老头下工回宿舍,路过仓库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然后他从门缝中看到了令他呆滞的一幕,一身赘肉藏獒脸的生产队长此时正趴在他对象身上,像条肥蛆似的在耸动。李老头头皮发麻,随之怒火中烧,红着眼一脚踹开仓库门,提起手中的铁锹迎着那肥蛆的脑袋就抽了下去...... 那一年李老头二十五岁,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多岁了。可悲的是青春年华不复还,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那姑娘和生产队长是你情我愿,可叹的是曾经也是少年郎。 回到祖籍,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寻不到了,父母早已老逝。近三十年的改变让他手足无措,站在崭新的立交桥上凝望着桥下他曾经的家,只有周围那一声声乡音在提醒着他曾经他来过这里。 之后李老头便去宜兴寻到了这份看门的活计,也算有个安身糊口的地方。在李冬吉六岁多的时候,李老头得知自己犯病了,还是那种要命的病。他没去医院查,因为他知道查了也没钱治。李老头一个月工资也就两百块不到,平时馋口酒,除去酒钱剩下的全给小冬吉打牙祭了。罚站的时候偷递一个鸡腿,挨了板子牛奶补回来。于是小冬吉越挨罚越壮实,越壮实就越不怕挨罚,甚至略微有点期盼...... 李老头曾经和小冬吉说过这辈子没啥念想了,就希望你小子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毕竟等他死后再挨罚可就没鸡腿了。唯有一次酒后想到自己的身后事就说希望能葬在老家,那样离他父母会近一点。小冬吉当时放下嘴边的鸡腿,一脸认真的向李老头点了点头。李老头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想孩子有这心就够他闭眼的了。小冬吉叹了口气,老头子最近是越来越糊涂了,哪有点头摇头一起来的..... 李老头死的时候就几身换洗衣服和一床被褥,死后福利院将他送进了火葬场,火化后安排葬在福利院后山的坟地。然而谁都没料到的是当天李老头的骨灰盒和福利院的吉祥物一起不见了。 李冬吉在无数次与婶姨们勾心斗角的斗争中顺藤摸瓜了解到南京是个啥玩意,在无数次撒泼打滚中成功避开了一次次认养,在无数次替他的小兵们背锅挨罚中锻炼体格。他的块头比同龄孩子略大,他的心智却连那个老奸巨猾的院长都不曾看清,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冬天捧着一盒骨灰爬上了去往南京的中巴。李东吉不知道李老头的名字叫啥,他寻到了南京,找到了那座不再崭新的立交桥..... 雨中扭秧歌 李冬吉埋着头疾走在大街上,低头尽量避过一些个小水坑,其实他的鞋子早就湿透了。这个年纪正是长块头的时候,脚上的鞋子明显已经有些小了,加上没穿袜子,所以走路走长了脚就硌的很不自在,不自觉的就会翘起脚尖用后跟垫着走几步,或者用脚外侧受力来调整一下。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会侧目看向这个走路姿势怪异,嘴里不停念叨的少年,却没有人会停下脚步与他共享一把雨伞,这年轻小伙看起来不是很正常。 李冬吉很烦躁,即是因为这鬼天气,明明这么大的雨,打在身上却没有一丝凉快的感觉,衣服粘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闷热。当然还有下午输掉的五十块钱,那是他存了一个礼拜的工资钱。去时没下雨是走着去的,心思着赢了钱就花一块钱坐公交回来,结果输了个透底。当然最重要的是眼看就要到吃晚饭时间了,回去晚可是连一口剩饭剩汤都不会有了,老板可是一位抠门到家的主。想到这不由加快了脚步,周围行人的目光更加被吸引了过来,甚至有汽车停下来观望。雨中扭秧歌,有意思...... “请问你这是行为艺术吗?”一声脆脆的声音从李冬吉身后响起。 李冬吉驻足,转身。抬眼望向身后的人,发梢上不断滴下的雨水让李冬吉看的不是很清楚,伸手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看到的是一个穿了一身淡绿色连衣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少女右手撑着一把小花伞,左手拽着自己的裙摆。小姑娘长的很清秀,扎了一把马尾辫,红扑扑的小脸挂着一些水珠还有一丝未脱的稚气,一看就是跟着李冬吉有一段路了。李冬吉相较同龄人个子要大很多,他在快走,身后的小女孩若想跟上就得小跑了。见李冬吉看向自己而并未开口回答刚才的问题,少女将头低下了一些,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仓促。李冬吉转身,准备继续赶路,对于他来说吃不上晚饭就意味着要饿一宿,那滋味他体验过,不好受。 “喂,你等一等”,少女抬起头喊到。 “有事?你刚才和我说啥玩意?” 李冬吉转身问道。 少女快步走到了李冬吉身边,“请问你这就是行为艺术吗,我跟着看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 “小丫头,你酒喝多了吧,这么大雨你不回家跟着我干嘛。” “我就是好奇想问一下,并没有要一直跟着你的意思。” “行吧,我就是你说的那啥,在做艺术体操。能不跟着我了吗,我现在特眼红那种穿着雨靴打着伞的人。” 小姑娘明显被李冬吉怼懵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见李东吉又掉头要走,急忙伸手拉住了他。 “不好意思,可能我有点冒昧了,你看这么大的雨,你也没个伞,要不我撑伞帮你遮一段路的雨。” 李冬吉淋了一路的雨,又急着赶回去吃晚饭,所以刚刚对于耽误他时间赶路的小姑娘很不感冒,但小姑娘的耐心和礼貌让他再拉不下脸说难听的话语。李东吉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焦躁的心情,看着小姑娘说到:“不用,谢谢了。我这急着赶回去吃晚饭,回晚了可得饿肚子,反正都湿透了,也不在乎再淋会了,没多远路了。” “我家就在前面两站路不到的龙湖小区,我捎你一段路,你看这雨比刚才大了。”小姑娘很心善,一再邀请李东吉同行,让李冬吉再不忍拒绝。 “行,那就谢谢你了。”李冬吉也不是墨迹的人,走到小姑娘的左手边,伸手接过小姑娘的雨伞,就耐着性子和她一起往前走去。 俩人刚才的对话多少有点尴尬,所以谁也没有挑起聊天的话头。龙湖小区建在玄武湖边是南京最高档的别墅群之一,小区内的业主非富即贵,周围的商业区内一应俱全,生活相当便利,当然消费也是很贵的。说来也巧,李东吉正是在那商业区的一个茶馆工作。茶馆名叫“陋室粗茶”,临太湖而建,古风装饰很自然简单,但绝不朴实。取唐代刘禹锡著《陋室铭》中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凡是来喝茶的,都是高手...... 俩人共行了一段路,小姑娘终于发现了李冬吉鞋子的奥秘,顿时觉得非常尴尬并自责。贸然开口道歉又怕唐突了眼前这个个子高自己好多但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双手盘着指头思量着如何开口化解这番尴尬。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潘云欣,在市一中读高一,你呢。”小姑娘走了一段路,终于开口。 “我叫李冬吉,我没读高中,在你家边上的茶馆工作。” “啊....是陋室粗茶吗?我爸爸是你们茶馆的会员,经常会带朋友和客户去聊天喝茶的。你们茶馆的环境是不错,就是老板长的有点那个啥,上次我和同学去喝茶,他眼睛一直盯着我们这桌看。”潘云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脸部表情略微有点丰富。 李冬吉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吱声。 “你......你不会是茶馆老板的亲戚吧,我不是刚那个意思啊,我意思是那刘老板虽然长的难看点,但很热心啊...不对,不对,刘老板长的也不难看......”潘云欣此刻很恨自己的语文老师,竟寻不到一个中庸一点的词汇来形容刘老板的长相。 “这位美少女,说真的你笑我在雨中扭秧歌我也不是很生气,但你若认为我是刘老板家亲戚,那就是活脱脱的人格侮辱了。你回想一下他的嘴脸,再仔细看看我,是不是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哈哈哈......”俩小年轻在马路上肆无忌惮的狂笑,引来路人阵阵不接狗粮的目光。 “你太逗了,哪有这样说自己老板的,你就不怕他炒你鱿鱼。” “就凭我这身手,到哪端不平个茶壶,抹不干净桌子。再说他是贪图我便宜才用我,我年龄不到,许多地方不愿用我,只能任这刘扒皮剥削我。这不今天我回去晚了又没晚饭吃了。” “这样说的话那刘老板更可恨了,不光长的猥琐,还违法克扣剥削未成年人,以后再不去做他的生意了。”潘云欣在为李冬吉抱不平,刘全水为云湖小区第一猥琐男名号坐实。 “可别,刘扒皮虽然长得丑又好色,但做生意还是很规矩的,一码归一码,在南京可找不到几家这么好的茶馆了。你下次去喝茶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位置,是他的盲区,他的猥琐之瞳射不到那里。” “可是他这样对你,你心里还能平衡的了,换作我肯定不行。你可别傻乎乎的一直给他欺负。” “谈不上欺负我,员工餐都是准时准点,我晚了没赶上也是我活该,工资虽然少的可怜但也没拖欠,这方面怨不得他。再说到手段,刘扒皮和我们院长比,那可差远了,他欺负不了我。” “院长?是哪位大神啊,能比刘猥琐还恶毒?” “福利院,我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当年我在里面是只手遮天的存在,没人能欺负的了我。院长很邪恶的,婶姨们也市侩的很,也就那个门卫李老头......”李冬吉淡淡的叙述,仿佛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潘云欣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聪慧。家庭的情况也让她较同龄人有更高的情商和大局观,她知道在什么场合对什么人说怎样的话,捧人和伤人都是嘴皮子一抖的事情。关键是她平时也没这么多话和人交流,在家里也就和保姆有几句交谈,在学校更是获封“冰山校花”的称号。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在雨天的路上遇上这么个行为艺术的男孩子,自己竟然能和他相谈甚欢。潘云欣回想了一下第一眼见到李冬吉时的背影,顿时一惊,可能孤独的人会靠近孤独吧...... “你不用在意,我早已经习惯了外界对我的眼光,我也不觉得福利院是我不光彩的过去。咱们说话不用顾忌,你看快到了,谢谢你的伞,咱们后会有期了,美女。”李冬吉用余光撇见了潘云欣的不自然,看快到小区门口了,所以主动开口道谢?。 “不用客气,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我去茶馆找你聊天,记得带我去坐那张能避开猥琐之瞳的位置。伞就借你了,你还有一段路,下次我去茶馆取。另外,我也得谢谢你......”潘云欣伸手拍了拍李冬吉在伞外的左肩,转身就跑向了小区内。李冬吉抬头看了看手中的伞,很精致,就是太小了点...... 雨一直下,气氛很融洽。 刘扒皮 当李冬吉赶到茶馆的时候已经快晚上7点了,快步到茶馆内部的厨房发现果然只剩一桌子汤水挂满的碗盘,电饭煲里一粒饭也没剩。李冬吉无奈的摇了摇头,准备先回宿舍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再回来收拾碗筷,打扫厨房都是他的工作内容。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茶馆二楼的一间仓库。平时存放些备用的茶具以及一些个不常用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好在地方足够宽敞,李冬吉住里面并不算拥挤。等换好干净衣服下楼的时候看到老板刘全水正好从门口领着个朋友进来,李冬吉和他俩打了个照面说了声老板好就准备去厨房收拾碗筷。 “小赤佬,这么晚回来,放侬一天假非晓得跑哪去野了。喏,这小笼包本来是买来给我老婆吃的,她接个电话打麻将去了,便宜侬个小赤佬了。” 李冬吉急忙接过,点头哈腰道:“谢谢老板,感谢您对我的照顾,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工作。” 刘全水很满意李冬吉此刻的状态以及态度,看了眼身边的中年道:“嗯,去吧。我和张总要聊聊业务。” 李冬吉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走前不忘对着二人鞠了一躬。 茶馆老板是个上海人,叫刘全水。猴子一样的脑袋上挂了一副眼镜,猴子一样的身条,猴子一样的精明。早年在上海教育部门供职,后因生活作风问题被内部劝退。据说是当年老板娘扛着把菜刀冲进刘全水单位,一顿撒泼打滚非要劈了刘全水和那勾搭在一起的女下属。刘全水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不敢露头。刘夫人手持菜刀大闹教育厅所向披靡,无人敢上去摄其锋芒。单位一把手眼见再不阻止这家丑指不定得捅到电视台去,只得亲自出马好言相劝,最后在正厅级干部的屁股上划了一道口子,刘夫人这才肯消停下来。 刘全水胆小吝啬,爱出风头爱面子。他用欣赏的目光去审视每一个来店的女人,唯独看向刘夫人的目光中充满着尊敬,好似虔诚的教徒见到了教父。从教育部门离职后,夫妻俩凭借着以往积累的人脉资源便在这寸金之地开了间茶馆。 刘全水善行书,这是苏沪教育界圈子公认的。曾有著名书法家来沪时于刘全水行书四字评价:灵如脱兔。当时刘全水刚入不惑之年,已然意气风发。举手投足,谈笑风生间皆现大师风范。匾名“陋室粗茶”,门侧左右再取刘禹锡著《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感叹自己虽然离开了教育圈,但知名人士依旧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被刘全水视为珍作,擦拭此联是李冬吉工作内容中最为重要的一项。每当有新客光临,刘全水都会亲自出门迎接并对此间做简单介绍,伴随着刘全水一声声响彻茶馆的“不敢当,不敢当......”,茶奉便知贵客临门。 此时刘全水与友人坐在雅室喝茶聊天。“刘老弟,你听说了前两天鸡鸣寺的事了吗?”。说话的就是方才与刘全水一道进门的张姓中年,南京人士,全名张凯,经营着一家古董铺。 “张总啊,这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这几天我在茶馆听的耳朵都起茧子喽,哪么会没听说啦”。 “来老弟你这喝茶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照理说他们不会胡乱瞎咋呼,可你说这事也玄乎了吧。砰的一声,胭脂井下里蹦出一个活人,要不是有监控视频谁会信啊,真是活见鬼了。”一口气说完这句张姓中年方才把手上的茶杯搁下。 “阿拉是非相信个些的,肯定又是有些个闲的无聊的小混混弄出的动静”。刘全水边添茶边说。 “可是监控这玩意假不了呀,你说有人故意搞噱头,可有什么目的呢。” “哎呀,张总。这就不是咱们俩操心的事情了,还有些人净说鬼话,说跳出来的是陈后主,你信啊,哈哈哈......” “刘老弟你可别说不信,那监控视频里的人穿着奇怪,不是正常装扮啊。” “张总啊,侬可是咱们这片出了名的收藏大家。有见识,有阅历。对这种无稽之谈怎么还真上心了呢。现在这事影响大了,公安机关介入调查了,有人要吃劳饭咧,侬晓得伐。明天潘总约了客人来这头吃茶,他人脉手段通天,阿拉来咨询一下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刘老弟说的潘总可是潘氏集团的老总潘得胜啊,这是个牛逼哄哄的大人物啊。这鸡鸣寺的物业安保都是他集团旗下的公司负责吧,他对这件事的说法那基本可信了。” “张总啊,这个事情明天就会见分晓。眼前咱们还是聊聊你朋友开的那家模特公司,侬也晓得我这需要打打广告,我上次看你朋友带来的俩小姑娘就不错,形象气质特别符合我这茶馆的品味。摆个古筝,抱个琵琶的拍几张照片宣传宣传。侬帮忙联系联系,我再和那俩小姑娘交流沟通一下子,问题不大的话就敲定了。我看今天晚上就不错,要不你联系联系,让你朋友带上人我们去1912那块聊聊业务。小姑娘嘛,去酒吧会放的开一些,聊的深入一些......” 此时刚过饭点,茶馆尚未到上客时间。偌大的茶馆里基本没有客人了,几个身着旗袍的茶奉小姑娘偷偷围在一起聊着天,目光时不时撇向刘全水那间茶室,随时可作鸟兽状散去并进入工作状。此时的李冬吉坐在通往后厨的门槛上,手上抓着一把瓜子,是刚走的那批客人桌上剩下的。李冬吉没在磕瓜子,嘴巴还在咂巴咂巴着回味刚才的小笼包。这马记的小笼包可是很出名的,皮薄馅大,汁多鲜美。价格贵不说,一天就做那么些多,生意再好也不会再多做一个。李冬吉许多次见老板娘吃,感觉吃的是相当讲究。今天亲自吃上一回,吃法完全参照老板娘,果真回味无穷,以至于抓着瓜子不愿磕,怕串了嘴里这股子味。坐那不经意间又想起了李老头给他说的那段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故事,思考着类似人生果,小笼包这种稀罕物初次食用的方式方法,这一思考就是混混沌沌的一黄昏。 “小赤佬,前台小丽不在这电话就没人接了是伐,响成这样还楞坐那打坐,你是吃了笼汤包就想成仙是啊。”刘全水打开茶室竹窗探出半个脑袋冲着李冬吉这边囔道。李冬吉被打断思绪,抬头左右扫了一眼,刚聚在一起的小姑娘们果然一个个站姿标准的站在自己的工作位置上,很显然就他一个人闲坐着无所事事。李冬吉把瓜子装进裤兜里,起身拍了拍手就小跑向前台座机。 “喂,您好,这里是陋室粗茶......” 挂完电话李冬吉低头走向老板刘全水所在茶室,伸手敲了敲了竹板。 “什么事情啊,小赤佬。”老板刘全水提起竹窗问道。 “刘老板,老板娘刚打电话来说半小时后麻将结束回家,吩咐我叫您准备好热水,她回家要泡脚。”李冬吉抬头看了眼张姓中年,便低头说道。 “侬...侬个小赤佬,这种事情侬需要跟我汇报吗,侬没跟她说阿拉有客人在谈事啊。叫她自己先回,阿拉有事情晚点再回家的。还有侬,吃饱了没事做了是伐,那门槛头是给你坐的啊,一点规矩都不懂,乡下人才这样坐门上的。外面下雨你去擦一擦门口的匾联。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懂学习你打一辈子杂啊,在这那么久了还一点没学会来事。阿拉告诉你,李嘉诚也是从茶馆里走出去的,李嘉诚,侬晓得非啦......” “张总啊,侬看今天外面这雨是越下越大了,到时候我们喝了酒打不到车是很麻烦的。要不你看改天我们找个时间再谈这个事情可好啊,我看天气预报,明后天都不错的呀......” 怪异老头 梅黄时节怯衣单,五月江吴麦秀寒。江南地区五月份的天气早晚还是很凉的,李冬吉就是被凉醒了。起身看了眼窗外,还未放亮,尚未到茶馆开门的时间。便又躺回了床上,想起昨个输掉的五十块钱,一阵心疼。想起老板刘全水送走客人后慌忙回家的表情,又是一阵好笑。再想起昨天路上碰到的那小姑娘,长的可真秀气,比王迅那王八羔子的妹子可带劲多了。潘云欣,好名字,住龙湖小区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了。那伞也漂亮,就是小了点,她会不会来取呢,啥时候来取...... 随着一丝丝的光亮透过窗户撒进屋来,冬吉回过了神。昨夜的雨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停的,今个看样子是要放晴了。李冬吉起身打开窗户,从茶几上端过洗脸盆子和牙缸,随手扯过搭在靠椅背上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挂,便慢悠悠的下楼去往卫生间洗漱。洗漱完毕看了眼前台墙上的挂钟,还未到六点,离茶馆开门还有俩小时多。再回到二楼把昨晚洗好放桶里没晾的衣服鞋袜提到阳台上挂上,他这屋里也没啥好收拾的,两个纸箱子存放干净的衣服,一张茶几一张床,一把椅子四面墙。茶室备用的那些个茶具物件都被李冬吉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边,所以整个屋看着空旷简单,但透着干净整洁。就像当年福利院的传达室一般,干净、整洁。 收拾完二楼李冬吉就来到了一楼厨房,舀了把米淘洗,早餐就煮白粥喝了。如果隔夜有米饭剩的话就更方便了,加开水一煮,白泡饭。趁煮粥这空档,李冬吉也没闲着,茶馆里走一圈,如果有隔夜没收拾到地方就会顺手收拾掉,手里捏着块抹布,走哪抹哪,干脆利索。吃过早饭还是坐那门槛上休息了会,昨个裤兜里还有一把瓜子,就坐那边磕瓜子边发呆。 7点半左右李冬吉就会去开门了,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块匾联擦拭一番。八点不到茶馆的工作人员就会陆陆续续的来上班了,今天来的最早的依旧是那个叫李冬梅的小姑娘。 “冬吉哥,早啊。”待小姑娘走近,面带微笑的和李冬吉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小梅,粥在锅里热乎着呢,快去喝一口。” “好嘞,谢谢冬吉哥。” 这个叫李冬梅的小姑娘在茶馆里奉茶,东北吉林人。小姑娘家在农村,家庭条件很是不好,家里还有俩弟弟一妹妹,父亲好酒不劳作。身为家中大姐的小梅便来到南京投奔早些年来这打工的表姐,并在表姐帮助下寻到了这份茶馆工作。小梅刚来的时候因为名字和李冬吉就差了一个字,就被茶馆众人起哄认作亲兄妹。其实小梅今年虚岁18,比起李冬吉还要大上一岁多。只是李冬吉看着更显成熟,个子也高出小梅一个头,就被误认为他比小梅年纪要来的大。小梅性格比较开朗,待大家熟悉后便顺着大家伙的调笑称呼李冬吉为冬吉哥,起初反倒让李冬吉好一阵脸红,不知道作何回应。 “冬吉哥,你听说鸡鸣寺的事情没,昨天晚上新闻都播了,说的那么神奇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个从胭脂井里跳出来的人。” “见一下你是不是想攀个亲戚啊,那事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就晓得锅里的粥再不喝就快凉了。”李冬吉手头上活没停,抬眼对着马冬梅说到。正那会李冬吉忽然有感,看向马路对面,见一老头也正看向这边茶馆正门。老头约摸60多岁,因为隔了条街,长相不是很真切,很平常的打扮,坐在街对面的长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边。李冬吉在茶馆打杂,识人辫相的功夫可算登堂入室了,一眼就瞧出那老头不会是来光顾自家生意的人,但还是很礼貌的朝街对面那个老头躬了躬身,做了个里边请的手势。可对面长椅上的老头像是没有看见李冬吉招呼一般并未有任何回应。李冬吉也就转身回茶馆忙活些别的事情了,正当进门那会觉着说不出的怪异,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头不见了!李冬吉立马回身出门看向左右街道,没有发现那老头身影。这个点的街道是很冷清的,大多数商铺才刚开门营业,所以李冬吉很惊悚的发现那老头像是从长椅上直接消失了...... “我里个乖乖,大早上的我不是见鬼了吧,瞬间移动啊。”李冬吉挠着头进了门,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显然是很想不通为何这老头凭空就消失了。自己又为何觉得这老头怪异呢,仔细回想李冬吉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丢了抹布转身就冲向了街道。 “诶,冬吉哥你跑哪啊。”先进门的李冬梅见李冬吉夺门而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看向街道见李冬吉跑出好远了,估计也听不见自己喊他了。李冬梅便捡了扔在地上的抹布进厨房喝粥了,心思着等李冬吉回来再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到了上午9点,老板刘全水红光满面的牵着夫人来到了茶馆。进门时照例停下来看了看门口的两幅匾联,心道小赤佬干活还是蛮清爽的。这时候茶馆已经正式营业了,前台小丽见老板和老板娘进门立马起身招呼“老板早,老板娘早。” “嗯,小丽你今天这身打扮就很不错,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你来这工作也快半年了吧,我们茶馆的文化终究是影响到你了啊。就是你这个眉毛啊,还是得再修细一点,家乡风味太足了。” “俺的眉毛咋啦,咋就家乡风味太足了啊?”小丽知道这是日常调侃,依旧笑眯眯的配合问到。 “你看你这眉毛啊,和梁山好汉李逵是一个型号的,你看咱这是茶馆,不是猪肉铺,你得修修眉毛,不然明天开始就喊你铁牛了,哈哈哈......” “哎呀,老板。你好坏呀,俺明天修细点就是了,可不能唤俺叫铁牛,俺还嫁不嫁人了。” “嗯,不错。你......哎哟,侬做啥啦。”刘全水正欢愉在清早和前台小妹嘚瑟中,突然腰间一阵剧痛,回头望向身侧的夫人,此时已然眉目不善。 “那个,好好工作,少跟我油腔滑调的啊,我是在以一种幽默的方式告诉你工作中仪容仪表的重要性,要注重形象,前台就是我们茶馆的门脸,晓得了伐。你是我夫人钦点的前台,我相信她的眼光,你也要有进步,嗯,就这样。” “知道了,老板。”小丽赶紧表态。因为她知道,前台是换人最勤的,因为平时和老板刘全水唠的最多。她不知道的是刘夫人之所以留她做那么久,完全是信任大葱和咖啡是搭不上边。 此时已经有两位老主顾在茶馆喝上聊开了,这两位是机关退休干部。平时都有喝早茶的习惯,所以开门第一客,基本上就是这两位了。刘全水揉了揉腰赶着过去打了个招呼,和二老聊上几句。 “咦,个小赤佬跑哪里去了啊,王老板这边的瓜壳盘子满了不晓得来换一下啊。”刘全水才发现茶馆里的小跑堂今天似乎没见着面。 “哎,来了来了,刘老板,冬吉哥有点急事出去一趟,我马上给王老板换上。”李冬梅听到老板招呼立马跑过来了。 “个小赤佬,越来越没腔调了,工资还要不要开的啦。”其实现在茶馆并不忙,走了一个李冬吉也并没有转不开,但似乎刘全水对昨天李冬吉在他朋友张总跟前的表现很不满意,于是就碎碎念了几句。 “好了哇,刘老板。小李还是个小孩子,我天天来,就属他最勤快。难怪外面叫你刘扒皮,咱们都是老熟悉了,不会和小朋友计较这些的,你也不要念了,大气点。”王老为李冬吉开脱道。 此时是说曹操曹操到,李冬吉走进茶馆,低着头绕过前台走向了后厨。 “小冬吉,老板刚寻你呢,找不到还发火了呢。”前台小丽对他说道。 李冬吉并未理睬,依旧埋头走去。 “咋滴了,跑出去把魂丢外头啦,好心提醒你还不吱声道个谢,一点都没俺家乡人敞亮。”小丽嘀咕着...... 潘得胜 那些年的福利院传达室并没有空调或者任何取暖的设备,所以到了冬季就特别阴冷,那老头子蜷坐在传达室的身影李冬吉这辈子都忘不掉。李老头在东北服刑了大半辈子,号子里的大通铺异常湿冷,本身他是南方人的底子,所以在监狱里便落下了病根子。李老头平时坐着的时候有个习惯性动作,双手扶着膝盖,两肩往外耸,双脚时不时的会颠几下,不论椅子有没有靠背,他都不会去靠。早上那长椅上的怪异老头…… 李冬吉坐在后厨员工餐厅的椅子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冬吉哥,你咋回事啊。刚才中了邪似的跑出门招呼都不打一声,回来了就坐这发愣,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咋地你吃错鼠药啦。”李冬梅来后边数落边伸手朝李冬吉额头抚去。 “你才吃鼠药了呢,我没事,你有事说事。”李冬吉拍开冬梅伸来的手,抬头说道。 “没事就好,外头来了一群贵客,刘老板亲自出门迎接的,这会该坐下了。你若没事就赶紧出去照看下呀,等会的刘扒皮没见你人又得数落你。” “行呐,我晓得了,这就过去。”说罢李冬吉收回思绪起身便和冬梅走出后厨来到了茶室大厅。 来到大厅李冬吉左右扫了一眼,发现临湖的贵宾包厢门口站着一人,西装革履的手上提一皮包,看似就很贵重,此时正弓着身听着包厢里人吩咐说话。李冬吉见人识相,便知这是某位大人物的司机跟班。扫了一眼没发现刘扒皮身影,李冬吉便去招呼大厅散座的顾客了,没隔一会见提包的西装中年离开包厢走出了茶室。 “冬梅啊,你来潘总这里奉茶。”包厢里门帘掀开传来了刘扒皮的声音。 待得冬梅进包厢后,刘扒皮便出了包厢径直走向了李冬吉这边,此时李冬吉正给最早来的那桌老主顾更换桌上的烟灰缸。 “小赤佬,大清早跑哪里去了啊,越来越没得规矩了,晓得今天来了多少贵客伐。”王老二人是老主顾,所以刘扒皮与二人相熟便当众数落起了李冬吉。 “隔壁旗袍店的老板娘早上进来批布料,我去帮忙搬进库里了。”李冬吉嘴皮子一抖便撒了个慌。 “啊……远亲不如近邻嘛,这个忙的确是要帮到的,你去了对小清怎么说的啊。” “我说了刘老板吩咐过,咱两家是邻居,您家事就是咱家事,理应帮忙。” “嗯,小家伙脑子还是有点灵光的。行了,你去冬梅看茶那包厢盯着点,手脚麻利点,里面可是贵客。” 早上这一出算是被李冬吉忽悠过去了,便照吩咐走向贵宾包厢。走近包厢李冬吉并没有敲门进去,因为怕打扰到里面顾客谈事,便站门口候着等奉茶的冬梅吩咐是否要更换瓜果盘或烟缸。茶室包厢的门是隔断的,用料都是上好的楠木,站门口可以听见里面人聊天。 “潘总啊,你说这事我们需不需要请团队公关一下,往古风影视剧拍摄的方向引。那么一出大变活人,现在闹的沸沸扬扬,民众都说我们物业的监控是拼夕夕上花9块9买的。只拍见人冒出来,没拍见人进去。”屋内一男子话语幽默的说道。 “是呀,潘总。早上我也打电话给市局的老杨了,连公安部门的监控都没发现过这么一个人怎么进的胭脂井,后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又一男子补充到。 “呵呵,还是不用节外生枝了,这个话题再吵几天也就过去了,说不清楚的事情只会越描越黑。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反而这两天游客多了许多,甚至有团队拿个相机在那蹲点的。该接受的批评我们就接受,物业和安保这块该做改进的地方立马整改,不要再作解释了。”包厢里面传出一男子的声音,相较前两位,这位说话的声音要轻很多,但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爸爸,明天我也想去胭脂井那边逛逛,听说这几天可热闹了,有各类网红和平台大V在那拍摄。”包厢内传出一个女声,李冬吉仿佛被电了一下。很熟悉呀…… “行吧,是该多出去走走逛逛,明天让你张叔开车送你去,注意安全。” “收到,老爸。” 原来潘云欣的爸爸就是那位潘总啊,李冬吉一下子就通透了。其实从一开始李冬吉就已经猜到这位小姑娘家世优渥,也很早就听过潘得胜的大名,但没想过小姑娘就是他家闺女。得女如此,确实得胜。 “行了,你要来这喝茶也喝了,陪了你一上午。中午我和你张叔、李叔还有局。就不陪你了,你在这坐会就直接回家吃饭吧,你妈中午给你煲了鸡汤,记得回家吃饭。” “好的,老爸。” 说罢就听得包厢里众人说笑起身,一会门开。只见领头一男子姿态挺拔的走出,后面两中年也是文质彬彬的跟随而出。包厢里婷婷站立一小姑娘相送她的父亲,正是潘云欣。李冬吉只扫了一眼包厢便低头躬身相送三人,待得三人拐歪出包厢走廊方才直身转向包厢。四目相对,皆是一笑。 李冬吉初见潘云欣那天是大雨,雨大到甚至有些迷糊眼,两人虽共伞行走一路,但其实并没有机会多看她几眼,半是匆忙半是羞涩下哪能瞧的真切。初见时觉得清纯秀气,江南小家碧玉最是贴切不过。再见时那惊鸿一瞥,李冬吉瞬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时间竟都没有开口,李冬吉仿佛置身空谷,而对面那姑娘,煞似一朵幽兰。 “冬吉哥,快收拾一下瓜果盘呀,还有一位客人呢。”冬梅在里侧看茶并未看见李冬吉的状态,一声招呼将两人都喊了回来。 “好嘞,这就来了,贵宾还有什么需要吗?瓜子、花生、开心果;点心、糖果、爆米花?”李冬吉招呼着就进了包厢。 “不用了,我再坐会就回家吃饭了,这位姐姐也不用看茶了,我和这位小哥聊几句就走。”潘云欣落座后说道。 李冬梅离开包厢时回头看了三眼,实在想不通这位大小姐为啥留下冬吉哥说话。她和李冬吉天天在茶馆工作,这位大小姐和李冬吉是不可能相识的呀,那为啥要特意把自己支走而留下李冬吉呢?这俩人能聊啥呀,想不通…… 冬梅离开后包厢里气氛就略显尴尬了,潘云欣本就生性淡泊,不喜与人交流。而李冬吉还在空谷里晃悠一时间没缓过来。李冬吉坐在了茶桌左侧的椅子上,侧头看向潘云欣说道:“那个……你留我是叫我还伞的吧,你坐一会,我这就上二楼去给你取。” “不是,我今个是陪我爸来喝茶的,他要来谈点事我就跟着来玩一下。”潘云欣立马解释道。 “我刚在外面听你们聊天来着,你爸说是你特意要来喝茶的呀。” 话说到这潘云欣抬头一脸惊愕的望向李冬吉,这家伙和第一次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呀。初见时李冬吉给潘欣云的感觉是这个人身世可怜,但乐观向上。机灵活波,但实诚淳朴。福利院出生的他心性坚定顽强,她从未有过优越于他或怜悯于他的心理,就是单纯的想要更多的了解一下他,甚至潘云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他李冬吉有些欣赏。然而这厮现在明显是要把磕往死里唠,让潘云欣懊恼不已并不知如何接这话茬。 “伞肯定是要你还的,但不是今天,这大晴个天我用不着。改天还我吧。” “改天是啥时候,这伞搁我这我总觉得是个心事。” “明天!” “好,明天我给你送去还是你过来取。” “你给我送来。” “行呐,明天几点,在哪?” “明早9点,鸡鸣寺、胭脂井!”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