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叶掩朱门》 楔子 光绪年间,朱家祖上是扬州一带有名的盐商。当时每月挣得的白银都是以万计数,无论是权势,还是地位,几乎没有哪个盐商能与之相比。 朱家那时日子过得极其奢侈,大院中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来往的名流高官络绎不绝,宅内的侍仆家什更仆难数,可谓是富贵逼人。 可是天有横祸,朱家几千号人连同那富丽堂皇的宅宇后来全都葬身火海。大火熊熊地烧了七天七夜,过后便只剩下整片整片刺眼的焦土,景象悲惨。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官府派人调查此事,皆一无所获。于是上报朝廷,朝廷特派专人在民间打听,收集此事发生前后的第一手资料,终于有所收获——据东城镇宝寺的和尚说,他们前些日子收留过一个叫朱延贵的男人。而这朱延贵就是朱家正室的儿子,也是这次大火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朝廷派来的人得知消息后,立马向镇宝寺的和尚询问朱延贵的去向。询问的结果令人失望,镇宝寺的主持对此只给了一个答复——我们只是借给了他一间禅房住,私人之事一概不知。 乍一听朱延贵去镇宝寺做的事挺常见,但仔细一想又不对劲。试想一个刚从大劫中逃出来的人,面对全家人的惨死,应该立刻报官追查到底才是。而朱延贵的反应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况且一个富家子弟,再落魄也不至于投宿寺庙。朱家的人脉遍布扬州城,随便找个有亲戚朋友的地方。过得都比那些和尚舒服百倍,这里面充满了疑点。 于是出调查此案的人认为朱延贵不是受害者,就是放火的元凶。致使各个地方开始张贴通缉朱延贵的画像。但朱延贵如人间蒸发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行踪,此事不得不就此搁置,也成了扬州城人们茶余饭后大肆阔论的对象。在朝廷史官所记载的民间大事的案薄中,朱家大火的记录内只有两个字——未结。 第一章赌徒夏卓 其实朱家大火这件案子远没有那些官吏们想得简单。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得从朱家开的赌场说起。 朱家的赌场名叫如意赌坊。从外面看去就像宝塔粽的形状,里面被分为了两层,下面第一层为主场,专营赌业。上面的一层为贵宾场,为名府高第提供高级的休息设施,并且还包含全套的私人服务。 “大大大!哎——有了有了!”一群人正围在赌桌上投掷着钱币、扯开嗓子下着赌注。这里虽来往着各式各样的赌徒,但都怀着同样一种赢钱的想法。赌场毕竟是赌场,在输与赢的天平之间,输者只能作为压杆的砝码,冰冷而沉重。 如意赌坊的正门被一个人猛地撞开,后紧跟着四五个大汉一拥而上,把那人手脚牢牢擒住,接着便往里面拖去。 被捉住的那人使劲地叫唤:“好汉们,别,你们误会了!我这是要回家拿钱哩!” “家早就被你输出去了,哪来的家?你怕是想脑袋分家吧,夏卓?”一个身着翡翠色长袍的男人走来。 这位衣着华丽的男人叫贺成礼,是朱老爷指派的赌场管家。 贺成礼给大汉们一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把夏卓绑到了一把椅子上。 贺成礼不慌不忙地拿出烟枪,旁边立即有人为他点上火,他猛吸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口里的烟徐徐吐出。 整个过程夏卓一直没吭声,冷汗浸湿了他的背心,他小心地坐在椅子上吸气,吐气,等待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夏卓,你赊了赌场的钱有好一阵子没还了。不是我贺爷不讲人情,是赌场有规矩,凡是欠了有一百两银子以上的,都要受到特殊关照,你嘛。”贺成礼把账本翻出来看了看,皱了皱眉。“有一百三十两银子欠着,按规矩来说,超过期限每过一天,就剁你一根指头提醒你,但你这个人就是不积极。” 夏卓坐在椅子上发起抖来,两只被绑起来的手一只光秃秃的,另一只还剩一根小拇指紧紧贴在手掌中。 “今天是最后期限,如果拿不出钱,那只能把你切碎了喂我们赌场的看门狗了。”贺成礼走到夏卓面前,俯下身说:“不过我看你这样这样子是拿不出钱了,还是提前送你上路吧。” 门外一个仆人进来,在贺成礼耳边说了几句,贺成礼点点头,对仆人说:“叫朱老爷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别啊!别,贺爷,您行行好,再给我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钱搞到了来给您还上!”夏卓哀求道。 “你想个屁想!”贺成礼突然一巴掌把夏卓打翻在地,“有时间想赌,怎么没时间想你的后路怎么走?给我拖到暗房里去,待我把朱老爷接待好了,再来处置!”说完贺成礼连忙整理一下仪表,快步走了出去。 一顶蟒纹藏青色的轿子停在了如意赌坊的门前,一个随从朝门里大喊:“贺管家怎么还没来?朱老爷等得可急了!” “来了!来了!”贺成礼两步并作一步,上前躬下身,把手伸进帘幕里,“朱老爷让您久等了,可别怪罪,我来扶您下轿吧。” 朱老爷接住贺成礼的手,从轿子里缓缓下来。朱老爷打扮普通,外头人怎么也看不出来他是个万贯的主。 贺成礼瞪了周围人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朱老爷来路困乏,还不赶快进去给他准备茶水糕点。”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四散而去。 朱老爷看了看贺成礼,走进门去,在一张无人的赌桌旁坐了下来。“贺成礼,近来赌场入账几何?” 贺成礼连忙将账本递过去。朱老爷翻了番,目光落在一处定了定,又在其他处扫视几下,再把账本合上,心里便有了数。 “这个夏卓你打算怎样让他还债?”朱老爷道。 “朱老爷,夏卓这家伙是没钱还了,输得个精光,况且还被我们剁了指、教训了一气。现在啊,就算是街上的叫花子都比他值钱。”贺成礼眨了眨眼,“我打算把它卖给官府挖运河那边做苦力,怎么也值点钱。” “现在他在哪儿?”朱老爷问道。 “在赌场的暗房里关着呢。”贺成礼道。 “把他带过来。”朱老爷道 “朱老爷,这夏卓就是个衰鬼,谁看了都不讨好,见了怕影响您的心情。”贺成礼道。 “叫你带过来就带过来,废话不要多讲。”朱老爷呷了一口佣人送来的盖碗茶。 “是是是。”贺成礼叫来几个下手。”把夏卓给我从暗房里拖出来,朱老爷要见他。” 夏卓由几个人抬了出来,可能刚才是被贺成礼的那番话惊吓过度,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一个人过来朝夏卓脸上泼了盆水,夏卓醒了。 “这是有名的朱老爷,还不快叫!”贺成礼给了夏卓一脚,踢完赶紧擦擦他的鞋子。 “朱……朱老爷,我……我……”夏卓一时语无伦次,不知眼前这些人要怎样对付他。 “你知道你有个妹妹么?”朱姥爷的烟瘾来了,他开始把烟枪抽出来点上,接着说道:“她现在是陈知府的女儿,跟我儿子青梅竹马,眼下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 夏卓疑惑道:“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一直随寺庙里的和尚长大,后来四处漂泊,至今都为未晓自己有过亲人。” “哼。”朱老爷冷笑一声,“我们朱家世代都与名府的人结为亲家,这亲家的家世自然要非常清楚。你的身世,还是我叫人打听你妹妹的身世得来的,你妹妹从小就不是你爹娘养的。” 朱老爷顿了顿,“被你那好赌的父亲拿去作为赌注,结果输给了他人。你妹妹生得可爱,被陈知府看中,买去做了继女,而你生下来就有风寒,要死不活的,被丢在镇宝寺门口,要不是有和尚收留你,你早就与黄土为伴了,现在来看,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卓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本来我打算找到你,看你需要帮助,给你个赚钱的活做,怎么说也是将来的亲戚。但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遇到你,真是跟你爹一样嗜赌成性、死性不改,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朱老爷话锋一转,对身旁的贺成礼说道:“把他卖做苦力太便宜他了,我觉得应该把它皮剥了做成工艺品,比现在值钱十倍,怎么样?” “我认为非常好。”贺成礼道。 夏卓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生死关头,他突然想到今天是阳历四月十七,伏吟之时到了。 “朱老爷,”夏卓眼睛通红起来,“我有一个长生不老的手段,不知道能不能换我这条小命。” “哈哈哈哈……”众人一听,大笑不已。 门外顿时乌云密布,暴雨要来了。 第二章狐妖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在闹市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前,站着一位身穿象牙色流裙的女子。 “姑娘,来串冰糖葫芦吧。”小贩看着它正对着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芦目不转睛。 那姑娘一听,回过神来,摸摸身上的荷包——空的。 糟了,没带钱,她一拍脑袋。但那娇艳欲滴的糖葫芦实属诱人,不忍离去,场面陷入尴尬的境地。 “那个……我……其实……”那姑娘俩手掐着裙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冰糖葫芦怎么卖?”一个男子问那个小贩。 “六文一串。”小贩答道。 “我全要了,这是钱。”男子说完把钱递过去。 “得嘞,少爷慢走。”小贩眉开眼笑,接过钱走了。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比我还爱吃冰糖葫芦,全买下来了。要不是出门被那些佣人拦着,忘带钱了,我今儿个也能解解馋了,哎呀呀,气死我了,那姑娘心想。 “小雨你可别乱跑了。”那男子突然把手中的糖葫芦全捧到那姑娘面前,“要是被你爹知道,你仅仅是因为吃糖葫芦才跑出来,他得气个不轻。” 刚才光顾着想冰糖葫芦,陈小雨还没发现眼前的男子是个熟人。 “延贵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陈小雨纳闷道。 “听说陈知府的人又在找你,我就寻到这儿来了,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我还不了解你么?”说完朱延贵拿一串糖葫芦塞在自己嘴里,“味道还不错,比那些佣人做的糕点好吃多了。” “可不是嘛!”陈小雨也高兴的吃起来。 没吃到一半,一群人冲过来,众人气喘吁吁,为首的一个人对陈小雨说道: “小姐,老爷让我们带您回去。您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叫我们找得好苦哩,老爷等得可急了!” “哼,不就是到处逛逛嘛,他瞎急个什么。”陈小雨一脸不耐烦。 “小姐,您可有所不知啊,现在的世道不太平,什么人都有的啊。”那人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对陈小雨说道,“再说了小姐,您这陈知府女儿的身份在外面让人知晓了,怕是有人会对您图谋不轨呀。” “行行行,我回去,我回去行了吧。”陈小雨无奈。 “咦,这位是——”那人望了望陈小雨身边的男子。 “哦。”朱延贵怕来人误会,忙解释道:“我是跟这位小姐买糖葫芦认识的。” “得了把。”陈小雨打断他,“你从小就不会撒谎,还是别解释了。” 陈小雨把那跟班拉到朱延贵面前:“仔细看看,他是谁——扬州城谁人不知的朱盛全的儿子朱延贵!” “朱……朱少爷,小的有眼不识,还望包涵。”那人连忙俯首道歉。 “别这样,快起来,我这也是独自出来,并未有人知晓,也请我保密。”朱延贵将那人扶起。 “好好好。”说着那人便招呼手下的人随陈小雨一道回去了。 朱延贵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不由地叹了口气,本想与陈小雨约定后天出去看灯会,可这群人赶来的太快,话也没怎么出口,人就走了,可惜了这样一个见面的机会。 朱延贵挠了挠头,心想该早点说的,自己对这种事一直都不擅长。没错,他是胆子小。 “落日水溶金,天淡暮烟凝碧。楼上谁家红袖,靠阑杆无力。” 朱延贵路过凤翔包子铺,听到有人在吟诗,不禁侧耳细听。此时天色已放晚,包子铺早已打烊,四下行人渐少。 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朱延贵望着包子铺虚掩的门。 “鸳鸯相对浴红衣,短棹弄长笛。惊起一双飞去,听波声拍拍。” 又来了,听这唱调应是位风情的女子。 朱延贵忍不住用手拨开了门闩,门“吱呀”一声晃开,他朝里面看去,眼前的景象令他怔住了。 “问——相公何以扣我心门,颤——我心神……”一位肩披绣缎,身围紫巾,发裹银簪的绝色女子躺在一把摇椅上,一只纤手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玉足,眼神迷离的望着朱延贵,周围环绕着撩人的麝香,妩媚至极。 “姑娘,你这是在……”朱延贵望着她,“你是在等你的相公么?” “我相公已经来了。”她对着朱延贵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随后开始结下胸前的紫巾。 朱延贵顿时感觉血气上涌,身体渐渐有了反应。 不不不,我并不想这样。朱延贵内心十分抗拒这种感觉,但身体却抗拒不了。 朱延贵没动弹,但他却离那个女子越来越近,四周的景象瞬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在一座宫殿旁,他身穿黄袍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一个红袍女子倚靠在他的胸前。他的脚下是山崖,面前耸立着一座又一座的青山,再往前便出了山口,是一望无际的阔江。在他头顶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阳光被流云拆解,散射成了数道金流,泻落在他的脸上。 “你在想什么?”女子问道。 他把她拥入怀中,嗅着她的发香,过了许久,他答道:“不知道。” 朱延贵的小腹下一阵火热,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想赶快脱离这种奇怪的幻觉,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你出征后,还会回来么?”怀里的女子问道。 “会的。”他答道。 “我等你。”女子说道。 朱延贵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感觉自己要被这股幻觉吞噬了。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铃铛声在朱延贵耳边响起,宛如一股清流。 凤翔包子铺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冲进来,嘴里大喊:“年轻人,把眼睛闭上,万不得睁开。” 虽然来得突然,但凭直觉是来救他的,朱延贵连忙紧闭双眼。 一道奇强的金光在屋里照射开来,朱延贵隔着眼皮都觉得刺眼,他准备用双手捂住眼睛,但发现自己动不了。 “你不爱我了么。”女子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我走了,你多保重。”他消失了。 屋里随即响起了悲痛的惨叫,这声音尤其刺耳,无奈朱延贵堵不了他的耳朵。 过了一会儿,四周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那人喘气的声音 “可以睁开眼了。”那人说道。 朱延贵发现眼前的人是个体态发福的和尚,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火红色的东西。 那和尚把手中的物体举到朱延贵面前,说道:“这是狐妖。” 朱延贵定睛一看,这狐狸竟然有七条尾巴。 “我是个云游和尚,在这附近化缘时发现这里有妖气聚集,预感有人遇劫,便四处查看。”那和尚把狐妖装进了随身带来的经囊袋中,“果不其然,有妖怪作祟。” “要不是有大师相救,我朱某今日定会下去见了阎王。”朱延贵向那和尚拜谢。 “不必不必。”那和尚说道。 “请问大师尊姓?”朱延贵问道。 “大师算不上,我叫王鹏海。”王鹏海说道。 第三章伏吟 “这附近有妖气聚集?”朱延贵不解。 “你出门看看天上就知道了。”王鹏海说着走出门,把装有狐妖的袋子放在屋旁的树下,点火烧了起来。 “这……这天怎么会是红色的!”朱延贵望着血红色的天空,很是吃惊。 “要伏吟了,待会红色就会变得越来越红,直至黑红。”王鹏海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布袋被烧成一堆灰烬,“到了那个时候,人就只能待在屋里,半步都不能出门。” “为什么?”朱延贵说着,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栽倒在了地上。 王鹏海听见朱延贵语气不对,忙转过身查看情况,发现朱延贵倒在地上,他上前把了下朱延贵的脉,自言自语道:“是亏了元气,得找个地方让他休息。” 王鹏海背起朱延贵,四处打听了下附近的客栈,有个叫东方客栈的就处在离王鹏海的位置的前方不远处,他于是背着朱延贵向东方客栈走去。 一路上,他看见人们都站在大街上,抬头看着天上奇异的景象。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是不是有神仙要下凡了。 虽然王鹏海知道伏吟之时万象随空,但他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在因果之中。 “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手段,我朱盛全这辈子都没听说过。”朱老爷满不在意,他认为夏卓在拖延时间。 “来人啊,把夏卓给我带到后门去宰喽。”朱老爷道。 于是上来几个人把夏卓绑住,夏卓拼命挣扎,嘴里大声说道:“朱老爷,我没有骗你,这世上有一种能延续和断连人生死的算盘,叫做冥盘。在特定的场合下,能打通阴阳,同鬼神相语,知晓天机,避祸延福啊!” “一派胡言。”朱老爷在椅子上歪了歪身子,“我不可能相信你的鬼话。” 天空突然炸出一声惊雷,让人吓了一跳。 夏卓听后估摸时机已到,便对周围的人说:“这个冥盘,现在就出现在了这里。不仅人想要得到,那么妖怪也不例外。” 夏卓门外,说道:“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出去看看外面成了什么样子。” 有一个人出去了,马上回头大喊道:“不好,变天了!天变成红色的了!” 之后许多人也跑出去看,有人说道:“奇怪,我之前出去看到有妇女在收衣服,天上有大片的黑云,以为要下大雨。这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红色的呢?” “若真是你说的那样,那妖怪在哪里?”贺成礼笑看着夏卓,“别跟我耍花花肠子,你骗不了我。“ 接着夏卓被人拖到了后门口,一把刀正在他头顶晃着,他有些释然了。 伏吟之时天下大乱,阴阳混沌,百鬼纷争,夏卓突然想到了他的妹妹,她长什么样子,他不知道。 “客官,里面请。”到了东方客栈门前,一店小伙热情地招呼王鹏海。 王鹏海背着朱延贵,向店家要了一间大点的下等房,并叫店小伙给他准备一盆热水和毛巾。 “你知道外面怎么回事么?这天色可不怎么好看。”店小伙把热水毛巾送进来,有些好奇地说道。 王鹏海把毛巾打湿水,接着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露出精壮的身材,开始沿着脊背擦去上面沁出的汗水。一边擦一边说道:“待会可能要下石子儿,你叫客栈里的人暂时别出去,不然就会头破血流地回来。” “哈哈哈!”店小伙大笑,看着窗外的天空,“客官你可真会说笑,我还指望着待会儿天上掉钱下来呢。” “我会帮你记住这个日子的。“朱老爷说道。 朱老爷含着烟枪,望着门外逐渐黑红的天空。天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一群白色的猴子开始在各家的屋顶上飞蹿,不时发出类似小孩儿惨叫的声音。赌场的大门前出现了几个黄头发的少年,他们蹲在一起,背对着大门,有说有笑,但却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眼前诡异的景象令赌场的人都傻了眼,这下没人再敢对夏卓之前所说的话有疑问。 夏卓趁众人分神,连忙挣脱束缚,向大门口冲去,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念着什么。 “跑什么啊,夏卓。“朱老爷给下边人一个眼色,立马有四五个仆人前去捉夏卓。 他们在要捉到夏卓的时候,门口旁的那几个黄毛小儿突然狂躁起来,将脑袋转向了门口,露出了满是像猴子似的褶皱的红脸。 “啊!”那几人惊呼一声,纷纷吓得手脚无力。没人再赶追夏卓。 夏卓已经走到街上,此时到处都是白色的猴子在大声喊叫。街上空无一人,他忽然感觉身后的空气有些异样,一双锋利的爪子撕开了夏卓背上的衣服,那双爪子正准备再次撕开下一层的皮肉时,夏卓的背上马上发出绿色的光芒,那双爪子被那绿光一惊,缩了回去。 夏卓回过头看,发现是一只巨大的满头鳞片的怪鼠。那怪鼠看见夏卓身上浮现出绿色的幽光,十分疑惑地对着夏卓从头到脚嗅了一遍,然后拖着三条腿走开了。 夏卓见状十分后怕,索性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露出了写满梵文的身体,快步走起来。 一个浑身冒着绿光的裸体男子僵硬地在走昏黑的街上,不仔细看,会让人毛骨悚然。 再找不到这附近的客栈,我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夏卓心想。他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只有脑袋中的意识在支撑他的身体,如果可以,他想下一刻就倒下。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夏卓经过的地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妖怪,长得都奇形怪状,但夏卓对它们来说仿佛就是空气,丝毫引起不了它们的注意。 扬州城现在成了妖怪们的地盘,打闹、争斗、互吃等等现象接连出现。但它们却不进入人们的房屋,使房子成了人们唯一安全的地方。 而没有躲进屋子的人就倒了血霉,当被妖怪们发现时,想跑就已经晚了。妖怪们想吃人,人的每个部位都有它们的喜好,人很好吃。 几乎是被发现的同时,妖怪们便成群结队地朝人扑去,“咔嚓咔嚓”几下子就把人分食了,有的为了吃到自己喜欢的肝脏,与别的妖怪争抢,抢得赢就吃得多,抢不赢就可能作了后面的点心,被同类或异类给吃掉,场面血腥。 东方客栈里的人们被此景象吓得不轻,个个都在劫后余生般地喘气。客栈大厅里空了,人们全躲在自己的屋子里。 有人在敲王鹏海的房门。 “是谁?“王鹏海问道。 “客官,是我——跑堂的。“店小伙答道。 “进来吧,有什么事?“王鹏海问道。 店小伙推门进来,一脸冷汗。他说道:“外面太可怕了,到处都是妖怪。原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么?“ 王鹏海点点头。 “那请问这些妖怪什么时候会离开?“店小伙问道。 “明天。“王鹏海答道。 第四章再战狐妖 “东方客栈”四个大字进入夏卓的视线,他开始卯足最后的力气走向那里。一路跌跌撞撞,身上符文发出的绿光也越来越黯淡,四下的妖怪望着夏卓,蠢蠢欲动。 东方客栈的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夏卓走到门前,因为已经没什么力气,他只能用自己的头去敲门。“咚咚“声响了几下,里面没有反应。夏卓有些奇怪,他脸凑近门前听了一会儿,门后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是被妖怪扫荡了?夏卓心里凉了半截。突然夏卓眼前的灯笼晃动起来,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门被推开了,伴随着一阵阴风,一位戴着白色纱帽的人把失去意识的夏卓抱了进来。“这里有个人昏倒了,快来个人帮下忙,有人在吗?”客栈的大厅里空无一人,那人于是把夏卓放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朝着楼上的房间走去。 “来了,来了。“掌柜慢慢地从楼梯上下来,眼睛一直打量着眼前的戴白色纱帽的人,可纱帽把里面的那张脸遮住了,看不仔细,不过从体态上来看应是个老者。 “给我来间上等的单人房。”听声音是个老妇人。“对了,那个人是我在门外发现的,你发发善心给他安排个房间休息吧。”老妇人说着指了指躺在椅子上的夏卓。掌柜看到浑身符文、一副死人相的夏卓,吓了一跳。“这人你确定还活着么?”掌柜问道。“我刚才看过,还有气。”老妇人答道。 “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儿已经没有房间了。”掌柜一脸歉意,“这不是外面在闹妖怪么,没来得及回家的人就投宿到我们客栈了。附近只有我们这一家客栈,自然也就人满为患了。不过客官你可以在这大厅里将就一晚,等到明天妖怪们散了,立马为你腾出一间客房,你看怎样?” “你怎么知道明天妖怪们就会离开?“老妇人冷冷地问道。 掌柜听到这儿,愣住了。 在客栈楼上,有许多双耳朵细听着楼下的动静。在其中一间客房里,王鹏海正在打坐,而朱延贵还躺在床上昏睡。朱延贵做了很久的梦,此时在他的梦境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他梦见自己忽然成了一条小鱼在水池中游曳,池水很清澈,他穿梭在芙蓉之间,感觉非常自由和快乐。忽然水面上出现了一只蝴蝶,扑扇着玫瑰色的翅膀,环着小鱼的身影飞舞。 朱延贵忽然觉得头疼欲裂,在睡梦中的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王鹏海看着朱延贵,“这前世的缘分,还是忘不了么。” “这,这事以前也发生过,别人都这么说。”掌柜苦笑道。 “哦?这事一般的百姓可都不知道,那个别人,我想不是妖怪,就是道士。”老妇人声音变得怪怪的,她绕过掌柜,把帽子一揭,一头的白发现了出来,发下的脸看着竟不过二十出头,带着邪魅的笑容,“你就在上面对吧?” 王鹏海听了,眉头一皱。这狐妖有些道行,先前是金蝉脱壳,这次不抓到她的真身,很难解决。 掌柜吓得瘫坐在楼梯上,大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白发女拾阶而上,步履轻盈,几条尾巴像花一样从她身后钻了出来。 王鹏海捏着佛珠,念念有词地走出门去。 “你们这些臭和尚,就是喜欢多管闲事。“白发女在王鹏海面前消失了。 紧接着,王鹏海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变化。客栈消失了,王鹏海现在站在了悬崖边上,一个小女孩在他背后咯咯笑着。 小女孩手里揣了一把刀,她朝王鹏海刺去。王鹏海突然反手箍住小女孩的双手,准备将她套住。 但小女孩在被王鹏海捉住后就消失了,王鹏海望向四周,悬崖变成了战场,在他对面出现了整整一个军队,有战车和战马。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臭和尚有什么本事。“天空传来白发女的声音。 “呜——呜——呜——“有人吹起了冲锋的号角,随即一排排士兵手持长戟吼叫着杀向王鹏海,声贯长虹。 王鹏海看着这些冲向他的战士,并不慌张,他把手中的佛珠打散开来,扔向地面,双手合十开始念咒。 这些圆滚滚的佛珠在地上躺了一下,忽得全都变成了长了翅膀的猛虎,嘶吼着向冲锋的战士扑去。 一头靠前的飞虎率先突进,咔嚓一下,一口咬下一个战士的头颅,鲜血并没有喷薄而出,而是喷出了沙子。 飞虎和战士厮打在一起,长戟扎穿了飞虎,利齿咬断了手臂,战车碾碎了翅膀,巨爪掀翻了车轮,没有惨叫,没有呜咽。 战争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战士们跨上战马,发起最后冲锋,飞虎们腾空而起,寻找着进场的时机。 随着号角再次吹响,上万名战士的身躯一起涌动,远处看仿佛一条巨大的黑蟒。飞虎们也在天空中集结,漫天密布,如同一只无际的手掌。 此时此刻,大地与天空连在了一起,那只手抓住了蟒蛇的身躯,蟒蛇回头反咬,手变换了位置,蛇缠住了手,手攢成拳头挣脱了蛇,不死不休。 汗水浸湿了王鹏海的衣服,过了一会,他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结束了,幻象消失了。白发女跪坐在王鹏海的面前,她瞪着王鹏海,吐了口血,她重伤了。 “为何要这样。“王鹏海看着白发女。 “你懂个屁!“白发女撑着胸口,站了起来,“我第一世就与他相识,约定再见,哪知道我是那夏时蝶,入秋便亡,我抱憾而终,我不甘心!“ “你走吧,我不杀你。“王鹏海闭着眼睛。 “哈哈哈哈!“白发女大笑,“你这臭和尚别跟我在这摆好心肠,我见人无数,是人都是一个样!我要死,也轮不到你来决定!“ 白发女拖着身子向朱延贵的房间走去,“临走之前,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王鹏海没有说话。 白发女坐在朱延贵的床前,朱延贵醒了。 朱延贵的神情变得很沉静,他看着眼前的白发女,心里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缘已至此,我要走了。“白发女递给朱延贵一个红色的锦囊,“如果遇到危险,它可以救你一命。“ 朱延贵小心接过锦囊,白发女继续说道:“数日之后你会遇到大劫,赶快离开这里吧。“朱延贵愣了一下,朝白发女点点头。 白发女起身离开,在到门口的时候,朱延贵忽然说道:“姑娘保重。“白发女背对着他,一滴眼泪滑下了脸颊。 不久之后,天便蒙蒙亮了起来,伏吟之时结束。人们陆续离开屋子,走到街上,看蓝天依旧。 夏卓醒了,他发现身旁站着两个陌生人,一个秃头胖子,一个长发青年。王鹏海看着他身上的梵文,神情凝重。 “你要死了。“王鹏海看着夏卓,开口道。 夏卓没有理会王鹏海,“水,水,我要喝水,快给我水!“朱延贵把茶壶给他,夏卓抱起茶壶就对着嘴灌起来。 王鹏海又说道:“就在这几天。“夏卓停下来,笑了一下,说道:“这是定数。“ “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得跟我走。“王鹏海说道。 “你不认识我,平白无故救我?图什么?“夏卓问道。 朱延贵对夏卓说道:“我先前遇到妖怪,就是被王大师所救,他是好人,你可以相信他。“ “你是谁?“夏卓问朱延贵。 “我叫朱延贵。“ 夏卓明白过来,他就是朱盛全的儿子。夏卓低着头想了一下,对王鹏海说道,“好,我跟你走。“ 第五章上古冥盘 朱延贵向王鹏海和夏卓道别后,回到了朱家大宅。进门就看到管家贺成礼带着一群人出来,贺成礼看到朱延贵,连忙跑过来说道:“少爷,你没事就好。我正准备带人去找你,昨晚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快进去吧,老爷在等你。“ 说罢带着人继续往外走,朱延贵问道:“我回来了,你们这是出去……“ “哦。“贺成礼朝朱延贵笑了笑,“去抓个癞皮狗。“ 夏卓跟着王鹏海到了镇宝寺,王鹏海转过来看着夏卓说:“我们进去拜访一下乾山方丈如何?” “我就不必了。”夏卓看着别处,“乾山方丈已经圆寂了。” “阿弥陀佛。”王鹏海低下头,捏了几轮佛珠。 “在这里等我片刻。”说完,王鹏海跨步进了镇宝寺的大门。 镇宝寺的院子里正在举行给新和尚们剃度传戒的仪式,王鹏海绕过他们,径直走到了经书房,他敲了敲门,一个和尚走了出来。王鹏海问那和尚,“博业方丈今天在寺中么?” “博业方丈?”那和尚手上拿着一捆经书,摇摇头,“博业师傅没当上方丈,他现在是寺里的住持。” “哦。”王鹏海点点头。那和尚打量着王鹏海,“你找博业住持么?”王鹏海答道:“是的。” “跟我来吧。”和尚把王鹏海领到了后院东处的一间禅房,“博业住持,打扰了,这里有位外和尚找您。” 推开门,博业正戴着眼镜,手持毛笔记录着账薄,他抬头看了眼王鹏海,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蒲清兄!好久不见!"连忙起身相迎。 "哈哈。"王鹏海笑道,"‘蒲清’这个法号我很久就不用了,叫我俗名王鹏海便可。" "怎么今日你专程来访,有什么事么?"博业问道。 "我遇到一个人,他身上有冥盘的指引。"王鹏海开门见山,"他叫夏卓。" 博业神情突然僵硬,"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命很硬,能活到现在全靠那东西撑着。" "回轮经。"王鹏海答道。 "乾山方丈当年为了救夏卓,用回轮经保住了夏卓的命,并因此经折了阳寿。"博业说着,叹了口气。 "他碰了冥盘?"王鹏海问道。 "正是。"博业答道,"冥盘后来跟乾山方丈埋在了一起。" "当时夏卓因为这个,犯下大错。惠安师兄把他赶出了寺庙,叫他以后不得踏入这里半步。"博业说道。 "回轮经能洗掉么。"王鹏海问道。"洗不掉,这是冥盘上的梵经,算是阴间的东西。"博业回答。 夏卓此时正靠在镇宝寺外墙前发呆,忽然旁边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去一看,是贺成礼一行人。"好巧啊,夏卓。"贺成礼看着夏卓,"正愁找不到你呢。" 夏卓扭头便跑,后面人立马追上来。因为不熟悉地形,进了一个死胡同。夏卓一看,四周都是人。完了,夏卓心里想道。 贺成礼把夏卓带回赌场的暗房,夏卓被五花大绑,他们把夏卓倒吊在铁子狠狠地抽打他。 几下就把夏卓抽得背过气去,拿冷水泼醒了,又继续抽。贺成礼吸了阵烟后,抬手示意打手停下。贺成礼走到夏卓面前,弯腰在夏卓耳旁说道:"你知道骗我们的下场是什么么?" "我……我没有骗你。"夏卓脸色惨白,快要昏迷过去。 "死到临头还嘴硬。"贺成礼拿来鞭子,"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味道。"一鞭子下去,夏卓的嘴被抽裂开来,接着夏卓身体开始痉挛,翻起白眼。 "贺……贺老爷,你快……快看夏卓身上。"手下一个人语无伦次地指着夏卓。 "什么?"贺成礼看到夏卓身上开始显现幽绿色的光,他立刻把夏卓身上的衣服全部扒下来,这下看清楚了——夏卓身上的梵经在发光。 "把他放下来,顺便去叫南街的刘半仙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贺成礼看着夏卓身上的梵经,向手下人吩咐道。 "你跟陈小雨的亲事,我跟陈老爷商量好了,就定在三天以后。"朱盛全面靠坐在红椅上对朱延贵说道。 见朱延贵没有回答,朱盛全偏了下脑袋,"怎么?贵儿不满意吗?" "没有,爹。只是……"朱延贵顿了顿,"我觉得太早了。" "哦?"朱盛全看着朱延贵,"你们都不小啦,这门亲事早晚都要结。" "嗯。"朱延贵心不在焉。 "朱老爷,贺管家有要事要见您。"一个仆人上来说道。 "叫他进来吧。"朱老爷答道。 王鹏海从镇宝寺里出来,发现夏卓不见了。坏了,王鹏海预感到夏卓要出事。连忙打开传眼找人,夏卓很快被他找到了——在朱家大宅。 夏卓被人扶着进来,贺成礼上前对朱老爷说道:"朱老爷,这家伙身上藏着宝贝。" 一旁的朱延贵看到夏卓,心里十分震惊,他不是跟王鹏海出城了么,怎么回事,朱延贵心想道。 "传世之宝。"刘半仙接贺成礼的话说道。 "此话怎讲?"朱老爷有些好奇。 刘半仙把夏卓的衣服撩开,露出繁多的梵文,"这家伙身上的梵经我没有懂,但我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说完,刘半仙用手指了指夏卓背上中央的一个九宫格式的圆形图案, "这是传说中的冥盘,据秦时古书上记载,冥盘在白起将军长平之战中出现过一次,传言白起将军用冥盘抹断了赵国士兵们的命门,那一仗让赵国死了四十余万人。 后来冥盘被白起扔进了万人坑镇魂。之后冥盘又在汉书上出现过,是在班超出使西域的时候,他们在鄯善遇到了匈奴人,当时匈奴人计划杀掉班超一行人,让鄯善王支持匈奴。结果被班超用冥盘提前知道了此事,随即抢先一步杀光了匈奴使者们。" "停。"朱老爷打断滔滔不绝的刘半仙,"我要亲眼看见这所谓的冥盘,不然就是瞎掰。" "我不知道冥盘在哪。"刘半仙笑笑,"但有人知道它在那里。" 贺成礼对夏卓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带我们找到冥盘,前面的债就一笔勾销;二,还不上债,今天你就得死在这。" 过了一会儿,夏卓虚弱地说道:"在镇宝寺埋乾山方丈的塔下。" "当真?"刘半仙兴奋道,随后又平静下来,"要拿到冥盘,得想个万全之计。" "我倒是有个办法。"贺成礼说道。 王鹏海来到朱家大宅,看到夏卓被人押了出来,他立马装作过路的僧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夏卓这时已全无力气,几乎是被人拖着在走。 正当这时,两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从王鹏海面前走过,王鹏海忽然发觉这两人身上的魂魄有些古怪,不是人的魂魄。王鹏海从他们背后细看了一下,脑袋里蹦出一个词——精魅。黑衣人没有注意到王鹏海,他们径直走进了朱家大宅。 "他已经不行了,带回去吧。"郎中把过夏卓的脉后,朝来人摆摆手。 送夏卓来的几人商量了一下:带回去没准半路就咽了气,给贺老爷不好交代。干脆就把他扔在外面大街上,任其自身自灭,也少了些麻烦事。 "有劳二位如此专业的人士来帮我们解决难题。"贺成礼对两位黑衣人说道。 "‘摸塔’这种事情本来不该由我们来做。"其中一个黑衣人瘦得出奇,他从面前桌子上的一堆银锭中拿出一个,用牙咬了咬,又说道:"但是既然诚意在,我们就不好拒绝。" "好,我要你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朱老爷说道。 这些也被躲在门后的朱延贵听得个一清二楚。得立马通知镇宝寺的人,但朱延贵想了想,这两位异士是爹花了大价钱雇来的,肯定有过人之处,凭那些人不一定拦得住,得再找个高手与之相匹,他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夏卓就这样被人扔在了闹市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他,与拐角胡同里的乞丐并无分别。一个人朝夏卓走来,他把奄奄一息的夏卓背起后,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朱延贵坐着马车,停靠在扬州城门外,在进出城门的这些人中搜寻着王鹏海的身影。看了半天,没有什么收获,朱延贵有些着急,他想道王鹏海可能会去找夏卓,于是又命令车夫往朱府赶。 回到朱家大宅,他立马找到把夏卓送去看伤的几个仆人,问夏卓现在在哪里。其中一个仆人眼珠子转了转,对朱延贵说道:"回少爷,那夏卓被我们送到郎中那儿扎了几针,贴上几副膏药后,就能自己走路了。他说不用管他,我们就回来了。" 朱延贵听后,觉得他们是在撒谎,但又不能多问,因为这本不关他的事。 唉,朱延贵心里叹了口气。 王鹏海此时正在镇宝寺的大堂内诵经。夏卓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旁,已经死了。大堂里还有其他的和尚在敲木鱼和诵经,为夏卓超度,声音如浪潮般传到了镇宝寺外。 镇宝寺的外墙上慢慢显现出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又消失不见。 "我看到塔了。"其中一个黑影说道。 第六章魅影双雄 为夏卓超度完后,夏卓的遗体被人抬到了后院的一间空房。王鹏海叫来几个和尚,对他们说道:"今晚你们几个在外面轮流守着夏卓,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叫我们。 几个和尚一脸疑惑,这时博业住持走来,示意他们听从王鹏海的指示。"惠安方丈今日怎么不在寺中?"王鹏海问博业住持。 "惠安方丈去伏龙寺讲佛法,要三天后回来。"博业住持答道。 "今晚要防着小人作祟。"王鹏海对博业住持使了个眼色。博业住持心领神会,跟身边的侍者吩咐道,"去乾山长老的塔下放盏长明灯,灯一熄就通知我和蒲清师兄,不得生张。"侍者点点头,随博业住持离开了。 "被发现了么。"常东月捏了捏鼻子,看着镇宝寺院中站岗的和尚。 "看样子是给人守夜,不用担心。"照西华蹲坐在外墙角,静静地等待着这些人入寝。 常东月和照西华是江湖有名的神偷,人送外号——魅影双雄。意思是他们偷东西时神出鬼没,无影无踪。 夜色蒙蒙,两人开始行动。 一只黑鸟从镇宝寺的前院飞过,停落在镇宝寺大堂外的塔顶上,这个位置将镇宝寺的全貌尽收眼底,它转动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儿,便朝飞来的方向开始左右扑扇翅膀。 过了不久,一只黑鼠便顺着外墙的边沿匆匆掠过。 黑鼠溜进后院,爬到了一棵槟榔树上,树的斜对面,耸立着一座七级浮屠塔。这时黑鸟从黑鼠的头顶跳下来,与黑鼠同时化成一股黑雾,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树上。 "看到那盏灯没,我们一过去,灯就要熄。"常东月给照西华指了指浮屠塔门口的长明灯。 "有人泄露风声。"照西华皱起眉毛。 常东月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朱老板那边人口风很紧。这种事情,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照西华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他们还拦得住我们么,哈哈,哪几次不是别人知道我们要来,设下重重机关,最后还不是被我们得逞了。这算什么,一群秃头用不着怕。" 两人细声交谈了一会儿,接着又分头隐匿在夜色之中。 "朱老爷,按这两人的本事,天亮之前绝对给您带回结果,您大可不必担心。"贺成礼对朱老爷说道。 "我是担心他们去那里什么也捞不着,怕这个夏卓又把我们骗一回。"朱老爷说道。 镇宝寺大堂内的佛像这时突然明亮起来,一股浓烟乘着风穴飘散到外面,落下数片尘埃。 后院给夏卓守夜的和尚闻到空气中有一阵焦味,立马循着气味到了镇宝寺的大堂,看到大堂内火光四起,不由大喊"救火!救火!大堂内起火了!" 几个和尚喊了一气,便急忙去取水桶打水救火。禅房内闻声惊醒的和尚们听到叫喊声,如临大敌,顾不上穿衣套鞋,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一进大堂,四周全是热烟,让人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先救佛像!"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于是大家都开始往佛像的位置猛烈地泼水,一个和尚提着水桶朝冒火的桌椅板凳泼了一阵,发现火苗并未变小,而是继续生起浓烟。王鹏海和博业住持早已来到现场,王鹏海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对博业住持说道:"这是幻术,我们被骗了。"说完疾步朝后院走去。 博业住持于是示意身边的侍者去叫大家停止救火,侍者拿来锣鼓,大敲了一阵,让周围人都安静下来,这时博业住持说道:"把水桶都放下来,这里没有起火,我们都被遮眼了。"接着博业住持叫来四个和尚,对他们说道:"你们去把大堂内四个角放的东西拿出来。" 没有火哪来的烟,为什么闻得到焦味?众和尚越想越糊涂,博业住持看着他们说道:"既然大堂内起火,怎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火的温度?" 一语惊醒梦中人。烈火无情,怎容你无畏勇闯。和尚们静下心感觉了一下,果真只闻到糊烟,却感受不到烫火。 四个和尚按照博业住持的吩咐将东西取出来后,一看竟是黑纸扎的灯笼。"师傅,这是什么?"有和尚问道。 "旁门左道,这是采业灯。本来是阴间用来给恶鬼指路的。"博业住持看着这些灯笼,"你们去用香烛油抹在这些灯笼上,再点火烧掉。" "直接用火烧了不行么。"有和尚问道。 "这采业灯不怕火,光用火它是不会着起来的。"博业住持说道。 "这招调虎离山如何?"照西华笑嘻嘻地看着常东月。趁着和尚们赶去救火的当儿,后院已经空无一人,照西华和常东月便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浮屠塔,拿走里面的东西。 两人在塔内搜寻了一阵,只发现骨灰坛和一些经文,周围墙壁上还画有壁画。 "朱老板是说的在这塔里啊?"常东月自言自语道,"那个什么冥盘,完全看不到影子。" "不对不对。"照西华也觉得奇怪,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时和朱老板的谈话——朱老板说在那个埋乾山方丈的塔下。莫非还真是塔下? "这塔下应该还有个地宫。"照西华说道。 "怎么下去?"常东月踩了踩脚下的土,"这地是实的,也找不到个入口。" 黑纸灯笼被烧掉的同时,大堂内的佯火和浓烟便消失了,留下满是被水浸湿的佛像和香烛摆设。 "没有入口,就自己造一个入口。"照西华示意常东月后退几步,然后鼓气腮帮子,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只穿山甲。 穿山甲凭借一双利爪,很快挖出了一个地穴,常东月见势也化作一只穿山甲跟着照西华进了地穴。 约摸向下挖了几尺,穿山甲的爪子碰到了木板,再挖就不能借力了。它们停下来,正想查看周围的地形,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听上去像有个人在用脚踩着拍子。常东月和照西华装作没听见,继续沿木板周围挖掘,黑暗中一个机关的开关被一只爪子开启,木板变成了两半截,原来这是个倒置的门,他们掉了下去。 开始是一片漆黑,渐渐的四周开始显现出幽绿色的微光,借着光,可以隐约看到七棵石树被摆在地宫中的不同位置,常东月和照西华二人捂着鼻子,背靠着背,一前一后地走着。 气有些不够用了,常东月这样想着,便从怀里摸出盒火柴,一划,"噗嗤。"火柴燃了起来,照西华看到这情景,微微张了张嘴,然后说道:"看来这里是有入口和出口的,只不过我们进来的方式不对。" 常东月和照西华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佛塔下的地宫有专人定期检查和修复里面的物品,并没有防盗墓的机关。"刚才那个木板是怎么回事?"常东月问道。 照西华摇摇头,继续向前,"别管这么多了,把那冥盘找到了,我们就立马离开这里。" 二人经过七棵不同的石树时,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这些石树的每个位置的间距相等,个头都不大,但"长"得很茂盛,石树的枝叶雕得很细致,给人一种石树还在生长的错觉。 常东月想点根蜡烛将地宫看个仔细,照西华按住他,说道:"有点不对劲。" "怎么?"常东月正没明白照西华的意思,他就突然感觉周围有些明亮起来。 他们绕着地宫转了一圈,发现地宫呈"工"字形,两个三岔口上都有一个小洞,站在在洞口下能听到细细的风声。"这应该就是通风口。"照西华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二人在地宫转了半天,除了发现那七棵石树外,还有三尊佛像,不过各自的位置相距都很远,每隔一段距离的墙壁上画着成佛飞升的壁画,但冥盘一直没有线索。 "这个冥盘藏得很深呐。"常东月和照西华回到了原点。 照西华这时把目光投向了那几棵石树,说道:"你觉得这些石树底下会藏着东西么?" 常东月用手试着挪动离自己最近的一棵石树,发现这石树格外的沉重,他往石树树干上看去,发现上面写着一些东西。 "这是什么?"常东月给照西华指了指他从石树上看到的东西。 "好像是梵文。"照西华盯着看了半天。 "哒哒,哒哒哒,哒哒……"刚才进入地宫前听到的奇怪声响又出现了。常东月和照西华立马屏住呼吸,快速地环顾四周,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这次声音离他们很近,像是有人在向他们传达某种讯息。 常东月和照西华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面对面交叉走远,每走一步相互打手势确定一次声音的位置,类似于建立一种直角坐标的声源图。 他们发现声音是来自顺数过去的第三棵石树,走过去后,眼前的石树底下突然钻出来个黑色的影子。 "等你们很久了。"黑色影子说道。 "有意思。"照西华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七章冥盘到手 "你在这等了多久?"常东月问道。 "也就几百年,这地下的日子不好过。"石树下的黑影看上去像一个老头蹲坐着,"我身上的这家伙天天压得我难受,你们来了,帮我把这家伙取走,我就可以走了。" 照西华靠近那黑影,说道:"是冥盘么。"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拿走它,快点拿走它,我的业障已经背完了,我要去投胎。" "冥盘在哪里?难不成是这石树?"常东月问黑影道。 "在树下,你们推开就是了。"黑影答道。 "老人家,这石树推不动啊,我们没有办法。"照西华看了黑影一会儿,接着从腰后牵出个麻袋,忽地一下将那黑影套在袋子里。 "黄大仙,你说你聪是聪明,但是唬人可唬错人了。"照西华看着手中疯狂抖动的麻袋,笑着说道。 "隔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儿,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要想渔翁得利,碰到我们算你倒霉。"照西华把麻袋扔到了一边,常东月上前踩了几脚,那黄大仙终于老实了。 照西华对着常东月说道:"既然那黄大仙的鼻子能找到这里,那说明冥盘可能就在这石树底下。" 常东月说道:"我们再试试?" 于是两人站在那棵石树前,同时发力,没想到这次石树竟然被推动了。这时二人还闻到一股骚尿味,照西华小声骂起来:"这一定是那黄毛子刚才在这拉的。" "可能是破了那石树的阵。"常东月猜测道。 推开石树,两人发现石树底下有一个盖子,掀开盖子一看,一个白得发亮的方块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冥盘?"常东月要伸手去拿。 "慢着。"照西华示意常东月先别拿,他观察了一会儿,这个白色方块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凹陷,凹陷处有一个独立的尖头,尖头呈黑色,方块边缘刻着隐约可见的梵文。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冥盘了。"得到照西华同意后,常东月象征性地戴上裹手布,把冥盘取了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照西华说道。 于是他们顺着原来的路返回了浮屠塔里面,当他们准备出塔时,一个人出现在浮屠塔的门前。 王鹏海看着塔门前熄灭的长明灯,若有所思。 "外面有个和尚挡路。"常东月说道,他们躲在暗处,王鹏海还没有发现他们。 "见机行事。"照西华小声说道。接着他和常东月分别躲在了一个角落。 王鹏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迈步走进了佛塔里面,他忽然发现地上有个被挖开的地洞,连忙上去查看,发现地洞过于狭小,自己根本进不去,接着他用手捡了些洞口的土,放在鼻子旁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很新鲜,他们一定还在佛塔里面。" 照西华和常东月在心里骂自己忘了把洞口填上,不过假如他们填上了洞口,此时就已经被发现了。 王鹏海在他们附近不停地徘徊,照西华和常东月沉着气,静静地等待他下一步会怎样做。 终于,王鹏海变换了步伐,朝浮屠塔上走去。趁这个机会,照西华和常东月一溜烟摸了出去,顿时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无所获的王鹏海从浮屠塔上下来,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博业住持这时从大堂那边赶来,看到浮屠塔内的情况后,向王鹏海说道:"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顺其自然吧。" "只怕那冥盘出世后,又要生灵涂炭了。"王鹏海说道。 天亮后,朱盛全被门外的一阵嘈杂声吵醒了。 "朱老爷,您要的冥盘他们给您找到了。"门外是贺成礼,贺成礼接着说道:"他们要求再加三十两白银。" "知道了,知道了"朱老爷起来穿衣服,"把他们带去茶房等我。" "好。"贺成礼回应道。 朱老爷来到茶房,看到照西华和常东月二人正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冥盘。 "朱老板,这就是冥盘。"常东月把冥盘拿到朱老爷的面前,"这东西可不好找,费了我和兄弟很长时间,差点就被发现了,所以……" "所以要加钱?"朱老爷说道。 "朱老板,你我都是明白人。"照西华坐在椅子上,"这冥盘可是上古的宝贝,指不定暗地里有多人惦记。我们这一趟,差点有来无回。所以再付我们三十两银子对于你朱老板来说,只是个挠痒痒的价格。" 照西华朝常东月悄悄眨了眨眼,常东月心里大笑。 朱老爷吸着烟斗,看了他们一会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想多要银子大可直说,拐弯抹角对于你们没有好处。"接着吩咐贺成礼下去准备三十两白银。 "这冥盘怎么个用法?"朱老爷问道。 "我和兄弟二人也研究了一会。"常东月把冥盘上凹陷处黑色的尖头指给朱老爷看,"我们觉得,玄机应该就在这尖头上。" 照西华说道:"我们以前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奇玩意儿。这冥盘通体雪白,唯有这中间的尖头是黑色,应该是个祭血的尖头。" "看来那夏卓和刘半仙说的不假。"朱老爷慢条斯理地说道。 "朱老板,这冥盘的事,我们以前跟着师傅略听说过一二,都说那是修仙的秘宝,很多家伙想要这宝贝。"照西华把茶壶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说道。 "嗯——"朱老爷看着冥盘思索了一阵,突然问道:"听说这冥盘可以续命?" "续命是不假,但是要借别人的命来续。"照西华说道。 "我明白了。"朱老爷面露笑意。 这时,贺成礼把三十两银子用铁匣装好后拿给了照西华二人。 "朱老板。"照西华和常东月向朱老爷作揖,"这次和您合作非常愉快,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照西华和常东月便离开了朱家大宅。 朱延贵从茶房旁边的林园中慢慢走出来,正巧碰到站在门口的贺成礼,贺成礼见到朱延贵,说道:"少爷,今儿个起得这么早,需要我为您准备早点吗?" "不必了,贺管家。"朱延贵皱着眉毛,推开了茶房的门。 此时朱老爷正双手捧着冥盘,聚精会神地看着,见有人进来,立马把冥盘摆好,刚要骂进来的人不敲门,一看是朱延贵,便换了个脸色。 "贵儿,你来啦。"朱盛全笑道。 "爹,这是什么?"朱延贵看着桌子上的冥盘问道。 "哦,这个是我从别人那里买来的古董。"朱盛全说着,把冥盘拿起来对着光亮处,"听他们说,这个古董是个宝贝,可以延年益寿。" "当真?"朱延贵看着愈发透亮的冥盘,"爹,可以给我看看么。" 朱盛全顿了一下,接着把冥盘放到了朱延贵手中。 借着光,朱延贵可以看到冥盘圆形凹陷处的四周遍布的梵文,和当时在夏卓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他有些吃惊。 "真好看。"朱延贵把冥盘还给了朱盛全,"爹,我今天要去长春湖赏灯会,宵禁前回来。" "好,要坐轿去吗?"朱盛全问道。 "不用了,我坐马车。"朱延贵说完离开了茶房。朱盛全看着朱延贵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安。 出了朱家大宅,朱延贵招了辆马车,目的地不是长春湖,而是镇宝寺。 朱延贵来到镇宝寺,看到镇宝寺门前站着两个和尚。 "蒲清,这是我叫他们新做的海青,你那件穿得破了,就换这件新的。"博业住持把叠好的海青服拿给王鹏海。 "哎——我心中没有新旧之想,破衣穿着也就自然不是破衣。"王鹏海说道。 "既然你心中没有新旧之想,那么这件新衣自然也就不是新衣。"博业住持说道。 王鹏海笑笑,朝博业住持合掌,说道:"阿弥陀佛。" 朱延贵看到王鹏海,便下车走过去。这时博业住持刚好回了镇宝寺内,王鹏海带着个包袱正准备离开,发觉有人向他靠近。 "王大师,王大师。"朱延贵向王鹏海打招呼。 王鹏海看到朱延贵,停了下来。 "朱施主。"王鹏海有些奇怪,"今日怎到镇宝寺来?" 朱延贵说道:"就想来镇宝寺许愿。" "王大师不是带着夏卓出城了吗?"朱延贵故意问道。 "唉,一言难尽。"王鹏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是我一时疏忽,让夏卓被要债的人捉去,等我再找到他,便已经晚了。" 朱延贵听后,一时心中难以平静。他突然想到他来的目的,问王鹏海:"王大师,那些要债的是不是在逼夏卓找什么东西。" "你知道这件事了?"王鹏海问道。 "其实,"朱延贵吸了口气,"其实找他要债的人,是我爹。" "你爹是?"王鹏海问道。 "朱盛全。"朱延贵答道。 王鹏海并不知道朱盛全,他向朱延贵说道:"你爹已经把冥盘拿到了吧。" 朱延贵点点头,说道:"我爹请的江湖神偷,把冥盘从这镇宝寺偷了出来。" "阿弥陀佛。"王鹏海说道。 "这冥盘很危险么?"朱延贵问道。 "这本不该是人间的东西,不知什么原因被带了出来。不去用它并没有什么,但一用就会出问题。"王鹏海看着急切的朱延贵,"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的,你爹用了冥盘的后果我也不能估量。" 朱延贵听到这话,他就忽然想起了先前狐妖临走之前告诫自己的话,"数日之后你会遇到大劫,赶快离开这里吧。" "这冥盘不属于任何人,镇宝寺只是不想让更多人受到牵连,才将冥盘保管在此。如今被人拿去,冥盘早晚要再次出世,一切都在因果之中。"王鹏海看着发呆的朱延贵,"该跟你说的都说了,我得走了。" 第八章个园之约 晌午过后,朱老爷正在房间中同李夫人挥汗如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朱老爷,陈知府上门拜访。" "这个家伙,真会挑时间。"李夫人意犹未尽,朱老爷也骂骂咧咧的穿上衣服,对李夫人说道:"夫人别扫了兴致,待我把陈知府送走,再回来陪你,如何?" "快去,快去。"李夫人笑着把朱老爷推出门去。 "朱老板,打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见到朱老板的陈知府笑眯眯的说道。 "哎——没有没有,我朱家这门,随时都向您陈知府敞开。"朱老爷接着吩咐仆人去准备茶水糕点。 "陈知府今日来,想必是为了小儿和令爱的亲事吧?"朱老爷问道。 "也不会为了别的。"陈知府眼珠子转了转,朱老爷哈哈大笑。 "这亲事要办的宴席和彩礼你不用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朱老爷抽起烟斗。 陈知府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小女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养她就像亲生一样。这次和你朱家结为亲家,我这边给她备了十八车嫁妆。" "陈知府不用这么讲礼,我保证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宝贵。"朱老爷说道。 "令郎这个时候在家否?"陈知府问道。 "哦,小儿今天说他要去长春湖赏灯会,已经走了。"朱老爷答道。 "这说起来,小女总是想出门去玩,还把丫鬟给拉上一道出去。我教育她要做大家闺秀,她没听进去。趁佣人一个不注意,她就跑出来瞎逛,把我急死。"陈知府说道。 "小儿和令爱最近见过面么?"朱老爷问道。 "上次寒食,令郎到我家门拜访,当时我不在家,是小女招待的他,这才没多久。"陈知府回忆道。 "你告诉她这门亲事了吗?她怎么个反应?"朱老爷问道。 "小女听到要和令郎成亲,脸红红的。我看那样子应该是成了。"陈知府说完笑了笑。 "年轻人嘛。"朱老爷应和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陈知府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给朱老板打扰了,多多包涵。" "陈知府说笑了,再说马上要结为亲家,这亲家之间来往是很自然的事,不用如此客气。"朱老爷满脸堆笑。 开门离开前,朱老爷从袖口摸出一张银票,塞到陈知府的怀里,"陈知府,我那边盐引的事,还望您操心了。" 陈知府看了一眼银票,若无其事地收下,然后对朱老爷"嗯。"一声,便快步离开了朱家大宅。 朱老爷目送陈知府离开后,回到了房间,见到李夫人正坐在床边,看到她手上拿着冥盘。 "这是什么?"李夫人问道。 "古董,你懂什么。快放下,别弄坏了。"朱老爷有些担心李夫人笨手笨脚。 "什么古董?"李夫人把冥盘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真白啊,除了中间那个尖头是黑色的,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是一种瓷器。"朱老爷说道。 "嗬——"李夫人瞪着眼看着朱老爷,"别想着骗我,瓷器摸起来不是这种感觉。" "行了行了。"朱老爷把李夫人手中的冥盘一把拿了过来,"你们女人可真是好奇心强。" 陈小雨正在闺房中刺绣,忽然听到窗边有异响,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又传来一阵声响,于是她起身去窗边察看,她发现窗沿边上竟站着一只白鸽。 那只白鸽望着陈小雨,不停地侧着小脑袋打量四周,模样十分可爱。 陈小雨一见很是欣喜,她试探着去摸那只白鸽,那只白鸽并没有躲闪,这时陈小雨看到白鸽的左脚上系着东西。是封信,陈小雨心想道。 她把白鸽抱回屋中,取下白鸽脚上套的信,打开一看署名,竟是延贵哥。 陈小雨又惊又喜,她立刻捧起信看了起来。信的内容大致是朱延贵想在成亲之前,偷偷和陈小雨在个园见上一面。 陈小雨看完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蹦跳着找来纸和笔,写了一封回信。 陈小雨将回信写好后,卷上套在白鸽的脚上,她摸了摸白鸽的脑袋,又小心的把白鸽放在窗沿上,白鸽扭头看了陈小雨几眼,便振翅飞走了。 天渐渐下起小雨,朱延贵此时已早早回到家中,他不时地看着窗外,等待着他的信鸽。 朱延贵坐在窗前,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王鹏海临走时对他说的那些话。真的会有大劫么,他想到他爹看那个冥盘时不正常的眼神,朱延贵心里有些担心。 正想着,一阵扑扇声把他拉回现实。信鸽回来了,它抖落下身上的雨滴,站在朱延贵的肩上,不时地琢琢他的耳朵。 朱延贵立刻把鸽子脚上的信取下来,拆开信看了起来。开头陈小雨把朱延贵骂了一通,说他急性子,婚前自己见了新郎,坏了礼数。但要见心上人却被条条框框束缚,也说不过去,于是她就同意了朱延贵这个无礼的请求,约定明日辰时在个园的拂云亭相见。 朱延贵看后噗嗤一笑,把信叠好后放进了信匣里。 个园为朱家耗费重金打造的一座私人园林,其地址原为明代的"寿芝园",在此基础上拓建的住宅园林,里面遍布青竹,更以众多叠石为名。后有刘凤诰所撰的《个园记》记载:园内池馆清幽,水木明瑟,并种竹万竿,故曰个园。 "一什,一什。"陈小雨在房间里喊到。 "有什么事吗小姐?"一什是陈小雨的丫鬟,她停下手中的活,来到陈小雨的身边。 "想请你帮个忙。"陈小雨说道。 "小姐吩咐便是。"一什回答道。 "你去帮我弄一套男人的衣服,行不?"陈小雨说着脸上露出微笑。 "这,"一什有些迟疑,"小姐又要出去?" "哎——要不是心上人有约,我还真不会出去。"陈小雨故作烦恼状,接着她从首饰盒里取出个玉镯,塞到一什手里,"一什,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我明日辰时出去,保证午时之前回来,怎么样?" 一什摸了摸玉镯,向陈小雨答应道:"行,不过小姐出去后一定要小心,最近外面一直不太平。" "太好了!"陈小雨笑嘻嘻地说道,"果然是我的好丫鬟!" 次日清晨,一个仆人敲响了朱延贵房间的门,"少爷,卯时了。" "知道了。"朱延贵在床上答道。 说完,朱延贵便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向窗外,这时天刚泛起鱼肚白。朱延贵舒展一下身子,出门来到另一个房间,仆人早已经将浴盆准备好,几个人帮着朱延贵脱衣。早上泡澡可以"醒神",朱延贵泡在撒有浴花的盆里,一脸惬意。旁边有厨房做好刚送来的早点,他可以一边吃一边泡澡。 朱延贵感觉还少了点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对仆人说道:"放点西洋乐。" 于是仆人们把笨重的留声机搬到了朱延贵的洗浴室,放上了西洋乐。一张唱片被朱延贵听了几百遍,虽然听不懂,但是为了配上豪门子弟的逼格,只能装作很享受的样子给他们看。 西洋音乐在不大的洗浴室里听起来竟有种立体声环绕的效果,周围的仆人们听着一脸茫然,但看到朱少爷听得很认真的神情,不时还跟着音乐的节拍摇头晃脑,心里都不禁暗暗佩服朱少爷独特的生活格调。 泡完澡后,仆人们便为朱延贵更衣和打理头发。他们拿来一面大镜子,让朱延贵选择今天该怎么打扮,一番左右为难的选择后,朱延贵决定让他的专用造型师来选择,精心打扮好后,朱延贵看了一下时间,快到辰时了,得赶紧到个园赴约。 好在个园离朱家大宅并不远,朱延贵精神抖擞地乘了一辆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个园。 朱延贵兴致勃勃到了拂云亭,没见到人,他觉得可能陈小雨还在路上,就在拂云亭坐下欣赏起了假山假石。 个园平日里都有人看管,不过朱延贵早就提前通知了他们,午时之前,来者不拒。 突然一个***在了拂云亭,朱延贵觉得这个男人的身型有些熟悉。他发现那男人脸上被纱巾捂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人顿生可疑。 那男人看到朱延贵,就在朱延贵的视线中慢慢走到朱延贵的身边坐下,然后说了一句:"延贵哥。" 是陈小雨的声音,朱延贵吓了一跳。 怎么是从个男人身上发出来的,朱延贵还没反应过来。 陈小雨把面纱揭下来,嗔怪道:"好你个朱大少爷,本小姐都不认识了。" 朱延贵这时才明白过来,陈小雨原来是女扮男装,怪不得这身形跟这衣服严重不符。 "多有得罪,你这样子,换做是你老爹也不一定认得出你是她女儿。"朱延贵说道。 "哈哈哈,还不是你提的主意,不然我哪会想法子出来?"陈小雨看着朱延贵,笑着说道。 "后天的事你紧不紧张?"朱延贵向陈小雨问道。 陈小雨知道朱延贵在问她成亲的事紧不紧张,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呢?" 朱延贵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很紧张。" "我也是。"陈小雨立即回答道。 "本来,"朱延贵看着陈小雨,犹豫了一下,"本来上次在南街碰到你的时候,想跟你去看灯会来着。" "那你怎么不早说?"陈小雨给朱延贵做了一个鬼脸,"就算你说了我也去不成,当时我爹发现我又跑出去可气坏了,把我关了两天,哈哈。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 第九章地下黑市 和陈小雨坐谈了一会儿,朱延贵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太阳高照,到了分别的时候,俩人走到了个园的大门口,陈小雨此时已将脸重新遮了起来,她小声地对朱延贵说道:"你去帮我招辆马车,跟车夫说送我到东街陈府大宅,我不能暴露我的声音。" 朱延贵点点头,他们离开个园来到街上,马车很快就招到了,他把陈小雨扶上车,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陈小雨朝他摇摇头,朱延贵见状便叫马车夫尽快把这个乘客送到陈府大宅。 "好嘞!"马车夫应和道。随即"啪"得一鞭子,马车一下就走远了。 朱延贵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又想到了他爹那里的冥盘。马上我就要和陈小雨成亲,绝对不能出问题,一想到快要应验的预言,朱延贵心里犹如火烧。 此时朱延贵脑袋里飞速地运转,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既然我爹可以雇人去偷镇宝寺的冥盘,我为什么不可以雇人去偷我爹的冥盘呢,朱延贵兴奋地想到。 于是,朱延贵独自来到了扬州的地下黑市。这里的人一般不会露脸,所有的商贩都蒙着面,只有在交易的时候买卖双方才会露脸以示互利共赢。 地下黑市什么都卖,只要你给了对数的价格,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黑市里面的每笔交易都会被卖家记账,人家管那叫黑账,虽然黑市里坑买家的商人居多,但也有人坑黑市的商人的,被别的道上的人威胁了,凭这手黑账的信息,可以先下手为强。 朱延贵在错综复杂的黑市地道里转了半天都没找到"银手指"在哪里。这里的"银手指"是黑话,就是帮别人偷活人的东西的一伙组织,帮别人偷死人的东西的自然就是盗墓的一伙了,但行话里可不这么叫,人家叫"金手指",也就是摸金的,比前面的"银手指"高一个层次。 朱延贵无奈只好掏出几锭纹银找了个引路人,引路人带着朱延贵左转右转了一阵,来到了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这里人分成几堆,各自搭着小帐篷,什么抽烟喝酒赌博杂耍,样样都有人凑着热闹,声音嘈杂得让人想捂上耳朵。 这应该就是"银手指"的地盘了,朱延贵心想道。 这些帐篷五颜六色,里面就是交易的地方。朱延贵进了一个红色的帐篷,一旁戴着狗皮帽的男人看到有人进自己帐篷,代表有生意做了,连忙放下手上的烟枪,快步跟进了帐篷。 "这位老板怎么称呼?"戴着狗皮帽的男人问朱延贵。 "朱延贵。"朱延贵答道。 "哦——朱老板。"那男人眨眨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王,王冷。" "王老板好。"朱延贵第一次干黑市买卖,不知该怎么套话,于是心想礼节上得过得去。 "诶,朱老板客气喽。来拉人是不,我去把我的人嚼来。"王冷说话有河南口音,朱延贵猜测他们是每个地方都做这生意。 王冷把脑袋伸到帐篷外面,喊到:"一汤老荣,别耍清钱嘞!有并肩子来了,都进来给照盘。" "成成成。"一帮人回应道,接着便有序地进了帐篷。进来了四个,王冷看人数不对,问其中一个人道:"六胆吃什么去了?" 被问的那人答道:"葛雷甩瓢,瞅会儿。" 这些人全都用着黑话交流,朱延贵一句都没听懂。 王冷向他们说道:"这是你们的买主,给我表现好了。"那四人听后一改邋遢的常态,马上将身板挺得一个比一个笔直,神情也都坚定起来。 朱延贵看了看进来的四个人,长得跟街上的平头百姓并无差别,光看长相没法分辨他们本事的高低。 朱延贵定了定神,对王冷说道:"王老板,这样吧。我不知道你那个人本事最好,我要你这最好的,钱不是问题。"说罢,朱延贵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金元宝出来。 金子!众人一看到金元宝,跟鬼上身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朱延贵手上的金元宝,眼里的光仿佛要射出来。见到来了大雇主,王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顿时反应过来,他朝其中一个人命令道:"还杵着干啥?快去给朱老板准备些好吃好喝的来!" "明白!"那人答应后,像阵旋风般跑了出去。 "朱老板,那你算是找对人了。"王冷找了把椅子在朱延贵对面坐下,"我王冷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你要我给你挑最好的,那就非响鼻不选了!"说完就给朱延贵指了指那个叫响鼻的人。 响鼻排在四个人最边上,个头最矮,是个光头,一对眼睛像个**一样,朝着朱延贵打转。 "说吧,朱老板,你看上哪家主子的宝贝了,我帮你安排安排。"王冷说道。 见朱延贵没说话,王冷想到了什么,对响鼻喊道:"葛雷朱老板露几尾巴,人家瞅不惯你这糗脸。" 响鼻听后,脸上似笑非笑,他从腰包里拿出盒火镰,走在到朱延贵面前,说道:"朱老板,你把我这火镰揣在兜里。" 朱延贵照做了,接着响鼻示意王冷站到一边去,响鼻对朱延贵继续说道:"待会儿关灯,你心里默数到十,再看看我给你的火镰还在不在哦。" 朱延贵知道响鼻要给他展示他的偷扒技巧,便对响鼻回答道:"嗯。" "关灯!"王冷把油灯一熄,四下立即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见帐篷外沸扬的人声。 一,二,三,四,五……朱延贵心里开始计数,火镰此时正装在他的口袋里,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很快就数到了"十",朱延贵把手放进口袋,心里一震——火镰没了! "点灯!"朱延贵喊道,一旁的王冷迅速把油灯点上。 帐篷里又亮堂起来,朱延贵看到响鼻还是站在原来熄灯前的位置。这时响鼻向朱延贵笑着招招手,朱延贵发现响鼻的手里正拿着他给自己的火镰。 "好!"朱延贵见识到了响鼻的本事,便满意地拍了拍手。 这时一个壮汉光着膀子走了进来,王冷看到后,对着他劈头便骂:"六旦你今天吃了甚么糟糠?这客人来了你不来,给人家都给得罪莱!咱家有规矩,自己过吧。" 那壮汉听后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来,然后开始左右开弓扇自己耳掴子,"啪啪啪……"帐篷外的人都听得见。对自己人够狠的,朱延贵心想道。 "得了,今天看在朱老板的面子上饶你这一次,下不为例!"王冷见血印子在六旦脸上糊了一片,怕搅了朱延贵的兴致,便让六旦停下来。 六旦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谢朱老板!"说完后起身站在了那三个人一边。 刚才跑出去那个人,从帐篷外回来了,只见他捧着一堆零嘴,有啥?那人介绍道,瞧瞧:蜜饯、龟苓膏、冰糖葫芦、红枣糕、油酥饼、炸豆干,还带了壶茶!什么茶?别急,这茶可有来头——广东的凤凰单丛茶!这茶名贵! "行啊,罗汉鱼,平日里没见你这么积极,这得花不少钱吧?"王冷问道。 "不碍不碍,这些东西啊——"罗汉鱼把它们放到了朱延贵旁边的桌子上,"没花一分钱!哈哈哈!" "看到没朱老板?我们这儿的人都是凭本事吃饭,没本事的,早饿死在大街上哩!"王冷看着朱延贵说道。 "多谢这位兄弟的款待。"朱延贵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拿起桌上的一串冰糖葫芦吃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张竹纸递给王冷。 王冷接过纸一看——是张平面图。朱延贵这时说道:"这就是我要你们去拿宝贝的那户人家的住宅图,位置我都打听好了,在图上用红笔圈出来了。" "哦——朱老板,您费心了。这本该是我们的工作,既然您准备得那么充分,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动。"王冷把图纸看完后,收进了衣兜里。 "现在,朱老板。可以给咱们说说你要拿的是个什么宝贝了吧?"王冷问道。 "说出来你们可能也不信,我也用不着骗你们。"朱延贵看了大伙一圈,"那宝贝叫冥盘。" "啥玩意儿?"王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余人听后根本没反应,"冥盘,冥盘。"王冷有些疑惑,他问朱延贵道: "嘞冥盘不是戏里的玩意儿吗?咋跑出戏外来勒!" "嗯?"朱延贵没明白王冷的意思,不过朱延贵看他那反应,觉得王冷肯定对冥盘有所了解。 于是朱延贵便有意无意地说道:"我听说这是那户人家的传家宝,有了它可以保家旺丁。" "那不瞎扯吗?"王冷脸上眉头紧皱,"要真是冥盘,那户人家早死绝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朱延贵好奇道。 王冷陷入了回忆:"以前没带这群老荣滴时候,我跟着师父和师爷跑外省。就是在巫山那一带,我们半夜帮别人拿一本藏在山神庙里的戏谱,你没听错,就是本戏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戏谱搁庙里,那趟买家出了大价钱,师父师爷见财眼开,也没管这么多,就去拿了。 半夜去的,还没到山神庙,怪事就来了——我们碰到伙唱阴戏的,这阴戏就是唱给死人看的。你说大晚上谁听了不寒颤,我们绕开他们,偏偏那伙唱阴戏的就一直跟着我们。我师父跟师爷说,我们被人看上了,这唱阴戏是让鬼开财路哩。于是我师爷叫我师父分头走,我跟着师父去山神庙,师爷就负责引开后面唱戏的。 师爷把他们引到了山头,当时唱得那戏真是叫哀转久绝,我们在山腰那一片都听得清清楚楚,戏里唱什么, 我失骄阳,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问讯无常何所有,无常捧出冥盘。宝船慢慢走,好让流水送行舟。 现在我都记得,为啥,我跟师父从山神庙把戏谱带出来就遇到鬼打墙,我师父怕被扯了衣服,便叫我把戏谱放回去,我把戏谱放回去的时候,打着灯偷偷翻了翻那本戏谱,看到什么?里面的戏词竟跟刚才那伙唱阴戏的对上了,我当时就吓凉了,跑去跟师父说,我们遇到那伙唱阴戏的可能不是人。师父赶紧带着我上山头找师爷,结果没找着,我师爷就这么没了。 不仅那趟生意黄了,还让我师爷死得不明不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十章买卖 王冷讲完他早年的遭遇后,又重新嬉皮笑脸起来,对朱延贵说道:"怎么样?朱老板,我这段经历可以出书吧?" 朱延贵从王冷的回忆录中缓过神来,伸手从茶壶里接了杯茶,将茶递给王冷道:"好故事!" 王冷把茶喝完后,一副满意的神情,对着茶杯竖起大拇指,说道:"好茶!好茶!" "哎——朱老板,这还真是个大户人家诶!"王冷把朱延贵给他的图纸又拿出来瞧了瞧,"这宅子也忒大了吧。" 朱家大宅的规模全扬州数一数二,不大才怪呢,朱延贵心里笑道。 罗汉鱼把脑袋凑过来看着王冷手上拿着的图纸,说道:"咦,这不是朱盛全的大宅么?" "朱盛全是哪号人物?"王冷向罗汉鱼问道。 "嗨——你怎么这个人都晓不得哦。"罗汉鱼看着王冷,一脸痞笑。 "什么?"王冷气不打一处来,朝着罗汉鱼头上就是几下,"你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蛋蛋哦,要说就说,不说拉几把倒。" 罗汉鱼吃痛,跑到了帐篷外后,见帐篷里没动静,又钻了进来,一脸委屈的看着王冷。 王冷看着罗汉鱼,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朱盛全是个金主,不然住这么大宅子?" "人家是个贩盐滴,我以前在扬州城东街当过混混,去瞧过朱家那宅子,哇塞——我两只牛眼睛都看不完那地势。"罗汉鱼说道。 "你看这朱老板不也是姓朱嘛,人家也是金主,但没住过这么大地盘。"王冷看着朱延贵说道。 朱延贵只能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心里想道,我就是住在那里面,谁会知道他儿子会雇人去偷他爹的东西呢,还是在自己家里。 "行吧,这边现在没你们的事了,该干嘛干去。"王冷对着手下的人说道。 众人听后便依次离开了帐篷,"等下!罗汉鱼留下!"王冷在后面突然喊道。 "咋?王叔,又要找我算私账,我错了还不行吗?"罗汉鱼低着脑袋对着王冷。 "你王叔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王冷看着罗汉鱼笑道,"我是叫你送朱老板出去,他认不得路。" "啊,送朱老板,明白了。"原来不是找他麻烦,罗汉鱼心里吁了口气。 "朱老板,这钱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你看如何?"王冷对朱延贵说道。 朱延贵摆摆手,说道:"用不着,趁我还在这里,现在就把账结了,省得我再跑一趟。完事之后,那冥盘我也不会要,送给你们好了。" "朱老板真是个爽快人,要谁也碰不倒这么好做的买卖。"王冷笑着把已经拟好的账单递给朱延贵,"朱老板,在这上面签个字就行了。" 朱延贵签完字,把一个绣花口袋给了王冷,王冷打开口袋看了看,满意地笑了笑。接着罗汉鱼便带他出了帐篷。 罗汉鱼趁着这个档儿,每经过一个热闹的地方,都要凑过去看看,所以他带着朱延贵在地下黑市转了半天都没到出口。 "哎——朱老板。"罗汉鱼拍拍朱延贵的肩膀,指着前面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说道,"这路被人占完了,我们得等这帮火蛇扭完了了才出得去。" 朱延贵问道:"什么是火蛇?" "咋?朱老板没见过火蛇?走!我带你见识见识。"说着,罗汉鱼带着朱延贵来到了人群附近。 扒开几个脑袋一看,乖乖,中间是几个西域女郎在跳舞哩。 原来火蛇指的是舞女啊,朱延贵想道。 "来来来,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往这里看,我的这些妹儿啊,都是精绝的后裔,是在我去波斯的路上遇到的,想跟着我来这儿寻她们的如意郎君,哥几个看上哪个跟我说,明码标价,买到就是赚到!嘿嘿!"一旁站着个穿白色长袍的男子扯着嗓子喊道。 人群中间铺了张大长毯,五位舞女穿着红色镶金边的连衣裙随着笛声翩翩起舞,脸上虽都蒙着纱巾,但每个人的身形体态都非常匀称,一双双丹凤眼不时地投向看得木痴的人群中,看似有情,又看似无意。 朱延贵旁边的罗汉鱼看得入神,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朱延贵用手指点点他的脑袋,罗汉鱼这才清醒,他不好意思地朝朱延贵笑笑:"朱老板,见笑了。我这毛胎生下来就没爹没娘,跟了王叔,就没见过多少女人,今天有机会,图个瘾,朱老板别跟王叔说呀。" 朱延贵理解罗汉鱼的意思:"我明白,你还知道哪里有路可以走吗?我得赶紧回去,你把我早点送出去,你也可以回来再看嘛。" 罗汉鱼点点头:"是这个理,但要出这黑窖也只有这条道。等前面人走了些,我们就挤过去。" 朱延贵也只好无奈地跟罗汉鱼看起了这些舞女来。舞蹈不像这里常见的戏台跳的那种共交式,朱延贵没见过朝廷里的宫女在皇帝面前是怎么跳的舞,不过他看着这舞女的动作中,合分分合,以强迎弱,缓急并促,一种悲壮的感觉在朱延贵心里升起。 "跳得挺好的。"朱延贵不自觉地说道。 罗汉鱼听了,一边说道:"嗨——我们这些哪懂什么舞,好看就行。" 朱延贵正看着,他突然发现中间的一个舞女好像在不时地朝他这边看,那个眼神把朱延贵定住了,他感觉被吸入了深渊。 脑海里回荡着那位舞女的眼神和跳舞的姿势,笛声停了,他也回过神来,"真怪。"他小声说了一句。 这时有几个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笑着走到那位穿白色长袍的男人身边,搓着手说着自己想要的"物品",脑袋不时地转向在一旁休息的舞女,眼睛里像着了火。 "走吧走吧,人退了些了。"罗汉鱼对朱延贵说道。 "嗯。"朱延贵回答道。 在人流中穿梭,朱延贵跟着罗汉鱼到了地下黑市的关卡,两边的门卫看了他们一眼,挥挥手便过去了。 罗汉鱼对朱延贵说道:"朱老板,我就送你到这儿了,祝你生意兴隆,啊。" "罗小弟,客气了。"朱延贵拱手道。 一个戴着黑纱帽的人突然从朱延贵身边经过,朱延贵被那人挤了一下,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哎——这位老兄。"罗汉鱼上前拦住那位戴着黑纱帽的人,"你敢在这里摸人家,当我们‘银手指’的人吃白饭的?" 黑纱帽一听,向罗汉鱼两手一摊,朱延贵看过去,那人手里什么也没有。 “手挺快的。”罗汉鱼把那人的黑纱帽一拿,帽子里露出了一个锦囊袋。“但我早就看到了。” 朱延贵看着眼熟,忽然想起了之前狐妖给他的锦囊袋,他连忙在身上找了找,果然不见了。 罗汉鱼把锦囊袋拿出来还给了朱延贵,转过来再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这帽子竟然有股味道。"罗汉鱼对着手上的黑纱帽嗅了嗅,"是百花香。" 随后罗汉鱼"嘿嘿"地笑笑,“你说刚才那要是个女贼,我就应该跟她多周旋一会儿再拆穿她。” 朱延贵没有说话,他在人群中四周望了望,一直有双眼睛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盯着我,他心里这样想道。 朱延贵回到了朱家大宅,进门就看见一群女子挨个站在院子中间,一个仆人正拿着本子记录着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朱延贵向仆人问道。 "回少爷,贺管家要招丫鬟,我在这帮忙点名。"仆人回答道。 又来了,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朱延贵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院子里所有仆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对他露出奇怪的眼神。他接着看向那群女子,她们初来朱家的精装别墅,正好奇地打量这里的建筑绿艺,朱延贵多疑了。 可能是被刚才地下黑市换卡那里的事给弄得心神不一,起了疑神疑鬼的毛病,朱延贵想道。 自从冥盘被朱老爷拿到之之后,他天天都要独自在房间中把玩冥盘,不知道为什么,冥盘不如以前那样洁白了,反而有些青灰,朱老爷发现了这个情况,以为是脏灰落在上面,便打来水洗,却洗不干净。 朱老爷把冥盘举到阳光下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污斑,好像是从冥盘里面散发出来的,他这么想到。 就在昨天晚上朱老爷还遇到了个怪事,在他睡觉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当时朱老爷刚睡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一阵细语低喃,他在梦中听着,像是两个人在菜市场做生意似的讨价还价,一个开价,一个砍价。意思是其中有一阵不变的话语,随后是一阵变化的话语,不像是唱戏,唱戏是一唱一和。 朱老爷顿时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他被心里的怒火冲醒了,从床上坐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茫然地看着一旁熟睡的李夫人。 他突然感觉屋子里变得拥挤起来,很沉闷,耳边又传来一阵声响,这次声音很大,很真切,像有个人卡着嗓子在他床边嘶叫。 第十一章霉运 朱老爷顿时吓得捂起耳朵,一股寒意袭来,从脚指头贯彻到了脖子根,怪叫声在他耳边响了一会儿便消停下来,朱老爷见情况不对,立马下床点开了灯。 "李倩,李倩。醒醒。"朱老爷摇着睡梦中的李夫人,她小声咕囔了几下,翻了一下身,又继续睡。 朱盛全看着睡得死沉的李倩,脑袋里在细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他下床去拿夜壶解手,排尽膀胱内的浊液后,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 朱盛全不由得想到了冥盘,他打着灯拿出放在自己衣柜里的冥盘,"嘶——呦"他手刚放在上面就缩了回来,冥盘好冷!这种冷不像寒冬雪,而像银针刺骨般的阵痛。 冥盘越来越冷,使衣柜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变化,衣柜上在"冒汗"。朱盛全没敢继续碰冥盘,他慢慢地坐在床上,把油灯照向亮晶晶的衣柜,眼睛睁得很大。 朱盛全就这样坐到了天亮,衣柜周围结了一圈水印,他看到窗外有亮光照进来,就感觉没有先前冷了,他微微闭眼,倒头便睡。 等到朱盛全再次醒来,李夫人已不在身边。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把视线投向了旁边的衣柜,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衣柜上的水珠印也找不到了。 可能,可能昨晚的事都是梦而已,朱盛全心里安慰自己道。 但冥盘的古怪还是让朱盛全敏感的心为之一颤,他要去问个人。 "隆先生,您最近要走桃花嘞。"刘半仙笑眯眯地说道。 "真的?"隆昌平皱起眉毛,要知道他如今三十好几都没个姑娘正经跟他过过日子,自己都被外人拿来当光棍的典范了,现在有人跟他讲要走桃花,他定是不信。 "刘半仙,说来听听,我这个桃花运怎么个来法?"隆昌平往刘半仙手里放了几枚碎银。 刘半仙目不斜视的在手里来回地摸着那些碎银,咧了下嘴,"隆先生,把您手右手伸出来,我给您指这个桃花。" "咋?看手相我也会啊,不是男左女右吗?"隆昌平说道。 "诶,您说的是这个理。但是,这男左女右也是分年龄的。这岁数上了三十五以后,就得反过来,我刘半仙会忽悠你吗?谁不知道我刘半仙是扬州城有名的……" "得得得,刘半仙,刘神仙。"隆昌平急忙伸出右手打断说到兴头上的刘半仙,怕他这一说又是几个时辰。 这刘半仙把隆昌平的胖手顺着掌心往掌外一阵细捏,接着用大拇指按住隆昌平手掌上的一个位置,不紧不慢地说道:"就是这里。" 隆昌平听后,朝刘半仙说的地方看过去,在自己无名指下的掌窝处,有一个凸起的肉包。 "刘半仙,这是怎么个说法?"隆昌平问道。 "呐,这个无名指下的地方,我们这行里叫木星。这木星的好坏就取决于你无名指下的掌窝肉大不大,越大就越好,代表桃花越旺。明白不明白?"刘半仙装起老道人的摸胡须的姿势来。 见刘半仙说的头头是道,隆昌平再无疑问,向刘半仙谢过后,满面春风的走了。 "刘半仙,现在做你这儿的生意都得排队来了,可不简单呐,啊。"一个人在刘半仙面前坐下。 来人低着头,戴着帽子,手里持一竿烟枪,正吞云吐雾。 刘半仙看着这人有些派头,没有轻易接话。 "这位爷是……"刘半仙迟疑道。 那人把脑袋一抬,露出了一张老谋深算的脸。 "呀——"刘半仙震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朱老爷,今天怎么有雅兴光临此地?" "找你有事,借一步说话。"朱老爷低声说道。 "得得得,我们去和风楼楼上说。"刘半仙给朱老爷做个"请"的手势。 刘半仙的摊子摆在和风楼的外面,和风楼是个酒楼,常常人满为患。 刘半仙和朱老爷在和风楼上开了一个包间,叫了一壶清茶。刘半仙给朱老爷倒好茶后,说道:"朱老爷,我看您这脸色可不太好,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朱老爷看着刘半仙,说道:"冥盘现在在我那儿,刚到手的时候冥盘通体雪白,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就变得越来越青了。"他没把昨晚的事告诉刘半仙。 刘半仙思索了一会,说道:"这冥盘属阴,喜冷厌热,可能你放冥盘的位置有些热乎,这冥盘有灵性,形色变化也在常理之中。" "那我该把这冥盘放哪儿?"朱老爷问道。 "放菜窖里我觉得行。"刘半仙答道。 "对了,朱老爷用了冥盘吗?"刘半仙好奇地问道。 "这冥盘我还不知道怎么用呢。"朱老爷说道。 "古书上说是个可以借天命的法器,好像要血祭才有效果。"刘半仙说道。 朱老爷这时不由得想起了冥盘中央的黑红色的尖头。 "要用什么血,人的血吗。"朱老爷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冥盘还没实打实地见着呢。不敢下妄言。"刘半仙答道。 "哈哈哈,我说刘半仙。"朱老爷突然大笑,"不敢下妄言?这摸不着边际的话你可没少说啊,啊,你真当自己是活神仙啦?" "没有没有,我哪敢自封神仙呐,要说这神仙,我面前倒是坐了位真财神!"刘半仙说完紧张地看着朱老爷。 "哼。"朱老爷起身离开座位,"算了,我也不难为你,这事就说到这里,我走了。" "欸——朱老爷慢走。"刘半仙向朱老爷说道。 刘半仙看着朱盛全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朱老爷出了和风楼,便把帽子压低了些,在人流中缓缓的走着,过了南街哨子口,右拐就是往朱家宅府的路,这时三个混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前一后地跟着朱盛全,其中一个人走到朱盛全的右边,把朱盛全往路边紧逼,嘴里还哼着小曲。 快近傍晚,东街上人渐渐稀少,三个混混把朱盛全推搡到了一个小巷里。 "老家伙,身上有多少钱,都拿出来,让咱哥几个今晚喝个痛快。"其中一个长头发青面脸的人说道。 朱盛全心想是遇到了三个泼皮,跑也跑不掉,身上揣了几张银票,数目不小,白白给出去又叫人心疼,他决定装聋子碰碰运气。 朱盛全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长发青面男见他没反应,就伸手搭上朱盛全的肩膀,靠着他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说道:"老家伙,你——知道我是谁吗?啊?我是这东街口上的文泉,文太保。谁见了我都得打一声招呼,地盘上的买卖——我说了算,哥几个今天向你讨几个酒钱,不拿就是不给我的面子,后果嘛,灌猪口。你清楚不清楚?" 朱盛全依旧眼神呆呆地看着文泉,半张着嘴,一脸疑惑的表情,接着他向文泉打了几个手语,示意他听不见文泉说话。 "文哥,这老家伙好像是个聋子。"一旁的胖墩见状说道。 "什么?"文泉撩了下他自认为帅气的糟发,"聋子嘛,就更好办啦,兄弟几个直接把这老家伙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摸出来。" "好,嘿嘿嘿。"二人听后边笑边抖地盯着朱盛全,胖子上前把他按住,另一个则开始在他身上搜寻钱财。 朱盛全心里大呼不秒,他知道见钱眼开的人不少,如果发现他自己是大财户,被绑了票勒索就亏大了。 就在这时,清兵的巡逻队从这儿经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被突然问到了,三人顿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见清兵看他们的眼神不对劲,文泉立马推开把朱盛全控住的胖子,把朱盛全像模像样地扶好,换了个家常口气说道:"爹爹,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到处乱跑,看吧,记不得回家的路了吧,害我们找你找得好苦,现在找到你跟我们回家,你又不愿意,让人家巡逻的看见了以为我们兄弟几个欺负你,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啊。"文泉故意说得很大声,边说边用余光观察巡逻队众人的动静。 好一出独角戏,可我不是真聋子,朱盛全心里想道。 朱盛全于是甩开文泉的手,大步昂扬地走到巡逻队队友面前,把帽子拿下,给那队长打个照面。 "哦——朱老爷。"巡逻队队长看清楚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他和朱老爷很熟,都是朱老爷以前请官兵酒宴上认识的。 朱老爷朝他笑笑,用手指了指巷子里那三人,说道:"不想我单独出来办个事就遇到这几个会演戏的泼皮,这可是在你的管辖区上闹腾,具体怎么处置,方队长得给我个交待啊。" "没有问题。"接着方队长便命令手下的人把巷子里那几人押回衙门,他朝朱老爷道歉:"是我的失责,给朱老爷您赔个不是,这几人我会回去严处。" "嗯。"朱老爷回应道,心里早已把这方队长骂了几遍。 朱盛全面不改色地把帽子重新戴好,整理下被扒乱的衣服,又看了看巷子里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的几人后。往街上招了辆马车,一路闭眼安神,再一睁眼,朱家宅府便到了。 下车进门前,朱老爷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他可不想把这霉气带到家里。 第十二章上官翊云 朱盛全回到屋里时,李倩正坐在红凳上织着花套。 李倩看到朱盛全回来就一声不吭地坐在圆桌前抽烟,于是她斜着眼问道:"你这么晚才回来,招呼都不跟你夫人打一下,是不是陪客人又陪到青楼去了?" 朱盛全把烟枪放在一边,冷冷说道:"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怎么回事?"李倩放下手中的针织物件。 朱盛全拉开衣服,把身上被箍出的青手印给李倩看:"今天一个人出门回来,就遇上几个‘吃百家饭的’,差点被绑了票。" "后来你怎么回来的?"李倩着急地问道。 "巡逻队刚好经过,我才逃过一劫,这不知道是好运还是霉运。"朱盛全又把衣服穿上,"现在不说这些了,我得好好睡会儿,叫仆人给我端洗脚水来。" 李倩听完,说道:"对了,今天是你叫贺管家招的新丫鬟吗?" "怎么?"朱盛全半躺在床上,"以前那几个丫鬟啊,不行,看着磕甚,对我们这儿人的运势呐,是有影响的。所以我就叫贺管家把原先那几个换了,重新招几个好看的丫鬟,这样看着也顺眼。" 李倩听后没说什么,她出门叫来一个新丫鬟,"去,去给我们朱老爷打脚水来。" "是,夫人。"那丫鬟回答道。 李倩回到屋中,照旧手上的针线活。朱盛全偏过脑袋看着李倩,欲言又止。 李倩发觉朱盛全在看自己织花套,正了正身子,说道:"马上我儿成亲,我给他做床花被。" "他还缺套花被?我早就喊北街的张裁缝开始准备了,你瞎忙什么。"朱盛全说道。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儿子成亲,作为他娘就得亲手给他做床花被,给他日后讨个吉利。"李倩立刻说道。 朱盛全"哼"了一声,转过脑袋,继续半躺在床上发着呆。 "老爷,洗脚水我给您端来了。" 丫鬟进门说道。 朱盛全听后从床上坐起,看向那丫鬟,心理不禁一叹,这丫鬟,长得真灵气! "你叫什么名字?"朱老爷问道。 "回老爷,奴婢叫柳双儿。"柳双儿答道。 "好名字。"朱盛全说着,看了李倩一眼,李倩正专心地织线。 "去贺管家那里领了新衣裳没?"朱盛全把脚泡在热水里后,说道。 "回老爷,我们这新进来的姐妹,没接到传话要领新衣裳。"柳双儿答道。 "成了我朱家的仆人,自然要穿得符合要求。"朱盛全看了看柳双儿身上单调的麻色素衣,"这样吧,明天我会通知贺管家,叫他给你们一人准备一套新的花衣裳。" "谢老爷恩施。"柳双儿跪下说道。 "现在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朱老爷说道。 "是,老爷。"柳双儿答道。 柳双儿踮着脚出门,经过朱延贵院子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朱延贵这时不在屋中,他正在茅房。两个黑影正在朱家主厅的外房顶上,观察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柳双儿不停地在朱延贵院子里的树后转圈,每转一次,都要侧身背对朱延贵的屋门看一下。 "咦,你看那丫鬟在干什么。"房顶上其中一个黑影说道。 月亮从黑云里冒出脑袋,给黑夜下的花草镀了层银。 "不知道。"另一个黑影眯了眯眼,"这个丫鬟有些古怪。" 还没说完,柳双儿就在月光下没影了。 "怎么回事?"两人吃惊地擦了擦眼睛。 "人哪儿去了?"其中一个黑影问道。 "估计是看走眼了。"另个黑影定定神,"一个有怪癖的丫鬟而已,用不着这么在意。" "我说响鼻哥,这次王叔怎么要我来跟你出口啊?"黑影向响鼻问道。 响鼻"嘿嘿"笑了几下,"王叔知道那几个钻别人胯的心黑,所以叫你这个没脾气的来,王叔是在考验你到底是不是块能上的料,谁不知道你六胆是个粗汉。" "是是是。"六胆回答道,"等我以后发了财,先给王叔买金镯子,再给你买个金戒指。" "怎么?我也有份?"响鼻发笑地问六胆道。 "这次出来跟你响鼻哥学本事,日后肯定要交学费。"六胆回答道。 "好,我认你这个徒弟。哈哈哈。"响鼻说道。 两人从房沿上慢慢下来,四下无人。他们穿过花园,来到了西屋朱老爷的门前。 响鼻和六胆没发觉的是,背后的花园丛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响鼻掐掐指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响鼻给六胆打了个手势,让他在门口接应。 六胆点点头,接着滚伏在旁边的草丛里。 响鼻从腰间拿出一支迷香,在纸窗户上用手戳了个小洞,开始往里面吹起白烟来。 吹了一会儿,响鼻看着迷香到底了,便把它抽出来,他俯贴在窗户窟娄边,用耳朵听了听屋内的动静。 朱老爷和李夫人在床上睡得正熟,被迷香这么一催,朱老爷呼噜都不打了,两人全都成了冬眠的动物,现在就算是拿个锣鼓到他们耳边去敲,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里面安静的只有呼吸的气息声,响鼻听后从靴子里抽出把匕首,沿着门缝把门内的栓子拨开,"哒啦"一声,响鼻把门开了一个缝,闪了进去。 六胆此时在草丛里观察着西屋四周的情况。在他右边种的是一大片应时的月季花和猫薄荷,时不时闻到阵阵花香,花香很有层次感,各种月季花的香气揉在一块,却闻不腻厌,反而让人感到愉悦。 从朱家主院到朱老爷住的西宅有一座拱桥连通,拱桥下不是小池塘,而是用百花栽成的"花塘",还有个别称——流花园。 刚才六胆和响鼻就是穿过这流花园过来的。 不远处的几栋屋子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把树枝的残影打在墙上,像一只嶙峋的鬼爪。 六胆感觉有些枯燥,就从兜里捏出块豆腐干,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突然,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种寒意不自觉给六胆打了个激灵,但他不敢动,凭直觉他知道——那是一把刀。 在此同时,他也闻到了一股百花香的味道。 "嘘——别给我出声。"声音从六胆的背后传来。 是个女的,什么来路。六胆心里想道。 屋里的响鼻把朱盛全的家什挨个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冥盘。他想道,这冥盘不是说好的在这儿么,怎么没有了?莫不是泄露了风声?不可能。 响鼻在漆黑的屋子中细想了一会儿,认为这人可能临时把冥盘换了地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们的行动应该没有被发觉。 一转头,响鼻发现窗户上映着个人影,那大块的身形一看就是六胆。 六胆就直直地现在窗户外边,响鼻在里面说道:"六胆,不是告诉你一边望风吗?你在这边来干什么?" 六胆没有回应。 不对劲!响鼻立刻把匕首掏出来,慢慢地靠到门边,他看到门外的六胆依旧没有动弹,这时一束寒光从他面前掠过,他猛地一低头,躲了过去。 一个翻身,响鼻从屋内跳出来。他看到六胆僵硬地站在窗前,像个石雕。 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在月光下露出一副姣好的面容。 这不是刚才那丫鬟吗?响鼻心想道。 这位女子穿着一袭透亮的白衣,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她现在不是丫鬟柳双儿,她是前朝刺杀高官的传奇刺客——上官翊云。 "这位女侠,敢问何路大师门下的弟子?"响鼻问道。 被称作"女侠"的上官翊云笑笑,没有回答响鼻这个问题。 她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银手指的,不过你们这次来错地方了。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这可不好吧,怎么说我也是在下面吃饭的。要是生意没做好,我可就没饭吃。你这不是抢我饭碗吗?"响鼻有些气愤道。 "今天我是来取这老家伙的脑袋的,你们两个地耗子倒来插一脚。妨碍我的人,下场就跟那老家伙一样。"上官翊云说着转了转手腕。 响鼻跑到六胆身边,用拳头砸了六胆的脑袋几下,六胆还是一动不动。 "你把我兄弟怎么了?"响鼻问道。 "这个时候倒关心起你的兄弟来了?"上官翊云理了理头发,"我就点了他几个死穴,一个时辰之内不把他送去你师傅那儿,就只能明年这个时候和他喝空杯酒了。" 响鼻一听,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气得他咬牙切齿:"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兄弟的死穴解开,我把你弄死!" 上官翊云朝响鼻瘪瘪嘴:"你可能不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我管你他奶奶的是谁!"响鼻扔出他的铁锁鞭,对着上官翊云一甩而上。 上官翊云见势舞剑而起,微微几个侧身便躲过了响鼻的铁锁鞭。 响鼻把铁锁鞭打得飞快,周围的空气中都闻得到铁腥味。上官翊云在铁锁鞭圈里时而抬头望月,时而低头细语——铁锁鞭碰不到她丝毫。 响鼻发了死力,把整条铁锁鞭甩离了地,趁着铁锁鞭在空中停留的一会儿,他用匕首猛地朝上官翊云刺去。 "啪——"上官翊云以气运剑,仰颈收腰,长臂一挥,一道蓝色的剑气将铁锁鞭和突面而来的匕首全部斩断,随即又一剑直入响鼻的胸口。 响鼻感觉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都停止了。鬼影般的一剑让他没反应过来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这一生在此就被结束了。 第十三章葫芦客栈 “什么人?!”这下动静闹得不小,有人提着灯笼朝流花园的方向赶来。 响鼻倒下后,眼睛还大大得睁着。鲜血逐渐浸湿了他胸口的衣服,身下的血像小溪一样流向一侧,最后一口气还想用左手在地上写下个“女”字,没写到一半,手便重重地落下了。 上官翊云把剑收起,瞥了眼身后的情况,思索了一下,走到六胆的身旁,解开他的穴。 “我这不是放掉你,只是不想让你暴露我的行踪。你兄弟的尸体放这儿我不好处理,现在马上带着你兄弟的尸体走,不然,你也要死在这儿。” 六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响鼻,脑袋里“嗡——”的一下,但也顾不上悲伤,他红着眼睛一把扛起响鼻,往旁边的镂墙上冲去。 凭借一身过人的蛮力,六胆硬是带着响鼻的尸体踩上了墙头,再一翻身,出了朱家大宅。 与此同时,上官翊云正清理着打斗现场,她拿出一个小瓷瓶,刚把里面的黑粉撒在了响鼻的血迹上,那些血迹瞬间就像蒸发一样变得无影无踪。 哼,我早晚要取走你的脑袋。 望着床上熟睡的朱盛全,她站在门口冷笑一下,“嗖”的一转身,不见了。 这时几个仆人闻声匆匆来到朱老爷的门前,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 “刚才咋回事?”一个仆人说。 “不知道,你们看到什么没有?”有人问。 众人纷纷摇头。 “黑灯瞎火的,估计是野猫跑到这里来打架了。” 这样说着,一行人又在周围巡查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异常后,便打着哈欠,离开了朱老爷的宅院。 “朱老爷他们睡得可真香啊,这么大动静都没被弄醒。”一个仆人在回去的路上说。 “嘿嘿,可能上半夜和李夫人玩累了。”有人说。 “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仆人皱起眉头,他对这句话有些不解。 “嗨,等你以后娶了媳妇就知道啦。”一个年纪较大的拍了拍小仆人的肩膀说。 扬州城的东郊有一处老庙,早年闹饥荒,和尚们都出去讨饭过活,没什么人住。后来有过路的商贩发现这是个歇脚的好地方——是个商机,于是就花了点钱让人把老庙重建成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的进门口像一个大葫芦,索性就取名“葫芦客栈”。 葫芦客栈不给一般人借住,是专门给外来做生意的大商户用的,费用自然不低。 六胆背着响鼻在扬州城的巷子中死命地奔跑,大气都顾不得喘,心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脑子里是一团浆糊。 他现在只想找他的师傅——王冷! 王冷和他的徒弟们在葫芦客栈。 六胆觉得他的背上黏糊糊的,大概是响鼻胸口的血把他背上的衣服粘在一起了,他还感觉响鼻比之前重些了,体温也凉了下来。 早知道换我替响鼻哥死的。我毛手毛脚的,没什么用,响鼻哥是师傅的高徒,他死了,我回去怎么跟师傅交待,师傅一定会气得打死我。唉,算了,打死我也好,东西没拿到,还把响鼻哥害死了,我也该死。六胆越想越内疚。 一炷香的时间,六胆背着响鼻的尸体来到了葫芦客栈。客栈门口点着几盏长明灯,里面的人们睡得正熟。 “哐当!” 此时的六胆已经精疲力竭,他一头撞开王冷一行人的客房门后,带着响鼻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咋回事儿?!”点开灯,王冷几人就看见面无血色的响鼻和昏死过去的六胆躺在地板上,一下睡意全无,立马上前察看情况。 罗汉鱼给六胆掐了好一会儿人中后才醒来,六胆睁开眼睛就“哇——”得哭叫道: “师傅,是我该死……” “谁干的,你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坐在一旁的王冷抽着水烟,打断六胆的哭腔。 响鼻的尸体刚才已经被人用水清洗干净,并且给他换了件新衣服,打理得整整齐齐。现在被停在屋内的一角,永远地沉睡着。 罗汉鱼给六胆递了张帕子,“把脸上的血擦擦。” 六胆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鼻子周围和嘴巴上不知什么时候结了血块子。应该是之前那会儿急火攻心,气血冲了脑门,使他喷了鼻血。 “师傅,那朱家里还有杀手啊……”六胆深吸一口气,接着便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六胆说完,大伙闷了半晌。王冷也是沉默许久,突然他狠吸一口烟,末了,吐出一阵清雾。 “那老家伙,冥盘藏得挺好。罗汉鱼,铁狐,你们两个今天白天下手,尽量和那个女杀手刺杀的时间错开,这次一定要把冥盘拿到手!” “啥?”众人不解。 “师傅!响鼻的仇不报?”六胆问。 王冷站起来,“我们不是靠打杀吃饭,是靠偷。 人家杀手靠杀人吃饭,能几下解决响鼻,也能几下解决我们,要掂量自己的实力。 不给响鼻报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现在该干嘛干嘛。”说完,王冷又躺下了。 六胆听完,忽地说道:“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一块儿去?我去过一次,熟悉地方,也好下手。” 王冷闭着眼睛,突然大吼一声,“混账东西!我的话也不听了?今天你再敢对我下的命令有什么不满,我卸你一条腿!” “是!是!师傅我没有下次了!”六胆自觉掌了自己几个耳掴子,打完就爬到床边上睡下了。 不一会儿,如雷的鼾声在屋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王冷这时睁开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天上的月亮,辗转难眠。 我要你血债血偿。 午时,王冷对罗汉鱼和铁狐再三叮嘱后,便让他们启程前往朱家大宅。 路上,罗汉鱼和铁狐坐在运货的马车上,抽着烟各自想着心事,一言不发。 跟着马车晃晃悠悠地进了南街哨子口,他们俩便开始做起了准备。 马车突然停在了一处巷子旁,一个孩童和一个老者相互搀扶着经过,这时车上的人不见了。 “卖烧酒喽!卖烧——酒——”老者挑着一担子酒,晃晃悠悠地来到朱家大门前,“卖——烧——酒!” “谁人在这里大声喧哗?”大门一开,里面走出两个看门的家仆,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眯眯眼的老头站在他们面前。 “年轻人,我这烧酒可是色纯味正的好酒,不论干喝还是配菜都是一绝,买点吧?”老者说。 仆人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疑虑地对身旁的另一个仆人小声说:“喂,今个有点奇怪啊。这一带附近早就禁止串巷摆摊的人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卖酒的老头,加上今天朱老爷说他昨晚屋里遭强盗摸过的事儿,你说,这不会……” 罗汉鱼的听力极好,他装作漫不经意地四处张望,耳朵却仔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那你说,要不,我们问问这老头……” “你先套套他的话,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我去报告鲁哥。” 正合我意,罗汉鱼心里笑道。 “喂,那个老头,你过来。”待同伴转身进门后,另一个仆人向那老头招手。 “咋?买酒啊?要多少?”老头笑着问他。 “不是,老头。你知不知道这里不准卖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啊?这里不准卖东西吗?我不知道呀!”老头用手搔搔头发稀疏的后脑勺,“我是从外地来做生意的,才来几天,还不知道这儿的规矩,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不过看你这烧酒好像不错,让我来尝尝,若是可以的话我就给我家主子说几句好话,照顾一下你的生意。”那仆人问到一阵酒香,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哎呀,多谢多谢。”老者放下担子,用酒瓢舀出一勺,“承蒙赏识,这酒你喝多少都没关系,来!” 正当那仆人站在老者跟前喝酒的间隙,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像阵影子般闪进他身后的大门里,老者脸上掠过一丝浅笑。 “淦!这酒真不赖!”他越喝越多,酒劲顺着脖子上来,一会儿就头晕眼花地看着老头栽倒在地。 “嘿嘿,这酒好喝吧?好喝就多睡会儿。”罗汉鱼笑眯眯地看着他,接着便挑起担子离开了。 “鲁哥,我刚才在外面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卖酒老头,寻思着是不是和昨晚的那帮强盗有关系。就想来通知你过来看看。” 这位叫鲁哥的人是这些仆人的头头,他平时跟着贺管家办事,贺管家不在的时候,这些仆人便都听他指挥。 “嗯?”待他们一出门,就看见那兄弟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个卖酒的老头在哪里?”鲁哥问。 “不好!那老头肯定把他给灌醉了。”仆人说。 “我说那老头人呢!”鲁哥怒问。 “我不知道啊。”仆人慌道。 罗汉鱼和铁狐凭借着朱延贵给的一手全景地图,并以六胆为前车之鉴,事先就列举出了朱老爷藏冥盘的可能地点,以保证这次万无一失。 先去探他的菜窖,铁狐用他缩骨后难以发现的身形在大宅里肆意跃动,快速地向着目标地点靠近。 第十四章刺杀 今早朱老爷起床就发现屋里的家具摆设不对劲——有人来过。为证明自己的判断,他叫来仆人进行了一番询问,果不其然,昨晚流花园这一带发出过很大的打斗声。 “有人在打我的主意。”朱老爷端着茶杯,看着杯子里升腾而起的热气,自言自语道:“但我人没事,屋里值钱的家伙也没少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来没有像昨晚睡得这么好过。”李夫人推门进来,她坐到朱盛全对面,有些神秘地说:“这事儿我已经听底下的人说了,我觉得啊……” “嗯?”朱盛全把脸转向她。 “肯定是菩萨保佑!嗯,我前阵子去镇宝寺给菩萨上香许愿了,我许的愿就是——保佑我们朱家今年平平安安,万事如意。”李倩说。 “哼哼,希望是菩萨保佑。”朱盛全放下茶杯,闭上眼睛,“或者是这群人——另有其他目的……” 说到这儿,朱盛全突然睁开眼,立刻起身出门。 朱家大宅的菜窖在其东北角的翠碧菜园里。 这菜园占总宅园面积的四分之一,若从上面俯视,会看到菜园被分成了大小均等的六块,周围修建的则是仆人的楼舍。 有专人打理菜园,并能保证整个大宅内人员的需求。 菜窖被建在菜园的实土地下,里面应朱老爷的要求改建的十分高档——红木打造的储菜柜,地面由上乘大理石铺成,建了数个休息室和大展厅,通道两侧还命工匠雕刻了壁画,仿画的是唐朝贞观之治的场景。内部分为三截,每隔一截都挖了一口地下水井,以备不时之需。 里面设有照明的油灯,不过保险起见,铁狐选择点燃身上的火柴。看清了脚下的路后,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菜窖都建的如此豪华,果然是大户人家。”铁狐摸着墙上的壁画,一路沿着阶梯向下。 冥盘的位置按照常理来说定会在某处有个易于区分的标记,以供人分辨。不过想在这偌大的地宫里找到它,实在困难。 常年跟着王冷,铁狐多少还是学到了点东西——他猜想冥盘绝对不会跟这些菜放在一起,也不会藏在容易见光的休息室和展厅,最有可能是藏在他过来时碰到的三个水井里的其中一个。 嗯,换做是我,我也会藏在那里,铁狐得意地想。 光看是看不出什么的,他把手伸进去,沿着井壁周围摸上一圈。有根细绳藏在第三个水井的缝隙中,不仔细找还发现不了。 一拉,他立马笑了——绳底下有东西! “鲁哥,那现在咋办?”仆人问。 鲁哥转了转眼珠,“罢罢罢,一个白发老翁而已,闹不出什么明堂。我会多叫些人来园里巡逻的,你把他拖进去弄醒。” 那人一听,连忙向地上的人的脸上“呼呼呼”扇去几个耳掴子,依旧不醒。 “拖进去,拖进去。叫下一班的人来。”鲁哥不耐烦道。 “呦——几位哥哥,这是在干嘛呢?”一个丫鬟端着茶盘路过。 鲁哥一愣,回头看向那丫鬟,故作镇定地说:“嗨,我说是谁,原来是柳双儿。这兄弟刚犯病了,准备给他送去屋里休息会。” “不要紧么。”柳双儿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没事,没事。多大的事啊。”鲁哥和仆人强颜欢笑地回应她,接着便让手下把那醉汉背走了。 “你这是给朱老爷送茶啊。”鲁哥看着柳双儿手中冒着热气的茶壶。 “回鲁哥,不是呢,是给李夫人准备的。朱老爷刚才不知道去哪儿了。 ”柳双儿说。 “你说朱老爷啊。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翠碧园里转悠,应该是看他的菜窖去了。” 哦,是嘛,上官翊云心里一笑。 往上拉了半天,一个白色的物件被捧出了井底。 拿在手中没一会儿,铁狐便颤抖着把冥盘放在地上,他一边搓手一边打着哈哈,“怪事儿了,这玩意儿怎么冷得彻骨。” 地上的冥盘还在冒着冷气,铁狐看着它周围渐渐渗出冷凝空气后的冰水,随即掏出一根绳子,三两下捆在背上,准备离开。 什么声音,朱老爷抽着烟,皱了皱眉,接着快步走向水井边。 点上油灯,没走几步,他就看见了诡异的一幕——一个孩童的身形上长着一张黝黑男人的脸,正背着东西向他这边跑来。 他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铁狐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亮光——一个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被发现了,他往后退了几步。 蓦然,那人开始慢慢向他走来,每走几步就晃颤一下,铁狐还想后退,刚迈开脚,就被那人骂了回来。 “死崽子别动!动一下你死定了!” 本来铁狐没打算要动手,可这下便迫不得已了,他从肚兜里悄悄摸出一把小刀,瞅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 一道寒光抵在他的面前,看着眼前的黑影,他有些傻眼,不得不跟着朱老爷的步子往后退去。 等退到水井边,他们便停住了。 “怎么每次都碰得你们这帮人,就不能让我和朱老爷有个二人世界么?”那黑影从朱老爷背后站出来,是上官翊云。 上官翊云手持长剑,打量了一下眼前两人,最后把目光放在铁狐身后的冥盘上,“把你那背上的东西拿下给我看看。我倒想看看有多值钱。” 铁狐只好乖乖把冥盘拿给她,她接过冥盘,不由得吸了口气,“好重的阴气,你竟然还撑得住。” 扫了几眼冥盘,她就把它丢给铁狐,“这种晦气的东西卖都卖不出去,没想到你们还拼了命地来偷,真搞不懂这些人的品味。” 然后她把剑指向朱盛全,“现在我们来说正事,朱盛全,你这颗人头值一箱黄金呢——多少刺客的梦想啊。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朱盛全看着铁狐手中的冥盘,心生一计。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跑不了,临死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上官翊云想了想,“说吧。” “我想拿着冥盘死。” “行。”她答应道。 可见她并不知道这冥盘有什么用,朱盛全心里窃笑。 铁狐没有动,他看着上官翊云:“这冥盘不能给他,听我师傅说这冥盘给心术不正的人用了会出**烦。” “我做刺客这么多年,不仅杀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妖。没有家伙能从我的剑下逃出。”她把剑指向他,一脸杀意。 铁狐感觉不妙。天大地大,小命最大,他这样想着,于是把冥盘给了朱盛全。 朱盛全拿到冥盘后,卒然扭头就往井边冲去。 上官翊云很快反应过来,刹那间手中的剑已经飞了出去,直向他的心口。 即便是插了把剑,朱盛全却丝毫没有减速,一头扎进深井里。 上官翊云心里吃了一惊,待她追到井边,只听里面传来“扑通”一声,人已经没影了。 一转头,那个穿红肚兜的男人也没了踪影。 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定了定神,接着马上朝着井里纵身一跃。 朱盛全,这次你的人头我要定了。 上官翊云踩着井壁上湿滑的青砖疾行而下。 “砰——”她没落入水里,而是踩在了冰面上。短短数秒,井里的水面全部结成了冰。 漆黑的冰面底下,缓缓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朱盛全。 披头散发的他此时禁闭着双眼,脸上的褶皱渐渐开始消失,身下的冥盘已经由白色变成了黑色。井壁四周陡然鼓出几十张鬼脸,盯着上官翊云,齐声尖笑起来。 她看着四周的景象,神情凝重。 罗汉鱼蹲在朱家大宅的一棵大树上,拨弄了一会儿身旁的知了,不经意间抬头望了眼太阳。 “嚯,这怎么突然就变天了。”他头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骤然变得乌云密布,云低得感觉让人伸手就可以摸到。 正要起上一卦预测吉凶,有个人从他树下经过,他无意瞟了一眼那人的脸,却被惊得舌拱不下,立即跳下树攀住那人的肩膀。 “朱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朱延贵一回头,也惊诧道:“咦?罗汉鱼,你这是……” “朱老板亲自动手了?快离开这儿吧,这里有些不对劲。” 事已至此,朱延贵决定不再隐瞒,将他和朱老爷的关系告诉了罗汉鱼。 “不是让响鼻去偷的吗?怎么样?到手了吗?你怎么也来了。”朱延贵一串的问号。 “唉——”罗汉鱼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有人要杀你爹,响鼻就是妨碍到那个杀手办事被杀掉的,把我们师傅气得不轻。今天是我跟另外一个兄弟过来偷的,不知道我那兄弟现在怎么样。” “什么?!”朱延贵一听这里有杀手,忙托住罗汉鱼的手,“兄弟,你得帮我啊。我爹可不能死。” “不是我不帮,是那个杀手太厉害了,三五个人一起上估计都奈何不了。”罗汉鱼难为地摊开手。 忽然一个人从朱延贵身后蹿出来,准备给他后脑来上一击,罗汉鱼看到后立刻拦下那人, “铁狐!别动手!自己人!”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