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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邪眸》


 第一章恶主

大燕国，燕位苦寒北地，立国两百年，不通商贾。
然先王姬阳升任常珏为相，开燕之边境，通五国商路，引三圣之道入燕，大燕方脱胎换骨，由蛮夷之地变为文道乐土。
寻孤城，大燕陪都，城中自有风月之地，不乏文人墨客。而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寻孤城北的藏香阁。
今日，藏香阁斥重金请城卫来此，只因有一位来自大乾皇朝的棋道大师赏脸，与常凌之子，常凌在藏香阁三楼对弈。
与往常一样，无数达官贵人齐聚藏香阁，与往常不一样，到来宾客视红粉胭脂与无物，在众欢场女子幽怨的眼神中，或坐于二楼雅间，或挤于一楼站席，但无论是楼上楼下，都静静凝目于藏香阁中央，临时搭建高台上的棋盘。
常凌与棋道大师在三楼的对弈，会在高台上的棋盘呈现。
一位青衣女子从侧门入，早有侍从为其调琴，遮纱，琴音悄然响起，琴音阵阵，宾客心神一松，渐渐心平气和。
二楼靠窗雅间，一个唇白齿红的小女娃跪坐着，她蹙着可爱的眉毛，一双小胖手剥着一粒粒瓜子，放入桌上的木盘之中，而她对面，是一位看上去有些虚弱的少年郎。
少年皮肤苍白，面相俊朗，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袍，斜靠在桌边，没个正形。乍一看是个浪荡公子哥，但一双有神的黑瞳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此子不凡的念头。
“公子，你要是觉得累了，小柔送你回去，明明年前才……如果，如果林叔伯发现你不见了，那遭殃的肯定是我……”
小柔惴惴不安，似是想起了口中林叔伯的恐怖，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将手中刚去壳的花生扔到地上。
“小柔，愿赌服输，做人呐，要愿赌服输！”少年揶揄笑道：“是谁眼馋别人送我的灵果，要拿一次‘任由听命’做赌注，和我比谁能在午前采的上品金菱花多？”
“你，你耍赖！你还说！要不是你打开蜂房，让那药蜂帮你分辨那金菱花优劣，我的手怎么会被群蜂折成这样！”说着，小柔眼泪汪汪地举起了一双小胖手，上面有明显的红肿，怕不是被药蜂蛰的。
小丫头想哭哭不出来的样子着实让他不厚道地笑了出声，赶紧捏了一把瓜子放入口中，装作不去看那小丫头气愤的神色。
正当这时，木盘忽然飘到半空，朝着少年的脸拍过来，少年双眼微微一眯，不动声色将左手缩入袖中的口袋里，捏了一块玉石。却不想还没等他动，小丫头就起身将那盘子险之又险的抓住，当然，那木盘里的瓜子，花生一类干果没能收住，毫不留情的砸在少年脸上。
此情此景，若让旁人观之，分明就是这小丫头恼羞成怒，将盘子的干果泼向少年郎。
“那，那个，公子，真的不是小柔干的。”小柔干巴巴地解释着，以少年对她的了解，这小丫头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他固然不能断定小柔是否有过这个想法，但她绝不会做出这等行为。
更何况，他早已发现了不对。
“阁下，有何贵干？”
“这位公子，如此为难一个女童，是不是有些过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隔壁雅间传来。不久，一位面若冠玉，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掀帘而入，随着他的还有一名样貌颇美的侍女。
“那阁下入我雅间，扫我雅兴，岂不是更过？”
“欺负女童算是雅兴？在下常瑜卿，敢问公子是？”
“小柔！”少年郎却没回话，只是淡淡唤起小柔名字。
“啊……怎么了，公子？”小柔看见常瑜卿进来，还在发愣，见自家公子不高兴，才回过神。
“我欺负你了？我可警告你啊，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开口，否则回去我扣你口粮！”
小柔委屈巴巴的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然后嘟着嘴不说话，头一别，身子一转，不再看那少年郎。
常瑜卿哑然失笑，对这少年郎的印象再跌上几分，故意让蜜蜂蛰这么小的女童，还当面威胁她不让她开口申辩……如此无赖的人，自己还是第一次遇见，又看了看小柔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开口道：“小姑娘，你家公子不让你开口，那我问你的，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可行？”
小柔想了想，见自家公子不应声，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便点了点头。
“你叫小柔？”
小柔点头。
“你是她的家奴？”常瑜卿接着问。
小柔犹豫，想了一想，又点头。
“你是大燕人？”
小柔古怪的看了常瑜卿一眼，点头。
“可有亲人在？”
小柔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默不作声。
“她家人死于江湖仇杀，满门七十二人，独余她一人藏在床下侥幸躲过。”少年郎面无表情地替她说了，顺带用手指扣了扣木盘，示意小柔继续剥瓜子，丝毫不顾她变得泪汪汪的眼睛。
常瑜卿更是同情，这小姑娘长的可爱，却不想是一个孤儿，还被这无赖少年百般欺负，于是气愤道：“她这般可怜，你就如此待她！”
“是又如何？”少年郎挑了挑眉，无所畏惧。
“你……”常瑜卿强压下心头怒火，继续问道：“那公子可否将她卖与我？我是大燕国都临邑人……”
“我不在乎你是何人，你问她答不答应，她若答应，我分文不要，让她随你走。”少年郎一脸无所谓，不等常瑜卿把话说完，也不管小柔剥了多少瓜子，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小柔，你可想随我走？若你想要自由之身，我可差人去官府帮你销了奴籍！”常瑜卿见少年郎那一副惫懒的样子，也不想理他。
谁料那小柔听了少年郎的话，吓了一跳，刚才憋在眼中的泪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一双小胖手抱着少年郎的胳膊疯狂摇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公子啊，我不要跟他走，公子你不能不要我啊……”
这……
常瑜卿顿时目瞪口呆，这小姑娘看着柔弱，哭起来咋这么惊天动地？！刚才提及她亲人的时候，她也没这么悲伤……



 第二章秦洛逸

要遭！
常瑜卿暗道一声不好，环顾四周，果不其然，藏香阁里大多人都皱眉看了过来，一时间，藏香阁议论纷纷。
“谁家的孩子，这般吵闹？”
“是啊，这大人也不管管。”
“还没开始下棋，莫要坏了那二位对弈的心情。”
……
常瑜卿眼神慌乱，一时间竟没了主意。那少年也急了，好不容易抽到机会逃了出来，难不准林叔伯就在城中寻他们，要是被发现了，那他就完了，这辈子都别想外逃！
“好了好了，你可别哭了，回去我给你做雪茶糕！”
“当真？”
“当真！”
“哦，那我不哭了。”小柔顿时收起眼泪，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继续帮少年剥瓜子。
常瑜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要不是小柔脸蛋上还有两行泪痕，她绝不会相信这小丫头方才哭过。
见这小丫头不再哭闹，众人也就不再多言，纷纷安生下来，静等开局。
“雪茶糕？”常瑜卿疑惑，她是家中年龄最小的那个，自幼贪嘴，把她捧在手心的爹爹和诸位兄长自然惯着她，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美食糕点买入府中，供她享用，因此，她不敢说尝遍天下美食，但是那些有名的，她都知道。雪茶糕，她是真的没听说过……
转念一想，这小丫头奴仆之身，定是没吃过什么美味的东西，雪茶糕怕不是一种难等大雅之堂，且味道一般的糕点，不然她不会没听过。常瑜卿怜悯地看了看小柔，又想到这小丫头方才听到雪茶糕就止住哭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此时，藏香阁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常瑜卿一听，眉头微微一皱，来的是她避之不及的人。少年见常瑜卿一脸不愉，若有所思。
“王公子，实在对不住，您来太晚了，雅间都满了。”
“满了如何？你让我和那些凡夫俗子站一起？小爷来是给你脸，你别不识抬举！”
“这……”
那王公子一路咒骂，上了二楼，朝着他们走来，隔着珠帘，少年发现，不少人，尤其是站在一楼，王公子口中的“凡夫俗子”都双拳紧握，但偏偏无人阻止，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少年看向小柔。
小柔会意，微微倾身，在他耳边低语道：“大燕左相王善治次子，王守行。因长兄王守道无论是在才智，武艺，还是道行上都远强于他，被他的父亲送来寻孤城，纨绔一生……”
包间很小，小柔说话的声音不免会被听到，常瑜卿错愕地看了小柔一眼，只觉得这主仆二人，有些不简单。
毕竟，小柔的应答，实在是太过流利，而且，丝毫没有偏差之处。
随即，常瑜卿又想到自己和王守行的关系……常瑜卿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中，一片黯然……
“咦？这里不是没人？你敢骗我？”王守行走到常瑜卿的雅间前，撩开帘子一看，发现里边没人，勃然大怒，抄起脚边的板凳就朝着为他带路的那名伙计脑袋砸去。
眼看那板凳就要将伙计砸的头破血流，三楼传来一声冷哼。
那凳子悬在伙计头上，竟是再也砸不下去！
凳子裂成两半，悬空的那一半硬生生回落，砸向王守行。
王守行匆忙之下，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
“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暗算本公子！”
少年惊奇地将眼光投向常瑜卿，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见少年怀疑自己，常瑜卿无奈，举起双手，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这真不是自己干的。
“是我！”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这声音，是从藏香阁三楼，为对弈那两位准备的房间内，穿来的！
雅间里，小柔有些古怪地看了常瑜卿一眼，继续说道：“出手的，是大燕右相常凌之子，也是今天在此对弈的人，常凌！”
听到小柔说的话，再看到她古怪的眼神，常瑜卿顿时了然。
眼前这个古怪的小丫头，可能很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可是……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只为了给她的公子解惑吗？
这边常瑜卿还在困惑，而那边，王守行却开始急了，他慌里慌张朝着上方望了一下，透过阁楼间打开的遮窗，他看到了面色不愉的常凌……
“呃！原来是大舅哥，我，我方才……”
王守行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藏香阁里顿时阵阵窃笑，王守行倒霉，寻孤城人喜闻乐见。
“闭嘴！我妹妹还没过门！滚出去，别在这里惹是生非！”
常凌充满怒意的声音传来，将王守行吓得一个哆嗦。
“这……这不也快了么……出去就出去，发那么大的脾气干什么。”
王守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还是安生下来，沮丧地来到外边，和他认为的那些“凡夫俗子”们站到了一起。
“哈哈哈哈……”众人再也忍不住，有几个外邦来客毫不顾忌，捧腹大笑。
自始至终，王守行都没有发现，在他刚刚出来的那间雅间的旁侧，常瑜卿看着他那微冷的眼神。
外边吵闹声安静了下来，而雅间内，少年则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面带尴尬的常瑜卿。
少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轻笑一声，开口了。
“兄台……兄台你……莫不是女扮男装？”
常瑜卿见少年就这么干脆地戳穿了自己，不由得脸色通红。
她也不再装作少年郎的模样，冷声嗔怒道：“不知公子是何时发现的？”
“何时发现？简单……小柔，告诉这位……小姐。”
少年笑着摆了摆手，而一旁的小柔，在看着自家公子就这样不顾人家女孩颜面，将常瑜卿刻意隐瞒着的事儿说了出来，不由得无奈地捂住了额头，可还是开口准备解释。
正当这时，常凌略带怒意的声音，再次传来。
“阁下莫不是觉得在下棋艺不精？至今依旧不肯出面吗？”
这里毕竟是大燕的国土，来客也为燕国人士居多。
在见到那个来自大乾皇朝的棋道大师迟迟不肯露面后，都纷纷开始怒斥他的傲慢。
于是，少年无奈地站起了身。
“风尘仆仆一路赶来，竟是连歇息一会儿的空闲，都不给么？”
常瑜卿捂住了那张樱桃小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懒散的少年。
而小柔的话，也恰到好处传来。
“我家公子，平日便不屑与庸人对话。常家大小姐，在您看到王守行，听到您兄长声音时的反应被我家公子看到后，他就知道了。”
听到小柔的解释，常瑜卿觉得有些惊奇之余，也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你家公子是谁，值得你这样百般吹捧？”
小柔撇了撇嘴，一副不满的模样。
“我家公子？大乾皇朝，秦家，秦洛逸！”
随后，雅间外传来一阵惊呼，最后，秦洛逸悠然的声音在雅间外响起。
“这么着急是为何？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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