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异世界之异世行者》 第一章独行 悠悠山中古道,古老而苍凉,像是一位被时间遗忘的老者,孤独地等待着尘世的一场回眸,然而等到的却只是寒暑交往的不变轮回。远处几声离索的鸟鸣锁住无际长空,山中木叶纷飞,写尽凄凉。又是秋寒时节。 古道旁,一棵不知名的古树不知道已在此处伫立了多少年月。此时,秋风轻抚而过,她的最后两片叶子也飘然落下。飘是一场追逐,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一段时光,不近不远,却永远无法逾越。即使最终落地相隔不远,却也终究再无缘靠近。 山林中蹄声嗒嗒,迎着夕阳无意洒落林间的余晖,一头瘦削的老驴踏着古老的石阶,从两片叶子旁走过,扬起轻风,荡起一场惆怅年华。 牵着老驴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他身形匀称,硬朗的脸庞轮廓分明,或许是因为时常紧锁眉头,双眉间已出现两道浅浅的皱纹,看着便觉得带有三分冷峻。他衣着破旧,蓬头垢面,像是在外漂泊了许久,但满是沧桑的面容上却隐藏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仔细一看,这深色的眼珠边沿隐约泛着一种淡蓝色的光晕,并且还不时有一丝忧伤一闪而过。 他牵着老驴,却没有让它有任何负重,实际上,这一路走来,他甚至连骑都没有骑过,之所以带着它,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孤独吧。直到最近,他才突然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没能习惯独孤。 他时常低头对着紧贴着胸口的行囊,嘴唇微动,像是在倾诉着什么,又像是在低吟着过往。 他叫慕子刚,一个山间的独行者。 时光或许也是一位永不停歇的行者,它如水一般奔流不息,带走了太多太多,从来不会为谁驻足守候,却又仿佛约定好了一样,无一例外地要在每个人的记忆中留下一段难以抹去的伤痕,抑或是某个不会因岁月流转而被遗忘的身影,在午夜梦回或是某个特定的时间不约而至,清晰如初见。 “你还好吗?”慕子刚在心里这样问着,固执地想要听到一个答复,然而始终悄无声息。这句简单的话,如今听来却已是字字如刀,一次次地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他突然觉得这是世上最悲伤的话语,因为想要的回答此生再也无法得到。 “你去过布泉山吗?那里的秋天很美的!”女孩的声音伴着那张清秀的面庞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如初,却再也无法触及。他的心像是被撕裂开了一般剧烈疼痛着。 她是杨诗语,一个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至少他一直这么认为。 “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我们根本无法去改变。”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在心中这样低吟着,这句话是说给诗语听的,却又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的心绪被回忆牵绊,机械地迈着步子在山道中前行,早已无心顾及周遭景物是好是坏。忽然身后的老驴响起一阵惊恐的嘶鸣,山中归巢之鸟惊飞而起,惊扰了本该一片宁静的山林。他停下脚步,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前方仍然是那条蜿蜒向上的山道。动物感知危险的本能远胜于人类,他虽然深知这一点,但却也不会太在意了,依旧向前走着。 突然间,他只觉得脚下发虚,像是根本就没有踩到实地,还没等他将脚抽回,脚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一股强劲的力道直直地想将他往下拽去。好在他反应奇快,这股力道还未在他身上发挥作用,他已右足蹬地,一个急速后翻,落到身后几米处。这时,他才发现原本摆在面前的那条山道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险峻的断崖。 身后老驴的慌乱叫声愈演愈烈,终于挣脱缰绳,向来路狂奔而去。他向周遭的树林中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的杂草丛中站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山风的吹拂下不断地摆动着,像是一个被人弃于山间许久的破麻袋片儿,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他缓缓伸出右手,原本挂在腰间的一根短棒迅速飞至他手心。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请让开!”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山中顿时一片死寂,静得让人觉得窒息。 忽然间,一阵凛冽的寒风夹着沙尘向他直扑而来,他连忙跃至一旁。当风沙落定,一个身材极为矮小的身影显现眼前,佝偻着的身子裹在一件硕大的黑色麻衣里,看不清其容貌长相。没过多久,那东西突然对着他发出连连怪笑,佝偻的身子更加向前。 他分明感到在破麻衣包裹下的黑暗之中,有一只眸子正在瞪着他,泛着诡异的幽幽绿光。 这些年来,他见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此刻却也说不出面前的这东西到底是何物。他不敢怠慢,轻轻拨动短棒上的一个转环,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音从中传出,短棒的一头霎时生出三尺剑身。与此同时,那身披麻衣的东西也一跃而起,朝他扑了过来,躲在黑暗中的脸也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死人的脸,确切地说,是一张几欲腐烂的死人脸,泛着青色,上面满是褶皱,头顶长着如同婴儿一般的稀疏毛发,只是很长。这东西没有眼睛,眼睛所在的位置只有两条长长的细缝,但额头上却向外长着一个巨大的青色瘤子,瘤子中间长着的似乎正是一只巨大的眼球。 慕子刚身影轻移,躲到一旁,将长剑横在胸前,说道:“我只是从这里借道行路,假如真的不小心触犯了什么禁忌,等我做完要做的事情之后,自然会回来给你个交代。但是如果你现在硬要挡我的去路的话,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都该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 那怪物并不理会,双足猛然向后一蹬,张开大嘴,露出两排挤破烂肉长出的细碎尖牙,直向他的脖颈咬来。 慕子刚右手一扬,长剑直刺向那怪物的咽喉。此时,他眼睛里那圈浅蓝色的光晕已变得十分明显,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当这浅蓝色的光晕变得明显起来时,他也就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不仅能在暗夜视物,还能轻易看穿对手的死穴所在,甚至还能看到那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在长剑出手之刻,他猛然间发现剑身之上竟映出一道血色的人影。他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从头到脚淌满鲜血的女子竟已悄无声息地飘到他身旁,他心头一惊,瞬间明白了那怪物不听劝告,执意要置他于死地是何原因,却也不由得因此分了神,长剑不及刺中咽喉,便已被那怪物轻易避开,那怪物顺势收回向前探出的双手,想抓住长剑锋利的剑身。 慕子刚挥动长剑,轻轻松松得便化解了那怪物的招式,随后健步一跃,已跳至其身后,而长剑也已在其衣服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一个圆鼓鼓的肚子。这肚子肿胀非常,就如同即将临盆的孕妇的一般,只是肚脐格外凸出,肚皮的颜色也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的青色,并且上面还长着好些大大小小的淌着浓水的浓疮。 那怪物急忙将肚子紧紧裹住,口中连连发出骇人的怪叫,气恼已极,咬牙切齿地朝慕子刚猛扑过来,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招招迅猛狠辣。慕子刚剑舞流云,潇洒飘逸,轻易挡去了那怪物的攻势,并将其逼得连连后退。他本不想与其多做纠缠,但那怪物的双手却坚硬异常,手中原本削铁如泥的长剑与之相击只是发出阵阵铿锵之声,并不能伤其分毫。而那怪物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他发现自己的死穴所在,虽是十分恼怒,却仍不忘死守门户。 慕子刚右足蹬地,向后跃开数米,长剑直指对方,冷冷地说:“再不住手,我真要不客气了!” 那怪物显然也已经知道慕子刚的本事,将双手缓缓放下,丑陋的面容似乎也变得平和许多,向他微微鞠了一躬之后,便钻进了密林,转眼间不知所踪。 慕子刚正欲收起长剑,找回老驴继续赶路,却忽然感觉有一股凛冽的寒意直逼面门,急忙抬头望去,赫然发现那只丑陋的怪东西竟如同一只猿猴般挂在前方的一棵大树的树枝上,脸上浮出莫名的笑容。只见那怪物双足猛然一蹬,便如同离弦的弓箭一般迅速朝他的面门直刺过来。 那怪物似乎觉得自己可以一击即中,竟不再护着自己的死穴。 “是你自找的!”慕子刚把心一横,长剑直取对方死穴,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长剑刺穿的咽喉之时,那怪物竟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几片枯黄的树叶穿在剑尖。而就在他万分疑惑之际,却又感觉背后的汗毛猛然立起,心知不妙,连忙转过身去,只见那张丑陋的面孔离他已不过咫尺之遥,双手如同鹰爪般直插向他的胸口。 他连忙挥剑挡去,刚好打在那怪物的利爪之上,顿时只觉得手中长剑像是被铁钳死死钳住,竟无法抽脱,而那怪物长满利爪的双足却已趁机朝他的胸口抓去。情势危急万分,他只得使出全身力气将手中长剑连同那个矮小佝偻的身影向外甩去。巨大的力道将长剑笔直地定在一棵古树的树身上,而那个佝偻的身影却早已平稳地落在了地上,嘴角上扬,发出诡异可怖的怪笑。刚才一击虽没能得手,却已占尽了上峰,更何况它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手无寸铁毫无招架之力的凡人。 慕子刚并没有理会这只得意忘形的丑陋东西,只是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张照片。他刚才虽然躲过了致命的攻击,但胸前的背包却被那怪物钢刀般锋利的爪子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许多东西随即从中掉了出来,包括此刻他拿在手中的相片。这是一张女孩的相片,但已经被划出一道大口子,已经无法看出女孩的样貌,能看到的只剩下一汪碧草、一袭长裙。他双眼中泪光闪动,手指不断地擦拭着照片的缺口,却再也无法拼出女孩的模样。 “以后真的只能回忆了吗?只能回忆了吗?可是回忆真的靠不住吗……”他兀自念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泪光交叠之下隐藏着的是一种出奇的愤怒,他已动了杀心。 他抬头望了一眼前方那只丑陋的怪东西后,又侧转过头望向身边看了几眼,恶狠狠地说:“不管刚才你们中的哪个搞的鬼,我今天谁都不会放过!几天前我放了你一马,只是见你可怜,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既然你不想要,我也就不必多此一举。”说着,右手握拳猛然向下一甩,霎时间金属强烈抖动的声音撕破长空,定在树上的长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吸力,突然间从树身抽脱,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迅疾向那只丑陋的东西的砸去。那怪物反应极快,连忙向旁边躲闪,但还是被长剑生生地斩断了右足,疼得它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慕子刚猛然向前跑去,抓起插在前方地面上的长剑,不等那怪物多做反应,他已再次拨动剑柄上的转环,随即朝着那怪物用力掷去,只听得阵阵清脆的金属音响起,长剑在半空中变作七枚长锥,映着深秋的血红霞光齐齐扎进那个惊魂未定的佝偻身影中。 他朝着那东西狂奔而去,拔出那枚连着剑柄的长锥,拨动转环,余下的六枚自行从那怪物的身上抽离、聚拢,再次合成一把长剑。他随后再次轻轻拨动转环,一枚长锥脱离剑身破空而出,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女人惨叫声,长锥已直直插入一棵大树的树身之中,眨眼之间便又回到长剑身上。他踏在那怪物身上,双手握剑,一剑一剑地扎向那个已经死去的佝偻身子中。他大声嘶喊着、痛哭着、咆哮着,任凭那怪物的鲜血、体液飞溅在自己身上,像是已经发了疯一般。 “慕子哥……”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之后,他身后传来一声女子轻轻的呼唤,声音中满是怜悯。 他转过已经满是泪水和血污的脸,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古道上已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刚刚二十出头的模样,短发齐肩,五官清秀,眉宇间还透着几分稚气。女孩手中所牵的正是他那头受惊而逃的老驴。 女孩显然没有见过这种状态下的慕子刚,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看着,双眼中含着泪花。 慕子刚抽出长剑,刚才一场激斗,长剑之上竟没沾染丝毫血痕,光洁如初,映着晚霞秋色。这是一把名为‘弑魂’的古剑,是他的佩剑。弑魂剑可分成七枚长锥,其中与剑柄相连的一枚四棱锥名曰天地,其余六枚皆为三棱锥,分别叫做风、雷、水、火、山、泽。他转动转环,随着转环的转动,剑身迅速收缩聚拢,重组成一根其貌不扬的短棒,被他别在后腰。 他拾起洒落一地的物件,向女孩走去,接过她递来的缰绳,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杨姐姐的事儿我听说了,对不起……”女孩说。 他冷冰冰地说道:“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踏着古老地石阶向前走去,他不想再和自己那段不堪的回忆再有什么瓜葛,也不想在见到那些故人。此刻,他唯一想做的,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带着自己珍藏着的所有美好爬上布泉山主峰的峰顶。这几个月以来,他走遍了布泉山山脉的所有角落,终于在这两天走到了布泉山的主山峰,而到达山顶之后,这趟旅行也将画上终点。这两天他刻意地放慢自己的步伐,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什么可做的,而那些想做却无力做到的,都已被他搁下。可是现在他却加快了脚步,快速的远离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一如当初甩掉过去时那般坚决。 然而走着走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对女孩说:“这些可能地方并不是**全,你还是早些离开吧。”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 “我,我……”女孩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儿吗?” 女孩冲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又缓缓摇了摇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没事就赶紧下山吧!再不走天可就要黑了。”他说完又向前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却始终没有听到女孩的任何声音,又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肠,只好转身向来路望去,看到女孩依旧站在原地,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对女孩说:“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你姐姐让你来吗?”但转念一想,她家里人对她是何等地宠爱,断不会让她孤身一人跑到这原始森林中来。而且他出来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认识的那些人中能推测出他行踪的可能也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周永泰,另一个是廉汐,但这两个人绝不会轻易将他的行踪透露,尤其是那个叫廉汐的家伙,什么事都懒得管,除非……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不由得脱口而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说好的要和过去一刀两断的话,似乎竟是自欺欺人的笑话。再精致的谎言,再娴熟的演技,终究还是无法欺瞒自己的内心。 女孩摇摇头,说:“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也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冲他微微一笑,指着他胸前的那个背包问,“她就在这里,是吗?”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作回答。 “那……以后能……能不能……”女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想说的话,耸了耸肩,转而说道,“知道你没事就好,你今后可要好好保重啊!”泪水掩盖之下,是一双落寞的眼睛。话刚说完,就转身踏上了回去的路,只留下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女孩的身影渐渐融入山林之中,终于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他转身想继续赶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倒在地上的佝偻身影上。他走回来挑开那件已经被他斩烂的麻衣,发现这东西几乎已经被他刺成了一堆肉泥,浑身已经被鲜红的血液包裹。这东西身形与一个七八岁小孩的相差不多,只是背部拱得很严重,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是那种快要腐烂的青色,满是褶皱,而手足长出的都是无比锋利的利爪,加上那张狰狞恐怖的怪脸,让他始终无法猜出这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着眼前的这个令人作呕的东西,他不由得心头一惊,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女孩离去的方向看去。此时,天边的晚霞淡去了最后一抹绚烂,黄昏已逝,森林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暗色使人变得无助,自身的虚弱感会在其间无限放大,任何防备都会不攻自破。他屏息凝神,眼球又泛起了淡蓝色的光晕,黑暗渐渐隐去,但茂密的树林阻挡了一切,即便他拥有这极佳的视力,却也无法在这层层叠叠的林木中找到女孩的身影。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将他带回到那段遥远却又恍如昨日的记忆中。 “慕大哥救我,救我!慕大哥,我不想死!快救救我!” 在那个漆黑阴冷的石窟中,与他同行的一个女孩被突然从石壁中生出的无数黑色的怪手死死捉住,一点点地拉进石壁之中。女孩拼命地抓着地上的一块石头,绝望地呼喊着,向他求救。他奋力地向前跑去,可终于还是迟了一步,女孩被石壁完全吞噬,只留给慕他一截衣袖和半生的悔恨与罪疚。 想起前尘旧事,他不由一声叹息,自顾自地说道:“不管怎样,总该送她离开吧,这辈子的遗憾的事已经足够多了!”擦了擦脸上、身上的污渍,牵着老驴,便向山下走去。 古老的山林,木叶遮天,月光斑驳惨淡。他引着老驴寻着来路返回,转过几道山弯,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火光闪动,似是一户人家。他辨出了通往火光处的一条分岔道,只是这条岔道极为细窄,而且路面已经被杂草掩盖,不像是常有人走动。 他沿着小道缓步而行,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搭着一个窝棚,里面传出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老妇人问。 “婆婆,我叫铁思琪。” “哦!好名字!这月份山里边晚上会很冷,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山上晃悠啊?” “我……我白天玩疯了,忘了时间了。” “是这样啊!这月份很少有人上山来了,我在这林子里守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时候还有人来这儿玩的。下午的时候,婆婆我可看到有个帅小伙往山上走去,然后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又看到有个小姑娘也匆匆跑了上去。你真是来玩的吗?不是来找什么人?”老妇人笑呵呵地说。 “是……是来玩的。”铁思琪直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好了,婆婆不和你玩笑了。幸好你找到我这儿来了,晚上林子里很危险,就算不被冻死,也有可能被什么野兽给盯上。” “这山上有很多野兽吗?”铁思琪慌张地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急忙向门外跑去,“婆婆,我有个朋友还在山上,我先出去一趟!”刚打开门,却见到慕子刚已牵着老驴来到了门前。 “慕子哥,你……你下来了……”见到慕子刚,铁思琪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山上冷,所以下来了。”慕子刚边说着,边将老驴绑在木桩上,见到老妇人走到门口,忙深鞠一躬,“婆婆,打扰您了!” “没事,没事!我这儿好久没来人了,我一个人怪冷清的,你们来了能陪我聊聊天,我可是求之不得啊!”老妇人乐呵呵地将他们让进屋中,十分热情,“山里边没什么好吃的,我刚好熬了点汤,你们喝了包管暖和舒服。” 第二章夜战 慕子刚走进屋中之后,才发现这窝棚虽然外边看着简陋,但内部却十分精巧,四周的墙壁皆是由竹子制成,除了窗户外,没有一丝缝隙;窝棚上所盖的不是瓦片、茅草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片片紧密排列的竹片;窝棚内的桌椅、柜子、床铺等家具也都是由竹子做成,且做工十分精美,这一切应该耗费了主人家的不少心血,只是年深日久,竹屋也已经有些老旧。屋内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芳香,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再何处闻到过。屋子的角落里点着一个火盆,上面支着一口汤锅,底下的柴火烧得很旺,橘黄色的火光映衬着屋内的一切,显得十分的温馨。然而自从进入屋里后,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到底哪里不对,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 “来来,赶紧喝了暖暖身子。”老妇人已经端来了两碗热汤,递给他们。 正要喝时,一个念头突然在慕子刚脑中一闪而过,连忙叫住铁思琪:“先等一下!” “怎么了?”铁思琪有些奇怪。 “这骨头汤要趁热喝才够滋味!”老妇人笑呵呵地劝着,可慕子刚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并非是因为这笑声有什么诡异,而是他已经发现,自从进门以后,他就一直没能看清着老妇人的脸。他目力甚佳,即便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也能依稀辨出事物的形态,可是在这火光充盈的小屋中,他双眸蓝色的光晕大作,却始终没能瞧清楚这老妇人的模样,那张脸上像是罩着一层厚重的浓雾,眼、口、鼻只是几个模糊的黑色影子。 “老婆婆,这汤是用什么骨头做的?”他双眼凝视老妇人,右手缓缓地伸到后腰,握住了弑魂剑。 “你说呢,年轻人?我这儿可是好久没来人了!”老妇人朦胧的脸上似乎泛起了一种诡异莫名的笑容,话音也变得十分浑浊,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带着咕噜噜的声响。忽然整个人猛然向前,直直向他扑了过来。 他连忙把手中的汤碗向那老妇人砸去,拉着铁思琪向后跃开,同时拔出弑魂剑,拨动转环,长剑立即伸出,直取老妇人的咽喉,只听见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弑魂剑剑尖却只是击中了老妇人挡来坚硬的物体,没能伤她半分。而老妇人则借势向后一跃,站在离他们几米开外的地方。 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那老妇人的面容,那是一张极为丑陋的脸,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长满了杂毛,有些部位的毛发不知是什么原因已经脱落,露出惨白的肉皮,甚至有些地方还流出腥红的浓汁。双目圆睁,却是一片白色,似乎没有眸子,两个鼻孔向外翻开,而且这张脸上并没有嘴唇,两排半黑半白的牙齿直露在外,牙龈收缩严重,显得牙齿又尖又长。原本枯瘦的手也在一瞬之间变得漆黑肥肿起来,渗出一股浓黑发臭的液体。 老妇人瞪着白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嘴里发出嘿嘿的诡异笑声:“我这儿好久没人来了!你既然下来了,那就必须死!”话音刚落,便又向他猛扑了过来,伸出两只黑手朝他的胸口插来。 他看出了老妇人虽然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实际上却暗藏后招,真正要对付的人是铁思琪,连忙将铁思琪护在身后,同时挥动弑魂剑应敌。虽然他所料不差,但老妇人变招奇快,双手格去弑魂剑的攻击后,借势越过他肩头,翻到他了身后。 他急忙转身,挡在铁思琪拦前面,可就在将铁思琪拦到自己身后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自己左背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随后便是一种强烈的灼烧感,他下意识地向前逃开,却险些撞上老妇人向他迎面插来的那双黑色的双手,幸好他反应还算不错,顺势低头向前一滚,躲了过去。 他赶紧起身,将外衣扯下,这才发现上面出现了一道极粗的口子,口子的边缘已经变成了黑色,并且迅速扩散,所到之处竟使得衣料如同受了腐蚀般溃烂脱落。 就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可怕的猜想,有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铁思琪,而是和那老妇人一伙的某种异灵怪物,刚才正是她在后面偷袭了自己;还有一种可能,他身边这个人的确是铁思琪,只不过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自己……这些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仅仅只是存在了短短几秒钟便就消失了,因为他看到铁思琪已经挺身护在自己面前,挡住了正要对他动手的老妇人。 见到铁思琪如此举动,老妇人竟然也不由得一愣,但随即便恶狠狠地说道:“挡我者死!”从腰间抽出一把状如弯月的大刀,刀背上满是狼牙般的倒刺。只见她猛地向前跃起,挥动弯刀,朝着慕子刚和铁思琪斩去。 慕子刚只觉得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忙将铁思琪向外推开,自己则挥动长剑向前挡去,“当”的一声巨响,两把兵刃径直相撞,激起了一股强大的气浪,几乎掀翻了屋内的所有事物,陈旧的窝棚也摇摇欲坠。 慕子刚感觉虎口一阵剧痛,整个人也被震得向后退开了几步,但老妇人似乎被弹开得还远些。 他刚站稳身形,就感到有一股疾风破开洒在半空的火光直向自己逼来,原来老妇人刚一落地便又一跃而起,手中的弯刀贴着他的喉咙划过,他连忙挥动长剑挡开。老妇人虽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且招招狠厉毒辣,但终究没能伤到他。 正在他与老妇人缠斗之时,忽然感觉眼角有一个身影闪过,却是铁思琪,只见她悄悄地向老妇人的右侧绕去,看那意思是想趁机偷袭那老妇人。 果不其然,铁思琪一绕过去便拔出了一把名为“雁斩”的弯刀,只听到一阵如同大雁悲鸣般的声音响起,一股犀利气流破开空气,直奔老妇人而去。 不料那老妇人早已觉察到了铁思琪的意图,一声大喝:“小丫头找死!”话音刚落,一根毛茸茸的东西突然从她身后的衣服钻出,竟是一根长满黑色茸毛且流着腥红液体的尾巴,仅在一瞬之间便将那股气流击得烟消云散,随即又直直地向铁思琪咽喉刺去。 铁思琪却不做任何闪躲,静静地站在原地,却不像是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慕子刚急忙再次拨动转轮,六枚长锥飞速从剑身飞出,其中五枚在他的控制下将老妇人死死缠住,不让她有进一步的动作,剩下的一枚则一直向前飞去,插进那根黑色的尾巴中。 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长锥飞出的力道竟将那尾巴连同老妇人向后拖去,直至撞到墙上。 老妇人站起身来,溃烂的脸部不断抽搐,恶狠狠地骂道:“好狡猾的死丫头!”又向铁思琪猛扑过去,可刚跃至一半,遍重重地跌在地上,原来弑魂剑的长锥仍死死地将她的尾巴钉在墙上。她挣扎着站起身起来,便听到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响起,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裂出一道道口子,流出浓黑腥臭的液体,就在她被拖走之时,弑魂剑的其余五枚长锥便如闪电般击中了她,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口子。她怪叫连连,赶紧用手按住那裂开的道道伤口,但终究无济于事。她恶狠狠地盯着慕子刚,凶狠地扯断自己的尾巴,随后猛然跃起,向他扑了过去。 慕子刚也快步向前一冲,挥动手中的“天地长锥”,其他的六枚长锥似有感应,纷纷像老妇人飞去。 老妇人左挡右避,却还是被一枚长锥直直地插入胸膛,将她死死地钉在墙上。老妇人连连惨叫,双手死命地抓住长锥,想要将它从身体中拔出,但已经没那个力气了,不久之后,她便如一件破败的衣服,一动不动地挂在墙上。 慕子刚转回头望向铁思琪,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铁思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他说:“刚才好危险!你还好吗?没受伤吧?你……”话还没说完,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与此同时,慕子刚也听到身后传来一种皮肉骨骼被利器切开的声音,急忙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正从老妇人的身体里挣脱而出,不过一会儿,便已完全挣脱出来。那东西浑身鲜血淋漓,像是被人剥去了周身的皮肤,如同壁虎一般攀爬在墙壁上,弑魂剑的长锥在它的胸口直至胯部花开一道大大的口子,看着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慕子刚右手猛然一挥,那六枚长锥又齐齐向那东西扎去。那东西反应极快,一闪身形,躲过了致命一击,却还是被一枚长锥刺中了左手,眼看慕子刚又要再次挥动手中的长锥,一发狠竟将自己的左手生生咬断,身子一蹿,破门而出,随即门外便响起一声短促惨烈的叫声。 慕子刚和铁思琪急忙追了出去,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见那头老驴已倒在血泊中,身上的毛皮被整张地剥了去,胸口露出一个大口子,心脏已不知去处。慕子刚看了看四周,却已找不到那东西的踪影。 他们再次回到屋中,只见刚才钉住老妇人的那面墙上留下许多腥臭的液体,墙底下掉着地上一堆黑色的东西,慕子刚用长剑挑了挑,发现这对东西既不是衣物,也不是人皮,而是一张腐烂发臭的动物毛皮,模样已经难以辨认,不知是属于哪一种生物。 “这……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铁思琪忍不住问。 “是人!”慕子刚拨弄那只断掌,从指尖处拔出几片人类的指甲,还找出了一个圆环状的小东西,似是一枚戒指,用水将那东西冲洗几下之后,露出了金属质地,是一枚制作精美的金戒指,“至少曾经是!” “那……那东西是人?之前你在山上遇到的那个难道也是人吗?可是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且向来可以轻易弑魂斩魄的弑魂剑竟也对它不起任何作用!不管是怎样厉害的异灵,只要被弑魂剑击中要害,即便不会魂飞魄散,灵魂力量也会被消去好几层的。”铁思琪只觉得头皮发紧。 慕子刚说:“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我们能弄清楚的?” 铁思琪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到:“慕子哥,你说他们会不会都是由异灵寄魂夺舍而生的妖族?” 铁思琪口中所说的异灵,是指那些本不该存在与人类世界的生灵。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许多不同的异空间,这些异空间与我们的世界交叠存在,但由于其形态完全在我们五感能感知的范围之外,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我们无法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也无法对其产生影响,同样的,那些生活在其间的生灵也同样无法轻易感知到我们的世界的存在,因此各个空间之间就相当于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屏障,不能轻易地影响对方。这些异空间通常被称为异世界,生活在其间的生灵统称为异灵。 一般说来,人在肉身死亡之后,灵魂便会随机进入某个异世界当中,成为这个异世界的生灵,与人世再无联系。但倘若这些人死时,仍对人世抱有很强的执念,如怨念、愤恨、不甘、贪念等,再加上某些特殊的因素,就有可能会使它们能够对我们的世界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不过由于它们没有可以发挥人世力量的载体存在,这种影响也仅限于精神层面,无法直接对我们造成实质上的伤害,这种异灵就是民间所说的鬼或鬼魂。 如果这些鬼魂或者说异灵拥有一定的修为,抑或是在某些特殊因素的影响下,就极有可能会进入人世生灵的体内,吞噬其灵魂,占据其躯壳,成为能直接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异灵。这一过程被称作寄魂夺舍。寄魂夺舍分为两个阶段,即寄魂与夺舍。寄魂主要是指异灵在某些特殊条件的影响下,有意或无意地进入我们世界的人或其他动物的体内后,通过吞噬舍主的灵魂,获取控制这幅躯体的力量的阶段;夺舍则是寄魂的功成阶段,期间舍主的灵魂已经被完全吞噬,异灵开始以新灵魂的形态与躯体进行融合,从而会导致形体发生改变。此外,如果异灵本身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的话,它也就拥有更换舍主的能力,直到遇到与自己十分吻合的宿主。这些通过寄魂夺舍出现在人世的异灵就是所谓的妖或妖族。 见慕子刚没有回答,铁思琪又兀自念道:“寄魂夺舍的对象一般都是活体,因为尸体的各个机能已经近乎丧失,不易成功。世界上几乎所有生灵都可以成为寄魂夺舍的对象,人和动物皆有可能,只不过相对于人类而言,其他生灵的并没有那么强的灵魂力量,所以更容易被寄魂夺舍。但由于异灵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所以即便他们寄魂夺舍成功,其对象的形貌体征也会发生不定向的变化,比如体型与同类相差较大或身体出现严重的畸形。虽然说人的灵魂力量要强与其他生灵,不易被吞噬,一般不会轻易被寄魂夺舍,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铁思琪说的这些,慕子刚自然知道,之所以没有打断她的话,是因为他心里清楚铁思琪是担心他在如今的状态下会有所疏忽,才会这么长篇大套地跟他讲着这些。其实他早就猜测这怪物极有可能就是妖族,埋伏在这里的目的,自然也和他在山上遇到的那只怪物一样,都是针对他而来。只是担心告知铁思琪这怪物有可能是妖族之后,会令她心生恐惧,才会有所隐瞒。 他不由得一笑,笑自己太笨,竟没有考虑到以铁思琪的家庭背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更不曾想过要是那怪物真的是人变成的,反倒比那些纯粹的妖族更让人觉得恐怖。 他淡淡地说:“还是先看看这里边还有些什么吧。” 两人再在屋中看了看,见角落处有一只香炉,那股奇异的芳香正是从中冒出,但对人并没有什么影响,想来是用来去除屋中的恶臭的。 铁思琪好奇的朝那口被打翻在地的汤锅看去,只觉得胃中翻滚,原来锅中所煮的东西竟是一个骷髅和几根早已发青的骨头,汤上还浮着许多发白的蛆虫。回想起自己刚才险些就喝下那碗由这些东西熬成的“高汤”,再难以克制,哇哇地吐了起来。 慕子刚再四处看了看,已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走出窝棚,来到老驴尸体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到窝棚里找了些工具,在旁边挖了个坑,将其掩埋后,深深鞠了一躬。这老驴跟弑魂剑、探魂针一样,都是当年一个叫乐朗的前辈赠给他的,陪伴自己已长达六年。 “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觉察到铁思琪走到自己身边,便问道。 “没,没什么……” “说吧!” 不管是什么事情,铁思琪从来不想对慕子刚有所隐瞒。但今时不同往日,是否让慕子刚知道所发生的事,知道之后又会如何,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再三思量之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将事情告诉慕子刚:“318他们可能出事了,韦琦他们……”见慕子刚脸色不对,又急忙说,“他们只是失联而已,可能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你不要太……”她知道慕子刚和韦琦等人有着深厚的情谊,担心他一时间会难以接受。 “我没事,你说吧!” 铁思琪继续说道:“两个多星期前,我们得到消息,双泉镇那边出了状况,而且事态严重,周叔叔就让韦琦大哥带上318小组跟他一起前往救援,可三天前他们突然失联。韦琦大哥最后传回来的信息只有‘事态紧急’四个字,后面的话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掐断了。伊伯伯知道后,就让我姐姐立刻召集303小组成员前去查看缘由。近几年各地发生的怪事好像比以前多了很多,其他小组的人都在外地处理各类事件,现在他能调动的也就只有我们303小组。” 慕子刚心里清楚,韦琦所带的那帮人都是精英,而且纪律严明,倘若他们真的全体失联了的话,那意味着这个小组已经凶多吉少。周永泰和韦琦是何等样的高手,如果他们真的出事了,那么双泉镇中藏着怎样的危险可想而知。“查看缘由”这四个字又怎会有“查看”这般简单、这般安全? “然后,就有人让你来找我回去,是吗?”慕子刚问,心里涌出一番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 “不,不是的!”铁思琪急忙解释,“其实,我姐姐他们都不想你再回去,廉汐说你并不欠我们什么,你能离开事件好事儿。”心里却在想,廉汐说这件事最好不要让你知道,否则以你的个性,你是非去不可的,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会去吗?其实我来找你也不是想劝你跟我去,只是想,想…… 见到慕子刚已迈步向窝棚里走去,她急忙追上去,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慕子刚没有回答,而是将那口锅搬出屋外,拾起散落一地的火把,重新将火盆点上,抱着弑魂剑在火盆旁的竹制躺椅上躺下。 “走夜路不方便,也不安全,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天亮再赶路。” “你的眼睛在夜里不是也能看清楚东西吗?为什么……”铁思琪问,但转念便想到慕子刚是在为她考虑,不由得心生感激,低低说了声“谢谢!” “你别想太多!我的夜视能力用多了,会很疲惫,所以打算先休息好再赶路。这地方现在还算安全,那东西应该不会再回来!” 铁思琪点点头,说:“嗯!是了,这里刚才发生了这种事情,刚才那东西肯定会认为我们会觉得不安全,不会再留在这里,它自然也就不会再回这里找我们。”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可万一它也认为这里安全,跑回这里疗伤呢?” “那岂不是更好吗?它现在也就只剩下不到半条命,收拾它轻而易举。不过我想它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来,如果要找地方疗伤的话它应该会找自己熟悉的地方。这间屋子我刚才查过了,满是灰尘,床上的被褥也有些霉味,通往这里的那条小道上满是野草,显然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来了。就算这里曾经是它住的地方,这么长的时间它也应该有别的栖身之地,再回这里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它现在也害怕再见到我们,应该早就躲到更为隐秘的地方去了。好了,有我在,你不用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些赶路。”慕子刚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嗯!”铁思琪点头答应,从角落里搬过来一张躺椅,在他旁边安然躺下。这距离太近,近到他所能闻到的皆是她身上迷人的芳香。他心中不由得一怔,曾几何时,诗语与他也有过这样的距离,那时的他贪婪地闻着诗语身上散发着的淡淡清香,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却被恼人的理性和胆怯所克制,若是他当时能够勇敢一些,或许现在的结局应该有所不同吧。 此刻,面对着类似的场景,他却拼命想逃离,他想起了廉汐那家伙曾经对他讲过的一番话:如果一个女孩子愿意毫不防备地睡在你面前,那说明她对你有好感。他有心想走开,离得远些,却又担心这样的举动又会伤害到这小姑娘,便只好先躺着。 过了一段时间,估摸着铁思琪已经熟睡之后,他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火光,却看到铁思琪并未躺下休息,而是抱着腿坐在躺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双眸之中闪着温暖的色彩。 四目相对,女孩急忙偏过头,装作刚才只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而已,却不知道那羞涩的模样已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发现女孩将佩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知道她是打算要守夜,不禁暗自叹息。虽然说刚才那怪东西再回到这竹屋的机率不大,但他却也不敢保证这里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睡觉,却又担心自己不睡的话,铁思琪会不好意思独自睡下,于是就佯装已经睡着,等铁思琪熟睡之后再起来,万没料到铁思琪竟和他有着相同的心思。 他无奈地下了躺椅,在火盆旁的小竹凳上坐下。 “你睡吧,我先守着!困的时候再叫你替我。” “嗯!”铁思琪点头答应,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终究因为连日赶路,过于疲劳,没多久就不自觉地躺了下来。 第三章祈愿 山里的深秋,夜里出奇的寒冷,火盆已将近熄灭,睡梦中的铁思琪紧紧蜷缩着身子。慕子刚从行囊中拿出一张毯子给她盖上,又给火盆续上木炭,拿火筷子拨了拨,火势又慢慢大了起来,屋子里的温度又慢慢回升。 火盆中红色的火舌妖娆地跳动着,像一个正在跳舞的妖艳女子,不禁让他想起了在山上弑魂剑映出的那个红衣女人,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早在一个多月前,他们便已打过照面。 在那段悲苦的岁月里,他寻着记忆中诗语提及的每一个地方一步步向前走着,却在一座南疆小城时停了下来。这座城他不曾听诗语提起过,所以本不在他所计划的行程之中,只是在路上的时候,偶然听人提到那里有位能力超凡的“仙人”,可以为那些有机缘的人圆满遗憾,于是他就莫名地跟着那些信徒一起上路。那一天刚好是那位“仙人”开法布道的日子。 从小城的市区向城郊行去,沿路上都是那位“仙人”的信徒,或乘车或步行,将那段路堵得好长好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只好跟着他所搭的顺风车的司机老彭下车,改换步行。 老彭是个货车司机,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外边拉货,风餐露宿,所以虽然只有四十几岁,但瘦弱的背影看上去却已经和六十来岁的老人差不多。可是无论工作有多忙、多辛苦,只要一到那位“仙人”布道的日子,他都一定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到这里来,只因他家中有一个身患重疾的女儿。 穷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生病总舍不得花钱去看。老彭的女儿也是如此,起初只是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所以就没太在意,以为等一等就会好起来,可是等到的却是一场所料未及的灾难。为了给她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大堆债。可是即便如此,她的病也没见有好转几分,现在只能靠不停地吃药来维持着。 所以当老彭听说这里有位“仙人”或许可以帮助她女儿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赶来,可是没有一次能成为那个有机缘的人。这次已经是他第十六次前来求愿。 他们刚来到一座山的山脚,便已无法再向前,前方的山道上已经跪满了那些虔诚的信徒,这些人一动不动,希望能以自己最大的虔诚换来“仙人”的召见,以求得圆满遗憾的机会。 这座山种满了竹子,山道也都是由大石块铺就而成,沿途上还有几处供人休憩的小亭子或石桌石凳,阳光稀疏地洒在竹林间,不惊不扰,清幽静谧,看着倒真的像是世外高人的隐世之所。 “咱们也要跪着吗?”慕子刚小声问。 老彭摇摇头:“不用!仙人见不见我们全凭机缘,若是没有机缘,就算我们跪死在这儿也没用。不过跪了也不会太受罪,别看现在排队的人多,但能得到仙人接见的可能也就几个,用不了多久就到咱们了!”说完,便屈膝跪下。 这一下让慕子刚有些为难,他本不打算下跪,但现在就他这么站着,总觉得有些突兀。好在回头看去时,发现后面的队伍中也有一人站着,只是这人衣着破旧,活像个流浪汉,仍不免有些尴尬。 正如老彭所说,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不过当他们来到仙人所住庙宇的山门前时,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这庙宇不算太大,墙上烙满了岁月的痕迹,但**肃穆,置身其中,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正殿大门紧闭,只在门口摆着一张用黑色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案,上面只有一个放满竹签的竹筒。书案后头,一个年轻的和尚正襟危坐,双目微闭,对抽签者丝毫不予理会。那些未抽中机缘签的人,大多数都只是无奈地叹气离开,但有的则跪地苦苦哀求,想再争取一下,他始终不为所动,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几个身材壮硕的和尚便走了过去,将那些不肯离去的人抬走。 “那个小和尚就是你们所说的‘仙人’吗?”慕子刚好奇地问。 “不是!他是仙人的徒弟……”眼见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老彭急忙收声,闭眼祷告,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伸手抽签。将竹签抽出后,连忙用手将签字的末端捂住,口中不住地念叨着,“红色!红色!红色……”但当他将竹签从手中完全抽出之后,所见仍旧是一片竹黄色。不由得叹了口气,离开书案。 慕子刚走到书案前,缓缓地将手向竹签伸去,他原本也想要做些祈祷,但却不知要向谁祈祷,向天吗?如果这天真的那么灵验或公平的话,恐怕也不会让他这种人有这样的好运吧。当他的手接触到竹签的一霎那,突然感觉竹筒似乎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摇晃,确切的说,更像是有一道稀薄的水墙从他与竹筒之间闪过。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面前的小和尚猛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急忙抬眼看去,却发现那小和尚仍旧和先前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他缓缓抽出竹签,一抹浓重的血红色乍现眼前,而且那红色还是湿漉漉的,像签子本身在向外淌着血。 “抽到红签者入内!”小和尚缓缓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随后那几个壮硕的和尚便将大门打开,请他进去。 一听到他抽到红签,原本已经快要走出庙宇的老彭猛然转回身看向他,双眸之中充满了殷切的期盼。 看着这样的眼神,按他的个性,如果是以前的话,不管心中有多为难,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红签让出去,但这次他却是将签字紧紧握在手中,狠着心径直向大殿走去,不再去理会那双会让自己心软的眼神。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别人……”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自己,好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然而当快要踏进正殿之时,终究还是忍不住转回身,喊了一声“老彭”,却早已找不到老彭那瘦弱的身影。 “他一定很伤心,也一定很失望吧!”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悲凉。 他抑制不住冲动,想要冲出去将这支红签送给老彭,却听到身后的那个小和尚慢悠悠地说:“个人有个人的机缘,即便你把这机会让给他,他也未必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感情。 他只好转身向屋内走去,走进正殿之后,才发现这里面与自己所想像的大相径庭。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甚至连一尊神像、佛像都没有,只在大殿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和两张椅子。方桌上面所摆放的除了一沓草纸和一支钢笔之外,还有一个盛满油的铜盆。 他向四周看了看,没见到屋内有一个人,于是便向着方桌走去。刚一靠近,便听到有人说道:“坐下吧!” 伴着一阵房门开启的“吱呀”声,一个满脸皱纹的枯瘦老头从右侧的小门走了进来。这老头身着一件灰色的脏旧僧袍,却留着蓬乱的须发,斜带着一顶破旧的道冠,僧不僧道不道,形容邋遢,像是一个疯子。 老头对慕子刚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嗯!不错!不错!把你所想所求写在纸上,仙人必当实现你的愿望。”老头的声音和语气阴阳怪调的,像极了那些专门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 但他还是将自己的遗憾写了下来,并按照那仙人所说,对着那铜盆回想那段过往。若是以往,他绝不会轻信这种事情,但此刻的他却已和屋外那些跪着的信徒别无二致。这样的转变,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看完他所写的东西后,老头捻着胡子说:“好了!你的愿望仙人既已明了,就必当助你实现!”指着刚才的那扇小门,“只需从这扇门走出去,你所求者必得。但仙人得事先提醒你,一旦你走出这道门,所有与你有关之事可能都会发生改变,你心中的憾事固然是不会发生,但也难保不会出现其他的更大的遗憾!你可知道否?” 他点点头,向“仙人”抱拳致谢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扇小门走去,他这一生的遗憾很多,但只要他的心还在,或许就能找到机会弥补。可如今他的心早已随着诗语的离开变作一片死灰,不复生机,所以他必须找到让这颗心复苏的方法。 他走近那扇侧门,伸手触摸着门上的把手,只觉得上面一片冰凉。外面的声音很嘈杂,噼里啪啦的,似乎已经下起了滂沱大雨,阵阵寒风从门缝中吹来,直教人浑身发抖。 “走出这扇门,你将进入另一个时空,弥补当初的缺憾,之后所发生的与之有关的一切也会改变,你当真准备好了吗?”那个“仙人”再次问道。 “我……准备好了!”他说完,猛然用力一拉,房门顺势而开。霎时,一阵狂风夹杂着寒雨直贯而入,将他全身上下打湿了大半。 他向外走去,这一次他终于走进了那只有在他的幻想中才会出现的美好之中,过上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那些失去的一切都完好如初,那个错过的人还在自己身边。只是这一切太过美好,好得太不真实,像是被人设计好的一场美梦。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美梦的话,那请不要让我醒来!”他不断祈祷着。 但梦终究会醒,当他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眼前的一切只余下一片刺眼的空白时,他知道他的美梦终于还是结束了。 当这片刺眼的空白逐渐被其他色彩取代之后,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还在那间大殿之中,只是现在这里除了他和那老头之外,还多了好几个人,正是之前那个一副流浪汉装扮的男子和正殿门口的那几个和尚。 此刻,那老头正被那流浪汉踩在地上,已是动弹不得,那几个和尚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张桌子翻到在地,草纸与铜盆中的油也都洒落一地。 慕子刚注意到这些纸上有好几张都已经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而且都已被油所浸透。他好奇地捡起落在自己边上一张,刚看一眼,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上面所画的赫然是一处阳台,一男一女正站立其中,被即将西沉的残阳照成两道黑色的剪影,看不出具体的容貌,但他知道这两个人正是他和诗语,而这画面也正是自己刚才在那场美梦中最后的一副场景。他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已被那老头困在了法阵当中,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炫灿的泡沫,一触即破。 关于法阵,他所知不多,但也曾听朋友说过,因布阵者的修为不同,法阵的布设方法也多种多样,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者,信手便可为阵,但修为一般的就只能靠借助木石金器之物来改变地理格局才能完成法阵。这种需要通过勾勒描绘场景来实现的法阵,虽然不需要改变地理格局,但也只不过是比入门级别稍高一点的布阵方法,因为若是法阵未完成,就突然中断对场景的布局,整个法阵就会毁于一旦。而那张铜盆上所盛的油也不是普通的油,而是尸油,布阵者通过将画好的场景浸入其中,借助尸油中死者残存的灵魂力量与怨气来巩固法阵,直至将所有的场景图画都浸入尸油之中,整个法阵才算是完成。这种法阵因为所使用的方法太过旁门左道,所以一直被列为禁忌,但却被这些江湖术士学了去。而他们学来的目的无非是将具有一定灵魂力量的人困在阵中,偷去其修为。 慕子刚心中阵阵苦笑,想不到让自己苦苦追寻而来的“仙人”竟只是一个刚学会一点法阵的江湖术士。 那流浪汉对他说:“还好我来的及时,要不然你小子今天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多谢!请问您是……”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却始终没能找到可以和眼前这人对应得上的面孔。 流浪汉一愣,但随即又“呵呵”地笑了几声,说:“我是道昆山!” 他也不由得一愣,道昆山是他的同窗好友,但分别多年后的再次相见,他竟然已完全认不出对方,眼前这人的容貌、穿着与自己记忆当中的相去甚远,胡须满面、头发蓬松,衣服有脏又破,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一副远行客的模样,完全看不到当年的洒脱飘逸。 “昆山,好久不见!” “大刚,好久不见!是不是差点没有认出我来?” “六年不见,确实有点认不出了。” “是啊!六年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我们饱经沧桑、历尽磨难,再见之时,都已非当初模样。你倒是变化不大,但好像看着比以前更加忧郁了。” “你怎么会突然跑进来救我?” “在你抽签的时候,我发现那张桌子似乎出现了轻微的颤抖,而其他人抽的时候却没有这种现象。轮到我的时候,我特意将手放在桌子上,果然感受到了桌子传来的细微震动,随后我就抽出了一支红签。我仔细观察手中的红签和那张桌子,终于发现了一些东西,也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机缘不过也是人为控制的。” “你都发现了什么?” 道昆山说:“那些竹签很新,像是刚做成不久。而且我的那支签子上的红色还没干,像是刚从染液中取出一样,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颜色溅到签子上面。这就表明抽签的结果是有人控制的,所以我就掀开桌布,果然在桌下看到了一个颜料装置。”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个年轻和尚,接着说,“这家伙也有点本事,能感知到那些具有一定灵魂力量的人,及时调配颜料,让我们只能抽到他们希望我们抽到的签子。” 慕子刚想起他抽签时眼前出现的奇怪景象,想来那就是那和尚用来探知他人是否修习过灵术的方法。他指着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人,问道昆山:“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这几个家伙用不着我们管,外面的那帮信徒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咱们还是先离开吧!” 两人穿过愤怒的人群,向山下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声声惨叫,慕子刚轻叹一声,说:“其实他们几个的目标也只不过是灵术界的人,想不到却惹怒了这么多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欺骗了这些人,让他们有了不该有的希望的!” “是啊!人的情感是不容许欺骗的,尤其是在满身绝望的情况下,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希望来欺骗。” “你的感触还蛮多的,是这些年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慕子刚赶忙岔开话题,“你这是要去哪儿?是要回家吗?” 道昆山仔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四处走走!这些年由南到北、从东到西,走过许多地方,这里是我旅程的最后一站,走完之后,就该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儿。怎么样?有时间陪我走走吗?”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他有心拒绝,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不想被别人打扰,更不想打扰别人。 “如果不是什么急于求成的事儿,不如就暂且放下,毕竟重逢难得,那些老朋友自分别之后,你这些年能再次遇上的又能有几人呢?”不等慕子刚再说什么,道昆山已拉着他向前走去。 下了山之后,道昆山便带着他一路穿过市区,又朝着城市的西郊匆匆而去。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走了许久之后,慕子刚忍不住问道。 道昆山停下匆忙的脚步,望着路边被他们惊扰飞起的两只小鸟,眼中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悲伤:“还记得小乔吗?” 他点点头,小乔名叫乔安雅,是道昆山曾经深深爱着的女孩,但如今早已嫁人为妻。他又看了一眼道昆山如今的模样,问道:“你是为了她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吧?”却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道昆山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为了让自己以后可以好好活着,没了谁都一样。”虽然微笑着,却难掩心中的悲痛。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你跟着来就是了!”道昆山说完,便又拉着他快步向前,过不多久,终于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小村中,照着地址找到了乔安雅的家。 然而,眼前所见却完全出乎慕子刚的预料,面前只有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门窗多有破损,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已经许多年没人居住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地址,反复对照之后,确信他们并没有找错村子。难道是房屋的地址写错了吗?他又四处看了看,发现其他的房子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这一带好像已经被废弃多年。等他走回来时,却看到道昆山一直站在那栋楼房前,不曾移动半步。 “地址上写的确实是这栋房子!可能他们早就搬走了吧!”他对道昆山说。 道昆山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仍旧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房子,眼中泪花闪烁,许久之后,才喃喃地说:“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昆山……”他担心地看着道昆山。他和道昆山同窗四年,极少见到他如此伤心。 “放心,我没事!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听道昆山这么一问,他便欲凝神望去,猛然间只见一团红色的东西直扑面门而来,他未及防范,惊恐之余险些栽倒在地。待回过神来,却已寻不得那东西的踪迹。 “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道昆山问。 “一团红色的东西,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他试探着向院子里走去,可刚一踏进,就顿时感到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连忙退了回来。 “这里阴气很重!” 道昆山沉思片刻后,说道:“单单是阴气重,不足以让我们打心里发寒。这是怨气,而且是极重的怨气,生人勿近!” “是小乔出了什么事了吗?”慕子刚试探地问着。 “嗯!我也是不久前从朋友那里得知她的消息。” 慕子刚终于明白,道昆山突然出现,将他从法阵中救出,原来并非只是恰巧路过。想来他应该是来到这里确认小乔确实出了事之后,便又匆匆跑去找那个自称可以圆满缺憾的术士,想从那里寻求补救的方法的吧?是啊!他终究还是来晚了,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剩了。 第四章魂迷 一位过路的老太太朝慕子刚他们走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小伙子,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道昆山回答:“没什么!我们两个是徒步旅行的,经常行走各地,四处游览,路过这里,觉得这房子有些奇怪,就驻足看看。” 老太太一听,赶忙说道:“哦!是这样啊!你们看看可以,可千万别进去啊!这屋子闹鬼,村里很多人都看见过,平时都不敢靠近,都得绕道走。刚才要不是看到你们在这儿,怕你们不知道情况,冒冒失失地走进去,我说什么也不会过来。” 道昆山问:“老太太,这屋子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儿?” “唉!”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惨啊!真是惨啊!话说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屋子原本是老杜家的,老杜两口子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可偏偏这孩子又得了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原本大家都以为这孩子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孩子竟然也娶到了媳妇儿,那小姑娘我见过,长得挺水灵的,听说是从外地嫁过来的,跟老杜家的那孩子是同学,也是个大学生。刚开始这一家子日子过得还挺好的,那姑娘还给老杜家生了个大胖丫头。可自打那以后,就开始出现怪事,一到夜里,周围的邻居总能听到这屋里传来女人的惨叫声,又哭又闹的,像是那小姑娘的声音。大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开始都以为是老杜家闹家务,但连着好几个晚上都听到这声音,大家伙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就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叫了半天门,就是没人给开门,白天也没见到屋子里有什么动静。过了不多久,屋子里就传来一股子恶臭,就是死人腐烂的那种臭味,大伙知道老杜家肯定是出事了,赶紧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一家子全都没了,全烂在屋子里了,可就是没找到那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警察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是怎么回事,他们开始以为是那小姑娘杀了老杜一家,可找了好些年了,都没有半点那小姑娘的消息。后来就有人说,是老杜家缺了德,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偏方,为了给儿子治病,就把人家姑娘给骗来给他家生孩子,然后再用孩子的血来治病,听人说警察来的时候确实找到了这么一张药方。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肉被人活生生地抽血,这姑娘慢慢的也就疯了,一到晚上就犯病,又哭又闹,老杜家怕事情被发现,就把那姑娘给害了。那姑娘冤啊!自然是要回来报仇的啊!” 听着老太太的讲述,慕子刚身上汗毛直立,站在阳光底下却仍旧感到浑身一片冰凉,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看看身旁的道昆山,只见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您是说这一家子都是被那姑娘的鬼魂给害的?”慕子刚问。 “可不是嘛!要不这警察怎么啥都没查出来?出事之后,旁边的这几家邻居晚上总能听到这屋子老是有女人在哭,听说还有人看到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这屋里走来走去,还听到那女的像是在找她的孩子,后来这些邻居实在熬不住了,就全都搬走了!你们也赶紧走吧!这地方邪得很!” 听到道昆山表示马上就离开后,老太太这才放心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再三叮嘱一番。 然而在老太太离开之后,道昆山却好像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一直在那栋老楼前静静站着。忽然间,只见二楼的窗户边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慕子刚还没反应过来,道昆山就已向着老楼飞奔而去。 不是说生人勿近吗?怎么跑进去了?慕子刚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赶忙追了上去。靠近时,才发现这房子远比远处所见的更为破旧,许多钢铁物件都已是锈迹斑斑,稍稍一碰便会掉下一层铁锈,墙上所贴的瓷砖大部分都已经脱落,天花板、墙角处满是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地板上也全是灰尘,人一跑过,便扬起阵阵尘土。 两人直奔二楼而去,二楼虽然同样破旧,但相比于楼下,却少了许多灰尘,甚至还能在地板上找到许多的脏脚印,这些脚印都不大,像是女人留下的。 就在此时,身后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地向房门靠近,打算将房门打开,却发现房门难以推动,但看着似乎又不像是被人反锁,而是有东西在后面将门死死顶住。 道昆山后退几步,用尽全身力气猛然向着房门撞去,房门随即开启,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个一人多高的柜子应声倒地,灰尘四起,与此同时,房间里还响起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 两人急忙冲进房中,一股腥臊恶臭瞬间扑面而来,屋内一片狼藉,又脏又乱,两人强忍胃中不适,循着刚才的声音看去,只见屋内靠墙摆着一张十分破旧的床铺,上面所挂的蚊帐已破烂不堪,而且一片污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床上那张脏破不堪的被子隆起得很高,并且还不住地抖动着,明显是有人藏在里面。 道昆山缓缓地走了过去,一把将被子掀开,只见被子下是一个满脸污泥、污秽不堪的女人,这女人已经剩不下多少头发,头顶秃了很大一片,身上的衣服也破了许多口子,已是衣不蔽体。她死死地将一个玻璃罐子抱在怀中,口中像是在含着什么东西,血水顺着下巴直往脖颈处流去,染红了好大一片,而那满是血污的双手中紧抓着的竟是半截老鼠的尸体,显然是被他们刚才闯门的响动所惊吓到了,才不敢再吃下去。 女人一见到他们,脸上惊惧之色更加明显,尖叫一声,便抱着玻璃罐子夺路而逃,险些将门口的慕子刚撞到在地。 女人冲出房间,直向楼梯奔去,但刚一到楼梯口,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尖叫一声,急忙忙停下了脚步,不想却因此摔了一大跤,怀中的玻璃罐子也径直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流出一滩暗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之中还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女人见状,赶紧爬了过去,手脚被地上的碎玻璃割破鲜血直流也全然不顾,不断哭嚎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们不要害我的孩子!” 慕子刚和道昆山急忙赶了过去,只见那女人已经将那团黑色的东西紧紧抱在怀里,竟然是一具婴孩的尸体,只是已经双目外凸、全身浮肿,不剩几分人样。 见到慕子刚他们靠近,女人连连后退,哭着哀求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全身仍旧瑟瑟发抖。 这女人的脸几乎已是污秽难辨,但慕子刚还是从中找到一丝熟悉感,他偷偷看了一眼道昆山,发现他全身都在剧烈颤动着,眼中满是泪水,知道他也看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小乔。两人担心她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只好向后退开。 “现在怎么办?”慕子刚问。 “现在只能先带她离开,再想办法医治。” 话音刚落,原本哭泣的小乔却不知为何突然止住了哭声,猛然摔下怀中婴孩的尸体,双手疯狂地往脸上抓去,直将整张脸抓得血肉模糊,随后便发出阵阵怪笑,这声音之凄厉、怪异直教人听得毛骨悚然。 “你们谁都别想离开!”小乔猛然抬起头,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们,咬牙切齿,作势欲朝着他们直扑过来。 道昆山大声喝道:“放肆!”随手一挥,眼前所见全又恢复如初,小乔依然紧抱着婴孩的尸体,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里,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幻象。 “看来咱们想要离开,还必须费点心思才行。”慕子刚说。 就在此时,外边天气骤然起了变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天黑得如同锅底一般,随即狂风乍起,直吹得小楼剧烈晃动,几乎让人站不住脚,天花板上的腻子层层掉落下来,地板也开始出现道道裂痕。 慕子刚忙对道昆山说:“这房子太老,这么大的风,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咱们得马上离开。” “好!你先下去,我带上小乔,随后就到。” 这时,小乔所在的地板上开始出现道道裂痕,道昆山想跑过去带上小乔一起走,然而不容他多走一步,地板便开始向下塌陷,阻断了他的去路,随后便朝着他们方向迅速蔓延而来,将他们逼得不断向后退去。 眼见小乔将要随着地板掉到楼下,道昆山便想跳过去相救。 慕子刚急忙将他拉住:“来不及了!你别犯傻!”话还没说完,楼顶也开始崩塌,一块巨大的水泥板直接落下,重重地砸在小乔身上,将她连同地板一起砸到一楼,眼看着是活不成了。道昆山悲痛欲绝,呆立原地,连被头顶掉落的小水泥块砸到也浑然不觉。 慕子刚连忙拖着他向还算安全地方跑去,现如今的状况也只有找一个窗户跳下去才有一线生机,否则便只能被掉下的水泥坨子生生砸死。打定主意,便带道昆山跑进先前的那个房间中,推开门窗向下看去,只见下边是一片草地,这样的高度跳下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便不幸受伤,也不过是点小伤罢了。 慕子刚正欲拉着道昆山往楼下跳去之时,却在充耳的轰隆声中听到一阵细微女人的声音,仔细一听,竟像是有个女人在哭求不要伤害她的孩子。这不就是小乔的声音吗?他的手臂上不由得生出一层鸡皮疙瘩。难道小乔还活着吗?被那么大的一块水泥板砸中怎么可能还活着?急忙转过头去,想一探究竟,却见这房间的天花板也开始掉落,先是掉下层层白色的腻子,紧接着便是一块块包裹着钢筋的水泥块,险些便砸中他和道昆山。情况已是万分危急,他已顾不上回头去看小乔的生死,如今只能先将道昆山救出去,其他事回头再说。正想爬上窗口,猛然间只觉得从拉着道昆山的那只手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住,恍惚之间,脑中灵光闪现,急忙凝神观望,哪里有什么天花板掉落、地面塌陷的事情?眼前的这个房间虽然老旧,但根本没有任何要崩坏的迹象,外面也仍旧是晴日朗朗。再往楼下看去时,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下边根本就不是什么草地,而是一处锋利如刀乱石堆,倘若刚才真的跳了下去,只怕这会儿不死也是筋断骨折。此时,他才发现原本拉着道昆山的手,却是被道昆山紧紧捉着,也就明白了刚才所经历的都只是幻觉而已。 “你心里果然横着什么事儿,不然以你的本事不至于被这东西影响到。” “多谢!”慕子刚知道刚才若不是被道昆山拉住,只怕自己此刻已经跳了下去,“小乔呢?她没事吧?” 道昆山一声苦笑:“她如今的状况还能再有什么事吗?” 两人又重新回到楼梯口,小乔仍旧躲在楼梯口的墙角里,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 “依你看,小乔现在的状况会和这屋子里的东西有关吗?”道昆山问。 “我刚才看了看,她魂体不全,但不敢断定是不是被那东西所影响,有可能是像老太太所说的,是因为眼见自己的骨肉被人所害才发了疯,人如果遭到极大的打击,灵魂也会随之受到影响。但如果说小乔的情况与那东西无关的话,那它又为什么会逗留在这老楼里?若说是想借小乔寄魂夺舍的话,以小乔目前的这种情况,轻易便可成功,可却没有从小乔身上觉察到被寄魂夺舍的迹象。” 道昆山说:“或许它根本就不是为了寄魂夺舍,而是想要将小乔的灵魂引到它所在的世界,至于它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也许是因为小乔已失了心智,无法被她的幻象所影响,或者是它还在等待什么时机。” “它为什么要将小乔的灵魂引到它的世界中?”慕子刚心中一凛,连忙说,“难道是为了修成修罗煞?从它本身这种逼人胆寒的怨气以及它对人的影响力来看,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修罗恶鬼,如果再得到一定的灵魂力量的话,届时它只需以一个与自己属性相同的灵魂为载体,它就极有可能会修成修罗煞,便可以制造出一个人世与异世空间之外的空间世界。” “它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也不在乎,我只知道要想带走小乔,让小乔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就必须先把那东西解决掉。” “你打算怎么做?” “修罗恶鬼就算再怎么厉害,也只不过是存在于人世之外的异世生灵,我们之所以会被它影响,原因无非是因为我们沾染上了它的怨气。而我们沾染上怨气的途径无外乎两种,第一就是对它心存愧疚、亏欠等情感,让它的怨气有了寄存之所,我们与它素不相识,自然不会与它什么情感,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进入了他的怨气范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要找出怨气中心,就有可能切断它与人世之间的联系,解救小乔。”道昆山说着,随手在地上沾了一抹尘土,再用力向外一弹,紧接着便开口念道,“翻手为阴,覆手为阳,阴阳指路,异世寻踪。”随即便闭起双目,屏息凝神,不一会儿,猛然睁眼,大步朝着一个房间走去。 这房间房门也是紧闭着的,但不同的是这房门的把手被人用一块破布绑住,而破布的另一头则拴在横于门框上的一根木棍之上,将门死死封住,仿佛里面关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慕子刚和道昆山虽然都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决定将门打开,一探究竟。可就在道昆山的手将要碰到那木棍之时,后面的小乔突然失声尖叫起来:“不要!不要!不要开门……不要开门……”脸上满是惊恐,抱起她那死去的孩子,疯也似的躲进刚才那间屋子里去。 慕子刚与道昆山赶紧追了进去,只见小乔又再次藏进那床又脏又破的被子里面,口中还不停地说着:“不要……不要……” 道昆山走了过去,想扯开被子,试着能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事情,却发现她已经被子死死拽着,怎么扯也扯不掉。 “还要打开那扇门吗?”慕子刚问。 道昆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之后再谈。 两人悄悄走出房间,再次来到那扇被封死的房门之前,道昆山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听那老太太说,出事之后,警察曾经到来这里,但他们显然不会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将一个房间封锁起来,所以这应该是在警察离开之后才发生的。从小乔刚才的举动来看,这房门很有可能是她自己锁上的。” “嗯!还有一点,命案发生之后,警察曾经对这栋楼进行过全面搜查,可始终都没有找到小乔的踪迹,要么是她早已经逃离出去,只不过是警察离开之后,又被那修罗恶鬼吸引回来;要么就是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只是这楼房之中存在着某种力量或者是某处神秘的所在,能让她躲过警察的搜寻。不过从她刚才在楼梯口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不太可能会离开这里。” 两人不再说话,心知无论是想解开心中的疑惑,还是要带小乔离开,这门都是非开不可。 打定主意,道昆山取出小刀,轻轻地将破布切断,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慕子刚则手握弑魂剑站在一旁,谨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就在房门开启之际,房间突然响起一阵杂乱非常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吓到了一般,四处逃窜,有些还慌不择路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竟是几只足有拳头大小的老鼠。这房间看来已被封闭了许久,成了蟑虫鼠蚁等小动物的天堂。 这房间不算太大,内中满是灰尘,桌椅板凳等家具也是东倒西歪,从散落一地的书籍、毛笔中,依旧可以看出这里原先应是一间小书房,而与其他房间不同的是,这书房的四面墙所贴的都是实木板,虽然也是沾满了灰尘,但上面所绘的山水风景依稀可见,可是想象得到这里当初是何种格调。两人向房间中走去,发现地上的这些书籍中有许多都是线装书,看着已有些年头了,虽然已经被啃食得不成样子,但仍可以看得出书中所写的多是古圣先贤的为人处世准则。 道昆山说:“以前听杜景志说他家从前也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慕子刚从地上捡起一本还算完整的书册,看了几眼之后,便又扔到了地上:“‘读圣贤书,行仁义事’!可是,倘若那老太太所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那么家里的圣贤书再多,也只不过是用来掩藏自己丑恶内心的一件外衣而已。” 他们仔细查看这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的东西,最后将目光落在摆着书柜的那堵墙上。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房间不应该就这么小?” 慕子刚点点头:“我去隔壁房间看看。”随后便向外走去,穿过过道,走进隔壁的房间中。这房间虽然大了许多,但两个房间加起来根本就凑不够外边过道的长度。 “这就对了!”道昆山也走了进来,“如果真两间房间真的只隔着一堵墙的话,那这堵墙至少也有将近两米的厚度,可谁又会砌这么厚的一堵墙呢?” 慕子刚在墙上查看了一番,发现这面墙十分结实,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看来问题还是在那间书房之中。” 道昆山点点头,两人再次返回书房,将倒靠在那堵墙上的书柜、桌椅等杂物清理干净,终于找到了关键所在。 这面墙的踢脚板有一节已经脱落,墙底下露出空空一块。借着从窗户洒下的亮光,道昆山在这处空缺的地方看到了两个被人用破布拴在一起的两个铁环,一个连着地面,一个接着墙体,而在离两个铁环不算太远的地方还找到了一把挂锁,虽然已经是锈迹斑斑,但看着还算是比较完整。 看到这些,道昆山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急忙拿出小刀,将铁环上的破布挑开,只见连着地面的那个铁环上果然有一个缺口。 “果然如此!”道昆山说着,便伸手推了推墙,随着轴承滚动的声音响起,墙上随即出现了一个两米来高、一米多宽的长方形凹陷,竟是一扇隐蔽的移动门。再往里推了几下,终于将房门完全打开,那隐在墙体之间的密室也终于显现而出,一股刺鼻的霉味也随之弥漫开来。 第五章破骨 他们在外边等了十几分钟,估摸着密室里的有害气体都散得差不多之后,便整齐装备,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这间密室只有几个用来通风的小口子,采光很差,里面一片漆黑,而整栋楼早已荒废多时,虽然布有电线,却已派不上用场,道昆山只好从背包中取出手电用来照明。 在进来之前,他们曾想过在这密室之中可能会见到的各种场景、各种东西,然而任凭他们如何想象也绝想不到,这竟是一间用来囚禁他人的牢房。 这密室或者说是牢房之中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一床被褥、一个水桶、一张书案以及两条被钉在墙上的粗大铁链。这两条铁链的一头各有一个套着锁头的铁环,只不过这两个铁环都已断开,看样子应该是被磨断的。再往一旁的桌子上看去,两人的目光便被上面的东西深深吸引住,看着看着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桌子上所摆放的是一个研钵和一根细长的签子,这根签子通体白色,内部中空,这正是传说中的破骨针。 人死后虽然灵魂会进入异世空间之中,但若是死前抱有极深的怨气、遗憾或者其他的情绪,就会使得它可以通过自己生前所使用的东西,包括自己的躯体,与人世保持一定的联系,对世人造成一定影响,尽管不是实质性的。而所谓破骨针就是用这类死者的骨头所制成的,相传在服用某些特殊药物和破骨针导出来的血液配成的药剂后,可以与死者的灵魂取得联系,借助其力量将自身的疾病导出,但前提是服用药物之人必须拥有可以制衡死者灵魂的力量,或者是以自己的亲生骨肉,最好是三岁之前的女婴的鲜血浸洗并供养破骨针,否则就有可能会被反噬,而且用来取血的人还必须和死者拥有相同的体制。看到这些,两人也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慕子刚只觉得心中一阵发毛:“看来老太太所说的也不是全然正确,杜景志用来治病的只是小乔的的血液,那孩子不过是用来喂养破骨针的。可到底是怎样的心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轻易牺牲掉?” 道昆山苦笑一声,说:“这或许才是真实的人性吧!大难临头之际,亲人朋友又能算得了什么?” “看来杜景志真的病得不轻,连这种灭绝人性的偏方都愿意去尝试。” “这偏方我曾在我师父那里听说过,据说是出自一个叫南钦叶家的一个灵术家族之手,他们那些人所修的都是此类邪术,为的是追寻长生不老、百病不生的方法。” “可惜杜景志费尽心思,不仅没能救回自己的性命,反而还落了个家破人亡。” “可能是他找到的偏方不全,或者是使用的时候出了错,这种邪术只要错了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看到这些东西倒是解开了我心中多年的疑惑,当年杜景志和你的关系也算不错,可他明知道小乔已经和你在一起了,却还是不顾朋友情谊横刀夺爱,而且还是用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现在想来,这一切早有预谋。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以你的脾气,在得知杜景志的那些卑鄙行径之后,应该会揭穿他才是,可你却偏偏选择了离开。” “其实,我当年是打算揭穿杜景志的,只不过还没等开始,我就发现自己患上了重病,可能不久于人世,也就只好作罢。”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病或许也和杜景志有关?” 道昆山笑了笑,说:“你的想法倒是和一个叫廉汐的家伙的一样。” “你也认识廉汐?就是那个时而玩闹时而深沉,总是没个正形的廉汐?”慕子刚有些惊讶,他知道廉汐交游甚广,但没料到那家伙居然连道昆山这样向来独来独往的人都认识。 “你也认识他?”道昆山显然也有些吃惊,“那家伙还真是交友广泛!我和他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但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上一次看到是在我刚开始四处游历的时候,大概是在五年前,那时他说他在找寻一样东西。他现在过得还好吧?” 慕子刚有些犹豫,因为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廉汐了,但以廉汐那种没心没肺的个性,想来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不错,便回答说:“嗯!他过得还不错。” “那就好!你别看那小子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他的心思十分细腻,很多事情都很难逃得过他的眼睛。在我和他讲完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之后,他就有了和你一样的推测。不过我当年并不是生了什么病,而是被人下了毒。其实,我早就该想到这事应该和杜景志脱不了干系,只可惜当时的我心如死灰,无意再往这方面深想。如果当初我能想明白这些事情的话,或许就不会现在的结局,小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的毒现在已经解了吗?” “解了,是我师父解的。为了救回我这条小命,他不惜耗尽毕生心血,甚至还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以这么说,我现在的一切是他用命换来的,所以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不敢随便地放弃这条命。”道昆山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子刚一眼。 “你今后有何打算?”慕子刚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还是转移了话题。 “想办法治好小乔的病,不管能不能治得好,我都会好好照顾她的余生。我先前用我师父留给我的钱在咱们母校旁边盘了一间小饭馆,生意还不错,足够养活她。” “好!这样就好!”慕子刚说着,右手挥动弑魂剑,竟是一举将破骨针击碎。 道昆山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看了他许久,不由得长叹一声。 两人再次回到小乔的房间,但小乔的情绪依旧不稳定,道昆山只好骗她说她的孩子生病了,得去看医生才行,要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这么一劝,小乔果然被说动,跟着他们走出了房间,可刚走到楼梯口,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说什么也不敢往下走。 “不行……不行……我不能下去,他们会打我……他们会打我……”说着,就用力挣脱两人的搀扶,哆哆嗦嗦地躲在墙角。 “看来小乔曾经也试图逃跑过,可又被抓了回来。” 道昆山说:“我一直以为她身上那些一块块的黑色是太久没洗澡造成的,刚才一看,才发现那些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疤,手臂上还有许多小黑点。” “那些小黑点应该是破骨针留下的,那些伤疤应该是她被殴打时留下的。她身上的这些伤要治好不算太难,但要想让她的精神恢复正常,怕是不容易,她是魂体不全,与普通的疯症不同,治愈的几率可能不大。而且以她目前的状况,是不会轻易跟我们离开的。” “关于她精神方面的治疗,我师父的孙女倒是有办法,但治疗起来可能会比较困难。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先确保她的身子没有什么问题。” 叫完救护车之后,两人便在离小乔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你心里一直横着什么事吧?今天一见到你,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觉得你心中肯定有着什么难解的事情,否则也不至于看不穿那和尚的那点小把戏,更不会被那老东西困在法阵中而不自知。”见到慕子刚默不作声,道昆山只好又说,“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希望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能够保持你一贯的冷静态度,即便是有什么你根本无法解决的事情,也别想不开,毕竟死亡真的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情。” “我很好!不必为我担心!” “是吗?修罗恶鬼有多可怕,你应该是知道的,对付它的时候如果不得其法,后果将难以预料。你只是简单地毁去破骨针,这样虽然可以解除它对小乔的影响,但却也让你沾上了破骨针上的怨气。你这种方法是直接将怨气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终归不是正确的解决之道。”道昆山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很好,不过这一次面对的是修罗恶鬼,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还是这本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其实,当年我也有过轻生的念头,尤其是在得知小乔嫁给了杜景志之后,但最后我还是选择继续活着,因为我能想象得到我父母在见到我的尸体后会有多伤心,更何况我如今的这条命是我师父给我的,我不能也没有资格轻易去死。” 慕子刚默不作声,道昆山并不知道,其实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本能地想着这种事情应该由自己来做,过分地认为自己可以承担所有的一切。而且在得知那与破骨针上相联系的异灵是修罗恶鬼之后,除了将其怨气吸引到自己身上之外,他根本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把握能消灭修罗恶鬼。多年前就是在面对一个修罗恶鬼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冒冒失失地出手,才导致后来那些遗憾和悔恨的发生。 在十八岁那个漫长的暑假,在那个荒废的生物科技园里,他第一次听到修罗恶鬼这个至今回想起来仍旧会让他浑身冰凉的名字,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那天,天气很好,他独自坐车来到思源市北郊,又步行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终于来到了那个科技园区门口。这是一个占地近千亩的园区,但是已荒废多年,里面高楼破旧,草木丛生。 他在园区门口的大树下找地方坐了下来,躲着夏天的炎热。过不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匆匆赶来,停在他前方不远处。车门打开,一个身材肥大的男人走下车,朝他走了过来。 “胖子,你终于来了!”他起身打了声招呼。 胖男人眉头微微一皱:“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还是过来了?这次行动不比往常,有可能会很危险。”这个胖男人名叫龚长鸣,熟悉他的人都习惯叫他胖子。他是慕子刚认识的第一个灵术界人士,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带着慕子刚四处帮人处理一些灵异事件,赚点外快。这次他们来到这个科技园,就是为了帮一个老板看看里面的情况。这科技园是一个房地产老板刚从别人那里连哄带骗买下来的,但这里闹鬼的事情人尽皆知,那老板也不敢轻易使用,就高价聘请他们过来查探一番。 “就因为可能有危险,所以我才更应该过来。”慕子刚说。 “你这么说,是信不过我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还算不错,跟着来至少可以帮上点忙。更何况都拿了人家的钱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这钱花着也不安心,不是吗?” “小刚,这次有可能真的会很危险,你听我的话,赶紧回去。”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有接这工作?” 夏季正午的太阳毒辣难当,从车上下来躲在树荫底下不过才几分钟而已,胖子已是满身大汗,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憨笑着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老婆孩子要养,等你到了我这个阶段,估计你也差不多跟我现在一个德行。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所以你这岁数没必要跟着我冒险……” “真是这样吗?还是你觉得我会拖你后腿?” 胖子憨憨一笑,说:“你猜对了!我就是怕你会拖我后腿,坏我的事……” 胖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有些苍老。 慕子刚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下了车,正朝着他们走过来。也许是上了岁数,看起来有些行动不便。 胖子连忙转身相迎:“师父,您怎么下来了?”想伸手搀扶,却被老和尚摆手拒绝。 老和尚走到慕子刚面前,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双手合十,说道:“你慕子刚慕施主吧?老僧法明!” 慕子刚赶忙还礼:“原来是法明大师,晚辈失礼了!大师认识晚辈?”法明是灵术界中十分有名望的高僧,早在多年前他就曾听许多人提及这个名字,胖子更是经常跟他说起关于这位传奇人物的许多奇闻异事。 法明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很好!很好!”转头对胖子说,“长鸣,不妨就让慕施主同行吧!今日或许还真有需要仰仗慕施主之处。” 胖子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好吧!不过进去之后,小刚你要多加小心,知道吗?” 此时,汽车喇叭声忽然响起,一个年轻人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你们有完没完?还进不进去了?”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慕子刚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车上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墨镜男,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灵术界人士。原本还以为那两人只是送胖子和法明大师过来而已,但现在看这样子,他们应该也要跟着进去。 “那两位是什么人?他们也要一起进去吗?” 胖子说:“那个房地产老板的保镖。那老板担心所谓闹鬼有可能只是有人为了占科技园这块地而演的一出闹剧,所以派两个人过来帮我们。说得好听!其实这不过是托词而已,说到底还是对我们不放心,怕我们拿了钱不办事,就派了两个监工的跟着我们。” “让他们跟着去真的好吗?” 胖子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好也没办法,人家腰里别的可是铁家伙,底气足得很,哪里劝得住啊?走吧!要不然等下又有人要骂街了。”扭头看了一眼科技园,神情凝重。 车里的那两个墨镜男都坐在汽车的前座上,副驾驶座上的年岁稍长些,应该有四十来岁了,从他身上可以找出这个岁数的男人普遍存在的许多特点——秃顶、发福、圆滑世故。见到慕子刚上车,赶紧转回身跟他握手:“我姓袁,您就叫我老袁好了!”指着旁边的同伴说,“这位小兄弟是我的同事,叫小程。年轻人心火盛,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会!不会!”慕子刚的社交能力本就不是很强,面对这么油滑客套的说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众人驱车往园区的大门而去,这大门是一座古代城楼门洞式的建筑,气势恢宏,虽荒废多年,但置身其中,仍可以想象得到当年这科技园是何其辉煌的所在。大门两侧皆建有房间,是用来给安保人员提供住宿和执勤所需的地方。 穿过大门时,慕子刚向车外看去,无意间发现在那已经损毁的门禁旁竖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四个黑褐色的大字,字体苍劲有力,赫然是“进入者死”。 路上,老袁简单地跟他们说了说这科技园的一些情况。这园区曾经十分繁华,虽说名为生物科技园,但里面却是生活、娱乐与科研工作三位一体式的结构,是一个可以完全独立于外界而存在的生态圈。但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地方却在五年前被废弃,原因众说纷纭,比较主流的一种说法是,以前有一对身患重疾的年轻夫妇在这里接受治疗,但最终还是双双离世,有人说那对夫妻其实是被人骗来当实验品的,遭受非人的对待,最后才双双殒命,死后怨魂不散,一直留在园区里。而曾经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人也在之后的短短几天内,死的死逃的逃,最后都不知所踪。一时间这里便被传为禁地,周围的经济也逐渐萧条,不久之后,这一片区域便随之荒凉起来。 慕子刚等人坐车沿着已被杂草覆盖的道路缓缓前行,沿路之上高楼林立,但都已十分破旧。草木杂生,汽车驶过之处惊出无数鸟兽蛇虫。入眼所见,皆是荒凉,但也仅此而已,不似传闻般有什么十分诡异的东西。 在向里行驶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杂草渐渐变少,园区的主干道清晰显露而出。见到前方的道路十分平坦,司机便加速向前而去。就在此时,慕子刚看见车前突然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全身不由得一震。 “怎么了?”胖子急忙问道,法明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一道黑色的影子,但我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话音未落,他就感觉车内突然一片昏暗,随后便是一阵汽车急促的转弯和刹车声响起,车内随即一片惊慌,待回过神来,只看到挡风玻璃上已贴着一块黑色破布。 小程骂骂咧咧地打开雨刷,把破布扫开,众人这才发觉汽车的车头离一栋建筑的墙体不过咫尺之遥。以刚才的车速,如果不是及时刹住了车,车内众人现在只怕已是生死难料。 老袁拍了拍胸口,说:“我说小程啊,不就是块破布吗?你刹车就好了,干嘛非得转弯?” “不……不是,刚才我还以为是有个人跑了过来,所以……”小程显然也有些后怕。 胖子扭头看向慕子刚:“你刚才看到的是那块破布吗?”车上虽然开着空调,但胖子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许多汗珠,神情也有些紧张。 “应该是吧!”慕子刚也不敢太肯定,凝神向四周看去,却不见有何异样。 汽车调转方向,继续前行,越往前那些高楼杂草就越稀少,到最后几乎完全见不到,眼前景象几乎已和城郊的农区无异,不像是一个已经荒废多年的地方。过了不多久,众人却又不由得呆住了,因为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片的水稻田,此刻正是夏季稻成熟的季节,满眼皆是片片金黄。 “咱们会不会已经开出了那个科技园区?”慕子刚疑惑地问。 “不可能!这鬼地方他妈的大得很,而且这一带早就没人住了,就算开过了科技园,也不可能会有这么一片稻田!”小程猛按喇叭,恶狠狠地说,“妈的!果然是有人在捣鬼,肯定是有人想吞了这块地,才四处散播谣言。害得老子大热天的还得跑来一趟不说,还他妈的浪费了一笔钱。” “生这么大气干嘛呢?上次开直升机过来视察的兄弟不早就说了吗?他们看到这里边有人活动。”相较于小程,老袁就比较老道些,说完之后,又回头笑着对坐在其后的胖子说,“龚先生,这回哥们儿沾了您的光,随便出来逛逛,啥活都不用干,回去照样可以领工资。当然了,我们这点工资和您的不能相比,回去之后,您可别忘了请兄弟吃顿好的哦!” 胖子敷衍地笑了笑,说:“办完事儿之后,自然不会亏待各位。不过咱们现在还是再往里走走看吧,好歹先确认一下这里的具体情况。” 车子很快穿过稻田,来到一片果林之中,这里种着各种果树,有的果实已经成熟,有的则刚刚结果。驶出果园,眼前所见便是一片菜地,而菜地的尽头赫然是一排排整齐的二层小楼,像是一个小城镇。汽车穿过菜地,来到一个雄伟的大门前,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幸安镇”三个大字。 “妈的!真有人在这里过起了世外桃源的生活!”见到小镇中果然有人居住,街道上更有人悠闲自在地或闲坐乘凉、或对弈饮茶、或含饴弄孙时,小程又忍不住骂声连连。 汽车靠近门口,但始终不见有人打开门禁,小程气得猛按喇叭。一个身着保安制服的老头从门卫室探出脑袋,指着菜地边上的一块空地,说:“外来车辆禁止进入,那边有个停车场,你们把车停那里,再走路进来吧。” “妈的!”小程骂了一声,手足并用地操控着汽车的控制装置,看那架势,像是准备要强行冲进去。 老袁连忙阻住了他,笑呵呵地说:“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嘛!这些人早晚也要被赶走的,你犯不着现在就跟他们着急上火的。你现在还是按照他说的去做,停好车,客客气气地走进去,这样更容易找到他们的负责人。咱们找他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商量好了,就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小程冷哼一声,但还是接受了老袁的提议。 第六章修罗 打听到小镇负责人的住处后,众人便不再耽搁,直朝目的地走去。一路之上,镇上的居民对他们这些外来客似乎并不太在意,简单看了他们几眼之后,便又悠闲地过着自己安逸自在的生活。 慕子刚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儿,然而凝神观视着小镇上的一切,却始终不见有何异常之处,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世上难道真的会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吗?扭头看向法明和胖子,发现他们二人皆是神情凝重,一语不发。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栋很普通的二层小楼,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听声音像是一对夫妻在逗孩子。走进一看,果不其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看样子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怀中各抱着两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这俩孩子模样十分相似,是一对可爱双胞胎。她们各自躲在父母的怀中玩着躲猫猫,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见到有陌生人走进来,男人将怀中的女儿交给妻子,站起身将她们护在身后,朝来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嘛?” 听到男人这毫不客气的话语,小程已将老袁说的话抛诸脑后,拿出腰中的警棍,指着男人,说:“来干嘛?你们这帮人为了侵占土地,竟然撞鬼吓唬人!告诉你们,现在这块地被我们老板买了,识相的就马上给我收拾东西走人,要不然别怪老子……” 胖子赶忙将他拦住,向男人连连致歉:“实在对不住!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来这科技园里看看,没想到误入了贵宝地,多有打扰,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这次,放我们离开。我们出去以后,一定劝那老板别再打这科技园的主意。您看行吗?” “你的话又能信得几分?”男人不屑地说。 “别给脸不要脸!”小程将警棍狠狠地敲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刚才胖子那番低声下气的言语,已是让他十分恼火,现在又听男人说了这么一句,实在是忍无可忍。但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胖子就赶忙拦住了他,拖到一旁,又连连向男人道歉。 “阿弥陀佛!孩子,你可还认得老僧?”法明声音低沉,眼中含泪。 男人说:“我从不认识镇子之外的任何人!”声音异常的冰冷。 法明一声长叹,说:“你今天的这般境地的确与老僧脱不了干系,你记恨于我也是当然之事,但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我没有为难自己,反倒是你们这些人一直在为难我!” “孩子……” “住口!如果你们真的不想让我为难,真的在乎我的话,就不应该来这里。念在过去的情份上,我可以不伤你们的性命,但请你们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孩子,老僧记得你曾说过,无论这世界如何待你,你都不会去伤害他人,你只是想过着自己想要的简单的生活。可眼前的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难道不是吗?这里与世无争,没有人会设计害你,一切都这么安静平和。我现在过的正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 听到这些,一旁的胖子终于忍不住说道:“难道害死那些人也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我不知道你当年到底在这里经历过什么,但那可是上千条性命啊,你怎能……” “害了上千条性命!”慕子刚心中一惊,难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真正的人。急忙凝神看去,但眼前一切如故,见不到有任何变化。 男人冷冷一笑:“是的!是我喜欢的生活!你又能对我如何?这世界、这世人从来不肯善待于我,我又何必对他们手软。只对进入这里的人动手,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法明说:“孩子,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手?”声音悲怆万分。 此时,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女人连忙安慰道:“乖!别怕!别怕!有爸爸在,谁都不能伤害我们!” “请你们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去你的!你占了人家的地,还想着杀人灭口,是吗?来你动老子试试!”小程说着,一脚踹向茶几,竟使得茶几直向沙发上的女人撞去,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殷红的血液从女人膝盖处直淌而下,将地毯染红了好大一块。 剧烈的疼痛让女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无比,赶忙放下怀中的孩子,用力地按着伤口,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颤抖着说:“韩墨,我好痛,救救我!”两个孩子也跟着哇哇大哭。 男人赶紧走过去,将茶几挪开,慌乱地找东西为她包扎伤口。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包好就不痛了!包好就不痛了!” “韩墨……我……我……”女人的声音已十分微弱,气若游丝。 “你不会有事儿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男人不住地说着,手脚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韩墨……”女人伸出手轻抚着丈夫的脸庞,苍白的脸上满是眼泪与不舍。 这时,众人发现她身体竟开始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不多一会儿,便同那对双胞胎姐妹一起在众人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沙发。 老袁和小程皆被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小程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发出阵阵怪叫:“鬼啊!鬼啊!鬼啊……” 慕子刚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眼睛能让所有妖族、异灵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而此刻,在他丝毫没有看出有任何异状的情况下,三个活生生的人竟这样凭空在他眼前消失。 男人呆呆地跪在地上,手中还拿着那已经缠了好几圈的绷带,一直保持着方才为妻子包扎伤口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冷冷地问:“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阿弥陀佛!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该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象,你何苦如此?” 男人猛然站起身来,朝着众人说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有的生活,这是我费劲力气才得到的,就算这是幻象又如何?沉浸其中又有什么关系?即便这是一场美梦,醒不来又怎样?我活得很开心、很幸福,你们为什么要将它打碎?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声音异常冰冷,空洞的眸子中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气,寻不着一丝情感。 慕子刚心知,不管眼前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太有可能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于是聚精会神,暗自戒备。却听到胖子见状冲他喊道:“快带他们两个离开!” 话音未落,便见到那男人突然仰天狂笑,整个人随即变得模糊难辨,不一会儿便如同烟雾一般迅速膨胀开来,最后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慕子刚惊愕之余,又看到眼前的景物竟如同一副被人从中间点燃的画卷一般,之前所见的场景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开始一点点消失,并慢慢地向外蔓延。荒凉的色调开始向外扩散,眼前的一切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草木杂生、废楼满目、阴风阵阵。众人脚下所站立之处地变成满地杂草,天花板与墙体的白色渐渐消退,变成一片浓郁的绿色,最后众人所在的房子竟变作了一棵粗壮的大榕树。 慕子刚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站在一栋“U”字型大楼前的一处满是荒草的小广场中,这栋大楼虽然已经十分破旧,但从楼上所残留的字样仍能看的出来,这里原先应是一所医药研究楼。 原先女人和孩子所坐的那张沙发,此刻已变作一张破旧的长椅,长椅之上摆着一堆黑色的破布,破布之下露出几根泛黄的棒状物,竟是一根根人类的骨头,而那颗浑圆的骷髅就半埋在长椅下的杂草中。而他们几人所站之处离不过长椅几步之遥,一时间众人只觉得脊背生起阵阵寒风。 “小刚,快带他们走!”胖子再次喊道。 慕子刚也再顾不上许多,一把拖起两个墨镜男,循着草丛中他们进来时所留下的痕迹向外跑去。 老袁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看出这地方有问题?是不是从看到那片稻田时就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胖子他们是什么时候觉察出此地有异的,我先前也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进入小镇之后,虽然仍旧没有发现异常,但我心中已有所怀疑,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所谓的‘世外桃源’!”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赶紧掉头回去?还要带着我们进来?”老袁慌乱间也顾不上油滑,厉声责问。 “我不清楚胖子他们有什么打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进来之后,还能轻易出去的话,之前也不会死那么多人,这地方也不会荒废至此。” 小程哭着问道:“那现在能逃出去了,是吗?一定是的,要不然胖子不会叫我们走!一定是这样的!” “嗯!应该可以!”慕子刚不忍心告诉他们实情,所以只能给出一个他们想要的答案。他其实也不明白胖子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因为按照刚才的情形来看,他们所遇到的并非是只能通过幻觉对人产生影响的普通异灵这么简单,要逃离此处恐怕绝非易事。 三人在杂草丛中奔跑了许久,却始终都没有见到来时所乘坐的那辆车。跑着跑着,慕子刚忽然感觉自己踩断了几根硬物,急忙低头看去,只见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竟是一具人类的骨骸,连忙向一旁跃去,这才发现这草丛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具人类的尸骨,他们奔跑之间,踩倒了许多草木,这才使得这些尸骨显露出来。慕子刚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园区其他地方想必也是一样尸骸满地。 他们现在已经行至进来时在杂草留下的踩踏痕迹的尽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三条已被杂草掩埋若隐若现的岔路。接下来要如何,要走哪一条路,他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置身在这齐胸的草丛中,这与被困在迷宫之中无异,走差一步,就有可能又回到原点,到时要想出来,只怕难于登天。 就在他游移不定之时,忽然听到身后的小程大声喊道:“车在那里!车在那里!” 慕子刚顺着小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辆黑色的汽车在狂风吹拂的草丛中时隐时现,从外形上可以看出正是他们之前所乘坐的那辆车。他赶紧带着老袁和小程冲了过去。 他们如同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见到了水源一般,疯狂地朝着汽车所在的地方跑去,然而在快靠近时,却又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 老袁指着前方的汽车,哆哆嗦嗦地说:“车上……车上怎么……怎么会有人?” 慕子刚凝视望去,他所在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到汽车的右侧,只见车上果然坐着几个人,姿势各异,但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身形十分熟悉,心中开始隐隐不安。 “不要开车!等等我!等等我!不要抛下我!” 不等他多做思考,小程已大喊着焦急地向着汽车飞奔而去。他也只能和老袁追了上去。 当他们靠近,看清车内众人的样貌之后,直觉得浑身冰凉、肝胆欲裂。车中所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五个。只不过此刻已是另一副光景,隐在草丛中的车头已经撞上一栋大楼厚实的墙体,严重变形,挡风玻璃也被震碎。由于没有系安全带,小程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墙上,**迸流;老袁被从楼顶震落的一根钢条插中胸口,鲜血淌满了整辆车,早已没了任何生命迹象;后座上的三人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也已是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还有着轻微的起伏。而在那早已严重变形的车头旁,则落着一块黑色的破布。 慕子刚这时才明白,他们终究还是撞上了那栋大楼,而现在的他们也不过是一道灵魂而已。没了相应机体的承载,自己双眼能看破邪障的能力也就不复存在,自然也就看不出这里的异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像传说中一般进入异世界之中?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躯体仍未死去吗?可老袁和小程呢?他们的肉身已经完全死去,为何仍能留在人世?又或者他们现在所在的根本就是人世之外的异世空间?一时间一大堆疑问涌上心头,他无从解答,现如今这种情况也只好先回去找胖子他们商量对策。 “走!我们回去找胖子!”他转身想带老袁两人离开,却发现他们两个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涣散。不多久就都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小程惨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是死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慕子刚不知如何安慰。是啊!这样的事情又怎能安慰呢?只好静静地等他们心情平复,然而小程却忽然抬头看着,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为什么你们没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健步跃起,竟是向他直扑而来。 他不忍伤害这个可怜的人,刚想躲避,却听到小程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化作一缕轻烟向远处飞去,而一直跪在地上的老袁也同样化成轻烟在他眼前消失。 他转身再往车内望去,只见法明和胖子的额头上已透出豆大的汗珠,胖子的嘴角更是渗出一丝鲜红,心中已有定见,急忙紧追那两缕轻烟而去。果然,这轻烟的归处正是那栋“U”形大楼前的那个小广场。 此刻,那里已被一团诡异的迷雾笼罩着,并且不断向外扩散,从远处看去,迷雾中的“U”形大楼犹如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正不断吞噬着屹立其间的那两个模糊身影的点点生机。 他奋力向前跑去,穿过厚重的迷雾,见到法明和尚双手合十,站立在大榕树底下,口中不住地念着佛法经文,胖子则是双眼紧闭,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他赶紧冲了过去,将胖子扶住。胖子回过头看着他,艰难地问道:“不是让你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简单的将所遇到的情况告诉胖子后,只听到胖子悲凉一叹,说道:“果然还是发生了!我们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普通的异灵,而是一个满是怨气的已经修成煞的修罗恶鬼,他可以在人世造出一个异空间。只有他身上的怨气得以化解消散,这异空间才会消失,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抬头对着前方的大榕树,大声说道,“韩墨,还记得吗?我曾问过你,你最后到底会是救世佛陀,还是祸世修罗。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回答的吗?你说你既不是修罗,也不是佛陀,不管结局如何,你始终是你。可现在的你不是修罗,那又是什么?” 迷雾中传来冰冷的回答:“我一直按照你们所说的修心从善,从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却落得那么悲惨的下场,我想珍惜的都已经失去,所追寻的已经没有得到的机会……” 迷雾忽然散去,长椅上的那具骸骨已不知所踪。而那个男人又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坐在那张长椅之上:“我不是修罗,也不是佛陀,不救世,也不祸世,因为这个残忍肮脏的世界根本就不值得我对它如何,我只是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不容任何贱人打扰的世界。可当我花了好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后,却被你们这些王八蛋无情打碎……”他放肆狂笑着,笑声之中却是难掩的悲苦。 “我佛慈悲!孩子,回头吧!”法明摇头叹息着。 “我佛慈悲?哈哈哈……”男人低头苦笑着。再抬起头时,已变了一副模样,骨瘦如柴、双眼凹陷,但头部却有些浮肿,脸上和头顶皆长满了淌着脓水的毒疮,稀疏的头发被脓水打湿,紧贴着头皮,嘴唇也裂开了好几道深深的口子。 他恶狠狠地对法明说:“法明,我这副模样,你的佛要如何渡我?这满身的怨气你的佛又要如何化解?”指着廉汐,继续说道,“你带着这家伙来,是打算要收了我吗?还是要就此让我灰飞烟灭?这就是你的慈悲吗?” “以你现在的能为,我已经没有可以阻止你的能力了!你是希望你放过长鸣和慕施主,你有何冤仇,尽管报在老僧身上。” ***起身,在这盛夏时节,他竟然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厚重的黑色大衣,但他的身子太过瘦弱,已不足以撑起衣服的重量,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他对着法明冷然一笑:“既然想活命,又何苦要进来?” 话音未落,慕子刚顿觉胸中一阵烦闷,头晕目眩,他知道这是灵魂力量开始流失的征兆,拼命想反抗,却终究无能为力。 法明悲恸长叹:“孩子……”却也再也说不出后边想说的话,只余兀自流淌着的两行清泪和一声悲凉的佛号,“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男人放肆地讥笑着,“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佛的话,那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无能的看客!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骗人的鬼话!我现在倒想看看你慈悲的佛会不会来救你,你一生为善最后能修出什么善果!”佝偻着枯瘦的身子,伸出同样瘦如干材的手直指法明的咽喉,缓步靠近。而法明却像是被定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 眼见情势危急,虽然知道可能不会有什么作用,但慕子刚还是对男人凝神看去,出乎预料的是,这一次在没有机体作为承载的情况下,竟也能看出男人的死穴所在。他看准目标,手捏剑诀,将灵魂力量凝于指尖,猛然向着男人奔去。 “不要!”胖子连忙追了上去,却早已来不及。 只听到慕子刚大喝一声“破”,指尖已抵近男人的胸口,一道犀利的气流直接从慕子刚的指尖贯穿男人的胸膛。 胖子心知这样的攻击非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还会将男人体内的怨气引动而出,反噬攻击者,连忙冲过去将慕子刚向一旁推去,自己却已经来不及逃开。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之时,却感觉空气中只是出现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并没有如自己预想般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自己周身上下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此时,男人那已经裂得十分严重的嘴唇忽然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对着眼前的胖子轻声说道:“我非魔非佛,但我噬佛吞魔!”随即又再次在众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又开始变得阴霾起来,但这一次出现的并不是迷雾,而是扬起了泛着诡异红光色的毛毛细雨,万物瞬间笼罩在一片血红之中。 红雨洒在身上,慕子刚顿时感觉一股灼热感直达心底,急忙查看露在外边的皮肤,发现被雨水沾染之处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心中暗道不妙,却已无计施为。 此时的法明颤颤巍巍的,几欲倒下,但始终勉力支撑着,突然仰天长叹,手掐剑诀,将全部灵魂力量灌入指尖,竟是直奔慕子刚和胖子而来。 第七章遗恨 猝不及防,法明的指尖已触及二人眉心,慕子刚顿时只觉得一股劲风直扑面门而来,无法睁开眼睛,呼吸也渐觉困难,随即便又感到周身上下亦受到劲风狂扫,开始隐隐作痛,如同直向万丈深渊坠去一般,一股从未有过的神识混沌之感直逼而来,但这种感觉也仅仅持续了几秒便消失不见。他赶忙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晃得眼睛生疼,什么都瞧不清楚。又过了一会儿,这片白色开始慢慢淡去,逐渐的有了色差,有了不同的形状,也出现了其他色彩。慕子刚猛然惊觉自己竟依旧坐在车里面,车外艳阳高照,虫鸣阵阵,空气中满是炎夏的烦闷。 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禁有些怀疑刚才所经历的不过只是一场梦,然而车内的那摊血红和那两具冰冷的尸体很快就否定了他的猜想。 “快走!快离开这里!”胖子说完,便把他推下了车,转身抱起法明也跟着走了下来。此时的法明虽也已经醒转过来,但看着十分虚弱,没有半点力气,仿佛仅有的微弱的呼吸也随时都会停止消失,脸上满是油状的汗珠,身上的僧衣也已被汗水打透。 他们沿着园区的主干道向外急急而奔,穿过层层杂草,绕过栋栋高楼,许久之后,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座雄伟的大门。此时已是午后,园区中的阳光已被高楼、大树层层遮挡,只余一片阴凉,但外面依旧阳光大盛,将万物万物映出道道温暖的光线。 他们像两个见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贪婪地奔了过去,却听到法明拼命地喊道:“不要……” “师父,怎么了?”胖子急忙停下来询问。但刚才的叫喊阻止几乎用尽了法明所余下的全部力气,此刻大张着嘴巴,却早已发不出一个音节,努力抬起胳膊向着大门外指去,脸上的神情无比焦急。 好在师徒心意相通,胖子很快就明白了法明的心思,赶忙对慕子刚说:“赶快看看外边的情况!” 慕子刚心领神会,想起来自己双眼的能力已经恢复,连忙闭息凝视,双眸中蓝色的光晕随即变得明显起来,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卸去了伪装,却也让他吓得向后退开了好几步。前方景物幽幽,淡烟萦绕,一棵粗壮的榕树正静立其中,偶有微风拂过,将树底下的一团黑色的破布轻轻扰动。 “你看到什么了?” “那,那棵大榕树……” 胖子一怔,又连忙说:“你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吗?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慕子刚点点头:“应该可以!”说完,便在前边引路,又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拼命奔跑之后,那座雄伟如城门的建筑已在前方显现。 “你确定这次咱们没有走错?”胖子问。 慕子刚刚想回答,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就是这里!”原来法明已经缓了过来,此时也有了几分精神。 法明让胖子将自己放下,随后迈着老迈的步伐一步步地向着园区外走去。 慕子刚和胖子都知道老和尚已是回光返照,便一路紧随在他左右,小心地护着他。 走出园区之后,老和尚不知怎的又回身向里望去,呆呆地站立了好久,忽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老泪纵横,仰天长叹一声,道:“罪过啊!罪过啊!师父,徒儿不孝,有负您所托!徒儿不孝,徒儿不孝啊……”声音悲怆万分,令人不忍入耳。然而没过多久,这声音便戛然而止,他的头和双手随即无力地垂了下来。 胖子缓缓地走了过去,跪在老和尚的面前,已是泪如泉涌,但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安静地为师父整理仪容,帮他合上那双来不及或是不能闭上的眼睛。过了不知道又多久,才轻声对慕子刚说道:“在那棵大榕树下的时候,你忽然出手,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死穴吗?” “嗯!”慕子刚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如果不是他贸然出手,或许现在也不会落得这般下车,心中万分愧疚,也做好了承担应有责任的准备。 “其实以你的修为,在魂体状态下,没了机体的承载,是根本无法看出什么异样的东西的,更遑论看出对方的死穴了。” “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胖子淡淡一笑:“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就算你没有出手,想来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师父让你跟着我们进去,原本就是打算借助你的眼睛找出它的死穴所在,好一举将它斩除,只是不想它的能力已经如此强大,一早就让我们的灵魂脱离机体而出。” “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说他是修罗恶鬼,可这修罗恶鬼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修罗恶鬼其实也是人死后的灵魂所化,他们是因怨气而存在的异灵,怨气越重,它们的能力就越强。相传人死后,灵魂就会脱离肉身,进入异世空间当中,成为异世生灵,但倘若他们对人世仍有愿望未了,那就有可能会对世人造成影响,这种异灵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鬼或鬼魂。灵术界将些鬼魂分为鬼、恶鬼、修罗恶鬼及修罗煞四个等级:鬼者,存在的的原因大多是善意的,或是对亲人的牵挂,或是对世间美好的不舍,他们大多不会对他人造成不良影响,而且他们最大的本身便是通过幻象对人造成影响,因它们已经不存于人世,只要拥有坚强意志,即便普通人也可以破除它们制造的幻象;恶鬼与鬼的最大区别在于他们大多怨气极重,满身恶意,但他们只能对普通人制造幻想,无法影响到有灵术修为之人;修罗恶鬼虽然也是通过制造幻觉来对人造成精神上的影响,但由于他们死时带着极大的怨气,并且自身也拥有极高的灵术修为和极强的灵魂力量,所以他们所制造的幻象非轻易可破,除非拥有不下于它们的修为,而且它们能影响的范围也不像恶鬼那般仅局限于某处固定的区域,他们可以跟随着自己的怨气活动,只要沾染上他们的怨气,或是对他们心存愧疚,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对我们纠缠不休,直至得到它们想要的东西;修罗恶鬼中最厉害的被称为修罗煞,它们已经强大到可以凭借自己的怨气造出一个空间世界,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由它们怨气所结成的一个法阵,这个法阵或者说是空间世界介于人世和其他异世空间之间,生人有进无出,求生无门。不过我始终认为,与其说那是个空间世界或法阵,倒不如说那是修罗煞本身更为贴切,因为在那里面它们是造物主般的存在,它们拥有怎样恐怖的力量,想必你如今也是深有体会。它们有的是由修罗恶鬼修炼而成,有的则是死后便直接化成。” 慕子刚看了一眼科技园,问道:“我们所遇到的就是修成修罗煞的修罗恶鬼吗?” “不是!他的怨气太重,死后就直接变成修罗煞。” “你们和它之前认识吗?” “算是不错的朋友吧!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唉!人生的境遇真是难以预料,可是他的境遇,他的人生从来就由不得他做主。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多大意义了……他变成修罗煞这件事儿,其实我与师父早就知道,之所以迟迟没有采取行动,一来是因为不忍心,二来是因为我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对付得了他。最近师父一直觉得身体不适,心知大限将至,又恰巧碰上有个老板买了这块地,想找人驱邪,所以就同我一起前来,希望能在离世前解决此事,完成他师父的嘱托。” “法明大师的师父也认识他吗?可是法明大师的师父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这里是在五年前荒废的,难道……” 胖子沉吟了片刻之后,说:“我们都是囚龙一脉!千百年来,我们囚龙一脉一直都在修罗恶鬼之事上做着各种周旋,除了要消灭祸害人世的修罗恶鬼之外,还要尽其所能地将有可能会变成修罗恶鬼的人导回正途。早在很多年前,太师父就已经预测到韩墨会变成修罗煞,所以在圆寂之前,对师父百般交代。”胖子自顾自地叹息着,“我们囚龙一脉虽然功绩颇多,但奈何世上修罗恶鬼实在太多,又几经人世变革,这几十年来囚龙一脉已逐渐式微,到我这一代就仅有我自己一人而已,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本来我已经和师父商量好了,打算让他收你入门墙,但现在……唉!小刚,你先走吧,这里的事儿我来处理就行了。” “可是……”那时的慕子刚还太年轻,面对这种事情也有些手足无措。 “别可是可是的了,赶紧走吧,你留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胖子的语气异常平和,这反倒让他更加不安。心中虽然明白自己留下来可能真帮不上什么忙,没准儿还会给胖子添乱,但还是问道:“真的不用我留下来帮忙吗?” 胖子摇摇头:“不用了!你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帮忙留心这里的动静便好,有条件的话,最好让人将这一带封闭起来,列为禁区,不许任何人进入。我知道你对今天的事心怀愧疚,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想着有朝一日要将之消灭,为我师父报仇这类傻事,特别是在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方法的情况下。若是遇到其他修罗恶鬼,也须当量力而为,不要贸然动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要知道修罗恶鬼即便是因怨气不足而进入异世界之中,也仍旧能和人世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就能轻易影响到他人,当它们的怨气和灵魂力量集结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只需以一个与自己属性相同的灵魂为载体,就会修成修罗煞,便可在人世创造出像刚才那样的可怕空间。” 慕子刚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向胖子道别后,便朝着来路往回走,可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又被胖子叫住。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胖子。 “我有个师弟,名叫李玄,如果……”不知道胖子又想到了什么,话说了没一半便硬生生的掐断,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你先走吧!以后如有需要,我自会与你联系。” 幕子刚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但还是点点头,依胖子所言,迈步向外走去,却又在不远处找地方躲了起来,看着独自沉没在悲伤中的那个肥胖身影,心中不由得百般酸楚,久久不忍离去。 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很少听到胖子的消息,而再次见到胖子却已是在四年之后。 记得,那次也是一个炎热夏季的午后,他接完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匆往思源市北郊赶去。一路上万物似已在热浪中死去一般,没有一点生机。 那个电话是胖子的父亲打来的,那时他才知道,从科技园回去之后,胖子就离了婚,把自己关在家里,足不出户,每天都魂不守舍,食不下咽,嘴里还时常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父母想带他去医院,可他死活都不肯去,总是哭着说:“儿子不孝……儿子不孝……不能好好孝顺二老……儿子不孝……” 这天,胖子忽然下楼,开车离开,父母放心不下,也赶紧追了出来。当看到儿子直往思源市北郊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区域疾驰而去时,两位老人知道事情不对,连忙给慕子刚打电话,这是他们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灵术界之人,也是能救下他们儿子的唯一希望。 当慕子刚再次走到园区门口时,只见那里跪着一个大胖子,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努力的想要将他拉起来,但丝毫不起什么作用。 这真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胖子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之人说胖已不足以形容,分明是一坨由肥肉对垒而成的大肉团,圆圆的脑袋上只剩下几根稀疏的头发,露在外边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水光。 “胖子?”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人转过头看向他,他这才发现这人的眼睛已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鼻子耳朵也都深深陷入肥肉之中,整个脑袋看着就像一个将要被吹爆的皮球一般,丝毫看不出当年的模样。若不是看到两位老人,他真不敢相信这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胖子。 “孩子,你可算来了!快救救胖子!”胖子的父亲已是老泪纵横。 他急忙走到胖子跟前,握住他那已经肿胀不堪的手,发现这手竟是一片冰凉。 “胖子,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胖子喉咙里发出几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哭声,泪水也从细缝两端淌下,但这泪水十分浑浊,像是伤口化脓流出的脓水。 胖子努力地从喉咙中发出声音,虽是浑浊不清,但他还是听了出来。 “怨气难消……怨气难消啊……” 他心头一紧,不由得倒退几步。身后正是那恐怖的科技园,当初在里面所发生的事一时间尽数涌上心头,原来当时在将他推开之后,胖子就已经被修罗恶鬼的怨气侵入。他心中懊悔万分,他原本想救胖子和法明,却万料不到,自己反倒成了害他们落得不堪下场的罪魁祸首。他的心如同遭到万箭穿过一般,剧痛难当。 胖子忽然站起身捉着他的肩膀,扯着嗓子对他大喊道:“杀了我!快杀了我!” 他不知所措,任由胖子不住地摇晃着自己。 突然,胖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猛然将他向一旁推去。原本因过度肥胖而行动不便的胖子,不知怎的竟然变得十分灵活,一下子便窜进园区当中。园区里边草木叠影,胖子转眼间便已踪影难寻。 慕子刚赶紧从地上爬起,想要进去救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捉住。转身一看,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而原本也想跟着儿子冲进园区的两位老人也被一个年轻女子死死拽住。 男人对他说:“来不及了,你现在进去非但救不了人,反而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一点慕子刚何尝不知,只是无法做到看着朋友深陷险境,自己却不管不顾。 “放开!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 男人冷冷地说:“你如果想帮他,刚才就该动手杀了他,结束他的痛苦,而不是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想着豁命救人。不过我倒有办法让他的灵魂从这庞大的怨气中解脱而出,回归他该去的世界。” “什么办法?” “办法出自你身上,你跟我走,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 慕子刚半信半疑,但看到那两位跪在地上悲痛欲绝的老人时,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让胖子的灵魂得以安息,这也是他能给两位老人仅有的最好安慰。将两位老人安排妥当之后,他便跟着那男人离开。 后来几经辗转,多番努力,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是让公家正式将那个生物科技园列为禁地而已,始终都没有找到让胖子的灵魂得以安息的方法,这也成了他此生难解的心结。尽管后来听说,有高人出手将那只修罗煞收服,科技园也解除了封锁,变成一处繁华的所在,但他依旧没有勇气再靠近那片土地。 在之后的岁月里,他一直谨记着胖子对他的告诫,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又会造成什么遗憾,所以这次在面对修罗恶鬼时,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能做的也就只是毁去破骨针,将怨气引到自己身上。 道昆山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救护车开来。 在将小乔安然送上救护车之后,他便决定告辞离开。这次,道昆山不再挽留,只是在分别时语重心长地他说:“记住无论想做什么,都要事先考虑清楚!多想想那些在乎你的人!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你直接沾染上了那修罗恶鬼的怨气,它不是什么善类,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免不了会给你带来无穷后患,你要多加小心!” 自回忆之中走出时,屋外仍旧一片漆黑,慕子刚叹了口气,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事儿,果然应了道昆山当日之言。看了看时间,自己已经守了大半宿,距离天亮也就只有两三个小时,尽管知道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但他依旧不敢让自己轻易睡去,因为即便是在梦中,也依旧还是会有太多的无能为力。醒着的时候,虽然过去的种种遗憾从来都不曾远离,但至少自己可以试着让它们在自己的想象中得以圆满,甚至可以完全不会出现,自己依旧是儿时那般的无忧无虑,在世界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过着最普通却又幸福快乐的生活。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不过转眼之间,屋外的黑色便已逐渐散去,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铁思琪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见到他仍旧坐在原地,心中不禁懊恼不已,恨自己昨夜没能顶住困意。 “慕子哥,你昨晚一直都没睡吗?” “睡过了!也是刚醒不久而已!” “那你为什么没有叫我起来替你?” “没有必要!我仔细检查过了,这里很安全,没有必要浪费太多精力。” 慕子刚从背包中拿出一些干粮,分了一部分给铁思琪当做早餐。匆匆吃完后,两人就连忙向山下走去,在山脚下找到了铁思琪藏好的汽车后,一路向前急行。 山里的路本就不好走,加上这年夏天多有山洪爆发,许多路段不是被冲,就是积压了许多泥沙石块,车行驶其间十分颠簸。尽管铁思琪开得很慢,车里的许多东西还是被震得掉了下来,包括她的挎包。 慕子刚伸手去捡,却没有注意到铁思琪刚才拿东西的时候,忘了把挎包的拉链拉上,一提起挎包,里面的东西就一股脑地掉了出来。在这些女孩子所用的物件当中,他看到了一样与众不同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一张八九个人的合照。 他伸手颤抖地捡起照片,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这张照片大概拍摄于六年前,是在303特别行动组正式成立之后所拍摄的。 那一年,他刚刚加入一个名为游官部门的公家灵术组织。一天,游官部门收到一则来自东部某渔村的求助信息,有人在当地的一艘渔船的船屋中发现十八具死尸,警方经过调查,证实这些死者都是渔村的村民,也确实都是死于割腕自杀,而致使他们自杀的原因正是一群开发商看中了他们渔村的商机,以低价强行购买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而当地官员更是与开发商同流合污,让他们上诉无门。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以这样残酷的方式,以结束自己生命为代价,向世人发出他们最后的悲愤的呐喊。 这些死者在自杀的当天,就安排好了所有后事,告诉亲人们,他们要出趟远门寻求公义,并且自信满满地说着:“善恶终有报,正义必降临!” 家里人虽然担心,却也不曾想过他们会以这种集体自杀的方式来与不公对抗,起初只是以为他们会选择别的途径将渔村的情况向相关部门反应,也就不再多加询问,更不清楚他们的具体行踪。也正因如此,当他们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三天以后,由于当地的天气十分闷热,尸体已经严重腐烂。 此事影响极为恶劣,迫于舆论压力,开发商们不得不终止侵占渔村的计划,并对渔民们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但也仅此而已,苦于没有确实的证据,警方、法院也无法对开发商和那些得了好处的官员进行法律制裁,对那十八人的死亡也只能当做自杀案件处理。 但事情却没有因此结束,几天之后,一个开发商和他的家属相继离奇死亡,包括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也不明原因的血管爆裂而亡。而另一个开发商的家中也是状况频发,鸡犬不宁。 眼见事情愈演愈烈,当地警方只好向游官部门求助。 像这类事件,原本是轮不着慕子刚他们这些新人来管,但由于众人的极力争取和诗语的加盟,领导层便决定将此事件作为对他们几人的最终考核,倘若他们能出色地处理此事,便让他们303特别行动组正式成立,加入专门负责调查、处理各地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队伍之中。 第八章血影 到达渔村之后,在警方的帮助之下,他们很快就确定这并非是一起简单的自杀事件。从警方提供的现场照片来看,这十八名死者是围成一大一小的的同心圆自杀的,内圆八人,外圆十人,并且在他们围成的圈子的正中心的地板上还刻着一个很奇怪的图案,他们割开手腕之后,便手牵着手,让鲜血通过事先剔好的沟槽流入这图案之中。 “这……这应该是某种血祭。”这是诗语看到照片后,说的第一句话,脸上露出少有的惊惧的神色。的确,看到这样的场景又有谁心中可以平静无波,尤其是这是死者的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变形。 铁妹子也跟着点点头:“这的确是种血祭,但十八人的献祭并不足以召唤出太强大的力量,中间的这个图案仅仅只是一种用来收集死者灵魂和怨气的符咒。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除了这十八人之外,应该还有一个懂得如何使用这股力量的参与者来负责后续的工作。要想整件事得以平息,就必须找到这幕后的操控者,否则他就会一直进行下去,直至死者的怨气全部消散。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早到这个人,阻止他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诗语说:“可如果我们强行阻止,那么死者的怨气势必会反噬那个操控者。倘若他的修为不足以应对的话,那么他最终只怕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也没有办法,这也是解决这件事就好的办法,谁叫他选了这么一条路!再说,咱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干这个来的吗?”铁妹子全然不以为意。 诗语不为人察觉地叹了口气,双眸中闪过一缕淡淡的忧伤。直到许多年后,慕子刚才明白诗语的这种忧伤从何而来。 众人经过商议之后,便从这个图案着手,展开调查。但始终一无所获,包括死者的家属在内,当地所有人都没有人认得这个图案。 “你们干嘛不从死者本身着手调查?”廉汐伸着懒腰,懒洋洋地说。 “怎么查?”铁妹子不解地问。 “这样的集体自杀事件肯定是有一个组织者的,而且这组织者肯定是一个比较有影响力的人。你们查一下这些死者里面谁比较有威望,再查清他的人际交往,特别是这段时间里与他有接触的人,没准儿就可以找出那个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 廉汐这家伙平日里就总是一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却又总能一语惊醒众人。 “这个!就是他!”一个随行的警察指着照片上的一名死者说,“他是这个村的老村长。” 恍然大悟的众人顺着这条线索,终于找到了这十八人血祭的幕后策划操控者。如诗语所说,在遭到他们的阻挠之后,那人果然被死者的怨气所反噬,最后了灵魂被撕裂的剧烈痛楚中死去。而那人死前一直拼命嘶喊着的话,一直让慕子刚等人铭记至今。 “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这些无辜渔民,更是为了整个人世的未来。你们这些可怜人,永远不会明白!我虽然身死,但是我的伙伴们会继续这伟大的事业。” 慕子刚惊奇地发现这个即将死去的人脸上竟带着浅浅的笑容,那是一种慷慨就义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他们顺利地完成了这次任务,回到游官部门的第二天,领导层便宣布303特别行动组成立。在仪式结束之后,就有人提议拍张照片作为纪念。他不喜欢拍照,但却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诗语也在。 “这也算是我和她的一张合影吧!”他当时这样想着,所以向来不太爱笑的他,那天也开心地露着笑容。 照片上的诗语披着长发,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衬衣和那件黑色的百褶裙,像极了他中学时代那些女孩子喜欢的那种装扮。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诗语的这身装扮是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只那一眼,他便深深沦陷。 但可惜的是,照片中的他和她各自站在队伍的一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他们往后的人生。 见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照片,铁思琪赶忙说道:“我在我姐那发现这张照片,看到当年的自己,觉得挺好玩的,就偷偷地带出来了。”语气有些慌乱不安。 慕子刚这才注意到照片的下方原来还蹲着几个小孩子,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铁思琪也在其中,扎着很长的双马尾,笑靥如花。 正午过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布泉山的崇山峻岭,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 “我们先吃点东西,再赶路也来得及。”慕子刚对铁思琪说。 铁思琪点点头,其实她早就有些饿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镇子不算太大,但交通便利,是附近几个村子的贸易中心,所以镇子上倒有不少饭店,有几家规模还不小。 慕子刚让铁思琪一直将车开到镇子的尽头,那是从外地进入镇子的必经之路。两人下了车,走进了路旁的一家饭店,此刻饭点已过,店内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身着整齐制服的服务生在里边忙活。 几天前,他路过这里时,这家店关着门,门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形容憔悴、双目失明的大娘,听人说她一直都坐在这里等她失踪的女儿回来。 一个服务生微笑着朝他们走过来,问道:“两位要吃点什么?”这人五六十岁的模样,脸上有着很深的皱纹,但看着精神十足,衣着面容也都十分整洁干净,而他身上让人最过目难忘的特征,是他衬衫左边的衣袖空空如也。慕子刚和铁思琪都注意到小店的其他服务生也都或多或少的带有些残疾的,有一个甚至是坐在轮椅上。 他们两人对吃饭都没有太多讲究,简单地点了两个家常菜之后,便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店里的菜都是现炒的,等了十来分钟,服务生才把他们的菜饭上齐。 “请问一下,之前坐在你们门口小凳子上的那位大娘呢?”慕子刚向上菜的一个年轻服务生询问。 服务生谨慎地看了他一眼,问:“您问这个干嘛?您是她家什么人?”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先前来的时候见她一直坐在这里,听人说她是在等她女儿回来,但现在却不见她人影。” “哦!她女儿回来了,她自然就不用等了。” “是吗?”慕子刚一把捉住了服务生的手,直直地瞪着他,“说实话!” “慕子哥……”铁思琪似乎也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就在此时,饭店忽然一下子进来了十多个人,这些人风尘仆仆,像是从远处赶来赶集的村民,但脸上并没有村民们那种热情洋溢的表情,反而一脸冰冷漠然。 慕子刚赶忙松开手,拿起碗筷,低头吃饭。 铁思琪好奇地看着这些人,却听到慕子刚说:“专心吃饭,不用管他们!” 铁思琪小声地问:“这些是什么人?看着不像普通的村民。” 慕子刚缓缓地说:“我的一些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铁思琪说着,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难道是……” 慕子刚点点头:“是!不过他们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他们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会希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他们也未必就是冲着我来的,安心吃饭吧!不必理会他们。” “就算他们不是专门来找你的,但既然遇上了,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就算他们不敢在这里闹事,可一旦我们离开这儿,到了偏僻的地方,他们肯定就会动手。” 慕子刚说:“吃饭吧!吃完赶紧赶路!”顿了顿,又说,“等下我们分开走!” “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去了吗?” “正如你所说,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如果我们仍旧一起走的话,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慕子刚说着,目光落到一个长者身上,那人头花都已花白,但看着神采奕奕,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从后厨走了出来,对着那十几个人连连致歉:“各位老板,实在对不住!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你们刚才点的有几道菜的食材刚才都用完了,没了材料做不出来,我们得去买去,这样一来就得让各位多等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这年轻人一米七左右的个头,穿着十分白净的厨师服,模样不算难看,和店里的服务员不同,他四肢健全、手脚灵便,并不是个残疾人,而且看着和其他人也有着明显不同的气质。只是对于一个厨师来说,他的头发实在有些太长了。 “我们不着急,能做几道就先做几道!”那位位长者回答,眼睛却始终没有从慕子刚身上移开。 那个厨师如遇大赦,连忙点头哈腰,笑着说:“多谢您的关照!也感谢您对我们的体谅!我这就给各位准备午膳!”打发六个伙计出去购买食材后,便躬身退回厨房。 这一幕让慕子刚看着心中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很看不惯厨师的作为,人生而平等,在待人方面只要做到不失礼数便就可以,实在用不着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像个奴才,心想自己这辈子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铁思琪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可是他们会轻易放过和你有关系的人吗?更何况我们游官部门和他们敌对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分开走……” 慕子刚一愣,停住了手中的筷子。是啊,就算是分开走,他们真的就会放过铁思琪吗?不会的!按照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一旦知道了铁思琪的身份,就不可能善罢甘休,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对那些与他们的仇敌有关系的人向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自己一向谨慎,却在此时疏忽大意,难道在他心里真的觉得铁思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吗?或许只是他心中早就认定自己已和过去做了了断,所以才没有往这方面去考虑。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与过去不再有任何瓜葛”从来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我会往布泉山那边走,把他们引开,我尽可能地拖住他们,你趁机去找你姐姐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全部跟着我离开的话,你就暂时留在这里,我会尽快赶回来接你。” “可是你有把握对付得了这么多人吗?听说他们对付背叛者的手段十分残忍,如果你被他们捉住了怎么办?” “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我手中有把弑魂剑,应该会有些胜算。” “我们在一起的话,胜算不是更大些吗?” “不行!”慕子刚斩钉截铁地说,“他们这些人做事一向不择手段,如果你跟我一起走的话,那就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捉住我的机会。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不会放心让我独自离开,只要我一离开,他们势必也会跟着走,你就先在这里做着,看他们怎么安排,再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草草地吃了几口,就起身往外边走去。可刚出门口,却发现铁思琪也跟了出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 铁思琪默不作声,只是低头跟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始终形影不离。他想起了昨晚在那个破窝棚里发生的事情,忽然明白了铁思琪的用意。 “不要觉得你很了解我!”他的语气冰冷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看到铁思琪的眼睛有些发红,便试着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和下来,“你是在担心以我现在的状态,非但不会用心对敌,反而还会一心求死,是吗?你放心,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不会轻易就死。昨晚之所以有所保留,只不过是想弄清楚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罢了。所以像昨晚那种傻事,你以后不要轻易再做。” 铁思琪点点头,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正要转身往饭店里走去,却被慕子刚拉住了。 饭店的那群人之中,已经有一个站起身来,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现在就算慕子刚他打心里坚信自己和铁思琪没有任何关系,别人也不会这么认为,铁思琪的神情已让那些人确信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先机已失,就算他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只怕那些人也会分出人力紧守在铁思琪身边,甚至是用铁思琪来要挟他。 他无可奈何,只好带着铁思琪,开车朝着去往双泉镇的方向一路疾行。 正如铁思琪所说,他们刚离开没有多久,慕子刚的那些“故人”便从饭店里一涌而出,骑起摩托车,朝他们急追而来。 这支由一辆汽车和十几辆摩托车组成的车队先后驶离了小镇,渐渐地开到了山中偏僻的路段。这时,后面的那些摩托车忽然全部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纷纷下了车,从车后面的箱子中拿出一面白旗,插在车尾。摩托车群再次开动,白旗迎风展动,铁思琪在后视镜中看到那些旗子上面都印着一个身首分离的血红人影,脖颈处切口十分平整,像是人被利刃斩断了脑袋一样,这是血影子军团的标志——“白旗展动人影落,生死无需问阎罗”。 血影子军团也都是由灵术界人士组成,千百年来都担当着保护世人的使命,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开始游走于灵术界法则的边缘,做事开始离经叛道,最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几乎无恶不作,而被血影子军团盯上的人几乎无人生还。 这二十多年来灵术界正道与血影子军团之间一直缠斗不休,双方死伤无数,形同水火,但却也出现了两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是与凌洛湘、伊还乡、铁成纲、周永泰、吕千航、林子辰、刘世廷并称灵术界八大奇才的柯默多在二十多年前突然叛逃,投入血影子军团;第二件就是二十多年后,一个名叫游官部门的公家灵术组织接纳了从血影子军团逃离而出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名叫柳青青,另一个叫做慕子刚。 突然有几辆摩托车猛地加速,超过了他们的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后边的车子又迅速追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可就在这时,前方的道路上又出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在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的正是饭馆的那几个伙计,不过只有三个,另外的三人不知去向。血影子并没有对这三个伙计多做理会,因为在这偏僻的山路上,在他们血影子眼中这几人已与死人无异。 血影子中为首的那位长者走到慕子刚他们的车窗旁,对慕子刚说:“跟我回去!” “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去。”慕子刚冷冷地回答。 长者冷哼一声:“哼!回不回去可由不得你做主!你现在既然已经脱离了游官部门,我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顾虑,你今天不回也得回!” “你怎么知道他脱离了游官部门?”铁思琪疑惑的问。 那长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向身后招了招手,其余的血影子便纷纷下车,紧紧围住慕子刚他们的车子,摆开架势,势要擒住慕子刚。 就在血影子将要动手之时,后方的山路上又传来阵阵摩托车的马达声,而且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大摩托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在离众人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车上坐着的是两个男人,开车的正是刚才那个饭馆的厨师,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扮,戴着一副墨镜,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白色的衬衣,打着黑色的领带,黑色的裤子,脚上所穿的则是一双黑色的军靴,原本那副对人卑躬屈膝的神情荡然无存,只有一脸高傲的神情。坐在他后面的则是一个个子十分高大的汉子,看着非常壮实,只是看着有些呆头呆脑,肩上还扛着一把铲地用的大铁铲。 “喂!前面的傻瓜们,我三哥叫你们过来呢!听到没有啊?”大个子指着血影子们大声说,声音听着有些傻里傻气的,像个孩子。 长者使了个眼色,两个血影子便朝他们二人走了过去,不等靠近,那大个子便抄起铁铲朝他们抡了过去,只听见“噗”的一声,两颗黑乎乎的人头几乎同时从脖颈处脱离,飞进路旁的丛林中。 这一幕吓到了在场所有人,铁思琪更是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那厨师显然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对傻大个说:“四弟!不是说好按规矩来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傻大个撅起嘴巴,一脸委屈地说:“你不是说他们不是好人吗?”言谈举止竟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 厨师赶紧劝道:“别哭别哭!是三哥不对!这两人罪有应得,咱们的程序颠倒了也没有多大关系的!” 大个子露出了憨憨的笑容,说:“我才不会哭呢!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三哥你又拿我当小孩了。” “好!三哥错了!不过咱们得先办完正事!”厨师说完,从口袋中掏出一本黑色的册子,上面用金漆写着三个大字——天诛令。 “判官联盟!”铁思琪和血影子中的那位长者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和很多人一样,慕子刚对判官联盟知之甚少,只是听过这名字,甚至曾经怀疑过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组织,但铁思琪显然比他知道的要多些,只听到她轻声说:“《天诛令》上记载着都是一些十恶不赦的人的名字以及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据说判官联盟的‘判官’们在‘执法’之时,都会拿出《天诛令》来宣读一番。” 慕子刚静静地坐着,想听听厨师会念出谁的名字。但厨师在《天诛令》上面找了好一会儿,却忽然把它合上,说:“不好意思!杀你们这种人不需要念什么罪行。”嘴角浮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一个血影子恼羞成怒,大步朝那厨师走了过去,可刚一靠近身子便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胸口直涌而出。 慕子刚看到那厨师手中多出了一柄黑色的木制短剑,剑身没有一处锋利的地方,就连剑尖都是弧形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长者十分惊愕,“你为什么会有鬼影木剑!你是莫家的后人?记得姓莫的当年有个外孙,现在应该就是你这岁数,莫非你就是那小子?你是不是姓简?” 厨师说:“抱歉!我叫刑风,既不姓简,也不是莫家的后人,但莫家后人的却是我的好朋友。” “刑风?难道他就是判官联盟的那个副盟主?”铁思琪小声地对慕子刚说,“他们说的莫家的后人可能就是判官联盟的另一位姓简的副盟主。判官联盟有一个盟主、两个副盟主和三位长老,他们这些人向来行踪隐秘,在社会上有很多身份,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尤其是他们的盟主,我想就连他们内部的人可能都不一定知道他是谁。甚至有人认为这个盟主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是那两位副盟主编出来,用来掩人耳目的。” 第九章噩梦 那长者冷“哼”了一下,指着刑风说:“怪不得这些年来,我们那么多弟兄无缘无故的失踪,我起初还以为只是游官部门在跟我们作对,没想到还有你们这群家伙!六年前柯默多突然失踪,想必也和你们脱不了干系!” 刑风撇了撇嘴,说:“并不是!您是……”端详着面前的老者,又拍了拍脑袋,“哦,您是韩双韩大人吧!失礼失礼!我只是知道您不是什么好人,对您的名字印象不是很深。您老也太抬举我了,柯默多是当年的八大奇才之一,他的手下的血影子中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自问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他们。他们多行不义,自有人收他们。”话音一落,便一声呼啸向前奔去,鬼影木剑便又再次向一个血影子的咽喉刺去,然而这次没等刺进去就被弹开。原来韩双已抢步向前,隔开了木剑,他虽上了岁数,但动作却快如闪电。 刑风不敢怠慢,急忙向后退开,但神色如初,镇定自若。 那大个子忽然大吼一声:“你敢欺负我三哥!”向前一跃,挥动铁铲向韩双砍去。韩双刚才见到那傻大个瞬间便能杀死两个身手不错的血影子,功力深浅难测,本不想和他正面交手,但此刻已躲闪不及,只能拿出兵刃迎击,只听到一阵“乒乓”之声,二人便又分开数米之远。 慕子刚看到韩双右边的衣袖竟被击得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顺着手心直淌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整个人摇摇晃晃,几欲倒地。那傻大个手上也隐隐泛红,但却好像不知疼痛,又提着铲子奔向韩双。 “快保护韩总!”几个血影子急忙挺剑护在韩双面前,可尚未站稳,傻大个的大铁铲迎面砍来,霎时间尘土飞扬,剑折人亡。傻大个又趁势挥铲斩向韩双。韩双双手紧握兵刃迎击,但他右手已经受伤,根本挡不住傻大个这劈山的力道,手中兵刃脱手飞出,自己也踉踉跄跄向后退开,摔倒在地。傻大个没有一丝迟疑,大步向前,举起铁铲就要往韩双的脑袋上看。 “住手!”慕子刚大喝一声,同时从车上一跃而下,抽出弑魂剑挡在韩双面前。只听的一声铿锵巨响,傻大个直接被弹道数米之外,一屁股摔在地上。慕子刚虽然仍站在原地,但刚才巨大的力道直震得他户口发麻,五脏六腑难受非常,似已翻腾起来一般,四肢也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他初见那傻大个之时,觉得他傻头傻脑,行为举止像个几岁的孩童,没想到他竟有这般强大的力量,更没想到的是,他杀起人来竟如同碾死蝼蚁般没有丝毫仁慈之心,不禁觉得有些心惊胆寒。 他原本早已打定主意,不会再理会血影子的事出,但眼见那些血影子一一倒在血泊之中,就连韩双也要毙命在那把铁铲之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而且就算他真能狠下心肠,不管此事,也难保判官联盟在解决完这些血影子之后不会对他们为难。 他这一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刑风看了看他,嘴角忽然扬起,露出奇怪的笑容,身形竟如同魅影般移动起来,挥动手中的鬼影木剑,竟是直奔车中的铁思琪而去。 慕子刚急忙赶回相救,却发现刑风已在中途停了下来。而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发现那傻大个已跑到韩双跟前,一铲子砍下了他的头颅。 剩下的几个血影子见状,纷纷夺路而逃,但等候在一旁的那三个饭店伙计早已做好准备,没过多长时间,这几个血影子便也倒地身亡。 刑风对着慕子刚微微一笑,取下血影子的军旗,一面面地铺在地上,用那柄木剑蘸取地上血影子的血液,将白旗上血色人影脖颈处的裂痕逐一补上。待这一切完毕之后,他才带着人向慕子刚他们走过来,慕子刚和铁思琪都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各自的武器,却听到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没吓着你们吧?” 铁思琪问:“你们所做的一切都被我们看到了,你不打算对我们做些什么吗?” 刑风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不解地问:“我需要对你们做什么?” 铁思琪说:“你不怕我们把这些事传扬出去?” 刑风哈哈一笑,说:“这有什么好怕的,这些个亡命之徒这个社会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你们说出去,别人也只会当个笑话听,就算真的有人相信,他们又何从查起呢?再说了,这些血影子无恶不作,我们这么做也算是替天行道。” 慕子刚说:“就算他们真的罪无可赦,你们也不该就这么杀了他们。” 刑风又仔细打量了慕子刚一番,眼神中有些不屑,说:“按先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不是你们的朋友吧?你刚才之所以会出手阻止,是因为觉得我们这些人行事太过残忍,认为我们不该这么就杀了他们,是吗?好吧!我们或许真的不该这么做,不过你觉得这世界上我们不该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还少吗?” 慕子刚垂下双目,沉默不语。 刑风说:“我们需要点时间来处理这些尸体,你们恐怕还得多等一会儿才能继续赶路。”似乎也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什么,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老张,这里有一批摩托车,都是好货色,你叫人来取走,应该能卖不少钱。公家那边派来的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刑风神情激动,眼眶红润。挂了电话之后,便大步走向傻大个走去,“四弟,你想不想见二哥?”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哆嗦。 傻大个傻傻地看着刑风,问:“二哥?你们不是说二哥去找我爸爸了吗?上次你们跟我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你们又说大哥和二哥也到我爸爸那里去了,要很久很久才回来,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二哥回来了,是不是爸爸和大哥也回来了?” “师父和大哥没回来,他们让二哥要看看你听不听话!如果你听话的话,他们很快就回来看你。” “真的吗?那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就行了。”刑风说完,便让一个伙计将停在前边的面包车开到路旁。他们几个人就站在车旁焦急却又兴奋地等候着。 几分钟之后,前方的道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越野重车,车停下之后,从车里走出一个男子,身量不算太高,也就一米七上下,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霸气,只是眼皮低垂,让人觉得有些冷漠。他头上没有一丝头发,却满脸的胡须,这些黑色的胡须中还有不少是金黄色的。 慕子刚看到他身着的黑色制服的左侧胸膛出镶着一块银白色的牌子,写着“YFZX”四个英文字母,想来应该就是刑风所说的公家的人。 那人扫视了眼前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了刑风他们几个人身上。刑风也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似乎这人和他记忆中的已经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再三确认之后,才向前迎了过去,紧紧地将他抱住。傻大个也跟着跑了过去,一下子将拥抱着的两人抱了起来。或许是久别重逢,傻大个竟嚎啕大哭起来,“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那几个饭店的伙计也赶紧围了上去,就这样,几个大男人激动得紧紧抱成一团,有的甚至泣不成声,完全忘记了慕子刚、铁思琪还有这满地死尸的存在。 也许是那人脸上满是胡须的缘故,慕子刚并没有看出他的神情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显得有些漠然。 刑风擦了擦满是泪水的眼睛,又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问道:“二哥,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那帮王八蛋都说你死来海上了……” “我只是差点死在海上而已,但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后来又到沙漠里种了差不多一年的树,也是不久前才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兄弟们啊?”一个伙计说。 “公家那边诸事未了,所以一直都没有时间,这次出来也算是这项任务的一部分。” 刑风说:“现在的判官联盟已非往日可比,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欺负,你要是回来的话,我想公家那边也不敢对我们如何,大不了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不过我觉得这代价只怕他们那帮王八蛋没有胆量付出。” “不说这个了!该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的。” 刑风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问道:“对了,二哥!你带来的那几个人呢?” “我们的车子在路上无缘无故地问题,我就猜想可能你们搞得鬼,刚才在路上看到了那些路障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所以就让他们下车,原地待命。”那人打开车门,汽车后上躺着三个人,正是之前不知去向的那三个饭馆伙计,“这三位也是联盟的人吧?我移开路障的时候碰到了他们,我出手有些重,怕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 刑风有些不好意思,叫人将那三人搬上了面包车,说:“二哥,我们之前不知道是你。先前老张从公家那里得到消息,说是有一帮血影子到这边来,于是我就带着人过来处理一下。你也知道,这事儿如果公家的人参与进来就不好办了,所以我就叫个伙计在路上设了路障来阻住公家的人,赶巧了这三个愣小子是前两年刚来的,不认识你,这才大水冲了龙王庙。其实他们三个一直对你很钦佩,要是他们知道是你,只怕会马上把你拉到这来,你可千万别怪罪他们。” “你别担心,我只是不想多做纠缠才把他们三个打晕,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 刑风指了指那些血影子的尸体,说:“对了,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这礼物还是得让你来处理一下,我们动手的话太麻烦,那边还有两位朋友等着赶路呢!” 那人只是简单地看了慕子刚和铁思琪一眼,没有询问他们什么,似乎在他眼中他们什么都不是。只见他走到那些尸体旁边,伸出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又将这三指弯曲得如同鹰爪一般,这时一个篮球大小的黑色球体突然从中生出,并且球体的周围还闪着一圈圈的电花,而更让慕子刚和铁思琪惊诧不已的是,他右半边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慕子刚凝神望去,双眸中的淡蓝色光晕不由自主地显现出现,然而他只看了一眼,便急忙收回视线,因为他看到了那黑色球体之中连接着的是一片他看不透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再多看一秒,这黑暗便会将他连同他身边的一切全部吞噬掉。 “慕子哥,你怎么了?”铁思琪连忙问道。 慕子哥摇摇头:“没事!那个人的能力非同一般!” 只见那人将那个黑色球体向一具尸体靠近,那具尸体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吸力,瞬间被吸进球体当中,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浅黑色的烟尘,仅仅只是过了不到一分钟,横倒在路上的十几具尸体就被黑色球体一一吸去。他右手一松,球体便立即消失,他的身体也恢复到和正常人无异的状态。他向慕子刚他们的车子走来,淡淡地说了声:“走吧!” 慕子刚点头致意,不再多说什么,启动车子向前驶去,这些人的身影也渐渐地从后视镜中消失。 “那家伙难道就是判官联盟的那个雷姓副盟主吗?可他为什么是公家的人?难道他跟我们也是一个系统的吗?”铁思琪问。 慕子刚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这些人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要不然也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 “也是!你在他们面前出手救了韩双,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是知道我们的身份的话,肯定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判官联盟的事情?”慕子刚问。 “这……这个……我……我只是无意间听到我爸爸提过。”铁思琪支支吾吾的,这个问题似乎让她十分为难。 慕子刚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原因,不屑地说:“游官部门总部一直都这么闲吗?” 铁思琪轻叹一声:“判官联盟所杀的那些人虽然大多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终归是私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总需要有人来维持秩序才行。而且你好像也不是很赞同那些人的做法,不是吗?” 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路上也没有再遇上什么事。又经过一天左右的行程之后,他们进入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这是一条不算太高却也不算太矮的山脉。这个时节的群山已褪去了盛夏的浓绿与浮躁,代之以秋之祥和惬意,几片淡薄的云雾萦绕的山顶,落叶树与常青树相伴而生,花叶相依而存,红黄绿三色相托,仿佛是群山披上了一件绚烂的盛装,更像是一位漫不经心的画家在其间肆意挥就而出的绝世名画。山水悠悠,绝丽于红尘之外,置身其中,仿佛已临近仙境。 “这里好美啊!是吗,慕子哥”铁思琪兴奋地说着,想和慕子刚分享自己此刻的喜悦,但慕子刚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看到慕子刚脸上满是倦意,便对他说道,“慕子哥,你已经开了很久的车了,接下来就让我来开吧。” 慕子刚点了点头,他心知自己已经过于疲惫,实在不适合再开下去,于是便和铁思琪换了座位。 森林深处,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像是上方被人用一顶厚实的大草帽给罩住了一般。向上望去,只能看到稀疏的几缕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射而下,像是陷在暗夜中的几颗残星。道路两旁满是笔直粗大的树干,车速隐去了它们之间的距离,从车窗看过去,竟好像这些树已紧紧连在一起,围成一堵厚重的巨墙。 慕子刚将头靠在座椅上,仰望着那些层层交错的树枝,突然感觉这些树枝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忽然间动了起来,如同一只只人手慢慢纠缠交叠在一起,一点点地遮住残存的阳光。越往前光线就愈发暗淡,他的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最后终于不再有任何光线,伸手不见五指,他刚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却发现铁思琪打开了车灯。 “怎么会变得这么暗?”铁思琪疑惑地说着。 慕子刚仔细看了看外边的情况,说:“没事!继续往前开吧!”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已蓦然涌出了一股熟悉的不安和恐惧。 由于光线暗淡,道路又已经变得十分狭窄,铁思琪不得不放慢车速。往前缓缓行进了几分钟之后,慕子刚终于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一幕,周围那些并排的大树和上方那些交叠的树枝早已不见踪影,满眼所见只剩下冰冷潮湿的满是青苔的石壁,所能闻到的也尽是腐败的恶臭。这不正是那个有如噩梦般的石窟中的那条隧道吗?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心狂跳不止,呼吸也渐觉困难。 铁思琪说:“这条路上竟然还有这么一条隧道!不是说住在双泉镇上的那些人都很有钱吗?怎么把隧道修得这么差,连个路灯都不舍得装?” “终于还是回到了那个石窟之中,是吗?”慕子刚心中想着,铁思琪的话他全然没有听进去,右手已不自觉地向腰后的弑魂剑握去。 “慕子哥,前面那里太窄了,车子根本开不过去。” “那就倒回去!” 就在铁思琪准备倒车时,汽车却突然无法移动,无论向前还是后退,都无法移动分毫,像是车轮陷进了深坑中一般。 铁思琪说:“我下去看看。” 慕子刚急忙把她拦着:“你在车上等着,我出去看看。” 铁思琪虽然点头答应,但还是跟着他下了车,却发现他并非是下来检查汽车,而是向前走去。两人借着汽车的灯光向前缓缓而行,隧道静寂而又幽深,他们每向前一步都发出震耳的响动,有时就连呼吸也显得格外粗重。汽车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已和远处的黑暗连在一起。 慕子刚忽然有种可怕的念头,这长得变了形的影子,似乎更像是被隐藏在暗处的可怕的身影不停地拉扯着,逼迫他向前迈步,想到这儿,他的脚步便不由得越发沉重起来。右手紧紧攥着弑魂剑,以备用来应付那有可能突然出现的某种可怕的东西。 就在此时,他们面前的光线突然消失,身后同时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怪声和一阵阵的滴水声。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车前赫然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去了大半的灯光。 慕子刚凝神望去,那人的样貌渐渐清晰,虽是早有准备,但当看清楚时,却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张他曾经熟悉的属于一个名叫柳青青的女人的面容,只不过这张脸如今这剩下半边,左边的面皮连同头发和耳朵都已消失不见,露出血淋淋的头骨和两排阴森的牙齿,左边的眼珠也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子,而左边的身子也同样是一片血肉模糊,不断淌着鲜血。他知道这是与地面剧烈摩擦所造成的。 柳青青远远地就朝着他伸出那支已被利刃断去手掌的右手,鲜血从伤口处淌下,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口中发出连连怪笑,托着残缺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慕子哥……”铁思琪虽然没能看清柳青青的状况,但从那诡异的举动中也隐约感受到了一种不祥之感。 柳青青越走越近,慕子刚心知自己一旦出事,铁思琪也会同样受难,当下不敢再迟疑,立刻抽出弑魂剑,准备迎敌。然而就在他想拨动转环的一霎那,却发现这把他时刻紧握着的弑魂剑不知何时竟已变成一段腐朽的木棒。他还没来得及惊诧,耳边又传来一声惨叫,正是铁思琪的声音,他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到石壁上不知何时已生出无数的血手将铁思琪紧紧拽住,直往石壁拉去。 他刚想伸手捉住铁思琪,猛然见只感觉有一股巨力径直将他扑倒在地。他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是动弹不得,回头望去,只见柳青青已经趴在自己腿上,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不断地在他腿上蹭着。血水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渗到了他的腿上,双腿顿时没了知觉。 “慕子哥救我!快救我!”铁思琪歇息底里的呼喊在他耳边响起,他转头一看,只看到铁思琪双手虽然得以挣脱,但双脚仍被死死抓住,整个人已摔到地上,又被狠狠地向石壁猛拖而去,她双手奋力地抓着地面,丝毫无济于事,双手被磨得血肉横飞,身上和脸上也被路面的石子割出了道道血痕。 第十章偶遇 慕子刚心中悲恸莫名,用尽全身的力气捉去,终究无法捉住那在恐惧中拼命挣扎的双手,铁思琪终于被拖进了石壁之中,只留下一声声凄惨又满是绝望的哀号。多年前的那一幕终于又再次无情地在他眼前上演,那一次他没能捉住同样被拖进石壁的安红菱,这一次他依旧无能为力。 “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为什么要伤害她?”他痛苦地嘶喊着,眼泪也不由得夺眶而出。然而柳青青并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只是不断发出阴冷诡异的怪笑。 柳青青压着他的身体缓缓地向前爬着,直到与他脸对脸,朝他张开了嘴巴。 他从这张满是鲜血的嘴中感受到了一种永无止境的阴寒,慢慢地锁着自己的灵魂,将他向更为冰冷的世界拉去。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竖起右手大拇指,凝聚全身的力量,缓缓地向自己的眉心抵去,意欲让自己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他隐约听到黑暗中响起阵阵悦耳的铃铛声,随后便听到有人在喊着自己,正是铁思琪的声音!起初声音只是隐约能够听到,到后面竟越来越清晰,听上去也越来越着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一缕温暖的阳光正不偏不移地照在自己脸上,身上的那股冰冷麻木的感觉瞬时荡然无存,周遭的一切又变回了那片森林,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他仍旧坐在车上,一切如常,只不过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 “慕子哥,你怎么了?”铁思琪关切地问着。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慕子刚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怎么停下了?” 铁思琪指了指前方,说:“你看看前面!” 慕子哥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道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一个姿色绝美、花枝招展的女子悠闲地躺在车上。这女子扎着高马尾,身着黑色衣裤,脚上所穿也是黑色的高跟鞋,手中把玩着一颗狼牙吊坠,翘起的右脚不时触碰着插在车尾的一枣红色木杖,使得系在木杖上的一束铃铛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 慕子刚下了车,径直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是你救了我?” 女子慵懒地坐了起来,对慕子刚露出娇媚的笑容,眉角轻扬,俏眼含波。 “以你的本事,竟然会让那东西影响到你的魂识,灵魂还险些被带到异度空间之中,看来你的心绪越来越繁重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喂!姐姐我刚刚救了你一命,你不是应该先好好感谢我,再问其他问题的吗?这次要不是我,你恐怕难逃一劫。” “多谢!” “就这样啊?”女子摇摇头,无奈地说,“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无趣!好了,不为难你了。其实,你要是肯按我建议的去做,让那东西彻底消失,今天也用不了我出手救你。这事儿拖得越久就越麻烦,你的处境也会越来越危险,我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及时出现,所以还是趁早解决的好。我可以通过你们之间的联系,帮你找出她所在异世空间的位置,到时候你弑魂剑一挥,赐她个灰飞烟灭。如果你不想自己动手的话,到时我可以代劳。” 慕子刚说:“多谢!但她身在异世空间,纵然弑魂剑在握,我也并没有把握可以消灭得了她。” “诸多说辞!以你目前的能力,在进入异世空间之后,虽然未必能对付得了一只修罗恶鬼,但你要知道你的身边不可能一个愿意帮忙的朋友都没有。” “当年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也没有把握对付修罗恶鬼吗?”慕子刚问。 “你当年跟我们说的那只已经是修罗煞了,好吗?当今灵术界又有谁有本事去对付啊?对付道行高的修罗恶鬼的本事我或许没有,但以我目前的能力,要帮你解决掉纠缠着你的那只倒是不在话下。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这么做?即便是经历了刚才的事儿,你都不想伤害她吗?我得提醒你,她可不会因此对你有丝毫感激,也不会轻易放手,像她这种自命好人又求取无度的人,那样死法必定让她心有不甘,死后必是怨气满身,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一旦她得手,你的灵魂力量将全部归她所有,她已是修罗恶鬼,尽管能力还不是很强,但当她吸收足够的灵魂力量后,若再遇到合适的灵魂,就很有可能会修成修罗煞,你残存的魂识将承受她的所有怨念和痛苦,被禁锢在那个恐怖的空间之中,不断重复着你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就算你觉得这些对你来说都无所谓,但你就不为其他人想一想吗?修罗煞的可怕之处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一旦她真的变成修罗煞,当年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整个游官部门都会受到牵连。你真愿意见到这一切发生吗? 慕子刚没有回答,修罗煞的可怕之处他自然知道,虽时隔多年,科技园中的那件事仍旧历历在目,他又怎能忘记得了?又怎能不知道呢? “你还是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她?可廉汐也和我说过当时的情况,错并不在你,如果你当时没有斩断她的手的话,那么廉汐他们恐怕都会被她全部害死。” “可我毕竟还是丢下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自责真的比较好受吗?你当时不丢下她,还能怎么做?真搞不懂,怎么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那一贯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就消失不见了呢?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你应该能够处理得很干脆利落吧!”女子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不如这样,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两个人,想象着这件事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件事了。” 慕子刚苦苦一笑,说:“这方法是廉汐教你的吧?”其实他早就有了平息这件事的方法,只是诸事未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轻易去做。 女子耸耸肩:“不是他还能有谁?这蠢主意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不过蠢主意总比没主意好!”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禁皱了皱眉,接着说到,“你说过你不想自己的人生再有更多的遗憾,难道你是想用自己的生命去化解她的怨气?” “你应该还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吧?” “剩下的方法我三年前就告诉你了,那就是不要对她心存愧疚,最好就是把那件事忘得干干净净,这样一来就能断开你们之间的联系,她也就不能再找到你,这是对付她这种修罗恶鬼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但目前看来你也不可能轻易做到。” 慕子刚沉默不语,让他心存愧疚的又何止柳青青,发生在那个石窟的所有事情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噩梦,一刻不肯停歇地纠缠着他,要忘掉那里所发生的一切,不再心存愧疚,除非真的能够从头来过,让他可以设法弥补那些遗憾。 “你这么关心别人的事儿,那你自己的呢?你应该还没找到要找的那个人吧?要不然也不会还带着那个狼牙吊坠。这世上总是会有一些人、一些事会让我们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不是吗?” 女子垂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慕子刚说:“其实你我都一样,只不过你选择将自己内心的伤掩饰起来罢了。近乎癫狂的姿态之下,隐藏着的或许就是一种极度的悲痛,因为癫狂本身就是克制悲伤情绪的一种极端方式。” 这时,铁思琪也朝这边走了过来,问道:“慕子哥,有什么事吗?”眼睛却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女郎。 “呦!慕子刚,身边还带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这是打算私奔啊!”女人满脸都是挑逗的神情。 铁思琪被她说得脸都有些发烫,低声问慕子刚:“慕子哥,她是什么人?” “小妹妹,可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咬耳朵,这样很不礼貌。”女人显然听到了铁思琪所说的话,“不就想知道姐姐是什么人吗?直接问姐姐就行了!姐姐我名叫独孤影,是殓魂家族首席殓魂师,所谓殓魂师,其实和你们的工作性质差不多,只不过我们采取的方式要温和一些。另外,我还是当今灵术界数一数二的生命剧透师,人生如戏,而我就是生命的剧透师!” “剧透师?不就是个算命的吗?” 独孤影嘿嘿一笑:“小妹妹,你不用对我怀有敌意,我跟你的慕子哥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虽说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们,但认真说来也只不过是一次巧合而已。我本来是受人之邀要去一趟双泉镇处理一些事情的,可刚进入这林子不久,就觉得十分压抑,心中莫名不安起来,随后脑海中就出现一副诡异的场景,我看到自己身处在一片废墟之中,周围都是些断壁残垣,一片死寂。不过没过多久,我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火炉中,抬头一看,只看到一轮巨大的血色的太阳出现在苍白的天空中,火舌妖娆舞动,像一朵妖艳而又诡异的花朵,紧接着那些火舌就化作一条条凶猛的黑色巨蛇,像撕开纸张将整个天空撕成碎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恐怕会有大事发生。我本打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可一撇眼,脑海中又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所以就先在这里等着,想劝劝那些不懂得珍惜生命的傻子别随便就去送死,尤其是在自己麻烦缠身的情况下。” 慕子刚说:“劳你挂心了!不过这条路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还真是相当固执!还记得我三年给你卜的那卦吗?我当时就说你二十八岁的时候会有一场血光之灾,会有性命之忧,也许就应在此劫。如果你真要去的话,至少先处理好柳青青的事情,否则后果难料。” 听到此话,铁思琪不由得心头一紧,一脸担忧地望着慕子刚,但慕子刚却对这些话丝毫不以为意。 “如果这回当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如你所言,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不过到时恐怕得麻烦你帮我殓魂。” 独孤影笑了笑,说道:“你这人这么阴郁,保不齐死后也会变成修罗恶鬼,我只能将你消灭,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帮你殓魂。” “只要你能找到方法将我的灵魂引到我想要去的那个空间,我想我是不太有可能会变成修罗恶鬼,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 独孤影收起了轻佻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无奈的苦笑:“你还是想要去找她吗?三个月前,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世间万物都须有终结的时候,生死有命,万事不可强求,你又何必苦苦执着?你的眼睛能看到人世之外的一些生灵,你本人甚至也有了进入异世界的能力,可是这么多年了,你可曾见过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亲人和朋友吗?” “这么多年来,你也没有见到过那些死去的朋友吗?”虽然知道得到的结果可能还是一样,但慕子刚仍旧忍不住要问。 “你说呢?人死之后,灵魂就会进入异世空间之中,成为我们五感感知之外的异世生灵,之所以还能被我们看到,无非是因为它们仍与这世界存在诸多牵连,对这世界造成一定的影响。但即便牵连再深、影响再大,倘若没有地理环境、天气状况等因素带来机缘,正常人也无法看得见它们。你虽然拥有一双迥异的眼睛,但与常人相比,也不过是稍微掌握点主动权,不需要依赖这些机缘而已,我们殓魂师其实也和你一样,不同的是我们还得借助自身的灵魂力量才能拥有这点主动权。反过来讲,倘若它们与这世界不再有牵连,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见到它们。即便我们让自己的灵魂进入了异世空间,也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到它们。你也应该知道,人死之后,灵魂进入异世界就犹如一粒细沙掉入茫茫大海之中,倘若没有精准的定位,又何如能够寻找得到?而且人世之外的异世空间本就不计其数,你又如何确定她进入的是哪个空间?更何况并不是谁死后都仍有灵魂存在。人生于世,身不由己,死后亦然,我们死后灵魂是否存在或存在于哪个空间都不由得我们选择。所以生命真的就只有一次,不要一味地想着自己死后还能有机会再做些什么。” “既是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 独孤影又回复到原本的神情,哀叹一声,说:“好吧!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我也知道我是劝阻不了你的,之所以留在这儿等你,也只不过是为了一尽朋友的责任。”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件东西抛给慕子刚,“这东西你贴身带着,没准儿还能救你一命。” 慕子刚接过一看,原来是一枚花纹图案都已经磨平了的铜钱,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 独孤影接着说:“别小看这枚铜钱,它的作用可比那些花俏的东西大多了,很多时候越简单的东西反而越有用。这铜板市面上值个三万块左右,抵去我之前跟你借的两万块,你还得给我一万,再加上咨询费,你现在总共欠我一万六。”随手一挥,一片红色的枫叶从掌心飞出,直向铁思琪而去,“小妹妹,你可能不喜欢我,但是我们以后有可能还会经常见面的,你得赶快适应才行哦。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要好好保存,以后你会用得上。” 铁思琪本接过来后,粗略看了一眼后,便放进了背包中。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也该离开这鬼地方了。对了,那枚铜钱能帮你阻隔那个柳青青对你的影响,但你千万不要让铜钱离身,否则像刚才那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到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你要去哪儿?”慕子刚问。 独孤影笑了笑:“你们有你们要走的路,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有些事我可能无力阻止其发生,但至少可以尽我所能将事情的危害降到最低。咱们各自珍重吧!”说完,骑着摩托朝着来路奔去。 望着独孤影渐渐远去的背影,铁思琪不由得思绪万千,问道:“慕子哥,她算命真的很灵吗?” 慕子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别想这么多!继续赶路要紧!”两人又重新上了车,朝着既定的方向开去。又往前行了一段路之后,只看到路旁有一辆车撞在一棵大树上。 “怎么会有一辆车在这里?”铁思琪心里嘀咕着,和慕子刚一同下车前去查看。 这辆车的车头已完全变形,车上有被烧灼的痕迹,但周围的树木并没有被烧得太严重,应该是这一带雨水较多,火还未来得及烧得太大,便已被浇灭,但奇怪的是车里并没有一具尸体。 铁思琪前后仔细查看了一番,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车毁在这里,人却不知去向,难道是及时逃脱了?” “只怕没有怎么简单。” “慕子哥,你快看这里!”铁思琪突然指着一处刹车的痕迹说,这痕迹较为细长,并且有转弯的痕迹。 慕子刚低头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车痕,说:“这应该是独孤影刚才留下的。” 铁思琪不由得心中一喜,原来独孤影不过是在见到这种情形之后,才急转回头,并非是她真的会算命。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还要继续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先不用,现在还是前去和你姐姐他们会合,而且往前走只怕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两人又上了车继续赶路,果然如慕子刚所料,一路上他们果真又遇到了几辆差不多情况的车辆。 不知道又行驶了多久,透过树林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耸立着一座险峻的山峰,这座山都是光秃陡峭绝壁,怪石嶙峋,上面见不到多少植被。 又转过一个小弯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山峰之下,这里有一道悠长狭窄的峡谷,除了地面上所铺就的沥青路面之外,没有多少人力改造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千万年前,山体自然开裂形成的。峡谷两侧的险峰如同两个身着战甲的卫兵,静静注视着这山林中的一切。 慕子刚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或许这山体本身,甚至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也都是一个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只不过我们与他们的世界存在着不同的时间,所以我们感受不到他们的动静变化,而他们也无法觉察到我们的存在以及我们对他们的毁坏,正如同我们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上那些细菌和病毒一样。也许真是这样吧,我们也终究不过是这个被称为大地的生命体上的寄生生物罢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或许有一天也会被我们这些寄生生物拖垮吧。 车子很快驶出峡谷,两人眼前豁然开朗,所见不再是参天巨树,而是一片充满诗情画意的山水园林,亭台水榭相间而设,奇花异草四时不败,条条小径通幽处,处处美景缀残秋,让人一时忘了身在何地、身处何时。 两人还未来得及感叹,便又被远处一道奇异的风景吸引住了,只见远处高山中挂着两条白色的瀑布,如同两条白色的巨龙沿着山壁直冲而上,又像是两条连接天地的通道,似乎沿着这两道白色攀爬而上,便可以直达仙境。 山脚下历经流水不知都少年月的洗礼,形成一座天然的巨型石桥,泉水从石桥底下流过,安然地淌向远方。而就在这石桥之上,一幢幢古色古香的别墅依势而建,与石桥上的树木、奇石相间而立,错落有致,像是什么人假天之手,将一颗颗璀璨的珍宝镶嵌在这古老的山林间。 那里就是慕子刚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双泉镇,虽说这双泉镇是因山上的两道清泉得名,但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大概还是因为“双泉”又与“双全”同音吧。 此时,斜阳正浓,石桥上的建筑泛起片片金黄,像是其本身在发着光,倘若真的有仙境的话,那也不过如此吧。 望山跑死马,车子又沿着园林中蜿蜒的道路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才来到石桥之上。此时,他们才真正感受到这石桥的巨大,石桥之上不仅有数以百计的极尽奢华的住宅,学校、医院、商店等也都一应俱全,宽敞的街道旁还停放着各式各样的名车。虽然仍以镇为名,却已是一副小城市的模样。 他们先前在远处观瞧时,一直以为这些建筑都在那两条瀑布底下,但此刻才发现瀑布与石桥还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站在石桥之上已几乎听不到瀑布的轰隆之声。 然而,就在这宛如人间天堂的地方,长街之上却找不到半个人影,到处一片死寂,如同一座死城,家家关门闭户,只是偶尔能看到有几个人影透过窗户向外张望。俨然一副萧索之象。 第十一章重逢 慕子刚双眼蓝色光晕泛起,注视着眼前这座繁华褪去的镇子,沉默无语。 “慕子哥,你看到了什么?”铁思琪问。 慕子刚摇摇头,说:“没有!先去找其他人吧!”如果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属于灵异事件,是与那些异世生灵有关的话,那么他的眼睛肯定可以看出些端倪。然而,当他凝神观看这镇子时,眼前所见却没有丝毫异样之处,依旧一片萧索之境。 两人沿着主干道向前行进,在位于镇子中心的喷泉广场处找到了去往安保局的指示牌,游官部门外出执行任务时多半是用警察的身份作为掩护,所以一般都会在当地的警局或是安保局落脚。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栋如同宫殿一般的建筑前,这栋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楼正是这双泉镇的安保局,确切地说,应该是这些有钱人的一项面子工程。一走进安保局大门,慕子刚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身形魁梧、眼如铜铃、面色黝黑、剪着一袭干练短发的女子正在和一个安保人员说着什么,她杵在那里宛如一尊铁铸的神像,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她就是铁思琪的姐姐,游官部门副总指挥铁成纲的大女儿,游官部门C区303特别行动组的组长——铁迪达目,其实她是姓铁名迪字达目,由于她以前行事作风像足了男子,所以303的人干脆都叫他铁迪达目,这样听着显得霸气,到后来又干脆叫她铁妹子。她和铁思琪虽然是亲姐妹,但容貌和身形却相差甚远,以至于廉汐时常怀疑他们父母在制造她们的时候被其他人参与了进去。站在铁妹子身旁的是个身形十分健硕的年轻男子,这人容貌刚毅、浓眉阔目、四肢健壮、肩膀宽圆、胸膛高挺,脸色黑里透红,头发又粗又硬,叉腰而立,像极了一座铁塔,他名叫方炎,是铁妹子的未婚夫。他们是昨天下午来到这里的。 游官部门是由一群灵术界之人组成的一个部门。灵术是一种用以修习灵魂力量的术法,可以通过修行灵术使自力的灵魂力量得以增强及释放而出,据说灵魂修为达到极致之时,其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原本灵术界大多都是隐在山野民间,于自给自足、安贫乐道的生活中修行,在人世出现重大危机时才出山卫道。但在几十年前的一场空前浩劫中,灵术界的高手几乎损失殆尽,他们虽拥有异于常人的本事,但终究不过是肉体凡胎,同样也要面对生老病死。 而在这次浩劫之后,灵术界中的一些有识之士便成立了一个用以收容和管束灵术界人士的组织,一来可以合理的调配灵术界的力量,以最高效的方式处理一些非正常事件,二来也可以对通过约束、调解等手段来避免灵术界各门派间的冲突。由于这些灵术界的人士经常奔走各地,解决一些非正常事件,久而久之便有了游官一说,这个部门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游官部门,但外界人士对此并没有多少了解,游官部门也渐渐地被叫成了有关部门,游官们也就将错就错,在外多以警察或相关职务作为掩护身份。 游官部门除了总部外,还设有A、B、C、D四个分区。游官部门位于中部地区,由总指挥凌洛湘、副总指挥铁成纲坐镇;A区位于东南地区,指挥官为刘世廷;B区位于东北地区,前指挥官为吕千航;D区位于西北部,指挥官名叫林子辰;C区则位于西南地区,其指挥官叫伊还乡,而周永泰则是C区所组建的几个特别行动小组的负责人。 同灵术界的其他组织一样,游官部门的游官们时常游走世界的各个角落,有时甚至还会进入人世之外的异空间之中,对抗着来自异世界的威胁。他们生存在这个世界,却又不太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是人世间的异世行者,是一群孤独的守护者。 铁妹子他们显然也已经感觉到了他人的到来,当他们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正是慕子刚时,神色都不由得变得有些激动。方炎大步向前,眼含热泪,紧紧将慕子刚抱住,又是拍又是打,这是男人之间特有的问候方式,简单纯粹却饱含力量,尤其是对方炎这样的颇具传统江湖习气的人而言,这更是好兄弟之间少不了的见面礼节。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方炎激动地说。 慕子刚惊奇地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他想起了一天前的那场重逢场景,忽然明白了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在那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脸上看到丝毫激动和欣喜的神色,他们身上都承载着他人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着镇定自若,遇到危险时如是,悲伤时如是,欢喜时亦如是。 等方炎平复了重逢的心情后,铁妹子也走到慕子刚面前,眼中少有地泛着泪光,轻声问道:“你还好吧?”言语中满是同情与怜悯,脸上却也多了几分宽慰和踏实的神色。 慕子刚虽然不愿有人将自己当做弱者来同情,但还是感激的点了点头,只是不愿再多与他们谈及以前的事,便问道:“这里的情况怎么样?” 铁妹子虽说是303小组的组长,但在303正式成立不久之后,基本上每次行动都是由慕子刚来指挥。同以往一样,她将自己知道的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慕子刚。 一个多月前,镇上的两个小孩趁大人不注意跑到山里去玩,后来就都失踪了。家长们于是就要求安保局帮忙找人,这里所住的人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或是他们的亲属,安保局不敢轻易得罪,而且人命关天,只好发动全部安保人员上山搜寻,然而接连找了两天却依旧一无所获,两个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过多久,镇上就发生了许多怪事,上山找人的安保人员和亲属们回来后开始接二连三的失踪,而且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镇上的那些见多识广的老人觉得此事非比寻常,就要求安保局找些能人异士来帮忙。安保局的局长在来双泉镇之前便和灵术界有所接触,也知道游官部门的存在,经过多方找寻之后,终于联系上了伊还乡等人,随后周永泰便带着人以警察的身份来到这里查探。 周永泰和韦琦他们来到之后,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那些人都是在夜里失踪,便决定守株待兔,可连续等了两夜,都没有什么收获,而镇上依旧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第三天,周永泰决定带着众人到山上去一探究竟,他们上山时正直中午,阳光正盛。 那一天似乎十分漫长,镇上的人各怀心事,苦苦等候,可直到日暮夜初都没等来周永泰和318的任何消息。 然而,就那天夜里,镇子上却像炸了锅一般,犬吠鸡鸣、鸟兽嘶鸣哀号,震天动地,时不时还能听到似是人类的呼喊声与惨叫声,这样的声响一直持续到凌晨才渐渐消停,镇上没有谁能睡得着,但谁都不敢去看看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从这以后,就再也没有周永泰他们的任何消息。 “为什么不疏散群众?”慕子刚问。 “没用的!”一个神情恍惚的年轻人喃喃地说,“没有人能离开,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红肿的双眼中满是绝望,然后便开始掩面大哭。 安保局局长是一个叫做杜箫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头卷发,满脸横丝肉,大腹便便的模样,与安保局的许多人相比,他还算镇静,只是显得十分疲惫。他叹了口气,说:“镇上有上万人口,疏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以前他们是不想离开,现在是不敢离开。”招呼几个人将那年轻人带下去后,便向众人讲述了后来的一些事情。 与周永泰等人几乎同时到达的还有一帮自称是灵术界人士的人,他们这些人都是看到了有人发出的悬赏告示,才兴冲冲地赶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古以来,金钱都是最具诱惑力的东西,更何况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开出的价码实在令人无法拒绝,一时间这镇子上便聚集了许多各式各样的人士,能耐有真有假。在得知周永泰等人失踪之后,这些人就觉得此事非比寻常,就连镇上的人抬高了价钱,他们也不为所动,连行李都不要慌忙逃走。 那天晚上,恰巧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在值班,他不经意往门口望去,不由得肝胆俱裂,只见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门口,头顶似被人用利器凿开,鲜血不断的从中涌出,直至将全身上下全部染红。那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 后来,人们认出那人正是那些仓惶逃命的人中的一个,而他的同伴们也都无一幸免。 这之后,有个居民开着自己的私人飞机,想离开这里,但最后也没能离开,飞机飞出去没多久,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就响彻山谷,古老的山林中冒起了阵阵浓烟。第二天早晨,飞机上的人无一例外地被带回镇子中,但都已经体无完肤。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尝试着离开镇子。 试图走出镇子的人都死于非命,无一例外,而且他们死后,尸体有全都被带回了镇上。这分明是一种示威,更是一种警告——离开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力量在控制着这座镇子?它又有怎样的意图?现在的双泉镇恐怕已经成了有来无回的死亡之所。 自从和周永泰他们失联之后,所有的线索便就此中断,慕子刚他们如果不能早些弄清这些情况的话,后果怕是不堪设想,这里的上万人恐怕…… 慕子刚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杜箫:“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住着这么多人?” “哦,这地方原来也是一片原始森林,据说二三十年前,有位高人无意间路过这里,发现这里尽得天地之精华,住在这里就算不能飞黄腾达,享受高官厚禄,也是可以富甲一方的。这一传说不胫而走,一时间这里就聚集了很多人,刚开始什么人都可以来这里居住,但后来你要是没点儿权势、关系,不花点儿钱财,你连走进镇子的资格都没有。到后来要想在这里定居,首先就得交点入住费,据说这费用在一线城市的市区附近买套像样的别墅都绰绰有余,但就算是这样,照样还是有很多人搬了进来。” “这种鬼话也有人相信?难不成一在这里定居就可以升官发财了?”方炎不屑地说。 杜箫叹了口气,说:“住进来能不能升官发财,我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大人物或是他们的家属。本来嘛,风水这种虚幻的东西,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的欲望是无休无止的,吃了一次燕窝鱼翅,不会有人因此而满足,更多的人会想着要是能多吃几次,甚至是天天都有的吃该多好。眼看着住进这里的人过得风生水起,自己又怎能不心动,自然会想方设法地住进来。” 方炎调侃道:“你不是也住在这里吗?现在是不是也过得风生水起了?” “风生水起不敢说,最起码算是衣食无忧吧。”杜箫心平气和地说,“住在这里的人,他们的身份地位使得他们大多都深谙世事,知道只有对我们这些人好,我们才会尽力去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么多人住在这里,就靠你们这几个人来保护?”铁思琪好奇地问,她数了数这屋里边安保局的人,加上刚才走下去三个,加起来也不过八个人而已。 杜箫说:“不是的!我们安保局有两三百号人,其他人现都出去了。自从出事以后,不知道什么人放出消息说这里放宽了居住条件,只要有一百万的存款就可以入住。于是就有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跑到镇上来,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后,就和这里的居民闹了起来,闹得挺凶的,我们安保局不得不出面劝阻、安抚。我们几个也是刚从一户住户家中回来不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方炎冷笑一声,十分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 慕子刚叹了口气,这个道理自古已然,然而追名逐利本身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罪过,每个人都渴望自己能过得好些,都有追求舒适生活的权力,为此所做的所有努力,只要不伤害到别人都无可厚非。他不愿再想这些事,便问铁妹子:“那些人的尸体在哪里?去检查过了吗?” 铁妹子回答:“尸体就停在医院的太平间,我们昨天来的时候,去看了一下。那些人死状可怖,有的头顶被凿开,血液流满全身;有的血肉都被削去,只留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有的则是整张皮都被剥去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手法,但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心脏都已经不见了。” “这意味着什么吗?”杜箫不解地问。 “欸,杜局长,你之前不是说对我们这行很了解吗?还说从前也和我们游官部门的人有过接触,原来都是骗我们的,害得我们讨论事情的时候都没有怎么避开你。”方炎说。 “我和你们的人有过接触不假,也确实对灵术界有些了解,但也不可能对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就算是你们这些游官,想必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尽知尽明吧。” 方炎一脸得意地说:“那不尽然!我就能做到尽知尽明!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吧,那些人的心脏失踪了,就只有一种解释,你们这双泉镇上可能出现了妖或者是有修行邪道妖法的人存在。” “这,这怎么讲?” “女娲抟黄土造人的故事,你想必也听说过吧!不过我们那边所流传的版本可能会有所不同,相传在天地初分之时,女娲感于盘古开天辟地之功德,便从池边掘起一团黄泥,掺和了水,依自己的模样揉团成一个个泥人,为了使这些泥人具有灵性,她在水中加入自己的一滴血。就因为人的体内流淌着圣灵的血,很容易就成为那些通过寄魂夺舍进入人世的异灵,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妖和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的攻击对象,而心是人的精、气、神之所在,所以那些妖或修炼邪术的灵术界人士就会选择通过吸食人心来获取对方的灵魂力量,以增进自身的修为。我这么解释,你听懂了吧?” 杜箫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突然问道:“难道不能是尸兽什么的吗?” 方炎眉头微微一皱,上下打量着杜箫,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哎呀?你这老小子行啊,知道的真不少!居然连尸兽都知道。”嘴角微微上扬,狠狠地拍了一下杜箫的肩膀,“不过你可猜错了,这不可能是尸兽所为!所谓尸兽无非是人或其他动物死后留下的尸体所化,尸兽成形必须满足两个相当严苛的条件:第一、所处的外界环境必须能够保证尸身不会腐烂;第二、尸身要保留有一定程度的灵魂力量,这也是灵术界的那些前辈高人们千百年来都选择火葬的原因。” “可是这里的人死后都是抬到山上去埋的,没有火化,会不会……” “我说你个老小子瞎担心什么?”方炎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没有火化就没有火化呗,就算这地方真的能够让死者的尸身不腐烂,那又怎样?那些死者当中有人修习灵术吗?就算真的满足了这两个条件,那我也敢肯定的告诉你,这里所发生的事绝对和尸兽无关,因为尸兽本身已经没有灵魂存在,完全依靠着仅剩的动物本能行事,如果这镇上所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尸兽所为的话,那么那些死者根本不可能还有尸体留下,更别说还将尸体送回镇上这种事儿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就只能是妖族或者修炼邪术的人干的了?如果妖族在在作恶的话,你们有办法对付吗?你们以前有没有碰到过这些东西?” 杜箫这么一问,慕子刚他们都不由得心中一怔,他们确实曾经碰到过妖,不过那次他们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这点杜局长大可放心,即便真的是妖族为祸,那其修为也不会太高,我们可以应付得来。”慕子刚说。 “此话怎讲?” 方炎抢先回答道:“它连普通人的灵魂都不能吸取,只能通过吸食人心来获取那少得可怜的灵魂力量,你说它能厉害到哪里去?” “可是它在吸取人的灵魂之后,也还是可以吸食人的心脏啊,不是吗?” 方炎一脸不屑地说:“都能吃上大鱼大肉了,你还会在乎骨头缝里的那点肉吗?人的心脏和血液拥有的灵魂力量再大,与灵魂中含有的相比,顶多也就是这个程度罢了,哪有那么没有出息的妖族啊?而且刚才我们所说的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不一定真是这么回事!搞不好也有可能有心人在故布疑阵吓唬我们。” 慕子刚说:“嗯,也不排除有这种!” 方炎说:“就算是妖,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现在在你面前的可是游官部门最强的组合,而且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在镇子四周布下了许多法阵,尤其是靠近后山这个方向,那家伙要是敢出现的话,我们就让它有来无回。” 听方炎这么说,慕子刚忙问:“你们来到双泉镇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铁妹子答道:“没有!我们昨晚还在镇子上巡视了一夜,不过都没有什么收获。本来打算今天再四处看看的,却赶上了有人闹事,也就耽搁住了。” “对了,秦健呢?他还好吗?”慕子刚会这么问,是因为秦健的姐姐秦思是318小组的成员,而318小组已经失联一个多星期,生死未卜。他们姐弟两人分别是318和303的随行医师。 “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中午的时候廉汐带着他到街上去散步去了。有廉汐陪着他,相信不会有什么事儿。”铁妹子的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了一阵呕吐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可怜的孩子!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那么执着,非跟铁老大他们来这里不可,你师父也不会派你来保护我,你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都怪我啊!都怪我!现在想想留在青山寺里念念经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没事儿还能下山看看美女什么的,多好多享受啊!非得跑到这破地方来充好汉,真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啊!我自己吃点苦也就算了,还连累你一起受罪,真是罪过啊!你昨天已经吐了一回了,今天又吐,一吐起来还没完没了,也真是可怜……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第十二章伤离 一听到这声音,慕子刚便知道是廉汐回来了。廉汐的这些话虽然听着情真意切,但不知怎的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廉汐那一脸坏笑的模样。廉汐不管跟谁都是没大没小的,就连伊还乡等人他也敢开玩笑,跟谁都很容易打成一片,当然前提是对方不让他觉得讨厌。这一点慕子刚则完全相反,他喜欢独处,喜欢一个坐在某个角落里,安静地看着别人,感受着他们或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或许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什么朋友。进入游官部门之后,如果不是廉汐他们主动和自己说话,恐怕自己也不会和他们成为朋友。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显得十分疲惫,看长相应该只有二十出头,个子不算太高,而且很瘦,面容憔悴,头发细小枯黄,像是这二十来年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正是秦健。见到慕子刚关切的目光,秦健努力露出一丝笑容,不等慕子刚开口,便已说道:“放心!我没什么事!你还好吗?” 慕子刚点点头,男人之间的问候总是这样直接而又简单。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左边的是个身量不算很高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腰上别着一支****,虽然不住地安慰着被他搀扶着的人,脸上却是一副戏谑的模样。这人正是廉汐。 当廉汐发现慕子刚站在自己面前时,那戏谑的笑容忽然消失,代之以一种少有的平和的微笑,问道:“还好吧?” “嗯!还好!”慕子刚回答。 一旁的方炎说:“慕子,知道廉汐这家伙为什么用‘还好吧’,而不是用‘还好吗’来问候你吗?‘吗’表现的只是自己的关心之情,而‘吧’除了便是关心之外,还隐藏着一种希望能得到对方肯定回答的意愿。这就是这小子被关在青山寺三个多月的领悟,在人家寺庙里免费吃喝了那么长时间,做的却是研究语言文字的工作,你说咱们这位廉大长官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廉汐又恢复了那副贱兮兮的嘴脸:“是是是!您批评的是!不过你怎么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对我这么了解呢?”随即拍了拍慕子刚的肩头,“不用理会那家伙,他这人就是嘴欠!不管怎么说,见到你没事,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他们这种生活状态曾一度让慕子刚心生羡慕,尤其是廉汐,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嘻嘻哈哈的模样,仿佛总能保持与世间所有忧愁都毫无瓜葛。但直到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天,他才发现原来廉汐那明亮的双眼中也隐藏着一种不易为人察觉的忧伤,只不过可能廉汐已经习惯把所有忧伤藏得很深很深,深到连他本人都可以忘了忧伤的存在。 廉汐指着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对慕子刚说:“这是青山寺那老秃头的入室弟子,叫行诺。” 那个叫行诺的小和尚刚二十出头的模样,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光滑的脑袋上戒疤清晰可见,戴着厚重近视眼镜,脸上还显得有些稚嫩。不知是此刻的状态不佳,还是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行诺看着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他是当今青山寺的第二代弟子。由于社会因素等方面的限制,这一代的青山寺弟子多是孤儿,这些孩子自小在寺庙中长大,双目之中有着一种当代年轻人少有的纯净。他们对人情世故知道的并不多,要想真正融入这个社会,一般都需要很长时间,过程也十分艰辛,但好在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寺庙中终老。 “怎么?你也时候看破了红尘,出家为僧了?”慕子刚看到廉汐头上没被帽子遮住的地方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试着开个玩笑,但他对这样的说话方式已经十分生疏,说起来显得有些不自然。 廉汐不以为然地摘下了帽子,说:“那帮秃子像是见不得别人长头发似的,强行把我的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剪了去,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与我佛有缘’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我在那里呆了三个月,那帮和尚每天都跟我讲些什么佛法,直到老爷子让铁妹子去要人,他们才肯让我出寺,可还是叫这小和尚跟着我,说什么我上次被邪物入体,怕我再有什么危险。”老爷子是游官部门年轻一代对伊还乡的称谓。 方炎说:“行诺,你小子在街上逛也能吐啊?就算这里的姑娘个个是恐龙,你也犯不着对人家这么不留情面吧!” 行诺又干呕了好一阵,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是的,是廉先生又带我到太平间检查尸体去了!” 方炎说:“你是傻还是有病啊?你昨天看的时候,就已经吐了一回了,今天还跟着他去啊?” “不行!我师父说了要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廉先生!” 慕子刚看到廉汐站在一旁一脸的坏笑,随即明白了大概是廉汐嫌这小和尚太烦,所以又故意去了趟太平间,好让小和尚不再跟着他,要不然以他那种什么事情的懒得管的个性,这个时候绝对是已经找个安静的地方舒服地躺着。不过看着小和尚这股子拧脾气,就算廉汐说现在还要去看一遍尸体,想必他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去。 过了一会儿,行诺终于从呕吐中缓解过来,双手合十,朝慕子刚深施一礼,说道:“慕先生,你好!” “先生?不是施主吗?”慕子刚有些疑惑。 行诺摸摸了自己的光头,尴尬地笑了笑,说:“廉先生在寺里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有‘施’的一方,就有‘受’的一方,而‘受’又会让人联想到‘攻’,现在的语言变得很奇怪,‘攻’和‘受’都变成不纯洁的词儿,廉先生说他不想让别人误会他和和尚之间又什么‘攻’与‘受’的关系,就让我管他叫‘先生’,所以我也就叫您为慕先生。” 慕子刚笑了笑,心想这倒是廉汐的风格。 “对了,慕先生,我们几个月前还曾见过一面呢!” 慕子刚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行诺,但看到行诺手中所握的那根密密麻麻刻着许多经文的黑色铁棒,却不由得让他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夏日,深深陷入回忆之中。 那天清晨,大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整座城市进入了潮湿的雨季。慕子刚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去找杨诗语。 “跟我走,好吗?咱们一起离开这里!”由于过度紧张,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诗语没有丝毫犹豫。慌乱中,慕子刚并没有察觉到诗语的双眸中有一种明媚的光芒闪过,眉宇之间也满是欣喜之色。 “我们现在怕是不能去布泉山了,只能往远处走,越远越好!”慕子刚一直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包括她无意中提及的布泉山。 “我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瞒得住你,但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会听你的。”诗语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慕子刚没再多说什么,牵起诗语的手,快速奔出游官部门的大楼。 大雨仍旧兀自下个不停,仿佛要将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淋湿才肯罢休。 大楼的正门口前停着一辆车,车门打开,只见廉汐坐在里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他们笑了笑,说道:“二位就别发愣了,赶紧上车吧!” 上车后,慕子刚发现303小组的全部成员都在里边。铁妹子笑了笑,对他说:“要走也不让我们送送吗?” 车行至大门口时,却被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拦着了去路,这人已年逾六旬,头发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但看着很精神。他身着一身黑色衣服,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正是游官部门C区几个特别行动小组的指挥官周永泰。 “嘿,老周!这么有雅兴雨中漫步啊!我们几个正想去逛街呢,你要一起吗?”廉汐跟谁都可以这样没大没小的。 周永泰没有理会嬉皮笑脸的廉汐,对慕子刚和杨诗语说:“事情已经败露,伊还乡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还涉及到伊还乡儿子的一条性命,他不会轻易罢手的,无论你们怎么逃都没有用。” 慕子刚紧紧握着诗语的手,不敢放开,诗语明显感觉到他手心已渗出许多汗来。他看着周永泰,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希望能从这位老者口中得到一点希望。 “你知道先天八宗在哪里,是吗?”周永泰问廉汐。 廉汐点点头,说:“算是知道吧!不过我只去过一次天难宗,其他地方没去过。” 周永泰说:“好!这就够了!你马上带他们去天难宗。”转过头对慕子刚和诗语说,“弑魂剑与先天八宗渊源颇深,他们见到弑魂剑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现在也只有那里才能保你们周全,好好保重吧!” 诗语冲周永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周永泰说:“快点走吧!”说完,亲自为他们打开了大门,目送他们远去。 众人都忍不住回头望着那个仍旧站立在雨中的孤独身影,心中满是悲凉。此去之后,天涯路远,再会难期。即便再见,也不知会是以何种姿态、何种心情出现。 方炎双眼湿润,却强忍着说道:“妈的!都几千年,这防雨工具还是老样子,都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雨天出行还是要靠雨伞或雨衣这类东西。” 廉汐说:“谁说没有变化!早就已经有了新型的防雨工具,我们现在坐着的这东西不就是吗?”他想调剂一下沉郁的气氛,但车内仍旧一片压抑。 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市中心,一路向郊区而去。诗语挣脱了被慕子刚紧捉着的手,闭起眼睛,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吗?” 慕子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诗语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安详,但还是说出了她原本想说的话:“他们配不上自己所拥有的生活,他们的所作所为比那些异灵还要可憎,他们长着人皮却做着畜生都不会做的事,他们像寄生虫一样蚕食着这个原本就已经很脆弱的世界。我们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牺牲了那么多兄弟姐妹,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些杂碎能在这世上无所忌惮地继续为所欲为吗?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所以我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车内一片寂静,静得让人窒息,就连一向嘴欠的方炎也变得沉默起来,一时间只听到发动机的和空调的轰鸣声。 慕子刚再次握住诗语的手,说:“不重要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就这样握着你的手。如果你也不介意的话,从此以后,无论天涯海角,我此生都愿与你相随。” 诗语呆住了,眼中满是泪水,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久到忘记了时间,久到心中预留的那个位置已经布满了尘埃。这次,她没有再挣脱慕子刚的手,努力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这样的温暖足以驱散纠缠心底的那股阴寒。她痴痴地望着慕子刚,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车子渐渐地驶出了城郊,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路段,忽然,只听到一声气囊爆破的声音响起,车子猛然失控,撞向路旁的一棵大树。霎时间,众人只觉得头晕目眩,胸闷难当,好在车内有防撞设备,大家都没有受什么重伤。 慕子刚将诗语扶下车来,心中惶恐不安,生怕她受了什么伤,着急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伤到哪儿了?” 看着平日里处事冷静的慕子刚,对自己如此关心,以致于有些乱了方寸,诗语只觉得一股暖意涌向心头,对他微微一笑,说:“不要担心,我很好!” 慕子刚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果真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众人陆续下了车,却不见廉汐的踪影,再往车内看去时,只见廉汐趴在方向盘上,脸上已有不少鲜血,身体在不住地抽搐着。 慕子刚刚想前去查看,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枪响,一抹殷红随即从眼前飞过,这是一朵绽放开来的死亡之花,花落人亡。 诗语就这样倒在了他面前,地上的雨水瞬间变作一片血红。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天地一下子失去了色彩,正在一块一块地崩塌。外界的事物突然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已就此死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眼泪才滚滚留下,混着雨水浇湿了一切。他颓然跪下,抱着诗语的身子,只见她的太阳穴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鲜血正不断从中涌出,已经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他死死地抱着诗语的尸体,终于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其他人围拢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禁黯然落泪,铁妹子更是紧握着诗语的手,痛哭不已。 方炎抽出自己的兵刃,一把名为“火莲锥”的三刃剑,每一面剑刃都长满了锋利的火焰状的莲花。只见他眉毛横立,血灌瞳仁,大喝一声,“火莲锥”立即在雨中生出黯然地黄色火焰。他朝着四周怒喊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给老子滚出来!马上滚出来!” 大雨凉透了所有人的身心,却浇不灭渐渐燃起的怒火。铁妹子站起身,怒目望向子弹打出的方向,双掌相对,一团淡蓝色的电花便从掌心生出:“给我滚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一帮身着制服、头戴面罩的人就从路旁的密林中冲了出来,举着枪将他们团团围住。 只听到为首之人说道:“游官部门C区执法部101小队奉命执法,请你们配合。”对自己部下说,“这些人涉嫌窝藏嫌犯,将他们统统带回去,有胆敢抵抗者,就地正法!” 就在此时,忽然响起一阵金属坠地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辆车的车门已经落在地上,廉汐从车子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面沉似水,双眼通红,加之脸上的鲜血,显得十分恐怖。 “站住!不许动!否则格杀勿论!”101执法小队的一个队员枪口对准廉汐,大声警告。 然而廉汐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仍旧蹒跚着朝众人走了过来。 为首者使了一下眼色,一个队员便朝廉汐走了过去,想将廉汐按倒在地,可他的手刚触及到廉汐的身体,整个人就像是被强大的电流击中了一般猛地一阵抽搐,随后便定在那里,不再动弹。 几秒钟之后,只见到一双血手突然从那人的后背穿了出来,随后便是一张满是鲜血的人脸。廉汐就这样从他的后背钻了出来,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在场众人无不骇然,就连铁妹子等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画面,一时间竟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快开枪”,随即一连串密集的子弹便齐齐地向廉汐打了过去,然而廉汐却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众人慌乱地四下寻找,却始终寻觅不得。 当廉汐鬼魅的身影再次出现眼前时,人群中便响起一阵阵凄惨的满是绝望的叫声,101执法小队的那些身着制服的人一个个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整条公路。 铁妹子、方炎和秦健都万分惊愕,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早就让他们不知所措。只有慕子刚仿佛对所发生的事儿全然不觉,只是紧紧地将诗语抱在怀里,双眼呆滞,似已失去了生命,没了半分生气。不知过了多久,他抱着诗语站了起来,迈步向前,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木讷地向前挪动。他的灵魂像是被彻底抽空,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麻木的躯体,原来痛到最深处竟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他走出没几步,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醒来时,慕子刚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辆车中,大雨在连续下了几天之后终于藏匿了起来,天空露出了久违的阳光。雨后太阳十分毒辣,足以灼伤人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车子中,脑袋一片昏昏沉沉,像是刚从一场可怕的噩梦中惊醒一般。那可能真的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已!他心中真的这样祈祷着!然而诗语那早已没有温度的身体现在却真真实实地躺在他怀中,将他所有的希望一一打碎。诗语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头发也已梳理整齐,明艳如初,只是这样的明艳、这样的美丽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他开始在记忆中拼命翻找着所有与诗语有关的一切,诗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他知道的所有关于她的一切开始逐一在脑海中浮现。他从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他的理性让他习惯逃避所有与情感有关的一切,但诗语的音容笑貌早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印在他心底,拿不掉、抹不去。 “可是这一切以后都只能回忆了吗?”想到这儿,他的眼泪再次断了线般滑落,他再次紧紧抱住诗语冰冷僵硬的身体,心里有好多情话想说与她听,可是终究没这个机会了…… “阿弥陀佛!”一声明亮的佛号忽然响起,声音虽不算很大,却字字如在耳畔,将沉浸在悲伤中的人深深惊扰。 慕子刚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十多个老僧人正将一个人团团围住,他们皱纹满布的脸上不住抽搐,或愤怒或惊恐,慕子刚认出了为首的老僧正是青山寺主持了悟禅师,其余的可能也都是“了”字辈的僧人,而被他们围困住的正是廉汐。此时的廉汐双眸隐隐泛着红光,衣服上染满了血迹,双手上也满是鲜血,他脚下躺着许多具尸体,从衣着上看,都是游官部门和青山寺的人,这些死尸不是被开膛破肚,便是四肢不全,鲜血已经浸透了地面,显然已死去多时。 僧人们开始围着廉汐转动起来,手中的棍棒时不时地出击收回,却始终无法触及廉汐。大约转了七八圈之后,圈中忽然生气一道耀眼的白光,似乎还伴着犀利的罡风。白光渐渐扩散,陷在光芒中的廉汐随之狂吼起来,神情狰狞可怖。就在此时,僧人们同时刺出棍棒,分别击在廉汐眉心、后颈、胸口、肚脐、腰眼等部位,将他死死定住。 了悟禅师一跃而起,用手中那根刻满经文的黑色铁棒狠狠地砸向廉汐的头顶心,同时大喝道:“撤阵!”众僧随即撤回棍棒,向后退开数步。只听到一阵空气破开的巨大声响,白光迅速收缩聚拢,直直地没入廉汐体内,紧接着便听到廉汐发出一声雷霆般的吼叫,而了悟禅师也在瞬间被弹出数米之远,口吐鲜血。 尘埃落定之后,只见廉汐依旧立于原地,只是不再动弹,双眼中的那股血红色也消失无踪,不一会儿便直直地倒在血水之中。 慕子刚打开出门,踉跄地向前走去,雨后猛烈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游官部门大楼前的那处广场中。廉汐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躺着,而那些僧人再次朝他围拢过去。 慕子刚拔出弑魂剑,转动转环,朝僧人们喊道:“住,住手……”话音未落,眼前便一片漆黑,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三章怜惜 再次醒来时,慕子刚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洁白的房间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坐在床前看着他,正是了悟禅师。 见他醒来,了悟禅师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弥陀佛!慕施主可好些了吗?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 慕子刚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根本就没有听到老禅师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灵魂已经死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没有了丝毫知觉的驱壳。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遍屋的每个角落,他知道自己在找东西,却不知道到底想找到什么。 “杨姑娘的尸体已经火化,骨灰就放在她的桌子上。”了悟禅师显然是看出了他心里所记挂的是什么。 慕子刚愣住了,双眼直视前方,像是想努力看透什么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又看,终于两行清泪涌出眼眶。他猛地推开房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冲回寝室,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探魂针,念了一句口诀,上面的指针便无规则地转动起来,却始终没能指出一个具体的方向,他就如同一只没头苍蝇似的随着指针的转动在寝室里来回窜动。最后,他愤怒地将探魂针摔到一旁,双手紧紧握拳,眼中蓝色光晕大盛,眼前的事物渐渐地变得扭曲虚幻,慢慢的他便感觉的身体似乎也变得透明缥缈起来,四周也开始变得冰冷,他的身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不能动弹,可他仍旧不管不顾,继续催动着灵魂力量想将自己的灵魂强行送入异世空间之中。 “不可!”随着一声喝止,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将他向后一拽,眼前一切便瞬间恢复如初。来人正是了悟禅师。 只听得了悟禅师说道:“你怎可如此轻率地进入其他空间?你可知以你如今的状况,冒然进入其他空间,非但找不到杨施主,反而还会使你深陷可怕的未知之中。即便你能顺利进入异世界之中,但你根本无法确定她到底是在哪个空间的哪个角落,你要如何寻她?” 慕子刚颓然躺在地上,不言不语。了悟禅师叹了口气,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默默地守着他,直到他心情回复如常。 几天后,慕子刚来到了诗语昔日办公的地方,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又一一浮现眼前,仿佛此刻的诗语正一如往昔般坐在窗前出神地看着外面或动或静的一切。知道他进来后,便转过身来,冲他嫣然一笑,笑容迎着暖阳,格外动人。 慕子刚不由得看痴了,脸上也不禁浮起一丝笑容,缓缓地向她走去,想要去牵她的手,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能捉住,眼前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椅子。他的眼睛再次被泪水模糊。 “以后真的只能回忆了吗?就只剩下回忆了吗……”可是,回忆又怎么能靠得住呢?岁月满带着尘埃,可以轻易摧残你的肉身和灵魂,再清晰的记忆也会被尘埃模糊、埋葬。都是凡夫俗子,又有什么本事能与时间为敌,再牢靠的记忆也不堪一击。慕子刚害怕这样的事情,害怕这样的结局,他决不允许自己再次失去诗语,哪怕只是在回忆里。 他取走了办公桌上那张诗语的照片,照片中诗语身穿一件浅蓝色的衬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裙,伴着蝴蝶轻盈而立,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把照片放在胸前的背包里,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可以让这段回忆能与岁月相抗衡的东西,也是他能为自己的回忆留有的唯一防御。他离开了游官部门,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开始向梦中的那一程山水走去…… 关于那个冰冷雨天所发生的事情,慕子刚没有多少的记忆,很久之后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天被伏击之后,廉汐着了魔般杀死了所有设伏的人,然后抢了他们的车径直朝来路返回。铁妹子他们将慕子刚和诗语放到车上后,也急忙赶了回去。等他们赶到时,已见到游官部门死尸遍地,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整片土地,却始终没有见到廉汐。而整个游官部门聚集了西南地区灵术界的许多耆老,青山寺几乎是倾巢出动。他们刚一下车,还能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被老爷子的人带走了。 再后来慕子刚听说廉汐事后被伊还乡和众僧人带到了青山寺,伊还乡在寺里呆了三天才离去,而廉汐则一直被留在青山寺,直到周永泰等人出事,才被放回来。 一缕清风吹过,天高云淡,斜阳正好,慕子刚的心绪却起伏波荡,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固执地去追查那件事情,诗语或许就不会死,那么现在该会是怎样的结局?他不敢再多想,用力地甩了甩头,好让自己从这段回忆中走出来,这时才发现,众人齐齐地望向自己,那意思像是在问:现在该怎么办? “今天天色已晚,晚上出去的话,危险难测,咱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再去也不算迟。” 铁妹子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咱们就先好好休息,明天再作打算。”说完,众人皆各自散去。 吃完晚饭之后,慕子刚等人便回到了安保局为他们安排的那间宿舍中。安保局的这栋大楼共有五层,一楼至三楼用于办公,四楼、五楼则是那些安保人员公寓,是安保局工作人员的住所,每一层都有许多不同大小、不同规格的房间,从单间到三室两厅一应俱全。慕子刚他们一行人被安排在五层的房间里,慕子刚、廉汐和行诺同住在一套三居室,剩下的人住在另一套。 虽说是要好好休息,但慕子刚却始终没有睡下,等大家都回到各自的房间之后,他独自走到客厅的阳台,静静地坐在那里。灯半昏半明,月忽阴忽晴,人自倚时光自叹息。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这样想着,却听到身后有人念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回头看去,只见廉汐拿着两瓶酒走了过来。 “就知道你没睡!有兴趣喝两杯吗?” “你不是戒酒了吗?” “是啊!戒酒戒成功了,不该好好庆祝一下吗?再说了,我说戒酒可没有说要戒多久,戒十年八年是戒,戒一天两天也是戒。”廉汐说着,已经把酒打开,分给了他一瓶,“干嘛老是这副苦瓜相?还以为你这次能回来,应当是许多事都想通了呢?如果想不通的话,就干脆离开游官部门,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你很希望我离开吗?” 廉汐撇了撇嘴:“怎么说呢?作为朋友,我确实希望你能这么做。”见到慕子刚没有做任何回应,便又说道,“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发现你总是和别人,甚至是和这个世界都保持着一段距离,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还是担心自己会伤到别人?” 慕子刚没有回答,反问廉汐:“那你呢?是什么让你拥有现在的这种状态。” 廉汐却是满脸不在乎地说:“那是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我伤害不了这个世界,更知道这个世界也不屑于伤害我!其实,和你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就在想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能让人拥有这样的性情。经过我研究,发现一个人的性情往往和他所处的环境,所经历的事情息息相关。” 慕子刚一阵苦笑:“你也是闲的,没事就瞎研究。” “这哪能是瞎研究啊?我是想弄明白一个终极问题——‘我从哪里来,又要去往何处’。” “你还是说点我能听懂的吧。” 廉汐憨憨地笑了几下,说:“其实,也没有上升到那种高度,我就是想找回我以前的记忆。不瞒你说,我是从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出来的,我老爸老妈说我小的时候因为贪玩摔伤了脑袋,所以一直都迷迷糊糊的,记不住事儿,直到十六岁那年才开始好转,因此我能清楚记得的也就是这十几年间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我的脑海里却时常出现许多奇怪的场景,我分不清这些场景、这些画面是我真实经历过的,还是只是在梦里出现过,而且我有时候还怀疑那两位老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据说人的大脑有一种保护机制,如果我们经历的事情会对我们的精神带来很大伤害的话,大脑就会启动这种机制,选择性的将一些人或一些事忘记。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倘若我脑海中的那些画面真是曾经经历过的某些事,那么我过去那十六年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我就试图通过自己身边那些人的性情和对我的态度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与自己的过去有关的线索,没想到自己的过去没有了解到多少,却反而对别人的十分敏感。” 慕子刚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怎么会和人聊天了,很多时候都只是别人说自己听,然后再礼貌性点头微笑。不过他倒是挺喜欢和廉汐聊天的,这次的笑也是发自内心的。其实,他一直就知道廉汐这个人经常会去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理论研究,得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研究成果,比如通过一个人的样貌可以推测出其祖籍或其父母的基本长相等等,每隔几个月还会出去流浪很长一段时间,说是去研究人生。跟很多人一样,慕子刚对这些也都是付之一笑,认为廉汐做这些只不过是在空耗时光,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廉汐这么做的目的。 只听见廉汐接着说:“后来进入游官部门之后,我就入侵资料库,据说游官部门的资料库存着很多人的资料,可惜就是没有找到我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故意诓我潜进档案室的吗?” “你记忆力还真好,这么多年的事情还记得。” 是吗?慕子刚低头无语,其实他的记忆力并没有多好,大概只是那些与诗语有关的事情,他舍不得轻易忘记罢了。 “你当时也是自己乐意进去的吧?你当时虽然你装作简单地浏览所有人的资料,但是眼睛却在诗语的档案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意识到自己失言,廉汐赶忙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这次出门有没有碰到什么好玩的事儿?” 但慕子刚却依旧沉默着,没有再搭话,他想起那个夏末。那天天气很好,他刚从车站中走出,就看到一个女孩在人群中举着一张写有他名字的牌子。见他走来,微女孩笑着向他招手,微风浮动她的秀发,阳光下楚楚动人。 “是慕子刚吗?我叫杨诗语,老爷子让我来接你。”女孩主动跟他握手,“老爷子让我们直接回基地去,这座城市的风光你恐怕以后才有时间慢慢欣赏了。” “好……好的!”他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不会说话,诗语却只是笑了笑,领着他上了车赶往游官部门。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也是他和诗语的第一次相遇,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和她认识了很久很久。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虽然时常见面,但他们之间总是没有太多言语,每每也总是止于礼貌性的寒暄,每回想多说几句话,却又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勇气。“算了吧,只要能这样看着她就行了。”他这样告诉自己。后来他随着廉汐潜入档案室,也仅仅只是为了多了解一下诗语而已。 他又想起了廉汐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像诗语这样的女孩子,哪怕我对她产生一丝歪念头,我觉得都是对美的一种玷污。”是啊,如果当初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想法,那么现在是否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廉汐见慕子刚始终沉默不语,便说:“你可别不知道珍惜啊!像我这样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世外高人,别人找我聊天可都是要按秒收费的!难得今天不收费,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你这次在布泉山遇到了不少好玩的事情,除了那些血影子仍对你死缠烂打之外,还碰到了几个奇怪的东西。”见慕子刚仍旧没做任何反应,廉汐也就只能自己找话题。 “也没什么,只是之前的一件小事没有处理好罢了。” “但我听铁思琪说,你们碰到的可能是妖族。” 慕子刚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其实,我也无法确定我们所遇到的是人还是妖族。” “以你的本事不难做出判断啊!而且由于本身魂体的限制,一般的异灵在寄魂夺舍之后,身体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畸形,普通人都可以一眼分辨的出来。” “它们一个出现在布泉山主峰的山道上,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我无从判定它是来由异世界生灵夺舍的而成的妖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另一个是在山脚下的一个窝棚里遇到的,我起初根据现场的一些事物判定它应是人类,但后来一想,也有可能是那人被异世界的生灵寄魂夺舍。”慕子刚说完,便向廉汐详细地描述了那两只怪物的模样及能为。 廉汐听完后,点点头,说道:“的确很难判断是不是实体化的异灵,不过以你的眼力要想分辨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当时没有仔细辨认那东西吗?还是它一见到你这英明神武的模样,就立马吓跑了,你来不及辨认?” 慕子刚摇了摇头:“窝棚里遇到的那个我还没有来得及辨认,就已经脱逃了,而在山里碰到的那个已经被我砍得血肉模糊、魂飞魄散,无法辨认。” 廉汐一怔,他所认识的慕子刚从来不会这样残忍。在以往的很多次与异灵的交战中,慕子刚都不会对对方痛下杀手,即便到了不得不杀的情况下,也不会让死亡染上太多痛苦,可如今竟会将一个尚未弄明身份的东西砍到血肉模糊,看来诗语的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想到这儿,心中不由得开始为他生了些担忧,但好在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自责和后悔。 “话说那些东西是怎么惹上你的?真是不知死活!” “其实,是我先惹了他们。”慕子刚说着,不由得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件事儿,想起了道昆山。 他一直有种错觉,总感觉能从后来认识的人身上找到昔日朋友的影子,好似那些朋友从来都不曾离自己而去。廉汐同道昆山一样,总能给他看破一切而洒脱自在、放浪形骸却心思细腻、简单又深邃的感觉,在初见廉汐之时,便觉得他与道昆山极其相似,有时甚至分不清记忆中的有些话是廉汐说的还是道昆山所说。 当然,他们也并非全然相似,比之道昆山,廉汐多了一份神经质和一种难以看透的神秘,热情时仿佛谁都是他的亲人,冷漠时却宛若毫无人情的冷血动物;疯狂时敢于全世界为敌,理智时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幼稚时连幼儿园的孩子都不如,深沉时却可以与哲学家媲美。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件往事,一个多月前我惹上了一只修罗恶鬼,当时道昆山就提醒我,那修罗恶鬼绝不会善罢甘休。后来果然应了他说的话,在布泉山的时候,那修罗恶鬼果真找上了我。”慕子刚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向胸前的口袋里摸去,当指尖触碰到照片上那道深深的伤痕时,他的心顿时一阵绞痛。 “你也认识道昆山?” “嗯!他是我的同窗好友。” “这样啊!看来这世界还真小!那家伙怎么样了?还在流浪吗?” “应该没有了!他当时告诉我,他开了一家饭馆,准备好好生活了,应该不会再去流浪了,更何况现在他身边有了一个需要他照顾的人。” “这就对了嘛!人总得学会往前看,过去的事情悲也好喜也罢、遗憾也好圆满也罢,总需要放下,毕竟时间是回不去了的。你说是吗?” 慕子刚没有回答,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过去的种种却如同一个恬不知耻的贱人,始终对他百般纠缠,至死方休。 “如果我遇到的这两只怪物真的是妖族的话,那会不会意味着这世界已经出现了一些变故,只是我们尚没有察觉而已?”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廉汐疑惑地看着他。 “毕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关于妖族出没的记载,我们过去遇到的也只不过是意外被释放出来的封印于人界的妖族而已。” “就算是遇到了两只妖,那又能代表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果它们真的是妖的话,它们能和那修罗恶鬼同时出现,联手来对付我,那么……”一股莫名的不安从他心底生出,并在其间纠缠盘绕,让他直觉得浑身发冷,以致于无法将后边的话说出。 寒风凛冽,夜色凄然,万物在其间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响。廉汐向来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但这样的气氛,再加上慕子刚所说的话,却也让他感到浑身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急忙说道:“想那么多干嘛?搞不好那就是两个练了某种邪术的人而已。要知道寄魂夺舍可是一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畸形的躯体就会将它们完全暴露给这个世界。更何况要对付我们,它们完全可以从精神层面下手,只要摧毁我们的神志,我们自然也就崩溃了,这对它们而言远比费尽心机寄魂夺舍变成妖要实际得多。其实就算是妖也没什么大不了,寄魂夺舍只不过是它们进入人世的一种手段,毕竟只有拥有了适应这个空间世界的机体,它们的能力才能真正的发挥出来,但是如果某个异灵本身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的话,比如说修罗恶鬼之类的异灵,它们就不一定会需要一个实体化的机体来承载。打个比方说吧,比如有两个其他空间的异灵,一个是战五渣,一个战斗力一百,它们要对人世做某件事情的时候,需要的战斗力至少要达到十,那么那个战五渣就必须要经过寄魂夺舍变成妖才行,但战斗力一百的就无所谓了,所以说即便你遇到的真的是两只妖,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真的吗?你这些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你忘了吗?我可是咱们档案室的常客,自然打书上看来的。” 第十四章初征 慕子刚轻叹一声,说:“书上的东西真的全是对的吗?我记得书上还说有所谓的神存在呢!难道你当真相信有神存在吗?” 廉汐苦笑着说:“你这不是抬杠吗?书上的东西虽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不是吗?” “那有神存在这件事可以相信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那世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疾苦?世人奉他们为神,但他们却对世人的祈求、祷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怎么说呢?如果真的有神这种生灵存在的话,那我觉得他们应该也像我们一样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且我个人认为,我们对他们而言,就如同社会上那些粉丝对于自己的偶像一般吧!偶像能给绝大多数粉丝的也只不过是一种信仰罢了,那些神大概也是如是。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人很多时候都需要靠信仰来支撑才行。” “以他人做为自己的信仰吗?这样其实真的挺危险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自己去信任和依赖,更不是所有信仰都那么坚固。这样的信仰一旦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廉汐明白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说道:“你难道觉得自己不值得我们信赖吗?” “至少我并不如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对我过分信赖绝非好事!而且我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甚至有可能是某种巨变。” “唉!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所以搞得自己整天都一脸苦瓜相。你不妨换个思路想一下,就算像你说的会有什么巨变发生,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巨变吗?你知道怎么阻止吗?既然不知道,你担心个鸟!更何况巨变什么的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俗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我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很多人就是因为过度的为将来的事,尤其是将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什么难事过分的担心,才有了现在的烦恼忧愁!要我说就不用想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现在就不该考虑将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该考虑什么?” “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把酒就喝完,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就可以了!”廉汐说完,便端起酒杯和慕子刚干了满满一杯,他出来找慕子刚喝酒的原因就是为了好好开导他,让他能从痛苦中抽离出来。 慕子刚却不由得又长长叹了口气:“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吗?”他始终学不来廉汐的这种豁达。 “有什么好想的呢?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无法求得现世安稳,但至少可以贪得一晌欢愉,不是吗?虽说我们这一行属于特殊的特殊工种,但也有好好生活的权力,而且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原本就是为了学习怎样生活,所谓保护人世和平什么的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而已。” “真的没有什么可想的吗?那眼前咱们面对的情况怎么说?”慕子刚反问,“你今天出去了一天,不仅仅是逛街和戏弄小和尚这么简单吧?这里除了那条公路,再没有别的路能离开了,是吗?”他知道廉汐无论到哪里,都会先去熟悉那里的所有情况,找好退路,以备不测。 廉汐摸了摸脑袋:“找不到别的路,整个镇子都被原始森林包围着!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毕竟这地方又不是全然封闭。” “连你都找不到别的路,可想而知这地方有多危险,万一我们真的在这里遇到了无法应对的东西,这条唯一可以进出的路又出了问题的话,那真的无路可逃了,要知道在不明的情况下,进入原始森林有可能也是死路一条。” 廉汐暗自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开导慕子刚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 “那你有什么计划?” 慕子刚说:“我打算明天到那条路上去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样也好!”廉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那明天咱们几个就来个勇闯虎穴!”对着那条路的方向一饮而尽,慕子刚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杯中的酒,不做回应。 “在想什么?”廉汐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时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生而不凡?” 廉汐哈哈一笑:“当然不是!至少我不是!因为我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此生不凡,并不是某个时期,而且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 慕子刚也跟着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羡慕,虽然不知道廉汐这话是真是假,但廉汐这种乐观的心态一直是他可望不可得的。不管历经多少艰辛磨难,这家伙总能保持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心态,这种心态一度让他十分妒忌,也曾经希望自己可以像廉汐这样,什么事都能不往心里去,可惜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廉汐问。 “没有,就是很突然地想到而已。”慕子刚低声说。其实,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他一直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就是为了成就非凡的人生才出现在这人世,直到一个生命在他眼前猝然而逝。那个生命同他一样年轻,同他一样意气风发,或许在此之前,也和他一样有着远大的抱负,觉得自己将来会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生命或许从来都是偶然,从来没有生而注定的平凡或不凡。可惜,这些他明白得太晚,晚得满是罪恶……如果他能早些明白,或许他就选择与现在全然不同的道路,可能会过得很平淡,但幸福却可以想象得见。 廉汐又拿来好几瓶酒,两人继续把酒对饮,直至夜深人静。他们聊了许多许多的话,到后来就连廉汐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继续聊下去,但他没有走开,只是静静地坐着,陪着慕子刚。 “你回去休息吧,守夜我一个人就够了。”慕子刚说。 廉汐知道他不是为了守夜,而是想要一个人待着,想要劝他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去休息,你困了就去叫我,你可别硬撑啊!明天以身犯险,我们几个还指着你活命呢!”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廉汐……” 慕子刚忽然叫住了他,他疑惑地回过头。 “怎么了?” 慕子刚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只是声音十分微弱。 “那些……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是吗?” 廉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黑暗中似乎看到一双殷切期盼的眼睛。 “会的!都会过去的!” 慕子刚感激地点了点头,对他道了声“谢谢”,随后又转过头去,沉默于无际的暗夜之中。 廉汐迈步走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阳台上,慕子刚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独、格外的单薄,这道悲伤的灵魂似乎随时都会被这簌簌所寒风吹散。不禁摇头叹息。 第二天,当廉汐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慕子刚仍旧如先前一般坐在阳台上,他不知道这一晚上慕子刚到底有没有休息过,但他已不打算再问,也不打算再对他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对于经历过那种伤痛的人什么样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等到其他人都醒来之后,慕子刚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众人都表示同意,于是便各自准备,只等吃过早饭之后就出发。 早餐过后,慕子刚一行人便在安保局门前的院子里集合,准备出发。杜箫也带着几个安保人员过来了解情况。 “你们是游官部门的?”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将众人的眼球吸引到了院门口,只见一个长发飘飘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年纪不过三十,肤白如雪,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现代女性少有的古典美,像一朵立于清水中的莲花,明艳却不染俗世,只是不知为何柳眉紧锁,神色忧伤。而更让慕子刚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她竟然能准确说出“游官部门”这四个字。 “你有什么事儿吗?”铁妹子问。 “你们不该来这里,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你们最好还是快些离开,再晚怕是真的来不及了!”女子望着天上散不去的云朵,眉间的忧伤越发明显,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管不了,难道你能管啊?这么说你知道这里发生的是什么事了?”方炎一脸不屑,他生平极为讨厌别人看低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 那女子像是在看一个幼稚孩子一样看着方炎,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往回走去,刚走出几步却忽然间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廉汐,眼中似乎有些泪光在闪动,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你,你是……”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廉汐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女子已走到他面前,扯开了他胸口的衣服。廉汐急得向后躲开,叫嚷道:“就算我长得帅,你也用不找大白天的就扒我衣服啊!”说着赶紧又将衣服整理好。 那女子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的玉佩呢?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他是不会丢掉他的玉佩的!”声音之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但她似乎并不甘心,眼睛闪出一道异样的光芒,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根细长锋利的签子。白影舞动,长签直刺向廉汐的咽喉。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廉汐毫无防备,本能地向后一退,脚下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眼见女人手中长签就要刺到自己的咽喉,生死只在顷刻。然而那长签不知为何却突然止住不动,不再向前。 慕子刚和其他人迅速闪到廉汐面前,将他挡在身后。 那女子收起长签,冰冷的脸庞上滑过两行清泪,自顾自地说着:“你果然不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了呢?”又是一阵苦笑,不顾众人诧异的神色,迈步向外走了出去,只留给众人满腹的疑惑和那满是失落的身影。 方炎不失时机地调侃说:“行啊,廉汐!没想到你的魔爪都伸到这地方来了,是不是想到这里当上门女婿啊?你小子连后路都找好了!不过你小子肯定又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情,你瞧瞧那妹子一脸要杀了负心汉的神情。” 廉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地说:“这次你可猜错了,我还真不认识这女的。可能是她看我长得帅,又看出来我这人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不想我将来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于是本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的精神,这才狠着心对我动手。唉!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苦恼,这点你永远都无法体会。” 慕子刚知道廉汐交游广泛,以往无论去到哪里,都能碰到他的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以致于他们这些老朋友都不清楚他到底还认识多少人。但至于刚才那个女人是否也是廉汐众多朋友中的一位,慕子刚却难以断言。 “你真的不认识吗?” 廉汐挠了挠头:“鬼知道她是谁啊!” “她叫许凝萱,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吧。”杜箫说,“她们家的人总是神神秘秘的,不常和外人来往。早先是一家三口,但现在不知怎的好像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方炎说道:“局长大人,你这样说话容易吃亏啊!廉汐那小子刚说鬼知道那个女的是谁,您就告诉我们她是谁,这不是等于承认你自己是鬼吗?”这几年来,方炎也变得喜欢开别人玩笑,而且往往说得都比较严重,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常常让别人下不了台。 方炎这点多半是受廉汐所影响,过去的廉汐也是这副德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廉汐有个观点,认为自己这辈子和很多人的缘分可能也就止步于一两面,今后再见面的机会几乎微无其微,所以常常我行我素,一有机会就先痛快痛快嘴,从不害怕得罪别人,尤其是面对那些实在让自己喜欢不起来的人。不过现在的廉汐倒是收敛了许多,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自己变懒了,懒得和那些无聊的人浪费口水、浪费时间,所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躲在一旁,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旁观者姿态,只有偶尔地才会和朋友开开玩笑或聊聊心事。 杜箫没有理会方炎,继续说:“她们家就是那边那栋楼,经常外出,隔三差五地就出去一趟。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到见她了,可能也是不久前才刚刚回来的吧。”顿了顿,又说:“她刚才那么说,多半是想让你们去探探路,看看到底能不能离开这里。你们可千万不听她的,现在恐怕是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了。” 慕子刚说:“听听也没什么关系!” “你们真的要去?”杜箫满脸的担忧。 铁妹子对杜箫解释道:“我们想从那条路上找到突破口,既然之前想离开这里的人都出了事,说明这条路上可能真的藏着什么诡异之处,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不同意!”杜箫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样做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你们万不可贸然前往,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良心何安啊?如果你们非要去不可,就让我跟你们一块去吧,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多少能帮点忙。” 方炎笑呵呵地说:“杜局长太客气了!这里进出的路就一条,我这人虽然是个路痴,但也不至于会迷路。再说了,如果路上真遇到什么十分危险事情的话,我们这些人虽然本事不小,但也只能自保而已,要是保护别人那就有心无力了。您是局长,贵为千金之躯,犯不着以身犯险。” 廉汐邪魅一笑,对杜箫说:“杜局长,您该不会是担心我们几个会逃之夭夭,撇下你们不管吧?” 杜箫尴尬地笑了几声,脸上一片通红,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叹了口气,说:“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知道自从周先生失踪之后,我们这里的信号就被切断了,完全和外界断了联系,你们是我们最后的指望,万一你们真的弃我们而去,我们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条路。我活到这岁数,生死之事已然看淡,只是这镇上还住着许多年轻人、许多孩子,他们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镇上的人信得过我,将安保工作交给我,我就必须对他们负责,所以我不得不跟住你们,保住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铁妹子说:“杜局长,切断信号也是无奈之举,上头有自己考虑,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处理起来就会变得十分麻烦。而且现在人心难测,如果不加以控制,只怕类似昨天的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慕子刚点点头,补充说道:“杜局长,您大可放心,我们既然来了,不把事情处理好,是不会离开的,您就安心留在镇上吧。而且我们这次是兵分两路,留在镇上查探的可能更需要您的帮助。” “什么兵分两路?”杜箫不解的问。 “铁组长、方炎、廉汐和我去探一探那条路,秦健、铁思琪还有行诺师父留在镇子上。”慕子刚回答,他原本想自己一个去,但知道其他的人不可能同意。他本来也不打算让廉汐去,但如果真想找到什么的话,就必须带上他。 “小和尚也会跟我们去的。”廉汐对慕子刚说,“老和尚给他的命令是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阿弥陀佛,师父是让我好好保护廉先生。” 慕子刚有些犹豫,但看到小和尚行诺手中的铁棒,深知他已经得到了了悟禅师的真传,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铁思琪说。 铁妹子赶紧拦着:“思琪,你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还是留下来好些。”此次一去,祸福难测,她不希望妹妹也跟着去。她向来是急脾气,但对自己的妹妹却展现出来别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可是……” “听你姐姐的。”慕子刚说,“你和秦健留在这的主要任务除了查探之外,还有就是接应我们,我们万一遇到了什么情况,还得靠你们搭救了。”本来所谓的兵分两路就只是他的一个借口,那条路上不知道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危险,他不想太多的人跟着自己去冒险,尤其是铁思琪和秦健这两个年轻人。 铁妹子感激地看了看慕子刚,她的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有些纤弱,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倔脾气,不想做的事情,一般人是劝不了的,却对慕子刚的话分外伤心。上回被派到总部学习,如果不是慕子刚相劝,估计以她的脾气也不会答应。后来听说诗语去世,慕子刚离开游官部门之后,又毅然决然地回到了C区,连铁成纲都劝不住她。 铁思琪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慕子刚的安排。 “你们这就要去了吗?”杜箫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忧虑和不安,他虽然知道这些人都有真本事,但终究太年轻,能力和经验或许还没有达到让他们应对所有危险的地步。他们让他想起了韦琦等人,同样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实在不忍心又看到这样一群年轻人折在这里,“要不你们打个招呼,让上头将你们的……你们的前辈们派来帮忙,这样会稳妥些。” 杜箫所说的慕子刚不是没想过,虽然尚未清楚这座镇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这里显然已经成了有进无出、有死无生的死亡之地。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倘若贸然惊动了他人,那只会让更多人陷入危险之中。他总是习惯性的先为别人考虑,即便是伤害过他的人。他对杜箫说:“我们几个的本事虽然不高,但自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准备动身出发时,铁妹子从背包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慕子刚。慕子刚一看,就认出那是自己以前所穿的行动服,这是一种由特殊材质制成的衣服,虽然不能防弹,但一般的刀具想割开它也不是一件易事。现在除了他以外,303小组的其他成员都穿着这种服装。 “来的时候,拿错了背包,把你的衣服也带了过来。”铁妹子说。其实这是她特意带过来的,她虽然名义上是303小组的组长,但实际上都是慕子刚来负责整个小组的行动,自从慕子刚离开以后,303小组的担子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地带上慕子刚的衣服,好让自己心里有底。但这件事她是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慕子刚想伸手去接,却不由得有些犹豫。 廉汐拍了拍他肩膀,说:“路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铁老大都带来了,你不妨穿上吧。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不能代表什么。” 第十五章迷失 等将相关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众人便开始驱车上路。路上,慕子刚再次感受到了这座山林的古老和庞大,巨大的古树群遮天蔽日,置身期间,仿佛置身于一场无边的暗夜中,不禁让人感觉到自身的渺小,恐惧、无助之感悄然袭来。 车子沿着蜿蜒如蛇行的道路时快时慢地向前行驶着,两旁的一棵棵巨木如同古老年代的卫兵一般**地矗立着。慕子刚靠在座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其他人都认为他是在思考着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有想,对于现在的情况,他并不比其他人有更多或更好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样看着风景流动可以把自己的思想放空,可以什么都不想,哪怕只是暂时的,他喜欢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他过去的人生中极少有这样的机会。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他明显感到车速比先前慢了许多,转回过头往车内望去,只见众人皆呆呆地望向前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就在前方的一个拐弯处,一棵巨大的古树岿然而立,树身是一片浓重的黑色,腐败欲落的树皮如同一片片鳞片附在其上,使其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贪婪的巨兽骄傲地立起自己庞大的身躯,意欲吞食每一个造访者。发红的树叶时不时地从上空飘下,贴在车窗上,腥红的叶脉清晰可见。 虽然心中十分惊奇,但众人并没有多做逗留,车子很快就驶离古树,向前而去,然而就在驶离古树不久之后,车子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因为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三岔路口。 “记得之前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条路上还有这么一个路口啊!”方炎转过头来,对后座上的慕子刚说。 慕子刚看出了他的意思,凝神向前方的路口看去,却没看出什么异样,“这两条路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什么幻象。” “可是来的时候,我真没看到还有别的路啊!” “这林子太密,你车开的又快,没注意到有这么一条路也不奇怪。”铁妹子说。 “那现在该走那条路?”方炎问。 “我下去看看。”慕子刚走下车,仔细观察着前方的这个岔路口,却还是无法判断该走那一条,转身之际,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了?”其他人见到他神情转变,都不由得有些担心。 “我们可能已经走错路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原先进入双泉镇的那条路?”铁妹子等人也陆续走下车来。 慕子刚点点头。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慕子刚指着路上的枯叶,说:“你们看看这些叶子就知道了。” 铁妹子俯身端详着在路面上铺满来了厚厚一层的落叶,又拨弄了一番之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几天进入双泉镇的车辆数以百计,路上的落叶早就被碾成了齑粉,路上也留下了汽车驶过的明显痕迹,可是这条路上并没有这种情况,只有我们这辆车留下的新痕。”回身对方炎骂道,“你怎么开的车啊你?走错路了知道不?” “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啊!屎盆子不能扣在我一个人身上啊!你自己坐在副驾驶上,不也是没有发现吗?” “好了!你们就别吵了,咱们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还是赶紧上车往回走吧,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原先的那条路呢!”廉汐赶忙将二人劝阻住。 众人上车,往原路返回,在经过那棵怪异的古树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次,方炎把车开得很慢,一路留心路面上的车痕,但始终都没有见到有什么变化,路上依旧只有他们刚才所留下的痕迹。此外,一路上还见到许多条来时不曾发现的岔路,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但好在那些岔路上并没有汽车行驶过的痕迹。也许真是林子太密,来时没有注意到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快停车!” 方炎下意识地踩住了刹车,正想问个究竟,却发现其他人都抬眼向着前方望去,脸上都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神情。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冷汗直冒,那棵黑色的巨树如同幽灵般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而他们身后正是不久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段岔路,只是此刻其中的一条已有了明显的车痕。 众人皆尽可能地观察路上的所有事物,巨木、野草、落叶、残花……一切都似曾相识,却又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陌生感。 大家不约而同地下了车,缓缓地向前面的巨树靠近,在树底下背对背围成一圈站立着。 “你是不是又走错路了?”铁妹子问方炎。 方炎说:“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我分明是寻着车痕开的啊!怎么会又绕到这里来了?” 铁妹子问:“这,这是刚才那棵树吗?” “这里的一切和刚才的别无二致,包括这棵树。”慕子刚将周围的事物与刚才所遇到的一一对照了一遍,想从中找出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失败了。 这棵古树枝叶繁茂,抬头望去,只见巨树漆黑的树枝向外交错伸展,又在其他树木的树枝中交叠延伸,而这些交错生长的树枝就如同一张无边的巨网,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将众人罩在其中,众人尝试着想找出这些树枝的枝头,但是它们似乎已经延伸到了视野之外,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开始在众人的心中凝聚。 方炎说:“要不再往回走一趟或者试试别的路?” 慕子刚说:“不用了!”他知道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无论走多少次或者是走那条路,都是一样的结果,现在最主要的是要保持冷静,之前那些人可能也碰到了这情况,拼命想找到出路,结果在绝望中方寸大乱,让隐在暗处的东西有机可乘。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铁妹子问,同其他人一样,她始终相信无论遇到多恶劣的情况,只要有慕子刚在,都可以化险为夷,这也是她心甘情愿让慕子刚来指挥303小组的原因之一。 慕子刚说:“现在还不清楚,但终究会弄清楚的。”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不如说是他在安慰自己,现在的这种情况是他生平从没遇到过的,即便是多年前他被困在那个石窟中时,他的内心也没有如此不安。但他不能让同伴们觉察到他此刻的心境,他必须小心翼翼,因为稍有差错,恐怕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现在怎么办?”方炎问道。 慕子刚凝神向四周望去,想要看看是否是人世之外的异界生灵在作怪,但目力所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会不会是困在了某种法阵当中?” 铁妹子摇摇头,说:“这不太可能!法阵是基于现实空间却又隔离于现实空间而存在的某种空间世界,里面的东西有虚有实,布阵者道行的不同,其虚实程度也不尽相同。一般来说,只要循着法阵中虚实排布的规律,就能摸清布阵的方法,找到阵眼,进而破阵。而且一般的阵法当中都会有风火雷电之类的东西存在,以防破阵。可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没有找出任何一样非实物的东西出来,也没有什么阻止我们的力量存在,所以这应该不是什么法阵。” “那有没有一种法阵是里面的东西全都是实物的?”慕子刚试探地问着。 “有倒是有,但这是最初级的法阵,范围很小,而且其边界线十分明显,肉眼就可以看到,就像蹩脚的设计师修的图片一样,痕迹清晰可见。不过……”铁妹子说着,却有些犹疑起来。 “不过什么?”慕子刚问。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布阵者的修为达到极为高深的境界,可以将某片区域直接从现实世界中完全隔离出来,形成一个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又完全独立的空间。这种法阵的厉害之处就是有进无出!而且它仍旧存在于真实世界当中,没有任何的痕迹可寻,在表面看它和我们平时所见的所有事物都没有任何差别。即便是灵术修为再高的人也无法轻易觉察到它的存在,而一旦进入其中,就只能永远被困在它的界限之内,除非被困者也有与布阵者相同修为,或者知道出入法阵的独一法门,否则便绝无可能离开,与消失于人世无异。这种法阵是最顶级的法阵,其实严格来说,这已经不能简单法阵来形容它,因为它已经相当于人世之外的一个异世空间。” “你是如何判断这里的东西都是实物的?”慕子刚问。 “这还不简单?”没等铁妹子说话,廉汐已开口说道,“只要照着四周这些花草树木来那么几枪不就行了。” “好!” “什么?”廉汐有些难以相信一向小心谨慎的慕子刚会同意自己这种鲁莽的做法,“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啊?”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这么做真的不会有问题吗?”廉汐右手摸向腰间的手枪,却不由得迟疑起来。 “铁老大已经说过了,这里不太可能是什么法阵,就算是,也只能是那种直接从现实世界隔离而成的强大空间法阵,你开几枪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就当做个记号。” “慕子,就算是我所说的那种顶级法阵,其内也可能布有异法机关,贸然出手只怕会引来难以预料的危险。”铁妹子也忍不住出言阻止。 “修为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要想杀我们几个,想必比踩死几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断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来布这种等级的法阵来对付我们。” “但慕子你见过猎人设陷阱捕猎吗?”廉汐说,“那些猎人的力气可远比他们的猎物大得多,但依旧还是会选择布下陷阱。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这样可以省下许多力气,而且效率还很高,陷阱布下之后,只需要静等猎物上钩就可以了。” 廉汐的这个比喻不禁让众人汗毛直立,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所在的这处地方,这里古树参天,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见不得多少光明,仿佛真的就是一个捕捉猎物的陷阱。联想到那些想逃离双泉镇,却又莫名死在半路的人,众人心中都不免冒起丝丝寒意,一时间都沉默无语。倘若这里真的是一个法阵的话,那么之前那些试图离开的人或许就同他们一样,不小心走进了这个“陷阱”当中,成为猎人的囊中之物。 “没事!你尽管开枪!”慕子刚的语气却反而更为坚定。 “你既然这么有把握,那我就真的试试看咯!”话音未落,就已听到一声声枪响,廉汐拔枪、开枪的速度如同闪电,顷刻间已将枪内的六发子弹悉数打出,其中一发冲开那棵古树腐败的树皮,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树身之上。 静,死一般的静,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秒、两秒、三秒……时间悄然流逝,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故。 “你早就知道不会有事?”铁妹子问。 “如我刚才所说,如果这里真是你刚才所说的那种法阵的话,布阵者修为之高已难以想象,杀死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又何必费心布下这样的法阵。既然布下法阵,就说明布阵者的意图只在困不在杀,所以阵中不可能还隐藏着别的机关异法。更何况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法阵存在。” “为什么?”众人不解的问。 “因为没有必要!也许廉汐说的对,我们可能已经掉进了别人所设的陷阱之中,但这个陷阱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双泉镇。还记得双泉镇里的那些尸体吗?他们被送回镇上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住镇子里的所有人,让众人不敢再有离开的想法。倘若真的有人能布下铁老大所说的那种法阵的话,那为何不直接设在双泉镇之上?” 方炎问:“难道我们是被人施了什么术法?又或者是进入了传说中修罗恶鬼的怨气空间之中。” 铁妹子摇摇头:“不会!我们家是以法阵和术法见长,一般的术法我一眼就能看出。如果真的是修罗恶鬼的怨气空间的话,就算我们看不出来,想来也瞒不过慕子的眼睛。” 方炎说:“既然不是被法阵困住,也不是被施了术法,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怀疑我们早就被人引到了一个森林迷宫当中,这原始森林,身处其中本就难辨方向,再加上这七拐八弯的山路,倘若有人在路上做些手脚,我们很容易就会被引到另一条道路上。” 方炎踢了踢路上的落叶,满是不解:“这不可能啊!我虽然平时做事不像慕子你那么认真,但刚才往回开的时候,我观察得很仔细,根本没有看到你们所说的原本的那条路,总不至于有人能把那条路隐藏起来吧?而且既然原先那些出来的人都被杀了,为什么我们除了被困在这里兜圈子之外,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在这种地方要想把某一段路隐藏起来应该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这山路原本就蜿蜒崎岖,有上有下,整条路又完全笼罩在密林之下,只要在某处地方,比如某一个拐角处用树木、落叶和泥土之类的做些伪装,便足以以假乱真。至于对方为什么没有对我们动手,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把握吧。” 铁妹子问:“你刚才让廉汐开枪,说是做记号,难道你已经找出了离开地方的方法?” “有也只是笨办法,就是留心沿途上的事物,或许能有机会找到那段被隐藏的路。之所以让廉汐开枪,其实是因为我也不敢肯定这棵树就是先前所遇到的那棵,留下个记号以防万一,此外也还有别的目的。” “是为了打草惊蛇吗?”铁妹子说,“如果我们现在遇到的情况真的如同你刚才所推测的那样的话,那么有可能我们一离开双泉镇就已经被对方所监视,也只有掌握了我们的具体行踪之后,他们才能及时地改变道路的布局,逐步地将我们困在这迷宫中。让廉汐开枪,是想看看林子里边会不会有什么动静,是吗?” 慕子刚点点头,但神色却有些犹疑。 “怎么了?我推测得不对吗?” “没有!只是有件事情没想明白而已。” “什么事?” “还记得我们先前看到的那辆报废的汽车吗?那段路上有一道摩托车急转时留下的痕迹,应该是独孤影昨天留下的,为什么她能够安然离开,而不是像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呢?”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进来过。”方炎说。 慕子刚反问道:“那对方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提前安排好这一切的呢?” 铁妹子说:“你是怀疑弄出这些事情的人就藏在镇子里边?” “嗯!有这个可能!对方造出这条路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将自己没有把握对付的人困住,让其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先前那些试图离开镇子的人都遭到毒手,无一幸免,而我们却只是被困在这迷宫之中,这说明对方没有把握对付我们几个,却又担心我们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独孤影能够安然离开,原因只可能有两种,要么是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他来过,要么就是他们能够知道独孤影没有威胁,然而独孤影虽然半路掉头离开,但谁敢保证她不是回去找帮手呢?连这样的迷宫都能修得出来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容许任何变数存在,所以这一点根本不成立。” “那他们将这么多人困在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管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目的绝不单纯。现在只要我们能找出被隐藏的那段路,让镇上的所有居民全部撤离双泉镇,就可以破坏他的计划。” “慕子,这事儿怕是不容易做到吧?”廉汐突然说道,“刚才一路过来看到那么多岔路,到底要走那条才能要找出隐藏的路段?我们刚才顺着车痕往回走,但最后还是绕回这地方来,这说明对方早就有所准备,甚至有可能一直跟着我们,现在指不定猫在那个角落里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随时都会改变路上的痕迹来误导我们,只怕要找到那条被藏起来的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我们能找到了路,但我想要带着帮人离开双泉镇怕是比揪出那个在幕后搞鬼的人容易不到哪里去吧。” 方炎也点头赞同:“廉汐,你这辈子终于说了句比较有见地的话!但能不能带着那帮人离开这都是后话,现在最要紧还是先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经过简单商议过后,众人决定由廉汐开车先行,其余人改换步行跟随其后,以便能更好地找到出路,虽然方法很笨,费时费力,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 廉汐开着车缓缓而行,忽然一个黑影瞬间从车前闪过,车子像是受到极大的冲击,猛然侧滑,撞向一旁的大树。慕子刚等人连忙冲向前去查看情况,却见廉汐已从车里爬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来。 “怎么样?你没事吧?”众人忙问道。 廉汐说:“还好!幸亏咱们游官部门所用的都不是一般的车子,车内有很好的防护设施,我没受什么伤,要不然就难说了。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一个黑影。”行诺回答说,众人也都跟着点头。 众人朝汽车走去,发现汽车前盖上不知被什么刮出了三道深深的痕迹,车头也撞得变了形。 廉汐摸了摸那三道划痕,说:“这铁皮都都扎透了,他娘的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黑影从他头顶掠过,如同猛禽猎食一般,迅速将他捉起。 这变数来得太快,没等慕子刚等人反应过来,廉汐已经被那黑影拖入密林之中,消失无踪。 众人各自拿出武器,急忙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们一路向森林深处追去,然而在这巨木森林中,无论是什么东西进来,都可以隐藏得无影无踪。林子中树影斑驳,寒风卷动,透着几分诡异。但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廉汐,他并没有被带走多远,此刻就趴在满是枯叶的地上,一动不动。 慕子刚走到廉汐身旁,双手向前伸出想将廉汐扶起来,但伸出一半便停了下来,他心里清楚自己扶起来的有可能已经是个肠穿肚烂、满身是血的廉汐,他害怕这样的结果。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耳边却听到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接着便是一句:“他娘的王八蛋!”正是廉汐的声音。 他长出了口气,伸手将廉汐搀扶起来,发现廉汐嘴上沾了许多泥土和枯叶,但似乎并没受什么重伤。 廉汐“呸呸”地吐出了嘴里的杂物,还不忘了骂几句街:“他娘的王八蛋!是什么鬼东西把老子弄到这儿来的?” “你也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吗?”方炎问。 “能看见什么啊?老子刚才就感觉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脑子晕晕乎乎的,还没等清醒过来,就又感觉被人向丢块破布似的对了出去。” 第十六章恶斗 慕子刚看了看四周围,他们此刻身处密林深处,视线受阻,根本无法查探那个黑色身影的踪迹,而对方却很可能已隐藏起来,在暗中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忙对廉汐说:“你有办法把它找出来吗?” 廉汐挑了挑眉:“试试看咯!”向前走出几步,闭上双眼,展开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向前探出,像是在努力感受着什么。这是廉汐唯一能称为灵术的本事,他能感应到周围那些非自然力量。没过多久,只见他呼吸急促,肌肉乱颤,众人不由得跟着心神不安起来。几分钟之后,他突然半跪下了,大口地喘着气,豆大的汗水也开始从他额头冒出。 “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铁妹子忙问。 廉汐说:“这鬼地方似乎被两股很强大的不同力量笼罩着,我才探了不到一半,就坚持不住了,没法找出这股力量的源头。” 铁妹子不满地说:“既然没发现什么,你干嘛还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害得我们瞎担心。” “老大,咱可得凭良心说话。”廉汐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干脆就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不知道这两股力量有多强大,覆盖的范围有多广,想要一下子就确定那东西的位置,除非它近在眼前。再说,我刚才那样是因为消耗太大了……” 慕子刚看了看时间,对廉汐说:“现在离天黑还有两三个小时,时间还算充裕,你先休息一下,不用太着急。” 廉汐点点头:“听到没有,这才像句人话哈,还是慕子懂得心疼人。铁老大,你应该像人家慕子学习学习,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会说人话……”气息仍就有些不顺畅。 铁妹子怕他说起来没完,忙拦着说:“行行行!你先好好休息,我和方炎到前边去看看。”说完,就跟方炎向前走去,但始终都保持在其他人的视野范围内,这是他们303外出行动时的一种约定,如今已变成了一种习惯。 铁妹子和方炎在前边找了一会儿时候,慕子刚等人也赶了上来,一行人又往林子深处走了好一段路。森林深处更显阴冷诡异,参天大树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显得十分昏暗。 廉汐休息好之后,便站起身来重复着之前的那套动作。没过多久众人又听到了他沉重的喘息声,只是这次较先前要厉害许多,只见他突然瞪大双眼,全身大汗淋漓,一口鲜血猛然喷出,便跪倒在地。慕子刚知道他只要在感应到灵魂力量极强的人或者异灵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廉汐骂骂咧咧地擦拭嘴角的血迹,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对众人说:“他娘的就在那里,离这儿没多远。” “怎么样?你没什么事儿吧?”慕子刚问,其他人也关切地看着他。 “死不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老子要休息一下,就不奉陪了。”廉汐回答,看到自己吐在地上的血,一脸心疼,“丢了这么多血,什么时候才能补得回来啊?” 方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别难过了!等捉到那东西之后,我亲自将他押到你跟前,让你亲手弄死它。” “好呀!既然你这么有孝心,你老子我也就只好接受了。” “阿弥陀佛!廉先生,我师父说过世间万物皆有向善的一面,只要以佛法相度,邪恶便可放下屠刀,一心归善,万不可以恶度恶。先生若是一心想将所有恶人邪灵置之死地,那岂不是没有无人性了吗?” “我对没有人性的东西从来都不讲人性。”廉汐不以为然地说。 “阿弥陀佛!如果先生对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不讲人性,那么先生不是也没有人性了吗?如果先生遇到了和先生一样对没有人性的人不讲人性之人,那先生岂不是很危险吗?” 听了行诺这番话,众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却廉汐笑着说到:“小和尚,你过来!哥哥给你分析一下,如果简单地把世人以及那些异灵分为有人性和没人性两种,那么将所有没有人性的人全部剔除干净之后,这世上是不是就是剩下有人性的了?当然了,那个负责剔除的人可能也会被认为没有人性,被世人当作坏人来对待,但是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这事儿还是得有人来做,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现在想想,觉得出我的伟大来了吧!” 听着他们的谈话,慕子刚心想:一个初出庙门的小和尚,偏偏遇到一个满嘴歪理的老油子,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意味。 他知道有行诺陪着,廉汐不会有多大危险,于是就和铁妹子、方炎一同朝廉汐所指的方向走去。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三人突然都停下了脚步,眼睛都齐齐地向前方一棵大树底下看去,一个身着黑衣、长发散乱的女人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三人一时间竟都愣在原地,因为他们都认出了那身黑色衣服正是318小组的行动服,318中只有一个女性成员,那就是秦健的姐姐秦思。 慕子刚看了看身边的铁妹子和方炎,二人会意,铁妹子转身守住来路,方炎则与铁思琪背面而立,注视着缓步向秦思走去慕子刚。 慕子刚刚走近秦思,便听到身后传来铁妹子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感觉一股劲风直劈自己后脑,急忙转身挥剑挡去,强大的力道险些让他跪倒在地,只见一把被弑魂剑挡住的暗青色大刀的刀刃离自己脑门已不足半寸。慕子刚认得这把大刀名叫灭罪,也看清了挥刀砍向自己的正是这刀的主人周永泰。周永泰怒目圆瞪,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 “先生,您怎么了?我是慕子刚啊。” 周永泰全然不予理会,发了疯似的狂舞着大刀,招招直逼慕子刚要害。慕子刚被逼得左闪右躲,步步后退,他本是灵术界年轻一代中少有的高手,他的灵魂力量虽然未必及得上周永泰,但他手中的弑魂剑绝非凡物,倘若他全力施为,周永泰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对方即使自己的长辈,又有恩于自己,实在不忍心奋力还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对方。 看着周永泰发疯似的攻击,方炎心惊不已,急忙挥动兵刃,同慕子刚一块抵挡。此时,铁妹子也赶了过来,加入战圈。 “周叔叔好像疯了,连我都不认得了,一把就将我撞倒在地。” 他们三人向来对周永泰十分尊敬,谁也不忍心伤他分毫,以致于三人合力,仍被打得向后退开。 “阿弥陀佛!”一声清脆的佛号忽然响起,行诺和廉汐已经赶了过来,行诺更是将手中铁棒掷向周永泰。 见到一根黑色的铁棒迅速向自己撞来,周永泰急忙向外跃开,跳出战圈,闪身蹿进丛林中,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环顾四周,只听得一声空气撕裂的声音响起,周永泰猛然间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挥动大刀砍向行诺。行诺忙拾起铁棒再次向周永泰掷去,只见那根铁棒泛起幽幽寒光,竟似一副卷轴般展开,将周永泰层层缠住。但见行诺双手握拳,猛然向后一拽,卷轴似有感应,竟拽着周永泰狠狠地向地上摔去,周永泰登时昏了过去。 方炎冲向前去,一把抓住行诺的衣领,骂道:“你个浑小子,周指挥要是出什么事,我非弄死你不可。还不快把你这破东西收回去!” 行诺急忙解释:“这个不会伤他性命的,只是让他昏过去而已。”说着,右手一挥,卷轴迅速从周永泰身上脱离,回卷成铁棒。 慕子刚和铁妹子赶了过来,只见周永泰满脸都是泥垢,衣服破烂不堪,身上到处都是荆棘、野草划破的伤痕,已完全没了昔日的神采。慕子刚心头一阵酸楚,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落魄不堪似已疯癫的人是周永泰。俯身去查看他的伤势,发现没有明显的重伤,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慕子刚在方炎的陪同下再次走近秦思,伸手小心翼翼地向她脖颈探去,只觉得她皮肤冰凉,还没来得及探到她的脉搏,秦思的身体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 “秦思?”慕子刚试着喊她的名字。 “是……是慕……慕子吗?”秦思艰难地说着,随后便又死一般趴在了地上。 慕子刚忙将她抱了起来,这才发现她苍白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嘴角处残留着血迹,身上也满是划痕,脉搏已十分微弱。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先将她和周永泰带回镇上再从长计议,打定主意后,刚想和众人说说,却听到廉汐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都集中精神,仔细听着,果然听到有个声音一直在空气着回响着,似是一种流水撞击水面的声音,而且与他们相距不算太远。 “娘的!是那两条瀑布的声音!”方炎叫着,便往那声音走去。 慕子刚也招呼着其他人带上周永泰和秦思跟了过去。走了不多久就感觉有阵阵水汽扑面而来,再往前只见到一处断崖出现在眼前,一条白色的瀑布如同从九天直降而下,又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腾冲云霄。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竟转到了双泉镇后面的那座山之中,此刻他们正处于位于那座山左侧的半山腰处,水流击打岩石产生的水汽比深秋的寒风更为凛冽。白色的水雾在阳光下发出一道道七彩的光芒,透过水雾望向镇子,仿佛是镇子自己在散发着七彩,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仙境。 “咱们先回到镇上再作打算。”慕子刚说着,便带着众人顺着山势寻路往双泉镇走去。 再次回到镇子上时,夕阳西下,黄昏正好,慕子刚看到秦健望向自己的那双眼中闪动的泪花,在金黄色的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晶莹剔透。他想对秦健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向杜箫要了一间一楼的房间,在里边摆了两张床,将秦思和周永泰安置其中。 秦健迈着机械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秦思的床前,静静地站着,发干的嘴唇忍不住颤抖着,许久之后,终于用力抹去最后两行泪水,下定决心,伸手向秦思的手腕处探去。发现她的脉搏已非常微弱,再向她额头探去时,整个人突然像触电般弹开,脸色变得一片惨白。慌慌张张地从口袋中取出三枚系着金线的细针,分别插到秦思头顶的三处不同位置中,然后哆哆嗦嗦地说:“有东西在她里面……” 慕子刚等人都知道这些细针名为“神鬼十三针”,是他们秦家的家传绝技,施针者可以凭借自身的灵魂力量与此针的威力将已十分微弱、甚至行将消失的灵魂暂时封锁在肉身之内。另外,此针法还可以用来克制那些会侵蚀灵魂的异物。 众人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都不禁为秦思担忧起来。这时候除了祈祷祝愿,谁也没有别的办法。 黄昏远逝,夜色已浓,众人守在周永泰和秦思周围,不肯离去。慕子刚几番劝说之后,他们才陆续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周永泰和秦思。他打了一盆水,为他们擦拭脸上的污泥,然后静静地守在他们身边。 后半夜,秦思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从昏迷中苏醒,脸上有了些血色,但看着仍十分虚弱,见到慕子刚等人都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有些激动,着急地问:“韦琦他们呢?”声音十分沙哑。 303的其他人并没有回去休息,静静地在屋外守着,听到动静之后便马上赶了过来。 “他们没事!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慕子刚试着安慰她,但他从来就不善于说谎,一说谎脸上的表情总是很不自然。 然而秦思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也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默默的低着头,任眼泪开始夺眶而出。过了许久之后,终于哽咽着跟众人讲述了她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 当天,秦思他们沿着上山的一条崎岖小道走到了一片林子里,他们在林子里越走越远,越走越深,走进了森林的深处。走着走着,细心的秦思突然感觉眼前的事物有些似曾相识,她走到一棵前,发现那树的树身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割痕,那正是不久前韦琦为了防止迷路沿途留下的。周永泰和韦琦也好像感觉到了异样,停下了脚步。 “我们好像被困住了,需要赶紧找办法离开!”韦琦对周永泰说。 周永泰点点头,意识到他们可能已经迷失在这无边无际的巨木森林中,赶忙对众人说:“大家跟紧,沿着记号往回走。” 一行人匆忙地往回赶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秦思忽然感觉天色开始变得有些昏暗,心中突然便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再往前走出去没多久,林子里就已经黑得有些辨不清方向。她慌张地想去握住韦琦的手,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勇气,却怎么也握不到,这时她才发现韦琦等人竟然都不见了,偌大林子里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耳中所能听到的也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森林中那有如鬼哭狼嚎般的怪声。 黑暗像沥青般黏稠,秦思打开背包拿出里面的照明装备,极力想这片黑暗划开,然而手电光朦胧而虚弱,像随时都会被这暗夜吞没。就在这时,一阵啼哭声突然传到她耳中,声音尖锐异常,听得人浑身发寒。她拿着手电,奓着胆子寻着那声音照去,只见一个衣服破烂的小男孩蹲在那里,背对着她,她还没来得及恐惧,那个小男孩忽然凭空消失在视线中。她以为这是因为过于害怕产生的错觉,可是不一会儿,那个尖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仿佛就出现在她耳边,更像是那个小男孩在她头脑里哭泣。她拼命喊着其他人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开始不顾一切地跑开,想摆脱那个可怕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却始终在我脑海里回响着。她跑出去没多久,就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随即便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巨树的树叶松松散散地洒在她身上。她只觉得浑身酸疼无力,勉强支撑着在林子里转了几圈,始终找不到同伴的踪影,更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就这样在山上找了几天,饿了就找些野果来充饥,到后来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提不上半点力气,最后什么时候晕倒都不知道。” 秦思在回忆中悲伤着,而她弟弟秦健终究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孩子,情绪很容易波动,也跟着她哭了起来。 “姐姐,对不起!我们应该早些来的,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害了韦琦他们!” 秦思的哭声越来越大,双手抱头,表情扭曲,显得十分痛苦。房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一时间竟都悲伤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没有多久,他们却发觉秦思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起来,而且越来越不似人声。 “姐,你怎么了?”秦健叫了几声,但秦思没有做任何回应。 慕子刚警觉地将秦健拉在身后,并暗**向腰后的弑魂剑。忽然一阵破风声传入耳中,慕子刚忙推开秦健,同时抽出弑魂剑向前挥去,尚未展开的弑魂剑直直打向秦思双手手心,却感觉像是打在两个极其坚硬的物体上,而且秦思扑过来的力量远超过他的想象,一挡之下,弑魂剑竟从他手中脱出,飞出几米之远。秦思一回手,那犹如钢刀般的双手眼见着就要刺入他的胸膛。忽然间,只听到一声枪响,那双手触电般向后缩回,整个身子随即重重摔回床上。慕子刚趁机向后逃开,捡回了弑魂剑。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他人虽事先早有提防,但一时之间却也没能反应不过来,而且与慕子刚相隔甚远,来不及施救。千钧一发之际,廉汐也顾不得眼前的这人是不是秦思,开枪向她双手打去,行诺也将铁棒向秦思手心掷去,这才让慕子刚和秦健得以逃脱。 然而,秦思只是稍微有些惊慌,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半趴在床上,一连发出“嘿嘿”的几声怪笑,眼中隐约泛着幽幽的绿光,贪婪地盯着眼前众人。慕子刚发现夹杂在她头发中的那三根金丝已不知所踪,而她那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生出许多暗绿色的斑点,看上去极为恶心恐怖,再也没有一点过去那般清秀的模样。 众人万分惊愕,纷纷拔出各自的武器,将秦思围住。 “咱们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这绝对不是秦思!难道她被寄魂夺舍了吗?”方炎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怪物会是秦思。 “出什么事儿了?”听到枪声,杜箫和一个年轻安保人员跑了进来。 “这儿危险,快点离开!”慕子刚忙喊道,可话音刚落,却听到有人叫嚷着“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我要报仇!杀了你们!”却是周永泰的声音,接着便是绳索被崩断的响动。众人稍一分神,秦思便如闪电般跳到杜箫和那年轻人面前,将他们一把抓起,向大楼之外奔去。 慕子刚转身看去,见到周永泰带着床滚到地上,原本绑住他的三根带子已经断了两根,他额头已经磕破,流下一行鲜血,双眼中满是怒火,仍不住地咬牙切齿。 “这里交给我和小和尚,你们快追!”廉汐说。 慕子刚点点头,同方炎、铁妹子、铁思琪追了出去。慕子刚静立在街道之上,以他强大的目力看着周围了视物,却找不到秦思的丝毫踪迹,仿佛秦思已经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变作这阴冷暗夜的一部分。 就在此时,双泉镇的尽头接连双全峰的地方忽然闪起一阵白光,照亮了整片夜空,随后又消失不见,如同闪电一般。 “是先前布下的法阵被启动了。”铁妹子说。众人随即朝着白光出现的方向疾奔而去,在照明装备的帮助下,发现一个黑影正在一个由石头、树枝等圈定的直径三米左右的区域中不住地来回奔跑着,还时不时地上串下跳,口中发着十分奇怪的声音。众人靠近观瞧,果然正是秦思。 对于众人的靠近,秦思并没有丝毫察觉,仍旧自顾自地奔跑着,然而没过多久,却猛然停了下来,双眼巡视四周,目光之中满是凶恶之色,似乎已经发觉有些异常。忽然一个健步跃起,径直朝着前方撞去,随即法阵之中出现一道耀眼的电光,瞬间将她击倒在地。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身上的灼伤,再一次向前撞去,随着她的不停撞击,朝她击打而来的电光也逐渐变得暗淡,不过一会儿,法阵一角的一块石头轰然爆裂。 “不好!这‘雷炎定魂阵’怕是撑不了多久了!”铁妹子边说边向前走去,站立在法阵之外,右足向前点地,双手向外张开。随着她一声大喝,法阵之中电光的亮度骤然上升,耀眼夺目。数道电光汇聚一处,猛地直向秦思打去,秦思随即从半空中跌落,倒在地上,身子不住抽搐,发出凄凉的哭声,声音中隐约透着一种委屈和痛苦,直听得人心中不忍。 第十七章魔花 秦健向前跑了过去,跪在地上呼喊着秦思,却发现秦思已不再动弹,急忙恳求铁妹子:“姐姐快不行了,快撤阵吧。” 铁妹子说:“秦健,别傻了!她被困在法阵之中,是根本感应不到外界的情况的。你再怎么喊,她都不可能听得到。” “不是!不是的!姐姐已经一动不动了,你快看看!快看看啊!她真的快不行了!” 铁妹子心头一软,双手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先等一下!”慕子刚出言阻止,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只看到秦思猛然从地上站起身来,露出了他这一生从未见过的恐怖笑脸,整个人随即变作一团黑影撞向外撞去。铁妹子想再强化法阵,却也已经来不及,法阵边缘几道微弱的电光一闪即逝之后,这片区域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各人手中微弱暗淡的手电光。秦思终于还是从阵法之中逃脱了。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正是从秦健刚才所在的位置传来的。慕子刚等人将手电照过去,只见那里有一个人躺倒在地,胸口已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血液伴着白色的热气向外涌出,而趴在那人身上吸吮这鲜血的正是秦思。 光线虽然昏暗,但慕子刚他们还是认出了那人并非秦健,他身着一身安保局的服装,正是跟着杜箫的那个年轻的安保人员。秦思将他们捉住后,一不小心便陷入“雷炎定魂阵”之中,而他们二人则被光束甩出法阵之外。慕子刚等人赶到后,见他们满脸惊恐,面无血色,还没来得及带他们离开,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秦思慢慢抬起头,双眼迎着手电光发射着诡异的绿光,沾满血液的脸上又泛起了一个邪恶恐怖的笑容。 慕子刚看到秦健和杜箫已经瘫坐在里秦思不远的地方,随时都会有危险,连忙向铁妹子和方炎挥手示意,随后挥动弑魂剑朝秦思而去,铁妹子和方炎则趁机将秦健和杜箫拖到一旁。 虽然秦思之前被廉汐开枪打中之后,丝毫未损,但弑魂剑不是一般的武器可以相比的,它本身拥有的强大戾气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抵挡得住的。慕子刚生怕秦思原本已经虚弱的灵魂会再次被伤到,所有手中的弑魂剑仍旧只是一根不起眼的短棒。这种状态下的弑魂剑除了分量比较重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威力,打在秦思身上,就如同击中了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一样,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秦思坚硬如铁的双手却一次次地划开空气,直取他要害。慕子刚虽然借着自己极高的修为和丰富的经验躲开了秦思的攻势,但那种凌厉的气流仍使得他胸口发闷,面部生疼,握着弑魂剑的手也已经有些发麻。 铁思琪、铁妹子、方炎也迅速合围过来,但谁也不敢多使出半分力气,都生怕不仅没能伤到侵入秦思身体的异灵,反而先伤了秦思。 “慕子,先不说秦思的灵魂是否还在,就算还在,照现在的打法,咱们非但救不了她,没准连我们自己也得赔进去!”方炎急得大声对慕子刚喊着,希望他能想出其他方法。 慕子刚喊道:“快用困灵索!” 铁妹子迅速从背包中取出三根小拇指粗细的紫黑色绳索,抛给慕子刚和方炎,三人各自拿着两根绳索的一头,向三个方向发力,三个绳索交叉形成的一个三角形紧紧地将秦思套牢,使她无力动弹。 困灵索是用妖族或是灵术界人士心口之血染制而成的一种绳索,通过某些特殊的修炼方法将留在血液中的灵魂力量寄存在绳索之上。困灵索不仅能束缚住对方的躯体,还能震慑住其灵魂。但修炼过程中,若是修炼者本身灵魂力量不够,就极有可能会被绳索中的力量反噬,坠入邪道,所以困灵索向来都是灵术界的禁忌。 这三根困灵索是几年前他们303小组在一次行动中缴获的,本来这些东西是要上交的,但廉汐却私自把它们留了下来,用他的话说,这些东西既然已经存在,就应该好好利用,搞不好这些困灵索还是用一些比较正义的灵术界人士的鲜血修炼而出,不能为他们报仇已是不敬,倘若再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尘封起来,那就真的对不住他们了,而且这东西就跟菜刀什么的是一样的,你拿菜刀来切菜切肉,那它就是厨具,要是拿它来杀人害命,那它就是凶器,所以这些困灵索的好坏不在于它们本身,而在于使用它们的人。 秦思被困灵索缠住,拼尽全力试图移动,却始终寸步难行,嘴巴大张发出连连怪叫,叫声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可是过不多久,这叫声便戛然而止,只见她浑身绷紧,双手使力,竟将索套一点点地撑开。 慕子刚、铁妹子、方炎死死地拽住绳头,双手已被扯得热辣难忍。方炎开口大骂:“王八蛋,咱们着了道了!这哪里是什么困灵索,根本就一点作用都没有!” “是对方太厉害了,困灵索的力量根本无法完全镇住它!”慕子刚说。 “那该怎么办?”站在外边的铁思琪着急地问着,她已经拿出了雁斩,目前的情势下,以她的能力,倘若向秦思奋力一击,或许有可能一刀就了结了这场战斗,但是秦思的性命也将会就此断送。她不忍心也没有勇气下手,只能在一旁空自着急。 忽然,一阵强劲的风声传入众人耳中,一根黑色铁棒从暗夜中飞出,击中秦思的头部。秦思大张着嘴巴,却已经没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不一会儿便昏倒在地。 黑暗中走出来两道身影,原来是廉汐和行诺赶了过来。行诺向方炎走了过来,行了行礼,不等方炎开口,便急着说:“方先生放心,我这一击不会伤到秦思的。” 秦健见自己的姐姐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急忙爬了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怎么样?”昏黄的光线下,众人见到秦健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都不由得担心起来。 秦健喃喃地说:“姐姐的灵魂被一点点侵蚀着,她灵魂力量越来越虚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声音之中已无半点生气,两行泪水也如断线般从脸庞滑落。 “没别的办法可以救她了吗?”慕子刚知道灵魂遭到吞噬是一种比魂飞魄散更为恐怖的境遇,是一种比肉体被蚕食痛苦千百倍的磨难。 秦健开始嚎啕大哭,不住地扇着自己耳光,“都怪我!都怪我!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这么没用……”情绪渐渐失控的他完全不理会旁人地劝阻,不断地自责,最后在过度的悲伤中昏了过去。 “阿弥陀佛!我刚才那一击能够暂时封印住秦思和她体内的异灵,但我的功力不够,怕是封不了多长时间。”行诺说着,缓缓将头垂下,“而且……” “而且那异灵的灵魂力量太过强大,很有可能会率先突破封印,到时秦思的灵魂就会被它完全吞噬。”慕子刚接过行诺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行诺点点头,说:“是的!对不起,我越帮越忙了!” 方炎说:“行了!这他娘的又不是什么问责大会,事情已经发生了,别想这些没有用,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解决方法。” 慕子刚说:“先回安保局吧!铁妹子,一会儿麻烦你将这里的情况跟上边反映一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铁妹子点点头,随后便同廉汐等人带着秦氏姐弟往回走去。慕子刚则和方炎走到那年轻人的尸体前,为他简单收拾了一下。 方炎叹了口气,说:“他是为了救秦健而死的,世上像他这样又少了一个。”敬佩地鞠躬致意。 慕子刚深吸了口气,他想起来诗语,他知道她一直都是个理想主义者,她不在乎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只在乎这世界该是什么样,她为自己的理想国度努力着,但现实残酷如斯,将她的所有美好一一打碎,她终于走上了那条残忍痛苦的道路。如果当初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能多一些这样的人,那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慕子刚和方炎回到安保局时,看到周永泰已经呼吸均匀的躺在床上,身上的那根带子也重新固定上,从神色上可以看出并没有什么大碍。但秦思的情况却并不乐观。当慕子刚往秦思那边看去时,只见到秦思的脸上、手上的绿色斑点已经扩散结块,形势已经不容耽搁。 铁妹子急忙取出手机,刚想跟上头联系,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布料被戳破的声音来。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发现这声音正是从秦思身上传,只见秦思肚脐处的衣服上已被开了一个口子,一株绿色的藤蔓从中钻出,那是一种粘稠的绿色,灯光之下仿佛还在不住地流动着,绿色之中一道暗红色的亮光从根部向上漫延流淌,汇聚到顶部那朵腥红的花苞上。看着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凉。 “快!快打开通讯频道!”慕子刚急忙催促铁妹子,同其他人一样,他也把这当成了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十几秒后,游官部门专用的通讯频道打开,那头的工作人员了解这边的情况后,匆忙跑开,又过了几分钟,伊还乡匆匆赶了过来,而同他一起的还有青山寺的了悟禅师。当看到秦思身上长出的东西时,他们都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但转眼即逝。 “铁迪,马上在秦思所在的位置布下法阵,再让行诺展开他的玄经铁棒盖在她身上!千万不能让花朵开放。”伊还乡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 铁妹子完成伊还乡交代的事情后,指着那绿色的藤蔓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办法能救秦思吗?” “阿弥陀佛!这是血兰魔花,是由天地间充满难解怨气的灵魂力量郁结而成。”了悟禅师说。 铁妹子问:“人死之后,灵魂脱离肉身便已进入异世空间之中,虽然肉身之中仍残留有一些灵魂力量,但这点力量微乎其微,慢慢的也就会随着肉身的腐烂而消散,灵术修习者的尸身虽然残留的灵魂力量要比普通人高出许多,但最终也还是一样会消散的,怎么还有可能在人世间郁结成灵?即便骸骨中仍有一些存在,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骸骨中的这些灵魂力量是‘死物’,必须要有一定的法门才能将其提取出来。” “你说的不错,无论是何人、何种死法,残留在肉身当中的灵魂力量都会因肉身的腐烂而消散,但倘若某一处地方有太多人同时无辜惨死,那这些死者的怨气就会使得残留的灵魂力量相互纠缠、郁结,即使在肉身腐烂之后,也不会消散,而且久而久之就会滋生出血兰魔花这类恐怖的植物,所以这双泉镇中定是有一处集结了许多冤死者尸体之所在。血兰魔花历经上百年方能成形,在花开之前,会借助人或其他动物的躯体不断地吸食血液,偷取他人的灵魂力量。期间,它还会更换宿主,直至找到最适宜者。秦思施主身上长出的是血兰魔花的映象,是其能量开始完成向宿主身上转移,魔花将要绽放的征兆。想救秦思,必须先找到血兰魔花的实体,将其连根除去。” “这魔花也是那些死者的灵魂寄魂夺舍形成的吗?”铁妹子问。 了悟禅师摇摇头:“魔花与寄魂夺舍而成的妖族全然不同,它只有怨灵的力量,而无实际的魂体存在。” 方炎问:“魔花开了会怎样?” “秦思施主自然是性命难保,而她的灵魂也会被彻底吞噬,魔花的花粉会四散而开,寻找宿主,以宿主的血液及灵魂为养分,再次长出新的魔花,直至魔花中的怨气得以彻底消散为止。” 铁思琪赶忙问:“有办法能避开魔花花粉的感染吗? 了悟禅师长叹一声:“魔花花粉只要沾上,便可进入人体,避无可避,且花粉会随风而散,其数量之多足以覆盖双泉镇一带,只怕就连镇子上的人都无一幸免。魔花一旦开放,为了防止局势恶化,恐怕双泉镇……” 铁思琪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现在花苞已然长出,只怕不出两日便会完全绽放。虽然法阵和玄铁经轴能一定程度地克制住能量的转移,但最多也只能多延迟一日……‘’ 伊还乡打断了了悟禅师,问道:“慕子刚和你们在一块吧?有件事儿和杨诗语有关,我想和他单独说说。” “有什么事儿当着大家的面说吧。”慕子刚说,但其他人还是识趣地走开了。 “立即结果秦思!现在魔花的大部分力量已经转移到秦思身上,只要结果了秦思,这力量也就失去了依存的载体,而魔花的本体也就会枯萎消失,这是最保险的解决方案。” “我已经不是游官部门的人了,不会听从你的命令。我会把你的话转给铁妹子,但我相信她也不会按你说的做,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冷血。”慕子刚没有料到伊还乡会跟他说这番话,言语中满是不屑和讥讽。 伊还乡冷漠地说:“这不是命令,只是建议。是牺牲秦思一个人,还是双泉镇上的所有人?孰轻孰重,你应该很清楚。魔花的花苞已经形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开放,你有把握能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它的本体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为了某些原因就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对我而言,任何生命都是平等的。就算是这镇上的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人,也没有谁值得秦思为他牺牲。” “我知道你一直对杨诗语的事耿耿于怀,这样的结局或许不是你想要的,但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向来是个冷静的人,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再做出错误的决定。依铁迪刚才所述,倘若双泉镇所发生的事儿真是有心人的阴谋的话,事情怕是不会只针对镇上的人那么简单,血兰魔花一旦开放,森林中的那个迷宫势必也会被撤去,让那些被花粉控制的宿主就可以向外扩散,到时又会是怎样的结果,想来你也应该清楚。我已经让左奕带着人前往双泉镇,我不希望对她下达的下一个命令是屠杀镇上的所有人。” “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 伊还乡说:“好!希望你能做到!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心求全,当断不断,只会带来更大的遗憾。”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周永泰的情况后,便中断了通讯。 稍许之后,303的其他成员陆续走了进来,发现慕子刚呆呆地立在原地,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又过了几分钟,才听到他开口说:“廉汐、秦健、行诺师父,还有思琪,你们留下来照顾周先生和秦思,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找血兰魔花。” 廉汐说:“找这种东西可是我的强项,你确定要让我留下吗?” 慕子刚笑了笑,说:“虽然了悟禅师说魔花的力量即将完全转移到秦思身上,但残留在本体中的即便不剩多少,你也未必能承受得了,到时只怕还没等你探到它的具体位置,就已经撑持不住了。” “但照顾人这种事我可办不来,跟你们去即便帮不上什么大忙,打打下手总还是可以的。” 慕子刚说:“过段时间这里的情况有可能会变得复杂起来,我需要你留在这儿应付,所以你还是留下来好些!你这人虽然没有什么责任心,也不会守什么规矩,但是你做事有你的原则。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处理得很好。” 廉汐耸了耸肩:“你都这么夸我了,看来我想不留下来也不行了。”凑到慕子刚耳边,接着说,“不过照顾他们两人个也用不着这么些人,反倒是找那什么鬼魔花得多要些人手,我觉得你们还应该多找点帮手,虽然安保局那帮废物未必肯帮忙,但还是跟他们说一声比较好些。” “嗯!我会的!另外,左奕过不多久就会来到这儿,有你在她不会乱来,最起码她不会对你来横的,不过你还是得小心应对才是。如果她到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设法稳住她。” 廉汐说:“那丫头来这里干嘛?她不是在外地执行任务吗?是老爷子让她赶过来的?把血兰魔花说得那么危险,竟然还派小奕过来,那老头又在打什么算盘?是不是觉得私生女就不算是亲的?” “左奕来着有自然有她的任务。”慕子刚说。 “她的任务是什么?”廉汐问,但随即就猜到了答案,“好!我会稳住她的。不过,你们可得早点回来,要是这里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我能逃就先逃,可不等你们了!” 慕子刚点点头:“好的!”他心里清楚得很,廉汐虽然每次都这么说,但却始终没有哪一次丢下过他们。 廉汐问:“你们打算怎么找?” 慕子刚说:“这点你放心,我有自己的方法。伊还乡说血兰魔花可能再经过两天就会开放,我们待会儿就出发,无论能不能找到,我们都会在血兰魔花绽放之前赶回来,这段时间周先生和秦思就交给你们了。” “我也和你们一块去!”铁思琪说。 铁妹子连忙喝止:“思琪,别胡闹!” “我这次一定要和你们一起去!” 铁妹子无奈地看向慕子刚,希望他能帮忙劝一劝这个固执的妹妹,但不等慕子刚开口,就听到铁思琪说道:“无论你们怎么说,这次我都要去。”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任性!如果双全镇的事情真的是有人在暗中安排谋划的话,那么现在血兰魔花所在的地方肯定是危机四伏,你小孩子家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别去裹乱。”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跟着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铁思琪说着,便举手发誓,“只要你们让我去,我保证一定好好听话,不会给你们添乱的。”在她看到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廉汐竟主动要求跟着一起去之后,便已猜到此行定是凶险万分,这才分外固执。 铁妹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廉汐拦住:“行了,你就让她跟着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多份力量。” 铁妹子无可奈何,也就只好同意。 “慕子,你能找到血兰魔花,是吗?”秦健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听铁思琪简单讲述了血兰魔花的事情之后,泪眼模糊,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紧握住慕子刚的手,“你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过,这次一定也不会的!” 慕子刚点点头,说:“你放心,我决不会让秦思有事!” 第十八章蒙难 天色终于慢慢亮了起来,慕子刚等人早已经准备妥当。临行前,铁妹子问慕子刚是否要依廉汐所言去请安保局的人帮忙,因为她也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多些人帮忙找,机会总是要大些。 慕子刚说:“我刚才已经跟杜局长说过了,但去不去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别人跟着自己去冒险。我们先等一下,看有没有人来。” 然而直到他们出发,安保局的人始终都没有出现,包括杜箫。 “你打算去哪里去找?”路上,铁妹子问慕子刚。 慕子刚从身上拿出了一件形状类似罗盘的古物,这古物是由黄铜制成,上面刻满了许多咒印,由于年代久远这些咒印已有些磨损。 “探灵针!”铁妹子脱口而出。探灵针是千百年前的一位灵术界前辈制造出的,相传那位前辈在其妻子亡故后,悲痛欲绝,同所有人一样,他始终相信人死后灵魂会离开肉身,会进入某个异空间,于是他就穷毕生所学想造出一个能探出妻子灵魂所在的探灵针,可惜还没完成,他自己便已病故,但这个尚未完工的探灵针却历经千百年而流传下来。 “这探灵针好像根本就不能探出异灵的所在吧?而且据了悟禅师说,血兰魔花只有怨力存在,而无实际的灵体。你确定这探灵针有用吗?”铁妹子说。 慕子刚说:“探灵针虽然不能探出灵魂的具体位置,却能指出灵魂力量流动的方向,既然血兰魔花的能量正在向秦思身上转移,那么就必然会出现流动的灵魂力量。”说完,将探灵针放在手心,念了几句咒语之后,指针强烈的转动起来,最后指向一个方向,正是位于双泉镇后方的双泉峰。 铁思琪知道这探灵针和弑魂剑一样,都是乐朗送给他的,他一直把弑魂剑带着身边,却将探灵针束之高阁。猜想他应该是三个多月前才将它带在身边,知道他用情至深,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双泉峰之下是一处十分宽大的积水潭,飞流而下的瀑布激起阵阵水花,轰隆作响。在两条瀑布经年累月地冲击之下,水潭深浅难测,但岸边较浅处的地方清可见底。几只不知名的小鱼在岸边的浅水处自由自在地嬉戏打闹,觉察到岸上的响动后又急忙游开。 慕子刚在离水潭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一天前他们就是从这里下来的。 他们再次走到了这片阴气森森的山林中,古树遮天蔽日,透过缝隙洒落的阳光驱不散林中的湿气,却浓烈了其间的腐败气味,让人作呕。他们走过了发现秦思和周永泰的地方,经过了韦琦留下的许多记号,穿过了溪流。这一次他们按着探灵针的指引,登上了双泉峰的峰顶,又向着山后一侧继续走去。 “慕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铁妹子见到慕子刚一路上总是忧心忡忡,不免有些担心,“你说左奕要来这边执行任务,她的任务是什么?” “难道是要来杀秦思姐姐的吗?”铁思琪问。 慕子刚说:“如果她是在魔花开放之前赶到,她可能会动手杀了秦思。”沉吟片刻之后,又接着说,“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她有可能就会除去所有被魔花花粉感染的人,甚至会直接毁去包括双泉镇在内的这一整片区域。” 铁思琪听着不由得大惊失色:“真的……真的会这样吗?” 铁妹子安慰铁思琪说:“放心吧,秦思不会有事的!廉汐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所以你慕子哥才让他留在镇上对付左奕。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及时找到并毁去魔花。是吧,慕子?” 慕子刚点点头,心中却不禁一阵苦涩,铁妹子只说对了一半,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里边已经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己之所以让廉汐留在镇上,可能就是希望廉汐能在他们无法除掉血兰魔花的时候,及时杀了秦思。他打从心里清楚自己面对这种事情总是比廉汐少了一份当机立断的勇气。 众人默默无语,继续赶路,又走了一段时间,眼前豁然开朗,明媚温暖的阳光映入眼帘,他们竟然走到了这片古老山林的边缘,而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极为平坦的地面,经年累月,地面已被一层层腐败发黑的树叶完全盖住,没有长出其他植被。就在这平地的中央,一株浓绿的植物悄然立着,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流淌于其间的暗红色的脉络清晰可见,和从秦思身上长出的血兰魔花别无二致,只是眼前这株足有三米来高,而探魂针的指针正一动不动的指向它。 众人都惊讶不已,谁也没想过血兰魔花的实体竟如此巨大。 “我过去挑了它!”方炎说着,拔出了火莲锥,迈步就要朝前走去。 慕子刚连忙阻止:“先不要过去,这地方有点古怪,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咱们一路走来,这林子里到处都是飞禽走兽,可越靠近这里,这些东西就变得越来越少。到了这里之后,我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鸟兽出没的痕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转过头时,发现铁思琪死死地望着他们的右前方,眼中满是惊恐。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只觉得一股凉意直冲脊背,连阳光似乎也变得冰冷起来。就在他们右前方的断崖边上,一株黑色的枯树悄然而立,而在那些枯瘦的枝干上挂着十几具同样干瘦枯瘪的尸体,确切地说是插着,那些干尸都被树枝穿入胸膛,就像破布一般在风中摇摆不定。 虽然这些尸体已难辨模样,但慕子刚他们还是从衣着打扮中认出了其中六具正是318失踪的那几个人。 “韦琦、覃浩、李梓、子熏、黄凯、张琦。”慕子刚心里默默念着他们的名字,双眼渐渐模糊。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方炎叫嚷着。 “先想办法除掉血兰魔花!”慕子刚强忍眼泪,刚想转动弑魂剑的转环,却听到身后的林子中传来“嗡”的一声巨响,抬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群鸟慌乱直向远处飞去,似是逃命一般。这是灾难将至的警示,众人一时间只觉得心脏已跳到了极点,仿佛是要破开胸口而出。 铁思琪忽然指着地面叫道:“地上好像有东西……”话音刚落,只见地面上的枯叶突然像潮水般涌动起来,但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没等众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耳边便又响起一阵凄厉的怪响,地表也瞬间撕裂,一根根黑色的巨形土柱拔地而起,直冲霄汉,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挡住了阳光。 “快退后!”慕子刚连忙叫道,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就在众人连连向后退去之时,只见这数百根巨柱竟如同触手般扭动起来,又像是一条条贪婪的毒蛇,正在恣意地炫耀着自己庞大的身躯。 铁妹子心知事情不妙,急忙向前大步踏出:“快站到我后面!”同时,手掌向前击出,一道道蓝色的电花从掌心生出,组成一张蓝色电网,这是他们铁家独有的本事,能将法阵布于双掌之中,使之成为一种可以灵活使用的攻击手段。几乎与此同时,数百根巨柱齐数向众人击来。在这一瞬之间,阳光露出了短暂的灿烂,扭动的巨柱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黑色光芒;在这一瞬之间,众人也终于看到了这些巨柱的顶端的模样,那是一种无比锋利的锥形体,有几根椎体之上还穿着破败的人影。 慕子刚不知道这些“触手”撞向铁妹子激发的雷炎时是怎样的力道,更无法得知她是否能够挡住这样的攻击。 在这瞬间的光明之后,漫天的黑色便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天地像是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雷炎电花就如同是无边暗夜中的一粒萤火,微弱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突然间,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强大的雷炎之力终于将原本扎向他们的黑色土柱全部化作漫天黑沙,却也昏暗了天色,阳光依旧被隔绝而开,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泥土被烧焦的气息。 慕子刚努力辨别着前方的事物,但黑沙弥漫,遮住了所有视线。 铁妹子长处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努力对众人笑了笑,说:“还好我的雷炎还可以……”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风声,她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已从她右肩头传来,一根如同章鱼触手般的黑色东西已经扎穿她的肩膀。 方炎急忙挥动“火莲锥”将“触手”斩断,留在铁妹子肩头的那一部分随即变作泥沙散落在地上,殷红的血液从肩头淌出,染红了她的衣服。铁妹子强忍着剧痛,额头上已满是豆大的汗珠。 “快!快!快退到林子里去!”慕子刚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着,因为透过渐渐消散的层层泥沙,他隐约看到血兰魔花的身影似乎在缓缓地向他们移动而来,其身上那些枝干也如同章鱼的触手一般不断舞动着。他心知情势不妙,又大声催促,“快走!” 但终究还是迟了,那些“触手”猛然一抖,如同离弦之箭般,齐齐向他们射来。慕子刚急忙挥动长剑向前挡去,顿时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直撞而来,他拼尽全力抵挡,却感觉自己的双脚瞬间脱离地面,整个身体直直向后飞了出去,直至撞到一棵大树上。浑身疼痛难忍,喉咙一阵发甜,而身上也像是被重物死死压住一般,不过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原来自己身上只是被一层厚重的黑色泥土盖住而已。他从泥土中爬出,想看看其他人是否安然无恙,却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担心有人遇到不测,匆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当他赶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泛着幽幽光芒的黑色“触手”扎透铁妹子的胸膛,铁妹子高大的身躯竟如同一个没有骨骼的破败的玩偶一般被向上拽起。他急忙向上跃起,抓住铁妹子的脚踝,奋力将她拉住,却看到黑色巨柱表面的一层黑泥突然流动起来,如同成千上万只蚂蚁,顷刻间便将铁妹子的整个身子团团裹住。 他急忙挥剑斩去,剑锋刚一触及,那黑色的“触手”竟一下子变作一团散沙,纷纷洒落,铁妹子的身子也重重地跌到了地上。但他的心也一下子跌进了无边的冰冷之中,在他眼前的铁妹子早已辨不出模样,全身上下像是被野兽啃食过一般,血肉模糊,整张脸也已被全部剥去,露出两排染满鲜血的牙齿,眼球、鼻子、耳朵也都消失不见了。他颓然地站在她身旁,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弑魂剑是一把专门弑杀灵魂的兵器,刚才一击一下子便能将那些“触手”击破,说明这些腥臭扑鼻的黑色“触手”之所以拥有这么强的攻击力,恐怕是因为它们是由不计其数的邪恶死灵操控的。如此一来,凭着弑魂剑杀出条路,找到铁思琪和方炎应该不难。想着便转动弑魂剑的转环,六枚长锥立刻从剑身飞出,削向迎面而来的黑色“触手”。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慕子刚面前,那人高高立在半空中,腰部以下被一堆黑色的烂泥团团裹住,露出的上半身甚至遮住面部的那头长发似乎也满是淤泥。而那堆黑泥之中,坚硬的黑色的“触手”正一根根地长出,又迅速向他扑来。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看到的模糊的身影并非是血兰魔花,而是这个看着让人倍觉惊恐的东西。 无数的触手如同一条条凶恶的毒蛇朝他直刺而来,他只觉得这些“触手”牵动着那人身后的无边黑暗,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吞噬,忙舞动长剑,召回六枚长锥回防,长锥泛着白光极力划破黑暗,空中飘飘洒洒满是腥臭的黑沙。 忽然间,他直感觉有一股极为冰冷的气息从上方直向自己压来,抬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的脸几乎已紧贴着自己的头顶。而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那是一张浮肿惨白的人脸,如同死漂一般,眼睛一片漆黑,像是看不到底的黑洞,鼻子扁平,嘴唇薄如刀片,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慕子刚退开数步,想挥剑刺去,却不料那人的手却已悄无声息地拍在他胸口上,只听见一声闷响,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整个人竟摔出十米开外。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却感觉胸口疼痛难当,险些又倒了下去。 那人有如鬼魅一般,又瞬间飘到慕子刚面前,脸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却足以让人心胆俱裂,举起那只满是烂泥的手再次朝慕子刚拍打过了。慕子刚闪身躲了过去,不料仍被那手造成的一股劲风扫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突然感觉脚底发空,整个身子直直向下跌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那处断崖边上。 就这样死了吗?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刚跌下来的时候,他也曾试图想要藤蔓或岩石之类的东西,他虽然不怕死,但也绝不会急于求死,然而当他想要找到一线生机时,却发现这处断崖竟是向里凹进去的,他直直跌落,根本碰到到崖壁。就这样去了吗?那有什么不好呢?他这样想着,索性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在疾风中渐渐失去知觉。 忽然,他似乎听到有人大声叫着自己,但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感觉背部传来一阵被撕裂一般的剧痛,接着便觉得浑身被一种刺骨的冰冷死死包裹着,拖着他再次向下跌落。他努力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感觉像是有无数的黑色的手紧紧抓着自己,将自己拽向那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全身终于没了多少知觉,就连那刺骨的冰冷也几乎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用力将自己向上拉起。再后来,便觉得有人在不断地挤压着自己的胸口,朦胧中似乎还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喊声。终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缕阳光洒了进来,他发现这阳光很柔和,并不刺眼,而太阳也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薄膜,失了温度一般,就连天空也是一片灰蒙蒙的。 他看到铁思琪跪在自己身旁,她全身上下都已湿透,红肿的眼睛中还不断淌着泪水。见到他醒来,铁思琪放声大哭,趴在他身上,死死地抱着他,口中不住念叨着:“你没死……你没死……” 慕子刚发现自己全身也已经湿透,手脚被冻得有些麻木,而他现在所躺的位置正是一个巨大深潭的边上,看来自己从断崖坠下,刚好掉到了这潭水之中。这断崖底下树木丛生,遮天蔽日,只在深潭四周留下一处不大的空地。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慕子刚问。 铁思琪说:“刚才那些东西撞过来之后,我就跟你们分散了,然后那些黑色的土柱就跟乱箭一样向我扎来,我一边躲闪一边寻找你们,后来终于发现你在断崖边上,我看到你掉了下去,就跑了过去想救你,没想到自己也掉了下来。也不知道姐姐他们怎么样了?” “你没有找到他们吗?” 铁思琪摇了摇头,说:“这次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知道……”双眸中满是忧虑。 慕子刚沉默了,铁妹子死在自己面前,而且面目全非。而自己在坠崖之前,不经意间看到几根“触手”一齐插入了方炎的胸膛中,已是有死无生。可是这些事情他不知道该怎样告诉铁思琪,更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可是他们真的死了吗?”他不禁这样想,然而死亡有时候就是这么突然,仅仅只是瞬间的事儿,他原本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自己的心早已麻木,生生死死之事早已看得淡了,然而当死亡又再次发生在自己身边时,他才发现自己跟其他人一样,始终难以相信、难以接受,诗语死时如此,如今亦然,原来自己终究没有那么坚强。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随着诗语死去,却没想到只是裂开了一道伤口,很深很深,还没来得及愈合,又被彻底撕裂,鲜血淋漓……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想看看上边的情况,但这断崖有二三十米来高,挡着了所有视野,人站在崖底根本无法看到崖上的任何东西。而这断崖的崖壁凹陷,并且有很大一部分与深潭相接,想要从断崖处攀爬上去也几乎不可能。或许他们根本用不着爬上去,过不了多久那些“触手”就会从上面飞下,将他们一一刺穿。 然而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断崖之上有什么动静,慕子刚觉得有些奇怪,却听到身后的铁思琪问:“刚才……那些那东西到底是……是什么?”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他这才意识到他们刚从冰冷刺骨的寒潭中出来,不禁也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回头看看铁思琪,发现她脸颊惨白、嘴唇发紫、浑身颤抖…… 太阳正当空而照,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但此刻的他们如待宰的羔羊,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死亡降临,这冰冷刺骨的寒冷又能算不得了什么呢?他如石像般颓然地站着,如果死亡对他是一种惩罚的话,那就让它来的早一些吧。 “来啊!如果这是惩罚,那就来啊!”他心中呐喊着。可是过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围仍旧一片死寂,连鸟叫虫鸣之声都已经消失不见。 “让我这样活下去,才是对我最好的惩罚,是吗?”他苦笑着,忽然明白死亡于他而言并不是惩罚。他终于无力地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伊还乡说得对,一心求全,当断不断,只会带来更大的遗憾。自从那个稚嫩的生命消逝在他手里之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身边的事情,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做出令自己悔恨终身的决定,然而无论他怎么做,那些他所珍视的都像是注定好了一样一一离他而去,越想求全,失去的就越多。是自己太贪心了吗?倘若他当时肯按伊还乡所说的去做,那么或许铁妹子和方炎就不会死,可秦思呢? 他忽然想起柳青青曾对他说的那句话:“救赎?你以为你犯下的错,真的可以能通过之后的善举来让自己得到救赎吗?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能让那个死在你手里的小孩复活吗?告诉你,你我的过去都不干净,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让救赎见鬼去吧!”柳青青的这段话恶狠狠地飘荡在六年前那个黑暗的石窟当中,而后又如噩梦般萦绕在他往后的每段岁月中。 第十九章失陷 六年前石窟中所发生的事又一股脑地涌上慕子刚心头。那一年,他毅然决然地加入游官部门,为的是和过去来一场诀别,也为了给自己寻找一条自我救赎的路。然而柳青青出现了,带着所有他不堪的过往,尽管柳青青似乎也同他一样,不想再提任何有关过去的事儿。可惜的是,过去终究还是不肯轻易饶恕他,柯默多等血影子的出现不仅带回了自己尘封的记忆,还将他想要努力营造的现在和将来都弄得十分不堪。 他想起当时在石窟之中,廉汐曾对他说的一段话。当他们被带到石窟中之后,廉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拿着一把****的血影子跟他说:“看到那把枪没有?老爷子不给我配武器,不过我自己已经找到了。” “武器?你想抢他的枪?” “不用抢,等他死了,那把枪自然就是我的了。” “你是不是感应到什么了?”他疑惑的问。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会死?” “你没看过小说或影视剧啊?里面的情节都是这样子的,但凡有一帮人进入某个未知的地方寻宝或探险的时候,都会死很多人,以衬托主人公的机智和勇敢。” 慕子刚说:“我们不都是自己的主角吗?” “是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但是每个人故事的长短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故事可能是一部长篇的小说,有些人的可能只是一首短诗,而那位兄弟的故事可能刚好构成一句成语——自寻死路……” 过去的这些回忆如同幻灯片般一幅幅地闪现眼前,像刀子般一道道地划深他的伤口。此刻的他竟殷切期盼着,那些死亡的“触手”可以飞驰而下,带走他的生命,带走他的所有痛苦,倘若真的可以这样的话,那么他的人生又是什么题材的作品呢?是短诗?是小品文?不!都不是!如此短暂而又满是罪孽的人生,或许与之最相符的只有四个字——罪有应得。 可是当他做好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天地给他的回应却只是一片死寂,断崖之上依旧不见任何动静,似乎死亡也是一种凌天奢望。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他不断哭喊着,不禁气血翻涌,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慕子哥你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子刚只觉得暖气盈身,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久违的舒适感,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身旁已多了一堆火堆,身子下也垫了一层厚厚的干草。 “你终于醒来了!”一张清秀的面庞带着微笑出现在他眼前,正是铁思琪。 “嗯!”他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孩,心中不禁满是愧疚,自己之前一心求死,丝毫没有考虑过铁思琪的处境,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剩下铁思琪自己一人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我睡了多久了?”他望着天空,发现太阳似乎不曾移动过。 “感觉挺久了,应该有一两个小时吧,太阳的位置已经有些偏西了,我们刚下来的时候,太阳正在中央。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的主观时间不是很准。” 慕子刚站起身来,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这才发现手机已经进水,无法开启。再次抬头往崖顶望去,上面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你感觉好些了吗?”铁思琪关切地问道。 “我没什么事!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上面那个东西没有什么动作吗?” 铁思琪摇摇头,说:“没有!上面没有一丁点儿动静!按理说,我们从上面掉下来之后,已经没有多少抵抗能力,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们,可始终不见它有任何动作。是它没有发现我们,还是它已经离开了?又或者崖顶之上的那片地方是它的领地,只要离开那里就不会受到攻击。韦琦他们可能就是误闯了它的领地才遭遇不幸的。” 慕子刚稍作思索,说:“也许那东西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血兰魔花的。”拿起被铁思琪放在一旁的弑魂剑,转动转环,召回留在崖上的那六枚长锥,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信息,却听到一声声破水之声,六枚长锥齐数从潭水中飞出,原来这些长锥不知何时也掉进了这寒潭之中。 如今的情况,留在崖底也许暂时安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距离血兰魔花开放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现在也只能先设法爬上崖顶。 他看了看铁思琪,见她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问了一句:“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铁思琪说:“烤了火,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你是打算找路上去吗?” “嗯!”他原本打算让铁思琪先留在崖底,上面虽然看似已经风平浪静,但难保上去之后不会有什么危险。后面想想又觉得不妥,他们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危险,把铁思琪单独留在这儿,也未见得比上去更安全。最起码一起上去,他还能尽力护她周全。 两人在断崖的左侧找到了可以通往崖顶的途径,那是一条攀附在陡峭山体间的羊肠小道,上面十分光滑,应该是有人或其他别的动物经常走动。他们依靠着小道旁的树木攀爬而上,费了好大力气,绕了好长的一段路,才终于爬到了断崖之上。然而刚一上去,却都不由得同时呆立原地,久久不发一语。 “怎么……怎么会这样?”铁思琪惊恐的问。 慕子刚摇了摇头,心中也不禁有些惶恐不安,只觉得汗毛直立,浑身说不出的冰冷,竟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因为此刻映入他眼帘已经不是那处满是烂泥、枯叶的平地,而是一片灰蒙蒙的荒芜沙丘,一片死寂,没有丝毫生气,原先所见到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仿佛那片森林、那处平地原本就不存在一般。头顶上的太阳模模糊糊,泛着朦胧的光晕,虽大得如同车轮,却没有丝毫热度,驱不散心中的阵阵寒意。他使劲攥紧拳头,直到指甲陷入肉中,发出阵阵刺辣之感,疼痛让他意识到这并非幻象、并非梦境。 他们身上的所有电子设备进水之后都已经全部失灵,完全指望不上。慕子刚再次拿出探灵针,念动咒语,可探灵针的指针却失控地乱转起来,失去了方向。他放目远望,见到沙丘的尽头隐约是一条深褐色的沟壑,两旁零星长着一些杂草小树,只是叶色都已经泛黄,剩不下多少生命力,用不了多久这些草木就会死绝,而那里也终将变成沙漠。 “跟紧我!”慕子刚对铁思琪说,随即迈步朝前走去。 越往前,慕子刚越觉得这条沟壑似曾相识,心中隐隐有些焦躁不安。再向更远处望去,赫然发现前方有几辆汽车在沟壑中前行,而两旁的土坡上旌旗闪动,由上而下迅速向那几辆车靠近。 慕子刚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只听铁思琪疑惑地说:“咦?那些是什么人?那些旗子怎么那么眼熟?啊!是血影子军团的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慕子哥……”她担忧地向慕子刚望去,却看到慕子刚竟是忽然发足向前疾奔而去,便也只好跟着跑了过去。 不知跑了多久,慕子刚终于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前方。铁思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的只看到一群血影子押着几个身着游官制服的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窟前,石窟入口的左右两侧各立着两根形状怪异奇特的巨大石柱,直达顶部,支撑着石窟上厚重的沙土。 铁思琪觉得那些游官异常熟悉,仔细一看,发现其中几个竟是游官部门GT303小组的成员,铁妹子、方炎、廉汐……她疑惑地看着慕子刚,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到些线索,却发现慕子刚仍旧只是呆呆地站着。 忽然,慕子刚像是发疯般拼命地向前跑去,对前方众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进去!千万不要进去!”然而那些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一批批地向黑暗的石窟中走去。当他们赶到时,石窟前已空无一人。 慕子刚顾不上休息,便气喘吁吁地跑进石窟,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铁思琪也只好跟了进去,进入石窟前,眼睛不经意扫了一下两旁的石柱,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石柱上雕刻着的不是什么祥云瑞兽,而是一个个姿态诡异的人,与其说是将石柱雕刻成人形,倒不如说是将一块块雕成人形的石头垒成石柱更为贴切。这些人形石雕以不同的姿势堆叠着,或是仰面朝天,或是俯卧侧躺,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的双手无一例外地向外伸着,像是要拼命捉住什么,而那些露在外面的面孔也满是惊恐和绝望。 铁思琪只觉得汗毛直立,不敢再多看,连忙跑进石窟中,穿过一条不算太长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宛如宫殿一般的所在,十分宽敞,纵有无数火把,也不足以照亮里边的每一处角落。地面上堆着无数的奇珍异宝,在火光的照射下,映出奇幻的色彩,使整个大殿看上去就如同仙境一般。置身其中的众人被这里的一切深深吸引,一时忘我,游官与血影子竟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地。然而,她却隐约觉地这里充盈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寒。 她在人群中寻觅着,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赶忙走了过去,问道:“慕子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可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只顾观察着周遭事物。“慕子哥!”她又喊了一遍,这才发现眼前的慕子刚似乎有些不同,眼中虽然依旧透着一丝忧郁,但脸上却少了一些沧桑与颓丧,看着要年轻一些。 她正觉得疑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在这里!”急忙循声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人正静静地站着,不是别人,正是慕子刚。她吓得向一旁跳开,险些叫出声来,但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在火光的映衬下,她在那个慕子刚身上找到了那种熟悉的安全感。她快步地走了过去,战战兢兢地问:“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没有得到慕子刚的回答,但很快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因为她在人群中见到了早已死去多年的吕千航。他们似乎是进入了过去的时空当中,眼前的这幅画面分明就是六年前发生在慕子刚他们身上的那件事儿。她记得姐姐曾经和她提过,六年前游官部门B区指挥官吕千航要带队来前往西南荒原进行考察,伊还乡便让GT303特别行动小组与之同行,协助他们完成任务。而他们一行人却在途中遭遇了柯默多所率领的血影子军团的伏击,被迫同血影子一起进入一处巨大石窟之中…… 西南的那片荒原原本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几十年来的过度砍伐,使得它变成了植被稀少、人迹罕至的荒废地带,而原本无人知晓的石窟也随着森林的消失显现而出,但随之而来的是一批又一批人的无故失踪,其中就包括吕千航那个游手好闲,整天做着探险寻宝美梦的侄子,是以吕千航还会千里迢迢的跑到这荒芜之所来查探。然而他可能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柯默多。 柯黙多想从石窟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让游官部门的人随着他们的人进入石窟之中,显然是将游官部门当作自己探路和抵挡危险的工具。 “我们是回到过去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也许是吧!”慕子刚说,“只是我们对这里的一切都影响不了。” 铁思琪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被强行压抑住的情绪,有愤恨、有不甘,更有失落。 “嘿!慕子、方炎,哥几个快过来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处角落里传来,像是廉汐的声音,铁思琪循声望去,只见廉汐正举着火把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几尊石像。她好奇地凑向前去,只见那里摆放着三尊女子的雕像,它们体态优雅曼妙,神情娇媚诱人,如同正在舞蹈一般。只是它们一丝不挂,而且身上的所有体征包括毛发都雕刻得十分清楚,栩栩如生,让人看着不由得满脸通红。 年轻的慕子刚和方炎赶了过来,方炎看了几眼三尊石像,便一脸不屑地对廉汐说:“我说廉汐,不就是几个裸女石像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说你个大色狼不会连石头都不放过吧?” 廉汐笑呵呵地说:“呵呵呵!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的硬度可比不过它们,对我来说,这东西中看不中用,不过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试试,毕竟你连生铁一样的铁妹子都能啃得动嘛。” “去你娘的!少废话!你叫我们过来到底想干嘛?” “我是让你们来看看这个。”廉汐说着,便用手拨弄了一下石像手臂上的手镯,手镯随即在手臂上转动起来,发出铿铿锵锵的声响。 “怎么?你看上这玉镯了?这玩意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我看着满地的金银财宝哪件都比它强。再说了,这石像的手张成那样,你想要你也取不下来,除非你把它的手……”方炎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不对,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廉汐说:“是啊!看出来了吧!要取下手镯就得把手弄断,那当初是怎么套进去的呢?” 方炎回过神来,又不屑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些能工巧匠连石像的汗毛都雕得跟真的似的,肯定也有办法做好这个玉镯,比如说这手臂有可能是拼接上去的,又或者这玉镯跟这石像原本就是同一块石头,含玉的部分被做成了镯子,剩下的没有玉的部分就被雕成了人形。”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我刚才仔细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任何一处拼接的痕迹,不信你自己过来找找,能找出来你就是我大爷。至于另一种情况,你仔细看看就会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三个石像每一个的左右手上都戴着一只玉镯,我虽然不懂玉石,但是我知道就算是赌石的大玩家也不能百分百肯定那块石头有玉有翡翠,更别说是知道玉在石头的那个具体位置,然后把含玉的部分雕成镯子,没有玉的部分刻成美人这种事了。就算那些匠人真的有办法将这些玉镯给石像戴上,那你说他们费那么大劲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拿来当装饰品?这么恶俗的嗜好也就你有!” 方炎不好再接廉汐的话,便问慕子刚:“慕子,你有什么看法?” 只见那个年轻的慕子刚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猛地向石像的手臂砸去,只听“当”的一声,一道火光闪过,石头飞到一旁,而石像的手臂竟丝毫无伤。 “这只怕不是什么普通石像。” 方炎开玩笑地说:“是不普通,裸体石像确实很少见嘛!” 廉汐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石像是被术法封印的异灵形成的?封印将它们从这个世界隔离开,所以普通的攻击对他们造成不了伤害。” 慕子刚点点头:“怕是如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廉汐抽出方炎别在身后的火莲锥,想要将这石像毁去,但立刻被慕子刚阻止了。 “先不要动手!在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封印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非但伤不了被那些封印的东西,反而还有可能会破坏掉封印,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方炎边从廉汐手中抢夺自己的武器,边对慕子刚说:“这也没什么难办的!反正现在那些血影子都给着了魔似的,抱着那些金银财宝一动不动,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心思理会咱们了,咱们随时可以开溜。” 廉汐依依不舍地把火莲锥还了回去,他虽然加入游官部门已有一段时间,但老爷子一直没有给他配一把武器,所以他一直很羡慕方炎他们,总想好好把玩一下他们的武器,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却又被方炎小气地剥夺了,于是便想耍一下方炎。 “咱们几个是没问题,但你可别忘了,那些抱着财宝一动不动的人当中也有咱们游官部门的弟兄。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现在肯定是鬼迷心窍一般,无论怎么叫,他们都听不见。就算拽,你也未必拽得动,不信你可以试试。” “拽不动那是因为你没力气。”方炎说着,便挽起袖子,朝那些人走去。 慕子刚也赶过去帮忙,走到一个游官身后,连喊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时,可那人始终无动于衷,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一样。他只好拉着那人的手臂,想把他拽走,却发现那人异常的沉重,像是他的整个身子都已经和这堆珠宝连在了一起,难以拖动。他用尽全力,才将那人慢慢地从财宝堆上拖离,猛然间只看到那人的手被一双从暗处伸出的长着暗青色毛发的手紧紧捉住,这双手的尽头是一张惨白的人脸。他被吓了一大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劲一松,那张脸就对着他露出了诡异阴森的笑容,又缓缓地将那名游官拖回珠宝堆上,随后便隐没在黑暗当中。而那游官似乎并没有看到这可怕的一幕,脸上始终是那种欣喜若狂的神情。 他惊魂未定,急忙转头望向一旁的方炎,只见他已坐在地上,双目圆睁,额头上的冷汗隐约可见,口中不住地骂着廉汐:“廉汐,你个混蛋!你竟敢耍我?”显然他也看到了那东西。 廉汐则抱着肩膀,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你早就看见那怪东西了?”慕子刚问。 “那是自然!那些东西叫做‘守财奴’,据说是人死后,由于贪念太重,使得自身的灵魂有一小部分没能进入异空间,仍旧不甘地依附在所贪恋的财宝之上,一点一点地吸食着那些对他们的财宝起了同样贪念的人的灵魂力量。确切的说,这些财宝堆已经算是异世空间,只要一动贪念灵魂就会陷入其中,难以脱离。”廉汐说着,又向旁边指了指,说,“之前失踪的那些人就是被‘守财奴’迷住,全都死在这财宝堆上了。” 慕子刚和方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些金银财宝之上赫然趴着许多具尸体,这里的气候算不上干燥,但不知为何这些人竟死而不腐,变作一具干尸,全身皮肉发黑紧缩,双眼凹陷,即便如此仍能隐约看出脸上惊喜万分的表情。 慕子刚暗道一声“不好”,便又再次跑到那些财宝堆前,试图将那些人从财宝堆上拉走,可连试了好几回,都始终无济于事,眼中泛起蓝色光晕,只见那名游官部门的灵魂已被“守财奴”吸食殆尽。但他不想放弃,目光在这一堆堆的金银财宝上扫视着,希望能找到还能有机会救回的人。 廉汐阻止了他:“慕子,没用的!那些人基本上只要一被‘守财奴’抓捉,他灵魂就已经被吸食,就算你现在除去这些‘守财奴’,毁了这异世空间,也无法再救不回他们!” “既然这么危险,你还开这种玩笑!知不知道这样会闹出人命的!万一我们也被‘守财奴’抓住了怎么办?”方炎已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愤愤不平地说。 “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既然你能看到‘守财奴’,就说明你对这些金银财宝没有什么贪念,他们自然不能对你怎么样。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用不着我使什么坏,只怕你早就跟这些人一样一动不动趴在哪里了。”廉汐也是知道慕子刚和方炎不会对这些东西有什么贪念,才敢如此玩笑。 慕子刚说:“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些财宝动不得,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他们?” 廉汐耸了耸肩,说:“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到一早就知道,我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救不了他们了。” “既然知道救不了,干嘛还诓我们过来?简直是浪费时间。”方炎仍旧有些气不过。 “一来我只是在游官部门的一本典籍里见过关于‘守财奴’的一些描述,并不是很确定这些东西就是‘守财奴’,所以就找你们过来做个实验,好证明我的猜测;二来以我的地位和威信,就算我把我的猜想说了出来,想必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肯定还是会有人想要来验证一番,搞不好还会多赔上几条性命,甚至还有可能会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也知道咱们游官部门本来人员就极其复杂,到时候浪费的可就不仅仅是时间了。但如果让你知道并且相信了这些事,以你在游官部门的身份和地位,只要你说出来,就算他们不怎么相信,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去验证。所以现在就得劳烦你去跟吕大人说一声,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就在此时,石窟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三人对望一眼,皆担心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急忙向里奔去。 第二十章幻梦 铁思琪也好奇地想要跟过去,却听到身后的隧道中传来阵阵悠扬的铜铃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男子骑着一头瘦小的毛驴从隧道中走了进来,这人须发留得很长,但显然并没有好好打理,十分凌乱,看上去如同一堆杂草,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旧,俨然一副流浪汉的装扮,而且面带病容,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咳嗽声,但目光却透着一种狠厉,如同鹰眼一般,与之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打了一阵寒颤。 铁思琪有心想回避,但那男人已经骑着驴朝她直撞而来,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脑中闪过的只剩恐惧。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撞伤时,却看到他们竟然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仿佛她就只是一道空气一般,与此同时,她眼前的事物如同被划开的水中倒影一般,开始扭曲变形,随即又交错重叠起来,像一幅色彩斑驳的油画,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初。她惊恐万分,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忙向那个她所熟悉的慕子刚跑了过去。 “慕子哥,这……刚才……我……” 慕子刚抓起她的手向前伸去,挡住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一个男人,可那人却浑然不觉,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的手竟然也从那人的身体中穿过,就如同穿过空气一般。 “我说过我们无法影响到这里的任何事物。”慕子刚平静地说着。 铁思琪这时才终于知道眼前一切都只不过是如同幻影般的存在,终于明白拼命追赶而来的慕子刚为何此刻会冷冷地站在一旁,终于懂得了他的神色之中为何会流露出一丝失落。原来即便真的置身于过去之中,冥冥中也会有着一股力量将其与现实隔开,对于那些既定的事实,终究谁也无能为力。 看着慕子刚,铁思琪心中万分怜悯:“慕子哥,你六年前的那噩梦般的经历就发生在这里吗?你刚才拼命追赶而来,是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挽救一切的机会了,是吗?”就在失神之际,石窟突然剧烈颤动起来,里面的火把一一倒地熄灭,石窟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正当众人惊慌失措之时,黑暗中莫名传来阵阵凄厉诡谲的声音,似鬼哭、似狼嚎,声声直透灵魂,令人肝胆欲裂。片刻之后,又忽然亮起一团团泛着诡异的绿光,幽幽似鬼火,在石窟之中来回窜动。 虽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虚影,但铁思琪仍不由得心惊胆寒,当一团泛着幽幽绿光的东西朝她直飞而来时,竟也本能地抽出腰间的雁斩向前挡去,就在刀锋穿过绿光的那一刻,眼前光影浮动,空间变转,她发现自己与慕子刚已身处一条昏暗阴冷而潮湿的隧道中。 “慕大哥,救我!快救救我!”一声绝望的呼救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慕子刚转身望去,黑暗之中那双满是绝望的眼睛,那张满是血水与泪水的面孔,如同一把重锤再一次狠狠地捶打着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虽然心里早就明白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影,但他仍旧抱着希望拼命地向前跑去,只希望能够真的捉住那双当初没来得及抓住的手。终于,他触碰到了那双手,可惜还没有等他用力捉紧,那双手就已被拖进石壁之中。这终究不过是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他绝望地任由自己向那冰冷的石壁倒去,却发现自己竟然穿过了那面石壁,而空间也瞬间变了模样,冷雨霏霏,天昏地暗,他发现自己已立身于荒野的一段公路上。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女孩的尸体冰冷地躺在男孩同样冰冷的怀里,鲜血伴着雨水浸红了好大一片公路。 他的心再一次被撕裂,眼前一片漆黑,直接向后倒去,感觉有双手在后面托住了他,但他已无力再睁开眼睛去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又一道白光直照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身下的公路也变得十分柔软,缓缓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天上已挂着一轮朦朦胧胧的白色太阳,周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黄沙,原来他已经回到了那片沙丘之中。 铁思琪坐在他身边,露着微笑:“你醒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其实……其实我真的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坚强。”他虚弱地说着。 “你只是太累了,有点心力交瘁而已。” “是你带我回来的?” 铁思琪摇了摇头:“不是,你一睡下,那条公路就消失了。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出这片沙漠,之前所见只不是出现在这沙漠之上的幻象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忽然传来阵阵热闹嘈杂的声响,有鸡的啼鸣、有牛的叫声、有狗的狂吠,甚至还有人的说话声。 慕子刚和铁思琪赶忙向着沙丘的顶部走去,登顶之时,只看到离着这座山丘不算太远的地方已是沙漠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一望无垠的森林,而出现在沙漠与森林交接处的那片稀稀疏疏的树群中的赫然是一座小村庄,十几间古香古色的房子坐落其间,乡烟袅袅,鸡犬相闻。村民依地势开垦出一块块田地,形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梯田。此时正值秋天,田里一片金黄。 铁思琪不由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道:“慕子哥,前面那个村子是真的存在的,还是跟之前的一样只是幻像?” “不管真假,先去看看再说吧。” 两人飞速滑下沙丘,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来到了村口。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但在距离一户人家还有十米左右之时,慕子刚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拿着把柴刀气冲冲地从那户人家的院子里走出来,对着面前的一棵树胡乱砍了起来,那棵树不大,不一会儿便被砍倒了。可树倒了之后,小男孩却呆呆地站在原地,没过多久就伤心地哭了出来,着急地扶起倒下的树,拼了命地想要把树立回原来的位置,树一遍遍地倒下,他又一遍遍地扶起…… “小弟弟……”铁思琪有些不忍,想过去劝阻小男孩,刚要向前迈步,手却被慕子刚拉住,她感觉慕子刚手心已经湿透,抬头看去,发现他神情异常,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难以读懂的东西,是恐惧?是惊诧?自打认识慕子刚的那天起,她就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神情。 小男孩终于明白自己对这件事终究无能为力,懊悔地望了一眼这棵被他砍倒的小树,痛哭着逃开了。铁思琪看到那双哭泣的眼睛竟然也隐隐透着是一种漂亮的蓝色,只是比慕子刚的要浅一些。 “慕子哥,他的眼睛……”铁思琪望向慕子刚,发现他只是呆呆地看着。 “准备吃饭了!”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铁思琪发现慕子刚听到这声音之后,全身忽然一震,着了魔似的循着声音向院子里走去,双眼之中似乎含着些许泪光。 院子中,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房檐下捣鼓着一部现在已经不多见的收音机,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从厨房中走出,对男人说:“别修了,先吃饭吧!” 男人抬头对女人说:“你们先吃吧!我就快弄完了。” “那孩子又上哪儿去了?” “刚才还在这儿呢,是不是又跑到外边野去了?”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张望,正好和刚走进院中的慕子刚四目相对,“你怎么来了?”男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我……”慕子刚有些不知所措,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哽咽了,紧张得紧紧地握着铁思琪的手,他真的有好多话向对这个男人说,但此刻他却忘了要从哪里开始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下山办点事儿,路过这儿,就顺便来看看大哥大嫂。”浑厚有力,如同从天际传来一般。 慕子刚向后望去,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形高大、剑眉星目、薄唇悬胆、长发飘然,身着黑色风衣,俊朗飘逸,竟宛若天神一般。 “慕大哥、慕大嫂,你们还好吗?”年轻男子说着,便向那对中年男女走去,完全不理会站在他前边的慕子刚和铁思琪。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喜色,但转眼即逝,随后面无表情地说:“还好!你有什么事儿吗?” “师父让我出来办点事,知道你们住在这儿,就来看看你们,等下就得走了。” 中年女人转身向堂屋走去,不久后抱出一个制作十分精美的长木盒,把它交到中年男人手中。中年男人将木盒接过来,捧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递给了面前的年轻男子。 “你把它带回去交给乐朗吧。” 年轻男子略有犹豫:“这是你们慕家的东西,小师叔他们家族守护了它千百年,好不容易才把它交还给你们慕家,你真的打算又还给他吗?”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我们以后不会再需要了,我们慕家的子孙也不会再参与灵术界的事。” “慕家”,铁思琪心里咯噔一下,偷眼望向慕子刚,发现他全身不住颤抖,双眼中泪花闪动,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年轻男子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毕恭毕敬地捧过木盒:“当初承诺守护人世的三大家族,五姓族人多年之前进入囚龙山之后,就杳无音信,许氏族人也已经不知去向,如今只剩下你们慕家了,难道也要离开了吗?” 中年男子说:“慕家的承诺是抵抗来自异世界的威胁,而不是人类自己所制作出来的那些,那些事还是交给你们来管吧。而且我们慕家现在又还剩几个人呢?都快绝后了!你还想我们怎样?” “那小刚呢?他拥有‘天慕之眼’,如果他注定要进入灵术界,你们又当如何?” 中年男子苦笑了一声,说:“慕家虽然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天慕之眼’,但这几百年来却一直过得很安稳。我时常在想,如果小雨没有‘天慕之眼’的话,或许她现在……‘天慕之眼’和你手中的这东西一样,对我们来说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恩赐,而是一种诅咒……”长叹一声,接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刚将来的路由他自己选择,我不会干涉。” 年轻男子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样也好!” 中年男人说:“家里没备有多余的碗筷,就不留你吃放了!” 年轻男无奈地笑了笑,抱了抱拳,说:“二位多多保重,我先走了!”转身便要离开。 “乐朗还好吗?”中年男人叫住了他,“他这些年过得怎样?还是老样子吗?” “嗯!”年轻男子点点头,“当年的事情,他可能此生都无法放下。”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夕阳的余晖懒散地铺满了整个院子,将里边沉默着的四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仿佛也将他们的思绪无限延伸。 中年夫妇对望一眼,都不由得长叹一声,男子收拾了一下桌子上那台收音机,挽起妻子的手向屋里走去。 慕子刚急忙追了过去,可走了没有多远又停下了脚步,铁思琪赶紧跟了上去,只见泪水已经在他脸上划出了两条清晰的痕迹。 “慕子哥……”铁思琪担心地看着他。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中年***在门口向外张望,似乎想找着什么,终于视线挪向了站在院中的那两人。然而慕子刚却觉得他的眼睛并不是看着自己或铁思琪。 慕子刚张张嘴,努力想说出心里的话:“我……你……”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得发不出几个音节。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只期盼对方能够和自己说点什么。 可是就在此时, 他却看到中年男子的脸慢慢发生了变化,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额头似乎隆起了一小块,不一会儿,小块越来越大,竟是一个人类的鼻子,紧接着一张人脸从中年男子的面部猛然夺出。 慕子刚本能地向后退开,还没等他挥出弑魂剑,那张脸已几乎贴近他的面门,接着只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掐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牵动,直直向后飞出。 危急时刻,他急忙倒转弑魂剑剑锋,直取那张脸下的咽喉,那张脸急忙闪开,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他紧接着又挥动长剑寻着那张脸而去,却不由得愣住了。这里哪有什么小村庄?哪有什么斜阳余晖?哪有什么中年夫妇?依旧是那荒芜的沙漠,依旧是那浑浊的太阳…… “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慕子刚剑尖直指那张脸的咽喉。 那张脸刚才为避开弑魂剑的攻击,急忙向后闪躲,却不小心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慕子刚仔细观察着,只见眼前这人全身上下污秽不堪,头发花白散乱、满脸胡须,模样看着已有七八十岁,目光散落、敞胸露怀,一副叫花子的装扮,而且身上所穿的似乎也不是当代的服饰。 “我,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那人疯疯癫癫地说了起来,“这里,这里是裂缝,裂缝,空间裂缝……” “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们?”铁思琪也靠了过来,她脖子处出现了一条掐痕,说着话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你们,我是救了你们。”那人疯癫之下露出了些许惊恐,“你们刚才情绪波动得厉害,触发了空间映象,使得这里出现了一些在其他空间过去或者是未来的景象。能触发空间映象,说明你们……你们的修为很高,但即便……即便是这样,你们只要深陷其中,就……就别想再离开。”声音越来越高,还带了一些颤抖。 “什么空间裂缝?”慕子刚问。 “空间裂缝,空间裂缝……”那人低下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或是努力回忆着什么,“空间裂缝是存在于所有空间之外,是不属于任何空间的存在,是最恐怖的地方,黑暗、冰冷、死寂,没有任何生机,任何跌进其中的灵魂都会尝尽无穷的孤独、痛苦,直至时间尽头。”开始语无伦次。 铁思琪对慕子刚说:“我曾听我父亲说过,这世界上确实有空间裂缝存在,世上那些凭空消失的人,据说极有可能就是跌进这些空裂缝之中,其中不乏灵术界的才智之士,他们何等能耐,但从古至今也没有多少人能从中逃脱。不过这里的情况和传说中的空间裂缝相去甚远,而且也没听说过空间裂缝中会有能触发过去影象的功能存在。” “这片荒漠是这空间裂缝中的荒芜地带,人世的时间在此间交错重叠,灵魂力量达到一定境界之人进入其中后,若情绪波动较大,就有可能会将自己记忆中的某些场景重现而出。本来空间裂缝是绝对死寂的存在,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荒芜地带,但这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而是被人从人世中硬生生撕开的……”那人浑身颤抖,瞪大双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慕子刚问:“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多此一问。 那人的表情僵住了,连身上那些颤抖也瞬间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但过不多久,又突然变得癫狂起来,不住地叫嚷着:“要怎么离开这里?要怎么离开……这里他娘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沙漠和森林,我已经被那王八蛋困在这里十年,二十年……不对!是五十三年!五十三年了……要怎么离开?怎么离开?我……我怎么离开……”身体不断扭动,显然十分痛苦。 慕子刚和铁思琪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忽然显现出一座古代的宅院,几个身着古代服装的人影在他们面前晃动,似乎是在跳舞,但只是一闪而过,转瞬间又变成一片荒漠,黄沙满地,直接天际。 那人的癫狂喊声戛然而止,双目满是血丝,直勾勾地看着慕子刚,身形一晃,便向外逃开,身手极快,转眼不知去向。慕子刚追出几步,终究难寻那人踪影,似已融进了这漫漫沙尘之中。 “慕子哥……”铁思琪走向慕子刚,想伸手去握住慕子刚的手,终究还是忍住了,“那人说刚才出现的是过去或未来的景象……那是你的……你的过去吗?” 慕子刚似乎并没有听到,沉默良久,忽然问道:“空间裂缝的时间是否会和人世的有所不同?” “这个不太清楚!但听我父亲说,所有空间中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有些空间中的一天相当于人世的一年,有的甚至更长,但这也只是传说,谁也没有办法证实。你问这个是担心……” 慕子刚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走!咱们回崖底去!” 两人又匆匆走回断崖底下,再次来到了那寒潭旁,回到刚才的那处火堆和干草旁,火堆此时已经熄灭,只留下一点余温。抬头往天上望去,那轮朦胧的太阳又移动了一些位置,有了变化,看来这空间裂缝之中果然也有时间的流动,而且他们在这里已经逗留了挺长的时间。 慕子刚忽然回头对着那条小道说道:“你跟了我们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 铁思琪忙转身向后看去,只见身后的树丛中钻出一个破衣烂衫的身影,正是他们在沙漠中遇见的那个老者。 “你们……你们是否……是否已经知道如何离开此地?”那老者战战兢兢地说。 慕子刚叹了口气,说:“前辈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我们又怎会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慕子刚说道:“我们刚才是掉进这潭水中,才来到这地方的,既然这寒潭是这空间裂缝的入口,那么或许从这里就能出去,即便不能,说不定也能从中找到离开的一些线索。” “不要进去!千万不要进去!”老者的脸上现出了十分惊恐的神色,但随后便慢慢平复,摇摇头,缓缓地说,“潭中漆黑一片,不能视物,只怕……” 慕子刚说:“所以我想请前辈和我一起下去,前辈刚才既然能救得出我们俩人,可见前辈修为极高。我们一起下去,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能互相有个照应。”他不想让铁思琪跟着下去,也不放心让她跟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甚至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的人一起留在岸上,所以就想着让这老者跟着他一起下去。 他转头对铁思琪说:“你在这儿等着我,但我也不敢肯定岸上是否就一定比水里安全,你自己要多加保重!”不等铁思琪回答,就拉着老者向寒潭边走去。未等靠近,寒潭中的冰冷之气便已让他们二人打起了寒颤,幽蓝发黑的潭水只映着天上那轮灰蒙蒙太阳。 他拉住那老者的手纵身跃进冰冷的潭水之中,他那双泛着淡蓝色光晕的眼睛让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感受到黑暗的存在,而现在他也终于知道他的这双眼睛叫做“天慕之眼”。可当他潜入这寒潭之后,眼前所见尽是模糊一片,所有的一切只是朦朦胧胧的影子。寒潭中一片昏暗,微弱的阳光透下,光影斑驳,形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景象,虚实难辨。 他拉着老者的手,想沿着潭壁下潜,然而他们努力游出很长的一段距离,却仍旧触碰不到潭壁,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始终难以靠近。他从衣服的口袋中摸出根水下荧光棒,打亮后交给老者,黑暗中终于有了光亮,可这萤火般的光又怎能驱散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置身在荧光之中,固执地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丝温暖和光明,然而冰冷的潭水依旧如同一根根细针狠狠地扎进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器官,他全身开始发麻,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在世界之外,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和混沌之中,如同这被丢在无边黑暗中的萤火一般,随时都会被黑暗所吞噬,一时间一种极度的无助感涌入心头。 第二十一章探路 慕子刚定了定心神,努力调整心跳的节奏,决心继续往下潜,游了一段时间之后,朦朦胧胧地似乎看到有一根水桶粗细的柱子横在面前,伸手摸去,光滑无比,上边似乎还有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断崖之上所发生的那一幕幕,那一只只“触手”又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心中不禁变得如潭水般冰凉。 就在此时,面前突然涌起一股强大的水流,那根柱子竟迅速移动起来。他急忙用力蹬到一旁,却发现这柱子并非冲着他而来,而是从一旁向上而去。顺着柱子移动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上方出现一个泛着冰冷蓝光的钱币大小的东西。随后不久,这蓝光又忽然向下,急速向他们冲来,转眼间已变得如拳头般大小,带着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向他们。眼见躲闪不及,慕子刚挥动弑魂剑直向亮光刺去,亮光忽然消失,他只觉得弑魂剑刺中个一个无比坚硬的东西,原本被潭水刺痛的手臂被震得更加疼痛。然而这股强大的冲击力并未因此减弱半分,他就这样被它直直向寒潭深处撞去,却丝毫没有回天之力。 眼见自己顷刻间便要淹死在这寒潭之中,那股向下的力道却突然消失,那颗冰冷的蓝光又再次出现,但不再朝他而来,而是猛然向上朝着上方一团微弱的光亮直追而去。他这时才明白原来在刚才那万分危急的时刻,那位老者竟抛下自己趁机向上游去。他急忙向上追去,没想到又被一股强大的水流甩中,他整个身子随之翻滚起来,晕头转向,恍惚间只见到那根柱子在他眼前闪过,向上而去。 他的知觉渐渐变得麻木,已难以久撑,但转身之间,却见到潭底出现了一个亮光,暗淡如月,却大如车盘。这难道就是自己寻到的那个出口吗?他心中又惊又喜,拼尽全力向亮光游去,亮光逐渐扩大,终于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笼罩在光明之下,他迫切地将手向亮光伸去,渐感麻木的手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尽管这种温度不高,但他知道这是一种离开冰冷潭水才能感受到的属于阳光的温度。他迫不及待地钻出了水面,终于来到了一片光明的世界,他闭上眼睛大口喘着粗气。就在他贪婪地享受着这种久违的舒适之时,猛然间却听到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岸边,却是铁思琪。 他的心仿佛一下子又沉到了那个漆黑的潭底,只觉得全身上下已没有丝毫力气,想向岸边游去,却难以动弹,身子正一点点地向下沉去。 铁思琪在岸边慌乱得冲他叫喊着,神情惊恐,似乎是看到了水中出现什么危险的东西,但他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他刚想转头向后看去,潭水却突然剧烈涌动起来,没过一会儿,他就感觉这潭水像是火山喷发一般向上喷出,自己一下子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向上撞去,摔倒了岸边。 “慕子哥!”铁思琪跑了过来,声音满是惊恐,急忙拖着他向后退去。 慕子刚这下摔得不轻,再加上在冰冷的潭水中冻了很长时间,浑身痛楚难忍,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看得连疼痛都顾及不了。寒潭之中赫然立着一只庞然怪物,形似一只巨大的鳝鱼,通体黝黑,上面布满了如沥青般的粘液,头部只剩下一只泛着幽幽蓝光的眼睛,另一只上面斜着一道深深的伤痕,但年日深久,并不是他刚才所伤。两只眼睛之间还长着一排如同弯刀一般的倒刺,直达后背。 那怪物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两人,阴森的目光足以让人肝胆俱裂。猛地晃动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发出虎啸龙吟般的吼声,吼叫产生的气浪吹得人面目生疼,脏腑欲裂。 此刻的慕子刚虽紧握弑魂剑,但浑身疼痛难当,已使不出多少力气,面对这庞然大物,也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那怪物却始终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一声长吼后,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过一会儿,身子一抖没入潭水之中,一阵巨浪翻涌之后,便不再有任何踪影。 铁思琪搀着慕子刚来到火堆旁取暖,原来在慕子刚下水以后,她又重新将火堆点燃。两人回想刚才的一切都不禁心惊不已,他们二人都来自灵术世家,自小与灵术界的东西或多或少有所接触,也从父辈口中听说许多形形**的异灵怪物,又在游关部门工作了这么多年,但谁也不知道刚才所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恐怕就连他们父辈也没有见过。 这时那位老者哆哆嗦嗦地从岸边走过来,刚才那东西钻出来时,直接将他撞到岸上,歇了半天,这才缓过来,见慕子刚他们这边有火,便赶紧走过来。 “前辈是不是知道刚才那东西是什么?”慕子刚问,他原本想质问他刚才为什么丢下自己,独自逃生,但想了想求生是人的本能,自己没有什么权利要求别人为自己去死。 老者说:“那东西叫玄鳝,凶猛异常,当年吃人无数,是我生平见过的最为凶恶的妖族。据说后来被‘五姓族人’降服,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空间裂缝的寒潭之中。” 铁思琪好奇地问:“既然这东西会吃人,为什么会放过我们?” “这个……我也不知道。” 慕子刚问:“前辈是不是早就知道寒潭中住着这东西,所以刚才才不愿意下去。” “我以前虽然确实下过寒潭,但是这寒潭中漆黑无比,潭水又冰冷刺骨,未行多远,便就上岸,实在不知这玄鳝竟藏在潭中。” 慕子刚隐约觉得这老者似乎有所隐瞒,并没有说出实情,但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当务之急是如何离开这个空间裂缝。现在唯一希望已经不复存在,要想离开这里恐怕还得另寻他法。他抬头向空中望去,太阳依旧像被涂上了一层厚重的粘液,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但位置似乎较于刚才又有了一些变化,他们被困在这地方到底多久,从客观条件上已经难以判断,主观上更加无从判断,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比一生还漫长。而这里的时间是否和他们的世界相同,他也不得而知,只能暗自在心中祈祷老天爷能给他多点时间。 三人围着火堆静静坐着,慕子刚努力回忆着在这空间裂缝中的经历,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丝线索。三人开始了漫长的沉默。沉默是一种比寂寞更残酷的煎熬,它不一定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消失,而是需要某个人或某件事来将其打破,但此刻没有人这么做,因为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下,一个沉默的消失只能是另一个沉默的开始。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水浪声从寒潭中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寒潭望去,只见潭水中心竟出现一个很大的漩涡,渐渐地整个寒潭的潭水都随着转动起来,甚至连岸边的很多碎石细沙都被吸入其中。慕子刚将铁思琪挡在身后,转动弑魂剑转环,六枚长锥飞到寒潭四周,隐在暗处。 大概过了一分钟之后,漩涡之中忽然冲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无数张扑克大小的淡绿色玉牌在其外围盘旋环绕,而在这耀眼光芒之中隐隐约约似有一个曼妙的身影。 光芒渐渐减淡,立在其间的身影终于变得清晰。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青丝轻扬、淡眉素口、肤如玉脂,身上那身素雅衣裳没有丝毫的褶皱和水痕,似乎这潭水失去了沾染她的能力。见到岸上看呆了的三个人,女子微微点头,轻摆素手,萦绕其周围的玉牌随即铺成一座淡绿色的小桥。她沿着小桥轻盈地走到岸上,右手一扬,小桥又立即变作无数玉牌隐入她腰间的玉带之中,独有一张仍飘在她肩头之上。 仔细地打量三人一番之后,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向他们三人抱拳行礼,说:“各位好!我是地劫堂弟子盛一宁。” 慕子刚和铁思琪一听,连忙还礼,自报了姓名。 当今的灵术界中,势力最大、人数最多的一门当属游官部门,但若论及实力最强的恐怕就是隐于十万大山崇山峻岭中的先天八宗,而地劫堂正是先天八宗中的重要一支。 盛一宁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游官部门的朋友。慕子刚先生的谨慎之名果然不是虚传,直到现在仍没收回藏在暗处的弑魂长锥。” 慕子刚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转动转环,召回长锥合成弑魂剑,随后向盛一宁抱拳行礼,说道:“不好意思!这寒潭里有只怪物,为防不测,才暗中埋下长锥。这弑魂剑原本就是先天八宗乐朗前辈所赠的宝物,在你面前卖弄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盛一宁说:“慕先生客气了,据我所知这弑魂剑本就是你们慕家的,而且现在能够真正驾驭得了弑魂剑的除了令尊慕夜之外,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顿了顿,又问道,“你们是怎么掉进这空间裂缝之中的?” “我们是不小心掉进寒潭之中,出来时就发现被困在了这地方。”慕子刚回答。 “这里就你们两个人吗?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个头比慕大哥要高一些,不胖但也不算太瘦。哦,对了!他经常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慕子刚和铁思琪摇摇头,又都疑惑地转头向身后望去。 “你们在找什么?” 铁思琪答道:“我们之前在这里遇到一位老者,刚才还跟我们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盛一宁“哦”了一声,俏脸上有着明显的失落之色。 慕子刚问:“你是怎么到这地方来的?你是不是知道自由进出这空间裂缝的方法?” 盛一宁说:“嗯!据说这处空间裂缝的出现与一个前辈高人有关,这位前辈和我们先天八宗的先祖交情不浅,所以就将进出的方法传授给了我们先天八宗,以防后辈弟子中有人误入此地。”她显然也看出了慕子刚他们想离开这地方的急切之情,右手一摆,那些淡绿色的玉牌又从她腰间的玉带飞出,一部分飞至三人脚下,一部分飞转成圈,将他们围在其间。 “你们不用害怕,只要不乱动就可以了。”盛一宁说。 慕子刚只觉得身体变得轻盈起来,竟渐渐地飞离了地面,随后便朝着寒潭中心飘去,立在寒潭之上。此时,他们脚下的寒潭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道耀眼的光芒再次出现,将他们裹在其内。 慕子刚看到自己慢慢降入潭水之中,身体明显感觉到潭水的萦绕,却丝毫没有感到潭水的那股刺骨的冰冷。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我走……你们……走……”水声作响,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透过亮光,他隐隐约约看到断崖边上站着一个人影,依稀是那位老者的模样,而他所在之处又出现了那座古代的宅院,几个身着古装的人在其中舞动着。他这次看得清楚,那并不是一场舞蹈,而是一场血腥的惨斗。 就在这时,那位老者右手一甩,一根铁链忽然向慕子刚他们甩来,慕子刚刚想躲闪,头便一下子没入水中,随后整个身子猛然倒转,他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发现自己已经又飄立在寒潭上空,看了看身边的铁思琪,发现她同样也不知所措。 光芒渐渐隐去,四周一片漆黑,空中星辰闪烁,竟已是黑夜。远处的岸上火光闪烁,那是在寒潭四个方向点起的四堆篝火,每堆篝火旁都站立着一个人,三男一女,做着相同的动作——前伸平摊的双手慢慢合拢收回。慕子刚猜想他们可能是利用某种法阵打开了通往空间裂缝的通道,让盛一宁进去找人,此刻见她已安然返回便撤去了法阵。 慕子刚他们一上岸,那四个人便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身量不高,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满脸笑意,露出几条不深不浅的鱼尾纹,头发很短,也许是为了避寒,在向慕子刚和铁思琪点头致意之后,又赶忙将脑袋缩回大衣的帽子中。 那人锐利的目光迎着火光泛着淡淡红光,从慕子刚和铁思琪的身上一扫而过,随后便向他们略微抱了抱拳,说道:“原来是游官部门的两位大人,幸会幸会!在下闫冬,是天难宗潘颜大士座下的二弟子。” 慕子刚曾听廉汐说过,先天八宗几经离乱,除天难宗外,地劫堂等其他分支虽然也有不少弟子,但已算不上是一个派系,早已归属于天难宗,由其领导。而天难宗的宗主潘颜大士早已不问世事,大弟子施辞又常年云游在外,所以整个先天八宗的领导者实际上就是他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天难宗二弟子闫冬。 先天八宗隐于十万大山古老而神秘的的崇山峻岭之中,他们的情况外界知之甚少,慕子刚所知的这点有限信息也是无意间从廉汐口中所得。 闫冬指着身边的几个人,说:“他们两个是我的师弟,四师弟唐品、六师弟明秋豪,这个小丫头是地劫堂的苏然苏师妹。” 唐品年纪看上去和闫冬差不多,但身形高大,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黑色风衣,满头乱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秋豪个子比闫冬还要矮一些,也就有个一米五左右,但相貌奇特,圆眼红鼻、耳小口阔,看不出是什么年纪;苏然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上稚气未退,对着慕子刚和铁思琪笑了笑,露出俏皮的虎牙。 慕子刚抱拳还礼:“多谢各位相救!”这些人的形貌、言谈和他想象中的大为不同,他一直以为先天八宗的这些人应该都是隐世而居的高人,仙衣白袍,道骨仙风。 “怎么?我们的样子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是吗?”闫冬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你们是不是一直认为,我们这些人都跟神仙似的,穿着古代的衣服,拿着拂尘,一开口就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要解决什么事情,只要一挥手就可以?” “倒也不是,只是没有想到你们会……” “没想到我们会这么普通,是吗?”闫冬接过他的话,看到慕子刚点头,又笑呵呵地说,“其实除去先天八宗弟子这个身份之外,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很普通的人,也要和其他人一样要为生活奔波,一样会为衣食住行苦恼。之所以会让别人对我们有些超乎寻常的猜想,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真正身份的缘故吧,尽管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先天八宗的存在。这一方面其实和你们很像,若不是我早与你们的人有过接触,或许我现在也会对你们有些误解。” “你们有没有见过我三师兄?”明秋豪是个急脾气,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慕子刚回答:“除了你们,我们没有见过其他先天八宗的其他人。” “妈的!”,明秋豪骂了一声,又对闫冬说,“二师兄,我们又被廉汐那家伙给诓了!” 闫冬却笑而不语,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或许他一早就看出了廉汐的打的小算盘。 “廉汐?”慕子刚有些奇怪,“是他让你们来的?” 明秋豪说:“我们是出来找小朗的,就是我三师兄!前一阵子,我们看到有人在网上发了一条求助信息,说是双泉镇这地方出了怪事,死了好些人,我们还以为那小子跑到这里来了,所以就赶紧赶了过来。” 慕子刚心下疑惑,正纳闷他们为什么会认为双泉镇发生的这种怪事和天难宗的弟子有关之时,却听明秋豪继续说道:“我们来到双泉镇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廉汐,那家伙告诉我们三师兄可能会在这里,让我们上来找找。我们依着林子里留下来的踪迹,一路寻到林子边的一处平地,发现那里有打斗痕迹,却看不到半个活人。我们发现林子边缘有些打斗的痕迹,在崖边还看到了一些足印,二师兄猜想可能是有人不小心跌入崖底的这个寒潭里边了,于是就让盛师姐进入寒潭找人,结果却只找到了你们。果然又被廉汐那个混蛋给诓了!” 慕子刚猜想廉汐应该是想让先天八宗的人来帮忙,才故意这么说的,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些人,向他们深鞠一躬,说:“廉汐大概也是担心我们会有危险,才对各位说了谎,实在对不住!”。 “没事儿!我也只是随便发发牢骚而已,你不要在意,不用道歉!”明秋豪是个性情中人,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过来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连忙说,“对了,我们在崖顶之上发现了十多具干尸,其中六具应该是你们游关部门的,另外还找到了两副骨架和这把东西。”说完,从唐品背后的携行袋中拿出一柄黑色的兵刃,上面满是火焰状的雕刻,正是方炎的“火莲锥”。 闫冬喊了一声“六师弟”,但已然来不及,明秋豪已将“火莲锥”递到了慕子刚和铁思琪面前。 铁思琪双眼发愣,摇摇晃晃倒了下去,慕子刚连忙将她抱住。 只见她泪水已经难以抑制,终于夺眶而出,嚎啕大哭起来,她本就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只是在遇到慕子刚之后,才努力想让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坚强些,就如同杨诗语那样。但这次她失败了,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女孩。慕子刚并不善于安慰,只能抱着她,希望能给她一丝慰藉。 慕子刚问闫冬:“他们的尸体在哪儿?还在崖顶之上吗?” 闫冬点点头:“时间有限,我们也只能简单地安葬他们,就葬在崖顶的那块平地里。” “对了,今天是几号?” 闫冬说了一个日期,慕子刚心中不由得一惊,他们在空间裂缝中的这段时间,人世间竟已过了将近两日,好在了悟禅师所说的魔化开放的时间还没到,自己还有些时间,但保险起见,还是问道:“你们一路过来有遇到什么危险吗?断崖上的那株血兰魔花还在上面吗?” “血兰魔花竟已现世?”闫冬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们一路寻人而来,时至日落仍未走出林子,到断崖时天色已晚,见到崖上的尸体后,也四处查探过,并没有见到什么血兰魔花。” 慕子刚心中大感不妙,急匆匆地带着铁思琪寻路往断崖崖顶走去,先天八宗的几人也紧随其后。借着火光,慕子刚找到了血兰魔花所在的位置,但出现在那里的已经不再那株浓绿色的植物,而是一棵已经腐朽发黑的枯树,稍一触碰,便化作齑粉,随着寒风飞入暗夜之中。 “莫非血兰魔花已经开放?”慕子刚心中暗叫不妙。 闫冬走到慕子刚身边,问:“这就是血兰魔花吗?” 慕子刚点点头:“它之前还是一身浓郁的绿色,现在却变了模样。” “这说明它的力量已经全部转移……” “嗯!血兰魔花或许已经开放了。” 闫冬问:“凭着你们游官部门的能力,消灭血兰魔花应该不是难事,为什么……” 慕子刚说:“除了血兰魔花,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异灵,我不是对手……”简单地将白天遇到的那个满是黑色“触手”异灵的模样告诉了先天八宗的几个人。 闫冬听完后面沉似水,他虽然是天难宗的第二弟子,见识极广、修为极高,却也没有不知道他们所遇到的是什么异灵。 “你也不要太着急,事情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们现在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做,就先跟你们回双泉镇,看看那里到底情况如何。” “冬哥,咱们不找严朗那家伙了?”明秋豪急忙说。 闫冬笑了笑,说:“找是要找的,但只怕咱们没办法离开双泉镇?” “这又是为什么?”明秋豪疑惑地问。 “如果能离开双泉镇的话,你觉得慕长官他们能不疏散镇上的居民吗?是吗,慕长官?” 慕子刚点点头:“有人在进出双泉镇的那条路上布下了一个迷宫,我们之前想到路上去查看情况,没想到险些被在其中。” “嗯!”闫冬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离开,赶回双泉镇。” 慕子刚本不愿再将其他人牵扯进来,但假如双泉镇上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真的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话,即便魔花已经开放,闫冬他们也未必能够轻易离开,想到此处,便对闫冬微微鞠躬,“多谢!” 第二十二章流失 众人拾起火把,一路急行,往双泉镇赶去。走到山脚时,慕子刚在天际看到了一颗闪亮的星星,那颗星孤傲地伫立在东方的天空中,向世界展示着自己傲人的光芒。黎明将至! 双泉镇上一片黑暗,远远望过去,整个镇子中只零星透着几处暗淡的灯火。众人迈步向镇子里走去,只看到街道上的路灯多数已被破坏,电花闪烁,道路上满是破碎的玻璃,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镇子中一片死寂,如同死去了一般,而这死亡的气息也同样冲击着所有人那根脆弱的神经。 终于还是回来晚了吗?慕子刚不由得皱紧眉头。 再往前走,地面上开始出现一片片青黑色的痕迹。盛一宁蹲下查看,脸色沉了下来:“像是人血,但似乎还夹着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白天进来时,镇子上虽然经过了一些劫难,但还有一丝平静祥和。 “人血?这不像是血兰魔花能够做到的。”闫冬说,“血兰魔花的花粉进入人体至少需要一昼夜才能控制人的心性,之后还要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才能从人体能长出,开花散粉,而开花时它也只会吸食完宿主的血液,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要不大家分头查探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慕子刚与闫冬几乎同时出言否决了盛一宁的提议。 “现在情况不明,咱们最好不要轻易分开!”慕子刚说,“先去安保局看看吧。”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向安保局走去,路上一片狼藉,越往深处走,青黑色的痕迹就越来越多。走着走着,众人几乎同时止住了脚步,只见前方的一滩血红之中,几个佝偻的**身影正在蠕动着,发出吧唧吧唧的吸食东西的声音。这些东西身影看着如同小孩一般,但是身体的大小完全不合比例,脑袋明显比常人的大出很多,身上似乎长着一道道深深的肉褶,四肢不长,但看得出来十分健壮,更长着如完刀般的利爪。而被这些利爪划开的则是一具几乎已经没有一丝水分的人类的尸体。所有人都僵住了,如同木雕石刻一般,一动不动。 慕子刚握紧弑魂剑以防不测,忽然感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回头看去,发现铁思琪像是被什么震惊到了一般,死死地盯着路旁的一条小巷。 慕子刚向小巷望去,只见有个影子在黑暗中跑动,形状和前边的那几个如出一辙,忙将铁思琪挡在身后。突然间,一阵强风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腥臭味扑面而来,一个全身**的东西从黑暗中凌空而出,直向众人扑来。就在此时,一根黑色的东西猛然飞出,扎进那东西的咽喉中,那东西随即重重摔在地上,伤口处咕噜咕噜地冒出青黑色的恶臭液体,身体不断扭动挣扎着,竟未死绝。 闫冬右手一挥,那根黑色的东西飞回他手中,竟是一把黑色的铁扇,上边有许多镂空的古怪雕刻。 慕子刚这才看清这种东西的面目,这东西的身形、大小都和一个四五岁小孩的差不多,只是十分畸形。凄惨昏暗的火光下是一张极度扭曲变形的人脸,双目向外凸起,鼻梁很长,直连着那张血盆大口的嘴唇,尖耳竖立,浑身上下的皮肤是那种腐烂的青色,在重伤之下,丝毫看不出什么痛苦神色,反而还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凶恶和贪婪。它张开大口,伸出一个粗大的满是粘液的吸盘,吸盘之上还布着一圈倒勾状的肉牙。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慕子刚挥剑将其脑袋削了去,那东西才气绝身亡。 这时,忽然听到闫冬喊了一句:“大家小心!” 原来刚才的举动已经惊动了前边那几个畸形的怪物,此刻它们正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盯着眼前众人,而四周的黑暗中也不时传来许多不安的响动。没过一会儿,从四处蹿出众多长相丑恶的怪物,四肢在地上不停刮动,嘴中发出如同婴儿啼哭般却又十分尖锐刺耳的声音,直听得人心神不宁。它们将众人团团围住,决计不会放过眼前这顿“美餐”。只听到一声鬼哭狼嚎的叫声响起,这几十只怪物同时向众人猛扑过来。 这些怪物的动作极快,慕子刚根本无暇考虑它们的来历,弑魂剑的六枚长锥如同闪电般穿梭期间,寒光闪动,几只怪物受伤倒地。其他的人也非等闲之辈,纷纷出手迎击,没过多久便倒下半数以上的怪物。 慕子刚刚将一只跃向自己面门的怪物打倒在地,就忽然感觉脚面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急忙低头看去,只见有一只粗壮的爪子正结结实实地搭在自己的脚上,原来一只受了重伤的怪物不知何时已爬到他身旁,此刻正对着他的小腿张开那张血口。他急忙调转长剑扎穿那怪物的头颅,那怪物这才真正死去。就在这一瞬间,他见到地面上那些原本不再动弹的怪物竟悄无声息地向众人缓缓移动而来,忙提醒其他人:“大家小心地面!” 众人一见那些受伤倒地的怪物仍不停地向前蠕动,连忙向后倒退,聚拢一处。而那些没有受伤的怪物也迅速围了上来,四周的黑暗中仍不断有新的怪物闪出。 “打头!头部是它们的死穴所在!”慕子刚说,“这些怪物跟尸兽一样,似乎没有灵魂存在,只有击中其要害才能将其打死,打其他部位根本没用。” 既然已经知道弱点所在,对慕子刚他们这样的灵术界高手来说,对付这些怪物自然不算难事儿,在解决掉了那些在地上蠕动的怪物后,不过一会儿又将十几扑过来怪物消灭。剩下的怪物显然都意识到了危险,一时间竟都不敢再向前走出,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慕子刚他们,口中发出阵阵怪叫,不甘地舔食着受伤的或死去同伴流出的体液。过不多久,便陆陆续续地向黑暗中奔去,几分钟之后,地上仅剩下一片片青黑色的腥臭液体。 东方的天空此时已是一片透亮,一缕晨光划开黑暗洒进小镇之中,放眼望去,原本极尽奢华的双泉镇一夜之间竟变成了一座废城,到处都是荒废破败的建筑和设施,街道上、房屋中已找不到半个人影,就连刚才那些怪物也不知去向,整个小镇之中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俨然一副末日景象。 闫冬蹲下身,看了看那些青黑色的液体,若有所思。 苏然问:“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也和你们说的那个血兰魔花有关吗?”她年纪最小,这种事情经历得并不多,此刻仍有些心惊,却也不免有些好奇。 慕子刚说:“要想知道答案,就必须先找到廉汐……”他的话还没讲完,所有注意力便被前方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那东西像是人的模样,但却五官深陷、状如枯柴,难道又是……急忙跑向前去,果然又是一具干尸,与他在断崖上见到的韦琦的尸体不同,这些干尸的腹部有着几道利器划开的痕迹,里面的脏腑都不知去向。 慕子刚拿出一个黑色的如同一把小匕首般的东西,这是他刚才从一只怪物的爪子上打下来的。他将手伸到干尸腹部,拿着利爪由内向外比划了一下。 闫冬凑了过来,问:“你怀疑那些怪物是从人体内钻出来的?” 慕子刚点点头:“尸体已经干瘪,伤口的形状也出现了变化,我也不是很肯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闫冬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可能要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你的意思是那些怪物真的与血兰魔花有关?”慕子刚看着闫冬,心中惴惴不安。 “嗯!”闫冬点点头,“按理说,被血兰魔花花粉感染之人,一般体内生长出的应也是血兰魔花的植株,但我曾听师父说过,世间有一种邪术能将死者的灵魂附着在植物身上,结成果实,如果被人误食,就会像毒瘤一般寄生在那人体内,以其血肉结成肉身,最后破体而出,是为‘瘤尸’,双泉镇上的这株魔花可能并不是一株普通的‘血兰魔花’。可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在生命形成之初,灵魂便已存在,尤其是‘瘤尸’这种以寄生而存在的东西,可现在我们所遇到的这些怪物却只有一副躯壳而无灵魂。” “你们快看!那里也有几具干尸,那边也有……”苏然指着几处地方叫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镇上的许多角落里都横七竖八的倒着干尸,这些干尸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腹部有一两道大大的口子,脏腑全部不翼而飞;另一种则是被挖去心脏,身上的水分全部被抽干。 “走!我们去找廉汐!”慕子刚带着众人来到了安保局的大楼,找到了廉汐他们原本所在的那个房间,但已见不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只有满地的狼藉。 慕子刚不相信廉汐他们就这么死在这地方,他匆匆跑出房间,往楼上安保局的军械库跑去。据他对廉汐的了解,如果危险出现而又无法逃开、远离的话,那么廉汐肯定会先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以往每到一个地方,廉汐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处可以避难的安全所在或者是规划好一条逃生的路线。 军械库位于安保局大楼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是一间四十来平米的房间,中间被几十根足有两个手指粗细的钢筋制成的栅栏隔开,一边用于办公,一边则是存放枪械的地方。整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但慕子刚等人赶来时,铁门已经开着,上面满是强力撞击造成的凹痕。房间里凌乱不堪,到处都是散落的文件,桌椅等办公设备也被掀翻,屋子中间的那个栅栏的钢筋也被撞弯,开了一个大口子,里边的枪械也掉在地上,满地都是弹壳。 闫冬在栅栏处捡到了几颗弹头,递给了慕子刚:“看来子弹也伤不了那些东西!” 慕子刚认出其中的一颗正是廉汐那把****的专用子弹,也是廉汐唯一的防备,但显然这东西这次没能帮得了他。 房间内一览无余,但他们仍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仔细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一丝希望。 慕子刚正在一个角落寻找着,却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叫了他一声,是铁思琪的声音。他回头看去,看到铁思琪神色难看,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正是廉汐的那把配枪。 慕子刚接过枪,不由得鼻头一酸,眼泪险些夺眶而出,他知道廉汐对这把枪十分钟爱,将它视为自己保命的唯一工具,是从来不会离身的,现在只有枪孤零零的出现在这里,难道廉汐他也……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枪放在背包里,和“火莲锥”放在一起。他向门口缓慢走去,像是丢了魂似的,铁思琪紧紧地跟着他。 “他们也许是躲到其他地方去了。”铁思琪说,“廉汐不是说过吗?这些有钱人家里边都会有安全屋,兴许他们跟着某户人家躲到安全屋里去了。” “面对这些‘瘤尸’,哪里还有什么安全屋可言?但廉汐那小子命硬得很,应该不会有事。”闫冬也跟着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前方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红光,形状如同一只燕子,将原本白色的云朵染成了淡红色。这道红光持续了长达一分钟的时间才慢慢变淡、消失。 “那是……”这景象竟也让闫冬有些惊愕。 “你知道那是什么,是吗?”慕子刚问。 “嗯!”闫冬点点头,却又有些犹疑:“那应该是许氏家族的一种古老的联络方式,名叫‘血燕’,又叫‘红霞燕语’,但许氏家族已经销声匿迹许久……” 铁思琪说:“是许凝萱,一定是许凝萱!”转身对慕子刚说,“那好像是镇子出口的方向。先前了悟禅师说过,血兰魔花的花粉很多,但现在镇子上并没有太多的‘瘤尸’,这说明已经有很多已经离开双泉镇了。魔花已经开放,镇外的迷宫可能也已经被破坏,廉汐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逃了出去。” 慕子刚看了一眼铁思琪,心中不由得生起一阵愧疚,眼前的这个女孩才是最需要别人关心,最需要他人安慰的人,现在反倒是她在强忍着悲痛劝慰自己。 只听到铁思琪接着说:“对了,以廉汐的个性,他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一些线索给我们。” 慕子刚恍然大悟,连忙取出廉汐的那把手枪,果然在枪口中取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赶快离开双泉镇,我们在外面等你们。正是廉汐的字迹。 猜想镇子上已不太可能寻得其他线索,众人当即决定离开。在镇子上找到了一辆还能启动的汽车后,一群人便匆忙朝着双泉镇出口的方向赶去。 他们走的并不顺畅,路上时不时地就出现几具干尸,有时还会碰到翻倒或撞到路边大树的汽车,有些车的驾驶位上还躺着干尸,干尸的腹部也有被利爪破开的痕迹,而车窗或车门都有被从车内撞破的迹象,隐隐印证了他们先前的猜测。 众人一路向前开去,终于遇到了一个岔路口,正如铁思琪所猜测的那样,先前将他们困住的那个森林迷宫果然已经被破坏掉了,隐藏起来的那条原路也显现了出来。他们沿着原路继续向前,过不多久就看到前方出现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公路正中央,旁边还站着几个人。 那几个人觉察到有车辆的靠近,转头朝他们看来。慕子刚认出这几个人正是廉汐等人,其中那个眉目清秀,眉宇之间透着几分英气的女孩正是左奕。他们几个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倦意,脸上、身上都很脏,还有些伤痕,就连左奕一直扎得很利落的马尾发也变得凌乱不堪。 “慕子,你终于回来了,可是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看到慕子刚从车上下来,廉汐努力地笑了笑,但脸上却浮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廉汐的怀里抱着一个女子,正是他们之前在双泉镇遇到的许凝萱,只是她此刻双眼紧闭,胸前露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已经那身白色的衣裙染成一片殷红,双手僵硬地耷拉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行诺站在旁边,口中念着往生经文,**肃穆。 慕子刚看到在廉汐他们身后倒着一只“瘤尸”的尸体,头部已被压扁,青黑色的体液躺了一地。 左奕指着那只怪物,对慕子刚说:“血兰魔花已经开放,这些东西就是在魔花开放之后不久出现的,我们猜测这些肉虫就是由魔花的花粉带来的。” 慕子刚说:“嗯!秦思和秦健……怎么样?” 左奕没有回答,扭头往车里看去。慕子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透过车窗,见到秦健眼睛通红,呆呆地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座位上,躺在他怀里的是一具皮肤黝黑褶皱、五官凹陷的干尸,从这张干瘪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秦思的模样。秦思双拳紧握、双脚蜷缩,死前显然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而原先从她身体中钻出的那株血兰魔花已经不见踪影,只在肚脐处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子。 左奕说:“我们原本想将秦思留在镇子上,但秦健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往慕子刚他们几人的方向看了看,问道,“铁迪和方炎呢?” 铁思琪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已经……安葬在山上。” 慕子刚感觉鼻子一酸,连忙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周先生呢?” 左奕回答:“我到双泉镇的时候,他已经清醒过来,他坚持说要等你回来,说你一定有办法救秦思。后来魔花开放,这些肉虫跟着也就出现了。周叔叔让我联系指挥中心,请老爷子安排人手在前边的石炉镇伏击,以防止肉虫向外扩散,之后他就带着我们向双泉镇外逃离,但还没等走出双泉镇,我们就被冲散了。” “伊……老爷子如何答复?” 左奕说:“我跟指挥中心取得联系的时候,他早已带人出发,往这里赶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石炉镇了。” “慕子、老唐,你俩先帮个忙!”廉汐说,“帮我挖个坑,把许凝萱安葬了吧!好歹也算相识一场,让她入土为安吧。” 慕子刚点点头,从一辆汽车的后备箱中找到了几把工具,分给大个子唐品等人,在公路旁边简单地挖出了一个坑,和廉汐一起安葬了许凝萱。 慕子刚接着问:“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儿?那里的居民是不是……” 廉汐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愧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太自责。更何况,当初做决定的时候,我们几人虽然没有表态,但你心里应该知道这是我们303所有成员的共同选择。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理,你要自责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们是要赶去找老爷子他们,还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慕子刚感激地看着廉汐,也知道目前的这种状况,确实不容他有多余的精力用来自责。 “咱们去找老爷子他们!” 事不宜迟,众人即刻启程,两辆车以最快的时速向着双泉镇的反方向驶去。路上,廉汐向慕子刚他们讲述了自己过去两天的经历。 在慕子刚他们离开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双泉镇上的一切都还算正常,周永泰也清醒了过来,廉汐将他们所遇到的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遍,他也很同意慕子刚的做法,由于他的身体太过虚弱,需要休息,只能继续让廉汐主事。第一天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闫冬他们就来到了双泉镇,在镇子上遇到了廉汐,廉汐便撒了个谎,骗他们到双泉峰去,希望他们能够帮助慕子刚。 再之后,安保局就迎来了几个访客,都是在镇上居住的社会名流。他们带了珠宝钱财等许多贵重物品,放在廉汐面前,说是为了感谢**派人帮他们找到了祸根,并希望廉汐能尽早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那些钱财廉汐倒是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但对其他事却始终只字不提,几句客套之后,就笑呵呵地将这帮人送出安保局。 走到门口时,访客中的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终于按耐不住,对廉汐说道:“廉先生,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您既然收了我们的东西,总该帮我们做点事儿吧。” 廉汐将手放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说:“各位,我虽然没有正式编制,但好歹也算是为公家办事的公务人员,如果我收了你们的礼物之后,又为你们办事,那就会把你们的好意演变成行贿的违法行为!我是个好人啊,这种卑鄙的事我怎么能做呢?” 那几个访客无可奈何,只好愤愤离去。 廉汐转身往回走,却听到后面有人说了一句,“不愧是廉汐,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 第二十三章左奕 廉汐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兴奋地转过身来,喊道:“左小奕!”出现在面前正是左奕。左奕身材高挑,五官轮廓分明,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不是挺烦我的吗?怎么还会留在这儿?是慕子刚让你留下来的?你们几个对他还真是唯命是从啊!”左奕迈步向屋里走去,身后还跟着她的十三个下属,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但个个看上去都十分精明强干,而且配备的武器也比廉汐他们的要好得多,除了对付异灵所需的刀剑之类的兵器外,还配有枪械等现代武器,身上也都穿着防弹衣。 廉汐笑着说:“唯命是从倒谈不上,只是我们几个都会尽量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对了,老周他清醒了,你还是先去听听他的看法,再决定接下来的事情。” “周叔叔他醒了?他在哪儿?” “就在四楼的宿舍区里休息,436号房间,你去看看吧。” 左奕跟自己的下属小声说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两个人朝楼上走去,其余的分作两拨,其中七人向街上走去,散于各处,不知踪影,剩下的四个人则紧紧跟着廉汐。廉汐倒是不以为意,迈步朝秦思所在的房间走去。这个房间有一个侧门,连着外边的一个草坪,进入房间之后,廉汐跟在照看秦思的行诺和秦健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之后,径直走到草地上,在那里的一张躺椅上躺下,悠闲地晒着太阳,也不去管那四个跟着他的人在做什么。他喜欢这样惬意的生活方式,事实上不管身处怎样的环境,他都总是可以找到这样的惬意。 躺着躺着,忽然感觉手背有些发痒,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小蚂蚁正没头没脑地在他手背上爬着。他一下子来了兴致,坐了起来,将另一只手挡在蚂蚁前行的方向上,蚂蚁便毫无防备地顺着爬了上去,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又依样画葫芦,来回耍逗着眼前这只低等生物。 正玩得起劲,双眼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蒙着,接着就听到了左奕调皮的声音:“又在想那个美女呢?” “如果你也是美女的话,那我应该是在想美女没错!” 左奕的脸一阵羞红:“又在胡说八道!还以为这几年来你真的跟传闻中一样,变得深沉起来了,没想到还是那么没正经。”脸上却难掩笑意。 廉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他一直觉得他的心是装满了水的瓶子,里面的温度完全取决于外界的环境,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内心无比温暖,像是燃着一颗小太阳,满是晴天、满是光明,没有一丝冰凉,容不下一丝深沉,所以在同她说话的时候,也就不自觉地会跟开着各样的玩笑。 “楼上楼下走了一趟,就喘的这么厉害,是肾不好吗?”他一脸坏笑地问。 “是啊!不知道先生是否有什么妙法能帮一帮小女子?”左奕也和他开起来玩笑。 “这个简单!你的情况不算太糟,食疗就可以解決。人身五脏分属五行,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五行所对应的五色为青红黄白黑,肾不好可以多吃点黑色食品,比如黑豆什么的,另外有些菌类据说也能补肾。” “怪不得你那么喜欢吃木耳炒肉,原来是想补肾啊!” “这你可就错了,木耳可没有补肾的功能,黑木耳还伤肾呢……” 左奕怕脸上一阵滚烫:“你个老流氓,又来胡说八道!谁跟你说这些鬼东西了!”见到廉汐的手仍旧不停摆弄着那只小蚂蚁,便连忙转移话题,“欺负这么一只小蚂蚁有意思吗?” “我哪里是在欺负它?只是看到它就不由得开始思考人生罢了。” “思考什么人生?”左奕松开手,饶有兴致地坐在他边上。 廉汐把手递了过去,指着那只小蚂蚁,故作深沉地说:“你看看这只蚂蚁,人们所谓的低等生物,不过很多人可能到最后才会发现,自己到头来可能活得连一只蚂蚁都不如。”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被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 廉汐抚摸着脑袋,说:“左小奕,我跟你说,你要是把我打傻了,你就得照顾我一辈子,知道吗?所以你得好好对我,别有事没事就打我脑袋。” 左奕又拍了一下他肩膀,笑盈盈地说:“我倒是挺乐意照顾你一辈子的。”她虽是私生女,但自小就被伊还乡带回游官部门抚养,在他教导下,向来是不苟言笑,也只有在廉汐面前才能感到轻松自在,露出女孩子家的调皮可爱。 廉汐说:“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左奕一声坏笑,用手勒着廉汐的脖子,说:“我就是想得美,不行吗?” 廉汐说:“你一个大姑娘老是对我这个大老爷们儿这样动手动脚的,要是被人看到了,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本姑娘乐意,你管不着!”左奕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加大了力度,直勒得他差点透不过气,但很快还是松开了手。 廉汐低头猛咳了好几下,正想骂左奕几句,抬起头时,却看到左奕正凝神望着远方的天空,脸上露出十分甜美的笑容,像是在看一件十分美好的事物。廉汐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曾几何时,他确实有过要和她厮守终身的冲动,可惜这冲动并没能给他冲破心里障碍的力量,看似没心没肺的他心中却也藏着一件困扰他半生的事情,那就是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当然,结婚生子并非一定要先弄明白这件事儿,只不过他不想让自己像那些只靠生物本能生存的虫子一样,一生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繁衍后代。 很久以前,他曾经遇到过一种虫子,具体是什么虫子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从幼虫长到成虫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而在这1~3年的漫长时光里,它还要蜕20多次皮,身体才能逐渐长大,但它们成虫之后只有短短几天的生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它们既不吃,也不喝,唯一要做的就是聚到一起,择偶、交配、产卵,等到完成了繁衍后代的大事,它们也就力竭死去。而他们的后代出生以后又开始重复他们的生活,循环往复,无休无止……那一刻起,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念头:生命看似延续,实则不过是一场恐怖的轮回。所以在没有想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之前,他只能选着做这场轮回的终结者! 他明白左奕对他是怎样的情意,也曾试着要把这些想法说给她听,不想耽误了她。可左奕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把将他的嘴捂住,笑着跟他说:“我不会试图往前走,但你也不能后退一步,我们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可以吗?”双眼却噙着泪。 从此以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互相关心、互相照应,互相开着或大或小的玩笑,却不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盯着我看干嘛?”左奕转过头,发现廉汐正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 “你想得太多了,你可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我盯着你看,我是有事要问你。你见过老周了?他怎么讲?”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周叔叔的吗?怎么这会儿对他这么关心?” “我不喜欢他是因为觉得他这个人有些虚伪,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同事之间相互关心也是应该的。而且我向你打听他的状况,不也是表示对你重视?此外,还可以顺便探听一下你下一步的打算!” “秦思这件事,周叔叔让我按慕子刚的计划来做,老爷子那边他去应付。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慕子刚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就连周叔叔他们对他的很多做法都十分赞同。”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所以别人对他有那么一点儿好,他就会加倍报答,即便如此,他还时常觉得自己亏欠的太多。就因为这样,他总是尽量地做到最好,万事也总是先为别人着想,才会到考虑自己。也正因为这样,他身边的人也对很信任他,愿意听他的吩咐。更何况一个总是在救赎的人,又怎么会再让自己犯下什么错误。还有一点,我们很多人在碰到某些事情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自己怎样做才是值得的,当然这点无可厚非,因为这出自我们的动物本能,可是这家伙却不一样,不管遇到的事情有多危险,他首先想到的都是他身边的人,亲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将对他人的伤害降到最低,即便这些方法再怎么让他为难,他也会硬着头顶上去,极少会去逃避。” “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也确实值得你们这样信任他。不过,杨诗语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我还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左奕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连忙问道,“你当初故意把他的行踪透露给铁思琪,难道就是为了让铁思琪去劝他回来?” “算是吧!不过我只是告诉铁思琪慕子的行踪,并没有让她劝他回来,而且我相信她也没有劝过。”廉汐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是在感叹着什么,“其实作为朋友,我是希望慕子他能远离这一切的,他为人太过于执着,内心又太过敏感和脆弱,许多事情都很难轻易放下,但做我们这一行的,失去的往往比拥有的和得到的要多得多,他这样的性情实在不适合。” “但他真的可以远离吗?” “外在条件是可以的。咱们游官部门的成员大抵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你们这样的游官部门的世家子弟,根正苗红,大多身处要职,而且拥有被社会承认的正常的身份地位,只要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过着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之所以会选择留在游官部门之中,可能是出于你们所谓的责任、荣誉、兴趣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另一类则正好相反,他们已经没有正常的社会身份,对外界社会而言他们已经是死人,出来行动都需要上头给安排一个临时身份,他们当中要么是像我这样的死刑犯,只有加入游官部门才能留得命在,要么就是社会上那些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被这世界所遗弃。像我们这类人,即便哪天拥有了正常人的身份,在社会上也很难生活下去,毕竟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当初就是因为生活这两个字,才变成如今的‘死人’的,所以就只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无法回头,大概也没有人愿意回头。然而慕子和你我都不一样,他不在这两种类型之中,他在社会上还有正常的身份,他进入游官部门只是因为对这尘世厌倦了,想找个地方逃离躲避罢了。我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他在逃避那些曾经,更知道只要他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就可以回头,回归平凡,好好生活。” “可惜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作为303的一员,我是十分希望慕子能够回来的。你可能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据说铁妹子他们几个经常吵架,闹得很不愉快,有时甚至会为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以致于任务都无法执行,而当大家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又都说不出为什么会为了一件小事吵起来,直到最后才惊觉是因为少了慕子的存在,是因为失去了主心骨。” 左奕说:“你不觉得你们对慕子刚太过依赖了吗?” “没办法,我们这些经常外出执行任务,时常要面临死关的人,就像一群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迫远行的孩子,在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总是殷切期盼着能得到长辈的引导和关心,而慕子恰巧就具备这些东西。如果咱们上头那些老家伙能有点长辈的样子,而不是自顾自地活着的话,我想我们对慕子的依赖也会少一些。” 左奕说:“其实老爷子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学会成长,毕竟他们不可能永远陪在我们身边。”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但弱小的孩子总能找到不想长大的方法,毕竟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成长的路,一步踏错,就将万劫不复。” 左弈轻叹一声:“你们这样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只怕有一天他会死在这样的压力中。” “慢慢来吧!有着苦难过往的孩子,成长起来总是比较艰难些。石窟中的经历几乎毁了我们所有人,原本那个自信自傲的铁妹子,就因在石窟中指挥不当,导致很多人的牺牲之后,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慕子也因没能救出其他人而深深自责,变得愈发忧郁;至于方炎,你别看他现在总是一副很欠打的德行,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躁不安。” “不过你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德性,嘴还是那么贫。” “其实我也变了许多。” “少来!” “是真的!只是怕吓到你,所以才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那现在真正的你又是怎样的一副样子的呢?和过去有了哪些不同?”左奕撑着下巴,调皮的看着他。 “以前的我很爱说话,这一点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那是!这点我承认!认识你第一天我就领教过了,你那张破嘴一天到晚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现在的你不也还是一个样吗?没有瞧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 “我不是说了吗?是担心你会害怕,所以在你面前就一直扮着当初的模样。现在的我和你印象当中的那个人其实已经判若两人,如今的我已经变得十分沉默少言,从里到外都透出成熟男子那种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有责任有担当的魅力。” “越说越不像!那些成熟的人根本不会随便地说自己成熟的。” “哦,那是他们对自己压根就没有那个信心,怕被打脸。” “有没有信心我不了解,但我知道真正成熟的认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喜欢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是因为是和你在一起,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在别人面前就不一样了,在他们面前我很少说话。也正因如此,以前那些用来胡说八道的精力就不自觉地转移到对身边人事物的观察之上,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很难瞒得过我的眼睛。” 左奕对他翻了翻白眼:“不信!” “不信?那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 “你觉得游官部门当中的这些“亡命之徒”,尤其是你的这些下属为什么会对你言听计从?你真觉得他们是屈服于老爷子的威逼利诱或是感佩他的威望,才会对你这样遵从吗?” “难道不是吗?” “这或许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这类人当中要么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要么就是我这样的死刑犯,又有什么威逼利诱能让他们真正屈服的呢?因此,我觉得他们之所以甘心供职于游官部门除了别无他选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就拿你的这些下属来说,我想他们更多是出于对你个人的崇敬和仰慕,有的甚至是爱慕。” “爱慕?”左奕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可真能瞎想!” “瞎想?要不要咱们试试看?” “好啊!本姑娘闲来无事,就配合你廉汐演上一演。” 左奕话音未落,廉汐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她便是一通破口大骂,言辞之恶毒实不亚于泼妇骂街,直骂得她愣坐当场,不知何以应对,好在她也已有心理准备,才不至于廉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 廉汐又骂了几句之后,便举起手来,作势要对她动手。此时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闪至面前,一把将廉汐的衣领抓着,将他狠狠地向外摔去,正是之前一直跟在左奕身边的一个大个子。 大个子随后转身看向左奕,虽然不发一语,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傻大个,我俩是在练习演戏呢!你犯不着这么大反应。”廉汐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笑着朝他们走了过去。大个子刚才那一下用了全身的力气,几乎将他摔到院墙之上,好在他反应还算不错,及时卸去了几分力道,却也不免摔到地上,沾了一身杂草和灰尘。 看着廉汐狼狈不堪的模样,左奕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对一脸茫然的大个子说道:“我没事的!我们两个只是一时兴起,想学人家做段表演而已。那小子他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对我,你不用担心!不过你对我这么关心倒是我始料未及,我真的很感激。好了,你去忙你的事儿吧。” 大个子点点头,又瞪了廉汐一眼之后,才转身离去。 “怎么样?信了吧?”廉汐一脸得意地说。 “这又能说什么?”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你没瞧见他刚才那一下有多用力,要不是我身手敏捷,此刻就算没死也得残废。而且你刚才应该也注意到他看你时的神情,那绝对已经不是出于下属都领导会有的那种关心之情。” “是吗?”左奕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她眼中因廉汐而生出的绚烂的光也黯然退去。她静静地坐回到长椅上,失神地望着远方,眸子中却似乎见不到任何映像。 “你还真生气了?我刚才不过是开过玩笑而已。”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一直以为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直到现在我才突然发现是我自己想多了,原来我根本就不曾在你心里出现过。” 廉汐不由得一愣,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平日里与他相处时,总是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女孩,此刻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他安静地在女孩身旁坐下,轻轻问道:“你怎么会有怎样的想法?” “没什么!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左奕没有多做解释,但廉汐很快就找到了原因,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在我心里一直占有很重要的位置,要不然也不敢和你这样玩闹。只是没想到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竟然也是个痴情种子!” 左奕苦笑一声,低下头轻声说着:“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痴情的人,我只不过是自私罢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和你在一起,就像是在一个明媚的冬天早晨里沐浴阳光一样,阳光的温度刚好可以驱散天地间的严寒,冬季的寒冷又刚好能够消去太阳的毒辣,不冷不热,一切都温和得刚好。我十分贪恋这种感觉,所以才会自私地想要一直拥有着,所以才会希望自己也能在你心里占有一点位置,不要太多,只要刚好能让你也喜欢和我在一起就好。” 第二十四章混乱 在这女孩面前一向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廉汐,此刻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无言应答,搜肠刮肚的想要找出一些适合的言语,但终究还是说不出一个字,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也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只是我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这么说吧,我以前真的有过想要和你厮守终生的冲动,只是后来慢慢变淡了,除了一直困扰着我的那件小事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我不能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男女之情,而且我觉得你对我的这种喜欢可能也只是出于我的与众不同,能够陪着你瞎聊胡闹,并非真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不懂!”左奕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浅浅的笑容,却没有正视他一眼,始终望着远方,过了一会儿,才转回头看着他,“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你遇到危险,即便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我也要护你周全,因为我不可能有承受失去你的痛苦的那种能力。这应该算得上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吧?” 廉汐眉头一皱,忙拦住她:“这种话可别随便乱说,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吗?想表达爱意有的是方法,比如叫你老爸给我涨点工资,或者是你干脆把我包养起来,这都是不错的方法,别动不动就死的活的。” “你想得美!”左奕转过脸去,却仍不忘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揉了揉胸口:“你们女人还真善变,刚才还阴云密布的,才这么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你,你真的没事吗?” “我会有什么事儿?你刚才耍了我一次,我也拿你开次玩笑,不行吗?不是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吗?怎么连我在跟你开玩笑都没瞧出来?” 这一下倒是让廉汐有些不知所措。 只听左奕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的变了不少,以前的你什么事都懒得管,只顾自己过得舒心自在,现在却主动担起这些事情。” 廉汐得意地笑了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一个团队里不总得要有那么一两个大人模样的人才行吗?别的活我没本事干,就只能学着当个大人了。” “那慕子刚的回归到底是不是也在你这个‘大人’的算计当中?” “那是自然!” “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回来?” “因为我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通奇门,晓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廉汐一脸得意,但转而又沉下脸来,接着说,“其实这家伙的心思不难猜,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难为自己,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假如那天他真的狠下心没跟铁思琪下山,万一我们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他肯定会觉得是他害了我们,他会因此自责、愧疚终身,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只要让他觉察到我们这边有事,他就一定会回来。” 左奕看了廉汐一眼,说:“你这人还真是矛盾得很,嘴上说着希望他远离这一切,却又设计让他回来。” “其实也算得上什么矛盾,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还有另外一层考量。” “什么考量?”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有人陪在他身边。要不然的话,以他那死脑筋,搞不好真会出什么事?” “会出什么事?你是担心他会有轻生之念?” 廉汐点点头:“嗯!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到了布泉山,快要完成诗语的心愿了。而做完这件事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我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一个极其失意又没了生存目标的人,你觉得他还能做些什么?” “可他一向都很孝顺,他总不会扔下自己的父母不管吧?” 廉汐非常不屑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又被左奕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 “有事说事!你笑什么笑!” 廉汐说:“好好好!有事说事!你以为那些选择自杀的人在死前当真都没有什么牵挂了吗?并不是的!只是当时被一件事情紧紧牵引着,深陷其中,无力自拔,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我故意把慕子的行踪吐露给铁思琪,是因为我知道这丫头一直喜欢慕子,而且这丫头脾气拧的很,如果慕子想自杀,而她又阻止不了的话,那她肯定也会跟着慕子一起去死,但以慕子的性格绝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如此一来,就保住了慕子的性命,没准儿还能给他一个新的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怎么样?厉害吧!有时候我都佩服自己的智慧!” 左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知道吗?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这人有多可怕。很多人都说慕子刚才是303实际上的组长,不过在我看来,你才是那个真正在幕后掌控一切的人,你可以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事情、所有人安排得很好。我在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能我们这些人,甚至是整个游官部门都会在你的算计之中。” “没那么夸张!我这点微末道行可上不了台面,算计不了别人。远的不说,就拿慕子来说吧,他就比我强得多,只不过他这人有点……有点……怎么说呢?就是有点老实,不喜欢算计,只会见招拆招,否则的话,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做得滴水不漏。” “不过现在把很多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在幕后安排着一切的好像是你吧?” “你硬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就算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也不用太担心,因为我这人太懒了,不会有那么多心思去算计别人的。” “这倒也是,你这家伙什么事都懒得去做,做坏事嫌累,做好事又怕麻烦。”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廉汐说。 “什么?你说什么?”左奕眨了眨眼,不知道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廉汐说:“没什么!我只是说,你太看得起我了,即便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也没有那么多闲情,我只关心的永远都只是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更何况我压根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之所以会让你有这种感觉,无非是因为我对303的人都很了解,才能对他们使些有效的小伎俩罢了。” “这么说来,你对慕子刚应该是非常了解的了?” “算是吧!” “那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他?”左奕好奇地看着廉汐。 廉汐又是一脸坏笑:“想知道吗?我偏不……”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头顶一股劲风来袭,不过这次他早有准备,一个转身便已站在了草坪上,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身上有我过去的影子,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一样的满身孤独、凄苦,一样的没有安全感,一样的不喜欢和别人太过亲近……尤其是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和当年的我如出一辙。” “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可是你和他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看到廉汐脸上少有的严肃和郑重的神情,左奕不禁也变得认真起来。 “我以前确实跟他一样,很多事情都看不开。” 左奕点点头:“你现在倒是什么都看开了。” 廉汐憨憨一笑,说:“那倒也不是,只是我选择什么都不看了。不过我身上依然还有那些不堪的过去留下来的痕迹,不信你仔细看一下,有没有看到我眉宇间还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左奕叹了一声,每次当她以为廉汐准备和自己正经地聊天的时候,廉汐却又在瞬间变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往往就又被他带入别的话题之中。 “好吧!知道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了!”左奕说,“杨诗语死了之后,我原本以为他会为了她报仇而会对游官部门不利,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所谓报仇不过是生者用以泄愤,寻求自我安慰,原谅自己当初无能的一种方式而已,于死者而言并没有多大意义。” “还真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深沉的话!” 廉汐得意的笑了一下,说:“瞧出我富有哲学思想来了吧!是不是更喜欢我了?” 左奕白了他一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廉汐说:“现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偏离路线的球体,我所做的这些事就是为了施加一个外力,把他拨回原来的路线。但目前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毕竟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要知道想让球体回到正确轨道,球体本身的质量和速度等都是不容忽视的因素。” “你很关心他?” “怎么说呢?我和他算是君子之交吧!” “君子之交?这是什么体位?”左奕一脸坏笑。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说什么体位!”廉汐一脸得意,“小丫头,跟我比车速,当心被甩下车。” 左奕原本想戏弄一下廉汐,没想到反被说得面红耳赤。 “怎么样?还要继续开车吗?” “有本事你继续说开!” “不开了!不开了!开多了容易震动!诶,你知道车为什么会震吗?” 左奕通红的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笑意,却还是狠狠推了他一把,冲他一番白眼:“行啦!别没完没了!赶紧说正事儿!” “我这儿哪有正事儿!” “当然有了!你不是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那么关心慕子刚?” “哦,你说这个啊!其实我关心他、帮助他,就像是在帮当年的自己一样。而且我估计我这辈子只能乖乖留在游官部门,我没有你们那么大的本事,所以只能做点这样的小事情,找点成就感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左奕说:“其实我一直在想,杨诗语死了之后,如果他要对老爷子或是咱们游官部门做点什么事情的话,那肯定会有很多人帮他,至少你们303人的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 这时,外边的街道上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一帮人在高声喊着什么。左奕的那个大个子下属跑了进来,低头跟左奕耳语了几句。左奕点了点头,把他打发下去后,便对廉汐说:“街上有人游行,现在已经快到大门口了,说是要铲除妖物。” 廉汐笑了笑,说:“这帮人可以啊!动作比我想象的快多了!” “你知道他们要游行?” 廉汐眉毛一挑,得意地说:“这个自然!走!咱们也出去凑凑热闹!” 安保局外的街道、草地上都挤满了人,那些人高声喊着“铲除妖物,还我安宁”之类的口号,高举着写满类似话语的牌子,连横幅都准备齐全。 “看来他们早有准备!”左奕低声对廉汐说。 廉汐点点头,提高嗓音对那些人说:“多谢各位对我们的支持!还专门跑过来给我们加油助威,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大家!” “少跟我们装傻!” “你们前天晚上不是已经捉到一个了吗?为什么没有把它处理掉?” “它是你们的人,所以你们官官相护,不顾我们死活!” 人群中有人不断有人这样高喊着。 廉汐说:“你们是说秦思吗?她确实被血兰魔花入体,现在也的确就在安保局里边,不过她四周被布下了压制魔花的生长的法阵。”左奕拦了一下他,觉得他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但他并不理会,反而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想要杀了她,那么自便,她就在里边的那个房间里。不过我得提前跟各位说一下,我们老大的法阵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凡是触及法阵的东西都会被雷炎烧成灰烬,我可没有这种胆量,谁要有这个胆量尽管进去试试!” 人群中一片喧哗,有人嚷道:“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办法破坏那个什么狗屁法阵,你们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跟你们死磕到底!你们不让我们安生,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这话引来了众人的一片附和:“对!死磕到底!死磕到底!” “对!办法是有的,只是破坏法阵之后,谁有办法杀死秦思,灭了血兰魔花?”廉汐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坏坏的笑,“我这里倒有个办法!秦思被血兰魔花控制之后,就喜欢吃人心喝人血。这样吧,你们就站在这里别动,我这就去破坏法阵,放秦思出来,咱们这里这么多人,虽然还是打不过她,但肯定能把她撑死!”说完,也不顾那些人惊惧的神情,转身便往屋里走去,余光一扫,见到人群外一个女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的长椅上,平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左奕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朗声说道:“你们要想活命,最好马上回家,紧闭门窗,否则后果自负。”说完,紧走几步,赶上廉汐。 “你是怎么知道会有人来闹事的?” “这个不难猜!人性原本如此!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发生在石窟里的那件事吗?” “你是说血影子小男孩的那件事吗?当然记得!当年你们进入那个石窟之后,遇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异灵,据说是一个被封印的妖族。当时许多人惨死,后来有人发现你们当中的一个十五六岁血影子男孩的血液可以对抗那个妖族,随后那个男孩就被自己的同伴割断动脉,他的血被瓜分得一滴不剩。” “是的!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现在秦思对这里的人来说,就是威胁他们生命的存在,只要秦思还在,他们就会觉得危险,游行闹事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怕是还会有更多更多的麻烦等着我们。” “照理说,这里的人都是受过高素质教育的,应该不会那么蛮横不讲理,只要我们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相信他们应该不会乱来。” 廉汐停下脚步,对左奕说:“你还是真不了解人心啊!其实,当时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血影子小男孩,而是吕千航吕大人,而亲手割断他颈部动脉的正是平日里和他最为亲近,看着素养最高的柳青青。我们是不想让他晚节不保,让别人知道他死得如此不堪,才编了个血影子小男孩出来。” 左奕不由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这……这还是头一次听你说。” 廉汐接着说:“不过,真正让他惨死的原因并不是他的血真的有什么奇效,而是有人让大家相信他的血可以用来救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他的血一点用都没有吗?” 廉汐点点头,说:“从石窟封印解除的那一刻起,我们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那个被封印的异灵一手制造的假象,目的是想看着我们这些人自相残杀,那些侥幸漏网的最后也会被他逐个击破,即便最终能死里逃生,在余生的岁月里,也会被石窟的经历纠缠不休,一次次的在睡梦中惊醒。” 左奕看到他的眼中有一丝惊恐一闪而过,神色也变得有些阴郁。她知道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时隔多年再去回想,却仍能让他出现这种神情,足见当年的事情有多么恐怖。 “如果当时你们没有遇到血影子,或许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那也不一定!”廉汐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除非我们也没有遇到乐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石窟的封印中留下了破绽,只要有人动了贪念取了石窟中的任何一件宝物,封印就会自动解除。” “不是那些动了贪念的人取走了宝物,才使得封印破解的吗?” 廉汐摇摇头:“这根本不可能,因为那些金银财宝有一种名叫‘守财奴’的异灵守护者,无论是谁,只要起了贪念想要将财宝拿走,都会被它迷住心神,死在那些财宝堆上。而且事后回想,那名绝望的前辈在封印石窟异灵之时,所留下的破绽应该是针对石窟中的所有事物,而不仅仅是那些金银财宝。” “那你怎么知道是乐朗让封印解除的?” “因为他临死前将一件名叫‘探魂针’的东西交给了慕子,说他费尽了半生的心血才寻找这东西,虽然比柯默多早一步找到,却也没有了使用的机会。我猜想他和柯默多进入石窟之中,就是为了拿走‘探魂针’,这‘探魂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自然不会有什么‘守财奴’。” “他们不知道拿走这东西会使得封印破解吗?” 廉汐在走廊的躺椅上坐下,伸了伸懒腰,说:“当时根本没有人知道!你还记得安红豆吗?一个看着十分普通的小姑娘,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本事,像什么死尸、骷髅之类的东西,只要她一触碰就能知晓他们死前所经历的事情。当年她跟随吕千航进入石窟深处,在那里发现了几具人类的骨头架子,这几具骷髅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有的是头骨碎裂,有的则是胸口肋骨全部折断……显然是生前经历过一番惨斗。吕千航让安红豆去看看那几个人是因何死在那里,可没有想到刚一触碰,她就惊声尖叫起来,随后就昏迷不醒。吕千航心知事情有异,便让我们几个叫上其他人立刻离开石窟,可那些人却已被那些金银财宝所迷住,根本不可能叫得动。我们当下便决定先行离开石窟,然后再设法救其他人,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离开,那些变故就接踵而至。安红豆苏醒过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跟我们讲述她在那些骷髅上面所见到的东西,就因自己的妹妹惨死而变得神志不清,所以直到从石窟中死里逃生,都没有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廉汐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从石窟中归来之后,以安红豆当时的神志已经无法再留在游官部门,所以我就将她交给我的一个朋友照料。不久前,我在青山寺里遇到了我的那位朋友,从她口中得知安红豆已经恢复,而在为安红豆治疗的过程中,她也知道了一些关于石窟的事情,我也才有机会解开困扰我多年的疑惑。原来安红豆在石窟中遇到的那几具骷髅是先天八宗的一位前辈和他的几个弟子的,很久以前,他们几个进入石窟之中想铲除里面那些危害人世的异灵,但那几个弟子见到那满地的金银财宝之后,顿生贪念,与异灵合作害了自己的师父,幸好那位前辈修为不凡,不仅亲手清理门户,还成功封印住了石窟中的所有异灵,我们先前在石窟大殿之中见到的那些裸女石像,其实就是被他封印住的异灵,只不过年头太久,衣服都烂没了。而在封印完这些异灵之后,他也将近油尽灯枯之时,凭着最后的一口气在封印中留下了破绽,以惩戒那些见财起意的人,只要有人拿走石窟中的任何一样东西,封印就会解除。我不知道哪位前辈在石窟中还有怎样的恐怖经历,但我想不会比我们遇到的好到哪里去,否则他绝不会这么心灰意冷,在封印中留下这样的破绽,要知道这些先天八宗的大人物,虽然有些迂腐,但却也有着虔诚的信仰。” “如此看来,就算没有遇到血影子,后来的事情也还是会发生。不过,那些血影子向来行踪不定,乐朗又消失了许多年,怎么会突然同时出现?” “可能这就是命吧!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到来,叫你始料不及,猝不及防。”廉汐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要是没有什么要问的话,咱就先回去吧。咱们出来挺久的了,再不回去搞不好又要去什么乱子。” “会出什么乱子?”左奕问。 “我不是说了吗?怕就怕有人从中作梗!秦思被血兰魔花附体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今天却有这么多人来闹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人泄露消息?你怀疑谁?”左奕不禁有些紧张。 廉汐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但又笑了笑,说:“我觉得那个姓杜的局长不单纯,我们的真实身份向来不会对外公开,他却能对我们有所了解,而且……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第二十五章失控 廉汐和左奕刚走进屋里,就见到安保局局长杜箫正在和秦健说着什么,而他的几个手下则站在几处不起眼的角落。 “哎呀!真没想到杜大局长居然对我们小辈儿这么关心,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啊!” 一听到廉汐的声音,杜箫的神色忽然变得慌张起来,只见到他大喊一声“动手”,随即枪声乍起,子弹如雨点般向昏倒在床上的秦思射去。一时间,房间中强光骤起,那些子弹全部被雷炎击成粉末,散入空气中。 杜箫应变极快,见计策未能奏效,便立即拔出手枪顶住秦健的头部,拖着他向后退去,那几名手下也迅速靠拢过来。左奕安排在屋里的四个下属被这突发情况弄得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时,已无计可施。 廉汐迅速掏出手枪,对准杜箫,说:“杜大局长,刚才外边的那些人是你叫来的吧?慕子跟我说过,前天晚上有人在偷听他和总部的谈话,那个人应该就是杜大局长你吧。” 左奕等人也靠近,将杜箫他们围了起来。 “廉……廉长官,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杜箫虽然这次出手得逞,但脸上的慌张却没有减轻多少。 “迫不得已?杜大局长,实话跟你说吧,这些年我净学着怎么看人了,虽说没怎么看准过吧,但看你这种人到还是挺准的。你看看你,肥头怪眼,满脸横丝肉,长得跟被狗啃过似的,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没觉得你是什么好人。果不其然,前天晚上你做的那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刚好验证了我的看法。” “我……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就是偷听别人打电话嘛!”杜箫的神色变得更为慌张。 “嘿嘿!真的要我说出来吗?前天晚上,你、秦健还有一个年轻人都倒在了雷炎阵外,你就在他们俩中间,就在亮光消失的瞬间,我见到你左手搭在那年轻人的肩头,右手抓住他的后腰,当慕子他们打起手电时,我发现冲出法阵扑向秦健的秦思伤到的却是那个年轻人。慕子的目力极佳,但他却没有我这么多心眼儿,所以没能瞧见你的这些小动作。我当时之所以没有揭穿,是因为你这么做也算是救了秦健的性命,而且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和牲口计较太多。” “我……我那是为了救全镇的人,当时……当时情况不明,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关系到全镇的生死存亡,牺牲他一个能救这么多人,他……他也会感到自豪的!”杜箫见事情败露,不由得变得结巴起来,语气也阴阳怪调的。 廉汐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我不知道局长大人是哪来的勇气和智慧,能把这么不要脸的事说得这么慷慨激昂,催人泪下。那么自豪的事情你为什么自己不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你们两个去把他们的武器下了。”杜箫终于发起狠来。 “我看他娘的谁敢动!”廉汐扣动扳机,子弹贴着刚向前迈出一步的安保人员的鞋尖打到地板上,那人惊慌失措,直直向后弹开。 廉汐再次将枪口对准杜箫,说:“局长大人,只要你放了秦健,我就不跟你们计较,让你们安全离开!” “小子!现在可以提条件的是我,他妈的不是你!”杜箫瞪大双眼,如同发了疯般狂吼起来,“你们现在马上给我弄掉这破法阵,把里边的怪物弄死,要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廉汐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多年前我也曾遇到一个和你一样的牲口,为了自己能活命,不顾别人的死活,后来他就被我弄死了!”脸上忽然浮现出狡黠的笑容,继续说,“按照你们的理论,为了救人就可以牺牲别人,那么我现在为了救秦健,把你们牺牲掉也是合理的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但要比狠,我还从来没有怕过谁!快点撤去这该死的阵法,要不然我就弄死这小子”此时的杜箫已是血灌瞳仁,双目赤红。 “你要是敢伤了秦健,我就活劈了你当柴烧!连带你们几个,谁都别想活!”廉汐心知这些人最怕死,便说起狠话吓吓他们。见他们开始犹豫,就对左奕使了个眼色,让她趁机将杜箫控制住。 左奕悄悄向杜箫靠近,猛然间跃起,竟是直向廉汐身后的秦思而去。廉汐只觉得身后劲风乍起,打斗声不绝于耳,片刻之后,响动忽止,左奕又退至廉汐跟前,随后便听到一声青涩的佛号响起:“阿弥陀佛!”一个年轻的和尚轻步走到廉汐身旁,正是行诺。 “你早有安排!”左奕说。 廉汐嘴角一扬,说:“那是自然!我知道你不会违抗老爷子的命令,也不想和我正面冲突,只能制造机会再动手,你去探望老周的时候,想必也找了一趟杜局长吧?所以我一早就让行诺隐藏在暗处,以防有变。不过,你这丫头倒是也变精了。” “还以为和你谈了那么多,能够转移你的注意,让你放下戒心,没想到你早就做好准备。你不是说已经选择什么都不看了吗?为什么还这么上心?” “人总是要找点成就感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廉汐说,“其实,你一来就动手的话,我们几个也阻止不了你,就算是现在动手,我和小和尚也未必是你们的对手,不过我要提醒你,倘若没有把握彻底斩除血兰魔花,就冒然解除法阵,恐怕是给了血兰魔花再次生长的机会。” “这点倒不用担心,来之前老爷子跟我说过,现在的这种情况,只需杀了秦思,魔花就会枯萎消失。”左奕虽是这么说,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你们他妈的少……少废话!快……快解除这……这该死的法阵!要不然我就杀了……”杜箫厉声喊着,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一声震耳的巨响便充斥着整个屋子,数根巨大的黑色锥状物冲破砖墙,直接刺向秦思所在的位置,击向雷炎定魂阵,刹那间,电光闪烁耀眼夺目。随即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爆炸产生的强大巨浪将屋内众人掀到屋外,空气中满是焦灼之气。 廉汐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急忙向屋里跑去。屋内满是尘沙,他紧捂口鼻,疾步走向秦思原来所在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物,整个屋子也都找不到秦思的踪影。 廉汐转身向外跑去,提起瘫在地上的杜箫,怒道:“这他娘的是不是你这老东西搞的鬼?”又想到这家伙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会有这种能力,便说,“想活命的话,马上让你的人去叫那些还在外边晃荡的人赶紧回家,紧闭好门窗!”说完,又跑到屋里去,穿过墙壁出现的那个洞口,追了出去。 洞外只有一小片空地,再往前几步就会掉到双泉镇所在的这座巨型天然石桥桥底,远处正是那两条白色的瀑布,其间一切一览无余。廉汐四处张望,都找不到秦思的身影,也瞧不见刚才那些黑色的锥状物。他伸出右手,向前探去,想探探秦思和那些东西的去向,但刚一伸手,就觉得脑袋剧烈疼痛,痛得他直接跪在地上。 这时,左奕也带着人追了出来,伸手想去扶他起来,他摆了摆手,说:“让我躺一会儿!”直接躺到地上,闭眼休息。 左奕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廉汐说:“多谢关心,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左奕松了口气,却又拍了一下廉汐的脑袋:“少臭美啦!谁关心你啦?我是问你秦思和那些黑色东西的情况。” “那些黑色的东西的力量很强大,我刚探了一下,脑袋就疼得要命,而且应该就是先前我探测到的覆盖住了整个镇子的那另外一股力量。” 左奕让她的下属出去看看镇上的情况,自己则留了下来,坐在地上,守着廉汐。过了不到两分钟,见廉汐睁开了眼睛,便开口问:“现在该怎么办?” 廉汐说:“这个你问我有点儿不合适吧?处理这些问题不是你们这些领导的责任吗?” 左奕狠狠敲了一下他脑袋,说:“少拿人开涮,说说你的看法!你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吗?怎么?你也没料到这一步?” “连小和尚的玄经铁棒加上铁老大的法阵都无法阻止,即便我料到了,怕也是无能为力。”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那些东西把秦思劫走,不可能是为了帮她除去血兰魔花。听老和尚说,血兰魔花的花粉是需要人体作为载体,如果它想帮助血兰魔花的话,那肯定不会舍近求远,把秦思带离双泉镇,远离人群。所以咱们现在镇子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得到。” 左奕点点头,说:“我已经叫人去找了!不过,我在想以那东西的力量,要对付我们这些人怕不是什么难事,但它却只是劫走秦思而已,看来咱们这些人也被它当做了魔化花粉的候选宿主了” “何止我们,镇上活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躲得开……”廉汐说还没说完,却不由得楞了一下。 左奕忙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如果那东西真的跟血兰魔花是一伙的,那它应该是守着血兰魔花的本体才对,如果本体没了,它抢走秦思又有什么用?” 左奕说:“也许是它不知道慕子刚他们已经去对付血兰魔花的本体了呢?” 廉汐摇了摇头:“不对!我们之前试图离开过双泉镇的时候,但却被人引到一个迷宫之中,所以我们就猜测我们的所以举动都可能被人监视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慕子他们去铲除血兰魔花这件事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既然那东西出现在这里,那就有可能意味着血兰魔花那边可能另有其他力量在守护着,又或者守护血兰魔花的本就只有这东西,只不过……” “只不过威胁到血兰魔花的人都已经被他解决掉了,慕子刚他们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左奕接过他的话。 他点点头,拿出手机尝试着联系慕子刚他们,但始终都得不到回应。 “现在除了要找出秦思之外,还得设法找到血兰魔花的本体!我觉得咱们还是要到双泉峰上去看看,慕子他们之前就是往双全峰走去的。” 左奕说:“也好!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分出人手到山上去看看。不过我得事先跟你说一下,能够先找到魔花的本体,那再好不过,可要是先找到的是秦思的话,为防止事情进一步恶化,我也就只能杀了她。” 廉汐说:“能找到再说吧!即便找到了,咱们能不能对付得了血兰魔花或者劫走秦思的那个东西还很难说呢!”说着,便将手递给左奕。 “干嘛?” “你扶我起来!你们不是要上山吗?那地方是片原始森林,情况复杂,我不跟你们去的话,只怕你们毛都没遇到,就已经困死在里边了!” 左奕看了看他,心知他不是那种会为难自己的人,他既然说要去,那说明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伸手把他搀了起来,扶着他往回走去。 “对了,咱们先去找一下许凝萱!”廉汐说,话音刚落,便感觉左奕突然把手撒开,他一时没站稳,踉跄一下摔在地上。 “干嘛?要谋杀亲夫啊你!” “谁是许凝萱?”左奕瞪着眼睛问。 廉汐这才想起来,左奕之前并没有见过许凝萱,便跟她简单说了一下之前的事情,随后接着说:“我猜想许凝萱应该也是灵术界的高人,咱们去问问她,没准儿能知道一些情况。”起身往安保局大楼走去。 左奕急忙将他叫住:“等一下!” “干嘛?” 左奕脱下自己的防弹衣递给廉汐:“你把这个穿上!” “我穿这玩意儿干嘛?我命硬得很!再说,现在这种情况,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的话,这东西也未必能保得住我的命。” “少废话!”左奕说着,强行将防弹衣套在廉汐身上,“你穿上它,我也就可以放心些,你要是……”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等帮廉汐穿好防弹衣后,就往回走去。 两人穿过那间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的小屋后,径直向外边走去,刚走出安保局,就发现外边一片骚乱,原本已经渐渐散去的人群,此刻又重现聚拢在一起,但已不如之前那般整齐有序,几个游官部门的人穿插其间,劝着他们赶快离开。 廉汐很快就找到了许凝萱,她一直安静地待在树底下看着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此刻已站了起来。 廉汐带着左奕来到了许凝萱面前,许凝萱迎出几步,浅浅一笑,对他们微微鞠躬行礼,说:“先生好厉害的一张嘴,经先生刚才一劝,这些人原本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是现在……” 廉汐也笑了笑,说:“客气了!我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这些人,也就只能鬼话连篇了。”生涩地抱拳行礼,继续说,“当年名震灵术界的灵山许家是不是你……您的家族?在下廉汐,这位是左奕,也是游官部门之人。” 许凝萱双眼湿润,又冲着廉汐和左奕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们还记得我们许家!” 廉汐问:“你之前劝我们离开这里,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这里的事情?” 许凝萱说:“我父亲曾经说过,这地方有一种他说不出的诡异,绝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但我们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却始终找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直到后来有人失踪之后,我们才在双泉峰的一处断崖边上发现了血兰魔花,但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无法将其消灭。” 左奕问:“你们当时为什么没有通知别人?” “我父亲说他认识的一个人可能有能力消灭血兰魔花,安排好一些事情之后,我们就出发去找她,但中途却出了意外,我父母也因此丧命。等到我再回到这里时,那些怪事已经发生。” 廉汐问:“你之前没有也提醒过老周他们吗?哦,就是先前失踪的那些游官部门的人。” 许凝萱摇了摇头:“他们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知道时,悲剧已然发生。” 廉汐说:“原来如此!” “刚才安保局中一阵巨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从廉汐口中得知刚才在安保局大楼中所发生的事情之后,许凝萱秀眉紧蹙:“你们既然已经擒住了那个被血兰魔花附体的人,为什么不直接结果了她的性命,以阻止魔花力量的转移?” “这……”廉汐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概是谁也没有这样的勇气,能够随随便便的就轻易放弃自己的朋友吧!特别是在仍有希望将她救回的情况下,虽然这希望微乎其微。” “那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们现在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在镇上留守,顺便查探秦思的下落,另一路则由我和左奕带队到双泉峰那边去,找出血兰魔花的本体。既然你知道血兰魔花的位置,我想请你跟我们一起上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许凝萱看了看前边渐渐散去的人群,对廉汐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不妨就同你们一块去看看!” 廉汐忙鞠躬答谢:“多谢姑娘!现在血兰魔花的力量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铲除它应该不是很困难,只是需要当心我刚才提到的劫走秦思的那个东西。” 廉汐费了好大力气才劝服行诺留在镇上照看秦健,自己则带着左奕和许凝萱向双泉峰赶去。来到双泉峰脚下时,天近黄昏,天地之间一片金黄,他们加快脚步往山上走去,刚上到一个山坡,正要往森林里边走去,却听到身后双泉镇的方向传来一声声怪响,三人连忙转身看去,只见无数的如同一条条黑色毒蛇的东西盘旋在双泉镇上空。只听到一声声嘈杂的破碎之声响起,那些黑色的“毒蛇”如同扎穿豆腐一般穿过镇上所有建筑的门窗、墙体,一时间,无数的尖叫嘶嚎声响天彻地。 几分钟之后,那些黑色“毒蛇”瞬间消失,又过了一会儿,一根巨型的黑色物体突然出现在双泉镇上方,上面托举这一个东西,似乎是一个人。 “那是秦思吗?”左奕说,话音刚落,便看到那人的身体之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花苞,而仅在一瞬之间,这个大花苞猛然绽放,霎时间一道红光直冲云霄,无数红色的飘絮扬在双泉镇上空。 “操蛋!”廉汐骂道,“那该死的老和尚推算错了!哪有两天的时间?”说着,便想往回赶去,没想到却被许凝萱一把捉住。 “现在回去不仅谁都救不了,反而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先保全自己,这样才能有机会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你们坐下屏息凝神,不可乱动!” 只见许凝萱双掌擎天,随即高声大喝一声,廉汐和左奕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起来了一般,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过不多久,便感觉周围空气渐渐变得稀薄起来,呼吸也渐觉困难。 此时,双泉镇上空中托举着秦思的那根黑色东西突然消失,秦思从空中落下,不知状况。但许凝萱却仍旧不许他们轻举妄动,直到又过了十来分钟之后,才听到身后的许凝萱长长的出了口气,他们回头看去,只见她大汗淋漓,看样子十分虚弱。 “现在可以回去了。”许凝萱虚弱地说。 廉汐说:“现在回去真的没事了吗?听说血兰魔花的花粉非常之多,只怕还没有散尽吧。” “血兰魔花的花粉虽多,但我父亲曾告诉过我,血兰魔花的花粉离开花体之后,就必须在一定时间内找到宿主,否则就会失去生命力。如果宿主不够,就会出现好几粒花粉寄生在同一宿主身上的情况。” “你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下?”廉汐问。 许凝萱摇摇头:“现在还是先回去看看镇子上的情况,以便寻得解决之法。” 三人不再耽搁,起身往回赶去。等回到双泉镇时,他们才发现整个双泉镇已变成一座废墟,所有建筑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满眼皆是残破,如同甫经历了一场地震灾害一般。人们已经从破败的房屋中走出,街上聚满了人,这些人绝大部分早已崩溃,有的如同孩童般放声痛哭,有些则是情绪十分激动,在街旁的店铺里又抢又砸…… 残阳西去,暮色凄凄,几缕晚风夹着悲惨的呜咽吹进这支离破碎的镇子中。 廉汐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人群中找到行诺和秦健等人,一群情绪十分激动的人把他们围了起来,又是打又是骂,行诺和几个左奕的下属正在从中劝阻,但并不起什么作用,那些人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 廉汐向前走去,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转身齐齐朝他往了过来。 一个双目通红的男人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玻璃,紧紧攥着,手已经被划破,流出浓浓的鲜血,但他全然不顾,拼了命般朝着廉汐直冲了过来。 廉汐一闪身,双手顺势一推,将那人推到在地,右脚一勾,将那人的手勾到后背,将其踩在脚下,紧接着又朝天开了一枪,对着人群喊道:“想活命的马上给我散开,找地方躲起来。要是想死的话,尽管挡路,我可以提前满足你们的要求!”他不是慕子刚,可不会把所有人的生死都放在心上。 有人喊道:“好啊!你开枪啊!把我们都打死!反正迟早也会被你们害死!”人群又骚乱了起来,很多人都从地上捡起了木棒、石头、窗框等东西,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廉汐他们打死。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凄厉诡异,像是婴儿的啼哭声,却又尖锐异常,让人不禁毛骨悚然。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人双目四顾,寻找这怪声的来源。 “是他!声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有人说,众人闻声迅速向外散开,只剩下一个中年男子留在原地,满脸惊愕,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中年男子刚想开口说话,五官却瞬间严重变形,双目向外突出,一副十分惊惧、痛苦的表情,慌乱地扯开自己的衣服,只见腹部隆起,一个浑圆的东西在腹中游动,似乎是要将肚皮撑开。 没等众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只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中年男子应声倒毙,瞬间变作一具干尸,而他腹部隆起的部位忽然穿出一支如同匕首一般的锋利东西,缓缓地将他的肚皮划开,涌出一股浓稠的散着恶臭的青黑色液体,在这青黑色液体之中隐约现出一张极度扭曲的人脸。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人脸便向上蹿起,一只婴儿般大小的浑身裹满青黑色粘液的东西直向前面的一个男子扑去,两只锋利的爪子插进他的胸口,挖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惊慌失措的人们如同滴在布上的墨水一般迅速向外散开,奈何人数众多,这样的逃亡只会让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时间,惊叫四起,惨叫声、哭喊声响彻天地,人们如同被强风袭击的稻田一般一片片倒下,此刻,谁也顾不得的别人的死活,踏着倒地同类的身体向外跑去,也不管倒在地上的是不是自己的亲人。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过不多久,无数只长着畸形人脸的怪物从倒地的人们体内钻出,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第二十六章蔓延 廉汐、左奕、许凝萱费尽全力才穿过骚动的人群,来到了行诺他们所在的位置,只见秦健被众人护在中央,双目红肿、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似已死去一般,而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则是一具早已干瘪的尸体,依稀是秦思的模样。 左奕的那些下属大多都是伊还乡亲自训练出来的游官,不仅灵术修为极高,而且有着过硬的心理素质,在混乱之中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与那些怪物厮杀起来。而之前散在街上的那另外七人,此刻也出现在高处,观察着地上的一切,指引着同伴行动,在默契的配合下,已有十几只怪物丧命,包括两只还没来得及出世的。 周围的一切已经乱作一团,廉汐忙对着众人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伸手去拖秦健,却发现秦健已如同一滩烂泥般,刚拉起来又瘫坐在地上。而此时,又有好几只人脸怪物聚拢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眼见情势危急,左奕下属中的那个大个子直接把秦健连同干尸一起抱了起来,向廉汐问道:“咱们去哪儿?” “去安保局!”廉汐一边回答,一边朝着面前的一只人脸怪物一连开了数枪,子弹的冲击力打得那怪物打得连连后退,却像是打在一个十分皮实又富有弹性的东西身上一样,只在上面留下几个瞬间便又恢复的小凹槽,并没能伤其分毫。 那怪物恶狠狠地看着廉汐,但随后不知怎的却惊慌地逃开。 左奕和许凝萱拿出了各自的武器,带着人杀出了一条路,众人将大个子护在中间顺路朝前走去。 刚走出没多远,廉汐忽然感觉身侧出现一股强劲的气流,随即便听到一声利器刺穿肌肉骨骼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秦健向前摔了出去。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到原本抱着秦健的大个子早已一动不动,双眼圆瞪凸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一根黑色的巨大“触手”扭动着扎入大个子的后背,又从他胸膛穿去。 那黑色的“触手”将大个子吊到半空中,尖部迅速收缩扩散,像粘稠的沥青迅速布满大个子的全身,仅仅十几秒钟的时间,又变回原状,而那大个子却已变成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黑色的“触手”映出即将褪去的斑斓晚霞,泛着摄人心魄的诡异光芒,它扶摇摆动,如同一条贪婪的毒蛇,向世人舞动着自己的不可一世。 廉汐抬头望去,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已出现许多相同的“触手”,躲在高处的几名游官也遭遇了和大个子同样的宿命,他们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便化作一具白骨。 廉汐也终于想起来,这些黑色的“触手”正是先前将全镇的建筑一一破坏的那些,心中不禁一阵发毛。 左奕挥动长剑,说:“你们快走!我来断后!”她的几个下属拖起倒在地上的秦健向安保局跑去,她则凭着自己高强的灵术修为,将一根“触手”斩断,落在地上的那一截迅速变作一堆黑色烂泥,然而剩下的部分却又迅速组成锋利的“触手”,朝她胸口刺来。她刚想挥剑斩去,“触手”忽然分裂成两条,迅速将她的双臂紧紧缠住,而裂缝的中间又长出一根“触手”猛地向她胸口扎来。生死之际,她用尽手指仅剩的力气,倒转剑身,长剑瞬间如获千斤之力,一下子便将那三根“触手”斩断。 左奕死里逃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但不等她喘息,就看到那三根“触手”平整的断口已经变得锋利、尖锐起来,看上去仍然完好如初,她急忙一个健步跃起,在空中翻转数圈,长剑发出数道强大的气流,将向自己扑来的几条“触手”击成飞沙。黑沙散落在空气中,遮天蔽日,散出令人窒息的气味。 左奕落在地上,急忙寻找到出路,却听到前方的空气中又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沙尘中又有数条“触手”蹿出,直逼她的面门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紧握长剑护在胸前,却见那些“触手”竟在离自己仍有数米处停了下来,而其中一根的尖顶处已穿着一只人脸怪物。 “小奕快跑!”说话的正是廉汐,他刚才眼见到左奕危在旦夕,慌乱之间顺手抓起一只人脸肉虫扔了出去,没想到正好砸中一根“触手”尖顶。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凶恶如毒虫猛兽的黑色“触手”竟就此一动不动,像是一幅被定格的画面一般。他趁机跑过去,带着左奕逃开,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号。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现出,每向前一步,面前的黑色“触手”便缩进他体内一分。暮色凄凄,寒灯惨惨,微弱的残光中,廉汐和左奕都只觉得浑身冰凉。 那个黑色的人影将近三米,全身除了眼、嘴之外,其他部位都裹满了黑色的淤泥,像是刚从污泥中爬出来一般,下半身则被一堆污泥包住,像是巨树的树桩。只见它将那只已被“触手”刺穿奄奄一息的人脸怪物仅仅拥在怀中,身子佝偻起来,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显得十分痛苦。对那只人脸怪物来说,那黑色“触手”太过巨大,长锥穿过它胸口时,几乎已将它截成两段,虽然它的四肢仍旧不断抽动着,但已是活不成了。 那高大的人影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廉汐,昏暗中廉汐分明感觉到有两道锐利的光芒直逼自己灵魂深处,心中不由一颤,赶紧拉着左奕朝着安保局跑去。 那高大的人影大叫一声,数十根“触手”从它体内钻出,以迅雷之势刺向廉汐和左奕。廉汐急忙将左奕推开,与此同时,只觉得自己背后像是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了出去。但也仅仅如此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感觉到有什么痛苦,更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地上只有一滩烂泥,而在这烂泥之上站定着的正是许凝萱,看来是她帮自己挡住了刚才那些‘触手’。 廉汐楞了一下,随后对着那人影破口大骂:“他娘的王八蛋!你吓唬谁啊!知道自己没脸见人,就用臭泥包起来啊……”这些年来,他确实已变得沉稳、冷静许多,极少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此刻却如此失态,足见现在眼前对的恐惧已经逼近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许凝萱右手不断颤抖着,一道鲜血从手心顺着长剑躺下。 此时,又有数十根‘触手’从那高大的人影体内飞出,直刺向许凝萱。 廉汐大喊一声:“快跑!”匆忙拉着左奕和许凝萱跑开,刚跑出去没几步,就看到前面的几个人对着他们焦急地喊着“快点跑!快点跑!” 他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刺痛,像是那些恐怖的“触手”已经刺到自己的后背,他不敢向后看去,只能加快速度向前跑去,好在这种刺痛没有再加剧。 三个人慌乱地朝安保局跑去,直到快到安保局门口时,才敢回头看去,看到那个高大的人影并没有追来,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左奕的一个下属慌张地对廉汐说;“我们刚才看到那些‘触手’已经刺到你后背里去了,就焦急地叫你们快点跑,可是那些‘触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下子就消失了。” 廉汐脱下衣服一看,果然见外衣上出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碰了碰,窟窿周围的衣料竟变成了粉末,就连左奕送给他的那件防弹衣也不能幸免。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了笑,说道:“那家伙估计也知道我这人‘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体内一大堆毒素,所以不敢碰我。”他虽心有余悸,但此刻已稍微冷静了下来。 这时,从安保局里跑出一个人,对着众人喊道:“快!快进来!”正是游官部门特别行动组指挥官周永泰。 众人跑到了安保局中,廉汐说:“这些东西贪婪之极,且食量惊人,不会死守着咱们这点‘点心’,早晚会离开双泉镇,到外面觅食。咱们现在先找地方躲起来,再找机会离开。” 其他人听到他将众人比作点心,均有些反感,但现在事实显然如此,终无法反驳,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人有心情反驳。 周永泰点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另外,我们得尽快跟总部取得联系,请伊指挥派人在外边截击这些怪物,万不能让它们有机会向扩散。” 廉汐带着众人往安保局二楼的军械库跑去,只见到杜箫正站在军械库门前,拿着钥匙哆里哆嗦地想要开门,但钥匙始终插不中锁眼。廉汐一手把他推开,抢过钥匙打开了门。走进屋里,将铁门反锁好后,所有人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杜箫则蜷在一个角落里,失魂落魄,狼狈不堪。 其实,廉汐他们都知道躲在军械库中并不明智,这里除了这一扇铁门之外,就只有一个换气的小口子,四面的墙壁都十分厚实,如果那些怪物攻破了铁门,他们都将无处可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目前的情况,留在外边无异于自杀,左奕手下的那些人个个都是灵术界的高手,但只是在转眼之间,那十三个人只剩下五个而已。 外边惨叫连连,所有人都提着精神,谁也不敢稍有懈怠。随着时间的消逝,外边的嘈杂声已变得微弱无多。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众人忽然感觉好像有一阵十分纷乱而奇诡的脚步声朝着军械库而来,而且越来越近。那些人脸怪物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 屋内众人皆不由得屏息凝视,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但门外的东西还是觉察到了他们的存在,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那些东西开始不断地朝着铁门撞击而来。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在几番猛烈撞击之后,那扇厚重的铁门终于还是被撞出一条缝隙,众人急忙退到钢筋栅栏里边。就在此时,只听到一声重物拍碎空气的震耳之声响起,那扇铁门重重地摔到地上,随之便看到数道黑影蹿了进来,正是之前那些人脸怪物,只是它们的体型也较先前见到的明显大出许多,像是一只只体型肥大的肉虫。 众人隔着栅栏与之对抗,虽然他们中大多都是灵术界的高手,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面对络绎不绝的人脸怪物,再大的本事也难以施展开来,不久就有一两只向着栅栏撞了过来,直撞得尘土纷纷而落。 廉汐朝着一只人脸怪物连开数枪,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将那怪物打得翻了跟头,然而那怪物只是简单地挣扎了几下就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褶肉,子弹便一颗颗地掉在地上,依旧没能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廉汐一气之下,索性将手枪向前砸去,一阵苦笑:“果然!人类制造出来的这些东西还真的只是适合拿来对付自己的同类!”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抄起架子上的步枪,对着面前那些肉虫扫射起来,直至把所有子弹都打光。然而即便是这样强大的火力也只是暂时挡住这些肉虫的攻势而已,根本无法伤它们分毫。其中体型较大的一只方才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得连连后退,枪声一停,只见它猛然向前一撞,竟将栅栏的钢筋撞弯,栅栏现出一个大口子,廉汐连忙倒转**用力向它砸去。 那肉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不知怎的,竟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慌乱地向后退开,其他的见状,竟也慌忙向外逃窜,有几只还慌不择路地撞到了一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外边的骚乱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廉汐和左奕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惨淡的灯光下满是死尸,触目惊心,那些无以计数的人脸怪物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零星的几十只在镇子的某些角落中窜动。 廉汐跟周永泰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离开双泉镇。 临行前,廉汐尝试着联系慕子刚他们,但同之前几次一样,依旧联系不上,他们的电话不是无人应答,就是已经关机。他无法确定慕子刚他们的状况,但以他对慕子刚他们的了解,只要他活着回到双泉镇,就一定会来军械库查看,于是裁了一张纸条,写了几个字,放入他那把****的枪管中。 在楼下找到了两辆车后,众人便开着车向镇外开去。 双泉镇建镇不到四十年,它的辉煌与名气却丝毫不亚于那些拥有千百年底蕴的古城,然而毁掉它所有骄傲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杜箫原本也想跟廉汐他们离开,但廉汐却笑了笑,对他说:“局长大人,我们现在不是逃命,而是直奔危险中心去的,以您的身份犯不着跟着我们冒险,现在那些肉虫基本已经离开双泉镇了,重建双泉镇还需要靠您这样的高人,您还是留下来吧!”说完,便丢下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杜箫,开车离开。 廉汐、左奕、许凝萱、行诺、秦氏姐弟同坐一辆车,剩余的人则跟着周永泰一起,两辆车一前一后向镇子外开去。就在快离开双泉镇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上百只人脸怪物,如潮水般撞向两辆车子。廉汐用尽了他所有的开车技能,才摆脱了它们的纠缠,驶离双泉镇,但他们的车已被撞得不成样子,而周永泰他们的车也不知去向,不知道是否已安然逃出。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之后,廉汐忽然感觉车子像是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扭头查看,只见一张丑陋的人脸紧紧贴在汽车后座车门的车窗上,锋利的爪子已将车门扎穿,正是一只长着畸形人脸的肉虫。 车窗旁的许凝萱刚想拔剑,却见到那肉虫猛然一扯,已将整个车门全部扯掉,车子也险些侧翻,而那肉虫也随之摔在地上,但没过一会儿,竟又追了上来,猛然一跃,锋利如刀的利爪直朝着许凝萱抓了过来。许凝萱来不及拔出长剑,只好紧握拳头,向那怪物猛击一拳,将它打到地上。 许凝萱长出一口气,冲着后视镜对廉汐勉强的笑了笑,然而这笑容突然僵住了,廉汐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股鲜红的血液开始从她胸口冒出,一下子便将她的白色衣裙染成了一片血红,她的双眼也一下子呆滞住了,没有半点神采,整个人直接从车上掉了下去。 廉汐急踩刹车,把车停了下来,匆忙往回跑去,只见许凝萱躺在地上,难以动弹,急忙将她抱起,往车的方向跑去,还没来得及把她放到车上,后面那只人脸怪物又追了上来。廉汐高抬右脚,一下子便将它打在地上,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向头部踩去,竟一下将它的脑袋踩扁。其他人都感到十分惊讶,甚至廉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能将这子弹都打不穿的怪物一脚踩死,不过他已经没有闲情去考虑这些东西,只想着尽快将许凝萱抱到车上去,带她去找医生。然而许凝萱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此时的许凝萱双目含泪,紧咬银牙,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左奕赶忙迎了过来,看了看许凝萱的伤,不由得摇了摇头,知道许凝萱已经撑不了多久,便对廉汐点了点头,示意他按着许凝萱的要求去做。 廉汐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将她放在车旁,让她倚着汽车坐下。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廉汐问。 “能抱着我吗?”许凝萱拉住了他的手,眼中满是恳求的神情。 廉汐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着她坐在地上,只见她双眼微闭,嘴角向上扬起,露出淡淡的却又甜蜜的笑容。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原来被人这样抱着这么舒服,这么温暖。” “怎么会呢?你这么漂亮,追求者肯定很多。”廉汐虽然与她相识的时间很短,却不知怎的此刻竟觉得心中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大块,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处盈满周身,但还是努力为她挤出笑容,“我知道了,是你太好了,那些人只配错过。” 许凝萱轻轻地摇了摇头,两行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滑落:“是我配不上!我是一个被诅咒的人,注定一生飘零,想爱却不能去爱。许多年前,我爷爷带着我们全家背井离乡,走遍天下,只为了兑现一个诺言,为整个家族赎罪,这一出来就是几十年,我活了将近三十年,也只回过一次故乡。那里真的很美,有一望无际的梯田,秋天一到,一片金黄;还有满山的竹林,那些竹笋好吃极了,拿火烤熟了就可以直接吃;还有一片片的林子,林子里边满是野果,像什么冷饭团、稔子、野猕猴桃……”许凝萱的气息已十分微弱,缓缓睁开眼睛,直向远方望去,似乎是想将这层层树木看穿,再望一眼故乡的一切,眼泪顺着眼角缓缓躺下。 “你还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 廉汐点头答应:“嗯!你的事我都会尽力替你周全。” “我死了后,把我带回我的故乡安葬,好吗?”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儿!你不能死,你还得带着我们去摘野果、挖竹笋呢!要不然我这么一个路痴,很容易就会在林子里迷路的……” 许凝萱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也很想答应你,可惜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一家竭尽全力,但终究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我还没出生,爷爷奶奶就已经去世,后来伯父、伯母、姑父、姑母、堂哥……都先后离世……再后来爸爸妈妈也没了,整个许家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爸爸说我们只有兑现了诺言,我们许家才能逃脱客死异乡的宿命,许家才能得以延续……”她抬起手,吃力地摘下左手小指上的一枚戒指,攥在手心,抬头望着廉汐,目光中竟有一丝解脱的喜悦,“我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他,但我们许家致死都没有忘记许下的诺言,而且已经尽力了,也只能如此了……”她将手中的戒指向上抛去,那枚戒指迅速飞向天际,化作一道红光。 “最后也只能如此了……”她双眼缓缓地闭上,沉沉地依偎在廉汐怀中,双手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幽幽山谷中,响起了行诺悲壮的往生咒,像是天地本身在叹息一般。 廉汐分明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着,一下一下,似乎想要将他的心全部砸成碎片,让他痛到无法呼吸,只好就这样抱着许凝萱渐渐冰冷的身体呆坐在冰冷的地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刚认识的人的离去而如此伤心,只是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左奕轻轻将他的手握着,怜惜地看着他,发现他那无时不在的狡黠目光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对空洞的眸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廉汐,不由得双眼渐渐湿润。“廉汐……”她心疼地抱着廉汐,他们认识将近十年,可她从来没见过廉汐如此难过的样子,在她印象中,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与世事隔绝的模样,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他游戏人间的态度。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开口说道:“小奕,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左奕还是担忧地看着他:“你这状态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真的没事,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会这么伤心,分明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而已啊!”廉汐说着,就冲着左奕做了个鬼脸,“放心,我真的没事!而且现在也想通了!” “想清楚原因了?” “不是!只是突然想清楚了,既然找不到难过的原因,那干嘛还要难过!等找到了再彻底的难过一回也不迟!小奕,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廉汐的转变来得太快,左弈仍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心想这倒也符合这家伙那让人难以琢磨的性情。 “那咱们先把许凝萱安葬了吧?让她入土为安,等我们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来带她回她故乡。不过,她好像忘了说她的家乡是哪里了……”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两辆汽车正向他们靠近,随后又缓缓在他们身后停下,慕子刚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合围 听完廉汐讲述镇上所发生的事情后,慕子刚陷入了沉思,诚如他先前所说,双泉镇果真是个陷阱,对方布局之深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甚至双泉镇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只不过这个人到底是那个满身触手的异灵,还是另有其人,现在难以确定。向车窗外望去,深秋的晨光洒入林间,斑驳的树影映在车窗上,光怪陆离;残风坠在路边,寒叶纷纷,叠影成伤。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金戒指递给廉汐,问:“许凝萱的那枚戒指是什么样的?和这枚的一样吗?” 廉汐摇摇头,“不一样!她的是一枚玉戒指。”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枚金戒指内侧有几个奇怪的刻文,似乎是一些文字,“这里面有几个字。” 慕子刚接过戒指,见到戒指内侧果然四个字。 “你认识这些字吗?” “这是很久以前灵术界中使用的一种字体,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认识了,我也只能认出个大概,应该是‘永结同馨’。这戒指哪里来的?” 慕子刚说:“从之前在布泉山脚下遇到的那个东西的身上找到的。”看着戒指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两者有什么关联?”廉汐问。 慕子刚将戒指放回口袋,说:“不知道!我只是在想那些‘瘤尸’倒是不算什么,只是你说的那个高大的人影可能不那么容易对付,之前在双泉峰断崖之上攻击我们的可能就是它。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血兰魔花绽放,它们两者之间肯定关系非比寻常,而且血兰魔花花粉能在人体内成长‘瘤尸’,肯定也和它有关。” 这时,后方闫冬他们的车子忽然闪了几下车灯,打响了喇叭,停了下来。廉汐见状也赶紧踩住了刹车。 闫冬朝他们走了过来,说:“我五师弟发来消息,他们那边遇到了突发情况,我们得过去帮忙,怕是不能跟各位一起走了,到前面的路口就要跟各位告辞了。五师弟说你们先前遇到的那个巨人应该是消失了近三百年的丧犬,五师弟他掌管先天八宗的所有经史,对天底下的这些‘妖魔鬼怪’知之甚详,却也不知道对付丧犬的方法,所以再遇见它,你们须当小心。另外,‘瘤尸’可能已经四散而去,若不加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五师弟已经通知在外的先天八宗弟子各自留意,以防‘瘤尸’四散开来。” 丧犬?慕子刚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曾在那里见过,但始终没能想得起来。他抱了抱拳,对闫冬说:“你们要走的那条路虽然人烟稀少,但也难保不会有‘瘤尸’往那边走,你们也需当小心才是。” 闫冬点点头:“咱们各自珍重!”又将右手贴紧左胸,微微垂首,说道,“愿你们无病无灾!” 慕子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先天八宗对有人的临别祝愿,赶忙回以相同的祝福。 无病无灾!是的,愿大家都无病无灾!慕子刚暗暗在心中这样祈祷着。 看着后视镜闫冬匆匆走开的背影,廉汐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天难宗这回遇到的麻烦可不小啊!” “为什么这么说?”慕子刚问。 “在双泉镇上相遇的时候,闫冬他们几个就是这样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能让这群人出现这副德行,你说能是件小事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特意到这里来搭救我们的呢!” “听他们说好像是有人失踪了!” “嗯,是严朗失踪了!潘颜大士座下十大弟子个个都是高手,能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出事的东西绝非什么善茬。” 两辆车子很快驶出了森林,来到了一条分岔路口,两帮人分道而行。慕子刚他们沿着先前制定的路线继续前行,渐渐驶入一片山丘之中,这里是一片梯田,秋收已过,稻谷已被收尽,只留下一片荒芜,几只不知名的小鸟披着晨光,悠闲地在田间寻找掉落期间的稻子,别是一番风景。 眼前的景物,好的也罢,坏的也罢,众人都已无暇欣赏,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山脚下,进入了一个小村庄,这里有几十户人家,房屋都是很普通的二层小楼房,跟其他山区的农村没有多大区别。这里往日大概也是一片温馨热闹、其乐融融,但是此刻却已是一片废墟,早已没了任何生命的气息,眼前所见尽是一具具被剜去心脏、吸干血液的尸骸。 山丘上的那些稻田正是这些村民的,据说他们原本也想定居在双泉镇上,但不够资格,只好在这里落户,希望能沾一沾双泉镇的贵气…… 忽然一阵巨响传入众人的耳中,前方的视野中无数根黑色“触手”正在肆意扭动着,而且还不时能听到几声人的喊叫。 “是在村子那头!”廉汐说着,便猛踩油门,压着横在路上的尸骸向前开去,慕子刚不忍这些可怜的人死后再受到碾压之苦,提醒廉汐避开,但廉汐显然并不在意这些。 “人都没了,还在乎这臭皮囊干什么?现在就是把这些干尸当劈柴烧了,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这些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在意?” 车子飞一般地穿过了村子,来到了村外的一片稻田里,就在这稻田之上,一个光头老者在一只只黑色的‘触手’间来回穿梭,双掌如同两把利刃赫赫生风,时不时将几只‘触手’砍成烂泥,正是游官部门C区指挥官伊还乡,他的身后十几个身着游官部门制服的人正拼力抵挡着十来只虎视眈眈的“瘤尸”,这些人脸模样的怪物现在已有成年人一般大小。 又见面了!慕子刚看着这些黑色触手,心中波澜起伏。上次遇见,自己掉进“空间裂缝”之中,才幸免于难,这次等待他的又是怎样的结局? “先对付那些人脸怪物!”慕子刚对众人说,随后将手枪和方炎留下的“火莲锥”递给廉汐:“你的手枪,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子弹,你就先用方炎的‘火莲锥’吧!虽然不知道怎么用,但拿着好歹可以防身。”从廉汐能一脚将一只“瘤尸”踩死这件事来看,这家伙可能真的如他过去所想的那样,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廉汐将车停在不远处,吩咐行诺留下照看秦健。或许是知道事态严重,又或许是被先前所发生的事情所吓,行诺这次乖乖地听从了安排,没有再对他紧跟不放。 一行人从车上下来,与那几个游官前后夹击那些“瘤尸”,没过多长时间,便将它们当场击毙,青黑色的腥臭液体浸透了大片土地。众人正欲前去助伊还乡一臂之力,却听到从这些黑色“触手”后边突然出来一声痛苦怪异的哀号,响彻天地,那些“触手”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鬼东西要来了!”廉汐说。之前在双泉镇上就是听到这么一声怪叫之后,“丧犬”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果不其然,一个全身裹满黑色泥浆的高大人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却是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众人。 一切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就连原本不断拨弄荒凉的寒风此刻也似乎消失不见。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 慕子刚紧紧握着拳头,他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他在双泉峰遇到的那个,铁妹子和方炎就是被它所害。而现在他也终于知道了它的名字——丧犬。 “大家小心上面!”伊还乡突然大喊,话音刚落,众人只感觉照在身上的温和阳光在霎时间消失,周围的光线也暗淡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一层乌黑厚重的东西遮住了他们头顶的大半天空。 “快跑!快跑!快跑……”伊还乡连声大喊。 众人当下四散逃开,但已经来不及,头顶上的那些黑色的东西顷刻间如洪水般倒泄下来,将所有人掩埋其内。 慕子刚挣扎着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腰部以下全被那些黑色的东西紧紧包着,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东西竟是一滩烂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他心知这些东西绝不仅仅只是烂泥这么简单,必须赶快逃离出去,刚动几下,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双腿仅仅缠住,已是动弹不得。而与此同时,自己周围的烂泥中忽然蹿出无数根巨大的黑色“触手”如毒蛇般迅猛地扎向自己,急忙转动弑魂剑转环,风、雷、水、火、山、泽六枚长锥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带着强大的气流向外飞去,将那些“触手”击成散沙。他趁机倒转“天地”长锥扎入烂泥潭中,绕着自己四周割开一个圈,缠住自己的力道顿时消失,赶紧一边挥动长锥砍开前边的烂泥,一边迅速向高处跑出,终于逃出了这黑色的烂泥潭。 刚一上岸,便又感觉自己身后有一道劲风袭来,不用回头,就已知道自己身后定是出现了无数条“触手”,忙转动弑魂剑转环,只听见一阵阵犀利的破风声想起,六枚长锥迅速飞回,将他身后的“触手”一一击散。转头看去时,黑色的泥沙漫在眼前,朦朦胧胧,如同天上下了一场黑色沙尘一样。他站在高处,这才看到黑色的烂泥已布满了整片稻田,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泥潭。泥潭之中钻出一根根“触手”,如同扎穿豆腐般穿过那些从中挣脱而出的人,片刻之间,鲜活的身体便只剩下一副骨架,掉进泥潭的永恒黑暗之中。 丧犬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泥潭的尽头,十数只“触手”在其周围扭动盘旋。伊还乡凭着自己的超强灵术和灵魂力量,早已从泥潭中脱身而出,潭中不断蹿出的“触手”成了他的垫脚之物,几个健步跃起,直直向丧犬逼近,却被前边的“触手”阻断了去路,始终无法触及丧犬半分。 黑色“触手”源源不断地从潭中生出,遮住了慕子刚的视线,他已不知道伊还乡的状况。而透过这些横竖交错的黑色触手,他分明感觉到一道锐利的光芒逼向自己,似乎是丧犬正用着那怪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忽然间,所有“触手”竟毫无征兆地没入泥潭之中,丧犬也随之消失,不知所终,偌大的烂泥黑潭如同一滩冷却的沥青般,不再有任何波澜。那些被困在泥潭中的人也得以脱身,纷纷往高处走去,铁思琪、左奕也在其内,却不见廉汐踪影。 慕子刚四处望去,竭力寻找着廉汐,猛然间却听到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黑色泥团猛然从泥潭钻出,破开空气向他扑来。他忙挥剑砍去,但刚将泥团削去一半,弑魂剑却被死死钳住,无法再挥动。泥团中渐渐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形,正是丧犬,它双手正死死捉住弑魂剑,黑色的烂泥源源不断地流向掌心,以抵消弑魂剑之威。 丧犬猛然用力向前一推,强大的力道将他推倒在地上,又将他贴着地面推行数米之远。他拼尽全力才将顶住这股强大向下的力道,但后背已被磨得阵阵发疼。 此时,丧犬的脸缓缓向他逼近,脸上的烂泥慢慢退去,又露出那张浮肿惨白的脸,嘴巴裂开一道细长的裂缝,两端向上扬起,这是一种得意的笑容,是他此生见过的最诡异的得意之笑。 丧犬身后的泥潭之中,无数的“触手”正不断钻出,阳光下泛着阴冷的紫黑光,以迅雷之势向他直刺而来。他想唤出弑魂剑的长锥,却发现弑魂剑的转环早已被一双巨手遏住,无法施展。面对这种情况,没了弑魂剑的他,显然已经毫无还击的余地,而其他的人也被重新钻出的“触手”挡住,已来不及相救。 他心知自己死之将至,他曾经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是一场最大的离别,不会再有再会之期,可能预示着永恒的失去。如今的他对于死已没有什么恐惧,虽然不知道死后灵魂会去往何处,不知道死后是怎样的世界,更不知道死后能不能有机会见到曾经的人,但至少可以离她近一些吧。 他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却听到有人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声嘶力竭、情真意切,那是铁思琪的声音,他很想对她说声“谢谢”,谢谢她对自己的这份情谊,更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因为自己心中已无法装下第二个人。 “你去过布泉山吗?听说那里的秋天很美!”所有关于诗语的一切再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阳光明媚处,曼妙的身影轻盈舞动,像一只自由自在飞舞着的美丽蝴蝶,嘴角微微扬起,缓缓朝他伸出手,他想伸手去牵住,然而自己早已动弹不得。 忽然间,诗语的身影被一道刺眼的光芒冲散,慕子刚的耳边也响起了一声闷响,身上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紧接着便感到有人捉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他睁眼看去,发现来人正是廉汐。 廉汐向来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就是善于逃生,早在众人围攻人脸怪物的时候,他就规划好了“逃亡路线”。但是黑泥瞬间倾泄而下,他根本来不及通知其他人,而自己也没来得及跑开,直接被黑泥推到了不远处的汽车旁。担心众人会有什么危险,他连紧拉上车里行诺,匆忙赶过来,刚跑到一半就见到慕子刚被一个巨大的泥人推到地上,情急之下,便将“火莲锥”砸了过去,行诺也同时将玄经铁棒扔出,两件兵刃同时砸中泥人的面门,竟击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而那泥人也踉跄着向后退出数步,那些触手也随之缩了回去。两人急忙跑向前去,将慕子刚搀起来。 廉汐冲慕子刚笑了笑,说:“这东西长成这样竟还好意思出来?没吓着你吧?这家伙身上带着这么多粪土,是真拿自己当朵花了吗?” 慕子刚知道廉汐是想帮他驱散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心中十分感激,但此刻的他双手虎口一阵发麻,脑袋更是有些发晕,甚至有些站里不稳。迷迷糊糊中只见那丧犬依然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站立着,一动不动,凶狠诡异的目光不知为何似乎也失去了焦点。 “快后退!不知道这东西他要干嘛?”慕子刚说着,就带着廉汐、行诺向后退去,可没退开多远就发现那巨人竟缓缓地没入泥潭中,不一会儿,泥潭便又变得平静起来,宛若一面黑色的巨大镜子。 他心中隐隐不安,之前出现这种情况就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这次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廉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太紧张,这东西也知道害臊?这不躲起……”话还没说完,就踩到一块青石,失足摔倒。慕子刚没来得及将他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跌到泥潭之中。 廉汐掉进泥潭之中,慌乱地爬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挥舞着手中的“火莲锥”,却没有打到什么东西。 慕子刚发现廉汐并没有遇到之前自己所遇到的情况,反是这凶险异常的泥潭在他进入之后,竟像是一下子死去了一般,变成一滩普通的烂泥,但这并不表示一定安全,连忙冲廉汐喊道:“快点上来!” “哦!”廉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甩了甩身上的污泥,迈步上岸。 就在此时,泥潭忽然泛起了一阵细微的涟漪,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缓缓地从廉汐身后的泥潭中升起。慕子刚看得清楚,正是丧犬。 “廉汐,快跑!”他大喊着转动弑魂剑的转环,六枚长锥破风而出。但丧犬已抓住廉汐的脚踝,将他提起来,狠狠地向地上砸去,廉汐就如同一个没有骨架的布娃娃似的被它提在手里。眼见飞驰而来的弑魂长锥,丧犬不慌不忙地将廉汐提起来,挡在自己面前。 众人在各处看到此情此景皆是心惊不已,但想要出手相救却已经来不及。 只见慕子刚潇洒随意地舞动着连着剑柄的那枚“天地”长锥,其余六枚便四散而去,避开廉汐,又随着他的舞动,从不同方向向那巨人刺去。但丧犬的动作却如同鬼魅,将廉汐当成了挡箭牌,直逼得他不得不将弑魂长锥一一收回。 慕子刚已无可奈何,其他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一不小心就会让廉汐丢了性命,尽管谁都知道廉汐可能已经活不成了。而丧犬却依然如同一座巨大的黑塔矗立在他面前,浮肿的死人脸上又浮现出那抹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丧犬却着急地向后转身。慕子刚看到一块巨大的如洪钟一般的岩石从对岸朝着丧犬撞来,可能一时得意忘形,丧犬竟还拿着廉汐向前挡去,巨石的千钧之力直接将廉汐从它的手中撞脱。丧犬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没有防范,竟也被巨石撞倒到泥潭中,随后又被几把急速飞来利刃扎入胸膛。 “慕子刚,快动手!”伊还乡的声音从对面出来,慕子刚却呆呆地立在原地,弑魂剑的六枚长锥也只是静静地飘在半空,一动不动。 丧犬从泥潭中一跃而起,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泥潭随即剧烈翻滚起来,一道黑泥巨浪遮天盖地,像是一个巨大的手掌呼啸着向慕子刚和所有站在岸边的人狠狠拍来。 慕子刚舞动弑魂,六枚锋利的长锥依次飞出,在巨掌中破开一道大口子,他和行诺顺势从口子跃出。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间只觉得天朗气清,映入眼帘的一切分外清晰。他举目四望,却已不见丧犬的踪影,眼前只有秋之离索,枯草连绵、落叶漫天。那道巨大的黑泥巨浪此刻早已变作无用的烂泥,其他人也已安然逃脱。 廉汐就躺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身上满是血痕,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左奕慌忙地跑了过来,将廉汐抱在怀中,探了探鼻息,呼吸似有似无,着急得对伊还乡大喊道:“快救救廉汐!” 伊还乡冷冷地说:“我下手自有分寸,伤不了他的性命。”转头向慕子刚问道,“你应该早就看出死穴所在,为什么刚才不动手?” 慕子刚没有回答,反问:“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死活?” 伊还乡一愣,在他印象中木子刚一直都是一个修养极高的人,很少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说道:“还是这么意气用事!”转瞬又明白了慕子刚会有这种态度的原因,继而说,“正如我之前所说,杨诗语的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如果当初你能冷静思考,劝她去自首,或许她也就不会死。秦思的事,如果你也肯按我的方法去做,或许也不会死这么多人!路都是你自己选的,你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方炎和铁迪呢?”他四处看了看,始终没见到方炎的铁妹子的踪影。 慕子刚低头不语,心中如同斧剁刀绞一般。 “伊伯伯,我们在双泉峰上遇到了刚才那个泥人,姐姐和姐夫……他们没能回来……”铁思琪说,“那泥人似乎和血兰魔花有着诸多关联,只要我们对血兰魔花有什么不利,我想它都会及时出现。天难宗的人说它叫丧犬,您是不是也知道?” 伊还乡点点头,说:“不错,它就是丧犬,据说三百多年前也是灵术界的杰出人物,但后来不知为何被逐出灵术界。几年之后,他不知道是从何处学得一种凶残恶毒的邪术——‘九曲流殇’,疯狂地向灵术界报复。” “九曲流殇?”铁思琪问。 伊还乡说:“嗯!这是一种将死者灵魂力量融入烂泥之中以供自己驱使的邪术,这些灵魂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像是行尸走肉般任人摆布,他们会通过吸食他人的血肉以保证自身不会消散,而死于‘九曲流殇’的人,其灵魂也将融入烂泥之中。也就是说,丧犬杀的人越多,他的能力也就越强。丧犬的情况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档案室里原本有关于它的全部信息记载,但我叫人查看得时候,记载异灵资料的那本古籍已经损坏严重,许多信息都已经丢失。” 第二十八章猎杀 慕子刚心中一震,终于想起来自己确实也是在档案室的一本残破的书籍看过丧犬的名字,那本古籍里记载的都是一些过去出现过的异灵,书籍破损严重,有好几页都已经不见,而关于丧犬的信息也就只留下名字而已。 “我们在这里坚持多长时间了?”伊还乡问身边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了看时间,回答:“差不多两个小时。” 伊还乡点点头,说:“很好!这时间应该可以了!我们马上赶往石炉镇。” 慕子刚抬头望去伊还乡,发现他面容上浮现出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得意,平静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伊还乡他们并非是被丧犬困在这里,而是他们有意在牵制住丧犬,为的是让那些“瘤尸”走进他们精心设置好的陷阱中。 伊还乡冷冷地对他说:“你早就脱离了游官部门,可以不用跟来。”说完,带着自己的人转身走开。 “慕子哥,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不会阻拦你。”铁思琪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他缓缓地收起弑魂剑,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或许是他打心底就不想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说活在这世上一年至少要交一个朋友的话,那么他都算是失败的,他的朋友全部加起来,恐怕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而现在这些人中有很多都已经和诗语一样,永远的离他而去,韦琦、方炎、铁妹子……他忽然想起诗语死前跟他说过的话,那些他们曾经宣誓要保护的人真的值得他们保护吗?那些人真的配得起他们现在的生活吗? 他苦苦一笑,所谓的救赎应该停止了,如果能早些停止,或许铁妹子和方炎可能都还活着,或许无为才是对过去最好的救赎,也是放过自己的最好方式吧。 他就这样任由自己毫无方向地走着,思绪繁乱,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转回头望去,看到铁思琪正站在离自己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地方。她一直跟着他,竭力地不发出一丝声音,但还是被脚下楛碎的稻草出卖了。 “可是她怎么办呢?”慕子刚心里想着,就算其他人不值得他去保护,可是铁思琪、秦健和廉汐呢?还有身在远方的父母呢?如果自己一走了之,置他们于危险不顾,岂不是要让自己抱憾终身吗?自从小时候狠心将那棵树砍到之后,他就知道很多东西一旦坏了,就不可能再修复,很多事情一旦错了,就很难再有重来的机会。一直以来他的残忍和决绝从来不会超过一分钟,这次也是如此。 见到他迈步向自己走了回去,铁思琪微微泛红的双眼中露出了几分喜悦。 他们向着廉汐所在的位置走回去,廉汐还是躺在左奕怀中昏迷不醒。行诺一直守在旁边,他接到的任务是跟着廉汐身边,寸步不离,可现在廉汐变成这样,他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见到慕子刚和铁思琪走了回来,不由得喜出望外。 慕子刚和行诺将廉汐抬到车上,他想让秦健看看廉汐的伤势,但秦健的依旧只是呆呆地发愣,像是只剩下一副空壳,没了灵魂。廉汐如今的这种情况,他们无能为力,能做的也就只是继续赶路,寄希望于廉汐自己能坚持到回到城里,到那时就算伊还乡不肯出手相救,青山寺也不会对他放手不管。 他们很快就赶上了伊还乡等人,不久之后,便来到了石炉镇,但进入镇子的道路却被一栋倒下的楼房阻住,众人只好下车,改换步行。 慕子刚让行诺和左奕留下来照看廉汐和秦健:“现在里边的情况不明,你们先留在这儿,我们进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危险的话,就回来接你们。”自己和铁思琪跟着伊还乡等人走进了石炉镇。 踏着午后的温暖阳光,一行人终于走进了石炉镇。这镇上的居民是幸运的,早在危难到来之前,就在游官部门的安排下,沿着制定的路线安全地撤离,只不过这石炉镇也变成了屠戮场,他们以后恐怕得重新寻找一处可以安居的地方。 在小镇上的街道行走着,一只只“瘤尸”的尸体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越往里边走,尸体出现的越多,只是这些尸体看着总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众人来到了游官部门设伏的核心地段,这里横七竖八的满是人脸怪物的死尸,却不见半个游官的身影,一切都静得出奇,连众人的喘息声都变得分外的扎耳。 伊还乡尝试着呼叫周永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周永泰在逃出双泉镇之后,便就已经和伊还乡会合,被伊还乡安排在石炉镇伏击“瘤尸”,可此时却不知所踪。 慕子刚看看伊还乡,见他神情如故,没有丝毫的慌乱,镇静地俯身翻看那些“瘤尸”的尸体,但这份沉着冷静终于在看清楚尸体的模样后减退了几分。 这些死尸的腹部都有一道长短不一的伤口,像是利刃所为,而里边的骨骼和血肉都不翼而飞,这些东西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一具具硬如盔甲的皮囊。 “这是怎么回事儿?”有人小声地问,但是没有人回答。 不久后,又有人喃喃地说:“不对啊!” “什么不对?” 那人说:“我刚才走在后面,我记得清楚,咱们明明只有十二个人,怎么现在变成十三个了?” 一时间,一种阳光都无法驱散的寒意涌上每个人的心头。 “你头一次数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算上自己?” 那人挠了挠头,又重新数了一遍,“怎么又变成十一个了?” “你是不是数学没有学好啊你?连数数都不会,咱们一直就只有十三个人进到石炉镇来,什么十一个、十二个的!”一个年轻女子不屑地说,自己亲自数了起来,忽然双眼中满是恐惧,“怎么……怎么只有十个了?” “大家赶紧看看,刚才在自己身边的人有谁不见了。”慕子刚只觉得脊背发凉。 伊还乡向众人做了一个备战的手势,所有人都拿出了武器,背对着站成一个圈。 慕子刚紧握弑魂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周围这种异常的平静之中。忽然间,一阵猛烈的劲风撕开空气朝他直扑而来,他本能地将弑魂剑护在胸前,猛然间只听到一声金属的撞击声响起,整个人随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得直往后退,直到撞到身后一堵坚硬的砖墙才停下来。这时他也才看清袭击他的正是一只“瘤尸”,而刚才那阵金属音正是这东西的利爪撞到弑魂剑所发出的。 “瘤尸”死死地将他压住,瞪着大如铃铛的双眼贪婪地盯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吐出那长着肉牙的吸盘,直向着他的脖颈而来。 他转动弑魂转环,“风”之长锥从剑身飞出,割破“瘤尸”的利爪,他趁机挣脱,挥剑砍去,然而那怪物却在他面前凭空消失,无踪无影,只在地上留下几滴墨绿色的腥臭液体和一阵泛起的尘埃。 他已经摸清楚这东西之所以来无影去无踪,无非是速度极快而已,但速度再快也逃不过他的“天慕之眼”,于是屏息凝视,面前的一切在他眼中似乎都变得慢了下来,只见地上的沙尘缓缓扬起,慢慢散开。他挥动长剑,藏在暗处的“风”之长锥忽然飞出,刺向眼前这片仍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声响,那“瘤尸”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挥动它那状如镰刀的利爪,竟轻易地将“风”之长锥格开。它此刻已经毫无顾忌,口中发出一声怪叫,甚是得意的样子,挥舞着利爪朝他扑来。 慕子刚挥剑迎击,刚好斩在“瘤尸”的利爪之下,这爪子之坚硬竟连弑魂剑也不能为之奈何,二者猛烈撞击,强大的反弹之力直让他虎口发麻。 那“瘤尸”的爪子趁机向他刺来,就在即将刺进他胸口的时候,忽然响起几声清脆的声音,“瘤尸”溜圆的双眼眨了了几下便瞬间失去了神采,随即便倒毙在地,而它的胸口则出现六个黑洞洞的口子。“瘤尸”得意忘形,竟忘了防备弑魂剑那六枚长锥。 慕子刚擦了把冷汗,没想到“瘤尸”的力量已经如此强大。迈步正要往回走去,突然厉风乍起,不知从何处又蹿出三只“瘤尸”,将他死死围住。它们显然是已经知道弑魂剑的威力,谁也不想做出头鸟,却又都舍不得轻易离开,只能对着他张着大嘴,怪叫连连。过不多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一只“瘤尸”猛然跃起,朝他直扑而来。 他岿然不动,稳立如山,刚才一战虽然惊险,但也让他摸清了这些东西的路数。隐在身后的“风”随着他右手的轻轻舞动,迅疾飞出,刺穿那只“瘤尸”的心口。他顺势转动转环,“雷”、“火”两枚长锥趁机飞出,刺向另外两只“瘤尸”,剑光所至,死尸倒地。 他发足往回赶去,远远地便看到众人刚才所在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他匆忙地跑了过去,又在周围寻找了一番,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任何踪迹,冗长的街道中只孤零零地剩下自己一人。 残阳西垂,寒风骤起,树影慌乱地摇动着,周围细碎杂乱的声音不时响起。 他抬头望着四周的建筑,忽然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古老的猎场,房屋上的一扇扇窗户就如同猎食者那一双双空洞的眸子,贪婪地逼视着他,他和他的同伴可能终将被猎杀殆尽。他只觉得呼吸不由得急促加重起来,他沿着街道向前跑去,突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慕大哥,救我!” 这声音空灵而悠扬,像来自远方,更像是来自灵魂深处,如梦如幻,似真非真,似幻非幻,却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 他认得这声音,更害怕这个声音,只能奋力向前跑着,想努力逃开,可那声音却如同已在他脑海中扎了根一般,一遍遍地重复着。他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可刚一停下便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又跑回原点。他慌乱地四处望去,终于看到一个身着红衣、长发散乱的女子缓缓地向自己走来,口中不住地念着的正是那句话——“救命啊……救命啊……慕大哥,救我!” 那女子越走越近,可她的模样却越来越模糊,像是走进了重重迷雾中。 慕子刚想挥剑制止,却感觉自己的右手突然变得沉重僵硬起来,无法再移动半分。 红衣女子不住地向他靠近,已近在咫尺,而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人脸,黑洞洞的眸子中看不出丝毫神采。 这张脸在他脑海中已经出现过无数次,只是从来都是清丽秀美,不可方物。他不禁呆住了,这正是诗语的样子,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见到诗语,更没想过再次见面时,诗语竟已是这幅样子。泪水止不住地淌下,他有好多话想说,好多他曾一度认为会在自己心底腐烂的话,可是此刻他心口无比憋闷,无力言语。 忽然间,他只觉得憋闷的胸口开始传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诗语惨白的双手已经深深插入他的胸口,殷红的血液从中淌出。这锥心的疼痛卸去了他的所有力量,他终于缓缓倒下,无力地倒在地上,无数只人脸怪物从周围的房屋中破窗而出,贪婪地撕咬着他的身体。 诗语惨白的脸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红唇轻启,说道:“快救我,慕大哥!”露出僵硬诡异的笑容。 “你不是诗语!你不可能是诗语!”他强忍着皮开肉绽的剧痛,拼尽全力大吼着,鲜血也从口中涌出。他死命挣扎着挥动弑魂剑。霎时间,剑光四起,六枚长锥如同一条条金色巨龙游走穿梭,只听见一声声惨烈的怪叫,扑在他身上的“瘤尸”瞬间灰飞烟灭。 “你绝对不是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诗语,将弑魂剑刺进她的胸膛,“你不可能是她!” 一缕阳光掠过,照在他满是泪水的脸庞,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无比温暖,身上的疼痛也荡然无存。而自己面前的诗语容貌竟也渐渐有了变化,精致的脸庞变得褶皱发青,红唇上下翻开,露出两排细碎锋利的尖牙,身上那袭红衣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腥红的毛发。他此刻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诗语,而是一只长相丑陋的怪物,这怪物的身形与人十分接近,但尖耳阔鼻,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禁让他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开,可刚退开没两步,后背触到一堵冰冷的墙壁,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停留在刚才被撞飞到的那堵墙前边。 眼前的红毛怪物瞪大双眼,满是恐惧,整个身子沿着弑魂剑刺穿的口子慢慢地溃败脱落,像一棵腐朽已极的老树。它踉跄着向后退开,口中连连怪叫,双手用力按住伤口,想要阻止其继续扩大,但已毫无用处。 看到此番情节,慕子刚这才知道这怪物与原先袭击他们的“瘤尸”全然不同,它已经有了灵魂,只是这灵魂才刚开始成形,还没能与肉身相融,因此在弑魂剑一击之下,便将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不过一会儿,这怪物果然便化作灰烬。 “慕子哥,救我!”慕子刚的耳边再次响起这句话,只是这次十分真实,而且就是从附近传来。他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一个女子正拼命抵挡着一只红毛怪物,正是铁思琪。铁思琪后背紧贴着墙壁,双手缩在胸前,双掌掌心相对,几道泛着蓝光的电花从掌心生出,正是她们家传的雷炎定魂阵。她没有她姐姐那般的灵魂力量,无法将那红毛怪物的灵魂困住、消灭,仅仅只能将其如同镰刀的利爪锁住。但她的嘴唇已微微发紫,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鲜血从她肩头的伤口渗出,颤抖的双手艰难地支撑着。 慕子刚挥动弑魂剑,只听到“噗噗噗”的几声响动,红毛怪的胸口出现了几个口子,六枚长锥从中穿出。不一会儿,红毛怪物便变作一片飞灰。铁思琪瘫坐在地上,长出口气,捡起刚才被击落在一旁的“雁斩”。 慕子刚擦干脸上的泪水,向她跑去,简单地帮她包扎了伤口,却听她说:“你没事吧?”目光中满是关切之情。 慕子刚点点头:“嗯!我没事儿!不用担心!”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却又掺杂着几分愧疚。 “你刚才是怎么了?”铁思琪问,“你刚才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满脸汗珠,瞪着双眼,脸色十分难看,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眼见那只红毛怪就要将弑魂剑逼近你胸口,我想救你,却被另一只红毛怪缠住,伤了肩膀,‘雁斩’也被击落。眼睁睁地看着那红毛怪乖的爪子一点点地向你胸口插去,我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拼命地叫着你。还以为我们两个就要死在这里了,还好你醒了过来。” 慕子刚问:“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其他人呢?” “你刚才在我面前突然消失,不知所踪,随后我便感到全身一阵剧痛,之后就摔到这里来。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到前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没多久就直直地倒在地上,他胸口已经被掏开,鲜血不断涌出,一只红毛怪正趴在他身上吸食着他的鲜血,然后又跑出一只红毛怪将他的尸体抢走。其他人恐怕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慕子刚将她搀了起来,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去哪儿?是要去找老爷子和其他人吗?” “不,回去和廉汐他们会合,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去,路过一间房屋时,一撇之下,只见屋门破损严重,里边一片杂乱,随后经过的房屋也是同样的状况。一路上,慕子刚总感觉身后有双锐利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可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跑着跑着,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前方,头上没有一丝头发,正是伊还乡。只见双掌合十向上举起,冲着他们大喊道:“快闪开!”随后,双手猛地向下斩去。 慕子刚急忙抱起铁思琪,向一旁急跃而去,随即便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热浪猛地从他们身后生出,直烤得后背疼痛难当,如同被扒去了一层皮一般。他急忙护着铁思琪转身趴在地上。直到感觉身后的稍微热气消散了些,才站起身来,向后方望去,只见不远处熊熊火焰如同龙卷风般席卷而上,火光冲天,将周遭事物照得一片血红。而这冲天的火光之中隐约藏着一个人影。 慕子刚之前见到伊还乡能以一双肉手迎击丧犬的“九曲流殇”已十分震惊,现在见他竟然还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不禁暗自佩服。 然而这熊熊烈火仅仅燃烧了片刻,便开始向里收缩,火中的人形轮廓变得更为明显。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忽然从中传出,霎时间所有的火焰尽数被吸进那人形轮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地黑色的焦痕和满天焦灰。 尘埃落定之后,一切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人形轮廓也开始现出它的本来面目,那是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垂在腰间,不加梳理却没有丝毫杂乱,面容娇美,眼如碧波,红唇微扬,妖艳万分,美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是将世上所有美人的优点全部集中起来也不足以与之媲美,任凭这世上所有的能够巧匠穷尽一切也无法勾勒出这样美丽的容颜。所有看到她容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如果世上真的有仙女的话,那么她肯定就是!可惜的是,这种想法在这世上大多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街道两旁的房屋中传来杂乱的响动,十几只红毛怪物从中跑出,向着那女子奔来,这些凶残乖戾的东西一到她身边,却如同一只只温顺的小猫一般。她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它们,目光中竟充满了怜爱,叹了口气,说:“唉!一个个长得都没个人样,不过也不用因此担心难过,有妈妈在,等一下就能让你们变得好看些的。” 慕子刚和铁思琪直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适,匆忙跑过去和伊还乡会合。 “灵术界现在就这点能耐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红衣女子说完,露出了勾人的笑容,只是此时见到这样的笑容却不免让人觉有点恶心。她双眼四处张望,似乎并没有看见慕子刚他们,“这几个家伙跑得还真快!现在的灵术界之人就只知道逃跑了吗?”说完,又发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怪笑。 “是吗?”伊还乡右手握拳,猛地向上举起,刹那间,山摇地动,一堆形如巨拳的土石钻出地面,砸向红衣女子和那十几只红毛怪,被这样的千钧力道砸中,任何东西都会在瞬间变成烂泥。 然而红衣女子却从容地站在原地,右手两根手指轻轻一挥,腰间的裙带便迅速飞出,如同妖娆的毒蛇穿过土石,将其击得粉碎。伊还乡右掌旋转画圈后,又猛然握拳,那堆被击碎的土石又重新聚拢起来,迅速向红衣女子收拢,欲将她夹在里边。红衣女子双手一扬,红色的裙摆铺满了大半边街道,将那些红毛怪物罩在底下,无数的裙带四散飞出,抵挡土石的收缩聚拢之力。 只见伊还乡又举起左手狠狠地打在右手之上,地上便随之钻出另一堆土石之物,向先前的那堆狠狠砸去。一时间,电光四起,尘沙漫天。 第二十九章红蛮 尘沙渐渐退散,朦胧中,那婀娜的身子依然站在原地,毫发无伤,地上满是红色的裙带,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绽放的巨大鲜红花朵。只听她媚笑着说道:“想不到现今的灵术界竟然也有仙境修为的人,可以隔空移物,但也就这点能耐吗?”又向四周看了看,但目光始终没有落在慕子刚等人身上,眼神中似乎闪出一丝慌乱,“想不到你们这些自认正义之士也会躲躲藏藏,在暗地里动手。” 此话一出,慕子刚这才意识到,原来那红衣女子是困在了伊还乡所布的法阵之中。他记得曾听铁妹子说过,因所求目的的不同,一般可以将法阵分为两种类型,一者用来自我保护,一者用以对付敌人。 用于自保的法阵,其内部并没有什么术法机关,其主要目的是以幻象将自身与外界隔绝开来,使阵外之敌无法看到阵内的任何情况,而且一旦阵外之人触及法阵的边缘,法阵就会使其产生幻觉,使其远离法阵,让阵中之人真正隐于无形之中。 用来对付敌人的法阵则与前者完全相反,阵内满布风火雷电之类的强大机关术法,而且身陷其中之人只能看到阵中所展现的映像,而无法觉察到法阵之外的事物。若布阵者的目的是为了困敌,那此法阵则以幻象为主;若目的为杀敌,则以机关术法为主。这种法阵倘若布设完善,那它就如同一个完美的陷阱,平时隐秘至极,但一旦有人不小心身陷其中,就会被阵中的幻象所困而不自知,甚至直接被其中强大的机关术法所击杀。 伊还乡虽然修为高深、经验老道,但仓促之间也无法将法阵布设完善,是以阵中的幻象及术法机关无法自行启动,只能依靠自身的灵魂力量在阵外强行开启。这样一来,虽然可以避免无关的人误入法阵造成误伤,但对布阵者来说却是一场艰难的考验,因为这样的法阵于布阵者而言,无异于直接与阵内的敌人互拼灵魂力量,倘若对方的灵魂力量高于自己,稍有疏忽或者是对方强行破阵,都有可能会带来难以估算的后果。 那红衣女子此时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双眸之中射出两道诡异的光芒,缓缓地抬起了右脚。 慕子刚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扭头向伊还乡看去,只见伊还乡紧咬牙关,脑袋上满是汗珠,显然已是使出了全部的力量在拼命坚持着,急忙喊到:“快!快撤力!赶紧躲起来!”但已经来不及,只听到红衣女子右脚猛然落地,大喝一声:“破!”随即街边便传来几声细微的爆炸声和破碎声,与此同时,一口鲜血也从伊还乡口中直喷而出。 他知道伊还乡所布下的法阵已经为对方所破,而且是在不知道破阵方法的情况下强行破阵。他急忙推着伊还乡和铁思琪躲进一旁的房间中。 无论是何种法阵,其力量都是以布阵者的灵魂力量为根基,想要强行破阵,除了必须要有高于布阵者的修为之外,还要有抵挡阵中术法机关反击的能力,否则不仅无法破阵,还有可能会被击得魂飞魄散。然而伊还乡的布下的这个法阵并不完善,存在着太多缺陷,阵中的机关术法不仅没有针对性,力量还已经外泄,以至于他们方才在法阵之外仍能感受到阵中烈火的灼烧感。这样的法阵倘若被强行破除,阵中紊乱的力量不仅会攻击破阵之人,还会作用于法阵之外事物。 正如他所料,随着法阵被破,街道中满是耀眼夺目的,将接触到的一切击得灰飞烟灭,长街之上电花闪烁、火光四起,爆炸、破碎之声不觉于耳,直叫人心烦意乱,好在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待一切渐渐停歇之后,慕子刚他们就赶紧往外走去,只见那红衣女子仍旧站里原地,脸上也依旧挂着那令人浑身不适的笑容,只是她的额头上此时似乎多了少许汗珠,那红色裙摆的尾部边上也变成了一圈灰黑色,已不似先前那般平整,但也仅此而已。 慕子刚偷眼望向伊还乡,见他圆瞪双眼,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失魂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还未从刚才的失败走出,还是被眼前事态所震惊。 慕子刚忽然感到空气中有了异样,急忙往前看去,只见红衣女子的裙摆迅速回缩到原来的长度,那些原本被护在红裙底下的红毛怪物又一一出现在眼前。这些红毛怪向他们三人疾驰而来,快如闪电。 慕子刚急忙转动转环,弑魂剑的六枚长锥划出道道耀眼白光刺向那些怪物。然而红衣女子的无数根裙带也迅速飘来。弑魂剑的这些长锥锋利无比,又是那些异灵妖物的克星,一接触之下,这些裙带便如腐败的枯叶般纷纷四散飘落,但奈何这群带却是斩之不尽、除之不绝,竟生生地拖住了长锥的攻击,护住了那些红毛怪物。 慕子刚再次望向伊还乡,只见伊还乡依旧是刚才那副惊惧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忙对铁思琪说:“快去叫醒老爷子!” “叫醒?”铁思琪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慕子刚的信任,还是以言而行。然而,不管她用什么方法,伊还乡却如同死人一般,始终一动不动,不由得焦急万分。而空气中嘈杂的击打声伴着诡异的吼叫越来越让人心神不宁。 弑魂剑的长锥被裙带缠住,那十几只怪物已毫无顾忌,急速奔来。 “只能赌一赌了!”慕子刚说着,长剑一挥,“风”、“雷”、“山”三枚长锥立即向外散开,悬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三角形,将那些怪物围在中间。随后,用尽全力将“天地”长锥猛地向下砍去,那三枚长锥瞬间全部钉在地上。刹时间,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呼啸声响起,一道接连天地的光芒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 没有惨烈的哀号,没有痛苦的嘶吼,时光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只是当这道光芒又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时,那十几只怪物已变作一堆堆焦灰,它们仍旧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但已不再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一阵寒风扫过,化作尘埃,散落天地。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子叫声,撕心裂肺,正是那个红衣女子的声音,她疯也似的跑了过来,对着那一堆堆的灰烬嘶嚎不已,却没有再多向前一步。 “你是红蛮!你这乱人心智的邪术果然厉害!”伊还乡终于醒了过来。 红蛮并没有理会伊还乡,而是狠狠地看着慕子刚,目光中满是恶毒之意。 “你觉得我的能耐如何?”慕子刚对红蛮说,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充满了挑衅,右手一挥,那三枚长锥立即从地上飞起。六枚长锥悬在半空,直指红蛮。铁思琪从未见过他如此说话,心中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面对慕子刚咄咄逼人的架势,红蛮目光急转,急忙向后跃开数丈,转身向上蹿起,动作快如闪电。就在这时,一堆巨大的土石之物猛地向她砸来,只见她右手一挥,数条裙带又再次飞出,将土石击碎。就在她即将逃离的那刻,土石再次凝聚合拢,死死地将她右脚夹住,巨大的坠力将她直直地拽到了地上。 慕子刚向旁边看去,只见伊还乡手足并用,全力施为。这才明白原来伊还乡所布下的法阵远不止一个,说不定整个镇子都被他布下了大大小小的法阵。如此想来,伊还乡应是担心会伤害到自己人,才没有将法阵布设并完善,而非是时间仓促。 红蛮惊慌失措,奋力地想将脚拔出,但一时却难以得逞,她不敢多做耽搁,恶毒的目光在慕子刚他们所在的方向一扫而过之后,扬起右手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右脚斩断。 慕子刚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住了,而让他们更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右脚断面处竟迅速生出一条浓绿色的枝蔓,又在转眼间化成一条玉足,而那一袭红裙则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鲜花一般迅疾向四周扩张,再次冲破了伊还乡的法阵,随后化成一片浓郁的绿色紧裹在红蛮身上。 “血兰魔花!”铁思琪失声叫道。话音刚落,却见红蛮的背部竟生出一双绿色的羽翼,振翅长啸间便消失在视线中。 慕子刚长出一口气,右手一松,长剑落地,飘在半空的六枚长锥也齐齐落下。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咙发甜,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铁思琪满是慌乱、担忧的目光和满是泪水的脸庞,再后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子刚感觉自己的四周一片温暖,耳边传来涓涓流水声,鸟语花香,仿佛自己已置身在一片明媚的春光之中。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不大的木屋中,墙体涂着一层温暖的颜色,右面的墙上镶着几个规则各异的架子,上满摆满了各种书籍,左边墙面的架子上放着许多精致的鱼竿。屋子中央是一个用来取暖的小火炉,里边的木炭已烧的通红。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一切满是温馨。 “你醒来啦!”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露出欣喜的笑容,只是双目通红,泪痕未干,正是铁思琪。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铁思琪关切地询问着,却没觉察到自己肩头的伤口已因过于激动而再次裂开,渗出鲜红的血液。 慕子刚微笑着点点头,心中满是感激:“我没事!你的伤口裂开了。”他坐起身来,向窗外望去,外边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岸边种着许多果树,这个时节,落叶纷飞,满眼成伤。 “我睡了多久?”他问铁思琪。 “十几个小时了。”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农场,老爷子带我们来的。昨天,红蛮逃走之后,你就昏倒了。老爷子说你用了弑魂剑的最强招式,灵魂力量过度消耗,支撑不住才会昏倒,需要找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所以他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那他人呢?去哪儿了?” 铁思琪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然后便匆匆离开,说是要去看看廉汐他们的情况,可是直到现在都不见回来。” “他还会关心廉汐的死活吗?”慕子刚不由得苦笑一声。 “毕竟还有左奕在,就算他不在乎廉汐,他也不可能不管左奕。”铁思琪轻轻叹了一声,“老爷子其实还是挺关心我们的,只是有时候形势所逼,不得不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 慕子刚从床上下来,拿起放在床边的“天地”长锥,转动剑柄上的转环,将长锥迅速组成长剑,撑着向外走去。 铁思琪赶忙问:“你这是要去哪儿?老爷子他们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兴许等会儿就回来了。” “以老爷子的行事风格,是不会再回这里来的。伏击计划失败,而且又出现了一个红蛮,他现在肯定在想办法补救。我虽然不赞成他的很多做法,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 “你现在是打算去找他吗?” 慕子刚摇了摇头:“我想回石炉镇看看。” “慕子哥……”铁思琪轻声叫住了他。 “怎么了?” “先吃点东西再去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你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 听铁思琪这么说,他才意识到自己自从那天前往双泉峰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什么东西,现在自己浑身无力的这种状态只怕也是因为太饿了导致的。 “有什么吃的吗?” 铁思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打开柜子,从中拿出一个大碗放在桌子上,打开碗盖,里面是一碗鲤鱼汤。 “这是你刚才钓的吗?”慕子刚这才注意到铁思琪的鞋上、衣服上都沾着许多泥巴,指甲上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黑色污渍,看样子应该是蚯蚓的体液,手指上还有些小伤痕。 “我以前没怎么做过饭,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铁思琪将碗筷递给他。 “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这么大的一条鱼我吃不完!”他知道铁思琪肯定也没吃过什么东西。 “慕子哥。”铁思琪咬着筷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 “老爷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慕子刚一愣,依稀记起了在他昏倒前伊还乡所说的话:“你还是太老实了,你本可连同红蛮一起消灭的。你虽然聪明,但却容易感情用事,做事也只顾当下,不会往前一步,真是不成器!幸好当初没有同意铁迪的请求,将303的指挥权交给你。” 慕子刚心中不由得万分感概。是啊!诚如伊还乡所言,自己只会解决当下之事,不懂得往前多想一步,以至于很多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才后知后觉。现在回想,伊还乡能那么快赶来,并且做出相应布署,想来定是对事态的发展有了初步的估算。与伊还乡相比,自己真是差的太远了。他叹了口气,说道:“他说的很对!” “慕子哥!”铁思琪急忙说,“这些年303多亏有你才能躲过一次次的危险,安然回归,大家都很感激你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感激地对铁思琪笑了笑:“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把鱼吃完,然后回石炉镇看看情况。” “那里现在怕是已经没什么人了,那些怪物估计也都全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咱们回去是要做什么?你还是不放心老爷子,觉得他还是会丢下廉汐他们不管,是吗?” “没有!只是有件事儿需要回去印证一下。” 两人匆匆将鱼吃完之后,便又急急忙忙地回到了石炉镇。这小镇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到处支离破碎,满地狼籍不堪,一片死寂无声。 慕子刚仔细观察着地上的那些“瘤尸”的皮囊,发现这些皮囊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只是腹部有伤口,而且切面整齐;另一类上面的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而且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这些尸体为什么会出现不同的两种?”铁思琪问,“难道它们也和双泉镇的那些居民一样吗?” 慕子刚拨弄着眼前的怪物皮囊,说:“这些不是尸体,而是尸蜕。”指了指那些身上有着不同伤口的的皮囊,继续说,“这些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脱壳而出,就被自己的同类袭击、吞食的。” “尸蜕?难道那些红毛怪……” 慕子刚点点头:“嗯!从见到那些红毛怪之后,我就开始怀疑,只是不敢确认,所以才再次回来看看。而且,如果红蛮就是血兰魔花的话,那么就更能证明那些红毛怪就是由先前我们遇到的那些‘瘤尸’蜕变而成。” 铁思琪问:“这些东西之所以能成长得这么快,是不是和埋伏在镇上的那些游官们有关?” “应该是!那些游官都有着相当不错的修为,‘瘤尸’吸食了他们的灵魂力量,自然就能快速成长。” “可是为什么没有看到那些游官的尸体?” “现在这些‘瘤尸’已经和之前有着明显的不同,它们长有锋利牙齿,我猜想它们已经不仅仅只是吸食血液那么简单了。”慕子刚说完,就直接往前方的一个房屋中走去。 铁思琪看到他神色紧张,在屋里翻着东西,像是在找着什么,忙问:“你想找什么?” “你的手机还在吗?” 铁思琪说:“不在了!我们掉进寒潭之后就坏掉了,后来也没留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看到慕子刚已经在屋里找到了一部手机,便又问道,“你想打给谁?” 慕子刚没有回答,拿着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始终无人应答。他扔下手机,拉着铁思琪的手急忙忙跑了出去。 “先去看看廉汐他们还在不在车上,然后去找老爷子他们!” 两人急匆匆地跑到石炉镇的入口处,发现廉汐他们的那辆车依然停在原地,但人已不知去向。他看了看车身,并没发现车身上有什么损坏的痕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看来是老爷子回来把他们接走了。”铁思琪说。 两人又赶回镇上,找了一辆还能启动的汽车。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铁思琪问。 “回凤栖市!这里离凤栖市虽然有几百来公里,但却是离这里最近的地方,而且那里人口众多,那些红毛怪物肯定直奔那里而去,老爷子他们应该也已经回到凤栖市了。”慕子刚说完,一踩油门,汽车飞快地直往凤栖市驶去。 临近凤栖市南城边沿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如慕子刚想象的别无二致,这座西南地区最为繁华的都市已失去往时的光鲜亮丽,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四处冒着黑影,嘈杂的声响盈满各处,像极了灾难电影中的末日景象。 车子沿着入城公路驶进了凤栖市的城南区,这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损毁的车辆和设施。慕子刚避开路上的障碍物,缓缓地把车向前开去,忽然感到车子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整辆车直接撞向路旁的护栏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铁皮被撕开的声音,抬头望去,发现车顶被撕开了几个口子,几把黑色的“镰刀”已伸到了车内。他赶紧拉着铁思琪跳下车。 刚跑出去没多远,就感到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慕子刚猛然转身,将弑魂剑向前递出,正好刺中一个东西的心口,那东西无论长相还是身形都和人十分接近,但他还是认出了正是自己先前在石炉镇上碰到的那种“瘤尸”,只是原先的猩红色长毛已经褪去,变成一身白色的绒毛。他转动弑魂剑的转环,弑魂长锥从剑身飞出,眼前的这只“瘤尸”瞬间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又有一只同样的“瘤尸”跳到两人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看着,绕着他们左右走动。它显然对慕子刚手中弑魂剑十分忌惮,始终不敢向前一步,但又舍不得离开。 慕子刚不欲与之多做纠缠,正想挥动长剑将之消灭,却发现这只‘瘤尸’忽然嘴巴大张,站立不动,双眸中眼狠厉的火光也像是瞬间熄灭了一般,随即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一道俏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瘤尸”倒地扬起的风沙之中,正是几天前分别的独孤影。只见她掌心轻轻托举着一道淡绿色的似有似无的光团,正是那只“瘤尸”的灵魂。 “善恶各有其渡,但你该当万劫不复!”独孤影用力握拳,淡绿色的光团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独孤影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说道:“跟我来!”随后快步跑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子刚问。 “我说我是特意在这儿等你的,你信吗?”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独孤影仍旧没忘了调戏他。 “然后呢?” “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不过你们最好有点心理准备,他的情况很不乐观,怕是撑不了多了。” 这话如同钢刀一般扎透了慕子刚的心,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胸口发闷,独孤影所说的“他”到底是谁?廉汐、秦健、行诺、伊还乡……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不停翻动,却已变得鲜血淋淋。 “到了,就是这里。”独孤影在一栋七层小楼前停了下来。这是一栋普通的城郊小楼,一楼用来停车,二楼到六楼用来出租,七楼则是房东的住处。 “那些‘瘤尸’能够觉察人的灵魂气息,灵魂力量越强或者聚集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被它们发现,我在这里布了法阵,可以暂时封住灵魂气息,这里相对还是比较安全的。” 第三十章决战 慕子刚随着独孤影朝着七楼直奔而上,一路所见只有一间间敞开房门却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中不禁安慰着自己,独孤影可能只是和自己开玩笑罢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然而,当他踏上七楼的那一刻,这点仅存的幻想就被无情的打碎了。七楼的大门紧锁着,一阵阵哭声从屋内传来,声声入耳扎心。 独孤影敲了敲房门,又自报姓名之后,才有人将门打开,偌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或站或坐,甚至有的蜷缩着躺在地板上,或目光呆滞毫无生气,或彻底绝望放肆哀号。 客厅正中的沙发上直直插着一根枣红色的木杖,这是独孤影所布下的法阵的阵眼,只要木杖还在,那些“瘤尸”就会不轻易觉察到躲在楼内的众人,即便发现了也不能随便进入。这个法阵能护住整栋楼,但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聚在七楼。身处在灾难中的人,无论自己拥有的是怎样一种心境,都习惯了和同类抱团取暖。 穿过人群,慕子刚和铁思琪跟着独孤影来到了尽处的一个卧房前。一路走过去,慕子刚都尽量使自己不去接触那些人的眼神,他害怕见到他们热切寻求希望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自己无以回应。 独孤影推开了房门,慕子刚看到卧室的床上安放着一具尸体,正是已变作干尸的秦思,床头旁的一把椅子上坐着的则是秦健,他的神情气色比先前见到的好了许多,不再那么呆滞,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且满是汗珠,似乎在强忍着痛楚,见到慕子刚他们进来,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慕大哥,你们终于来了?” 慕子刚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直到秦健朝他伸出手,他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机械般走了过去。 秦健对微笑着,吃力地说:“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都已经顺利返回指挥中心?那些怪物十分聪明,他们会把人群分开,然后各个击破。而且如果它们发现自己敌不过,就会向附近的同伴发出信号,直到将目标一一杀死。幸好遇到了独孤影,要不然我也无法再见到你。”顿了顿,又说,“GT603小组就是这样着了他们的道。我们几个跟着老爷子从石炉镇赶到这里时,为时已晚,603全军覆没,我们只能救出奄奄一息的周永泰。” “周永泰?他受伤了吗?” “他的灵魂力量已经很弱,如游丝一般,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听说他在石炉镇带人设伏,却遭到了那些‘瘤尸’的袭击,他和几个游官拼劲全力才突出重围,在赶回指挥中心的路上,好不容易遇上了前来接应的603小组,却又被‘瘤尸’群赶上。” “那你呢?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慕子刚紧张地问。 秦健苦笑一声,掀开上衣,露出腹部。 慕子刚看到他的腹部有一个浑圆的东西在不住地游动着,似乎想撑破肚皮从腹中钻出。 “‘瘤尸’已经开始成形,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钻出来。”秦健说着,又拨开自己的头发,露出一根金色丝线,“血兰魔花一开放,我就感觉身体有了异样,我知道血兰魔花的花粉已经进入了我体内,连忙用‘神鬼十三针’将自己的灵魂和那些花粉的力量锁住。后来廉汐和周指挥接连受伤,命在旦夕,我只能暂时将‘神鬼十三针’拔出,为他们治伤。还好廉汐的伤比我想象中的要轻许多,不等我动手,他就已经苏醒过来,像是根本就没有受什么伤,可惜我没能治好周指挥。我知道大家都在等待着我的成长,期待着我能成为你们的依靠,可我却早已习惯了依赖,习惯了被你们保护着。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不是这样子的!你已经做到很好了!而且我相信你以后还会做的很好!” “可惜没有以后了!我没有想到体内的花粉竟能长得这么快,‘神鬼十三针’的力量已经不能完全克制住它。” 铁思琪说:“会不会因为这些‘瘤尸’没有灵魂,所以‘神鬼十三针’对它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嗯!应该是这样!” “告诉我救你方法!”慕子刚尽量让自己平静,但眼睛开始模糊。 秦健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我是灵医,但凡还有一丝希望的话,我都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家世代都是灵医,救了许多人,但终究还是救不了自己。”苦笑一声,又接着说,“拔出‘神鬼十三针’之后,我的灵魂就被那东西吸食了大半,肉身恐怕也早已死去,靠着‘神鬼十三针’定住了残余的灵魂我才能勉强支持着。”他的声音已比先前的虚弱很多,身子也微微颤抖。 慕子刚心里清楚,如果用“神鬼十三针”强行将即将离身的灵魂锁在肉体内的话,那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让灵魂在无尽的痛苦中灰飞烟灭。他蹲下来紧握住秦健的手,问:“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嗯!”秦健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坚持到灵魂消失,好让腹中的东西不能吸食到足够的灵力,将它永远困在自己体内,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痛苦。”他紧紧握住慕子刚的手,手心、面部都因无尽的剧痛渗出一堆汗水,面部也开始抽搐,“我知道自己的状况已经不能回指挥中心,所以就留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消灭丧犬和那些怪物的办法,就像以前一样,只可惜我和姐姐都看不到了。”同铁思琪等人一样,他始终相信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慕子刚都能像从前一样带着大家冲开暗夜,这是一种坚定的信仰,不会随着时间、空间转变,即便眼下已经看不到有多少希望。 然而他们不知道,慕子刚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坚强,却比他们想象的脆弱;他们不知道,他要耗尽怎样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在不断逝去的生命面前,不会因为内心的无助和自责而嚎啕大哭。 “慕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秦健恳求着。 “好!我答应你!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见慕子刚点头应允,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用弑魂剑杀了我,结束我的痛苦!” 慕子刚不由得愣住了,他没有料到秦健会跟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只听到秦健接着说:“等你们收拾掉那些东西之后,就带我和姐姐的骨灰回秦堂老家安葬,家族规矩:不管死在哪里,都要带回老家安葬,否则就会给后辈儿孙带来厄运。我虽然没有儿女,但也不能坏了这条族规。” 慕子刚站起身来,将弑魂剑抵在秦健胸前,浑身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几乎已握不住弑魂剑:“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残忍?”紧咬牙关,犹豫不决,长剑始终都没有向前递出丝毫。 “慕子哥……”面对眼前的一切,铁思琪能想象得出他心里的痛苦、纠结,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对他说些什么。 秦健知道他的痛苦,也不想再让他为难,于是挺起胸膛向弑魂剑撞去。他却下意识地将剑回撤,秦健直接扑倒在地。 他扔下弑魂剑,连忙将秦健扶起,却听到秦健痛苦地说道:“慕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知道这个要求让你很为难,可是我已经活不成了,难道你忍心让我在痛苦中死去吗?” 慕子刚无可奈何,只好捡起弑魂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紧紧握着在手中,终于狠下心来,猛然转动转环,“风”之长锥随即飞出,瞬间刺入秦健的心口。 弑魂剑,弑魂剑,一剑入体弑残魂! 秦健的脸上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而这也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符号…… 屋外寒雨凄凄,浸湿了深秋的大地;凉风丝丝,又是谁在叹息?当弑魂长锥刺入秦健的心口时,灵术界灵医秦氏一族的所有骄傲与辉煌都就此终结。这一刻,一切的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静止住了,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只是眼中盈满的泪水无情地宣告着眼前残酷的现实。 经过了这么多事,慕子刚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足以让自己面对所有的一切。然而,当朋友们接连倒在自己面前时,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对这一切从来就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突然想起廉汐曾说过:人都是自私的,我们之所以会为他人的离世而伤心难过,无非是因为自己自此少了一份感情的依赖和寄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多希望此刻自己的私心可以多增加几分,多到可以让那些死去的朋友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可惜的是,纵使他许尽毕生所愿,那些失去的、错过的终究还是无法挽回。秦健真的永远的离开了他,从此在寒暑交替、人事变更中,他的生命中又少了一个人的关怀,少了一个人的牵挂。 他想起了诗语,她在他的生命中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带走了他所有喜怒哀乐,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只能用余生在回忆中寻找、珍藏,他原本以为自那之后,自己已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颗碎裂的心应该不会再知道伤心是怎样的感觉…… 独孤影走了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是忍着巨大的痛苦坚持到现在的,我原本可以帮他结束这种痛苦,但他却坚持要等你,他说只有见到你,他才能安心地离开。你这么做也是在帮他解脱,你不必太难过。” 慕子刚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具渐渐冰冷的尸体,缓缓说道:“如果我当时按伊还乡所说的去做,杀了被血兰魔花附体的秦思,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独孤影叹了口气:“如果真的那么做了,那你也就不是慕子刚了。而且我听秦健说过你们的遭遇,对方心机之深只怕也早就有所应对,就算你当时决定那么做也未必就能如愿。你又何苦这样自责?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别人动手,你就已经把自己逼死!”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他转回头看着独孤影,眼神中满是无助。 独孤影说:“离开吧!带着铁思琪一起走,去完成秦健的心愿,然后离开这一切。” “真的可以就这么离开吗?现在的这种情况……” “整个灵术界少了你就不行吗?不是没了你,就会世界末日,别随随便便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样不会觉得自己很累吗?再这样下去,只怕迟早有一天你会吃不消。” 其实独孤影并不知道,他并不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只不过这件事儿是因他处理不当,才会演变至此,他怎能轻易放下,说走就走?更何况有件事,他必须告诉伊还乡他们。 “独孤影,秦思和秦健就先劳烦你照顾,有件事我必须前去解决。你放心,我会留着命回来带他们走。思琪,你暂时……” “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要跟你一起去!”铁思琪忙拦住了他的话头,显然知道他是打算让自己留这这里。 他知道铁思琪的个性,当下也不再多劝,向独孤影鞠躬致意后,便迈步向外走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独孤影不由得长叹一声,她终究还是劝不住慕子刚,只能暗自祈祷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废墟,遍地狼藉,这座繁华的都市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剩下的只有残败的驱壳。一片寒风吹过,扫落一扇窗户上残存的碎玻璃,掉在地上噼啪作响,像是惨痛的哀号,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声响。 “瘤尸”已如瘟疫般在这座城市蔓延,凤栖市名仕江以南已变成废城。江北——游官部门C区的指挥中心所在地,仅存的一丝平静也一点一点地被不安的情绪吞食。游官部门连同附近所有的灵术界人士在连接两岸的几座大桥之上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一场关乎生死的决战已经开始,惨烈的厮杀声没过了一切,这是死亡的声音,许多生命都将由此消失在永恒之中。大桥之上已满是人类和“瘤尸”的尸体。 慕子刚和铁思琪解决掉路上碰到的一只“瘤尸”后,直奔大桥而去,在桥头遇到了伊还乡和廉汐廉汐等人。伊还乡他们被“瘤尸”阻隔,无法度过桥去为重伤的周永泰治疗,只好让廉汐背着,其他人则抵挡着“瘤尸”和“触手”的攻击,拼命地想杀出一条血路。 在混乱的战场上,慕子刚看到了丧犬全身裹满黑泥的高大身影立在大桥中央,无数的黑泥“触手”从他体内生出,缠住许多人的手足,这些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看着自己被那些丑陋的“瘤尸”开膛破肚,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他示意铁思琪过去和伊还乡等人会合,自己则一跃而起,沿着桥上的护栏,直奔丧犬而去。他这次没有再去对付那些黑泥“触手”,而是挥动弑魂剑,集中所有力量向丧犬的后心直刺而去。 丧犬似已有察觉,猛然转过身来,黑洞洞的双眼直直地望着他,迎着弑魂剑伸出右掌,弑魂剑的剑尖几乎已经贴近掌心,却无法再向前推进半分。只见几道血液般的红色光线从丧犬掌心生出,抵住了弑魂剑的威力,又缓缓地延伸,缠住了弑魂剑的剑身。 慕子刚看到丧犬冰冷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得意的笑容,这笑容仿佛带着魔咒,可以轻易地将人的自信摧毁。 只见丧犬的左手鬼魅般朝自己的胸口袭来,慕子刚急忙转动转环,抽出“天地”长锥,转身跃起,将长锥刺进了丧犬的心口,缠住弑魂剑的红丝瞬间消散,六枚长锥顺势扎透丧犬的右掌,又一齐刺进了它的心口。 丧犬重重地倒在地上,那永远没有温度的空洞目光终于消失在众人面前,无数的黑泥“触手”也像是瞬间失去了生命,掉到地上,散作一团,成了一堆烂泥。那些贪婪的“瘤尸”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慕子刚长长的出了口气,但不等他多做喘息,就看到那些散落一地的黑泥突然聚拢起来,变成“触手”曲卷向上,又在瞬间全部注入丧犬的体内。丧犬高大的身影又重新站立在众人面前,他身上被弑魂长锥刺穿的伤口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声音在慕子刚的耳畔响起:“弑魂剑果然厉害,可惜你伤不了我。我的灵魂一旦受伤,就有别的灵魂融入进来填补伤口,在这些黑泥之中的灵魂何止千万,你觉得你还有机会伤我千万次吗?”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丧犬的声音,这声音满是无尽的冰冷。 “那我就把你连同那些灵魂一起消灭。”慕子刚说着,挥动手中的“天地”长锥,“风”、“雷”、“山”三枚长锥随即将丧犬围住,刹那间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冲霄汉,不久之后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漫天的黑色泥沙。 那些“瘤尸”见到此情此景,终于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连连怪叫,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攻击性和抵抗能力,四处逃窜中沦为灵术界的刀下亡魂。 慕子刚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天摇地晃,就要支撑不住,向后倒去之时,却感觉有一双手在后面托着自己,回头看到的正是铁思琪那张熟悉的面容。经过上次的事,铁思琪担心他会再次摔倒,所以急忙跑过来站在他身后。 此时,伊还乡等人也赶紧朝他靠拢过来。 泥沙渐渐散去,丧犬的身影再次显现在众人面前,只是这一次身上不再有黑泥覆盖。他一动不动地站立原地,众人也终于看清了它的真正面目,满头长发下是一张长着精致五官的面容,只是面色苍白,而且脸上布满了一道道很深的伤疤,看着不禁然人觉得有些头皮发紧,而更让所有人觉得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腰部以下并没有腿,而是两根很长的枯树干。不一会儿,整个人便如同枯树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众人还未来不及欣喜,就又看到江上泛着一抹艳红。起初大家都以为那是被牺牲的灵术界人士的鲜血所染红的,但越看越不对,这种红色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仿佛是来自水下的黑暗深处,而且那些死在“瘤尸”手中的人,鲜血早就被吸食干净,不可能再有血液流出。 慕子刚忽然想到了他们在石炉镇遇到的那个极为恐怖的东西,急忙向众人大喊道:“大家小心!”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那抹红色猛然间破水而出,悬在半空泛出耀眼的红光。不一会儿,红光猛然炸开,无数的絮状物泛着奇异红色的光线缓缓向下飘落。在场众人完全被眼前的这种绝美景象所吸引,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境中一般,全然不知死亡已经悄然降临。 慕子刚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些红色的飘絮刚刚落下不久,在场的很多人就像是着了魔般相互厮杀起来,而有的则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呆呆站立在,目光中满是惊惧,不一会儿便倒地身亡。一时间,灵术界的鲜血染满了整座大桥。 红蛮终于还是来了,她制造的恐怖幻象能让不是什么人都能抵抗得住,只能深陷其中,最终丧命。 慕子刚现在已经极为虚弱,能让自己不陷入幻境之中已极为不易,又何谈去对付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他心里清楚,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会隐藏着某种让自己变得脆弱的东西,也许是某些人,也许是某些事。这种东西平日里一直被掩藏得很深,但一旦被开启,它所携带的力量足以人对它专注起来,专注会使人深陷其中,最后在其中迷失。红蛮就是利用某种力量,开启了人们隐藏着的脆弱,让他们深深陷入幻境之中。 “慕子哥……”铁思琪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子刚转头看去,见她额头上已渗出少许汗水,显然是在极力抵抗着,忙握紧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也满是汗水,赶紧对她说:“放空思绪,什么都不要想!”再看看身后的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几个能保持清醒:行诺自少就在了悟禅师等人的呵护中成长,心中并没有装着什么能让他变得脆弱的东西,自然也不受红蛮的影响;伊还乡见识过红蛮的本事,所以早有准备。而廉汐这个家伙,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对红蛮制造出的幻境有着天然的抵抗力的话,他相信廉汐肯定是其中之一,因为从来没有一件事儿能让这家伙专注起来,专注需要驻足,而这家伙却一直都是一阵不会停歇的风。可当他看向左奕时,只见她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眼中满是泪水。 廉汐在旁边不断地唤着她:“小奕!小奕!你怎么了?小奕……” 左奕却像完全听不到一般,静立原地。忽然右手一抬,竟将廉汐一把推到地上,随后立刻调转手中长剑扎向自己胸口。 “不要!”几个人齐声大叫着。慕子刚急忙冲了过去,伸手过去想捉住了她的手臂,但为时已晚,长剑还是刺入了她的胸膛。 第三十一章阴谋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左弈从红蛮所制造的幻境中清醒过来,却也令她神情扭曲、面色苍白,眼神也渐渐涣散,终于缓缓倒下。 廉汐慌乱地爬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中,扯下衣袖紧紧捂住她的伤口,但终究无济于事,鲜血如泉水般不断涌出,很快就将这半截衣袖浸透染红。他始终不敢拔出长剑,害怕一旦拔出,左弈就会立刻毙命,只能焦急地喊着左奕的名字,不知所措。抬头望向慕子刚,喊道:“慕子,想想办法!” 慕子刚摇摇头,长剑刺中了左奕的要害,没有立即毙命,已是万幸…… 左奕握着廉汐的手:“廉汐,你没事儿……你真的没事儿……我当真救下了你……”痛苦的神情中竟浮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你没事儿真的太好了……” 廉汐说:“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去找秦健,那小子一定有办法救你!” 左奕却摇摇头:“不用了,廉汐!我好痛,就让我好好地躺在你怀里,好吗?” 廉汐说:“我的怀抱可不是给死人躺着用的,我不准你死,知道吗?”但还是紧紧地将她抱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为什么要刺自己……” 左奕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双眼中满是深情却又透着无限的忧伤,伸手爱怜地抚着廉汐的面庞:“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是我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和你斗嘴,你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答应我,我走了以后,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好好活着,好吗?”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还没有嫁给我呢,不可以就这么走了!” 左奕欣慰地笑了笑,却有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从来就知道,你虽然像是和谁都合得来,但却没有谁能真正走进你的心里,我知道你一直在找这么一个人,我也一直都很清楚,我并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但我很高兴能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你不要再说了!”廉汐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抱起左奕朝着来路跌跌撞撞地走回去,“我这就带你去找秦健!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的……” “廉汐!” 慕子刚大声叫着他,但他全然不理,自顾自地跑开,然而跑出去没多远,就停下了脚步,不一会儿便跪倒在地。 慕子刚看到左奕的手已无力的垂下。 廉汐将左奕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想放声大哭,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这种本事,或许在他丢失的过往中,眼泪早已哭干;他想大声喊叫,却发现喉咙已经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跪在地上,不住地低吼着,终于抱着左弈的尸体倒在地上。 秋风萧瑟,悲痛无声,无尽的痛苦将廉汐死死笼罩着。慕子刚知道这种痛苦,但却不知道该怎样将之消除,只能无奈地看着廉汐,别的无能为力。 但没过多久,廉汐却挣扎着站了起来,双眼无神,似个醉汉般摇摇晃晃地走在桥上,忽然仰面一声长叫,双目已变得通红。 “不好!廉先生又开始犯病了!”行诺觉察到了廉汐身上的异样,但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廉汐便已在眨眼之间蹿到人群之中,不一会儿,就已有几名游官和青山寺的弟子死在他的拳脚之下。 慕子刚对行诺大喊道:“快去阻止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行诺跟在廉汐身边并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奉了悟禅师的法旨来阻止廉汐发狂的,其手中的那根玄经铁棒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现如今连了悟禅师都迷失在幻境之中,小和尚涉世未深,一下子失去了主意,他只好出言提醒。 行诺闻言,飞身而出,挥动铁棒向廉汐的头顶砸去。就在廉汐的手掌离了悟禅师的胸口已不足一寸之时,铁棒终于飞至。廉汐毫无防备,在铁棒猛击之下便汐昏倒在地,而铁棒强大的力量也使得了悟禅师从幻境中脱身而出。 看着眼前宛如地狱的景象,了悟禅师悲痛万分。“阿弥陀佛!”一声响彻天地的佛号响起,只见他双掌猛然向上打出,那些飘洒在空中的红色丝状光线受到影响,随即合拢聚集起来,变成一个火红色的线团般的东西,不一会儿就跌到地上,那些深陷幻境的人也登时清醒了过来。 那红色线团跌到地上之后,虚无缥缈的红光渐渐隐退,从中现出一个婀娜多姿身着红衣的妖艳女子,正是不久前出现在石炉镇上的红蛮。只见她轻启朱唇,不紧不慢地说:“灵术界的后辈果然还是有两下子,不过已经晚了。”脸上又浮出一种邪魅的笑容。 了悟禅师一怔,低头看去,见到自己的众多弟子及游官部门的众人都已倒在血泊之中,鲜红的血液浸透了丧犬留下的那些黑泥。此时,这些黑泥竟又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缓缓地向丧犬流去。丧犬高大的身影又缓缓地站立起来。 慕子刚终于明白,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并没能真正杀死丧犬,只要一有人死去,他便可吸食其灵魂,重新复活。慕子刚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丝毫虚弱与疲惫,他用锐利的目光望向丧犬和红蛮,转动转环,一阵金属音响起,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红蛮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扯住丧犬一下子没入江水之中,一根“触手”从即将没入水中的丧犬体内飞出,向慕子刚直刺而来。 慕子刚挥剑迎击,当弑魂剑触及“触手”的那一刹那,他隐约听见一声声十分熟悉的声音,正是刚才那些因陷入幻境而惨死在他面前的那些人的声音,他甚至还听到了左奕的声音。他的心剧烈的颤抖着,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这些声音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便随着“触手”化为烂泥而消失在永恒之中。他的心开始抽搐起来,险些栽倒在地。 他艰难向江边走去,挺立岸边,直至江中的红色消失不见,才松了口气,靠着桥头缓缓地坐了下来。 经此一战,游官部门C区死伤惨重,前来支援的青山寺僧众也伤亡过半,了悟禅师望着满地的死尸,不由得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声音悲怆凄惨。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慕子刚只觉得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伊还乡瘫坐着,呆呆地望着躺在他怀中的左奕的尸体,神情恍惚,像是被人夺去了灵魂一般。 “慕子哥……”铁思琪走了过来,伸手将慕子刚扶起,刚才一番恶斗,她肩头的旧伤又渗出了鲜血。 “慕子,你没什么事儿吧?刚才多亏了你啊!”一直昏迷着的周永泰此时也醒了过来,走过来帮着铁思琪将慕子刚搀起。 慕子刚刚一起身,便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向他后腰袭来,只听到一声“叮当”的一声声响,铁思琪已拖着他跃到一旁。 “慕子,你们这是干嘛?”周永泰留在原地,一脸茫然。 “你不用再装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铁思琪说,“刚才如果慕子哥没有用弑魂剑挡住要害,恐怕也要成了你的刀下亡魂,那匕首现在应该就藏在你衣袖里吧?” “思琪,你在胡说什么?”周永泰茫然不解,“难不成你还陷在幻境里边吗?” 众人都觉得铁思琪的举动有些异常,经周永泰这么一说,都不由得担心铁思琪仍深陷在红蛮所制造的幻象之中,刚才惨痛的经历让他们对红蛮的幻象深感恐惧,就连老成持重的了悟禅师也欲动手强行止住铁思琪,以免她做出一些害人害己的事情,遗憾终身。 慕子刚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枚金戒指,对周永泰说:“你应该认识它吧?我和思琪在布泉山遇袭,这枚戒指是我从袭击我们的那只怪东西身上打下来的。” 周永泰的神色忽然僵住了,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缩入衣袖中。 只听得慕子刚继续说:“这枚戒指上面刻着‘永结同馨’四个字,‘永结同馨’的‘馨’指的应该是那个就是那个袭击我们的异灵,而‘永’应该就是你周永泰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枚戒指应该是一枚结婚或定情戒指吧?”他起初误以为里面的“馨”是心情的“心”,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温馨的“馨”。 “慕子,什么戒指?什么‘永结同馨’?你在胡说什么啊?”周永泰仍旧一脸茫然。 慕子刚说:“在布泉山的那个窝棚中里有一股奇异的芳香,我一直觉得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接触过,直到后来我在石炉镇把所有的事情理清时,才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一段时间你的身上也有过这种气味,只是很淡,应该是长时间接触后留下的吧?”其实这些他早就该想得到的,可偏偏当时又遇到了他在小乔家招惹的那只修罗恶鬼,以至于他一直认为那两个怪东西是来帮忙复仇的。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之后,又接着说,“韦琦他们那种诡异的死法其实就是释放丧犬的一种仪式,对吗?他们这样的结局是你一早就制定好的,是吗?从他们远离故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一生就由你一手操控,是吗?我曾经看过GT318的档案,韦琦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而且还由不同的游官带到游官部门来的,除了平时的训练,没有人看得出你和他们之间存在任何关系。你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你的计划吧?可惜你忘了廉汐,廉汐这个家伙总是会搞些稀奇古怪的理论研究,有一次他跟我们说他通过长相观察,觉得GT318的所有成员可能是跟你来自同一地方,我们没有人相信,因为他以往的研究成果都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后来他又开始出去流浪,那一次他跑了很多地方,去拜访了318所有成员的家乡,发现他们这几个人竟然都是被领养的,而且是在同一年被人领养,他们的养父母又都是灵术界人士。廉汐好奇心大起,就想打听韦琦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他得到的却是同一答案,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他们都是被人放到养父母家门口的。廉汐按照自己的理论推测,既然韦琦他们在同一时间被人领养,那么他们来自的那个地方有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他就开始往这一方向寻找线索,要知道入侵别人的资料库可是廉汐的拿手好戏,没过多久他就查到,就在那一年西南的一个小村落一夜之间被大火焚尽,683人遇难,十几个孩子失踪,而这个小村子正是你的故乡。” 他还是没有得到周永泰的任何回答,不禁长叹一声,说:“当时廉汐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觉得就算他说的都是对的,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虽然有时也会对他们能全部加入游官部门并且同属一个小组这件事有所怀疑,但却又猜想那或许是因为你念及同乡之情,才会对他们格外关照。直到韦琦他们的尸体出现在我面前,又在石炉镇见到了种种的不合理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可惜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石炉镇上的那些居民楼内虽然一片狼藉,但却还是留下许多贵重物品,这根本不是安全撤离后该有的样子,他们想必早就被你设计好了,用来喂养那些‘瘤尸’了吧?而那些随你一起进入石炉镇的游官们,恐怕也是毫无防备地走进来你早就为他们设定好的结局中,沦为那些‘瘤尸’的口中餐吧?” 直至此刻,他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希望站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只披上周永泰外皮的异灵,而并非是那个平日里让自己十分敬重的前辈。 然而周永泰只是静静地站立着,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小奕的死也在你的计划当中吗?”慕子刚的身后传来了伊还乡的声音。 “不错!”周永泰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得意笑容。 “为什么?”伊还乡问,“我们可是几十年的弟兄了啊!” 周永泰冷笑几声,说:“为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当年我们一起得到《长生诀》,你却大方地把它送给我,自己则按部就班的修炼着那些中规中矩的普通灵术。我当时多天真,真以为你拿我当兄弟,全心全意地待我好。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你这卑鄙小人早就听到风声,知道《长生诀》之事已经败露,你怕自己会受到处罚,更怕此事会影响你竞选游官部门C区指挥官之职,这才将这祸水引到我身上。而更加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给我的《长生诀》竟然是假的,幸好我周家先祖保佑,才没让你的阴谋得逞,可小馨终究还是被你害了。你当初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如今悉数奉还,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慕子刚问:“那村子里的几百口人呢?他们也是被你害死的吧?他们和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和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那么久,他们应该也能算是你的亲人啊?” 周永泰冷哼一声:“亲人?他们算什么亲人?”顿了顿,又接着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隐瞒什么了,实话告诉你吧,村子里的那些人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和我血脉相连的族人。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家族吗?不妨告诉你们,我们和丧犬同宗同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愕然,只听周永泰继续说道:“就因为出了一个丧犬,我们家族失去了在灵术界的地位,处处受人排挤。先辈们无奈,只好改名换姓隐居山野,不再参与灵术界之事,后辈们也渐渐地淡忘了家族的灵术,到我祖父这辈,家族灵术就已经失传。儿时,当我从祖父口中听说这段往事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凭自己的努力让家族重现昔日的辉煌,我投名师访高友,终于练就了一身的本事,也在游官部门有了相当不错的地位,还有了一段美好的姻缘。本来可以幸福地过完此生,可就是因为你伊还乡,我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那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可怜,竟然还有人忍心再欺辱我!那次我回到村里,当得知我在游官部门的遭遇之后,我的那些族人非但没有对我有一丝同情,还对我冷嘲热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将我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我父母也受尽了他们的冷眼,在他们的嘲讽中郁郁而终。从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发誓,我失去的我一定要夺回来,那些被人强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也会加倍奉还!我在游官部门的底层隐忍了几年,有一天,当我再次回到家乡时,就在村里那破败的宗祠里找到了一本札记,这本札记的主人就是当年带领着族人避世隐居的那位先人留下的。札记上面记载了族人隐居的真正原因,我也因此知道了丧犬的存在。” 周永泰忽然仰天长啸,随后朝着家乡的方向张开双臂,说道:“当我得到这本札记之后,我就知道这是祖先给我的复仇良策。按照札记所描述的地点找到了血兰魔花和丧犬被封印的所在之后,我又回到家乡,开始四处寻找释放丧犬仪式的合适人选,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找到了十三个非常合适的小孩,并且还找到两个纯阴之躯的小女娃。几天之后,有人焚山开荒,我就借机扩散火势,让连绵大火围着村子烧了起来。当我一趟一趟的穿梭于火海抱走那十几个小孩,听到村子里那些痛苦的惨叫声时,我的心一下子释然了,这就是他们欺辱我的代价。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打算把那些人全都烧死,但那天不知怎的狂风骤起,不一会儿火势便难以控制,肯定是上天看不惯他们的行径,有意要收他们!我安排好那些孩子的去处之后,便回到了游官部门,像个傻子一样老老实实地服从听从所有人的安排,直到所有人都相信我是个傻子,对我没有任何防备之后,我就提议组建从社会中吸收具有一定灵术基础的年轻人,加以训练,组成特别行动小组。当年那十五个小孩自然也都被招了进来,我在他们中间挑选了合适的七个安排在了GT318中,剩下的八个留备不时之需,秦健虽然不是当年那些孩子之一,但那时他父母已经过世,为了不让秦思那妮子担心,我也只好把他也招了进来。318成立之后,我就经常训练他们,提高他们的灵魂力量,在他们出任务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他们,在他们遇到危险时搭救他们,确保他们能好好活着,让我完成我的计划。这帮天真的娃因此对我敬爱有加、言听计从,不过这也更有利于我之后的行动。” “为了计划可以不受阻挠,你还毁去了与丧犬有关的所有信息,是吗?”慕子刚说,“看来那本古籍上所缺失的那一页,所记载应该就是击败丧犬的方法。” 周永泰冷哼一声,说:“你果然聪明,不过又能如何?” “双泉镇的那些风水传言也是你制造的了?” “不错!”周永泰十分得意,“要想让那里人群聚集,没有比财运风水更合适的方法了。所谓风水,其实不过是地理因素、居住环境等外因对人的心态的一种影响。那些患得患失的有钱或有权的人居住在双泉镇那样的环境中自然有了不一样的心态,处理问题的方法变得更加妥当,再加上我在暗中利用了一些手段帮他们除掉了竞争对手,他们的事业自然也就变得顺风顺水起来,而他们也开始对双泉镇为风水宝地这一说法更加深信不疑,到双泉镇居住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还扮了一回风水先生,教他将故去的亲人葬于双泉峰的之中,葬入双泉峰的自然离世的人越多,离解除丧犬封印的时机就越近。不久前我等待了二十多年的时机终于成熟,于是我就在双泉镇制造事件,借机带着韦琦他们过去完成他们的使命!” “双泉镇上的所有事情原来都是你做的!不对!你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做成所有的事!”慕子刚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紧接着说,“是当年那八个没有被选入游官部门的孩子!你将那些落选的孩子当作自己的秘密组织,把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工具!” “不错!果然聪明!那八个小孩落选之后,我及时地找到了他们,跟他们说他们非但没有落选,而且还被安排进入游官部门最神秘的一支队伍,将要执行最重要最隐秘的任务。这帮小孩刚出社会,对于来自游官部门的长者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所以在我将他们安插在双泉镇安保局之后,他们都很忠实地执行我所下达的命令。” “把我们困在密林公路里也是他们的杰作吧。” 周永泰冷哼一声:“那是我很早以前就设计好的一个路段,用以对付那些灵魂力量较为强大之人。对于高手而言,再强的法阵只要时间久了他们照样可以看破,所以在后来重修公路的时候,我故意让人多修出一段路,最后又找人将其修成了迷宫。当然,将原路封住,把你们引上‘迷宫’等等这些都是由那几个小孩去做的。要不是秦思突然失控捉了廉汐,恐怕你们还没那么容易离开那里。” 第三十二章茶话 慕子刚紧皱着眉头,说道:“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但对是非善恶应该都会有一定的判断!而且他们身在安保局,应该知道我们几个都是游官部门的人,居然还能对我们动手。想必为了让他们帮你做这些事,你也是煞费苦心了吧?” 周永泰摆了摆手,又露出那得意的笑容:“这点你猜错了!我只是带着他们去看了血兰魔花,再将血兰魔花的危险如实说出,在无法除去血兰魔花的情况下,他们就只能想法设法阻止危害扩散。当时血兰魔花还没有开放,所谓的危险根本就还没有出现……” 慕子刚接过了他的话:“但你却告诉他们,已经有人被血兰魔花感染,为防止事态严重化,他们就只能对那些试图逃出双泉镇的人格杀勿论。所以,哪怕他们杀再多人,也始终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很对!他们确实傻得可怜!不过他们那种天真的模样和所作所为倒是和你当血影子的时候很相似!你在血影子军团中所做的事,在你刚加入游官部门的时候,柳青青就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 慕子刚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仍旧心血上涌,身体不禁开始有些摇晃。 听了周永泰这番描述,想及他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不禁觉得心惊胆寒。 此时,伊还乡忽然叹息一声,说道:“我当时之所以会把《长生诀》送给你,是因为我是个现实的人,总觉得与其因追求长生而空耗一生,倒不如坐拥功名利禄安享此生。你当时是我当上指挥官的最大竞争对手,我便想用《长生诀》来让你断了竞选的念头,但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那《长生诀》是假的,也更想不到这件事会让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够了!”周永泰大喝一声,他对伊还乡的恨意显然相当的深,“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我们把他害得那么惨,他怎么可能会把真的《长生诀》交给我们,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卑鄙小人,从我被刘总指挥重用的那天起,你就憋着要害我!” 伊还乡低头苦笑着,再抬头已是老泪纵横:“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是假的。”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好吧!就算我是个卑鄙小人,那你呢?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你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利用的棋子。你抵制不住长生的诱惑,但看见我没有修炼,担心其中有诈,不敢以身犯险,就有意无意地将《长生诀》透露给小馨,灵术界中有多少人能敌得过这《长生诀》的诱惑?可怜小馨就这样被你引上了这条不归路……” 周永泰的面部开始有些抽搐,恶狠狠地说:“胡说八道!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你一直对我心存妒忌!你不仅害得小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害得我的儿子成了一个一出生便皮肤溃烂的独眼怪物!当时我见时态严重,难以控制,竟还天真的以为你会帮我,想不到你却找来了凌洛湘,那个贱人不仅没有救我那可怜的孩子,还要当着我的面杀了他,更可恶的是,她因此剥夺了我竞选的权利,害得我一辈子都只能在你手底下当个小兵。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发誓终有一天让你也尝尝你加在我身上的这些痛苦,我要让你比我痛苦十倍百倍!”他忽然得意的狂笑了起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亲生儿子死在杨诗语手上,现在你女儿又死在你面前。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不妨实话告诉你,你儿子被杨诗语所杀也是我一手安排的。” “诗语?”听到有人提及诗语的名字,慕子刚竟也不由自主的轻声叫了出来,但显然已经被周永泰听到。 周永泰转过脸来,对他说:“是的!是杨诗语!她也是我的一枚棋子!你真以为她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样善良纯真、冰清玉洁,不是凡间之物吗?你错了!她的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比如说她在床上的叫声你就永远无法得知!” 慕子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紧缩,喉咙发甜,顿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不可上当!这是攻心之计!”了悟禅师连忙喊道。 “诗语的死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吗?”慕子刚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但泪水仍如断线般滑过脸颊,混着血液流入嘴角,淌进心间。好吧,既然眼泪止不住,那就让它任性地流着吧,他这样想着,却忘了自己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孩也和他一样脸上淌着泪水。 周永泰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得意更为猖狂。 是啊!一个知道自己秘密又没了利用价值的人,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权利。你当初让我和诗语去先天八宗,是因为你早就知道那条路上有埋伏吗?是啊!伊还乡说的没错,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慕子刚心里想着,不由得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慕子哥,你千万别相信他说的话,杨姐姐绝对不是那种人!”铁思琪焦急地对他说着。 周永泰冷笑一声,说:“看来你小子伤得不轻,不过你也真有本事,竟能把丧犬和红蛮骗走,也不枉我向来对你极为看重。不过让我失望的是,杨诗语死后,你非但没有报复游官部门,反而一走了之。你走了也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坏我的事?‘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头’,路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是啊,路是我自己选的!你过来动手吧,我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你早些动手,我也可以早些解脱。”慕子刚颓然地说。 “慕子哥……”铁思琪担忧地看着他,他却冲她微微一笑,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又轻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周永泰连忙大声喊道:“小子,你又想故技重施吗?我不是红蛮,没那么蠢,你别想骗得过我!”他心里清楚,慕子刚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却颇有主意,眼见他为铁思琪擦泪水时,嘴唇却在微微动着,分明是在低声说话,不由得心生犹豫,连忙出言恐吓。 其实他并不知道,慕子刚只是对铁思琪说:“我虽然不畏惧死亡,但却不想死在他手里……如果可以的话……” “你隐忍了几十年,做了这么多事,现在你的仇已经报了,就此收手吧!别再伤害其他人了!”伊还乡说。 “报仇?哼哼!报仇……”周永泰一阵冷笑,目光中露透出一道凶恶的光芒,“报仇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不求情也就算了,你既然开口求我,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你们现在死的死、伤的伤,有谁能挡得住我!慕子刚,你这贼小子想设计害我,我告诉你,我不用靠近你,照样可以结果了你。”说罢,从身后的便携袋中拿出一只古旧的二胡,只听得“吱呀”的刺耳声响,一阵阵琴音随即传出,如同一把把锋利钢刀,直刺入众人的灵魂深处,众人直觉得热血翻腾,几欲昏厥,有的甚至已变得疯癫起来,甚至有几个已经倒毙在地。 慕子刚也被这琴音扰得头晕目眩,心跳加剧,浑身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剧痛难当,急忙堵住耳朵,运气调息,却仍不免气血翻涌。他初见伊还乡施展灵术之时,虽极为惊讶,但自信凭着弑魂剑之威,或许也能与之一较高下。但此刻见到周永泰的本事,方知山外有山。 “阿弥陀佛!”见到眼前惨状,了悟禅师心痛不已,大步向前护在众人面前,诵念佛经。青山寺弟子见状,也跟随着他诵读起来。一时间,**的佛法经文响彻天地,渐渐盖过琴音。但他们在刚才的大战中已耗费了太多精力,估计无法坚持多久。 了悟禅师趁机地向周永泰走过去,想了断这一切。周永泰见状,琴弓一挥,一道犀利的气劲如同一支离弦利箭向了悟禅师直刺而来。禅师双掌向前,虽化解了被这道气劲直穿胸膛的危机,但他的僧袍上仍是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而他身后的众弟子在琴音的侵扰之下,已渐难支持,很快那噬魂夺魄的琴音就将他们的声音淹没。刚从痛苦中逃脱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喘息,便又被拖了回去。 就在这万分危机之刻,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如同泉水般清澈透亮的笛声,那种震人肝胆、噬人灵魂的琴音竟在瞬间消弭于无形。空气似乎也剧烈颤抖了几秒,但随后便又恢复平静。 此时,众人才发现一个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面前,背对众人,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支黑色长笛。 “魔……魔音……魔音天……天纵……你是……你是……”周永泰满脸惊愕,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话还没说完,便慌乱的逃开了。 那女人并没有追去,转过身来望向众人。慕子刚等人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五官精致,肤如玉脂,明艳动人。只是她身着黑衣,长发披散,神情冰冷漠然,让人难以靠近。 “你终于还是找来了。”伊还乡抬头对那女人说,“许家的‘红霞燕语’一出现,我便猜想你可能会找来。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都没变,反倒是我们这些人最后都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是可笑啊!”说完,又是一阵苦笑,笑声中满是凄凉。 女人并没有理会伊还乡,事实上,她可能根本就不在乎在场众人的任何言语和举动,她静静地朝廉汐走去,跪在他身旁,怜惜地抚摸着他的额头。慕子刚看到她那冰霜般的面容上已躺着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 “女施……女先生,廉先生他没有事的。”行诺对她说,但她熟视无睹。她轻轻吻了一下廉汐的额头,不顾众人的诧异,抱起廉汐一步步地向外走去。 “你不能把廉先生带走!”行诺急忙追了上去,挡在她面前。 了悟禅师长叹一声,对行诺说道:“行诺,由她去吧!由他们去吧……”缓缓坐到地上,双眼之中满是泪水。 慕子刚在铁思琪的搀扶下向伊还乡走了过去,他想对他说几句宽心的话,但走出了十几步却又站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面对这么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伊还乡仍旧瘫坐在地上,在寒风中一动不动,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你相信命运吗?”伊还乡显然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到来。 他回答:“我不信命运,不信神佛,只信因果!” “呵呵呵!”伊还乡苦笑了几声,“是啊!只信因果!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就是当初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吗?其实,我原本也是不相信命运的,但活得久了,就会发现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太多,弱小如我只能将一切归咎于命运,然后再像个孙子似的,殷切期盼着有朝一日命运也能给自己一个好的安排。” “你早就知道他会对游官部门不利了,是吗?”慕子刚问,他不想直呼周永泰的名字,更不想用以前的称谓叫他。 伊还乡点点头:“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我和整个游官部门都心存恨意,也一直都清楚他迟早是个祸害,之所以放任不管,一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二是因为我了解和平的可怕,我比你们虚长几岁,经历的事情也多些,知道的自然也就比你们多。和平对我们而言有可能预示着一场大灾难,它是一张可怕的温床,会一点点地让我们的神经麻痹,甚至是退化,当危险出现时,已无法察觉。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虽然同属于灵术界,但各门派间却因信念不同而多有摩擦,甚至曾发生过巨大冲突,一旦将所有外在威胁全部消除,各门派之间的矛盾就有可能会再次凸显、激化,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我们也终究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敌不过……”几十年前的那场浩劫,如今依旧历历在目,旧患新伤一齐涌现,这位强者最后一道精神防线终于崩塌。他不断轻抚着女儿凌乱的头发,终于泣不成声…… 看着眼前的场景,慕子刚不由得凄然一笑。他没再多说什么,让铁思琪搀着走到桥栏前,倚着一根柱子坐下,任凭凄惨的寒风的江面上呼啸着,只觉得身心疲惫,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时,屋外一片漆黑,他发现自己已躺在游官部门C区指挥中心医疗室的一张病床上,铁思琪趴在床边的一张桌子上沉沉睡着。 他看了一下病房墙面上所挂着的显示日历时间的屏幕,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睡了将近两天。或许是因为无梦,他度过了这几个月以来最为踏实、最舒适的一段时间,尽管此刻身上疼痛依旧。 他没有打扰铁思琪,轻轻地扯下身上的针管,悄悄地下了床,披上外衣,向外走去。 也许是因为习惯,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游官部门的宿舍楼区中,走进了他曾住过六年的那间宿舍。他推开房门,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一个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玩着电脑。屋里没有开灯,但借着窗外的灯光和电脑的荧光,再加上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他看到那人身上只穿着一条颜色很花的沙滩裤,头发蓬松,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双手在不停地敲打这键盘,嘴里叼着半支香烟,烟雾也随着敲打声有节奏地喷出。 “新来的?”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那边还有个空床,你就睡那里吧。我现在没空,就不招呼你了!” 房间两侧各摆了两张床,都是那种上面睡人下面放物品的公寓床,给他留下的是一张靠近门口的床,好在他对睡在哪个位置并不是很在意。 他打开了灯,眼前的一切忽然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和四张空空的床铺,原来一切都是记忆跟他开的一场玩笑。 他向屋里走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呆呆地坐着,突然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瞬间涌上心头,眼泪无声滑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散落在角落的一堆杂物上,那里有一张竹制的茶几和四张竹椅,这是方炎的东西。方炎喜欢喝茶,没事的时候总会泡上几杯,后来方炎和铁妹子准备结婚,就从集体宿舍搬了出去,茶几、椅子和那些茶具则被廉汐推到角落里,闲置起来,现在上面已经满是灰尘。 他缓缓起身,将它们搬了出来,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摆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从柜子里找出了一罐茶叶,学着方炎的样子泡了一壶茶,但不知道是自己茶艺的问题,还是茶本身的原因,他泡出来的茶虽然闻着很香,但喝起来却十分苦涩,他抿了一口之后,便苦得将茶杯放了下来。这时,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他抬眼望去,看到了悟禅师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笑容可掬。 “老僧闻茶香而来,打扰施主雅兴了!” “大师客气了!”他连忙起身相迎,请了悟禅师在他对面坐下。 “慕施主不请老僧喝杯茶吗?” “晚辈学艺不精,泡出来的茶苦得很,让大师笑话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为禅师倒了一杯。 了悟禅师慈祥地笑了笑,说:“苦的根源在于无明,无明则贪欲时时萌动,造成现实之痛苦,亦留下恶之潜能,这就是所谓的业,这也让世人从始至终生存桎梏于无尽的痛苦轮回之中。”说着便端起面前的茶杯观色察形,接着端杯闻香,再啜汤赏味,“品茶时,可让茶汤从舌尖沿舌两侧流到舌根,再回到舌头,如此反复二三次,以留下茶汤清香甘甜的回味,所谓苦尽甘来。” 无明致苦,可倘若真的将一切看得分明之后,真的就能摒弃贪欲,规避痛苦吗?慕子刚心中不由得这样想着,又一想了悟禅师深夜来访,并非只是前来品茶这么简单,便问:“大师话里有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和晚辈说?” 了悟禅师又抿了一口茶,才开口说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见到慕子刚沉默不语,又笑着问道,“慕施主伤势可好些了吗?” “好些了!多谢大师关心!” 了悟禅师点点头,说:“好些了,但终究还没痊愈!为何不好好休息?是否心中有郁结难消?” “也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原来如此!老僧也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知慕施主可否有兴趣听听?” “晚辈洗耳恭听!” 了悟禅师并没有直接说下去,看到慕子刚放在桌子上的弑魂剑,便问道:“慕施主能否借弑魂剑给老僧一看?”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将弑魂剑递给了了悟禅师。 了悟禅师接过弑魂剑,痴痴地看着,但似乎又不像在看弑魂剑本身,不觉双眼已泛起了泪光。 “老僧想起了年少时的一些往事,让施主笑话了。”了悟禅师擦了擦眼泪,接着说,“第一次见到这弑魂剑是在三十多年前,当时老僧也还只是一个刚满三十岁的小伙子,没想到一晃便已行将朽木。当时这把剑的主人是一个年轻女孩,叫做慕雨,她和你一样,眼睛都隐约泛着蓝色的光晕。”老和尚放目向窗外望去,像是想从这无边的暗夜中寻到故人的身影,又像是在努力打开那段被尘封已久的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过头又对慕子刚说,“她就是你的姑姑!” 原来她是我姑姑!慕子刚心中想着。他只是在双泉峰空间裂缝的过去闪回中,从父亲口中听到了慕雨这个名字,不曾想过她竟是自己的姑姑。 “听说这弑魂剑是乐朗给你的?” “是的!” 了悟禅师有些疑惑,问道:“老僧记得当年分明是你父亲将它带走的,怎么会到了乐朗手中?” “应该是父亲后来托人把它交给了乐朗前辈。”慕子刚这才知道父亲当年交给那个年轻人的东西原来就是弑魂剑。 了悟禅师点点头:“嗯!当是如此!”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看来你父亲始终对当年的事难以释怀,这也难怪,毕竟自己的妹妹死在了自己面前……” 慕子刚心头一震:“我姑姑,她……她已经死了?” 了悟禅师不免更是疑惑,问道:“你父亲没跟你说过吗?” 慕子刚摇了摇头:“从小到大我父母都没有跟我说过我有这么一个姑姑,甚至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她的名字。” “唉!慕雨死后,你父亲便带着你母亲远离了这里的一切,不再过问灵术界之事。他虽带走了弑魂剑,但现在看来,他始终将它看作是一切噩梦的根源,所以便没有让你知道得太多。” 第三十三章旧事 慕子刚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当年父亲看到他带着弑魂剑回家时,会有那样失落、忧伤的神情。 只听了悟禅师接着说道:“这弑魂剑相传出自一个名叫葬神谷的神秘地方,由一群自称护剑神族的隐世高人所守护。” “葬神谷?”慕子刚多年前也曾听人提及过葬神谷与护剑神族的传说,但当时的他对所谓神族十分抵触,所以并没有对之多去了解。 了悟禅师点点头:“传说中,葬神谷中有五把顶级的神兵利器——‘天弑魂灭罪罚’,即天弑、弑魂、魂灭、灭罪及罪罚。护剑神族每隔三十年就会邀请天下灵术高手前往葬神谷夺取神兵,但几千年来,也就只有弑魂剑与灭罪斩这两把神兵现世,其余的尚无人有能力取得。” “灭罪?难道就是……” “正是周永泰的兵器,不过这把刀原本非他所有,这神兵在他手里所能发挥的威力应该不足一层。而这弑魂剑却已算是你们慕家之物,相传当年正是慕乐两家的先祖联手将之从葬神谷中取出,不过却只有你们慕家之人能将其威力完全发挥而出。后来几经离乱,你们慕家在动荡中不幸将它遗失,当乐家再次将它寻回时,慕家人早已改名换姓,不知所踪,他们只好代为保管、守护。直到千百年后,乐朗遇到了慕雨,这弑魂剑才有回到了你们慕家手中。慕雨死后,你父亲又将它交给了乐朗。而乐朗在临死前,又将它交到了你的手中。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姑姑她是怎么死的?”慕子刚问。 了悟禅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她是被柯默多一刀刺死的,死在她和乐朗的婚礼上。唉!六年前乐朗与柯默多双双殒命于西南石窟之中,这段情仇也算有个了解了。”说着,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声,好半晌才又问道,“听闻他们二人是为了寻找探灵针才在石窟相遇的?” 慕子刚点了点头。 “看来柯默多也对当年所作所为懊悔不已,想必他舍命寻找探魂针也是为了探知慕雨的灵魂所在。” “即是如此,那当年他为什么要杀死我姑姑?” “据说是为了一个情字。当年的慕雨明艳动人,灵术界的许多人都倾慕于她,但也都知道她与乐朗青梅竹马,于是只好将这份情愫深埋起来。然而柯默多私下里却总说慕雨早就对自己芳心暗许,只是乐朗一直在纠缠。在慕雨和乐朗举行婚礼的当天,他忽然出现,要强行带走慕雨,慕雨自然是拒绝了他,在场的人都认为他是在无理取闹,要将他赶走,哪知他却拿出了一沓书信,说那是慕雨一直以来给他写的情书。慕雨当场否认,更劝他不要自作多情。柯默多认为慕雨欺骗了他的感情,在众人的讥笑和嘲讽中,终于恼羞成怒,拔刀刺进了慕雨的心口,慕雨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而柯默多则趁乱逃走,到后来就听说他就加入了血影子军团。” “怎么会这样?”慕子刚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这样狗血的情节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 了悟禅师说:“其实这么多年来老僧心中一直不解,以老僧对慕雨的了解,她断不能做出这等事来,可那些情书分明就是她的字迹。不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倒是终于解开了老僧心中的疑惑。” “您的意思是……”慕子刚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您是说这件事也和周永泰有关?” 了悟禅师点点头,说:“当是如此!”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应该是为了消除潜在的威胁。” “此话怎讲?” 了悟禅师说:“此事说来话长,五十多年前的那场浩劫想必慕施主也有所耳闻吧?” “嗯!这些年也曾偶尔听人听起过。” “在那场浩劫中,众多高人陨落,整个灵术界元气大伤,但之后却也给灵术界带来了新的生机。浩劫结束之后,游官部门的成立结束灵术界千百年来一盘散沙的局面,那时的灵术界空前的团结,在这件事上游官部门前任总指挥刘文浩先生功不可没。”了悟禅师说着不禁又是一声长叹,“唉!倘若能照此这般往前走,想来用不了多久,灵术界便可变得强大起来。可惜当时并没有人能看出,如此空前的团结其实早已埋下了巨大的隐患,更没人能想到这是另一场浩劫的开端,而这一次几乎毁了整个灵术界。” “另一场浩劫?” “那是游官部门成立后的第七年。一日,一个名叫吴一仁的年轻人找到了刘总指挥,说是双泉峰出现隐患急需处理。” “双泉峰?” “嗯!正是你们先前所去之处。那时候的人都比较单纯简单,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对吴一仁的话有所怀疑,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集结了半个游官部门的力量所做的并没能消除什么隐患,反而因此放出了一个尘封千百年的强大异灵。当众人意识到自己着了吴一仁的道后,为时晚矣!” “那个异灵杀了他们吗?” 禅师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异灵当时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刘总指挥他们不肯罢手!”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当时他们已经知道吴一仁之所以要将那个异灵释放出来,为的正是那《长生诀》!” “《长生诀》?”慕子刚摇头苦笑,“长生真的这么好吗?为什么都如此执着?” 了悟禅师长叹一声:“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他们这些人该有的名利地位都有了,但却始终无法知足,还是要去追逐更多的东西,在面对这灵术界最大的欲望时,自然无法自持。更何况据传说那部《长生诀》并非只是让人长生不老那么简单,它还能摒除百病、转死为生。当时上百名灵术界的一流高手联手围攻那个异灵,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手的本事,这些人最后活着离开的只有不到十人。那个异灵原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夺了他们的性命,但他似乎已不屑为之。活着回来的这几个人始终对山上所发生的事情难以忘怀,得知那异灵的惊天本领有可能源于《长生诀》之后,对《长生诀》更是垂涎欲滴。终于,刘总指挥以‘围剿邪灵’为由向整个灵术界发下诏令。那时的灵术界是何等的团结,没过多长时间,各地的灵术界人士陆续地赶到游官部门,其中就有先天八宗、五姓族人、许氏家族,还有你们慕家。” 慕子刚连忙问:“我们慕家?我们慕家去的人多吗?”他没有兄弟姐妹,而且自小离家,得到的亲情少到可怜,所以一直期盼着能遇到一个亲人、一个长辈,虽然不一定能够给他什么帮助,但至少能让他找到一个可以倾诉对象,能将自己那些深藏心底的不便对父母和朋友明言的话说出来。 “你们慕家早已衰落,只剩下你父亲和你姑姑两人,而且当时他们都很年轻,你父亲刚满二十五岁,你姑姑还不到二十,之所以也在邀请之列,是因为慕家这几十年来和五姓族人关系密切,你的祖母和母亲都是五姓族人。当这支近千人的灵术界队伍集结完毕时,却发现了一个难题,他们根本找不到那异灵的行踪。这时,吴一仁又来到了游官部门,他说自己有办法让那异灵现身。果不其然,用了他所说的方法之后,那异灵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慕子刚忙问:“什么方法?”心想老禅师说了这么多,可能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个能让异灵现身的法门,然后再让他依样画葫,引出仍旧不知所踪的丧犬。 然而了悟禅师却摇了摇头,说:“老僧当时并不在场,那些后来活着的人又都对此避而不提,所以老僧也不曾得知。但依老僧看来,这应该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方法,先师圆寂前曾说过,参与此事是他此生犯的最大错误,没能阻止吴一仁使用此法更让他愧疚余生。” 了悟禅师又品了一口苦茶,接着说:“后来所发生之事,老僧也不尽知,只是偶尔听先师提及。当年,近千名灵术界高手苦战整整一个昼夜才将那个异灵制服,虽是如此,灵术界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几百位灵术界前辈在此战中殒命,活下来的人在得知刘总指挥的真正目的之后,有许多便就此心灰意冷,不再理会灵术界之事。五姓族人隐入囚龙山,从此不问世事;许氏家族也与灵术界渐渐疏远,最后不知所踪;天难宗潘颜大士、判官联盟盟主孙涵及先师等人自此不出山门;影子军团也就是在那时脱离了灵术界,多年之后便更名为血影子,行事也变得乖张难测,渐渐地偏离正途。”说到这儿,想到了慕子刚之前和血影子军团的那些瓜葛,便又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是灵术正道中的楷模。” 慕子刚与血影子军团之间的纠缠瓜葛就像交错藤蔓,从他加入血影子军团的那天便开始生长,理不清、断不掉,只怕是还要与他继续纠缠,直至他生命的尽头。那里有他关于青春的诸多记忆,他在那里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 了悟禅师继续说:“这场大战几乎成了灵术界的灭顶之灾,这罪责自然要归咎在刘总指挥身上,他被赶下了台,就由凌洛湘接任游官部门总指挥之职。其实,刘总指挥在大战身受重伤,三年后便郁郁而终。虽然出现了这许多的情况,但灵术界中觊觎《长生诀》的却大有人在。” “其中就有伊还乡和周永泰。”慕子刚说。 了悟禅师点了点头:“那异灵太过强大,倾整个灵术界之力也仅仅只能将他制服而已,并无法将他消灭。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暂时囚在青山寺中。当时,负责看管他的除了青山寺的僧侣外,还有游官部门的两位高手,也就是伊还乡和周永泰二人。他们二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从那异灵手上拿到了《长生诀》,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周永泰的夫人修炼了《长生诀》,落得个面目全非的下场。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凌洛湘耳边,凌洛湘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过冷血,下令处死周永泰一家,严惩伊还乡。周永泰对她苦苦哀求,她都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在灵术界众多前辈出面求情的情况下,她才答应绕过伊还乡和周永泰,但始终还是坚持要处死周夫人和她那个畸形的孩子。” 慕子刚说:“然而周夫人和那孩子根本就没有死,在布泉山袭击我的应该就是他们。” 了悟禅师说:“这并不奇怪,周永泰本就极为聪明,城府极深,否则也不可能隐藏了这么些年。使些手段救下自己的妻儿,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唉!本来以他的聪明才智,在游官部门,甚至整个灵术界都是大有前程的,然则这一切都被贪欲所毁,自己更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想来,他对自己的这段遭遇始终耿耿于怀,他的复仇计划从那时开始了。他一直隐忍着,暗中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先是害死了慕雨,等时机成熟之后又放出了丧犬,害死了这么多人。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丧犬就是当年的那个异灵?”慕子刚问。 “不是!游官部门有一本典籍,上面记载了灵术界千百年来所遇到的几乎所有异灵,而他们的威胁等级就是以那异灵为基准,相比于他,丧犬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这本典籍是凌洛湘上任后,请高人编纂的,本意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一些参考和警示,但随后不久就发生的周永泰事件,凌洛湘意识到那异灵带来的威胁远不止他那超强的灵魂力量,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一样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如果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可能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周永泰。于是她访山拜岭,请出了那些隐居深山的前辈,在青山寺摆下365人的大法阵,历经三个昼夜才将那异灵封印起来。又命人销毁了与那异灵有关的所有档案,这本刚刚编纂完成的典籍也被撕去了几页。此外,她还下令,严禁任何人再提及这些事,尤其是有关那个异灵的事,违者将被视为背叛灵术界,处以重刑。其实就算她不这么做,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谁又会愿意再说这些事呢?”禅师说着,不由得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些事。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周永泰果真洗心革面,在游官部门中安份守己、勤勤恳恳,变得十分老实。然而谁也料想不到,他的这些转变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慕子刚垂下了头:“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如果我能够细心些,能及早发现他的阴谋,那后面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铁妹子他们也就不会出事……” “阿弥陀佛!慕施主切勿过分自责!事情发展自此,也并非是你的责任。你没能及早看出周永泰的阴谋,依老僧看来,是因为你为人太过善良,不愿将他人,尤其是那些与你有恩之人往坏处想,若非如此,以施主的才智怕早就看出来了。但倘若真的看出了,你也就不是你了。” “可是……” 老禅师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事已至此,悔之无益!” 慕子刚点点头,说:“依他,依周永泰先前所言,他的目的并非仅是报仇这么简单,难道是他仍旧对长生之事念念不忘吗?他之所以费尽心思地将丧犬释放出来,也许就是因为丧犬掌握着与长生有关的一些东西。而他之所以会设计害我姑姑,有可能就是因为我姑姑知道了他的阴谋或者是拥有可以破坏他计划的能力。” 老禅师说道:“老僧猜想,他应该是对慕雨所拥有之物有所忌惮,而慕施主你身上也有这东西。” 慕子刚幡然醒悟:“您说的是弑魂剑?” 老禅师却摇了摇头,说:“单单一柄古剑,何惧之有?但如果是慕施主你再加上弑魂剑的话,那就非比寻常了。” “这是为什么?” “弑魂剑可化成七枚长锥,分别拥有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形态的混沌能量,天地是永生、风是速度、雷是天罚、水是重生、火是毁灭、山是力量、泽是吞噬,而天慕之眼则是打开和运用这些力量的关键所在。传说如果掌握了这八种能量,便也就有了可以改天换地的能力。你姑姑当时掌握获得了其中五种,当年与那异灵的那场大战中她的功劳最大,据先师所言,当年是你姑姑先击伤了那个异灵,众人才有机会将其制服。周永泰想必是在那场大战中见识到了天慕之眼和弑魂剑的威力,才不惜设计害死她。” 慕子刚摸着弑魂剑,喃喃地说:“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千方百计的要置我于死地,先是让自己的妻儿在布泉山截杀我,后来在双泉镇见到我之后,更不惜亲自动手,失手后便只能在我面前装疯。”现在回想起来,他在后来遇到血影子之事,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应该和周永泰脱不了干系。除了周永泰之外,整个游关部门也就只有廉汐能猜得出来他的行踪,但廉汐决计不会出卖自己。 “当是如此!”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慕施主有话不妨直说!” “如果他一直视天慕之眼和弑魂剑为威胁,那他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才对我动手?” “依老僧之见,应该是时机尚未成熟,一旦轻举妄动就有可能节外生枝,而且他也并非没有对施主你动手。” 慕子刚一怔,那张清秀的脸庞又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可见却依然无力触及。 只听了悟禅师继续说道:“杨诗语杨施主之事既然是他亲手策划的,那就不只是杀死几个人这么简单,其最终目的想必是要挑起慕施主和游官部门的争斗,借游官部门之后除掉慕施主,同时也让游官部门实力大减。这招好不毒辣!好在慕施主行事冷静,没能让其阴谋得逞。” “恐怕我离开游官部门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些年来他对我关怀备至,就是为了摸清我的个性,他算准了诗语死了之后,我只可能有两种选择,要么报仇,要么离开。而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对他来说都算是达到了目的。”想到这而儿,慕子刚不由得一阵苦笑,原来那个如师如父的形象不过都是假象。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思,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处心积虑地做这些事情。 了悟禅师说:“由此也更能肯定,他十分忌惮慕施主和弑魂剑。” “可是您也看到了,我之前拼尽全身的力量也没能杀得了丧犬。” “依老僧看来,慕施主所拥有的弑魂剑之力不过风、雷、山,即速度、天罚和力量这三种而已。” “我虽然拥有弑魂剑已经六年,但也只领悟到了这三种力量而已,而且还是机缘巧合之下领悟到的,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修炼。以我现在的能力,如果再对上丧犬,即便它不作任何抵抗,恐怕结果也还是一样的,我根本不能完全把他消灭,只要一获得他人的灵魂,它就又可以立刻复原。” “当世真正能够发挥出弑魂剑真正力量的可能也就只剩下慕施主你一人了,但知道如何使用弑魂剑,如何掌握弑魂剑原始能量的却尚有人在。” 慕子刚问:“您说的是我父亲吗……”话还没说完,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闪现,连忙起身向外跑了出去。 老禅师着实被他这一举动弄得不明所以,连忙起身追了出去,见到他已跑出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忙高声问道:“慕施主,何事如此惊慌?” “我父母可能有危险!”慕子刚仍旧拼命地朝着车库的方向跑去。 老禅师恍然大悟,连他都知道慕子刚的父亲掌握着弑魂剑的所有秘密,周永泰又岂会不知道。 “慕施主莫急,不妨先与令尊令堂联系,打听一下情况。” 慕子刚这才想起了还有手机这种联系方式,停下脚步,摸索着身上的口袋,却找不到手机,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在双泉镇的时候已经坏掉了。他往回跑去,向老禅师借了手机,焦急地往家里打去,一遍、两遍、三遍……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人接听。 “慕施主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或许令尊和令堂有事不在。”了悟禅师安慰道,但慕子刚焦急的神色却没有减少多少。 “我还是回去看一下。” 了悟禅师点点头,说:“这样也好,你始终都要回去,早些回去总要稳妥些。夜路难行,慕施主一路珍重!你就把这手机带上吧,有事也好及时联系。” 慕子刚躬身致谢,想起自己刚才没有说明缘由,就匆忙跑开,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又连忙向老禅师道歉,这才飞快的朝着车库跑去。 车子在夜色中朝着远离城市的方向飞驰而去,渐行渐远,终于四周不再有任何光亮,大山中层层叠叠的黑暗像一只巨兽的大嘴,贪婪地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只留下汽车那幽幽的、暗淡的灯光。不知道开了多长时间,车灯的光亮开始慢慢地周围的光线融为一体,大山也开始在温和的晨光中露出了面目,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当车子开到一个小村庄时,慕子刚才停了下来,这里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但接下来的路只能依靠步行。他的家就在前方那座云雾缭绕的大山之中。 又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之后,记忆中熟悉的画面变作了现实,却也变了模样,原本温馨热闹的小山村如今已十分冷清。这里实在太过偏远,这些年许多有条件的人家都陆续搬了出去,那些院墙的篱笆墙有许多都已经坍塌,院子里杂草丛生;那些古色古香的木屋因无人看护,有许多都变得残旧不堪;那些石块铺就的乡间小道,许多已经被乱生的杂草掩埋。现在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七八户人家,当然也还有慕子刚的回忆,他在这里度过了自己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岁月,现在他最愿意回想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在这大山中的那些往事了吧! 第三十四章崩塌 慕子刚匆匆地走到了家门口,他们家门前有棵番石榴树,就是当年被他砍断的那棵小树,现在已经长得很高很大,枝繁叶茂的。当年父亲知道他砍断小树的这件事后,很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头,将他带到了小树旁,教了他许多护理的方法,小树后来慢慢地又长出的新枝,新枝渐渐地变成了主干,长成了大树。当时父亲告诉他,有些东西坏了,我们只要用心呵护,还是可以修复好的。 他紧张地推开了院子的门,没有见到父母的身影,但院子很整洁,像是不久前才刚刚打扫过。 “老爸,我回来了!”他轻声说着,但没人应答。 “老妈,我回来了!”仍旧无人回应。 他越来越不安,慌张地推开了父母的房门,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归类摆放整齐,和他记忆中的没有太大差别。 “他们大概是下地干活去了。”他低声对自己说着,关上房门,往院子里走去。 这时,院子的那片篱笆门被推开了,一位老妪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搀扶着走了进来。 “是小刚回来了吗?”老妪眯着眼睛打量着慕子刚。 慕子刚认出来她是村里一位姓何的老奶奶,那个小伙子是他的孙子,全名他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大家都管他叫阿赢。 何奶奶蹒跚地朝他走了过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神情激动,老泪纵横。 “他们几个可算是把你找回来了!” 这一举动让慕子刚刚刚消失的不安又陡然出现,但他心中仍留着一丝幻想,也许只是何奶奶他们家遇到了什么事,需要他帮忙,并不是……然而,接下来何奶奶说的话却粉碎了他的一切幻想,一切希望。 “你爸妈多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慕子刚脑海顿时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眼前所见一片苍白,天地无色。直觉得全身瘫软无力,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不知何去何从。 “孩子!孩子!你没事吧?没事吧……”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听到了何奶奶这满是关切的声音,也渐渐看到了何奶奶那满是怜悯的神情。 “我父母是怎么……是怎么……”他的话还不及说完,泪水已汹涌而下。 “唉!前天见到他们还好好的,可昨天一大早就有人见到他们倒在村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口子就这样没了。” “对了,那天晚上村里的那几条狗一直叫个不停。”阿赢补充说。 随后,慕子刚迈着机械的步伐随着祖孙俩来到了村里的祠堂,他父母的尸体就停放在这里。他跪在父母面前,一直就这么跪着,没有说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自己又在院子里呆坐了多久。 “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吗?真的要这么迫不及待地拿走我身边的一切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发狂般咆哮起来。忽然想起了再空间裂缝中看到的那些过往的场景,他这一生都在尽力周全着身边的一切,但到头来却什么也留不下。他愤怒地想拔出腰后的弑魂剑,不料弑魂剑却被衣角卡住,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用力猛扯着,将弑魂剑扯了出来,却也将衣服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恶狠狠地将弑魂剑砸到地上,但心中依旧悲愤难消,拾起弑魂剑,拨动转环,跳到院子外边,疯也似的挥舞着弑魂剑,一道道锋利的气浪从剑身飞出,斩断了他周围的所有一切,包括那棵重新长出的番石榴树。他没命似的挥舞着,直至弑魂剑从手中脱出。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像婴儿般啼哭着,然而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再来安抚他,告诉他该怎么做。从这一刻,他的世界已经彻底死去了,没了再活过来的可能。 痛苦击开了记忆的大门,那些不知道藏在何处的过往开始涌上心头。他终于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太早就离开家,后悔自己没有主动地找机会和父母多说说话,后悔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 假如一切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可以重新选择,那该有多好,就算不能过得有多精彩,但至少可以比现在少些遗憾,少些悔恨吧,他不禁这样想着。如果可以从头来过,他绝不会再让自己那么执着地离开这个小山村,就好好地留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普通平淡的日子。如果真的可以从头再来,这样的选择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这样他所经历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会认识什么伊还乡、周永泰、韩双,游官部门、血影子军团什么的也和自己无关,那个他花光了所有运气才遇到的人,那些和他患难相交、荣辱与共的朋友也就不会接二连三地死去,他的父母也还会好好地活着,过着属于他们的生活。然而如果也只是如果,已经发生的又有谁可以改变。 “你相信命运吗?”伊还乡的话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低头沉吟着,他从来不相信命运和老天爷这回事儿,可此刻的他倒真的希望所谓命运或者老天爷真的存在,哪怕它真的只是个强买强卖的强盗,自己出生或死亡、幸福或不幸,早由它一手安排,从不留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更不会给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但至少他可以为自己这些年来所遭遇到的苦难和承受的痛苦,找到一个可以抱怨的对象和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出口。 “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他嘟囔着站起身来,跑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想要安然睡去,期盼着能像儿时一般,醒来后可以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可以没心没肺地活着,然而却不曾想过自己已经长大,心中也已是伤痕累累,早已没了儿时那样的愈合能力。悲痛如同一把带着倒刺的锐利尖刀,扎进他的心之后,还要带出一片血肉,他终于明白原来安然入睡竟也是一种奢求,即便拼尽一切,也终究无能为力。 他突然觉得人生就像满是选择题的考卷,在他还没有具备相关知识的时候,便被迫开始凭着自己的感觉答题,然而这些题目的内容又环环相扣,只要选错了一题,往后也就会跟着答错。而当他拥有相当知识,知道当初所犯的错误之后,一切都已经太迟,已经没了从头改过的机会和时间。前尘难改,后事难追。他忽然明白,这一切或许从他离开村子,甚至是从他一出生就早已注定好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却又重重地摔在院子里,他索性趴在地上,把手深深地插进泥土中,不住地挖着,只是为了能借助肉身的疼痛减轻心中的伤痛。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呀?”何奶奶万分怜悯地看着他,想要将他搀起来,却发现他已如烂泥一般。阿赢走到跟前,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扶着坐在地上,只见他双目无神,面如死灰,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阿赢稍一松手,他又重新蜷缩到地上。 “孩子,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好好保重自己才是,你爸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他们也会很难过的!”何奶奶说着,眼泪又开始流了下来,但慕子刚始终无动于衷,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或感受到外界的事物一般。 何奶奶叹了口气,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好让阿赢背着满身泥土的慕子刚回屋休息。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伤心,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温暖的午后。他的人生应该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改变的。 那时的他还是个五岁的小顽童,喜欢爬树掏鸟窝,下河摸小鱼。那天他跟着父母去田里干活,父母对他十分疼爱,舍不得让他干什么重活,锄了一会儿地后,调皮的他就开始在田边的稀泥里找着泥鳅,收获不大,还弄得满身泥巴,父母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慈爱地看着他,笑着让他去旁边的小溪里洗一洗。 “小刚,别跑太远了!”母亲不放心地叮嘱着。 “知道了!”他头也不回地回答,随即便兴冲冲地跑开了。 那天阳光明媚,溪流的涟漪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奇异梦幻的光彩,溪中的石子看上去也如同一颗颗宝石一般,他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想捞起这美景,然而溪水到了他手心却又变得平平无奇,石子也只是普通的石子。他有些失落,但好在小溪里还又许多小鱼小虾,他的心情没受到多大影响。 他卷起裤腿正要下水,却忽然感觉有一股刺骨的阴寒朝自己直逼而来,不由得浑身发冷,猛然间只看到一只黑色的大鸟屹立在水中央,它的爪子悬在水中,头顶光秃秃的,没有几根羽毛,鸟喙很短,双眼向外凸出,竟有几分像人脸,正瞪着一双怪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吓坏了,一屁股跌在水中,哭喊着爸爸妈妈。 “小刚,怎么了?”母亲焦急地跑了过来,把他从水中抱起,心疼地检查他的身体,“孩子,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告诉妈妈!” “水里边有一只大鸟,水里边有一只大鸟……” 母亲往小溪里看了几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是不是看花了?哪有什么怪鸟啊!” 母亲温暖的声音渐渐消除了他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却看到那只大鸟竟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后。 他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它,它走过来了!它走过来了!”赶忙向母亲的身后躲去,却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那只怪鸟竟径直从母亲的后背走了出来,又像穿过空气一般穿过他的身体。他吓得赶紧转身向母亲怀里跑去,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不由得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浑身虚弱无力,因为就在那一刻他看见那只大鸟也回头朝他看了过来,他看得十分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鸟,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妇人。那老妇人尖嘴猴腮,鼻子尖得如同鹰钩一般,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布衣,背着双手,两只的宽大袖子看着就像是一双翅膀。老妇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他吓得又哭又喊,慌乱得不知所措。 “孩子,怎么了?你又看到了什么?快告诉妈妈!”母亲担心地问着。 “不是大鸟!不是大鸟!是一个长得很可怕的老婆婆,她一直对着我笑……”他吓得将头埋到母亲的怀里,惊恐得泣不成声。 父亲觉察不对,赶忙放下手头的农活,跑过来询问情况。听了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父亲的神情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母亲脸上也满是愁云。二人对望一眼,不由得同声叹气。 母亲疼惜地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孩子,没事,没事的!是太阳太大,你看花眼了!你再看看还有没有?” 他将头埋在母亲怀里,说什么也不敢抬头往外看,父亲劝了他好久,他才缓缓抬头四处张望,果然再也没有见到什么奇怪大鸟或什么恐怖的老婆婆。 当时的他年纪尚幼,不能判断他所见是否真的只是因为眼花导致的错觉,也就相信了父母的说辞。然而从那以后,每当他感觉浑身阴冷时,只要他凝神观视,总会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起初他依旧十分害怕,但后来发现只要自己能克服心中的恐惧,这些东西就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他的好奇心却是越来越重。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一切早有注定,十五岁那年,他在家中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本被封藏起来的册子,上面所记载的正是他们慕家的灵术,而他从前所见的正是人世之外的异世生灵,是一些因各种原因仍和人世保持联系的死者的灵魂。只是那时的他依旧没能明白父母当初为什么会告诉他那些只是错觉。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瞒着父母按照书中所述修炼起来,他聪明伶俐,不出三年便小有所成,在外读书时,还时不时地帮助同学解决一些来自异世生灵的威胁,但他从来不会让别人知晓,总觉得这样像个侠客,“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或许正是因为这点儿成就,让他开始有些自命不凡,而正因为这种自命不凡,才造成了自己如今的种种不幸与痛苦。 此刻,梦中的他又回到了那条小溪边,景物如旧,仿佛岁月真的不曾流逝。他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小刚,别跑太远了!”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急忙回过身去,只见父母亲正低头干着农活。梦中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 “爸!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的眼睛湿润了,迈步就要朝着父母亲跑去,身后却传来一阵“咯咯咯”的怪笑。他猛然回头,看到那个老妇人正站在小溪的水面上盯着他。当他再回头寻找父母时,他们却早已不知去向,眼前所见竟已是一座长满野草的废弃园区,一个肥胖的男人从他身旁经过,径直向里走去。他认得这个肥胖的身影,连忙一把将这胖子的手死死捉住,然而却发现那只肥大的手随着他力量的增加而慢慢变小,那个肥胖的躯体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眼前的荒园也变成一条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小男孩拼了命想要从他手里挣脱,但始终无法办到,回过头来时,已是满脸泪水,不断地向他哀求着:“求求你放过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求求你……” 看着小男孩的模样,他的心不由得一阵紧缩,握紧的手一下子松开。小男孩急忙逃开,向着马路跑去。 忽然间只听到“砰”的一声撞击声和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小男孩的身体像个玩偶般向上飞去,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地上时,又被前面的一辆汽车卷入车底,马路上一滩血红。 慕子刚握紧拳头,猛然转头向身后看去,身后依然还是那条熟悉的小溪,小溪边上的那片林子依旧是往日的模样,而那老妇人也仍旧站在原地,对他露出那怪异的笑容。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气恼的他捡起一块石头向那老妇人扔去,老妇人惊慌失措的跑开,但他仍旧不依不饶,又捡了几块石头追了上去,可是那老妇人跑得太快,他怎么追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钻进前方的山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甘心地将那几块石头朝着老妇人消失的林子礽了过去,可就在石头扔出的瞬间,他突然看到眼前那条熟悉的小溪、那片熟悉的林子竟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他心中随即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急忙转身,想照着原路跑回去,却发现身后也是一片看不到边的白色,所有的东西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惊恐万分,像儿时那般慌乱地喊着爸爸妈妈,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开始无助地哭了起来,到后来哭得歇息底里,差点无法呼吸。 过了很久很久,终于从这片白色中传来了声音,他听得出是母亲的声音。 “小刚,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为什么要跑那么远?”母亲的的声音有些哽咽,显然十分伤心。 “妈妈,你在哪儿?快来带我回家啊!我好害怕!” “孩子,你不是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吗?你应该知道怎样去面对才是啊!”父亲的声音也从白色中传出。 “小刚,我们要走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母亲的声音中满是不舍和无奈。 “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里?我好害怕,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慕子刚哭喊着,可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他开始顺着父母声音的方向疯狂地跑去,但无论他怎么跑都始终跑不出去,自己像是被人囚禁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孤独无助、恐惧不安油然而生,终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从无能为力的梦境中醒来,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屋顶,像是要将这团浓稠的黑色看穿,看着看着,黑色竟像真的渐渐分开了一样,有了各种色彩,像是一团杂乱难解的彩色线团缠入他心中,将他的思绪纠缠牵引,似乎要将他的心撕烂扯碎,让他连做一场美梦都成为一种奢求。他终于明白,原来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无能改变这些既定的结局;原来即便是在梦里,他的痛苦也从未减少过半分;原来…… 三千忧愁未曾解,一晌美梦怎贪求? 不!他曾经有过一次美梦,就在那座名叫南兴市的边陲小城之中,就在那江湖术士的法阵之中,所有遗憾都不曾发生,他想珍惜的从未失去,想追寻的触手可及。他像其他人一样,过着平淡却又温馨的日子。 那次,当他推开那是房门之后,透过雨丝,他发现这门所通向之处并不像山上其他地方一样满是竹林,而是一个偌大的广场,这广场上的一切让他十分熟悉,这分明就是游官部门大楼前的那个广场,那辆熟悉的车就停在他面前。他急忙转身想向那老头问个究竟,却不想身后的一切早已发生了改变,不再是那间空荡荡的庙宇正殿。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了?” 他顿时只觉得一道电流猛然涌进心头,全身也开始剧烈颤抖、发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转过身,眼前所见的正是那朝思暮想的容颜。期盼了许久,此刻终得圆满的机会,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颤抖的双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放。 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他可以明显感觉得到眼前这女孩的呼吸,甚至可以隐约感受到她从身上散发而出的体温。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轻抚佳人面容,却在中途停了下来,他害怕会像过往所做过的美梦一样,一触碰就会破碎,眼前的美好就会不复存在。 “怎么了?”女孩再次问道。 第三十五章破碎 慕子刚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将面前的女孩紧紧拥入怀中,久久不愿放开,生怕一旦放开,就会是永恒的失去。女孩犹豫了一下,但终于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时,那辆车的车门忽然打开,从里边传来廉汐的声音:“二位,这时候就别忙着拥抱了!赶紧上车吧!” “要走也不说一声!真没拿我们当朋友吗?”铁妹子探出脑袋对他们说。 方炎紧跟着说:“我们对你可是有情有义啊!知道你们要离开,大雨天的还出来送行。” 慕子刚紧紧牵着诗语的手,向朋友们走了过去,眼中饱含热泪,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却激动得说不出一句整话。 廉汐笑了笑,说:“虽然说我们是冒雨来为你们送行,但你也不用这么感动。快点上车吧!” 慕子刚对廉汐等人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但给我们一把伞就好,不必送我们离开了,咱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方炎说:“怎么啦?是怕我们打扰?” “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只是这车是游官部门的车,很容易被定位。” “也好!那你们多多保重!”廉汐从车中拿出一把雨伞和一个小背包,递给他们,“你们要去哪儿我就不多问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那个小背包是送给你俩的礼物,或许能帮上点小忙。” 慕子刚点点头,接过雨伞,道了一声“谢谢”之后,牵着诗语的手,迈步向远方走去。 “咱们要去哪儿?”诗语问。 “我们……”慕子刚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跟我回家,好不好?”只是声音很小,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他不确定诗语能不能听见,而不善表达的他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再说一遍。 “什么?”诗语疑惑地看着他。 诗语真诚询问的表情让他确信刚才确实是自己讲得太小声了。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他再次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尽管声音仍旧不是很大。 诗语脸上露出了调皮的笑容:“还以为你不敢再说一遍了呢?”说完,却不由得面泛桃红,赶忙转移话题,“对了,刚才廉汐给你的是什么?” “不知道!”慕子刚说着,便将背包打开,里面放着几张在社会上生存所必需的身份证件,是他和诗语的。此外,还有一沓用防水胶布包裹着的钞票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行字,他认得出这是廉汐的字迹。 “恭喜你们终于可以回归平凡!这点钱算是大家给你们的结婚贺礼!”落款上只写着“303”。 “他们几个还真细心!”诗语看了一眼自己那几张新的身份证件,心中满是感激。 借着这些身份证件,他带着诗语他穿过城市的阵阵喧嚣,踏上了回归平静的路,回到了家乡,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然后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过着平淡却又甜美的日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他和诗语已经结婚,在县城里安了家,还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他们的女儿和诗语长得很像。 一天,他站在阳台上,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焦虑和不安,它们像一根根锋利的丝线在他心中不断地纠缠、拉扯,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的整颗心全部扯碎。 他的心剧烈疼痛起来,眼泪也不自觉地淌下。这样的生活太过美好,好得太不真实,更像是一场美梦。 “怎么了?”诗语走过来关切地问。 “没有,只是在想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你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诗语担忧地看着他。 此时,他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响动,似乎是门被人踹开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很小,很沉闷,像是直接从他脑中传来一般。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诗语摇摇头:“没什么声音呀?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他往屋里看去,发现房子的门都锁得好好的,没有一扇有被人踹开的迹象,笑了笑,说:“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容易胡思乱想。”轻抚着诗语的长发,心中祈祷着,“如果这真的仅仅只是个梦的话,那么请不要让我醒来。” 忽然,他的耳边再次想起一阵怪声,但这次的声音却是无比的尖锐刺耳,让他出现阵阵耳鸣,听觉渐渐消失,他只能看到诗语担忧、焦急的神情,却听不清她的声音。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然而等他稍觉好转,睁开眼睛时,却寻不得诗语的身影,而眼前的一切也如同一张老旧的照片一般,在岁月侵蚀种开始慢慢褪去色彩,最后只余下一片刺眼的空白。 道昆山的出现将他从法阵中救了出来,却打碎了他的美梦,给他的余生带来了更多的遗憾。如果他当时真的死在那个法阵之中,或许自己现在也就不会痛苦,他的父母和廉汐、铁妹子他们也仍旧可以同往常一样活着。 既然是个美梦,那又何必要醒来?既然假相已经足够美好,又何苦执着于真相?他突然有些恨道昆山,恨他将自己拉回这个丑陋的世界,死在那美丽的幻梦中,总胜过在残忍的现实中苟延残喘…… 他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到院子里,拾起掉在地上的弑魂剑,调转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结束生命的方式很多,但他知道只有弑魂剑才能让他真正死去,灵魂不会在其他空间继续存在,痛苦也不会继续延续下去。 这样的人生,多活一刻都显得太长。既然如此,那不如早一刻结束的好。 他缓缓闭上眼睛,双手猛然用力,随即便只觉得一阵刺痛从胸膛处传来,与此同时,突然感觉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的手向外甩开,弑魂剑脱手而出,剑身瞬间没入面前那座父亲尚未完成的石像之中,随后耳边却听到金属转动的声音响起,弑魂剑的剑刃竟自行收起,变作一根毫不起眼的金属棍棒,落在地上。 他这才想起来,先前了悟禅师曾和他说过,弑魂剑一接触到慕家的血,就会收起剑刃,以防别有用心者用它来对付慕家的后人。 他朝石像跑了过去,只看到石像已经被弑魂剑扎穿,身上留下一个很大的口子。他记得这石像是父亲为母亲准备的生日礼物,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母亲的模样…… 他像只没头苍蝇一般在地上疯狂地寻找着父亲留下的石料,想将石像修补好。然而他的手刚一触及,石像便在他眼前化作一堆粉末,随风飘散。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随后又突然放肆狂笑着,原来他真的什么也留不住。这弑魂剑无法助他消灭丧犬,却在毁去他所珍视的东西上不余遗力,发挥出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恐怖力量。他拾起弑魂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向地上砸去,这一次弑魂剑从地上弹起后,飞得好远,落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像极了一根几近腐朽的干柴。 他拖着身子,无力地朝屋里走去,重新躺到床上,努力让自己睡去,尽管悲苦有可能仍旧会在梦中出现,但至少他还可以见到那些他在现实中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的人。 他就这样在无尽的痛苦中醒来又睡去,直至铁思琪的到来。 铁思琪是通过了悟禅师手机上的定位找到慕子刚的位置的,到来时已近深夜,她代替阿赢守在慕子刚身边。慕子刚紧闭的双眼一直淌着泪水,有时身体还会不安地颤动着,这让她心疼不已。 从阿赢口中得知了所发生的事情,她把头深深埋慕子刚在怀里,眼泪也跟着留了下来,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精神世界已经彻底崩塌、破碎了,而这一次恐怕不会再有修复的可能。她就这样静静地守在慕子刚身边,一直守到第二天中午。这期间慕子刚偶尔也会醒过来,但没有说一句话,很快就又闭上了眼睛。 “你给我起来!”何奶奶用拐杖重重地敲打了几下慕子刚的床,她是听阿赢说慕子哥仍旧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之后,特意赶过来的。 “天底下没有过去的坎儿!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你这么做你爸妈能活过来吗?你给我起来!”何奶奶一把扯开了慕子刚身上的被子。但慕子刚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依旧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何奶奶叹息着摇摇头,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再这样下去,这孩子真的要废了。” 铁思琪向何奶奶深深鞠一躬,说:“奶奶,你能不能把我个忙?” 何奶奶见她双眼红肿,显然十分关心慕子刚,赶忙将她扶起来:“孩子,有什么事儿你就尽管说吧。” “您能不能帮我找几个人,我想带他下山,带着他回城里去找人看看。” 何奶奶点点头,很快就找来了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正是她的孙子阿赢。他们三个人轮流背着慕子刚往山下走去,铁思琪则拿着弑魂剑跟在后边。一路上慕子刚依旧一动不动,竟如同死去了一般。 铁思琪找到了她停在山下的车,谢过阿赢他们之后,便开着车子飞快的往城里赶去。刚开出去没有多久,慕子刚突然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的保险,向外滚了出去。 她慌乱地停下了车,跑到慕子刚身边,只见慕子刚蜷缩在地上,手上、脸上满是尘土和血痕。 眼泪悄然从她脸庞滑落,她默默地走到慕子刚身后,心疼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声说:“慕子哥,我知道你很难受。这些年来,你失去了很多很多,亲人、朋友、爱人都陆续离你而去,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能好受些,我也不会再勉强你。”她不想劝他什么,因为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如今仍旧如尖刀般扎在自己心口,自然也就明白无论是什么言语,在这样的悲痛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慕子刚的眼泪缓缓淌下,他突然找到了儿时生病时被父母搂在怀里的那种温暖,心中不禁企盼着这种感觉永远别消失。 铁思琪轻轻地抚着他杂乱的头发:“慕子哥,你要是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吧,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只可惜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多久了。从双泉镇回来的这一路,很多人家破人亡,我们也失去了很多亲人、很多同伴,姐姐、姐夫、秦思、秦健、韦琦他们也都不在了,廉汐现在依然音讯全无,咱们C区的老伙计已经不剩多少人了,而丧犬和周永泰仍旧不知所踪……”朱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慕子刚凌乱的头发,“我这就要走了,你……你要好好保重!”轻轻放下慕子刚,起身走开,心中却不禁生出了千万忧伤,慕子哥,你千万保重!如果我也出了什么事,希望你不要为我伤心难过!但请你一定要记得我,哪怕是偶尔想起那么一次也好! 望着铁思琪渐渐远去的身影,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孤独涌入慕子刚心头,压得他难以呼吸。自从父母离开后,他便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已经和自己全然无关,就算有人要夺去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再有丝毫反抗。可此刻他忽然意识到,在他分崩离析的世界里,仍有很多人努力地为他守护着。他忽然意识到铁思琪要去做的是什么,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承受亲友的死亡。 “你是要去报仇吗?” 铁思琪终于再次听到了慕子刚的声音,尽管声音十分冰冷,但她还是欣慰地转过身来。 慕子刚又问:“就算报了仇,真的有用吗?失去的还能再回来吗?”双眼呆滞地看着地面。 “不仅是为了报仇,还为不让自己再失去那些在乎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要给这件事一个终结,总要有人为所发生的这一切买单!了悟禅师说丧犬被你打成重伤,它要想恢复,就必然会继续害人,而从双泉镇跑出的瘤尸也还在四处流窜……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铁思琪迈步走开,刚走出几步,又再次回头对慕子刚说:“而且,而且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不是吗?我们只要活着,就必须这么做,因为我们不能让那些东西再夺走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吗?”说完,便失落地走开了,开着车子缓缓向前。几分钟之后,又猛然踩住了刹车,因为她从后视镜中看到慕子刚站了起来。 她飞快地将车倒回慕子刚身旁,惊喜地发现他痴呆的双眸也变得明亮起来,只是好像比从前多了一种幽深阴郁。她不知道是什么让慕子刚改变了注意,但只要他肯跟自己走,什么原因已不再重要。 大半天之后,他们终于回到游官部门。慕子刚再次迈进了游官部门C区的大门,这离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六年光景。然而不过只是六年的时间而已,这里却早已物是人非,那些熟悉的人、事、物都已被时间之河悄无声息的卷走,留下斑驳的痕迹,历历在目却恍如隔世,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他经过许多过去的痕迹,但却不敢有丝毫逗留,因为多待一刻,这颗心就会多伤一分,更是有意避开那些认识却又不太熟悉的人,害怕遇见他们那同情的目光,害怕他们会勾起他好不容易才能暂时掩藏起来的那些悲苦。他行色匆忙,直奔档案室而去,尽管他早就知道现在的游官部门C区中也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了。 自从左奕身亡之后,伊还乡便将自己关在供奉游官遗物的房间里,不见任何人。铁思琪的父亲铁成纲虽然已经赶来接替伊还乡行使指挥官的职责,但此刻却已带着人去寻找丧犬和周永泰的下落。慕子刚所认识的人,此刻大多都分散各地,现在整个游官部门C区也就只剩下刚招来不久的十几个非正式成员、档案室管理员杨谦及管理后勤的黄书朗等人而已。 他找到管理员杨谦,希望杨谦能够让他进入档案室找些重要资料。他跟杨谦说一声可能也只是出于礼貌,因为不管杨谦同不同意,他都要进去。 杨谦虽然年纪不过四十岁,但留着长须,穿着打扮也是老气横秋,若脸上的皱纹再多些,看着真的就如同六七十岁的一般了,做事也十分古板,向来是严遵规矩行事。然而当得知他的来意之后,杨谦却一改往日严苛的态度,打开档案室的大门。 “现在是特殊时期,就不用着像平时那样走那么多的程序了。”杨谦若无其事地说着,但慕子刚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觉察到一丝怜悯,他害怕这样的目光,道了“谢谢”之后,便快步向房间里走去。 他径直往摆在角落处的档案柜走去,上次他就是在这里找到那本记载着异灵资料的书籍,可当他打开柜门时,却发现里面存放的却已经换成了别的文件。他又打开了临近的柜子,依旧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重重地摔上柜门,情绪已经有些失控。 铁思琪一直站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担心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你要找什么?这里的东西每隔几天都会调换位置,你要找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找。”杨谦对慕子刚说。 他停下手中的忙碌,呆呆地站着,好一会儿才回答:“丧犬的资料。” “丧犬的全部资料,你几年前就已经看过。”杨谦说着,顺手从旁边的柜子上取出一本书递给他,“它的所有资料都在这本书里,但这本书缺失了几页,所以除了他的名字之外,找不到其他更多的信息。” “这里这么多书,难道就只有这本书里面有关于他的信息吗?” 杨谦说:“这里的所有书籍我都烂熟于心,只有这本书上提及过丧犬。” “我听人说这书是凌总指挥请高人编纂的,那在其他分区和总部是不是也有存本?” “没有!这书是孤本!当年这书虽然刊印了许多本,但后来都丢失或损毁,只有这本流传了下来。” 慕子刚呆住了,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更像只是在单纯的发呆,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慕子哥,你怎么了?”铁思琪小心翼翼地问着,心中已是惶恐不安。 “了悟禅师呢?他还在这里吗?” 铁丝说:“嗯!怎么了?” “他现在在哪儿?” “这几天他一直都留在游官部门,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客房中静修。你有事找他吗?” 慕子刚没有回答,匆匆跑出档案室。 “慕子哥,你去哪儿?” 铁思琪也赶忙追了出去,却听到身后的杨谦说道:“你不必太担心,他应该是去找了悟了解丧犬的过去。”她停下脚步,转身向杨谦鞠躬致意后,又赶忙追着慕子刚而去。 在一间狭小的房间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在地板上闭目盘膝而坐,正是青山寺主持了悟禅师。 慕子刚走进房间之后,发现房中除了一张茶几和一床被子之外,再没别的其他东西,没有蒲团,没有木鱼,墙上也没有挂着“禅”或“佛”之类的字样,也没有一样可以标明居住者身份的物品,简单而纯粹,像一处远离尘世的方外居所。他记得禅师曾说过:心中有佛,无处不是佛乡。或许这就是这里如此质朴的原因吧。 了悟禅师邀他与铁思琪在对面坐下,在得知他的来意之后,缓缓问道:“慕施主,因何执着于丧犬过往之事?”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如果能知道丧犬过去的事,也许我们就更容易将它找出来。比如它在被封印之前一直想着却来不及完成的一些事,这次破封而出之后或许也会继续下去。” “如此说来,慕施主故乡之行已有所收获?” “嗯!”慕子刚点点头。 “令尊令堂向来可好?”了悟禅师这几天一直在房中静坐修禅,并不知道发生在慕子刚身上的事情。 慕子刚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大师,您还知道丧犬的其他情况吗?” 了悟禅师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叹了口气:“丧犬之事,老僧所知并不比慕施主多,毕竟年月太久远,知道的人都已化作尘土,也没有太多与它有关的记载。”沉思片刻之后,脸上忽而露出喜色,“有一处或许有人了解。” “是哪里?”慕子刚急忙问。 “‘红尘俗世外,十万大山中;昔人乘鹤去,绝迹隐仙踪。’” 听到了悟禅师这话,慕子刚眼中刚刚燃起的无明焰火又在瞬间熄灭,了悟禅师所说的正是隐于十万大山深处的先天八宗,然而先天八宗相传有一个强大法阵守护着,外人根本没有办法找到,甚至有传言说,整个十万大山山脉本身就是一个巨型法阵,外人所能看到的、所能走到的都只是那些被法阵所允许的地方而已,十万大山真正的面目,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他虽然和先天八宗的那几个人曾有过交集,但远算不上是朋友,更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而他的朋友当中唯一去过先天八宗的廉汐如今已不知去向。 了悟禅师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摸了摸胡须,笑着说:“老僧年轻时,曾有缘去过天难峰,那是先天八宗之一的天难宗所在之地。” 慕子刚双眼泛着亮光,但紧接着脸上又露出一丝犹豫。 了悟禅师却笑呵呵地说:“老僧这身子骨还算可以,若是你们不嫌弃,请允许老僧同行。几十年了,老僧也该去拜访一下那些故人了。”显然是看出了他犹豫的原因。 慕子刚向老禅师深深鞠躬,说道:“有劳大师了!” 第三十六章天难 铁思琪向父亲说明情况之后,便开车带着慕子刚和了悟禅师一路向十万大山疾行而去。 在了悟禅师的指引之下,经过一昼夜的行程,他们终于进入了十万大山之中,但他们沿路所见都只是极其普通的村落和村民,并没有遇到传说中与先天八宗有关的人和物,即便到了腹地之处,也仍是如此。 “十万大山连绵数百里,如一条巨蟒横亘在西南边陲,而先天八宗便隐藏在位于这条巨蟒七寸处的一个名叫上平县的小县城的县境内,在相连的八座高山之中,距上平县县城有六十多公里。现在咱们将要到达的正是上平县的县城。”老禅师说。 在上平县县城中稍作休整之中,他们再次启程,接下来的路便是蜿蜒如蛇形的山道。大山层层叠叠,树木林立,遮天蔽日,让人难辨方向,不知转过多少弯道之后,眼前才开始出现一片广阔的天地,那是大山深处的一处宽广的盆地,靠近山脚下有一栋二层木楼,门前挂着酒招旗,一位身形高大的老者坐在门旁的躺椅上抽着旱烟。据老禅师说,这栋楼是为赶路的山民提供食宿的所在。 又沿着山路向前行进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少数民族的寨子,这里的民房都是全木结构的建筑,古朴却又十分精美。这个时节的寨子十分冷清,这里年轻人大多都跑到大城市奔生活去了,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回来一趟,所以留在寨子里的就只剩下中老年人和小孩。中老年人仍旧保留着他们古朴的生活方式,而小孩们则很快的学会了现代人的活法,少了承上启下的一代,这两个不同年代的人彼此之间就少了本可以存在的交流。但有些纯朴的品质却很好的传承了下来。 见到慕子刚等人出现,一位坐在扁桃树下与人闲谈的老者匆忙起身,迎了过来,紧紧握住了悟禅师的手,看来他们早已认识。 “老禅师啊!你可算来了!我们都很想你啊!都多少年了,你胡子也白了,我刚才差点认不出你了!”老人家激动得热泪盈眶,浑身也剧烈颤抖着。 “老哥哥,你一向可好?” “好!都好!大家都好!”老人家说完,转过头去,冲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正埋头玩着手机的小孩大喊道,“阿轩啊,家里来客人啦,快回去做饭去!” 亭子里,一个小男孩站起身来,朝这边看了看,虽然脸上有些不情愿的神色,但还是收起了手机:“欸!知道了!”快步向旁边的屋子里跑去。 老人家拉着了悟禅师,招呼着慕子刚、铁思琪往家里走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老哥哥,不用麻烦。僧者此次冒昧来访,一来是为了看看老哥哥;二来是想向老哥哥讨一名向导,我想‘进山’。” 老人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了悟禅师,半晌才开口说道:“是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儿了?” 禅师点点头:“不过这么多年了,僧者也该去拜访一下大士了。” “好!好!一晃你离开都几十年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这几十年这里变化很大,要是没个向导还真找不到回去的路。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找个好向导。”老人家说完,转身朝一间屋子喊道,“阿轩啊,不用做饭了,快出来!” 刚才那个小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爷爷,怎么啦?” 小男孩十一二岁的模样,不同于老一辈人喜欢穿的传统黑色服饰,他们这些孩子的衣服都是一些靓丽的颜色,而且打扮得十分干净得体,他们是优秀完美的一代人,身上的自信显而易见。 “不用做饭了,你先带着禅师和哥哥姐姐‘进山’。” “爷爷,是进什么山啊?是去打柴那里,还是练功那里啊?” “当然是练功那里啦!天气凉了,你顺便带几件衣服去给你妹妹。” “好嘞!”男孩兴冲冲地跑回去收拾东西,看得出来,对他而言,带路相对于做饭简直就是一份美差。 “老哥哥,你的孙儿都这么大了?” “是啊!十二岁了,还有个小孙女,刚六岁,还不到岁数上学,就送到山上学点东西。” ‘进山’的路都是些险峻的山道,车辆无法通行,慕子刚他们只好将车停在寨子里,跟着阿轩步行‘进山’。 路上,慕子刚问道:“大师,您年轻时也在先天八宗修行过吗?也是潘颜大士的弟子吗?” 老禅师的神色似乎变得有些沉重,像是在回想着过往的那些事情,又像是在纠结着什么,但不一会儿就释然地笑了笑,像是将一些心结打开了。 “老僧确实是在天难峰修行过一段时间,但远算不上是大士的弟子。同十万大山各个村落中的许多人一样,老僧所领悟到也仅仅只是入门级的灵术,顶多只能算是先天八宗的门外弟子。” “这十万大山里的人都学习过灵术吗?”铁思琪好奇地问。 禅师笑呵呵地回答:“当然不是!虽然十万大山中大多数人都曾去过天难峰,但由于天赋、品性等原因,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修行。” 铁思琪又问:“听说先天八宗所在地都隐藏在十万大山这个巨型法阵之中,这些人是怎么‘进山’的呢?也是像我们一样找个向导,还是他们都知道‘进山’的方法?” “都不是!每逢正月十五,先天八宗各处就会在法阵中开启一条暂时的小道,迎接那些‘进山’求学之人,并传授给他们一些灵术的粗浅法门。” “为什么要等到正月十五啊?”铁思琪终究还只是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对许多事都十分好奇。更何况游官部门收集了天下各个灵术门派的资料,却独独缺了先天八宗这一门,这更大大地增强了她的好奇心。 了悟禅师说道:“先天八宗弟子常年游居在外,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只在每年正月初三齐聚天难峰参研灵术。” “这么说,现在天难峰中就只有潘颜大士一个人了?” “不是!”在前面领路的小男孩阿轩回过头来,对众人说,“还有韦奶奶和很多小朋友。要是你们提早几天来,就能碰到我五师伯了,要是再早些,没准还能遇上我师父他们呢。” 听他这么说,了悟禅师也不免有些惊讶、好奇,便问道:“尊师也是十大弟子之一吗?” “我师父是祖师奶奶潘颜大士座下第六弟子!”阿轩一脸骄傲地说。 禅师说:“原来小施主是明秋豪师兄的高徒,老和尚失敬了!” “你这么老,为什么要叫我师父做师兄啊?”阿轩挠了挠脑袋,一脸不解。 “老和尚只是年纪大了些罢了,并没能如尊师一样争气,成为潘颜大士的入室弟子。身为天难峰的门外弟子,自当称尊师一声师兄。”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明秋豪师兄他们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嗯!”小男孩点点头,“是我三师伯出事了。” “你三师伯?”禅师回想片刻,接着说道,“是严朗?以他的修为也会出事儿吗?” 慕子刚和铁思琪想起之前在双泉镇遇到明秋豪之时,确实听他提起过要找严朗之事。 阿轩思索片刻,嘴巴张了几下,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有些烦躁挠了挠脑袋,说:“我不会说,等会儿你们自己看吧。”说完,便继续带着慕子刚他们赶路。 众人虽心下疑惑,但以阿轩目前的心智想来也难表述清楚,也就不再多问。 转过几个山弯之后,阿轩突然停下脚步,说:“三师伯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十来间平房和一片规模不大不小的田地,是一个小村寨。在进出寨子的地方建有一间规模很大的土木结构的建筑,看样子应该是一间祠堂,不过这建筑损毁严重,满目疮痍,一片狼藉。而且这些破损的痕迹很新,看来应该是不久前发生的。 “这不像是普通的人力可以造成的。”铁思琪仔细看着一面破墙上留下的类似爪子抓挠而造成的道道痕迹,不由得有些心惊,“看来这里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而且发生得很突然,以至于这些人连最为看重的庄稼都顾不上收,就仓皇逃命。” 了悟禅师点点头:“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恶斗,而且非是寻常的恶斗。” “您的意思是这里有异灵作祟?”铁思琪问。 “确切说来,应该是已寄魂夺舍进入人世的异灵,也就是妖族。” “妖族?”铁思琪心中不由得一惊,看向阿轩问道,“这里真的出现过妖族吗?” 阿轩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听师父说,这里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情,我三师伯也是在这里出的事。” 铁思琪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又向阿轩问道:“那这里的人呢?” “都搬出去了!听说是三师伯救了他们。” “十万大山之中,在先天八宗的管辖范围之内,也会有妖族出现吗?而且,不是说先天八宗甚至整个十万大山都有一个法阵守护着吗?”铁思琪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十万大山本身确是一个巨型法阵,但这十万大山之中原始森林何其之多,自然也就藏着诸多可能的未知危险,再强大的法阵也难尽其功,而且这法阵的主要目的是保护先天八宗免遭外人所扰。” 铁思琪秀眉微蹙,显然不明白那些先辈费尽心力布下这么大的法阵为什么是针对着外界。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慕子刚忽然开口说:“他们是觉得相较于人性,那些来自异世界的威胁反而更容易应对。” 听他这么说,铁思琪也想起了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知道他心中伤痛仍旧没能减轻半分,不由得暗自担心,但也不知能对他说些什么。 老和尚一声长叹:“老僧年少时曾听潘颜大士说过,这法阵存在已千百年,起初确实是为了镇压十万大山中的异灵,但后来不知为何却变更了格局,以防止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进入先天八宗为主要目的,对异灵的镇压之力虽然仍旧十分强盛,却已不如从前了。” “改变这个法阵的人是经历过什么事情吗?否则怎么会想到要改变法阵的格局?”铁思琪说着,不由得偷眼看向慕子刚。 “听前辈们说,改变这法阵格局之人正是当年先天八宗的‘妖魔鬼怪’四大奇才,至于原因,老僧就不得而知了。” “四大奇才?怎么又那么多奇才?” 了悟禅师笑呵呵地说:“这世上奇才再多,也远远及不上蠢材多。” “那这四大奇才是什么人?” “他们是先天八宗上一代的前辈高人,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四大奇才中的‘怪’才正是潘颜大士的父亲。” “几百年前的人?那潘颜大士她的年纪……” 了悟禅师说:“将近两百岁了。” 铁思琪目瞪口呆,这是她所料未及的事情,他虽然也曾听人谈起一些有关于潘颜大士的事情,但在她的想象当中其年纪应该和自己父亲相差不多。 “许久没有见过她老人家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了悟禅师抬起头,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向天空望去,像是努力在记忆中寻找着潘颜大士的身影,却不由得轻轻一声叹息。 “既然那些前辈费尽心力改变法阵的格局,用以自我保护,可又为什么要把进出的方法告诉他人呢?难道他们不担心其中会有居心不良的人?”铁思琪有些不解。 一旁的阿轩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脸上有些不悦:“姐姐,能成为先天八宗弟子的人都是要经过层层考核的,你说的那种人是没有机会成为先天八宗弟子的。” 铁思琪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姐姐是想说,万一有坏人捉住你,逼着你带他‘进山’……” “那他也不能得逞!” “为什么?对方可比你厉害得多,你根本逃不了的。” 阿轩一脸骄傲地说:“姐姐,你难道忘了我们十万大山本身就是个大法阵吗?这十万大山里除了外人能看到那些地方之外,其他的都蕴藏着无穷的变化。作为我师父的入室大弟子,只要一进到林子里边,我就有办法甩掉那些,并且还能将他们困死在林子里。” 众人走出村子,继续沿着崎岖险峻的山间小道向前缓步而行,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阿轩转回头说道:“大师、慕大哥、思琪姐姐,接下来的路你们一定要紧紧跟着我,要不然的话,你们不仅走不到天难峰,还有可能迷失在这林子里。” 慕子刚等人依言而行,跟随着阿轩的脚步又朝前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眼前景物突然转变,原本遮天蔽日的林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所在之处竟已变成一座险峻巍峨大石山。山上虽是怪石嶙峋,却也散落着片片面积不小的竹林和几十株巨大的古树,清凉的山泉水从山顶直流而下,穿过竹林又往山下流淌而去。除此之外,山上还有几块零星的田地,种着瓜果蔬菜。他们脚下的道路皆是打凿山体本身而成的层层石阶,时而平坦,时而陡峭,有些地方似乎还旁生出许多小径通往别处。山势太高,一眼望不到石阶的尽头。 众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怎么会这样?”铁思琪惊讶地说,“这十万大山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大石山?这里不应该都是原始森林才对吗?” 了悟禅师说:“天难峰本就是这样的面貌,只不过是由于法阵的守护,外人难以一窥其貌,甚至不知晓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还有这样突兀的存在。” 空中只有几缕淡淡的薄云,天空露着湛蓝的颜色,清澈如水。极目远眺,依稀可见到点点洒落在十万大山中的乡村。鹰啸长空、乡烟袅袅,众人直觉得自己像是处在一幅巨型的山水画卷之中。 看着眼前的一切,慕子刚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或许自己真的可能只是这副山水画中的一个小人物,之所以出现,无非只是作者用以衬托山之险峻巍峨的存在;又或者他不过只是存在于某部小说或某个故事里的一个小角色,用来寄托、承载作者的所有痛苦的存在。可是,如果真的只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他的痛会这么窒息、这么真实?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自己的过去竟像是一场梦境,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下? “算了!不需要再想这些,反正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在心中这样说着,更加坚定了决心。 沿着石阶向上攀爬着,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众人终于来到了山顶,在这天难峰绝顶之上,眼前所看到的竟是一个宽大的土石广场,广场周围临近悬崖的地方都用石柱和铁链拦住,以防有人不小心从这绝顶跌落,粉身碎骨。而广场之上则长着几株不知名的古树,古树底下都安放着石桌石凳,只是不见有人在那里或赏景品茗或闲论谈笑。秋风瑟瑟,落叶纷飞,无处不凄凉。 广场尽头是一处巨大的断崖,崖壁之上镶着许多木板,仔细看去,竟是一扇扇的门窗,甚至还有许多处类似阳台的地方。看来这断崖已经被人凿成了一间间石室。断崖正中之下的两扇巨大的黑木门虚掩着,从中从来阵阵嬉闹之声。 “那里就是天难宗!”阿轩指着大门说。 话音刚落,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从便从大门中传来:“什么人敢擅闯天难宗?”随即只见到一道灰色身影一闪而至,一个农妇打扮的老妇人已逼至众人面前。 了悟禅师急忙闪身挡在众人面前:“是我修杰啊!你可是廖婷廖大姐?你可还认得我吗?” 老妇人一愣,随后仔细看着眼前之人,不由得双眼泛起点点泪光。 “修杰,当真是你吗?你怎么当了和尚了?这些年……你这些年过得如何?怎么会……怎么会当了和尚了呢?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老妇人激动得浑身不住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句整话。 慕子刚没有听清楚他们后来都说了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从大门中陆续走出来的那十几个小孩身上。这些孩子年纪都很小,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天真无邪,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童年的经历。 “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送来学习灵术的吧?可这真的是孩子们想要的吗?”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一股劲风朝着自己直扑而来,恍惚之间,只见那老妇人竟已出现在他面前,将他的手腕紧紧捏住。霎时间,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一下子抽去了一般,已虚弱得无法站立。 老妇人再一发力,竟像捏着一个毫无重量的塑料袋一样将他提了起来。犀利的眸子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小子是什么人?天难宗之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了悟禅师连忙上前阻拦:“廖大姐,小孩子不知深浅,还请您手下留情啊!” “他是什么人?你几十年都不回来一趟,一回来就带外人上来,难道你忘了天难宗的规矩了吗?”老妇人言语之中满是斥责。 “天难宗的一切,老僧怎敢忘却?带这两个孩子上山也实属无奈,我们遇到一些麻烦事,想求得大士援手。而且这两个孩子也不算是外人,都是故人之后,现在也都在游官部门任职。这女孩叫铁思琪,是铁成纲的孩子,而你面前的则是慕叶的孩子,名叫慕子刚。” “你是慕叶的儿子?”老妇人又仔细地看了几眼慕子刚,翻开他双手大拇指看了看,随即说道,“双手拇指都有灵目纹,看来根基天赋不错,可惜没有经过系统的修习,灵魂力量虽然不凡,却无法自如运用,更无法完全发挥,真是可惜。而且现在还有一道竖纹直穿灵目而过,灵魂力量已染上邪气、怨气,若是对这些邪气、怨气放任不管,任其恣意生长,你往后行事怕会越来越极端,甚至会入了邪道。修杰,你重回天难峰就是为了他?” “是,却也不全是!” 铁思琪问道:“什么是灵目纹?”担心地看着慕子刚。 老妇人看了一眼铁思琪,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哼一声:“哼!游官部门的人居然连灵目纹都不知道,看来凌洛湘这总指挥当得确实不怎么样!”说完,便转身走开,“要见宗主就随我来吧!” 慕子刚三人随着老妇人沿着广场旁的一条险峻山径走去。 “大师,什么是灵目纹?”路上,铁思琪小声问道。 了悟禅师一愣,心想这小姑娘大概是因为刚才廖婷大姐的话,心中受了些委屈,便安慰道:“灵目纹不过是判断他人灵术修为的诸多方式中的一种,对其不了解也无甚大碍,你不必太介怀。” “可是我想多了解一下,大师可以跟我说说吗?” “灵目纹也称孔目纹或佛眼纹,但其所在位置、形状和寓意皆与民间相学所指的不尽相同,它位于大拇指的中间关节处,是一种与眼睛形状相似的纹路。灵目纹有左右手之分,右手的灵目纹代表的是天赋,所以并非人人都有,且一生当中不会再有多少改变。而左手灵目纹则是灵术修习者将灵魂力量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出现的一种眼形纹路,且其形状与深浅皆与灵魂力量紧密相连,会随着灵魂力量的改变而不断发生改变,灵魂力量越强,其形状就越与眼睛接近,纹路也越发清晰,因此可以从灵目纹的的具体形状推测出一个人的灵魂力量达到何等境界。” 第三十七章起源 “灵魂力量的境界?”铁思琪随出身世家,但也还是头一次听到灵魂力量还有境界之分。 “嗯!灵魂力量大体可分为初境、灵境、玄境、化境、仙境、神境及无境之境七种境界,这七种境界除了无境之境之外,每一种都有其相应的灵目纹:初境的灵目纹一般与马、羊、猴、鸡、蛇、鼠、狐、狗、鱼、虾、鸽、鹭等动物的眼形相似;灵境的灵目纹的形状有鹿眼、牛目、猪目、猫眼、兔眼、鹅眼、熊眼、狼眼、猿目等;第三境——玄境,灵目纹则类似于狮、虎、鸳鸯、伏犀等动物的眼形;而到达化境之后,灵目纹则呈现出象眼、龟目的形状;仙境的灵目纹为鹤眼、雁眼;神境灵目纹就会出现丹凤眼、龙目等形状。除此之外,每一境界都有三个阶段,即眼睛形状出现之初阶,轮廓清晰之中阶,眼球形状形成之高阶,到高阶之后,若纹路开始发生改变并且又变得模糊,那就说明修为开始进入下一境界。初境、灵境、玄境、化境,此四境都需借助术法、圣器或某种仪式,才能使得灵魂脱离肉身,顺利进入某一异世空间之中,且进入异世空间之后,所能发挥的灵魂力量也有所限制,初境者即便是初境高阶能够发挥的力量也不过五分之一,灵境者所能够发挥的也不足四分之一,达到玄境者则可发挥三分之一的力量,进入化境之后,方能使用自身一半的灵魂力量,即使是化境高阶也无法调动自己的全部灵魂力量。若想在异世空间中得以发挥全部的灵魂力量,则必须达到仙境、神境之修为,但化境对普通人而言,已是难以企及的境界,仙境、神境更是可望不可及,现如今的灵术界,可能也就只有潘颜大士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达到仙境境界。传说中,达到仙境境界之后,可隔空移物,世间万物皆可成为伤人利器,而进入神境之后,更可以移山填海。” 铁思琪忙问:“慕子哥他能隔空操控弑魂剑,是不是已经进入了仙境境界?” “并非如此!他能隔空操控弑魂剑,原因在于弑魂剑本身与其慕家的灵术,而非是他的灵魂境界。弑魂剑虽出自护剑神族,但老僧猜想其锻造方法应也和其他的神兵相同,所拥有的足以对付异灵的力量也无非来源于用以祭剑的灵魂力量,只不过弑魂剑中的灵魂力量较为特殊,较为强大。” “哦!是这样啊!和他的灵魂境界无关……”铁思琪低声说着。 了悟禅师点点头,继续讲述灵魂境界之事:“无论是何种境界,都不可在异世空间中逗留过长时间,否则势必会对灵魂和肉身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初境、灵境、玄境三者能在去中停留的时日极为短暂,初境最多一日,灵境不足五日,玄境也不过十日而已。这时间虽然看着算不上太短,但这些都只是人界的时间,要知道在某些异世空间之中,十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若超过时日仍未能回归,则灵魂将会迷失在于异世空间,如无特殊方法,则再难复返,而其肉身也将陷入疯癫之中,更甚者将会陷入昏迷变作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修为达到化境、仙境、神境此三境之人,虽然无特定的时间限定,但若是长期留在异世空间之中,身体及灵魂也势必会有所损伤,伤病、折寿等皆在所难免。”又看了一眼铁思琪,见她神色如故,担心她仍为廖婷刚才的嘲讽纠结,赶忙又说道,“你们老大凌洛湘是个现实的人,向来不注重这种东西,她认为与其费心神去了解这些东西,倒不如将工夫花在灵术的修炼之上。而且在几十年前,在她刚修成灵境中阶之时,便将一个即将进入化境的灵术高手击败,因而她一直认为应战经验更为重要,故而你们游官部门之人不了解灵目纹并不奇怪。记得你们303中的有个叫廉汐的人,他当初对灵目纹倒很感兴趣,不过当他了解完了之后,也对灵目纹不屑一顾,认为这东西知道了也无甚用处,他说跟他人交手时,不会有人伸出大拇指来跟你比较纹路的形状及深浅。所以你实在不必为灵目纹之事挂怀。” 了悟禅师的劝慰似乎对铁思琪并没有多大作用,只听她继续问道:“那无境之境呢?这种境界的眼形是什么样的?”眼中现出一丝期待的神色。 了悟禅师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捋了捋胡子,眉头不自觉地紧锁着,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回答:“无境之境,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传闻中,若达到了此等境界,灵目纹就会渐渐淡化,最后回归于虚无。拥有这种修为的人,本身已存在于有无之间,无需借助灵魂出窍便可进入异世空间之中,因此在异世空间之中便没了时间的限制。” “哦,是这样啊!”铁思琪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暗淡,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问道,“那如果灵目纹中有竖纹直插而过呢?” 了悟禅师一愣,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这才意识到铁思琪原来是在担心慕子刚的情况,看着前方仍旧埋头向前的慕子刚的背影,也不由得暗自叹息,对铁思琪说道:“灵目纹是因灵魂力量而生,故而其呈现的形态亦与灵魂的状况息息相关。倘若灵目纹中出现竖纹或其他杂纹,就说明此人的心性以偏邪。若这些穿过灵目纹的杂纹在其中交汇成眼眸的模样,那此时的灵目纹已不再是灵目纹,而是传说中的魔瞳。” “那慕子哥……” 了悟禅师略有迟疑地说:“应该没有大碍,否则刚才廖大姐也不会手下留情。只是注意不要让他行极端之事。” 可他会行什么极端之事呢?铁思琪望着前面的那个满是孤独愁苦的身影,心中仍是不免担忧。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十来分钟,就来到一处悬崖边上,底下便是万丈深渊,狂风呼啸,似龙吟虎啸,又似鬼哭狼嚎。站在边上直叫人全身战栗。深渊之上有一座由粗大铁索架成的悬桥,山间云雾缭绕,悬桥隐没其间,难窥全貌,却也如梦如幻,令人心驰神往。 “好……好漂亮!”铁思琪从未见过如此盛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了悟禅师对慕子刚和铁思琪说:“这桥的尽头是天难宗的圣地所在,是一处清幽之所。” “这些年宗主常常独自待在那里。”老妇人说着,便指引这众人沿着悬桥向前走去。 站在这悬桥之上,如同脚踏浮云,飘忽难定,步步惊心,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堕落这万丈深渊之中,尸骨无存。铁思琪只觉得双腿发软,紧紧抓着铁索缓步向前,但前方的廖婷与了悟禅师却如履平地,不多时便已将她远远甩开。她有些着急,想快些赶上去,可刚快步踏出几步,就觉得悬桥剧烈摇晃起来,似是就要断掉一般,吓得她险些跪了下来。 “不用着急,慢慢走!” 慕子刚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同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轻轻将她扶住,她这才知道慕子刚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保护着她,尽管知道慕子刚对每个朋友都是这般贴心,但她心中还是生出了一股暖意。她转过头去,看到慕子刚神情自若,似乎在他眼中这万丈深渊根本不存在一般。 “慕子哥,我走的比较慢,要不你走前面吧?” “禅师他们多年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咱们慢慢跟着就行,不便打扰他们。” 铁思琪转回头看向前方,虽看不见前面两人的面容,但从他们的手势动作上看,似乎真的在交谈着什么。于是便听从慕子刚的建议,缓缓前行,十几分钟之后才终于走到了悬桥的另一头。 行过悬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再无云雾相阻,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让人心旷神怡。再往前走了几分钟,一处如镜面般平整的绝壁便在眼前出现,绝壁之上刻着十多个大字,但或许是因为年月太过久远,其中的一些已经被苔藓、藤蔓、杂木等植物攀附、遮挡,只能依稀辨出“天”、“风”、“山”等几个字。 绝壁之下是一棵高大的枫树,这个时节,枫叶早已染了红色,寒风轻拂而过,便片片飘落,像一只只蝴蝶在树下一个柔弱的身影旁边翩翩飞舞。那身影孤单地站立着,抬头仰望着断崖,一动不动,像是也在努力分辨这崖上的这些字。白发及腰、白衣飘飘,阳光照耀其上,泛着柔和的白色光晕。这人正是当今灵术界的顶峰人物之一,天难宗宗主潘颜大士。 在距离断崖大约还有百米时,老妇人便让慕子刚他们停下脚步,自己则对着潘颜大士鞠躬行礼,说道:“宗主,有人前来拜访!” 了悟禅师也随即深鞠一躬:“弟子见过大士!” “是修杰吗?以前曾听他们说你已出家为僧,看来果然是真。当年之事你果真还是没能放下。”潘颜仍旧保持着原来的那个姿势,始终抬头望着绝壁。而让慕子刚和铁思琪万分惊讶的是,她的声音十分年轻,如同少女一般轻灵悦耳,仿佛是自天际传来,却又声声入耳。 只听得潘颜大士继续说道:“你当初选择离开,随后不久便听闻你已投入空门,当真是看破红尘了吗?” “倘若真的已将红尘俗世看破,又何须出家修行,参禅悟道?出家并不是已看破红尘,而是想看破红尘。” “那现在的你如何了?看破了吗?” 了悟禅师苦笑着摇摇头:“求不得,放不下!”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何必如此执着?” “弟子的执着已淡了许多,想来再过些时候,应可全然放下,有劳大士挂怀了!此次回来,除了来拜见大士之外,还另有要事需劳烦大士。” “是为了丧犬之祸吧?” 不等了悟禅师回答,铁思琪已抢先说道:“是的!丧犬祸世,希望大士能够出山,为民除害。” 她所说的并非他们这次来天难宗的目的,但慕子刚和了悟禅师都明白她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潘颜修为之高,世上只怕无几人能及,倘若能得她出手相助,消灭丧犬必定容易许多。 但潘颜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我目前还不能离开天难峰,但闫冬等人已经下山,相信应可应对。” “可是……” 铁思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禅师摆手制止。 “多谢大士!另外弟子还想一事相求。” “闫冬不在,廖婷暂管天难宗,你们有何需求尽可找她。廖婷,你带他们去吧!” “是!”老妇人答应一声之后,便转身带着他们往来路走去。 往回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慕子刚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回头看去,只见那个柔软的白色身影仍旧孤独地站在原地,在凛冽寒风中摇摇欲坠。 老妇人带着他们再次回到了那个广场,招呼一声,让正在广场古树下玩耍的孩子们进屋,自己随后才领着慕子刚他们进去。 穿过那道厚重的大门,眼前竟是一处宽敞的大厅,里边整齐摆放着无数的低矮竹凳和竹制书桌,看着像是古时的私塾,讲桌的后面竖着一块巨大厚重的大理石屏风,而这屏风后方三四米之处则是一处直接将山体凿穿形成的十分宽敞的阳台。大厅的四面是无数扇门窗,应是一间间石屋。而大厅的左右两侧都各有一道石头凿成的楼梯,连接着顶上的两层楼层。这里虽不是金碧辉煌,但眼前的这古朴的气质却偷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 大厅的顶部有一个很大的圆形天窗,由于年代久远,天窗的边沿都已被藤蔓等植物覆盖,看不出是天然形成的洞口,还是被人特别凿来取光的。山泉水沿着天窗的边沿均匀得流淌而下,形成一圈水帘,落在地上之后,又沿着地上的凹槽,穿过大理石屏风,向阳台流淌而去,最后在阳台之外形成一处规模不小的瀑布。 慕子刚和铁思琪万分惊讶,这才知道原来这断崖内中早已被掏空,凿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 “这里是正殿大厅,当年老僧就是在此地修习。一层都是些厨房、澡堂之类的功能房,二三层是众人的寝室。”了悟禅师向慕子刚和铁思琪介绍着,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前方的一张竹凳,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与此地的那些难舍的过往。 老妇人说:“这些凳子都是前几年做的,你以前坐的那张早就已经坏了,有些东西是注定留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些年还是大士在教孩子们吗?” “不是!”老妇人说,“好几年前就已经不是了,现在教学方面都是由闫冬他们负责。” “这么些年不见,想来各位师兄都应该都是进境不俗了。” “有好几个都已经达到化境,尤其是施辞,应该差不多进入仙境境界了。”老妇人说着,不由得一声叹息,“唉!当年你若非自削五感,以你之悟性,如今之修为应不在施辞之下。”言语之中满是惋惜。 “大姐过誉了,大师兄生性豁达,才能有如今之进境,老僧万不能及。”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却也不再说什么,领着众人穿过一排排的竹凳,绕过屏风,向前走去。 在经过一间石屋门口时,慕子刚突然感到有一股刺骨的寒气直袭全身,下意识地透过门缝向里望去。里面光线昏暗,仅有的只是几缕透过窗户投下的微弱的阳光,似有似无,照不散暗淡。他聚精凝神,眸子蓝色光晕大盛,这才将里面的情形看清楚。偌大的石室中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张宽大的竹床,上面躺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却形容枯槁,若非胸口还有轻微起伏,真的与一具干尸无异。竹床旁静静坐着一名女子,身背长刀,腰横短刃,眉目间透着一种如同冰山一般的冰冷,觉察到有人窥视,目光便如同尖刀一般直扫而来,直逼得人心惊胆寒,让人不禁汗毛直立。 他眼中瞬间盈满泪水,他认得这个眼神,认得这身装扮,更认得屋中的这两个人,但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天难峰之上。 “你在做什么?”老妇人厉声喝问。 “这里面是什么?” “不干你的事儿!你们要的东西在这边,找到你要的东西就赶紧离开!”老妇人说完,便将自己面前的房门打开,将他们让了进去,“此处便是天难宗的书阁,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边。” 这书阁十分宽敞,但与慕子刚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里并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些图书馆一样,整齐立着许多书柜,而是树立着几十根一样大小的石柱。这些石柱接连屋顶与地面,却不见有任何缝隙,应该是开凿这间屋子时特意留下的,而石柱中间的部分都被一块块竹板紧紧包裹着。 只见老妇人走到一根石柱前,伸手轻轻转动一块竹板,随即便听到一阵机括开启的声音响起,这些竹板渐渐聚拢,露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层层竹制的架子,而这些架子之上一册册书籍整齐安放着,既有竹简,也有书页泛黄的线装纸册。 老妇人走到一个书架前,从上边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了悟禅师:“程博那小子不在山上,不过幸好他下山前交代过这本册子的位置,要不然我还真没有办法找来给你们。丧犬的资料应该就在里边。” 了悟禅师毕恭毕敬地接了过来,道了声:“有劳廖大姐了!”将书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小心翼翼地翻看寻找着与丧犬有关的内容。 “婆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为了求这本书而来。”铁思琪惊讶地问。 “小姑娘,你们费劲周折来到天难峰,既然不是为了拜师学艺,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寻求宗主出山,要么就是想要从这书阁之中找到一些你们想要的东西。”老妇人说着,用手指着石屋中的石柱,继续说,“这书阁之中的书籍记载着古往今来在人世间出现的各种异灵的信息,包括他们为祸的原因、经过和结局。而这些信息都是由历代天难宗弟子收集而来,再交由专人整理归档,信息之齐全,天下别无二家。”脸上不自觉地流出一丝自豪。 此时,忽然听到了悟禅师说了声:“找到了!” 慕子刚便赶忙赶了过来,他原本也是同了悟禅师一起翻看着书中的内容,但这本书上都是古字,许多字他都难以读懂,所以便走开,以免打扰了了悟禅师。 “大师,上面写的是什么?”铁思琪对这些古字也不认识多少。 了悟禅师说道:“这里所记载的内容大概是说,丧犬原名林诠,曾是灵术界的杰出人物,其妻红蛮也是灵术界之人,以幻术见长。当年林诠遭仇家陷害、追杀,甚至已将他逼至走投无路的境地,犹如丧家之犬,但因其向来孤傲,人缘不佳,故而当时的灵术界没有人愿意出手助他,非但如此,他们还以“丧犬”二字来称呼他。在一次战斗中,不仅他自己身负重伤,就连他怀孕的妻子也伤重不治。他悲痛欲绝,却也自此消失,难寻踪迹。当他再出现时,不知已从何地习得一身邪术,疯狂地对灵术界和仇家报复。在追捕他的过程中,灵术界死伤惨重,但也得知他已借助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留住了妻子的灵魂,希望有朝一日找到一个纯阴的女性,借助血兰魔花的力量,让妻子得以复活,让他们的孩子出世。在灵术界的施压之下,丧犬的族人们不得不亲自去对付他,但以他们的能力也只能将他封印起来而已,只要后世不断有自然死亡之人葬入封印之地,再借助六名具有一定灵术修为的族人的鲜血和一种特定的仪式,他就会冲破封印。” “周永泰就是得知了这些之后,才做出了后来的事情。”铁思琪说:“对了,既然当初那些人就知道血兰魔花的事情,为什么当时没有将之消灭?” “书上说,当时的那些前辈们也想永绝后患,可惜遍寻不得红蛮灵魂所在。而且血兰魔花除了需要种在极阴的万尸之地外,还需要有人为其找来一个纯阴的女性作为载体,它才会有机会开花散粉。既已封印了丧犬,便也就无人为其制造成长条件,故而也就没有过多的担心魔花为祸之事。” “这些所谓的高人都这么不负责任吗?难道他们就不为自己的后人考虑吗?”铁思琪不由得抱怨起来。 老婆婆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说:“你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你知道那些人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换得今天的局面吗?” 铁思琪不敢再招惹她,忙对了悟禅师说道:“大师,书上关于丧犬的记载就只有这么多吗?有没有关于如何消灭丧犬的方法,或是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丧犬所在位置的记载?” “没有!不过书中多次提及,他与红蛮感情深厚,但红蛮天生带有怪疾,成亲多年都没能怀孕,最后虽然成功地怀了孩子,却在被人追杀时身亡,一尸两命。这也是他最后会修习邪术,报复仇家并迁怒灵术界的***。” “如此说来,丧犬破封重出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向灵术界复仇。”铁思琪说着,不由得想起廉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伤太痛,痛到舍不得这么轻易忘记,所以有些人会选择一遍一遍地撕扯着伤口,好提醒自己这伤是怎么来的,直至仇人身上也出现同样的伤疤,感受到同样的伤痛,方肯罢休。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了悟禅师点点头:“除了复仇之外,他应该还有另一目的,那便是救活他的妻儿。” 铁思琪恍然大悟,连忙说道:“丧犬将它怀孕妻子的灵魂寄附在血兰魔花上,那些由魔花花粉化成的‘瘤尸’岂不就是他们的孩子吗?怪不得那些‘瘤尸’死时,它们会有这么大反应。” 了悟禅师说:“那些‘瘤尸’的确都可以算得上他们的孩子,但却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他们孩子的灵魂早已形成,依附在花粉之上,最后成为众多‘瘤尸’中的一个。丧犬和红蛮会对‘瘤尸’之死如此动怒,怕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灵魂依附在哪只‘瘤尸’身上。” “它之前已被慕子哥打成重伤,按理说无论是要复仇,还是要救自己的孩子,它都必须大开杀戮,以恢复自己的元气,可为何至今不见它有任何动作?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灵术界的众多人士都已出动,那些‘瘤尸’怕几乎要被斩尽杀绝的情况下。为何始终不见它有任何动作?莫非是它已经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做了吗?”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知道这些信息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我们始终还是无法判断它现在可能的去处。”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做了的话,那又怎会对我父母下手?” “慕子哥……” 第三十八章寻踪 慕子刚的话虽然说得很平淡,但铁思琪还是感受到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心中满是担忧。 “之所以没有见他再有行动,原因无非二:其一是依附有他们孩子灵魂的‘瘤尸’已经被安全的隐藏起来;其二是除了报**救活自己的妻儿之外,他应该也还有别的、更深一层的目的。我个人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些。”慕子刚语气却依旧平淡如水。 “此话怎讲?”了悟禅师问,“莫非慕施主发现了其中有什么端倪?” 慕子刚推开窗,眺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层层山峦:“书中说林诠对他妻儿爱得深沉,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他破封而出之后,要做的应该是以保护自己的妻儿为主,最好的做法是隐藏起来,不让灵术界知道他们的存在,即便我们已经介入,他亦还有机会避开我们,可他却仍旧选择与我们对抗。” 铁思琪说:“或许是因为那些‘瘤尸’没有灵魂,行事完全依靠本能,他们无法与之沟通交流。而且那些‘瘤尸’需要不断地吸食灵魂才能顺利成长。” “你说的不错,那些‘瘤尸’起初是没有灵魂,完全依靠本能行事,无法与之沟通,但蜕变长出毛发之后,它们的灵魂已经形成,如果丧犬真的是为他的妻儿考虑的话,此时完全可以带着他们隐避起来,吸食灵魂只是亦可以暗地里进行。” 铁思琪问:“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记得周永泰曾说过,他报仇仅仅只是个开始。他之所以解除林诠的封印,应该是因为林诠能够助他达成目标,或者说他们拥有共同的目标。” “共同的目标?那他们的共同目标是什么吗?” 慕子刚没有回答铁思琪的问题,转过身向了悟禅师问道:“大师,您还记得周永泰当年是因何故遭到处罚的吗?” “是因盗取《长生诀》之事!”了悟禅师眼睛一亮,“慕施主的意思是,周永泰将丧犬的封印解除仍是为了长生之事?” “这本册子上有没有提到林诠是如何被人陷害的?” 了悟禅师拿起册子,再次仔细地查看着,过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声,缓缓放下册子,却是静默无语。 “书里怎么说?”铁思琪着急地问。 了悟禅师轻轻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那些人强加于他身上的罪名是妄图打开异世通道?” 铁思琪问:“打开异世通道会怎样?” 这时只听到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妇人忽然冷哼一声:“哼!打开异世通道是千百年前的一个邪教组织一直处心积虑要做的事情,从后来丧犬所使的那些邪术来看,当初那些人也并不是冤枉他,他与他妻儿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那些人打开异世通道的目的是什么?”慕子刚平静地问着,似乎心中已有答案。 老妇人瞟了慕子刚一眼,说道:“算是被你小子猜对了,那个邪教组织希望打开异世通道之后,能够有机会进入传说中那个被称为‘圣域’的异世空间之中,相传那里是一片极乐净土,没有生老病死的痛苦。” “可是异世空间何其之多,他们如何能确定自己打开的就是通往‘圣域’的通道?万一开启的是其他异空间的通道呢?”铁思琪问。 老禅师捋了捋胡须,道:“即便如此,他们亦可这些异世界的力量进入‘圣域’。” 铁思琪问:“那如何才能打开异世通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 “老僧少年时曾听一位得道高僧偶然讲起过,要想打开异世通道,首先要制造出一只修罗恶鬼,然后再将其变成修罗煞,借助修罗煞介于人世与异世之间的属性,使空间界限失衡,进而出现缺口。不过在修罗煞形成之后,还需有人不断地制造杀戮,让修罗恶鬼吸食无数死者的灵魂力量与怨气,达到临界点,再由一个灵术修为不凡的人在外施功,内外相合,如此方能使得修罗煞自身所制造出的异世空间与人世及人世外的某个异世界出现界限失衡,甚至是使得此界限消失。” 老妇人说:“虽然千百年不断有人尝试此法,但却从不曾有人成功过,除了有灵术界正义之士的阻挠之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方法本身就十分困难。打开异世通道岂是如此轻易之事?” “修罗恶鬼吗?”慕子刚在脑海中飞速回想着自己过往的经历,这些年来,他遇到的修罗恶鬼不算少,但真正能算得上有本事的也就只有思源市和那个边陲小城南兴市见过的那两只了。 据胖子当年所说,思源市的那个虽然已经达到修罗煞的级别,但他自身的空间世界十分稳定,除非有强大的灵魂力量和庞大的怨气注入,否则一切就只能维持原状。当年他加入游官部门之后,就已建议老爷子让相关部门将那个生物科技园所在的那片区域列为禁区,后来又有高人出面将修罗煞降服,如今那里早已变成一处生机勃勃的繁华所在。林诠他们想要通过它来制造空间通道,就必须制造大量杀戮,收集那些满是怨气的灵魂,这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的行踪就会暴露。即便他们有办法躲过灵术界的监控或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依那修罗煞的性情和能为,只怕连同他们自己也会被吸收掉,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操控得了它。 而南兴市的那只修罗恶鬼,在布泉山的时候就已经死在弑魂剑之下。 “不对!”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脱口而出。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都好奇地看向他,但他仍旧自顾自地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他开口说道:“大师,修罗恶鬼是不是只能存在于某个特定的区域中?还是会随着自身的怨气移动?” 了悟禅师捻了捻胡须,说道:“修罗恶鬼的活动区域与其怨气的所在位置的变化有关,这一点慕施主应已知晓,为何还会有此一问?” “倘若我并没有沾染上其怨气,那么修罗恶鬼还会不会有缠上我的能力或者机会?” “一般说来,修罗恶鬼虽是厉害,但也不过是异世生灵,不属人世,只要不进入其怨气之中、不沾染其怨气,它便不能对人如何。但修罗恶鬼毕竟是人死后所化,在人世间必定有一样承载其怨气的物件,其活动的区域会随着这样东西的位置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慕子刚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却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在屋子里踱步思索着。 “不好!” “怎么了?”铁思琪和了悟禅师同声问道。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为什么?” “我想我应该知道林诠他们会在什么地方。” “在哪里?”铁思琪问。 “路上再说,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慕子刚说完,向老妇人鞠躬致谢后,便转身要往外跑去,却听到铁思琪说道:“慕子哥,等一下。” 他回过头,只见铁思琪对老妇人深鞠一躬,诚恳地请求着:“婆婆,您能不能再带我们去拜见一下潘颜大士,我想求她出面降服丧犬,否则以我们这些人的能力很难阻止其继续为恶。虽然我不知道开启异世通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我想那绝非好事,若是不加以阻止,倒是到时只怕生灵涂炭。即使我们能将丧犬消灭,阻止他们开启异世通道,怕失去的也多,而且失去的未必是我们都可以承受得起的。” 了悟禅师也合十行礼,说道:“老僧也代为恳求,恳请大士出山相助。” 老妇人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对老禅师说:“宗主不能下山,此中缘由你应当知晓才是!” “大士曾立誓此生不离开天难峰,但如今妖物为祸,以她的性情当不会为誓言所束缚,坐视生灵蒙难……”了悟禅师说着,突然瞪大双眼,“难道是……” 老妇人点点头:“正是如此!” “难道严朗师兄出事也与此有关?” “怕是如此!所以宗主不能轻易下山!而且宗主虽已是仙境之境界,但两百多岁的年纪确已超出了人体的极限,她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不宜再奔波、操劳。” “如此说来,大士她当真无法出山。” “虽说宗主无法援手,但合你们众人之力,对付一个小小的丧犬又有何难哉?更何况现下闫冬等人已然下山。” “慕施主已寻得对付丧犬之法,只是丧犬身边的红蛮擅使幻术,而且其修为极高,不瞒廖大姐,老僧也曾着过她的道,险些丢了性命。若是她故技重施,我等只怕还未见得丧犬就已命丧当场。” 老妇人不屑地笑了笑:“所谓幻术无非是利用人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遗憾等负面的东西,制造出相应幻象的一种术法,倘若你能摒弃这些东西,又哪来的幻象、幻觉?” 了悟禅师点头说道:“多谢大姐提点!那我等就此告辞,若届时老僧还留得命在,定会再回天难峰。” 铁思琪虽对他们二人所言不甚明了,但见了悟禅师转身离开,即便再有不甘,也只能打消请潘颜大士出山的念头,同慕子刚与了悟禅师向外走去。 刚走出门外,了悟禅师忽然止住脚步,回身向老妇人问道:“大师兄呢?他是否已经回山?” “他喜爱四方云游,至今仍寻不得他的行踪,但先天八宗之事他一向最为看重,应会及时回归。” “如此甚好!那就此别过,大姐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后……后会有期!”老妇人有些迟疑,是啊!毕竟都这个岁数了,再加上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真的还有再见的机会。 这匆匆的道别之后,他们找到了阿轩,在阿轩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走去,沿着七拐八弯的林间小道,时而上坡,时而下坡,穿行在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之中,不知不觉中便已回到了寨子之中。 “大师、思琪,你们先留在寨子里,我有件私事要去处理,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回来接你们。” “慕子哥!”看到他马上就要离开,铁思琪急忙喊道。 “怎么了?” 铁思琪咬了咬嘴唇,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先前不是说知道了丧犬的位置了吗?还说迟了就会来不及了,可这会儿为什么又说要去处理什么私事?你要去做的是什么事儿?” “我……我那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免得一会儿被老婆婆赶下山,面上无光。你们暂时留在这儿,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们回游官部门。” 铁思琪发现他的表情极不自然,眼神也有意回避,不与他人接触。相识多年,铁思琪早就知道这是他撒谎时才会出现的状态。 “真是这样吗?不过你这样跑来跑去的不是很麻烦吗?倒不如让我们跟着去,等你把事情处理好之后,咱们一道回去岂不是更好吗?” “既然是私事,就不便让其他人介入。” “带着我们去也不方便吗?如果你怕我还妨碍到你,到时我躲开便是,不会影响到你的,大师更加不会。” “这……这个……”了悟禅师沉吟着,但很快就明白了铁思琪的用意,“阿弥陀佛!慕施主莫不是真的怕受我等拖累,才让我等留下来的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连忙解释,“晚辈绝无此意!晚辈对大师向来十分敬重,绝不敢如此无礼!只是这件事太危险,我不想……” 老禅师摸了摸胡须,笑着说:“慕施主果真还是过于善良,过于老实了,老僧随便一句话就把慕施主的心思给诈出来了。若是老僧所料不差,慕施主原先在天难宗所说的应是实情,只是这一路下来,施主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对上丧犬并无必胜把握,担心我等会因此受到连累,这才借故将我等支开。是也不是?” “大师,我……” 老禅师摆了摆手:“施主实无需将所有责任一肩扛下,丧犬之祸非你一人之事。”说着,便从他手中拿过车钥匙交给铁思琪,“此事需要大家同心协力,路上还望施主将所知之事详细告知我等,以便寻得妥当的应对之法。时间紧迫,还是快些上车吧。” 慕子刚无可奈何,也只好让他们跟着自己去。路上,他将自己在山上的所思所想详细的告知了铁思琪和了悟禅师,二人都认同他的猜想。 在走出十万大山群山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一条岔路前,一条北上,一条南下。 “慕子哥,我们要走那条路?是要往思源市走吗?”铁思琪问。 按照慕子刚的分析,林诠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北边的思源市,另一处则是南疆的南兴市。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他们来时所走过的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可直达凤栖市,到达凤栖市之后,才能找到通往南兴市的路。另一条路的一端正是思源市,沿路向前疾行,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到达。 “我们去思源市!南兴那边离游官部门比较近,就劳烦你父亲带人走一趟。” “好!”铁思琪匆匆发了几条信息之后,便赶忙向着思源市疾驰而去。经过五十多公里的极速前行之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思源市之中。 此时,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下,将道路两旁的树木照出奇奇怪怪的影子。这一切一如慕子刚记忆中当初的模样。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个年纪就是在这座小城里度过的,如今这里景物依旧,但他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些美好。 他指引着铁思琪向着他的母校所在的位置而去,按着道昆山留下的字条,来到一家小餐馆门前。这个时间点,午饭已过,晚饭尚太早,餐馆里只有零星的几个散客。 慕子刚和铁思琪迈步向里走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菜单迎了过来:“二位要吃点什么?” 慕子刚问:“道昆山是在这里吗?”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突然兴奋地说:“你就是慕子刚,对不对?我哥之前说,过段时间可能会有个一脸苦瓜相名叫慕子刚的家伙来找他。你就是我哥说的那个慕子刚,对不对?” “如萱,不许这么没礼貌!”一个年轻女人从后厨走了出来,打发小姑娘去后厨帮忙之后,对慕子刚说,“你就是慕子刚慕大哥吧,道昆山经常跟我们提起你。” “嗯!昆山他人呢?” 女人回答:“他带小乔姐散步去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让小姑娘端来些茶点后,便陪同他们坐了下来。” 慕子刚先前已从道昆山口中得知眼前这女人也是灵术界之人,是道昆山恩师的孙女,所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这几天,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女人摇了摇头:“你带着个女孩一起来,我还以为你想通了,打算放下所有包袱好好生活,想不到还是为了处理那些无聊事。道昆山他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你,可不是让你来找他帮你做那些无聊事的哦!他是希望你能学会好好生活。” 慕子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身上有太多的不良情绪,而且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将它们完全赶走,所以不敢轻易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你现在不还是来了吗?是出什么大事了吗?很要紧的事情吗?” “嗯!”慕子刚点点头。 “跟道昆山和小乔姐有关?” “我也只是这样猜测罢了,但愿是我多想。对了,小乔的情况怎么样了?” 女人说:“这段时间以来,道昆山一直为她的事情奔波,试了很多方法,现在她的神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精神还有些不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慕子刚不由得心头一紧,却也不愿将太多人牵扯进这件事之中,随后又赶紧问道,“你能联系得上昆山吗?” 女人似乎从他的神情中觉察到了什么,急忙拿出手机拨通了道昆山的号码,然而一连拨打了好几次,都始终联系不上,道昆山的手机并不在服务区。 慕子刚心中顿感不安,忙问道:“他们是去哪里散步?” “学校!按理说,学校里边的信号应该不会这么差。” “学校!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早该想到的!”慕子刚不禁脱口而出,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那冰冷的寒潭中一般,浑身冰凉,但现在这种冰凉却是打由他心里生出,难以靠外力消除。他终究还是来迟一步了吗?他急忙起身,往对面看去,对面正是学校的大门。 学校里的一切平静祥和,没有丝毫异样。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铁思琪问。 “没有,不过还是到里面看看比较稳妥些。”说完,他转过头对对面的女子说,“如果昆山回来了,你就让他保护好小乔。” “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们等我一下,我进去拿点东西。”女人说着便要起身。 慕子刚将她拦住,低声说:“我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见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情况发生,我们也需要有人在外接应,不能全部都往里面搭。” 将女人劝下之后,他便带着铁思琪与了悟禅师穿过马路,来到了学校门口。校园里,学生们或悠闲地散步,或在草地上、树荫下安静地看书,他们看着都很还年轻,脸上洋溢着幸福,这个年纪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羡慕地看着,却不敢掉以轻心,他这双号称可以洞悉邪障的眼睛已经欺骗过他太多次,让他看过太多假象。 走进校园之中,眼前景象一如往昔,面对这满是青春气息的地方,岁月似乎也失去了刻画痕迹的能力。只是这处刚才看着还满是欢声笑语的地方,在他们踏入之后,却变得静寂无声,寻不得半个人影,原先在外面看见的那些学生仿佛都凭空消失了一般。再往前走去,眼前所见骤然改变,寒风瑟瑟,百物萧条,一片破败,仿佛整个校园被抽去了生命一般,看不到听不着一丝生机。 “怎……怎么会这样?”铁思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莫非这所学校已经被人布下了一个阻隔外界窥探的法阵?可是为什么连慕子哥也没能看出来?” “阿弥陀佛!慕施主的天慕之眼未曾加以修炼,所依靠的完全是本能,虽也能看破许多幻象,但却无法于这类法阵之外看到阵中的真实情况。” 慕子刚开始有些后悔带着铁思琪进来,如果一切真的如同他所料,那么只怕周永泰、林诠等人都已悉数到齐,而如此一来,他们所要面对的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战。 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远处传来。三人互相对视,皆知事情不妙,连忙循着声源奋力跑去。当跑到一个拐角处时,却又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 他们三人呆呆地站着,只觉得肝胆欲裂。这所学校俨然已成为第二个双泉镇,但却要比双泉镇上的惨状更让人触目惊心,眼前的校道上、草地上倒着一具具尸体,尸堆如山,整座学校已变作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血红,这些人死状惨烈,或是被削去脑袋,或是被剖腹挖心,猩红的鲜血带着热气浸透了整片土地。置身其中,如临末日。 这时,慕子刚看到一个满脸鲜血的人从不远处的尸体堆中缓缓爬起,跪在地上,搬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不住向下猛然砸去,随即便从地上传来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叫声。那人听到这声声惨叫后,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竟是一副十分得意、满足的神色。 第四十章灭罪 铁思琪有些犹豫,但见到独孤影等人也围了过来,便放下了心,当下便同独孤影扶着慕子刚走了过去。 觉察到慕子刚的到来,周永泰却没有多做理会,只是苦笑了几声,头也不抬地说:“你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来杀我报仇的?不对,像你这样自命清高的人应该是来劝我不要再做抵抗,乖乖跟你回游官部门接受审判,以显示你的高人一等吧。”声音很低,却满是嘲讽和不屑。 “不管你如何看待我,我要说的只有一句: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慕子刚淡淡地说。 周永泰冷哼一声:“说得真好!真是高尚啊!其实不过成王败寇而已,如果现在赢的人是我,你们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心甘情愿地任我摆布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是你们这些人对不起我在先,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切,如果你们真的这么高尚的话,是不是也该先负起责任呢?哼哼!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已经一败涂地,只有胜利者才有话语权。虽说如此,但我也不会任由你们摆布。” 慕子刚一怔:“事已至此,你还要怎样?收手吧,一切都结束了!” “收手?”周永泰抬起头,双眼中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狠厉的光芒,不过转瞬即逝,像燃尽灯芯的油灯,最后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黑暗和死寂,神色之中尽是一种深深的失落。 独孤影邪魅一笑,随手一挥,便将一把大刀插到周永泰跟前。大刀击起的气浪卷起地上沙土、枯草直直地打在周永泰身上,让他那张沾满污泥的的脸更显狼狈。这刀正是周永泰的兵刃——灭罪。 “老东西,你想怎样?你的刀就在这里,不服的话,尽管拿起刀再试试看!”独孤影轻蔑地说。 周永泰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却不再理会。过了好一会儿,又看向慕子刚,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而已。”慕子刚回答。 “突然想明白?” “是啊!很多事情往往都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而已。我从天难峰找到了关于林诠的一些资料,得知了他当初之所以会被灵术界驱逐,可能是与他想打开异世通道之事有关时,也就猜测出你将他释放出来的真正目的。” “不可能!单凭这么点信息,你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是的!是不可能!不过你在凤栖市所说的那一番话,加上天难峰之行,却让我将很多事情联系了起来。” 周永泰嘴唇抽搐着,却没有发出半个音节。 只听慕子刚继续说道:“当时在布泉山偷袭我的应该是你的妻儿吧?你心思缜密,一向算无遗漏,不允许任何变数存在,所以我就猜想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妻儿的话,那么那只修罗恶鬼的出现就不会只是巧合那么简单。要知道修罗恶鬼是打开异世通道的关键,这也与你将林诠救出的目的相合,或许那修罗恶鬼本来就是由你就制造出来用以开启异世通道的。而南兴市那个以幻术害人性命,谋取他人灵魂力量的江湖术士怕应也和你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你负责解除林诠之封印,那术士则不断地收集他人的灵魂力量和怨气。如此一来,即便他们中有任何一方暴露,灵术界也不易察觉你们真正的目的。”说到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这些推测都是真的的话,那小乔的悲惨经历,道昆山半生的悲苦,应该也和周永泰他们脱不了干系。而小乔丈夫用来救命的那邪门偏方,有可能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周永泰突然哈哈狂笑,笑得剧烈咳嗽起来,叫人看不穿这大笑之中到底藏着怎样的情绪。 “你果然聪明,不枉我当初对你如此器重。你猜的不错,那只修罗恶鬼确实是我制造出来的,它出现在布泉山也是我一手安排好的。你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是心思细腻,再加上你手中的弑魂剑,对你我不得不防。” “这样说来,我在离开的这几个月中所经历的种种果真都与你有关吗?” 周永泰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在游官部门这些孩子当中,我最器重的人就是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慕子刚摇摇头:“不知道!但现在知不知道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之所以对你另眼相待,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如亲人般对待、照顾我这个糟老头子。这不禁想我想起了我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心中就不由得在想着,倘若他是个正常的孩子的话,或许也会像你这般照顾我,想着想着,就渐渐地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虽然明知道留着你必成隐患,自己也有许多可以将你除掉的机会,却始终都无法逼着自己对你动手,所以只好借诗语之事,逼你离开游官部门。如此一来,既保全了你,又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后来之所以会对你痛下杀手,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以你的性子,一旦知道韦琦他们出了事,一定不会置身事外,而我所有的布局、所有的努力也极有可能因为你而付诸东流。” “想不到我此生还能让人如此上心!为了要我这条贱命,你不惜将自己的妻儿也搬了出来。”慕子刚苦笑着说。 “我本不打算让他们牵涉其中,他们都是苦命之人。可惜魏一念那王八蛋是个夸夸其谈的家伙,关键时刻,完全指望不上,他曾向我保证,只要你进入南兴市,就不可能再活着离开。” “不过这些疏漏,以你的精明应已预料得到,并做出了相应的安排。那修罗恶鬼之所以会出现在布泉山上,并非是因为我沾染上了它的怨气,而是因为这本就是你的计划。你担心即便你的妻儿合力,也取不了我性命,所以借由修罗恶鬼来误导我,如此一来,即便我将来能猜出了你的所有计划,也不会轻易找出你的所在。确实,我当时在盛怒之下曾一剑刺向那修罗恶鬼,以弑魂剑的威力,它绝对是无生机可言的,后面即便再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再将它列入考虑范围之内。可当我推测出那修罗恶鬼可能与你有关之后,这件事可能就不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了,以你的精明是不可能允许有任何变数存在的,更不可能拿整个计划的核心来冒险。于是我就猜想,在布泉山上我一剑消灭修罗恶鬼不过是一场幻象,我当时在盛怒之下,根本顾不上多做观察。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虽然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但一旦真正生起气来,周遭的人事物都会成为我宣泄的对象,你让自己的孩子逼我动怒,这就是等于将他判了死刑。他甚至是他母亲对你而言,也和诗语一样是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是吗?” “在你心里,我难道真的是个毫无人性、毫无感情可言的恶魔吗?是!我是牺牲了诗语,但我虎毒不食子,我又怎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如此冒险,只是这孩子因其畸形的样貌,自小就十分自卑,但却又非常争强好胜,急欲在我面前展现自己。”周永泰凄凉一笑,继续说,“怪只怪我不该让他知道我的计划,否则他也不会瞒着我偷偷跑到布泉山去。” “那道昆山呢?他的出现也是你的安排吗?” “道昆山?”周永泰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坐在地上抱着乔安雅的那个男人,说道:“我原先也是知道他的,正如你所说,我心思缜密,自然不会忽视目标对象的人际关系。当初选中乔安雅作为载体时,也注意到了他,并利用杜景志来对付他,只是没想到他竟能死里逃生,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对乔安雅念念不忘,还带你前往乔安雅的住处,让你知道了修罗恶鬼的存在。在魏一念跟我说明了情况之后,我不得不改变策略,这才有了你在布泉山的遭遇。” 慕子刚也不由得看了一眼道昆山,想到他与小乔的悲惨遭遇,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却也不禁苦苦一笑:“只怕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吧!已当时小乔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成为那修罗恶鬼的载体,所以你就只能利用道昆山来帮助她恢复神智。只不过你万万没有料到,道昆山在见到小乔后,并没有立即将他带走,而是跑去找那个术士寻求帮助。”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 “他们跟你无冤无仇,对于你来说他们都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你如何能下得去手?” 周永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经过这么多事,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单纯!” 慕子刚凄凉一笑,瞬间也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真的有些弱智。 “其实,以你的心计完全可以将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但不知为何你却错失了许多极好的机会?在林诠破封而出之后,你们完全可以直接进行开启异世通道之事,但你们却偏偏还要浪费时间去复活红蛮,在我看来,红蛮对你的计划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之后,在血兰魔花开放,灵术界被那些‘瘤尸’牵制住之时,更是你们实施计划的绝佳时机,可你们却又错过了。” 周永泰轻叹一声:“你说的不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所得的那份手札原来是丧犬的心腹手下依他嘱咐所写,一心只是为了让我这样的笨蛋复活他和他的妻儿,而所谓开启异世通道也不过是复活他妻儿手段之一罢了,若不是那些‘瘤尸’被你们尽数消除,使得他的孩子失去了重生的机会,他也不会答应我的请求,着手开启异世通道之事。哼哼!亏他长了那么大个脑袋,里面装的却是豆腐脑,如果他一开始就奔着开启通道而去,如今怕是早就成功了,而他之后完全可以借助异世界的力量将他的妻儿复活,何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也许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将异世通道打开吧!我听人说过,开启异世通道并非容易之事,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成功过。” 周永泰垂下头,默默无语,好久之后才又望向慕子刚:“我如今一败涂地,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慕子,我知道我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但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双眼中满是恳求。 “你说吧!只要能做到我就会尽力帮你完成!” “你不能答应他!”独孤影连忙劝阻。 周永泰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相片递给慕子刚:“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 慕子刚从周永泰手中接过相片,双眼却不由得渐渐湿润起来。照片里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像极了他在诗语家中见到的那张照片中她童年时代的样子,也像极了在南兴市的那场幻境中他与诗语的女儿的模样。 他全身微微颤抖着,抬头望向远方天际,像是在想着什么,不觉已是泪如泉涌。 “诗语啊,你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好好活下去吗?”他心中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将照片紧紧握住。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周永泰欣慰地点点头:“多谢!今后就多劳你费心了!”长叹一声后,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我这一生都是被游官部门那帮贱人所害,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那帮贱人没有资格决定我的生死。”说完,猛然举起面前的灭罪宝刀,倒转刀刃,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地向自己的胸口插去,只听到一声骨头、皮肉被扎穿的声响,一股腥红粘稠的血液自胸口缓缓流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不一会儿整个人便缓缓地倒下。灭罪斩虽没有弑魂剑那般强大的弑魂之力,但也足以让他这样的灵术界高手魂飞魄散。 慕子刚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周永泰机关算尽,非但没能得到拼命追求的,反而还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些,或许很多事情早就注定,至少在开始以后便有了相应的结局。 他抬头透过在风中摇曳的杂草向远处看去,远方残阳胜血,即将没入山头,说不清楚这样的太阳代表的是即将消逝的现在还是将要到来的未来。他伸出手去,想象着自己正在触摸着这轮每天升起又落下的红球,想要从它身上摸到自己过去的记忆,却发现这火球似乎变得越来越暗淡,没过多久,周遭就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慕子刚再次回到了寝室,里面的东西都还是旧时模样,到处充满着熟悉的感觉,只是早已空无一人。他不敢久留,拿了几件当初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便匆匆下楼。 来到楼下时,发现面前停着一辆车。驾驶室里,铁思琪冲他微微一笑,说道:“路很远,让我送你一程吧!” 这次,他没有拒绝。 这是他从长达一个多月的昏迷中醒来的第三天,人们已渐渐从灾难中恢复过来,生活也开始步入正轨。在驱车前往学校的路上,路上的车辆行人川流不息,与往常无异,人们或是逛街购物,或是在咖啡屋里闲论谈笑,像是之前的那场灾难根本就不曾发生过,要不是时不时地能看到在清理断壁残垣的工程车,他还真会以为那一切不过是昨夜的一场梦境,醒来了也就没有了。 “这都是那些‘瘤尸’的‘杰作’。当时,众人死守连通南北城区的那十几座大桥,但还是叫不少‘瘤尸’漏网,溜进了城北这边来。但相较于城南区,咱们这边还算是好的,如今的城南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铁思琪看出了他的心思,“当时,了悟禅师在接到老爷子的信息之后,就带领青山寺弟子和游官部门众人前去截击那些‘瘤尸’,但他们赶到时,城南区已经失陷,他们只救下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居民。不过在**和社会各界的关心和帮助下,大家现在都慢慢地学着从悲痛中走出,开始新的生活,毕竟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再痛的伤也会有痊愈的时候。” “是啊!苦难的日子终会过去,大家都该学会好好生活。”慕子刚心中感叹着,随后从背包中拿出一张纸条,再次确认上面的内容。这纸条是道昆山托铁思琪带给他的,写着的是道昆山新开的一家分店的地址,地点就是布泉山下的那个小镇,而那里正是诗语的家乡。他已经决定接受道昆山的建议,从事一份普通的工作,努力挣钱将诗语的孩子抚养长大,看着她结婚生子,自己则像普通人一样变老、离世。想到这儿,他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洒在脸上的晨光仿佛也穿透了层层冰霜,温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但他不敢表现得有多开心,因为每当他以为可以好好生活的时候,一些不好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喜悦,怕被那也许存在于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或是命运窥视到。 铁思琪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纸条,问:“今天就要走了吗?不多留几天吗?” “我先去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过几天还会再回来,毕竟还要给孩子办转学手续。” “哦!这样啊……”铁思琪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心里明白得很,按他的个性,到时候就算真的还会回来,也不会主动来与自己见面的,“其实……其实你大可等办完手续之后再去的。” “我之所以要提前去,是因为还有件事需要我去处理。” “需要我帮忙吗?”铁思琪脱口而出,却不由得心砰砰乱跳。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慕子刚说。几个月前,他初到那个小镇之时,曾在一家饭店门口遇到一个正在等女儿回家的的大娘,后来他才知道那大娘正是诗语的母亲,因为他在她的家里看到了诗语学生时代的照片。当他从布泉山下来之后,却已寻不着大娘的踪影,他猜想大娘的失踪应该与饭店的那些人有关,而那些人都是灵术界之人,倘若他向铁思琪寻求帮助,铁思琪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帮他,却也有可能引出很多麻烦。 “哦!这样啊……” “嗯!”慕子刚随口答应一声,将纸条收起,贴身带好。 铁思琪张了张嘴,想要对慕子刚说些什么,但似乎又少了些勇气,始终不敢说出来,双手只好不安地抓着方向盘。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慕子哥,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新年了,要不……要不今年你就带着孩子来和我……和我们大家一起过年吧……小孩子是一般都喜欢热闹的……”声音却仍旧不免有些颤抖。 “到时候再说吧!”慕子刚平淡地回答。 “哦……”铁思琪的双眼失落地垂下。 “到时候如果没什么事要忙的话,我就带着孩子来找你们,和大家一起过年。” “好的!”铁思琪尽量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偷眼看向慕子刚,发现他脸上竟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车快开到学校的时候,孩子们就已经放学,蜂拥般跑出校门。慕子刚想拿出照片与孩子们一一比照,他还不及从口袋中取出照片,就已经在人群中发现了想找的人。那是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脸上依稀有着她母亲的模样,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离他越来越近。 他下了车,迎着小女孩走了过去。 铁思琪一撇眼,只见旁边的副驾驶座上留着一枚圆形的东西,拾起来一看,竟是一枚花纹图案都已磨没了的铜钱。 “这不是那个独孤影送给慕子哥的那枚铜钱吗?”铁思琪心中想着,回忆起当时独孤影所说的话,不由得心头一紧,紧忙下车追了出去。 慕子刚叫了声小女孩的名字,小女孩一愣,瞪着一双大眼睛仔细地看着他。 “你是……慕子刚?” 他不禁一怔,随后只觉得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走向前去,蹲下身子,微笑着对小女孩说:“你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回来,他们让我好好照顾你。” 小女孩眨了眨眼,再次问道:“你是慕子刚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嗯!我是慕子刚。”想伸手去抚摸小女孩的头,却猛然感觉心口一阵冰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把冰冷的匕首已深深扎入他的左胸,而握着匕首的正是小女孩那双稚嫩的小手。 他浑身不断颤抖着,渐渐变得冰冷起来,眼前的一切一点点地失去了色彩,最后只余一片漆黑,周围的一切也渐渐地没了声响,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呼喊着他名字,一声声满是痛苦、悲伤和绝望…… 三年后,南方的某个小镇中,春雨连绵,湿透了整个三月。小镇一条悠长的街道上,一辆汽车缓缓驶来,又缓缓停下。街道两旁花木并排而立,黄叶、红花被雨水浇透,又被斜风吹打,交叠飘落,贴在车窗上…… 车上的人缓缓打开车窗,凝望着这漫天花雨,不由得滋味万千。眼前一切像极了她曾参加过的那场婚礼,新郎为新娘收集了许多鲜花,一路扬洒,鲜艳的花瓣铺满了半座城,当真是十里红妆。只是这小镇上飘扬的红色花瓣之中还掺杂了诸多枯黄的落叶,看起来倒更像是多年前的那个秋天,那时的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开着车在飘飞的落叶简中穿行。 “原来这个时节也是有落叶飘飞的呀?不过倒也挺美的!是吧,慕子哥……” 第三十九章断恶 慕子刚想前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那惨叫声瞬间便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阵阵“噗噗”的骨头皮肉被砸碎的声音。但前方那人并没有因此停手,仍旧不停地砸着,直到他的脸上溅满了一堆半红半白的物体,才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地面放肆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妖怪,想要吃我?做梦!”声音之中却有着难掩因恐惧所造成的愤怒。 然而不过一会儿,这笑声戛然而止,像是生生被人掐断了一般,只见那人瞪大了双眼,浑身不住地抖动着,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惊声尖叫起来,连连向后倒退,却被身后的一具死尸绊住,直接载倒在尸堆之中,一声惊叫之后,便不再动弹,看样子应该是惊吓过度,有可能已经气绝身亡。 慕子刚说:“那人应该是被幻觉所影响,才会有这种表现,这满地的死尸生前怕是也有着同样的遭遇。如此惨烈的死法,应是为了收集怨气,看来我们应该已经进入那修罗恶鬼的怨气范围之内了。”说到这儿,他赶忙捉住铁思琪的手,害怕左奕的悲剧会再度上演。 了悟禅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悲怆,就连身体也不住地颤抖着。 铁思琪问:“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受到其怨气影响,产生幻觉?” 慕子刚说:“这不奇怪,这学校的师生加起来有上万人,校园面积虽有近千亩,但人员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分散,要想影响更多人,那修罗恶鬼就不得不将怨气向整个学校扩散,如此一来怨气中的力量也势必会有所减弱,无法影响具备一定灵术修为的人。”但还是不敢轻易松开铁思琪的手。 老禅师说:“如此说来,我们虽然来迟了一步,没能救回这些孩子的性命,但应还来得及阻止修罗煞出现,来得及阻止他们打开异世通道。” 慕子刚明白他的意思,倘若那修罗恶鬼真的化作了修罗煞,别说铁思琪,就连他和了悟禅师也未必能抵挡得住那恐怖的怨气。不过按照目前的这种情况来看,这寂静悠长的校道上遍布尸骸,已寻不着半点生机,修罗煞的出现怕也是早晚的事,更何况此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所在何处。 他低声问道:“大师,我们真的还来得及……”话还未说完,耳边又传来声声阵惨叫,这次这些声音来自不同的方位,且有远有近。 铁思琪和了悟禅师不约而同地朝他看了过来,显然他们也听到了这些声音。这些声音只听得他心里发颤,一时间不知何以应对。 “慕施主,现在赶过去怕是已来不及救下他们的性命。如今之计唯有消灭修罗恶鬼、消灭丧犬才能真正断绝祸事再生啊!快用天慕之眼查看死者灵魂的归处,如此应能寻得修罗恶鬼所在之处。”了悟禅师看出了他的心思。 “嗯!”他点点头,急忙凝神巡视四周,猛然间只见到数道轻烟朝着同一个地方飞驰而去,这是那些灵魂及其怨气被修罗恶鬼吸食的迹象。而他也认出这些灵魂的归处正是位于综合教学楼后面的一块空地,那里以前曾是一处靶场。 “他们应该就在那里!”他指着靶场的方向说,正欲向靶场跑去之时,却被铁思琪拉住。 “慕子哥,就算找到了它们的位置,你有把握对付得了丧犬它们吗?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只修罗恶鬼。” “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我行事一向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这点我知道,但我更清楚……”铁思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跟在你身边。” 慕子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他们二人绕过地上的死尸,朝着打靶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刚跑出去不久,耳边突然响起一曲悠扬却又阴郁的二胡曲子,琴音犹如无数条藤蔓在他们心中盘旋缠绕,一点点地耗尽他们的灵魂。他们三人只觉得心乱如麻、心血上涌,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慕子刚虽然早就料到周永泰也会出现,事先也早已有了防备,本打算在其发功之际,一剑将琴毁去,然而此刻却是只闻琴音,不见其人,而且这琴音更像是由四处袭来,难辨其位。 他们匆匆向前跑去,想避开这乱人心神的琴音,然而不管往何处走、走多远,这琴音都如影随形,始终无法摆脱。三人之中,铁思琪修为最浅,脸上已满是汗珠,倘若再如此下去,怕是再难支撑下去,了悟禅师急忙念诵佛经助她稳定心神。 慕子刚手握弑魂剑,以防有人趁机偷袭,然而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始终不见有任何情况发生,而周永泰也只以琴音袭扰而已,不见有其他的攻击。他突然明白,现在这种情况,对方确实不需要再使用其他手段,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这琴音搅得心神涣散,即便不是立毙当场,只怕也是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对方宰割。如果周永泰等人此刻出手,非但不能保证能一举将他们铲除,反倒暴露了自身的位置,届时怕是会落得个两败俱伤。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看到又有数道轻烟向打靶场的方向飘去。 他心中懊悔不已,他终究还是算错了这一步,不仅自己没能了却心愿,反倒还连累铁思琪和了悟禅师。他越想越觉得热血翻腾,难以克制,呼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他紧咬牙关,转动转环,六枚长锥随即脱离剑身,向四周飞去,直将路旁的树木削得枝残干断、木叶纷飞,却始终断不去这萦绕耳边的魔音。他终究无能为力了。 就在绝望之际,一阵破风声猛然从身后袭来,他刚想转身,一股猛烈的劲风已伴着刺耳的呼啸声从他身旁一扫而过,直将他刮得隐隐作痛,随即便只见到面前的地面上赫然插着一根枣红色的木杖,一道黑色的身影随之出现眼前,正是独孤影。 独孤影对铁思琪挑了挑眉,说道:“小妹妹,现在知道留着我的那片叶子有多重要了吧!”话音未落,便见她右手一扬,猛地向木杖顶部拍去,竟震得木杖上的铃铛猝然落地,发出一阵短促的声响,这声音怪异非常,似乎并非是铃铛本身所发出。然而就是这怪异的声音,竟将缠绕四周的琴音震得四散而去,众人随后便听到两声琴弦被震断的声音自一处密林中传出。 但见独孤影右手一挥,从木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剑,起身便跃进密林之中。 “小妹妹,这次行动一人一万,回去之后别忘了跟你们领导拿钱给我们。” 独孤影的话刚说完,慕子刚等人就见到又有两道黑影随着她向密林一跃而去。随后,慕子刚他们身后又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到十几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朝他们跑了过来。 慕子刚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安红豆,扭回头笑着对一旁的铁思琪说:“看来你父亲这回要大出血了。” 铁思琪转过脸来看着他,脸上有一丝丝惊讶,显然不太敢相信这话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说的。 安红豆等人来到他们面前,向他们行了行礼,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对他们说道:“在下郑素敏,我们老大让我们来帮忙,有事尽管吩咐。” “她自己就带着两个人能对付得了周永泰吗?”铁思琪担心地问,“周永泰的琴音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并不是因为这琴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因为他本身的灵魂力量十分强大,即便毁去了那把琴,他照样还可以找别的东西来替代。” 没等郑素敏回答,便听了悟禅师问道:“刚才那人可是殓魂家族之首席?”得到众人肯定的答复后,便对铁思琪说,“铁施主大可放心,她多年前便已是化境境界之高手,她之修为早已不在周永泰之下,近年来更是精进不小,方才仅用一招便破了周永泰的琴音。” “可是我们不去帮忙真的好吗?”铁思琪还是有些不放心。 郑素敏说:“小妹妹你放心,以我们老大的本事,对付那老家伙绰绰有余,咱们还是处理其他事情要紧。” 众人简单商议过后,便不再多做耽搁,在慕子刚的指引下直奔靶场而去。过不多久,众人翻过综合楼后的围墙,终于来到靶场边上。这地方荒废多年,如今已长满一人来高的杂草和许多不知名的树木,难以观察到里边的情况。 “豆豆,你带两个人爬到上面去观察情况!。”郑素敏指着后面的综合楼对安红豆说。 安红豆点点头,正欲带人离开之际,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面前的杂草如同受到狂风吹卷般开始上下翻滚起来,散起阵阵细长黄白的枯草叶,像极了海中翻飞的浪潮。 慕子刚连忙喊道:“大家小心!” 众人连忙拿出各自的兵器,全神戒备,然而这时却不见再有任何动静,草丛中一片死寂。慕子刚不敢有任何松懈,他见识过对手的厉害,知道稍有懈怠就有可能有人因此丧命。 就在此时,人群边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到一根泛着幽幽冷光的黑色触手已插入一个年轻殓魂师的胸膛,随即又隐入草丛之中不见踪迹,速度之快竟如青蛙捕食一般。那殓魂师倒在地上,胸口被扎出一个碗口般大小的口子,鲜血如泉水般不住地涌出,虽仍再不断抽搐着,但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众人还来不及悲伤,草丛中又钻出十数只同样的触手,带着浓烈的死亡之气,朝他们直逼而来。他们虽都是都有着不俗的修为,事先也都有所准备,但面对这如同鬼魅般时隐时现的对手,却也只能处于下风,不久便又有几人倒在血泊之中。 慕子刚知道林诠终于还是恢复过来了,急忙拨动弑魂剑转环,六枚长锥迅疾飞入草丛之中,霎时间草木纷飞、尘沙满天,不多久眼前的这些杂草、荆棘便已被尽数消除,露出靶场中心一块圆形的空地。就在这空地之上,一个身穿红衣妖艳的女人正悄然站着,对着他们发出阵阵娇媚的笑声,直笑得人心里发毛、浑身发软。他认得出这人正是红蛮,或者说是血兰魔花。而就在红蛮身后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女子,瘦小枯干、头发稀疏,似乎正是小乔。 他心知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多做犹豫,再次挥动弑魂剑,悬在半空中的六枚长锥携着开山劈石的力量,猛向红蛮疾驰而去,所经之处卷起阵阵尘沙。 却见红蛮依旧不慌不忙,嘴角微微一扬,身形一闪,红色的裙带随即向前飞去裹住了地上的小乔,用小乔当做挡箭牌。慕子刚心有不忍,稍一犹豫,红蛮已右脚向后一蹬,带着小乔滑进身后的密草丛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慕子刚赶忙拨动转环收回长锥,拨开杂草,顺着触手在杂草丛中留下的痕迹向里跑去,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在杂草荆棘中穿行了十几分钟之后,眼前豁然开朗,那些杂草、荆棘都已被斩除,又是一块圆形的空地。红蛮一脸娇媚,站在圆形空地的中央,躺在她脚边的小乔仍旧一动不动。 “周永泰说你这人行事十分谨慎,看来是言过其实了。” 听到红蛮这么说,慕子刚便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急忙回头看去,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丧犬那高大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站立在他身后,无数只黑泥触手从其体内生出,如同一条条凶狠的毒蛇在半空中不断舞动着。他没能找到铁思琪等人的踪影,心中一阵绞痛,难道她们已经……自故乡归来后,他就只剩下一门心思,虽然仍旧如往昔一般小心翼翼,不想让在意的人受到伤害,但行事相较于以前却已冲动了许多,以致于很多事情没能考虑周全。 他暗暗攥紧弑魂剑,紧咬牙关强忍心中的伤痛,眼神之中渐渐地生出一股杀意,说道:“这一路走来,我得到的不少,但失去的更多,多到不敢相信、不敢肯定自己真的曾经拥有过。于是我收敛了脾气,温和了言语,变得小心翼翼,尽力周全着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只因不想再失去,不想再有遗憾。但如果这样的委屈求全,都有人忍心破坏的话,那我也不会再顾忌那么多。” 红蛮得意地笑了起来:“嘿嘿嘿!怎么着?你还想怎样?你觉得你能对付得了我们两个吗?” 慕子刚低下头,心念一动,已打定了主意:“你们害怕我们慕家,害怕弑魂剑,大可直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我父母?”缓缓将弑魂剑举起,,脸上露出淡淡的莫名的笑意,“既然你们害怕,那我今天就成全你们好了。”闭上眼睛,竟是欲将自身的灵魂力量强行灌入弑魂剑剑之中。他能明显感到自己的力量连带这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地从肉身脱离,进入弑魂剑之中,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之时,猛然间只觉得弑魂剑内冲出一道火焰,硬生生地将他的灵魂力量逼回肉身之中,随后便又感觉这火焰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倒灌,他知道这便是弑魂剑那强大的弑魂之力。这股力量瞬间无情地撕裂他的整个灵魂,他只觉得全身如同雷击火焚一般剧痛难当,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然而没过多久,这种感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一切如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茫然无措,心中一片冰凉,原来弑魂剑并不需要他这样的献祭。不久前在见到弑魂剑将石雕击成粉末之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让弑魂剑的威力发挥到最强状态的方法,原来那终究也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此时,一只黑色的“触手”猛地朝着他的眉心直刺而来,他已无路可退,索性不闪不避,将弑魂剑立在眼前,双眼直直地向着林诠的身影望去。如今之势,他也只能先对付这些“触手”,再另寻他法消灭丧犬,然而弑魂剑这次并没能像往常一样将“触手”击散,只是在上面开了一道口子,这把剑似乎失去了神力,变作一块废铁。“触手”的口子迅速愈合,将弑魂剑夹在其中,而后直直地朝他的眉心刺来。他已无从躲闪,更无法抵挡,心知自己大限已至。 “不要!”杂草丛中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声。 他扭头看去,只见铁思琪已从草丛中跑出来,满脸泪水,不顾一切地朝向他奔过来,了悟禅师和那些殓魂师们也紧随在后。知道他们没事,他心中稍微宽慰了些,想喊住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但终究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看到十几只“触手”已冲着他们飞去,快如闪电,他不忍心再见到悲剧发生,只好将头转回去。面前的那只“触手”直直地刺中他的眉心。 那一刻,他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随即整个身子变得轻盈起来,他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又置身在那个冰冷黑暗的深潭之中一样。随后又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将他向黑暗更深处吸去,他就如同被卷入漩涡的一片枯叶,无力超脱。 黑暗深处是比寒冷更冷,比邪恶更邪的存在,一双双痛苦绝望的眼睛、一声声凄厉惨绝的哭嚎犹如无数把钢刀直穿入他的灵魂,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四肢也开始变得麻木,没了知觉。他努力想要从这种痛苦中挣脱,可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那一双双眸子后面的脸慢慢变得清晰可见,竟是完全相同的面容,都是丧犬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而且脸上渐渐泛起诡异莫名的笑容,一只只惨白的人手从黑暗中伸出,如同毒蛇捕捉猎物般迅速向他抓来。就在被抓住的那一刻,他身上忽然燃气熊熊烈火,蓝色的火焰带着燃尽一切寒冷的力量迅速蔓延到那些惨白的人手上,瞬间将其烧成灰烬,随即丧犬那些诡异的笑脸便如同被点燃的爆竹,一张接一张地燃烧爆裂,发出灼热耀眼的光芒。 就在烈火燃尽所有寒冷与黑暗之后,慕子刚发觉自己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也消失无踪,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仍旧身处原地,只不过眼前也扬起了漫天尘沙。随着一声痛苦而又不甘的惨叫声响起,沙尘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终于缓缓倒下。 “不!”风沙之中传来红蛮的声音,尖锐而满是绝望,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死死地抱着丧犬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众人摆阵!斩草除根!”郑素敏指挥殓魂师将红蛮团团围住,欲一举将之消灭。就在准备动手之际,忽见一根黑色的铁棒从草丛中飞出,展开成一幅卷轴将红蛮紧紧裹住。 “她就交由小僧负责,众位还是以消灭修罗恶鬼为要!”一个年轻的和尚从草丛中缓缓走出,正是行诺和尚。向众人点了点头之后,便盘膝而坐,守在红蛮身旁。 慕子刚发现短短几日不见,行诺的身上已有了不小变化,虽然仍旧一脸稚气,但举手投足间已多了几分成熟和一种让他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 郑素敏等人知道将红蛮裹住的是青山寺的玄经铁棒,其威力之大,任凭红蛮修为再高也不易从中挣脱,即便勉强挣脱而出也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当下便不再耽搁,急忙着手处理修罗恶鬼之事。 此时,独孤影也赶了过来,她身边除了那两位殓魂师之外,还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道昆山。道昆山身上、脸上满是血痕,看样子应该是经过一场战斗。他们几人的脚下昏倒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周永泰,另一个虽然身形与人十分接近,但全身上下却长着一身黑色的毛发,仔细一看,竟是一身黑驴的皮毛。 “你这样困着她不是长久之计,你不如把这东西撤掉,将她交给我处理。”独孤影对行诺说。 不等行诺答复,就听到红蛮恶狠狠地说道:“慕子刚!你好得很啊!”她死死地瞪着慕子刚,眸子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巨大的悲愤使得她不顾自己魂飞魄散的危险,竟硬生生地从玄经铁棒中挣脱而出,朝慕子刚直扑而来。 慕子刚举起弑魂剑,对准红蛮,心中却不禁生出莫名悲痛,终于还是缓缓地将剑放了下来。不过红蛮也没有能力向他再靠近,刚刚从玄经铁棒中脱出,便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双手绝望地向他的抓去,可还没等抓到什么,就已不再动弹,整个人如同木雕般定定地趴在地上,已是魂飞魄散。 尘埃渐渐落定,一缕阳光懒散地照在慕子刚脸上,虽然已是日近西山,光华渐远,却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舒适,疲惫虚弱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缓缓合上,整个身子慢慢向后倒去而不自知。 “慕子哥,小心!”一双纤细的手将他撑住,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铁思琪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他对她微微一笑,刚想说声谢谢,却看到前方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正是刚刚清醒过来的周永泰。 周永泰与独孤影一战,被削去了右臂,昏了过去,此刻醒来却发现大势已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跪在丧犬的尸身旁,冷冷地说着,眼泪不可控制地不断滑落。 “扶我过去!”慕子刚说,声音很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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