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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枕》


 1

之前有一个村子，生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儿，也生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因为年日似乎有点久远，不必验得真和假，不便探得虚与实。看起来令人费解，想起来毛骨悚然，说起来莫名其妙，听起来不可思议。
在某年初冬的一个黄昏，天色暗暗的，将要雨雪的样子；太阳也害羞似的蒙着脸、边缘只露出惨淡的光线，匆忙地往山下赶。朔风卷起路面的墣灰和杂草的枯茎败叶胡乱吹刮着；苇茬丛里，偶尔传出水鸟的叫声，凄厉且又刺耳。
其时，从田野间的泥草路中，走来一位推独轮车的汉子。颀长的身躯，褐红的面颊，一看便是标准的北方汉子。发辫盘于头颠，车襻儿套于脖间，弓着腰卖力地推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路向南。车上的女人扭过头对他说道:“当家的，俺们到前面庄子住下吧，眼看眼要黑了。”“是了”他回道。这女人三十左右的年纪，窝着篡。上身着大襟浅蓝袄，下身配大腰棉裤，脚穿布袜蹬碎花圆口棉鞋。车子另一边坐着两个约摸六、七来岁的小女孩子；中间车架板上码放着包袱行李。
到了庄后，绕过枯干蒲藕塘，穿过大巷口左拐、经过水井旁边，转向通往村庄的泥土路。来在庄里一户人家的门口，已是掌灯时分。兀地从柴禾堆处蹿出一条花狗儿，不断地叫汪汪。打院门跑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后面跟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胡须花白，背微驼。汉子麻利地放下车把、拿开车襻儿并停稳车子；女人和孩子都纷纷下了车。汉子三步并成两步迎上前去，忙拱手施礼道:“晚生孔二拜见老先生！晚生孔二携家眷路过此地！攀上贵府、讨扰到老先生，想求眠一宿歇歇脚；明日便走，不知是否能行个方便？”其中一女孩，个头稍微矮点的，迫不及待地说:“俺们有干粮，有被褥，给个枕头的地方就行了！”女人扯了一下她的胳膊说道:“小妮子插什么嘴。”老者沙哑着嗓子操那口不算地道的淮河流域的中原官话言道:“抬举了，抬举了，不敢当。那便......”“爹爹，爹爹(爷爷)，奶奶叫你去！”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由堂屋里蹦跳着而来说；是老者儿媳妇在锅屋做饭听见告诉她老婆婆的。老者说稍等，转身去了堂屋西里间的卧房。对在床上焐被窝的老伴问道是什么事？她板着个脸说道:“他这样一个身世妻儿不晓，家乡居住不知，来路不明，去路不清之人，你敢收留吗！？”老者听了直砸嘴。他儿子进来说道:“我娘，我爷，要不把我三叔家那几间遗存下来的房屋给他们住？”老者连忙摆手说道:“不行，太不仁义了，你三叔不是被那个......附身磨害死的。弄得三弟媳妇娘儿俩，却到如今还下落不明！逃荒要饭的，睡到后半夜都惊叫着跑掉了。”儿子疑惑地问道:“怎么搞的？”他娘压低声调说道:“出故实(闹鬼)。”
老者出来对推车的汉子孔二说道:“太对不起你们一家老小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房舍，你们就另觅暖处安歇吧！”汉子慌回道:“恁么晚了，又快要雨雪了，俺们无处可去呀！”老者挠了挠头说道:“那怎么办，你们如果不害怕的话，且搬进去住吧。”便将他老三家中闹鬼之事叙述了一遍，孔二汉子说道:“俺们不怕！”“那就委屈你们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院儿门。“不委屈，不委屈。”“欢着，去扯些麦穰子来。”他的儿子应了声，便去了柴草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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