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黄昏旅人》 序章 ……啊,为什么会有自我介绍的环节?这是在演综艺吗?你们是哪来的猴子导演?我的档案是空白的吗?你们没有眼睛不会自己看的吗?……好吧,好吧,那我开始……那个,可以把枪放下了吗? 我叫林肯,姓林名肯,没有亚伯拉罕,也没有MKZ……不要纠结为什么我有这样一个像是外国人的名字,也不要无端联想到某个有名的美利坚人或者某个品牌,这个名字是我老爹和老妈给我取的,但我怀疑真正取名的人是一个又胖又丑又没品的死秃头……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拜托,哪个正常的作者会给自己的主角取这种名字,这又不是什么废柴流小说。 不管怎么样,我在未经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有了这样一个稍显奇怪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进行思维发散,将一个大夏人的名字和那个伟大的美利坚人的姓氏联系在一起,所以我的朋友们给我取了个“总统”的外号。我不讨厌被人取绰号,但也不喜欢,不过还好他们没有叫我“修鞋匠的儿子”。诶,说起来,我好久没有听到 “总统”这个绰号了,我的新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名字……思维好像跑得有点远,我接着说吧。 我今年十二岁……这个年龄是有些偏小,应该是这里最小的。我朋友都说我应该是像他们一样大,不然就是个怪物。这算是赞美吗?我就当是赞美了。长大没什么意思,因为你看得多了所以你想的也会多,想的多了你就不敢去做,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坏脑子,我怀疑有几个人脑子不好使就是因为这个……诶,这段话可别让他们知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学校,从我在墙上刻的痕迹来看应该有五年多。不过这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我的朋友说他们能教我更多的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学校会教我什么,不过我相信我的朋友。唯一遗憾的是他们不太值得信任,每次都借这个名头来找我玩游戏,没办法我只好对这些食言的人做一些小小的恶作剧,让他们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不是能挥霍的金钱。 他们的房间里有很多书,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我从这些书里学到了很多,这些内容没有对我造成太多吸收上的阻碍。后来一个朋友送给了我手机和电脑,这能让我了解外面的世界和更多的知识,并且这些知识还能及时应用。这真的让我受益匪浅。只是每次都会有人来找我聊天,问我是谁。真是奇怪,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找我干吗?并且语气还那么凶……我有没有说?我当然没有说啊,我可不会蠢到这种地步,不是有一句话吗,你都不知道在网络上和你聊天的家伙会不会是一条狗。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我的老爹老妈,来这里之前我就忘记他们的脸长什么样,身边也没带照片,我就记得他们是医生,经常给我打针。讲实话我真的不想他们。父母对于小孩子来说就像是玩具,有的父母是那种限量般的,超级珍贵,珍贵到你都不愿意把它给别人看,别人摸一下你就心疼得要命,珍贵到你睡觉都想抱着它……不过我嘛,应该就是那种不怎么玩玩具的小孩,或许也有过一辆珍贵的玩具小车,不现在想起来也懒得去找,可能是……习惯了那种没有玩具的生活吧,哈哈。 还要说什么……哦,爱好。我喜欢喝咖啡,不过我喝的很少,因为我朋友没几个人和我有相同的爱好,对了,咖啡一定要加糖,越多越好……我不怎么挑食,但还是更喜欢吃熟的东西,当然不是说生的我吃不下,这是比较,比较你懂吗,仅代表个人意见的比较。 接下来按照介绍程序,是梦想吧?我现在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最多就玩游戏的时候不输吧。我没有那些书上所谓的什么理想啊,梦想啊,这些都是对现实不满而产生的改造现实的目标。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大家对我都挺好的,不像我刚来时都变着法子捉弄我。唯一遗憾的是我的朋友越来越少了。他们是搬出去了吗?这里环境这么好,搬出去可真是个不明智的选择,现在大夏的房价那么贵,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虽然新朋友也挺好的,但毕竟老熟人熟悉一点嘛。 我平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一般就刷刷手机,看看书,和大家一起玩玩游戏……做恶作剧?不要开玩笑了阿Sir,我现在很少做恶作剧了……这不是刚来的时候不懂事吗,我现在已经长大了……诶,你相信我啊,我从不说谎的……好吧,偶尔说一点,但那都是善意的谎言,玩游戏的时候撒个谎没什么关系吧? ……我做过什么恶作剧?这……你会记得自己上过几次厕所吗?不过我记得我第一次做恶作剧是在我之前呆的孤儿院里,就是来这里之前我住的地方。话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爹老妈会莫名其妙把我丢在孤儿院里。 那座孤儿院给我留下的印象很美好,当然了,仅次于这里,我在那里认识很多同龄人,还有老师。他们对我都非常好。不过对我最好的还是孤儿院的陈院长,他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绝对想不到他做了什么,他偷偷在孤儿院地下室建造一座乐园,里面有那些被领养走掉了的小伙伴们的等身雕塑,浸泡在药水里保存。估计是院长太想他们了,所以造了这些雕塑。还有用于教学的模型,那些模型超级逼真,简直和真的没什么两样……不,不是立体几何也不是天文,是解剖啊。 虽然没有那些游乐园里的器材,不过我觉得已经很开心,没想到院长偷偷藏了一个惊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告诉大家。院长每天都会在乐园里装修,我就趁他不在的时候溜进去玩那些模型。我可不敢动雕塑,万一弄坏了可就糟糕了。 本来都好好的,院长没有发现我。但后来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把一座雕塑从药水里捞了出来,却因为走得太匆忙忘记放回去了。结果呢,可能是弄坏了,院长把门焊死,我进不去了。当时我还不懂事,没有反省自己的原因,觉得是院长不让我进去玩,就想教训他一下,不,不对,教训太严重了……总之就是搞了个恶作剧,之后我就被送到了这里。 ……这问题问得,小孩的恶作剧不都差不多嘛,就是偷你件东西藏起来,躲在一边看你慌张找东西的样子一边偷笑。我见过偷钱包的,偷鞋子的,还有偷厕所卷纸的……我偷了什么?让我想想啊,好像是他的……心脏吧。 第一章抓住你了 夜深。寒鸦半掩勾月,向着黑漆漆的大地投下一泓清冷冷的光。 郊区无人的街道,一片枯叶沙沙地在地上打着转。不知从何处传来尖锐的啼叫,转头望去,又不见野猫。 街边有一个转角,进去是个死胡同,一座阴影立在死胡同的尽头。一棵枯死的老树在阴影前方的花坛里张牙舞爪,干瘦的枝条斜指向天空。一个小而蓬乱的鸟窝卡在枝杈交叉处,像是垂死老人干瘪的手臂上,一颗蜡黄的肿瘤。 这阴影和周围破旧而无人居住的民房一样,弥漫着一种气息,连同附近一带都沾染了这种气息。这气息和天空的大气迥然不同,像是从枯木,死水和灰墙中飘散而出,阴沉,迟滞,灰扑扑的模糊难辨,如同瘟疫一般不可思议。 破旧的塑料门半掩着。门上挂着的风铃因为年久失修,也只剩下边角的一个,被断裂的红绳围着,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几个褪去金色光泽的大字挂在看似完整,实则腐朽的外墙上,其中一个缺了一块,成为当中的可笑错字。 “库瑞兹青(精)神病医院” ——— 三楼,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埃和稀薄的消毒水味,让人有些作呕。走廊尽头才有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仿佛周围的影子在一伸一缩。一根灯管悬垂在半空,微微摇晃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灯光照出周围块蜡白的墙,墙像是被翻新过一样干净,没有一丝一毫活人沾染的痕迹,这在这样一栋衰老的建筑里显得格格不入。两边病房的房门紧闭,门框上的玻璃大多残破。每扇门上都隐约可见一些胡乱的线条,像是以前住在这里的病人随手涂画的。门框上可见或多或少的指甲刻痕,还有几扇门上写着几行小字,字迹模糊像是被人擦过,看不清楚。 沉重的脚步自楼道间响起,皮制的靴子踩上大理石楼梯,传来令人牙酸的吱吱声。脚步间隔很长,伴随着剧烈如牛般的喘息,以及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听起来,声音的主人很是疲惫。 一个庞大的身影自楼道口出现,它先探出一个脑袋,然后才迈入走廊。走廊里灯光太过昏暗,只能模糊看见一个畸形的轮廓。但这也足够恐怖,像是全身都由肌肉构成一般,一块一块的,健壮到扭曲的程度。它一手扶墙,一手拖着一把造型骇人的短刀,短刀在稀薄的灯光下投射出布满锯齿的阴影。 在这样一个昏暗的环境,它就像是一个骇人的屠夫,在追逐猎物的途中休息。 不过这个屠夫现在好像有些狼狈。它的身体上插着一些东西,胸部夸张地起伏着,像是在休息。它的体表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烤熟的肉排,在昏暗的走廊里冒着青烟。 吱呀—— 忽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轻响,病房的门微微打开一条缝,似乎是被风吹开的,露出阴恻恻的裂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伺一般。 身影猛地抬起头,它的头颅暴露在暗淡的月光下,像是被打上一层惨白的霜。青色的,暗红的,紫色的肌肉被黑色的铆钉连接,拼凑成它的脸,缓缓蠕动着,好像藏了数不清的小虫。它没有五官,黄豆大小的眼睛嵌在脸的中央,一只发青的耳朵长在眼睛对过去的侧脸,一道像是将脸横切开的裂缝长在眼睛下方,深绿色的液体从中渗出,滴在地上。 它警惕地望着开了一道缝的门。半响,门没有动静,它像是松一口气似的低下头去,摸着墙,缓缓向前走着,一面留心着四周的声音。 “沙——沙——”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走廊里的寂静,吓得它挥出手中的短匕,斩在旁边的墙上。但诡异的是,墙上只留下一道不深的刀痕。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并不感到惊讶。 这是它手中那柄武器的效果,会削减对建筑造成的伤害。但也是因为这个世界限制了一部分它的力量,否则,它徒手便能将这座建筑拆成碎片。 但也就是这些原本认为无所谓的限制,让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阵恐慌。它本不应该害怕一个人类,但那个微笑着将强酸和小刀插进自己体内的影子让它产生了畏惧,它也明白了为什么新手任务的对象是一个人类。 “你是来陪我玩游戏的吗?” 那个少年一边笑着,一边飞快地将小刀插进自己体内的样子,印在它本不大的脑子里。它赶紧甩了甩头,想把这个画面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它的目光往上,看见天花板角落挂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沙沙声渐渐地小了下去,一个轻缓柔和的声音传出来,属于那个少年。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new friend .” 男生清唱着儿歌,用脚步打着节拍,还能听见清晰的回声,像是正走在一条空旷的走廊。像是听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巨大的身影战栗起来,脑中的系统传来清晰的翻译,但它没有去看,只觉得背后突然开始发凉。 拿着匕首的粗大手指微微内缩,它一步三回头,挪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那里有灯光,虽然微弱,但能给它安全感。 在黑暗中,视力退化的活尸一族本来就占不到便宜,遇见灵活一些的敌人连看都看不到。只有在有光的环境下,先发现对手,才能打败对手。 “Build it up with iron bars, iron bars, iron bars.” “Build it up with iron bars, my new friend.” 声音气息没有丝毫变化,澄澈干净,宛如平静的湖,但背景里的脚步踏上了楼梯,一步一步,像是催命的钟摆,滴答滴答地走动。 活尸猛地回头,漆黑的走廊看不出什么变化。它干脆倒退着行走,警惕的双眼一直盯着令人脊背发毛的黑暗,手指将匕首捏的越来越紧,时刻准备着一刀砍向即将从中跳出来的人影。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new friend .” 声音一下子低沉下去,活尸突然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脚步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拍手打节拍的声音,几乎要盖过歌声。歌声渐渐轻下去,只有拍手的声音一直在走廊里回响。 啪,啪,啪,啪。 最后一声拍手声结束了小黑盒里的声音,最开始的沙沙声重新从天花板角上传来。黑暗的走廊却依旧深邃,毫无动静。 活尸像是松了口气般,直起身子。虽然它理解不了这个声音的产生方式,但此时也能明白对方是用了什么手段,并没有随着声音一起出现。 它想要转过身,可突然停住了,黄豆大小的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恐惧。 灯光下,两个影子出现在它的身后,像是察觉到它的目光,边上瘦一点的影子举起手挥了挥,朝它打了个招呼。 走廊里的沙沙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清晰而温柔的声音从它的背后与小黑盒里同时传来。 “抓住你了。” 第二章本体降临 大夏地界,浙安区,江城。 荒芜的地方总是相似,繁华的城市各有各的繁华。作为浙安区中心的江城,最著名的,便是夜晚这通明的灯火。 虽然是深夜,江城依旧宛如白日。大街上车如流水,街边路灯仿佛星河倒挂。市中心的高楼建筑纷纷亮着光,隐约能见忙碌的职员在专心工作。 江城最高,也是最繁华的建筑,武林大厦,七楼。 “哈~欠。” 不大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四台电脑,电脑屏幕上都有黑色和绿色的代码在不停流动,发出滴滴的声音。 桌边只坐着一位戴眼镜的乱发青年,翘着个二郎腿,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袖,看上去整个人懒洋洋的。他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意犹未尽地砸吧两下嘴,耷拉着眼皮,在扣指甲。旁边摆着一个咖啡杯,杯子已经空了,散发出咖啡和奶的香气。 桌边横着一个沙发,一个人躺在上面,盖着一件白衬衫,正蒙着头睡觉,只露出一头红发和两条光着的毛腿。沙发空间太小,他只能蜷缩着身子,像一个球。不过他似乎没有受到空间的影响,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正香。 “倒八辈子血霉摊上这样一个搭档。”乱发青年对着指甲吹了一口气,瞥一眼沙发上睡着的人,嘴里小声嘀咕,“一天到晚睡睡睡,就知道睡,跟头猪一样。” 他边抱怨边拿起杯子,刚想起身去外头接杯咖啡,突然—— 砰! 一声重响,门被人踹开,吓得他一屁股跌回位子上,还没看清进门的人,一叠文件就砸在脸上。 “我……”乱发青年将脸上的文件重重拍在桌子上,刚想发飙,抬头看清了门口的人影,一下子蔫了,“……我的大姐头,你怎么来了?” 门口斜倚着一位女子,垂着眼帘,披一件黑色风衣,银色长裤,踩一双酒红色高跟鞋,暗色长发搭在肩上,鼻梁高挺,薄唇上摸了一层淡淡的朱红,嘴角仿佛抿着一抹不屑的笑意。 她的胸口别着一枚暗色徽章,徽章上是一只似鹿非鹿,似马非马,似牛非牛,似驴非驴的奇怪动物图案。但认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传说中是神兽之首的存在,四不像,同时,也是大夏的特遣局标志, 女人叼着一支烟,一手环胸,一手将手里银色打火机咔吧咔吧翻着盖。听到这话,她细眉一挑,微眯的眼睛瞥向乱发青年。 “怎么,我不能来?”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有一点沙哑,不带什么情绪。但乱发青年莫名感觉后背发凉。 “大姐头哪里话,这不是没准备东西招待您吗?” 有点轻佻的声音从边上响起。沙发上的红发少年早就醒了,他跳下沙发,熟练地从身上衬衫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打着火想帮女子点烟。他面相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点烟的狗腿子做派却娴熟的不得了。见女人没向他示意,他便自觉地熄灭火,抛了抛打火机,自然地塞进沙发缝里。 “不废话。”女人咔哒一声合上打火机,看向两人,“刚刚发现浙安区出现了局部引力波动,和之前几次的情况一样,应该是【本体降临】。” “啥?!”坐在沙发上的红发少年一下子坐直身子,神色有点慌张。桌边的乱发青年也直起身子,眉毛微锁。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红发少年沉声解释道,“我没有收到到雀仆反馈给我的信息。”此时,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原本的轻佻,满是慎重。 【本体降临】是特遣局对异界生物直接以本体形式降临蓝星的称呼。这是灾难的象征。前几次在居民区的【本体降临】都引发了平民的伤亡。 红发少年背后有些发凉。如果真的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没有及时获得消息,那么,他不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还无法面对那些在这次灾难中死去的人。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女人低下头点着了烟,”引力波动残余太微弱了,这次降临的应该是刚获得资格的新人,不怪你。“她指了指乱发青年旁边的文件,”我们目前还无法准确定位降临的位置,只能确定在第四区。“ 听到和自己无关,红发少年表情夸张地长出一口气。两人都放松下来,坐直的身子重新瘫回到座位上。 刚获得资格的新人如果要进行【本体降临】,那么在世界限制下,它能发挥出的能力将变得十分微弱。如果是以力量为天赋的,那么它的力量会从能摧毁大厦变成举重运动员;若是携带病毒,那么它之前传播的瘟疫或者鼠疫会变成流行感冒之类的小传染病。虽然会比普通人人强很多,但一般而言,不足为惧。 “所以,我俩要在第四区进行地毯式搜索。“乱发青年顺着女人的话说道。他打了个哈欠,”了解了大姐头,需要抓活的吗?“他抠着手指,问道。 “驻第四区的特遣局小组会协助你们,我联系过他们了。可以的话就抓活的吧,毕竟这是珍贵的实验品,抓不了活的就把‘钥匙’带回来。你们一个一阶一个二阶,不难吧?”女人吐出一个烟圈,伸出手,将烟灰抖在手心。 只听见“嗞”的一声,一缕白烟从掌心冒出。女人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似的在裤腿上拍了拍,神色不变。她转身离去,留下轻飘飘一句话。 “一天,我给你们一天时间。” 乱发青年挠挠头,挑了挑眉毛,看着没人倚着的门框,小声叹了一口气。 他拍拍裤兜,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沙发上的红发少年看了他一眼,从沙发缝里摸出一个特遣局徽章,朝他丢过去。青年一把接住,别在胸口。 “又没休息好,我们这么辛苦有没有奖金啊,大姐头帮我们争取一下呗?”红发少年也不在意女人能不能听到,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边贫嘴边穿上裤子,同样别上徽章。他将沙发上的衬衫扔给乱发青年,率先走出门去。 “你睡得跟头猪似的,还叫没休息好?” 乱发青年穿上衬衫,跟在后头小声嘀咕。 第三章一封信 “在这儿,在那儿,在医院的走廊里。” “秋天的钟声传遍了库瑞兹的所有病房……哼,哼。” “百花争妍,绿树轻轻飘摇,” “处处都荡漾起多么芬芳的气息。” “仿佛所有死去的都还活着,” ”亲爱的,没有我你也要快乐……呜,呜呜,太,太感人了,我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雪亮而空旷的房间,残留着的淡淡消毒水味说明这里曾经是一个病房。林肯穿着白大褂,正绕着房间行走。他捧着一本书,表情悲伤,一边抽泣一边念着悼词。白大褂完全不合身,下摆几乎要拖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呜咽着用袖子擦着鼻涕。一只毛乱乱的流浪猫跟在他脚边,和他并排走着,用发亮的黄色眼睛盯着他。 房间的中央是一具正在空气中缓缓消融的巨大尸体,像干冰一样,冒出淡淡的黑烟。尸体没有皮肤,暴露在外面的是一块块不知道如何拼接在一起的肌肉,青色,紫色,几乎是什么样的肌肉都有。常人看到这样的怪兽怕是会被吓坏,但少年却像看见普通人一样,没有丝毫意外,自顾自地念着悼词。 比起身体来说相对较小的脑袋斜歪在地上,上面插满了黑色的刀柄。伤口处流出墨绿而粘稠的液体,但这些液体一接触到空气就立刻化为黑烟,和身体一样,很快消失不见。几根连着收集瓶的导管插在伤口上,可还是无济于事。不一会儿,尸体就消失了大半,瓶子里却只有一层薄薄的灰。 “啊,我亲爱的朋友!”林肯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沉痛。他抹着眼泪,泣不成声,“没有我的陪伴,你,你也一定……什么,收集不了?!”他的余光瞟到收集瓶底的那层灰,后半句话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他伸长脖子瞪着空荡荡的收集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没见瓶子里多一点什么东西。 “啊!该死该死该死!“ 他把书一丢,冲上去用力踹着缩水大半的尸体,咆哮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玩个游戏玩不好,当个实验品也当不了?花这么大力气弄死你就搞来这么一把破刀?”他眼睛红彤彤的,眼泪还没流干净,鼻涕还在鼻孔处吸溜吸溜,太阳穴处却青筋绷直,显得有些狰狞。 那把活尸用过的短刀,不,对林肯来说应该是把长刀靠在墙边,显得有些无辜。少年脚边小猫差点被踢到,一下子跳到角落里,弓起身子竖起毛,绷直尾巴,瞪着他,试探性地低低叫了一声。 它有些不理解,刚刚还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踹上去了? “别人能给我咖啡,给我看书,给我手机和电脑,怎么到你这就拉了跨?” 林肯踹累了,呼出一口气。他朝小猫拍拍手,小猫却没有过来,依旧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他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累死了,死了身体还这么硬,踹得脚痛……真是,早知道这样你就别踹嘛。” 他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撑着地,看着地上只剩下一小半的尸体,突然笑出声,但只笑了一声就转过脑袋,吸吸鼻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啧,看着都心烦。” 林肯看向窗外的夜空。天空笼着一层黑色的幔,没有星辰,也看不见月亮,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里元旦表演时简陋舞台上的幕布,没有大剧场里高端的设备,就是一床用墨水染黑的床单,还能看见小熊图案的花纹。两个老师拽着两头,拉开幕布的时候嘴里还会模仿着发出“当当当当”的幼稚音效,台下的小孩子却看得津津有味,使劲鼓着掌。 “真是,最近睡的太少了,怎么会想起我最讨厌的时候。想起这么幼稚的东西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他用力揉揉自己像熊猫一样的黑眼圈,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嘲道:“这算什么,游戏后的贤者模式吗?要不要来一支事后烟?”,还没取笑玩自己,他马上又自问自答,“算了,烟还是不用了,对你的身体不好,咖啡就行,我记得三楼应该还有一袋。” 他一边自己和自己说着话,一边站起身,拍拍屁股,脱掉了身上脏兮兮的白大褂,露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林肯看着地上缩水变成小猫大小的肉团,忽然有些出神: “你说这一小块的多可爱,要是你长这样说不定我一心软,就不和你玩游戏了……不,玩应该还是要玩的,对,肯定还是要玩的,只是玩的时间肯定会长一点……咦?“ 活尸的尸体消失殆尽,一抹金光出现在淡淡的黑烟中,它缓缓悬浮,静止在半空。 林肯摸着自己下巴的手停住了,他有些愣愣地看着这超出他知识范畴的现象,瞠目结舌,只觉得不可思议。心情却又有些莫名的激动,似乎是在期待什么事情的发生。 “什么意思,这是……掉装备了?” 林肯盯了金光半天,它依旧悬浮在那里,没有半点变化。他挠挠头,又点点头。 “原来没有开自动收集啊,是要我自己上去捡吗……应该没有危险吧。” 直觉告诉自己这个金光是无害的。林肯走了上去,站在金光面前,这时他才看清了金光的样子—— “一封信?” 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试探性地想去拿面前的信封。他的手指刚碰到信封上火红的印泥,信封自己打开,一张对折过的淡黄信纸从中飞出,悬浮在他的面前。 林肯还没来得及看清信纸上的字迹,无数从未见过的画面突然在他脑中炸开。 一瞬间,他看见了深邃的海沟,有无数扭曲的触手在黑暗中舒展;林间小路,干燥的空气和昏黄的云,路边有一个又大又黑的东西蹲坐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什么,绳子似的胳膊蠕动着,伸展着……他站在拥挤的地铁上,透过人群的肩膀,透过窗户,看见地道墙上趴着一个瘦高的影子,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钟表以好几倍的速度旋转,地上画着血色的图腾,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脊背发凉,图腾的中央躺着被刺穿的少女,少女的嘴唇上抹着好看的口红……一本厚重的大书在他面前打开,书中是一座荒凉的小镇,镇上充满了灰尘,落叶和油腻腻的气息;他看见黄衣的影子,白胡子的老人,雷雨夜晚山腰上的古老别墅,冰山深处缓缓睁开眼的可怕生物,体表的无数复眼突然看向他……清晰却又完全听不清的低语一直在耳边呢喃,让他胸膛发闷,脑袋好像要被撑爆一样。 画面一闪而逝,林肯轻轻喘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环顾四周,身边依旧是白色的病房。刚才看到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但心里这种压抑的感觉却又如此真实。 “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舔舔嘴唇,眼睛居然开始发出兴奋的光。他摸摸自己的手臂,喃喃自语:“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在他面前,信纸缓缓展开,深黑的大字浮现在上面,像是灼烧过的痕迹。 “欢迎来到,诡异世界。” 第四章诡异世界 “诡异世界?“ 看到信纸上的字迹,林肯的嘴角咧了咧,“这名字可不大好听,不会又是那个死秃头给起的吧?” 仿佛是听到了林肯的嘲笑,信纸上的字迹停留了几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浮现在上面的是一行行暗红色小字。 “这里是疯子的聚会,这里是天才的殿堂,这里是孤独者的乐园,这里是无能者的墓地……你想要的,你需要的,你渴望的,你所想到的一切……力量,权力,金钱,女人或者男人,都能在这里得到。” “是否选择开启,属于你的诡异之旅?” 一个鲜红的问号落在文字的最后。林肯眯着眼睛看完所有的文字,轻轻笑了一声。 “疯子的集会,孤独者的乐园,孤独者……看到这信的不止我一个吧,这个文案是特制的吗,专门为我打造?“他盯着信纸,舔舔嘴唇,自言自语。 林肯很清楚,这封信几乎没有什么内容,字里行间根本没有写出这个”诡异世界“究竟是什么玩意,也没有写想要获得一切所付出的代价,只给了一个机会。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就像把手伸进黑盒子里,不知道里面存在的究竟是饥饿的食人鱼,还是成堆的黄金。 “难怪这东西莫名奇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来杀我,原来是这个原因。“林肯看了一眼地上尸体消融残留的一撮灰,又重新看了遍文字,“这种聊胜于无的情报,如果还有人选‘是’,不是走投无路的,便是疯子……”他忽然轻笑一声,“疯子,赌徒,绝望的人……这样的世界,不去看看真是可惜啊。” 他伸出手,抓住信纸,道: “开启。” 话音刚落,信纸在他手中破碎,化为淡淡金光融入他的体内。周围一瞬间暗了下去,林肯惊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小仓库的中央,四周空无一物,只能看见黑色的墙壁,连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都变成了黑衣黑裤。 “这……?” 还没等林肯说完,一行行蓝色小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检测中……判定旅人“埃德蒙”已死亡……正在删除档案“埃德蒙”……删除成功】 【正在检测旅者……正在创建新档案……请命名】 “直接在视网膜上成像?好高端的技术!” 林肯的关注点有些错误,他惊讶地向前伸出手抓了一下,看见自己的手成为了字幕地背景,“这是那些金色光点的作用吗?” 【是否将个人档案命名为“直接在视网膜上成像好高端的技术这是那些金色光点的作用吗”?】 看到这行字,林肯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忙说:“否,否。” 【请命名新档案】 这应该就和游戏里取昵称差不多,肯定不能用真名,不过我这个真名说是假名也有人信……林肯摸着下巴思索着,但这次他没敢再说出口。这个删除掉的“埃德蒙”应该就是他杀死的活尸。人死了档案就会删除,下一个人根本无法查看,看起来保密措施做的不错。 “灰色手套。” 想了想,林肯还是说出了自己所用的网名,不过这个网名是没有经过认证的,如果有人去查这个名字,什么也查不到。 【命名成功,正在创建……档案“灰色手套”创建成功】 随着这行字的出现,林肯头顶的灯一下子打开,照亮了整个仓库,仓库的门紧锁着,有喧哗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灰色手套“。 “专属房间吗?有点像游戏,就是不知道我是意识进入还是身体进入。”林肯试着打开门,但是打不开。他一边用脚丈量着仓库的面积,一边调出自己的档案。 【人物档案】 这行字的旁边放着他的照片,照片上是他戴着睡帽打哈欠的脸。 “这不是两年前的照片吗?”林肯挠挠头,仔细端详着两年前的自己,“啧啧,那时我的黑眼圈还不算重。” 【名称:灰色手套】 【等级:0(0/20)】 【力量:11(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力量超过人类的极限,这可能和你小时候吃的药有关)】 【体质:8(一个良好的人肉沙包)】 【敏捷:11(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敏捷超过人类的极限,这可能和你小时候吃的药有关)】 【智力:9(你的智慧似乎没用在正道上……)】 【感知:8(你的观察力堪比猎犬)】 【注:普通人标准属性为7,人类极限为10】 【阶位:lv.0(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lv.0……)】 【世界盾:0】 【诡异传承:未获得】 【技能:未开启】 【专精:未开启】 【物品:绞肉机】 外界的东西无法带到这个空间,只有活尸埃德蒙用过的那把长刀静静躺在仓库的地上,锯齿状的刀刃上染着铁锈色,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林肯拿起这把刀,眼前浮现出一堆文字。 【名称:锯齿短刀】 【类型:刀类武器】 【品质:普通】 【攻击力:较弱】 【属性:无】 【特性:对建筑物造成伤害减半,对生物造成伤害加倍】 【备注:用刀来砍墙?天才的想法!】 林肯啧啧嘴:“了解的很多嘛,连我小时候吃过什么药都知道,有点意思。”档案里的备注和评价让他感觉到了浓浓的吐槽风格,这和他原先想象的那种“疯子的乐园”好像不太一样,不过这倒让他产生一点好奇。 他的目光落到最底部的几行字,神色有些讶异。 【人物特性:善恶无序(你可以得到任何神祇的注视,可以成为任何神祇的眷者)】 【人物特性:树敌(在多人副本中,你可以将主线任务更改为“杀死灰色手套“,只能使用一次)】 【注:只有少部分旅者会获得属于自己的特性】 【特殊:“尸食教父”的察觉(你杀死了祂的一位不成器的眷者,不过祂似乎对你不太上心)】 “这个‘树敌’是怎么来的啊?“林肯被自己的特性逗乐了,”多么舍己为人的能力,拿自己去换别人的命,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伟大的特性。“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脑子里将这个特性划去。林肯不觉得这个特性有什么用。前面那个“善恶无序”他还不清楚具体的效果,至于最后那个“尸食教父的察觉”,林肯根本没去理会,既然只是察觉,代表着对方根本没在自己身上花心思,只要之后小心点就行。 他看完了全部的说明,大致对诡异世界有了一个认识。 诡异世界可以算作一个组织,也可以当成一个真实的游戏,只是这个“游戏”每个月都有至少进入一次副本的强制要求,在副本里的时间一般而言按照10:1和现实进行转换,这些副本大部分都是真实的世界,只有少部分是由诡异世界衍生出来的。 像林肯这样的“玩家“被称为旅人,旅人的人物等级和属性不挂钩,等级只能用来解锁相应的功能。比如到了2级解锁“交易论坛“功能,可以用任务奖励的世界盾来购买物品,或者兑换现实中的货币,具体汇率不定;5级之后就能出门,解锁”广场“。 而人物评价就只和属性有关,评价越高的人所进入的副本会越困难,同样的,副本的奖励也会越丰厚。所以,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属性才是评判旅人实力的依据。 但这里和虚拟游戏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如果旅人在诡异世界里死亡,那么,他在现实中,也会真正死去。 他闭上眼睛,任由强光将自己淹没。他感觉自己身体陡然下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有些难受。 但这失重感眨眼间就消失,视网膜上出现一行小字。 【你已进入单人副本!】 第五章艾略特的来信 【单人副本进入!这是你的第一个副本,请小心谨慎。】 【这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本来你应该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品尝隔壁麦琪太太蛋糕店的新品蛋糕,顺便泡一杯你最爱的红茶……但是,这一切都被面前这个人毁了,是的,就是这个波士顿最可恶的黄铜纽扣,布莱特警长……嘿!滚出我的房间!】 【主线任务:该副本是诡异传承专属副本,无明确主线任务,需要旅人自行触发。副本可随时结束,结束后会根据旅人在该副本中的表现提供三种诡异传承,旅人可选择其中一种,选择后不可更换。】 【注意:诡异传承对旅人非常重要,请谨慎考虑。】 【临时获得英语专精(专家),绘画专精(专家),离开副本时,自动消失】 【此副本衣服,物品,武器无法带入,形象自动变化……】 …… 眼前的强光渐渐散去,林肯微微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一个有些焦急的中年男人声音在他耳边自远而近地响起:“瑟伯先生,瑟伯先生,您在听吗?“ 这是一个主色调为棕红色的房间,面前是一张橡木桌,桌上摆着几张画稿。旁边是一个高高的书架,书架边的墙上挂着一副肖像画,画上的人像有些瘦削,鼻梁高挺,眼睛却很细长,嘴唇薄薄的,看上去很刻薄。 画像的边角有一个飘逸的花体签名:“艾略特,7.25.1921”。在这具身体残留的少量记忆里,这幅画是艾略特为瑟伯画的画像。 他的右手边放着一把****。林肯的目光瞟过去,淡蓝色的文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名称:柯尔特左轮】 【类型:轻武器】 【品质:普通】 【攻击力:一般】 【属性:无】 【特性:无】 【能否带出副本:否】 【备注:和当武器相比,它更想呆在橱窗里。】 好逼真的环境,不愧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只是不知道这种技术是神明的能力还是科技所能达到的…… 桌子前坐着一位神色憔悴的中年人,穿着警服,袖子捋到肘间,应该就是副本介绍里所说的布莱特,只是,他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可恶,倒像是一个刚失业的工人,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布莱特看见林肯有些恍惚,他的脸色难看一分,举起手,在林肯眼前摆了摆,问道。 “瑟伯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明天过来拜访?” “你的扣子也不是黄铜的啊。” “什么,您说什么?”听到瑟伯嘟囔了一句什么,布莱特忙问道。 “啊,没,没事。” 尖细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林肯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他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声,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有点走神,没听清。“ 布莱特叹了一口气,暗自摇摇头,这是他第二遍解释了,可是他也不得不照做。不说面前这人是一位著名的画家,手里有很大的社会能量;自己负责的案子也毫无头绪,只能希冀于这里会有线索。 “您的好友艾略特先生在三天前失踪了,如同一个月前失踪的皮克曼先生一样,没有丝毫的线索。“布莱特看了一眼林肯,之前一提到”皮克曼“这个名字,眼前端坐的这位绅士就会露出憎恶而畏惧的表情。他只知道两人很早之前绝交,估计是因为艺术理念不同,没想到瑟伯先生对皮克曼还有这么深的厌恶。 ”画家俱乐部的负责人说他在半个月前就退出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您和艾略特先生是很好的朋友,皮克曼先生也……曾经和您认识,我想问问您是否知道什么。“ 其实在刚接到艾略特家人报警的时候,布莱特也怀疑过瑟伯。可惜经过调查后,发现瑟伯这段时间几乎一直呆在家里,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对街的麦琪太太蛋糕店,这才洗清了瑟伯的嫌疑。 “艾略特……皮克曼……“ 林肯靠在椅子上,用手摸着下巴,看似是在思考,其实是在努力回想脑子里关于这两个人的少量记忆。 皮克曼和艾略特都是瑟伯,也就是林肯现在这个身体的好友,不同的是瑟伯早就因为某些原因和皮克曼绝交,但奇怪的是这些原因瑟伯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或者说,关于皮克曼的记忆几乎只有一张脸,一个名字,以及莫名的厌恶和畏惧。而艾略特则是自己的至交,一直极力想调节两人之间的矛盾,直到一个月前皮克曼消失,才放弃了自己的目标。 “我上一次收到艾略特的信,还是一周前,按照之前的通信频率来说确实有点反常,不过艾略特这个人有时会忙自己的事情,我便没有留心。” 思考良久,他决定实话实说,“我可以给你看一下那封信,不过我觉得那里不会有什么线索。信封上没有地址,是一个流浪汉直接送到我家的。” “哦,没有关系,谢谢您的帮助。”虽然不知道瑟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布莱特还是发出来由衷的感谢。 林肯拉开抽屉,记忆里瑟伯收到的所有信件都放在这里,果然,扑面而来的都是油墨香味。他一眼就看到了有着“艾略特”的花体签名的信封,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他回忆一下日期,确实是一周前艾略特寄给瑟伯的信。 他将信纸抽了出来,一张照片被携带着掉出,落在信件堆上。看清了照片背后的签名,林肯微微一愣,余光瞟到布莱特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他动作自然地将边上的信纸盖在上面,遮住照片,合上抽屉。 “就是这一封。”林肯神色如常地将信件递给布莱特,“你可以抄录,但不能带走。” “谢谢您的慷慨,可以理解。” 好友留下的遗物不可能会轻易交给别人,布莱特没有强求。他接过信,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 “亲爱的瑟伯, 很遗憾你没有加入我们,你放弃了一次和至高艺术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而且恕我直言,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机会。我不知道那些呆子是否给你灌了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让你不愿意退出那个满是穿着燕尾服的猴子的俱乐部。哦,很抱歉在言辞上侮辱了你的圣地,看在我们俩的友谊上,请不要找我决斗,我会害怕。 我知道你看过皮克曼的画作,但你对他的猜测完全是无稽之谈。你当时的精神很不稳定,瑟伯,你一定是产生了幻觉,才会认为皮克曼画上的怪兽真实存在,并被他所圈养,当成模特。瑟伯,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我早就建议过你去找心理医生,现在也不算迟。 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老地方,接下来会进入创作时期,希望你不要打扰我。大概两三天……不,五六天就会回来,希望当你看到我的画作时,你会改变你的成见。 你忠实的,艾略特。“ …… 布莱特看完这封信,皱起眉头。这是一封很普通的两个画家之间的交流信,因为两人理念不同,所以文中有很多嘲讽诋毁之词。这也是他在报纸上看到的常态缩影,布莱特常常见到有很多达达派和超现实派的画家在报纸上刊登文章,打击对手。 唯一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就是艾略特所说的采“老地方”。从时间上来看,这应该是艾略特失踪前最后去的地方,他很大可能就是在那里被人绑架劫持,抑或是杀害。 他将信递给林肯,问道:“瑟伯先生,您知道信上所写的‘老地方’指的是什么?这或许是我们找到艾略特的关键。“ 林肯摊开手,摇摇头,有些无奈,“你知道,布莱特,画家都有自己专门寻找灵感的地方。显然,艾略特将这个秘密保存的很好。“ 布莱特盯着林肯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的配合,瑟伯先生,有空我会去看您的画展。“ “我期待您的到来。“林肯将布莱特警官送出大门,目送着他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才关上门,走回书房。 “难怪瑟伯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原来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林肯边走边回想着信纸上的内容。他之前总觉得脑子里属于瑟伯的记忆缺失了很多,出现了一些断层,本来以为会有什么深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拉开抽屉,将照片从信纸中抽了出来。 照片上是两位男子,站在一座有些阴森的房子前。侧边的路灯射来微弱的光,照亮了这座房子的半边。半截体的灰色烟囱,小窗格里嵌着残破的玻璃,深色橡木门板上原来的华丽装饰早以消亡,余留的只有虫蛀和风化的痕迹。整座建筑立在那里,就像一只佝偻的怪物,让人望而止步。 一位瘦高的男子站在镜头前,露出灿烂的笑容,和背后黑魆魆的房子格格不入。他留着漂亮的棕色胡子,穿着整洁,手里提着一个画板。林肯认出他的脸,这是瑟伯的好友艾略特。 他的身后门边,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侧着身子,保持着推开门的姿势。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照出他半张干瘪的脸,眼眶和脸颊处深深凹陷下去,额骨却突出来,头顶满是皱纹。林肯从瑟伯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便是一个月前失踪的画家,皮克曼。 第六章北角的贝尔曼 黑色的轿车在纽伯利街上飞驰。面色阴郁的布莱特警官坐在副驾驶座上,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想什么东西。坐在他身边开车的是他的副手约翰,一个精明能干的德克萨斯小伙。 “我说,长官。”约翰两只手紧握着方向盘,眼睛却瞟向身旁,“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就算没有查到线索也不必这么颓废吧,大不了我们把波士顿翻个底朝天。” “你说的倒是轻巧。”布莱特沉着脸,冷笑一声,“先不说我们没有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就算有,这需要多少时间,等找到人,怕是尸体都被啃干净了。” “这些玩水彩的猴子,一个个都傲慢无礼“,说着,他愤愤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居然敢用枪指着我!我差点就掏出配枪给他来一下子!“ 约翰愣了一下:“那,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拘留他呢?“ “这种人不是你想拘留就能拘留的。“布莱特无奈地扶着头,”他没有任何嫌疑,哪怕他知道什么线索,他不说,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你要知道,瑟伯是一个画家,我们无端拘留他只会吸引一堆像蜜蜂一样的记者和媒体,他们会堵在你家门口嗡嗡嗡的乱叫。“布莱特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我也想把枪子砸在这些人脸上,但这不行。“ “约翰,你要知道,这里不是德克萨斯的沙漠旅馆,而是繁华的大都市波士顿,牛仔的那一套行不通,你不能看谁不爽就拔出枪来决斗,或者是挥起拳头给他来上那么一下。这里有我们这样的警察,也有疯狗一样的记者,还有一堆等着谁出丑,然后拼命拍手看戏的猴子。你得记住,你代表的不是你,而是波士顿的一群警察,你得学会拒绝自己的情绪。“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干?“约翰总觉得莫名憋屈,用力按了一下喇叭,吓到了人行道上的流浪汉,他跳起来朝着车子后窗挥舞拳头。 “嘿,长官你看后面那个流浪汉,长得好像报纸上出现过的一个人啊,我真想朝他脸上来上那么一下。” 男人的乐趣总是如此简单,约翰朝着后视镜里的流浪汉做了个鬼脸,下一刻,脑袋上就挨了一拳头。 “刚刚说的全没听,算了……至少我现在知道了艾略特失踪前去了某个他熟悉的地方,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在那失踪的。“ 布莱特收回手,无奈地扶额,说道:”去找,去找那些偏僻的,但是能够给画家带来灵感的地方。“ “灵感这种东西可说不好啊长官。”约翰看着前方的车辆,抖着腿,“郊区的田野?废弃的教堂?还是北角那些上个世纪的房子?我看路上的车就挺有灵感的,让我想起我小时候邻居家红头发的大姐姐。”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布莱特下意识地吐槽道,忽然,他瞪大了眼睛,猛地坐直身子。 “北角?!” ———————— 在林肯认出皮克曼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段淡蓝色的小字。 【主线任务已开启!】 【主线任务:找到艾略特或者他的尸体】 【任务时间:2天】 “‘我们’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林肯看到自己的主线任务中,举起照片,仔细观察着照片的背景,“尸体……也是,这种看起来就很恐怖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存在危险。“ 在他看见这张照片背后熟悉的花体字签名“艾略特,于北角“后,林肯便明白这张照片绝对和艾略特的失踪有莫大关系。由于不确定布莱特是否会同意瑟伯跟着一起去寻找艾略特的要求,以及林肯自己本来就有不喜欢和别人合作的习惯,他选择了将照片藏起来,没有将线索告诉布莱特。 北角是波士顿臭名昭著的贫民窟,那里汇集了穷人,孤儿和偷渡来的北欧佬,可想而知,它从此与辉煌奢侈绝缘,混乱,肮脏,野蛮才是它的代名词。几乎每天都能从报纸上看到北角的凶杀案,警察都忙不过来,一般都随便抓一个北角的这也让它成为这个繁荣都市的不法之地。 有一小部分所谓的的“平民艺术家“也居住在那里。他们其实就是一些卖不出去作品的蹩脚画家,或者是一些整天雕刻让人看不懂的玩意的雕塑家,”平民艺术家“只是他们给自己这个群体起的华丽名头,美其名曰贴近人群,其实就是穷得只能支付起北角的房租。但他们当中有几位爱慕虚荣的人,缴纳了画家俱乐部对他们来说不算便宜的会费,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但从瑟伯的记忆来看,他们除了一些高深的名词外,基本没学到什么。 要找到艾略特,就是要找到照片上的这一座在北角的建筑。在这个没有导航的时代,问警察和问当地人是最好的两个选择。林肯不可能将照片暴露在警察面前,他只能去询问俱乐部里的那几位“平民艺术家“。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钱包,瑟伯在波士顿算是富裕的阶层,所以林肯根本不用担心开支问题。柯特尔左轮放入口袋,林肯从柜子里翻出一匣子弹,熟练地将转轮甩向左边,朝其中按入子弹,手一甩,“啪嗒“一声合上转轮,做了一个动画片里警察的经典射击姿势。 “啧啧,华而不实。“ 林肯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将枪收回皮夹里,点头评价道。 ———————— 贝尔曼长着古希腊神话里贤者才有的蓬乱胡子,一头同样蓬乱地黑发披在肩上,看的出来,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他面色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蜡黄,油腻腻的污垢藏在脸上的皱纹里,显得皱纹很深。眼神却桀骜无比,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睥睨着别人。他就是画家俱乐部里的少数“平民艺术家“之一,也是其中最贫穷的。他那些可怜的积蓄全部拿来缴纳会费和购买画具,连房租都没剩下,只能住在北角荒废无人的矮房子里。 他一边大口嚼着面包,一边盯着面前的林肯,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一位衣着优雅的画家叫自己出来,说有事情想拜托自己,这种情况贝尔曼见多了。要么是叫他去做裸模,被数十人的围观;要么是借这种无聊的名头来施舍,满足他那空虚的怜悯心。很可惜,这位绅士的想法注定实现不了。 贝尔曼舔干净碗里最后一点炖菜,抹了抹嘴唇,确保自己之后的两天可以不用吃东西,才放下碗,有些不善地看着面前的林肯。 “先生,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我想回去继续完成我的杰作。“ 林肯双手环胸,低垂着眼睛,余光却在注意周围的顾客。两人正坐在一家小餐厅的角落,这家小餐厅的顾客并不多。因为规格较小,价格也相对便宜,坐在餐厅里的大多是一些穿着普通衣裳的平民,像林肯这种穿名牌西装的人有些显眼。 啧,谁知道贝尔曼偏偏要到这家店来吃饭……真是失策,林肯心里暗暗腹诽。 见林肯不说话,贝尔曼觉得自己被怠慢了,面色微沉。他将面前的盘子一推,起身想走,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被重新拉回座位 他用力一挣,手腕上的手却宛如铜浇铁铸,根本挣脱不开。贝尔曼转头看去,对上的却是一双笑眯眯的眸子。 “放心,我只占用你一点时间。“林肯有些尖细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下一刻却变得阴森寒冷,像是毒蛇出洞,择人而噬,”现在,好好听我说。“ 贝尔曼背后有些发凉,不由自主地挪开眼睛,不敢和林肯对视。他手臂用力,想抽回来。林肯也没继续抓着,任由他收回自己的手。 “说吧,什么事?“贝尔曼揉着自己的手腕,语气还是很冲。 林肯也没在意,他双手重新环胸,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要来这家餐厅,明明我可以请你更好的。“ “管你什么事!” 贝尔曼脱口而出,声音响亮,周围食客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有人还不嫌事大地吹了几声口哨,这是怂恿决斗的标志。林肯眯起眼睛,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戴着耳钉的青年。青年看见他,还嬉笑着朝他挥挥手,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 林肯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忽然笑了。 “你很有活力。” 他站起来,向周围人点头问好。贝尔曼奇怪地看着他微笑着走到青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挺喜欢你的,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乔伊。说实话我挺看不起你的大叔。”红发青年拍掉了林肯搭在他肩膀的手,嬉笑着说道,引起周围人一阵哄笑。 “这可真让我伤心。“林肯像是被打击到了一样捂住心脏,嘴角又突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你不想问问这种喜欢是哪种喜欢吗,乔伊?” “我可没有和你睡觉的想法,我有两个女朋友,而你看上去就像个只会自我安慰的鳏夫。”乔伊笑着和旁边人开着玩笑。 “这种喜欢啊……”林肯却像是没听到乔伊的嘲笑一样,语气很轻柔,像是初恋的男生在向星空诉说自己的思念,但他嘴角的弧度却越咧越大。贝尔曼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突然发现,自己盘子里的餐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是厌恶到极致的那种喜欢。” 话音刚落,林肯便出现在乔伊前方,乔伊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沾了肉酱的餐刀已经捅进他的咽喉,他脸上嬉笑的表情瞬间凝固。鲜血一下子溅到林肯的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周围的笑声停滞一瞬,下一刻,周围的服务生和顾客尖叫着跑出餐厅,桌子被推倒,餐盘摔碎在地上。 “杀人了!杀人了!” 乔伊捂着喉咙,他想扶住桌子,却被林肯轻轻一推,颤抖着跌坐在地上,变得灰暗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林肯。血沫从他指间渗出,流在地上。 贝尔曼却没有跟着逃跑,他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腿脚失去力气,只能颤抖着站在原地,恐惧地看着林肯慢条斯理地从乔伊餐盘里拿起一块披萨,一边吃着一边用餐巾抹去脸上的血迹,走到他的面前,将手在他衣服上仔细地擦拭,擦去披萨的油渍。 “忘记他问这个披萨叫什么名字了。“ 林肯有些遗憾地拍拍手,帮贝尔曼理了理衣领,道:“该去忙我的事情了。”他脸上的笑容在贝尔曼眼中变得诡异而惊悚,让他想起老房子里深邃的古井,“我说了,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疯子……” 贝尔曼近乎**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第七章警察和画家们 黄昏的太阳被灰色的云掩住,最后一缕光也变得灰蒙蒙的。天上的乌鸦嘎嘎叫着,落在房顶,用鸟喙梳理着羽毛。 坑坑洼洼的街道边堆着凌乱的建筑材料和垃圾,散发出泥土,灰尘还有腐败的臭味,有苍蝇嗡嗡嗡地在上面盘旋。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浪汉们拿着脏兮兮的塑料袋,和同样脏兮兮的流浪狗一同行走在其间,用树枝翻找着食物和值钱的东西。也有一些穿着整齐的人混杂在其中,他们或许是下岗的工人,或许是没有居住证的偷渡客,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北角的住民。 约翰的目光在街边捡垃圾的人身上停留一会儿,转向街道两旁灰暗的店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从阴影中探出一张脸,朝他媚笑着招招手。 约翰看着她眼角浓郁脂粉都掩饰不住的皱纹,和暴露衣裳下透出来的嶙峋肋骨,一瞬间有点反胃,但像是有一块石头堵在胸口,呕吐不出来。 “你在看什么?” 布莱特低沉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他顺着约翰的目光看过去,意识到了原因,表情有些无奈,“这是北角的常态。你以后来的多了就会习惯……不,能不来还是别来了。” “我在德克萨斯的时候……见过卖笑的,不是她这样。”约翰转过头,和布莱特对视一眼,又低下脑袋,闷闷地说,“她笑的时候,眼睛是悲伤的。” 布莱特沉默一会儿,他很清楚在这种混乱的地区,为了生存这些没有工作的女人只有出卖身体一条路。她们大多是家里的母亲,或者是年纪太大的老妇女,只有这一条工作的路。 可他无法对着约翰解释,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抱歉,但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事情。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但他们没有选择。” “……不,我没有在意这种事,你就当是……一个男孩突如其来的妄想症吧。”约翰摇摇头,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头,轻声说道,他的脑袋低着,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布莱特看着约翰头上的发旋,一瞬间有些感慨。他想起了自己刚来到北角的样子,那时的自己和现在的约翰一样,以为当上警察就是成为正义,以为握住枪就是握住公平,但后来才知道,警察的职责不是建立公平,而是均衡社会上的公平和不公。 他刚想安慰一下约翰,便看见他抬起头来,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语气变得和平时一样。 “话说,长官,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到北角来?“ 两人穿着破旧发黄的衣服,为了遮掩兜里的手枪还套着打满补丁的外套,牛仔裤上有许多破洞,毛线脱落出来,显得松松垮垮。裤脚发黑,看上去十分油腻。走在街上,配合着本身古铜色的皮肤,活脱脱的两名苦力劳工。 “你想在阴暗的胡同里遇到打劫的人吗?我对这种业绩没兴趣,改天你可以穿得好一点来试一下。”见约翰很快恢复了心情,布莱特也不去在意了,他朝着街边黑魆魆的胡同口努了努嘴,摊摊手,道,”至于警服……在波士顿警察局里有这样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叫‘北角不需要警察‘。“ “偷窃,抢劫,斗殴……这种在北角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更别提贩毒,卖笑之类的,这里可以说遍地是罪犯,几乎每个人都有案底,所以他们都不想见到警察。”布莱特指了指一个捡垃圾的老人,佝偻着背,看上去弱不禁风,“这个老头是北角混混的上一任老大,因为卖了两个公子哥毒品,被牵连着坐了牢,出来之后就成了乞丐。” “这里……没人管吗?”约翰虽然早有听闻北角的臭名,但实际见到还是难以置信。 “**没工夫,也没那些金钱,但主要是治理的收益和成本不匹配。混乱的地方自然会有它特殊的规则。在北角,管理斗争的不是**,而是帮会。”布莱特用手指了指脚下的街道,街道旁的商铺和居民住房,还点了点另一条街,“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是帕德的地盘,他是北角混混们的现在的头。” “我们要在这里找艾略特的消息,一个个人问过去太慢了,只能去找他。他不会介意帮助我们,但我们不能穿着警服踏进这里,因为那叫被审讯,而不叫帮忙。” 正说着,两人在街角一间酒吧门前停下脚步。约翰抬起头,看见门的上方镶着四个掉了漆的大字: “帕德之家”。 布莱特推门进去,酒吧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少些顾客,像他这样打扮的也不少。他径直走向吧台,打了个响指,招来一位调酒师。布莱特将外套内层口袋里的警官证件拿出来,向他示意一下,道:“帕德在上面吗?” “老板在接待客人。”调酒师没看了证件,低着头自顾自地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你们需要稍微等一会儿。” “你知道是谁吗?” “一个看上去病怏怏的绅士,有着一双鱼的眼睛,老板叫他威廉姆逊。”调酒师似乎和布莱特很熟悉,他抬起头,举起酒杯向二人示意一下,“想喝点什么?” —————— “能借我十美分买杯威士忌吗,先生?” 一位穿得破旧,却很整洁的老人走到林肯面前,摘下帽子,斑白头发下的眼睛有些胆怯地眯着。林肯搂着贝尔曼的肩膀,看到老人,微微一愣,有些好笑地问道。 “十美分可以吃顿肉,你却拿来喝酒。” 他看了看周围,有些空旷的街道,街道两旁透露着古老和枯朽气味的楼房,楼房背后灰蒙蒙的夕阳,夕阳下拎着蛇皮袋,不知道从哪里买了或者捡了东西回家的行人,行人们或多或少都在留意着他身上不菲的服装。不由得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贝尔曼,“老人家似乎比你会享受。” 贝尔曼看着林肯微笑的脸,咽了一口唾沫,干笑两声。他面色有些发白,背后凉飕飕的,却不敢动,林肯搂着他的右手袖子里,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着他,让他汗不敢出。从饭店后门出来,他已经被这样抵着走了一路。途中遇见路上的巡警,林肯还会和他们打着招呼,根本不给他呼救的机会。 “人老了,反正快入土,拿吃饭的钱喝点酒,担心在地狱忘记威士忌的味道。”老人温和一笑,眼睛藏在皱纹里,一直看着面前的两人,“先生,可以满足一个老人的请求吗?” “当然可以,我还可以多给你一点。“林肯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纸币,从中择出一张一美元,两只手指夹着,递给老人。老人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伸手刚想接过去,却发现两只手指夹得紧紧的,拉不动,他面色微变,看向林肯。 “听我朋友说在北角,五十美分可以买一个十二岁少女的落红。您有孙女吗?” 林肯身子前倾,将头凑到老人耳边,轻声说道,他的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线,看上去像一个色迷迷的纨绔。 老人脸上微笑着的皱纹凝固一瞬,马上又放松下来,他微微低头,没有和林肯对视,道:“……很抱歉,先生,但是没有。” “那可太遗憾了。”林肯叹了口气,松开手指。他站直身子,和贝尔曼对视一眼,道:“我还挺喜欢你的,还想再和你做份生意呢。” “会有机会的。” 老人微笑着将纸币放进口袋,他把帽子戴起,向着两人鞠了一躬,转身走入稀疏的人流中,混杂在其中。几个呼吸,就找不到身影。 “老人家真是心急。” 林肯眯着眼睛,看着老人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过心急一点好,不然我怕他买不到威士忌。” “走吧,去找艾略特。”他亲昵地搂紧了贝尔曼的肩膀,袖子里的枪管抵住贝尔曼的后背,嘴巴几乎要贴在他的耳朵上,“我们走小路。” 贝尔曼几乎是一下子绷紧了身子,小路在北角就意味着强盗,匕首和鲜血。他看着林肯的笑脸,却没敢发出声音。他的心底忽然出现了一种亢奋的冲动,想撕碎面前这张眯着眼笑脸,哪怕是看着它被撕碎,都能让贝尔曼忍不住笑出来。 “我们……走这边。” 贝尔曼嘴角抽动一下。他指了指两座楼房之间的小路,向林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