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风吼证道录》 第一章青山寺 佛曰:一切众生皆有定数。 生死有定数,轮回有定数,富贵荣华、爱恨情仇都有定数。 那么,定数到底由谁来定?是天地大道的宿命因果,还是谁在背后操控着定数? 如果有朝一日,当所有的佛界定数变得不再确定,并且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否算逆天而行? 谁又将打破冥顽,逆流而上? 而这,又会触犯到哪些人的利益? ······ 清晨,青山寺。 寺庙坐落在青山中,所以叫青山寺。 “为什么寺名取的这么随意啊?”一风拿着扫帚,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脑袋,呆呆地看着牌匾。 他身后是结跏趺端坐,坐在门前石墩上练功的大师兄元隐。 一阵风过,掀起几片树叶。 一风没有等来回答,只吃痛地抱着被敲过爆栗的头,龇牙咧嘴。 但他还不得不听大师兄在那大声训斥,嚷嚷什么“寺有传承,古有意法,不可亵渎”,什么“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不过还没听他念完,一风就被二师兄火猴扯着袖子拉走了。 二师兄火猴是个急性子,长得完全就是个猴样,眼睛小而圆,老是滴溜溜乱转,好好的一身僧衣挂在身上,像被几根竹竿串起来,风大一点,估计会被吹上天当风筝。 不过二师兄倒是挺能干的,负责寺院的供应采购,偶尔还会负责寺庙大家的斋饭。 从青山寺下山,沿着山脚的路,向北走上两天,就是青萍镇。二师兄经常和镇上的小贩商户打交道,他本来就机灵,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变得更加精明了。 不过一风和二师兄挺要好的,因为他会常常从镇上带一些零嘴和小玩意回来给他,这小小的寺庙里,哪有这些新奇玩意儿。 一风虽然是个半大小伙子,可基本上没下过山,童心未泯,还保持着那一份天然的纯真和好奇,又怎能抵挡这些诱惑。 刚才火猴师兄把一风从大师兄那里扯走,就是他又从镇上给一风带好吃的回来了。 火猴师兄也怕被大师兄念叨,毕竟大师兄除了灵力雄厚,念叨人的本事也是亲传自师父,功力了得,神神道道,无物不念。 当然,备受火猴师兄宠爱的不只有一风,还有小师姐秀姑。原本火猴师兄每次带回来的东西,一风都会悄悄和小师姐秀姑一起躲在后院的厨房里,偷偷分着吃。 这都是火猴师兄靠着修炼的砍价神通省下来的买菜钱,明显是违反了寺规。 万一被师父这个念叨的祖师爷看见了,虽然师父心善,不怎么爱处罚他们,但是他们三人恐怕耳朵一个月都不得清闲。 那太恐怖了,估计晚上做梦都是师父在大展神通。 三师兄这时候,就会烧着柴火煮着饭菜,看着一风和秀姑两只馋猫傻呵呵地笑。 不过今天小师姐不知道去哪了,半天都没见着她。 一风怀里揣着半份酥糖,手中拿着另外半份,躲在厨房里吃得满嘴都是。 三师兄金罗已经在准备中午的斋饭了,对一风指了指他坐着的柴垛。一风对金罗师兄笑了笑,起身走到一边。 听说,原来三师兄也是和二师兄一样,机灵古怪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在一天的深夜里,被师父派出去办事,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变得不太愿意说话了,常常一个人看着天空发呆,夜里还经常一个人跑到青山东面的那片深树林里去。 但是,他每次夜晚回来总是一身伤痕,众人一开始都觉得奇怪,但是金罗师兄怎么都不说实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师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的,所以人都习惯了。 尽管金罗师兄受了伤,只要他没伤到不能动了,他第二天晚上肯定又会继续出去,像是每天晚上那黑黢黢的山下森林里,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在召唤他。 除非,金罗的身体到达受伤的极限了,师父笛衣法师就会在当天晚上,默默地在寺门口站定,三师兄如果想强行支撑着身体继续夜出,一看到寺门口师父的身影,就会默默地折回睡房安歇。 但好不了几天,他又是这样,长期以往,金罗师兄的话就越来越少,只是对众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 再加上一副冷冰冰模样,性格严谨犀利,又时不时突然腾起一股寒意森森的杀气的四师兄书礼,就是青山寺的全部成员了。 青山寺,是大武国十三州之一,云洲的莽南郡青萍镇的乡野下,一个偏僻的山坳里的小寺庙,一个原本与世无争的地方。 然而,谁都不会想到,大武国波澜壮阔的历史转折点,将会从这座不起眼的小寺庙开始,而这几个不起眼的佛徒,将会成为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的风云人物,共同书写一场旷古烁今、轰轰烈烈的战争传奇史诗。 大武国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凡人和修炼者都是她的子民,但是凡人和平常老百姓占据绝大多数,修炼者少之又少,却往往成为主导大武国统治的强大势力。 大武国修炼界的名门正派成千上万,但主要修炼的教派,以儒释道三教为首,尤其是佛道,因为大武国的统治者尤为信奉,佛道势力已经达到了空前的鼎盛时期,信佛之人何止千万! 但是,这鼎盛的景象之下,有汹涌的暗流涌动,只是被佛道的香火烟雾缭绕,现在,谁也看不清檀香雾霭之下隐藏的巨大危机。 此时此刻,一风更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他眼前只有他唯一的、最疼爱他的小师姐,秀姑。 “你知道么!”小师姐说的时候瞪大眼睛,眼睛到处瞟,说话悄声细语的,怕给别人听到。 “你知道么?”小师姐凑过来,像是揣着什么宝贝般,忍不住重复一遍。 她有着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白皙的肌肤,秀丽的脸蛋,鬓旁的漏下的丝丝秀发,无意间扫到一风的眼睛,他觉得痒痒的,又不敢擦。 “我刚刚偷听师父和大师兄的谈话,知道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秀姑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水雾,像小鹿的眼睛般灵动地眨巴着,此刻透露着得意,却也带着一丝犹豫的神色。 一风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纸包的半份酥糖塞给她,秀姑伸手接住,打开吃了起来。 一风反而被她吊住了胃口,看着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秘密?” 秀姑吃着酥糖,眼神明显有些犹豫。片刻后,她轻咬贝齿,下定了决心,说道:“十几年前的那天晚上三师兄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婴儿,你知道是谁吗?” 小师姐又瞟了一眼旁边,小心翼翼,又神秘兮兮的。 “谁啊?” 一风仿佛也被这个气氛感染,不由的轻声说道。 “就是你呀!”小师姐伸出手指轻轻戳着一风的眉心,她自己却蹙起了眉头。 一风心里微微一动,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寺里的人捡回来的孤儿。对于自己的身世,他有时候会想想,但是师父和师兄师姐都对他非常好,他倒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只不过,原来他一直以为捡回他的是师父,没想到是三师兄。 三师兄,是从捡回他之后,才变得沉默寡言的吗? 晚间,青山寺五观堂。 大家围坐在用餐的木桌上,等着师父训诫。大师兄元隐和二师兄火猴坐在师父的左首,三师兄金罗、四师兄书礼、小师姐秀姑坐在师父右首,一风坐在对面,对着师父笛衣法师坐定。 平常这是一风最欢乐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边吵吵闹闹,边看着师父念叨,他的嘴巴一动,唇上和下颌的白胡子一开一阖,像两团棉花在空中飘,十分有趣。 小师姐和一风是最坐不稳的,众师兄也对师父日常冗长的训诫很是无语。 师父说着说着,就会闭上眼睛,慢慢陶醉在自己的讲法里。师兄弟们早就忍耐不住,开始上筷子吃饭了,小师姐和一风还会打闹两下,也开始夹菜吃了。 但是今天一风听了小师姐的话后,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闷闷不乐一天了。 众位师兄师姐开始吃饭时,他还盯着师父的白胡子发着呆。 “食时五观,一观记功多少,量彼来处,二观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三观防心离过,贪等为宗······” 师父还在专心念叨,但他的白胡子此时像湿漉漉的白棉花,塞到一风的心里,透不过气又拿不出来,絮絮的憋的难受。 “怎么了?”小师姐看到一风的异常,给他夹了一块豆腐做成的青衣鱼——名字是文绉绉的书礼师兄起的,她自己嘴里也咬了一块,含糊不清地问他。 “没什么。” 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三师兄,三师兄晃着膀子,在憨憨地认真对付那碗米饭。 一风微微叹了口气,拿起了碗筷。 入夜不久,月色暗淡。 寺庙各处的灯火都被大师兄点亮,大雄宝殿的佛像在灯光照耀下金碧辉煌,又影影绰绰,**又神秘。 一风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歇息,此刻的他躲在寺门的左侧的墙角,心突突狂跳,等着那个身影出现。 上一次,他看到师父站在寺门口已是三天前了,今晚说不定金罗师兄就会重新出现,他等的,就是独自夜出金罗师兄。 寺门口有六个大石墩,从高到低排列着,那是平常师兄姐和自己练功用的。 此刻像六头怪兽伏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眺望青山东面的黑暗森林,一如焦急等待的一风,定不下心来,不安地眺望着那片地方。 黑暗森林原来的名字不太清楚,小师姐和一风晚上有时候出来闲逛的时候,看到山下一片黑黢黢的林子,无边无际的,像一片黑色的海洋。 不论月光多么清亮,却总是点亮不了那一片黑暗,月光照上去,如同被林子吞噬了,所以他们俩把这片林子叫做黑暗森林。 从他们来到寺里懂事开始,就一直被师兄们告诫,晚上不要出门,去黑森林更是严令禁止。 后来,师兄们发现他们偶尔溜出寺院,也只是在寺外的草丛里抓抓蟋蟀萤火虫,所以也就放心下来。 青山寺统共就他们师徒几人,后院是师父的住房,厨房杂房和五观堂分置在左右厢房。 前院就只有一座大雄宝殿,供着香火。 大雄宝殿的两侧,左侧偏房打通为一间,是五个师兄弟的睡房。右侧偏方分为两间,角落里是小师姐的睡房。 靠近寺门口旁边的是客房,秀姑负责每日收拾干净,可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香客住宿。 所以青山寺很小,小到大师兄和二师兄晚上说梦话、三师兄打呼噜都听的一清二楚。 一风和小师姐一开始晚上溜出去,还被二师兄逮住,抓回来教训里一顿。 后来他们俩根本不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出寺瞎玩。 但师兄们抓他们的次数多了,也就知道他们就在寺庙旁边,最多跑到后山。 后山有一条小径,寺庙砍柴捡柴禾都是这条路,没什么危险,知道一风和秀姑不会跑远,大家也就放宽了心。 偏偏今晚,一风破例没有叫上小师姐,而是独自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好像是青山寺门口的第七只小石怪,伏在黑夜里,守候着目标出现。 青山寺的寺门不论昼夜,基本上不会关闭,因为不管谁进入寺院,都能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而这小小的寺庙,那几个香火钱,似乎也勾引不到贪心的歹人。 门口黑影闪动,似乎有人出门! 虽然光线不好,但一风一眼就看出来了,依照那宽宽胖胖的身形,必定是三师兄无疑。 只见他站到寺门口石墩前,面对着上山的碎石阶道路,凝神片刻,双手合十,提神聚力。 突然,三师兄僧袍之下隐隐有红光闪动,一风正要定睛去看,只见三师兄纵身一跃,如夜枭展翅,一瞬间腾起十丈高,稳稳地落到了山道旁的大树的树冠上,几个起落,消失在青山脚下茫茫黑暗中。 一风走出墙角,活动手脚,运转功法,提起灵力,汇聚灵力至腿脚上,蠢蠢欲动,准备奔跑下山追踪三师兄。 “一风!”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喝,一风的身形顿时僵住,心中一突,面色僵硬,缓缓转过身来。 第二章毒金莲果 一风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一袭月白僧袍,定睛一看,就看到了四师兄书礼那双忧郁的眼神。 他瞥了一眼一风,然后目光转移到山下那片黑森林,茫然眺望。 “四师兄,师兄?喂?” 书礼师兄好像是入了定,一风叫了几声,没见回应,他急忙甩了甩胳膊腿,转身面对青山东面,再次匆匆提神运力。 一股温暖蓬勃的力量,从身体腹部涌出,扩散开来,在一风的操控下,力量全部灌注到双脚。 此刻一风觉得双脚肌肉胀鼓鼓的,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甚至在主动催促他释放这股力量。 他迈开双腿,准备在四师兄失神之际,再去追赶三师兄。 他的好奇心已经被调动,不能就此放弃。他隐隐觉得,三师兄的古怪行径,可能与他的生世有关,他虽然对自己的身世没有想太多,可是现在,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种不安的直觉,让他无法像以往那样安静下来。 他鼓动双腿的强大力量,一跃两丈多远,再一跃就到了石墩之外,只要再多两个起跳,就能到上山路口了。 正当他第三个跃动跳在空中的时候,一风耳边微微一阵风动,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周边景物飞速后退——他知道今晚没戏了。 寺院门口,四师兄看似柔弱的肩膀上倒挂着一风,不顾他一直锤着自己的背,手舞足蹈,乱叫乱喊。 秀姑也被吸引出来,问清楚缘故之后,对着一风做鬼脸,一风不甘地嚎叫着,被书礼放下来,拔腿就往寺院门口跑。 “师父。” 一风的身形一顿,差点撞了上去。 书礼和秀姑看到一风前面的身影,秀姑顿时安静下来。 书礼脸色淡漠,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入睡房,小师姐朝着一风吐了吐舌头,也转身蹦蹦跳跳回自己房间了。 “一风,今天晚上你想去哪啊?”师父看起来没有生气,淡淡地笑笑。 “我......”一风挠挠头,“其实,我想去看看三师兄下山干嘛去了,金罗师兄为什么每次回来都是一身伤,为什么他每次受伤,师兄师姐都不会觉得奇怪,而且伤势恢复得那么快,还有,为什么他每次伤愈后还要去,还有......” 一风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也觉得自己问的也太多了,便抬起头看着师父。 师父笑了笑,唇上的白胡子弯起来,“一风,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好了,快去睡吧。” 他伸手摸了摸一风的小光头,像他这样的年纪,在佛门中,本来应该受戒了的,不过,除了元隐师兄,其他人都没有受戒。 这要放在其他寺庙,恐怕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不过这青山寺就在偏僻的乡野山坳中,也没有谁管,甚至他们连大武国佛僧向官府报备的度牒,都没有拿到。 一风回到房里,书礼师兄已经睡下了。一风躺在床上,虽然郁闷不已,但年少无心,呆呆想了一会,没有头绪,烦恼很快丢开,睡着了。 青山寺对于一般寺庙认定的戒律似乎不太在意。 比如受戒,只有大师兄受了十二点的菩萨戒,其他师兄弟都没有严格的遵守。 甚至,一风在小的时候,还看到四师兄留着长发,挽了一个书生髻在头上,倒不像个僧人,反而像个道士了,还像个书生,套上月白僧袍,简直有点不伦不类。 比如说法号,笛衣法师也没有让大家论资排辈地叫上法号,都比较随意。 更不用说,本来小师姐不应该待在寺庙中的。 一风从师兄口里得知还有尼姑庵,那里面都是小师姐一样的女僧。 有段时间,他很好奇为什么师父会单独把小师姐收留在寺,而不是送到尼姑庵那种地方。 后来,他和小师姐一起长大,逐渐明白了,这世间上,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叫做感情。 罪过,罪过。一风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心头默念。从小堆在佛经里的他,却总感觉自己的心思,不听使唤。 不过仔细想想,小师姐虽然名义上是师姐,但是除了和他们一起练功,从来没有做修行之事,也不太遵守佛门戒律,倒像是留在寺里的香客一般。 除了练功修行,其他的佛门规矩,师父好像从来都不介意。 记得有一次一风和小师姐,背着师兄们,跑到青山后的山涧边,抓鱼烤着吃,不幸被大师兄抓到了。 元隐师兄原本还以为是后山林子着火了,赶着过去,发现是他们两只偷腥的猫儿,一手一只,提着他们俩回来就放到大殿门口,责令跪着,然后就去叫师父了。 然而,元隐师兄去了半天也没见回来。 师姐弟两个惨兮兮地抬起头,望着大殿里,那尊低眉**大佛像,像两只仓皇淋雨的小猫儿,可怜兮兮地跪着,心里像师父念经敲木鱼一样,“当当”地响个不停,胸口突突直跳,不知道师父会给他们什么责罚。 又过了半晌,大师兄还没回来,师父也没出现,倒是火猴师兄经过殿门口,看着他们俩可怜巴巴地跪在佛前,问他们怎么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事情原委一说,火猴师兄哈哈大笑,捂着肚子指着后院,“我说师兄和师父怎么兴致这么高,在后院树下下了半天棋了,原来是你们俩调皮了。师兄生了气就会去找师父下棋,或者找个角落修炼他的‘静心诀’,这会儿应该没事了。” “师父师兄真的不会责罚我们了吗?”两双无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火猴师兄。 “没事没事,后山山涧是一条瀑布流下来的,那条瀑布旁边是一道山崖,是寺内高人清修的场所。 “大师兄怕你们过去扰乱大师的清修,又怕他们修炼时的道法神通无意中伤到你们,所以生气。 “以后你们去的时候,和大师兄说一声,也不能进入后山太深,就在寺后的小溪边玩耍就行了。” “那可以吃鱼了吗?”一风和秀姑顿时眼里放光。 “可以。”火猴师兄那双猴眼滴溜溜一转,贼兮兮地笑笑,俯下身子轻声跟他们说,“我经常去镇上买东西,都会吃驴肉烧饼,每次回来师父都会敲我的头,敲过就没事了。” “哇!”两人跪在地上,却无比开心,手舞足蹈地对火猴说道:“师兄师兄,以后给我们带驴肉烧饼,好不好,我们也想吃!” “哼!” 火猴师兄转身便走。 一风和秀姑瞬间就忘了责罚的事,连忙从地上起来,追着火猴师兄的屁股,叽叽喳喳、好言细语地央求他。 次日,金罗一夜没回来,白天也还没见到山脚有他的人影。 这很不寻常,以前金罗即便出去,也是在半夜就回来了,最多不过清晨。 一风还在清扫寺门落叶的时候,还碰到过他一回,数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元隐在上午带领众师弟师妹,在石墩上修过静心诀后,就独自来到寺院外的练功场。 这里长宽约二十丈,放着梅花桩、石锁、铜钟,还有沙场及其他练功齐聚,从这里靠近东面的边沿,是一道山坡,长满了各种大树,隐约可以看到上山的碎石道路。 练功场上放着的家伙什,是最基础的练功道具。 以元隐的修为,已经基本不上那里去了。在寺院西南角,有一座浮屠塔,其后有一排专用的练功房,师兄们如果想静心修炼,都是在那边练功了。 但是,今天元隐走到那边,似乎有什么心事,呆呆地遥望着青山东面的树林。 白天看过去,那边的黑暗树林此刻郁郁葱葱,一点都不像晚上狰狞的模样。但即便是山脚向北去坐落的猎户和农家庄稼人,也都不敢在白天深入这片树林。 元隐凝望了半晌,转过身嘟哝了两声,准备回寺庙。 突然,山道下有轻微沙沙的声响。 元隐快步走到寺门口正对的上山路口,透过两旁的青松怪柏各种大树,他看到有一个身影,蹒跚着脚步,异常艰难地向寺庙走来,正是昨晚彻夜未归的金罗! 元隐瞬间发力,几个纵跃,就飞到了金罗身旁,只见金罗气息萎靡,浑身是血,伤口纵横,深浅不一,似乎还有禽兽的抓痕,血淋淋的。 看到元隐,金罗瞪大双眼,一把抓住元隐的肩膀,想努力说出话,但是头一低,昏死过去。 金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大家都已吃过晚饭。 但是五观堂木桌上还留着一只最大的饭碗,和几碟清斋素菜。 金罗不在的时候,一般是大师兄元隐下厨,不过口味比起金罗炒的,简直不要差太远,要不是大家肚子饿,谁都想挡住下厨前,那个跃跃欲试的大师兄。 金罗慢慢地爬起来,看见一风坐在他床位对面,靠着墙壁睡着了。 伤口已经包扎好,他一看就知道是秀姑处理的,手臂处还绑着白纱,挽了一个蝴蝶结。 他无声地笑了笑,伤口依然有些**,想必是书礼用了药,他以前读了很多书,其中便有医术。 他走出房门,来到五观堂准备吃饭。忽然看见木桌上放着师父每次用来给他疗伤的金莲果,这一颗是红色的,正发着淡淡的红光。 众师兄弟都不知道这个金莲果那里来的,以前每次受伤,师父总要拿出三颗,都是汤圆大小。 一颗青色,水润透亮,嘱咐小师姐吃,入口清香润泽。 一颗是淡金色的,光华温润,专给一风吃。 一颗就是淡红色的,专给受伤的金罗吃。 每次吃完这金莲果,金罗的伤几乎是一夜就能好得七七八八,效果好得火猴直流口水。 不过火猴他腆不下脸和小师弟小师妹抢,又不忍心和受伤的大师兄争食,每次只好在旁边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垂涎三尺。 金罗拿起这颗金莲果,想起火猴的馋样,有些想笑。 红色金莲果在他手里面淡淡发着光,随着手指转动光亮忽明忽暗,仿佛会呼吸似的,颇为神奇。 他看着这颗果子,憨憨地笑了笑,没有多想,往嘴里一塞,还是像以前那样清脆微甜。 红色的汁液随着金罗咬动从他嘴角漏下来,忽然,他表情一顿,已然觉得不对劲! 他正想吐出来,没想到汁液像活过来一样,直接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紧接着,他腹内一阵剧痛,人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三章所罗门人 “嘭!” 五观堂内一阵混乱的声响,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一风。 一风翻身起来,急急忙忙穿好鞋,往五观堂的方向跑。 他耳边突然几声风响,是大师兄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他,等他到达五观堂的时候,除了小师姐,人都到齐了。 大师兄扶着三师兄的肩膀,师父面色凝重地把着三师兄的脉搏,白眉拧成一团。 “是中毒,火猴!书礼!”师父抬头,眼神郑重。 “是,师父。”两位师兄瞬间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他们身影闪动,两位师兄奔出门口,分别纵上后院师父住房和前院大雄宝殿的屋脊上,淡淡月色中,他们俩登高眺望,四处查看,寻找可疑痕迹。 “师父,三师兄怎么了?”一风被严肃的氛围感染,也有点着急。 师父看到三师兄襟前还有点点红色,用手沾上一点,放在鼻子下。 “我之前听一个寺内长辈提到过,应该是所罗门的幻千果,这种果子是所罗门下的雷花一系,专门灌注业力培养,每晚都需要在业力的催动下生长,三年后一株幻千草只能生长出一个果实。 “虽然这个果实成熟后,可根据掌控者的操纵长成随心的样子,但过程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加上幻千草本身就难以寻找,一般的门派根本没有资本培养。 “果实虽然看起来和别的果实一样,但是幻千果里混杂着渗入的业力,这业力,是歪魔邪道修炼才有的,一旦沾染,终身都挥之不去。 “在食用时,业力自行纠缠在一起,带着主人的一丝神识,便于主人操控。误食者轻则灵力受染,被人控制,重则瞬间钻入身体各处,肆意破坏血肉,身死道消!” “师父,现在怎么办?”一风听得呆了,一旁的元隐沉声问道。 “现在就看能否找到下毒者,幻千果内含的业力,需要下毒者操控,方能达到控制他人的效果,而操纵的距离越近,把控的效果越好。” 一风心中一动,脱口道:“所以,现在下毒者肯定在周围?” 屋顶,两位师兄四下搜寻,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发现寺院西南角有人影闪动,不是一个人影,而是两个,并且是一大一小。 火猴性子急躁,瞬间就窜出去。 书礼迟疑了一下,向院中喊道:“师父,西南角发现敌踪!”他喊完之后马上加了一句:“尽快寻找小师妹!”旋即飞身而起,迅速跟上火猴。 笛衣法师这才惊觉没有看到秀姑,这么大动静她不可能没听到,随即他吩咐元隐:“元隐,你且在这照看金罗,一风,跟着大师兄,别离开!” 人影一晃,笛衣法师已经飞出门口,直奔秀姑的卧房。 青山寺后面,那道黑色人影不断地腾挪跳跃,在树林里急速飞奔,径直向后山深处逃去。 天色极黑,月光惨淡,又是在这样的密林里,黑色人影几乎不可察觉。 火猴运转灵力,汇聚双眼,瞳孔中透出淡淡红光,身形如兔起鹘落,紧紧咬住黑影,即便这后山满是大树参天,林密草深,也一直不曾放松。 书礼眼睛青光闪动,从后方几个纵跃,渐渐超越了火猴,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人影了。 前方的人似乎觉察到事情紧急,在跳上一束枝桠时突然停下,手一挥,似乎向四周抛洒什么东西。 黑影的左侧就是后山的山涧,寺院后的小溪就是从这里流下来。 随着黑影的手挥洒,几个呼吸之间,周围的地面、水面就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看过去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破土而出,几乎是迎风而长,瞬间长成三四丈,在前方扭动。 火猴和书礼几乎同时赶到这些怪物的前方,黑影却已经消失在怪物背后。 他们师兄弟的瞳孔闪动青红二色光芒,才看清楚这东西的样子:它们的身躯如同蟒蛇直立,水桶粗细,浑身长满青色鳞片,顶端似乎是一朵花,不过花瓣如同舌头伸展和卷动,花蕊中心就是一张黑洞洞的大嘴,里面一排锋利的牙齿,仿佛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在那里摇摆搜寻着食物。 两人立即向右侧飞去,想从旁边绕过去,不料这些东西怪的很,跑得飞快,它们飞速移动,眨眼间便爬到他们右侧,再次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这才看到这些东西的脚,是像树根一样的爪子,十几根爪子在地面攀爬,十分迅速。 怪物们却容不得他们歇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再次移动,飞快向他们爬过来,张开那张锋利的大嘴就要咬他们。 火猴按捺不住,运转灵力,从身体里牵引出两条暗红色的气,双手挥动,气体绕着他周身游走,突然火猴手臂一振,往前一推,暗红色的气体在前方点燃,凝聚出两条火龙,向前冲去。 火光照亮了周围,只见十几只怪物已经把他们包围,火龙冲到前方的那几个怪物身上,轰地一声,爆炸散开,又分离出几条小的火龙,窜到周围怪物身上,缠绕着它们,烧得它们吱吱乱叫,几个呼吸间便烧得萎靡不堪,倒在地上。 火猴趁热打铁,故技重施,持续牵引火龙攻击怪物,很快就只剩下几只怪物。 但奇怪的是,接下来的火龙窜到它们的身上,却突然熄灭了。 火猴定睛看去,只见剩下的那几头怪物身上还湿哒哒的滴着水。 他们心中一动,很快辨认出这是从小溪里长出来的,可能这种怪物,根据环境长有不同属性,还有不同的攻击方式,倒是有些古怪之处。 这几只怪物见到火猴攻击他们,飞速向他们爬过来,头顶肉花瓣张开,黑洞洞的嘴带着湿哒哒的口水,直接咬向他们。 火猴无计可施,只好身影一闪,退开一丈。 书礼却毫不慌张,双手一捏,指尖捏出一朵淡青色的莲花,扔向空中,青色莲花绽放光芒,飞速旋转着,越变越大,笼罩在他的头顶。 那几头怪物攻击到书礼头顶的时候,身体弯曲,如同巨蟒般俯冲而下,一头扎进青色莲花里,却没有从下面出来咬住书礼。 怪物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它们的头颅已经钻入了青色莲花中,疯狂扭动身躯,它们湿哒哒的鳞片与青色的莲花摩擦出耀眼的火花,鳞片极其坚硬,但锋利的青色莲花也不容小觑。 等几只怪物拼了命,好不容易挣脱了青色莲花,却只见从接触青莲的身躯开始,上半身都不见了! 它们剩下的半截身躯血肉模糊,被拦腰斩断,腥臭的黑色血污随着它们吃痛的抖动,汩汩而出,十分恶心。 书礼头顶的青色莲花光芒一闪,消失不见,怪物倒下,瘫死在地上,还不时扭动一下。 这时,后面有声音传来,两人回头看去,看见师父几个起落,瞬间来到他们身边,看了周围一眼。 “走!” 师父一改往日絮叨的本性,毫不废话,拔地而起,急速向前追去。 “师父,小师妹呢?”书礼跟上来问道。 “没有找到,想必已经被劫持了。”笛衣法师面色凝重。 书礼心里咯噔一下,之前他就怀疑那个稍小一点的人影,应该是小师妹,所以他才提醒要尽快寻找小师妹。 估计师父寻了小师妹的住处,和寺庙周围,没找到才赶上来的,现在几乎验证了他不好的预料。 那黑影劫持小师妹做什么呢?书礼和火猴心中都十分奇怪。 由于刚刚怪物的阻挡,前面黑影早已消失不见。 三人一边加快飞奔的速度,一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要是找不回秀姑,她落在所罗门修行者的手里,以雷花系的恶名昭著,秀姑必定会很难存活。 突然,前面传来隐隐的佛号,接着金光一闪,前面似乎有人跌落,重重摔在地上。 他们三人飞速赶过去,只见有人身穿一身金色袈裟,挡在了前面,那个黑影栽落在一棵大树树根下,背靠着大树,喘着粗气。 那个人身上的金色袈裟的金光流转,而黑影则隐藏在树影里,难以见到真面目。 黑影前面还滚落着一个小小身体,赶过来的火猴定睛一看,果然是昏迷不醒的小师妹秀姑。 三人赶过去,火猴飞速奔向秀姑,一把从地上捞起她,身躯闪动,落在金色袈裟的那人一旁。 师父和书礼则依然停在黑影后方,与前面的火猴形成前后夹击,把黑影死死夹在中间。 “嘿嘿嘿......”黑色身影突然阴岑岑地笑了起来,似乎毫不害怕。 “你是谁,为何要毒害金罗?” “金罗?那个傻和尚?”黑影的声音尖锐,阴笑刺耳,“他只不过是一个药引子罢了。我隐藏在黑森林,观察了他四年,也在暗中观察青山寺很久了,原本雷花只是想调查金莲果的来路,没想到却让我发现了青山寺的秘密,你们一个个,都不简单呐,嘿嘿嘿.....” 第四章佛子初现 师父笛衣法师的脸色有点阴沉,一改往常的淡然,手掌中金光氤氲绽放,一掌挥出,金光如蟠龙,气势汹汹,直冲黑影而去。 黑影虽然受了很重伤,但是双手掐诀,瞬间在身前形成一朵黑色花蕾光圈,花蕾从远方看去似乎还是一张鬼脸的重影,鬼脸额头还有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图腾。 金光冲到鬼脸雷花光圈上,嘭地炸开,巨大的神通冲击波掀起周围的空气,吹得远处的火猴的僧袍和金色袈裟衣衫都烈烈作响。 黑影最后画出的图腾,仿佛已经释放了他最后的力量,他无力地垂下手臂,但还是在轻笑。 “佛子。” 黑影吐出的这两个字,犹如水滴落下般,细微轻巧,但是笛衣法师和金色袈裟那人,两人脸色一变,尤闻惊雷,瞬间全身一紧。 金色袈裟那人身上更是金光流转,他的身体中,隐隐还有似乎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佛音吟诵,金光和佛音,紧紧围绕着金色袈裟的那人旋转,他身上一股强大的威压扩散开来,似乎他下一个瞬间便要猛地扑向黑影。 火猴和书礼不禁侧目,他到底是谁?以前听师父说,青山寺后山有前辈高人,难道,他就是那个前辈高人?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和佛子有关系!”黑影的声音打断了火猴和书礼的思绪,黑影猛地咳嗽几声,却像终于揭开谜底的猜谜人,兴奋异常。 “你还知道什么?!”师父的脸色铁青。 “这个还不够吗?单凭这一点,你们青山寺在大武国就会遭到灭顶之灾,灰飞烟灭!绝无生还的可能!”黑影的声音里不无威胁。 笛衣法师目光一闪,忍不住看了金色袈裟的那人一眼,他的心中想起来,这位青山寺的前辈曾经提到过的一件传闻,一件对佛子有性命之忧的传闻。 “那你为何要挟持我小师妹?”书礼冷喝道。 “你们都不对劲,谁让她倒霉,碰上我了,反正我也不知道选谁,干脆就是她了。”黑影人冷冷道,“只要把她带走,再搞点手段研究研究,我就能知道你们到底和佛子有什么关系了!” “可是你现在已经逃不出去了。” 火猴才不管这些,他早就被这黑影挟持小师妹的事激怒了,他缓缓从身体里牵引出三条火龙,火龙的光亮渐渐增强,似乎还发出阵阵龙吟声。 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地方,照出火猴凝重的脸,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此刻尽是愤怒的红色火光。 但是火龙依旧照不到黑影。 黑影毫不畏惧,冷冷道:“我们雷花从来不做无退路的计划,除了这小女孩,你们有人已经中了幻千果的毒了吧?我们所罗门是大武国的第一大门派,是那么好惹的?业力,知道是什么吗?修罗!” 听到这个词,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惊。 黑影似乎颇为得意,继续说道:“幻千果的毒释放出的业力会融合中毒者的灵力,渗入到他全身各处,难以拔除,以后不论他修为有多高,身上总会有一丝我种下的气息,只要是雷花的人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幻千果那么难得,中毒的人必定是极其重要的,所以不论中毒者去到哪,我们雷花铁定会追查到底,你们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揭开。我死在这里,已经无关大局了。” 说着,黑影便扭动手腕,结一个古怪的印法,全身“嘶嘶”地乱响,火猴缓步走向前,照亮了黑影。 但是此刻已经认不出他了,他的脸上和身上的血管像是根须一样隆起,还在不断地蠕动,像是在汲取他身体的养分。 只听到“啵啵”的声响,根须竟然从皮肤里钻了出来,却很奇怪地没看到他流血。 根须迅速穿透黑影人身体的皮肤,枝条长高,居然还分出黑色的枝叶,枝叶不断舒展,在分叉处长出一个黑色的花蕾,花瓣扭动,“嘭”地炸开,流出黑色的液体。 黑影的身体很快被这朵诡异的黑色花蕾吸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汁液腐蚀的薄薄的衣衫。 他靠着的大树,也在黑色汁液流下的瞬间枯萎,大树的树叶迅速失去了生机,发黄的树叶唰唰地从头顶落下,很快,大树就成了光秃秃的,在火光和惨淡月光的映照下,像一只扭曲手脚的怪物。 “我佛慈悲。”金色袈裟近前,手指一挥,衣衫被金光点燃,瞬间飞灰湮灭,而黑色花蕾也慢慢化作黑色的尘埃,被风吹散。 金色袈裟那人口里吟诵不止,想必是在念诵往生咒,欲度苦厄。 “师父,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痛苦的死法?”火猴散去火龙,来到笛衣法师的身边。 笛衣法师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想必,他是要给别人留下痕迹以便追查吧。你看,这种吸取身体养分的黑色花留下的汁液,已经完全渗入土壤,你掘地百尺,依然无法清除干净。 “还有这淡淡药香,以人做药引,这方圆百丈的树林都会受到这种香味的侵袭,不出一个月就会慢慢枯死。 “所罗门肯定有人指派他过来,一旦出现问题,便又会有人过来追访。他们就像是跗骨之蛆,我们已经无力摆脱了。”师父无奈摇摇头。 “那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书礼拧紧了眉头问道。 “今天正好向你们引见一下,这是光尘大师,是我的师叔。按照辈分,应该是你们的师叔祖。” 笛衣法师向光尘大师合十行礼,书礼也双手合十,向光尘大师鞠了一躬。火猴抱着小师妹,微微欠身,叫了一声师叔祖。 笛衣法师继续说道:“光尘师叔已经修炼到了玉乘佛法境界,佛力雄厚,定有解决之法。你们俩先带着秀姑回寺,这里我和你们师叔祖处理。” “是,师父。” 火猴和书礼没有多想,转身一闪,几个起落已经到了远处。 “笛衣,佛子的事,怎么被所罗门知晓了?”光尘大师目光闪动,神色肃穆。 “可能是金罗前往黑暗森林修炼,受伤频繁,而因为佛子的缘故,周围必定有奇香异果诞生。所以我每次拿出金莲果,给金罗疗伤,在黑暗森林里,十分诡异,一些人早就盯上他,加上他伤口愈合实在太快,露面太多,恐怕引起有心人注意了。” “金罗现在怎么样?是否伤及性命?” “无妨,只是确如这个黑影人所说,金罗受到修罗业力侵染,恐怕他这一生修为都会受影响。”笛衣法师无奈摇摇头。 光尘大师叹了一口气,手中佛珠捻动。 “师叔,这里如何处置?”笛衣法师随即问道。 “这黑影人最后施展的印法虽然古怪,但我冷眼观察,似乎是修罗牢神一系的道法。早年在大武国西南州十万大山里,和几个业力深厚的修罗牢神交过手,后来参悟过敌对之法,这种印法,我应该可以化解。”光尘大师淡淡说道。 “那就好,否则所罗门不断派人过来查看,我们关于佛子的秘密,就真的守不住了。”笛衣法师松了一口气。 “这也只是拖延之计。此人再过一段时间,无法向指派之人汇报情况,所罗门依然会派人过来打探。对了,佛子之事,和一风说了吗?”光尘大师沉声道。 笛衣法师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我本想等一风再过几年,他再长大一些,稍显成熟一些了再和他交代情况,没曾想这么快就出了意外。师叔,你觉得现在对一风说明情况的时机到了吗?” 光尘大师目光闪烁,说道:“佛子事关重大,确实应待一风长大一些,才能与他交谈情况。但现在我们已经被所罗门人盯上,所罗门的权势通天,在大武国只有太清门和圣书院及佛门北宗寺与之抗衡,一旦被所罗门知晓我们隐藏佛子的秘密,恐怕即便以大武国之大,就真的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笛衣法师点点头,说道:“好的,师叔,我已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接下来一风该承担的重任,就应该让他肩负起来了。那这里就烦请师叔处置,我回去看看秀姑如何了。毕竟,秀姑的身份,同样不一般啊。” “去吧,切记,佛界二十诸天法度森严,不可不察!” 笛衣法师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光尘大师抬起头,望着暗淡的月光。 “二十诸天啊,你们可曾睁眼看到这离乱破碎的人间!” 第五章佛道劫数 翌日,青山寺。 昨晚回来后,元隐已经把秀姑安置在房内,并且把了脉。 秀姑只是因为受到冲击昏厥了,并无大碍。但他生怕再有异数,搬了蒲团在门外守候。 笛衣法师回来后,听了元隐汇报情况,点点头,让其他师兄弟都去休息,他独自把还在昏迷的金罗带回了禅房。 这个时候,师兄弟们都起来了。忽然“吱呀”一声,秀姑的房门打开了,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到元隐,模模糊糊地叫了一声“大师兄”。又好像想起什么,问道:“大师兄,你怎么在我房门口,我昨晚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罢,也好。没事,你只是被一风吓唬了一下,受惊昏了过去,我有些担心,便在这里打坐。”元隐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秀姑轻轻应了一声,随即脑袋一歪,说道:“一风这死小子呢?看我不收拾你!”说着便急急忙忙跑开了。 元隐见秀姑一夜无事,便自顾自点了点头,来到了寺门口的石墩上修炼静心诀。 其他师兄弟也先后来到了石墩上修炼,秀姑拎着一风的耳朵,一风莫名其妙,又不得不求饶着走了过来,随后听元隐的话,没有继续打闹,端坐下来练功。 只有第三个石墩上空荡荡的。 清晨修炼静心诀是青山寺立下的规矩,在修炼一个时辰的静心诀后,才开始用早膳、做早课,开始一天的其他修炼。 寺里对早课或念经一类事情倒不是非常看重,但是由大师兄教其他师弟修炼静心诀功法,和众师兄弟之间互相监督修炼,是不变的两条规矩。 此刻他们闭上双眼,任由体内灵气由丹田涌出,绕着全身的筋脉运转,运转大小周天,经由天柱、玉庭、百会等穴位,灌注到神庭。运转一个周天后,他们静心感受澎湃的灵力对身体的滋养。 神庭净土,位于人的脑袋之内,只能用神识才能探查到,是修炼佛道功法的人身体内最重要的地方。 “一风,你跟我来。” 笛衣法师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墩后面。师兄弟们齐齐睁开双眼,转过头看去,秀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师父和一风身上转了两下,便盯着一风偷偷轻笑,“等着挨罚吧,死小子!” “哦。”一风无语地摸了摸头,跳下石墩,跟在师父背后,笛衣法师迈开步伐,走向寺院西南角浮屠塔,后面就是青山寺的后山了。 “一风,你知道我们修炼要经过多少历练过程吗?”慢慢走出师兄弟的视线范围,开始走入后山之中,笛衣法师在前面淡淡地问道。 “哦,师父,我知道的,大师兄教过我们,告诉我们要勤修苦练,提升灵力,修成正果。”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一风还是乖乖地回答。 “嗯,如此说,倒也不错。不过仅仅如此,远远无法囊括咱们求佛的道路艰辛。”师父走到浮屠塔,却没有停步,折转向后山走去。 一风觉得今天师父十分奇怪,但是又不好问出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走。 “求佛路漫漫,不仅仅需要苦修,更需要机缘。” 笛衣法师一面走一面说,“佛门的修炼之路,便是不断修炼,积蓄天地灵气。灵力如水,全身流转,蕴养身体,延绵寿元。 “灵力积蓄到一定程度,于丹田出开辟藏灵之所。藏灵之所按照容纳灵力的大小分为子泉、玉池、佛海三个层次,每个层次藏纳的灵力之数有天壤之别。 “同时,修炼功法,远转灵力,也会修炼四肢躯体,意在巩固身体承受灵力的极限。如果身体承受不了太多的灵力,修炼之路便止步于此。稍有偏差,还可能肉体破裂受损,甚至丧失性命。” 一风在师父后面听得入了神,他以前只知道跟着大师兄修炼静心诀,便觉察出全身灵力涌动,四肢仿佛被灌注了强大的力量,可以跳跃数丈高,几丈远,还可以一拳就打歪一棵树,就是在练功场的几百斤的石锁都能轻易提起来。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力量来自何方,又有多少属于自己,身体又能够承受多少这种力量的灌注。 他的修炼之路,还有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 此刻,师徒二人已经渐渐深入西边后山了,但是师父没有停步的意思,口中继续娓娓道来:“修炼体魄,只是为求佛之路筑基,真正的修炼还远远不止如此。 “神庭有净土,静心生万物。修炼佛道要不断参悟佛法,领悟法门,便会于人的身体内滋生慧根。 “每个修炼佛道功法的人,脑袋中的有一处地方,叫做神庭净土,如有佛缘,慧根便会诞生在净土之中。 “而拥有慧根,才是一个人可以修炼佛道的标志,也是他求佛之路的开始。 “然后,修炼佛道之人,才能运行不同功法,调动丹田灵力,蕴养慧根,使之不断成长。慧根发芽、长大,将净化提纯灵力,反哺自身修为。 “待到慧根成长壮大,于神庭净土修成菩提树,结出佛果,此刻神魂修成人形,于菩提树下参悟,机缘偶得,便飞升成佛,寿元无疆,佛法无边。” “这就是咱们的修佛之路的总体面貌。” 一风呆呆地跟着师父走,深深地陷入师父刚刚的释道中。 “你可知佛门修炼有几个境界?”笛衣法师转过身来,一风还在低头思考,差一点撞到他身上。 一风吃了一惊,刹住身子,懵懂的双眼看着笛衣法师。 “为师问你佛门修炼有几个境界。”笛衣法师轻轻地摸了摸一风的小光头。 “哦,我听大师兄说过,好像是小乘、玉乘、大乘三个境界,但是刚刚师父你又说还有子泉、玉池、佛海三个境界,我,我有些糊涂了。” 一风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一点扎手,又该去找三师兄剃头了。转念又想到三师兄现在还在昏迷不醒,又有点伤感和忧心。 师父拍了拍他的小肩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安慰他。 “你之前很喜欢跟着金罗去山涧里挑水,我便拿挑水跟你打比方吧!“” “所谓功法,其实就是扁担和水桶,是挑水的工具。天地灵气,就是我们需要喝的水。我们把水挑回来了,总得用水缸装吧?那子泉、玉池和佛海,就是三个由小到大的水缸。 “用小缸装水,我们就叫做小乘境界,用中间的水缸装水,就叫做玉乘境界,而用最大的水缸装水,那就是大乘境界。 “而所谓神通,就是我们把挑回来的水用出去,洗菜、煮饭、蒸馒头,那就是各种各样的神通,有不同的效果和用途。 “另外,我们用水的时候,也需要用到瓢来舀水,这瓢也是工具,所以咱们施展神通的时候,也还是需要用到功法。” “听明白了吗?” “啊,懂了!”一风心中豁然开朗,点了点头,结合刚才师父说的,他想了想,说道:“我们最重要的,不是用水去洗菜煮饭蒸馒头,那只是普通的作用。水的真正作用,是去滋养咱们身体里,那一处神庭净土的慧根,我们才能真正地长大,修为和境界才会提升,对么,师父?” 笛衣法师眼中透露出欣喜的神色,快慰地点了点头。 “可是,大师兄这么厉害,才只是小乘境界啊?”一风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道。 “哈哈,孩子气!”笛衣法师摇摇头笑了。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是连佛门都无从进入的吗?大武国十四州,数万万之人,大多数人即便是将功法传给他们,修炼一百年,也无法吸纳天地灵气,更别说储存和蕴养灵力,修成子泉,成就小乘境界了。 “每个能够修炼功法之人,都必须拥有修炼资质,慧根,就是咱们佛道的修炼资质,儒教和道门,也必须要有相应的修炼资质。 “可不论哪一种,在凡人中,几乎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之人。所以,修炼者的人数才会那么少。你大师兄的小乘境界,已经是无数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贵机缘了!” 一风颇为惊叹地点了点头,以现在的他,实在难以想象整个大武国的修炼界的面貌。 笛衣法师看到一风的悟性如此之高,来了兴趣,继续有滋有味地说道:“小乘境界内有乾坤,亦分高低。 “在小乘境界内,佛法灵力灌注躯体,使之施展异于常人的力量,这是‘佛力’小境界; “灵力成气,牵引出体,引气归元,这是‘佛气’境界; “灵力生光,佛光暗藏,运转灵力,体内光晕流转,形成莫大佛力,这是佛光境界,神通更上一层楼。也是你二师兄火猴、三师兄金罗、四师兄书礼所处的佛门境界。 “至于更高深的玉乘,乃至大乘境界,为师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笛衣法师感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一风不自觉地点点头,说道:“哦,原来我和小师姐,还是佛力境界呢!”他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说道:“师父这么厉害,都修炼不到玉乘境界吗?” 笛衣法师脸色平静,似乎早已看破了这些,说道:“每个人的秉性不一,天赋不同,有些人修炼到佛力境界,就止步不前;有些人修成佛气境界,虽然灵气盎然,但是再难提升。 “另外,每个人的开辟的子泉不一样,所能提升的潜力就不一样。每个人的子泉能提供的灵力种类、蕴含的力量不同,慧根成长的速度就不同。而一旦慧根得不到滋养,便会枯萎,甚至消失。 “所以有些人就会一辈子停留在小乘境界的佛气甚至佛力境界,子泉也就成了死泉,灵气终有一天散去,直至身死道消。这就是所谓的‘佛渡有缘人’了。” 笛衣法师口中颂佛,叹息一声。 “除此之外,凡踏上修炼之人,此生必定遭劫,渡劫之后方能突破境界,继续修炼,达到更高境界。佛门中,便有三大劫数,一风,你天赋异禀,恐怕是在劫难逃啊。” 第六章二十诸天 “啊?劫数?什么劫数?” 一风呆住了,他总来没听说过这种讲法,更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被降劫,这让他的心里很慌乱。 “是的,劫数。但是你不用害怕,凡是求佛修炼之人,都会经历,有些天资聪颖,悟性高之人很容易就度过去了。”笛衣法师说道。 一风内心想,我也不像是天资聪颖之人啊,这该怎么办。 “师父,那劫数都有哪些啊?” 笛衣放慢脚步,今晚的月光稍显明亮,从树林子枝叶的空隙里射下来,星星点点洒在师徒两人身上,有一种浪漫的美感。 但是师父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浪漫,还很玄妙。 “初阿僧劫,初能以菩提心观众生诸业之生住异灭的过程,能了知部分生之因缘与断生因缘之法,为修大悲。 “次阿僧劫,能了知一切业生之因缘于断生因缘之法,即已具一切智,但尚不能于一切时运用一切智度化众生,为修大智。 “大阿僧劫,能于一切时运用一切智度化众生,为修大能。” 师父娓娓道来,一风却摸不着头脑。 笛衣法师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刚才说的,小乘境界就是用小缸盛水,玉乘境界就是用中等大小的水缸盛水,大乘境界就是用最大的水缸盛水。 “但是啊,咱们在挑水的路上,通往这三个水缸的路是不同的,路上还有很多阻碍。 “去小缸的路上会有一条小水沟,去中等水缸的路上会出现一条深渠,通往最大的水缸的路上,则有一条看不到边际的深渊,水沟、深渠和深渊,就是劫难。” 笛衣法师再度用水缸打比方,一风顿时恍然。 林子间淡淡风吹过来,轻轻拂动两人的衣裳。一风此刻又摸了摸头,今天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头都要摸完了,都不需要找三师兄剃头了,被自己磨得光溜溜了。 师父回头笑笑,可能觉得劫数的命题确实对一风太复杂了,又继续解释道: “佛者,集大悲、大智、大能于一身也。若无劫数,何来慈悲。所谓成佛,在成佛之前,又有多少劫难已经降临于身?经历过人世间多少痛苦过往和惨淡经历,才能达成自觉、觉他的境地,才能换来一颗慈悲心?” 笛衣法师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着漫天星华,林风吹过,落下几片枯叶,如笔尖在空中挥舞,书写出一篇篇铺满人间悲喜爱憎的经卷。 “你可知地藏王菩萨,誓要渡化一切罪苦众生甚至地狱恶魔的宏愿,是历经了多少苦痛与劫难,忍受了多少了凄离悲欢才能达到‘安忍不动,犹如大地’?亘古千万春秋,犹在劫难中,仍不能成佛。一风,求佛之路是如此艰难,你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了吗?” 笛衣法师在一棵树下定住,缓缓转身问道。 “我······”一风又是语塞,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和他说了这么多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事情,而每个师父提出的问题,他都难以作答。 “是啊,道路修远,阻碍重重,为师尚在探求而不得,又如何能盼你道破呢?”笛衣法师轻笑一声,颇为无奈。 笛衣法师继而语风一转,郑重说道:“但是一风,你要有觉悟,去求索,去经历,去克服重重障碍,探求这条道路! “因为你生就不凡,必定能够带领众生,走出一条路!让所有的无知、苦痛、罪恶都能够烟消云散,让所有在这个岁月迷宫沉沦的芸芸众生,得到救赎!这一切,只因为你是佛子!” 一风惊得呆了,脑子一片空白。 笛衣往旁一挪,伸出手臂,指着那棵树下,树下有一滩褐色的液体,浓稠粘腻,气味难闻。 “这就是你的劫难的开端。你可知这些是什么?这是第一个出现来找你的人,来自你劫难第一个人!” 一风看着那一滩浓汁,泛起一股恶心,他强行忍住,说道:“可是,师父,他们为什么来找我啊,什么是佛子,我为什么是佛子啊?” 一风脑海里现在全是问号,只能挑几个排在前头的问出来。 笛衣也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思索片刻,开口道:“为师知道的也不多,或许还有些谬误,这个也需要你以后自行去求证了,我先说我知道给你听。 “凡世间传说佛界有二十诸天,是修成大乘境界的求佛者所安身的地方。二十诸天之中,佛光普照,佛气氤氲,是诸多天王、罗汉、金刚、菩萨甚至佛陀修行的神佛领域。 “而在这二十诸天中,有万千宝物,其中最宝贵的就是来自功德天的功德果,来自大梵天的大梵子,来自帝释天的帝释根,这三件宝物统称为佛子。 “俗世也有说法,说这三宝的来历和效用及变化形态,都只存在传说中,无从得知细节,但由于其珍稀异常,一出世便是天地三界修炼者争夺的对象。 “其实这是世人对佛道的误解。在佛道之内,三宝的概念并不是这个,佛子也更有深意。光尘师叔曾经和我说过,他说,佛子是代表诸天佛界下凡的代表,是为了佛界下凡历劫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佛子当然也算得上一件佛界宝物,不过不是物,而是人。 “听闻佛界千年前出过两个特别惊天动地的佛子,他们历经劫难,为佛道创下了最顶级的功法,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开辟了佛道的修炼盛况。 “虽然现在看不出如今的佛道有什么重大危险,但是既然上天派你下凡,必有不凡的天赋,和极其艰难坎坷的经历,不论是为了佛道,还是为了整个世道,你要做好准备。” “可是,师父,我要怎么做准备?又为何认定我是我佛子?”一风还是疑惑不解。 笛衣思考片刻,说道:“十一年前,青山寺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寺庙,而我和你的师兄们,也都只是普通的僧人。除了你师叔祖和书礼,再没有一个修炼者。 “忽然有一天夜里,有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金光璀璨,把青山寺照亮如白昼,同时伴随着无比**的佛音,降临咋青山寺东面的黑暗森林里。 “彼时金光萦绕,把整片森林都染成了金色,光华灿烂,持续了整整一夜。我和你的师兄们都被惊醒,但是震慑于金光,不敢靠近。 “直到白天,你三师兄胆子最大,也最机灵,我便派他偷偷潜入森林察看情况。 “他在森林里找寻了一番,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找到。正要往回走的时候,他发现有一棵树的树杈上,有一个包裹,包裹悬在空中,但是没有掉下来,还隐约发着金光。 “你三师兄小心翼翼爬上树,来到包裹边上,探头一看,看见包裹里居然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还转头对着他笑。他很震惊,但是没多想,一把揽住包裹,爬下来。 “说也奇怪,就在前几个月,我们也是在夜里,已经在寺门口捡回一个女婴。襁褓里面写着姓名和缘由,希望佛门慈悲,能收养她。 “这种事虽不常见,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从森林里捡回来的婴儿,回到青山寺后,更奇怪的事开始发生了。 “一出森林,婴儿身上的金光便消散了。当天夜里,婴儿身上又开始发光,但是再没有其他异常发生。我们都勉强睡去,留着金罗照顾婴儿。第二天醒来,我们都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了。” 说着,笛衣法师眼中,不自觉地绽放出神彩,像是得到了佛门很大的庇佑,一风的眼里也闪动着光芒。 “我意识到不对劲,马上请在后山修炼的光尘师叔给我们察看情况,他对我们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遍看还一边紧锁着眉头,不断地摇着头惊叹着‘不可思议’。 “后来师叔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大家竟然都已经开了慧根,打开了吸纳天地灵气的神庭和子泉,甚至连同样捡回来的普通的小女婴居然也开了慧根,拥有了步入了修行佛道的资格!” 笛衣法师的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师叔和我们欣喜过望,他教给我们一些修行的法门,让我们日夜修炼,不求能够神通广大,但求延年益寿,得佛门庇佑。 “不过,在高兴之余,我和师叔祖都疑惑过此婴儿的来历,根据当时降临的情形有过许多猜想,但是可能性最大的,还是于佛子有关。 “毕竟替人开辟慧根这种逆天的行为,这种比点石成金还要大的法力,加上当时**的佛音,十有八九是与佛门的佛子有关。 “从此,他仿佛就像一场春风吹进了我们的生活,使我们的人生有了巨大的转变,因为能够修炼,我们的人生将变得广阔,充满了更多可能性。所以,我替他取名‘一风’。现在你应该明白了,那个婴儿就是你。” 笛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一风却如五雷轰顶,蒙在当场,他知道自己是孤儿,却从未想到过自己的身世如此离奇古怪,就像远古的传说一般神奇,实在难以置信。 笛衣继续说道:“佛曰,一切皆有定数。为师修行浅,恐怕不能教你如何去做准备,但相信上天佛界自有安排,天机难参透。” “哈哈,你们果然与佛子有关!” 西北角的一棵树后突然一闪,走出一个削瘦身影。 第七章玄阴护法 “是谁?” 那消瘦的人影一出现,笛衣法师立即挺身向前,把还在发呆的一风护在身后,同时大喝道。 “是这个什么一风劫难的,第二个人。” 黑影从前方树荫下慢慢走出来,身上隐隐发出银色的光,若隐若现,将他的装扮照亮,手指着一风,轻笑道。 原来刚才的话,他全部都听到了!笛衣法师和一风的脸色顿时一变。 那个人一身玄色紧身衣,身材消瘦,脸发黄,但眼色凌厉,下颌及唇上还有一圈淡黑色的胡茬。 奇怪的是,他右臂及身上有几处伤口,血迹斑斑,但已干涸,应该还是受伤未愈。 他瞥了一眼前面的笛衣法师,然后紧紧地盯着他的身后。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终于让我找到真正的宝贝了。”瘦个子阴岑岑一笑,随即向笛衣法师两人直逼过去。 “你是谁,你要如何!” 笛衣法师暗夹灵力的一声佛门棒喝,把周围的空气鼓荡带着力量向外扩散,周围的树枝都被吹得哗哗地向后仰去,他想以此威慑惊退来者。 可是这股力量来到瘦个子身前,却连他的衣角都未吹起。 瘦个子停下脚步,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笛衣法师身后。 “佛门小乘境界?雕虫小技,也配问我是谁!” 瘦个子左手从袖口处摸出一把一尺长短的短刃,右手往刃身一抹,短刃渐渐发出紫色的光华。 “紫云刃!你是云州玄阴门的什么人?!” 笛衣法师眼光一闪,随即身体一紧,做出戒备姿态。 “老和尚,没想到你还没老眼昏花,招子还挺亮。没错,这把就是玄阴门的紫云刃,虽然说在门内不是最好的杀器,不过在云州也是数一数二的。” 瘦个子眼睛怜惜地看着手中武器,眼中放光,像盯着美艳的女人。 “要说我是谁,嘿,本来是你们不配知道的,不过,今天老子捡到宝贝心情好,告诉你们也无妨,也好让大小俩和尚死得明白,免得下了地狱还来纠缠老子。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玄阴门天南护法林志林煞王!” 林志哈哈一笑,却十分狡猾,完全不给笛衣法师反应时间,身子猛地往前一侵,紫云刃带着光芒扫向笛衣法师。 笛衣法师反应不及,用双手握拳挡在胸前,叮的一声,紫光扫在笛衣法师手腕的佛珠串上,这佛珠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被锋利的刀刃一扫居然没有破裂,只是受力脱落,一颗颗撒在地上。 笛衣法师见状,果断地将左手竖在胸前,右手护着一风往后一退。 林志提着紫云刃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脚力凝滞,似乎被谁扯住了脚。 地上洒落的佛珠发出淡淡金光,看似散乱,却依稀像一个阵法。 这时,只见笛衣法师低喝一声:“伽罗降魔阵!” 佛珠应声飞起,缓缓绕动,将林志围在中间,从头顶看去,十八颗佛珠形成一个佛门“卍”字,佛珠的金光更加明亮,最边缘的几颗佛珠连成一个光圈,将林志定住。 林志提着紫云刃,身体不能行动,他似乎毫不惊慌,一脸淡然地站在光圈中间。 一风此刻依然被笛衣法师护在身后,偷偷从笛衣法师腰间探出脑袋,好奇地向这边看过来。 林志低头一眼钉过去,一风吓了一跳,缩回脑袋,林志将目光转向笛衣法师,冷笑一声。 “真是暴殄天物,佛子这么大功用,能聆听无上妙音,得悟无尽法,却被你们这小小的破庙拿来当开慧根的肥料,真是可惜。”林志一脸鄙夷。 笛衣法师此时镇定下来,听林志的口气,好像知道更多佛子的情况,内心一动,说道:“我岂能不知佛子的意义,只是这孩子年纪尚小,不能冒太大的风险。” “真是蠢得要命!” 林志抬头,想起了他在玄阴门秘典殿偷看的一本《犹婆提舍大集论》,里面一些篇章提到了佛子,经文中说道,佛子能聆听妙音历地狱,无尽妙法生万物。 意思是说,得到佛子在机缘巧合下,有机会听到二十诸天的无上妙音,无论是儒释道何种功法,都能提升智慧,对修炼参悟有极大的好处。 同时佛子能够滋养万物,为一切本体释道,只要时间足够,即便是一棵普通的花草都能够长成参天大树,并且树、花、果甚至枝叶都有各种令人惊奇的功效。 当然这种逆天的宝贝,可能几百年也见不到一次,没想到自己因为偷盗云州一个家族的宝物,遭人追杀,逃到这荒郊野岭来,小心翼翼地逃命,还撞上大运了。 林志越想越高兴,似乎被追杀受的伤都好多了。 他冲笛衣法师师徒俩阴险一笑,握紧了紫云刃,刚刚因为佛珠阵冲击暗淡下去的紫光,又开始提升了亮光。 “真是无双宝物啊,天赐给我成道的机缘,你们和尚念叨的佛度有缘人,想必我就是这个有缘人了吧!” 他抬头狂笑一声,把紫云刃提起来,竖在胸前,双手握在刃把上,将刃朝下,保持下插的姿态。 突然间,笛衣法师感应到有一颗佛珠有异样。仔细一看,之间最边缘的一颗佛珠可能被刚刚紫云刃扫中,有些破损。现在这颗佛珠从破损的裂缝中,居然开始溢出一丝紫光。 转眼间,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厚,从这颗佛珠开始,向下一颗侵染,慢慢地,有一半的金色佛珠都成了紫色。 笛衣法师感应到的佛珠越来越少,心也渐渐沉下去。 这串佛珠是光尘师叔赠予他的,是师叔从西南州十万大山里历经劫难得来的,是佛门中不错的法宝,对佛门灵力天然相契,辅助修炼时,还能在人周围形成一方小天地,对参悟佛法有很大的帮助。 现在佛门法宝被破,光尘师叔为解决所罗门那人自爆的事情,下山去找东西,已经离开后山好几日了。 林志看起来手段颇多,看功法似乎是修炼道门功法,很可能已经修炼到上清境界,相当于佛门玉清境界的高手,今天与此獠对战,恐怕要以死相拼了。 就在笛衣法师思考时,十八颗佛珠已经全部变成紫色,阵型却被林志操控、调整,隐隐围绕林志形成一个太极图。 一股股紫光波动,从太极图外围传到中心的林志身上,受到紫光的滋润,他的精神状态开始明显提升,好像由佛珠组成的太极图正在给他疗愈一般。 笛衣法师渐渐感到疲惫,似乎有人从他身体里抽取灵力,面色越来越差。 “不好!” 笛衣法师很快发明白过来,紫云刃本就有窃取别人修为的功能,只要伤到敌人,紫云刃上的紫光就会逐渐侵染身体,直到与紫光同化,最终被持刃者所用。 可是他没想到,紫云刃没有伤到他的身体,只伤到了他的法宝,居然也有这种作用! 不能耽误了,越拖延越对自己不利。 “一风,退后!” 说完,笛衣法师鼓荡身体剩余的灵力,双手在胸前结印,手掌金色光芒流转,隐隐还要金色符文闪动。 “金谛迭魔印!” 笛衣法师蓄力完毕,双掌往前一推,金光从手掌中倾泻出去,汇聚一道金光,符文转动,在空中瞬间形成一头巨象的虚影,巨象虚影抬起柱子般的蹄子,对着林志狠狠踩下去。 还没落到林志身上,林志的头顶上的空间,都隐隐被那头金色巨象虚影的巨腿踩凹陷进去一块,要是林志真的被踩到,人还不被踩成肉泥。 象蹄继续踩下去,林志还是没动,毫不慌张。 象蹄终于落到他头顶,在接触到他头顶的一霎,巨象虚影却突然崩碎,金色符文瞬间散乱开来,并且齐齐迸射出去。 笛衣法师也仿佛收到重重一击,身体一弓,人被击飞,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八章何为恶魔 金色符文在飞射出去击中笛衣法师,然后缓缓消散在空中。 笛衣法师吐血之后,脚下猛撤退数丈,才逐渐稳住身形,但已经是气息萎靡,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前面的林志。 林志若无其事地弹了弹身上的衣衫,狞笑着,迈步向前踏去,慢慢逼近笛衣法师和一风。 “你,你别过来!” 一风绕过师父,挡在他身前,张开紧握着拳头的双臂说道。 “嘿嘿,小和尚,虽然你佛缘深厚,不过,现在你就是毛没长齐的肉鸟,张开翅膀随便乱飞很可能会摔死,你知道么?” 林志冷笑道,“更何况,连你们佛门的那些老和尚,都不一定能懂佛子的功用,你一个小和尚作佛子,能干什么?还不如和我一起走,我教你怎么把佛子的潜能激发出来,说不定你就修炼成佛了呢!哈哈哈!” “你骗人!我不是什么佛子,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佛子,更不会跟你这个坏人走!”一风气冲冲地说道。 “哼,你懂什么!”林志冷笑道,脚却依然慢慢迈向他们,只剩下十丈距离。 “你本无罪,怀璧其罪。佛子本来就是整个修道界争抢的至宝,将来会有多少人会因为你而死去,又有多少罪恶因你而生,你可以说是佛子,更可以说是恶魔!我是恶人没错,但你以后也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一风呆住了,自己是佛子这件事已经让他倍感压力,但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将来还可能成为恶魔! 他眼神呆滞,艰难地转过头去,瞪着一双恍惚失神的眼睛,看着笛衣法师道:“师父,我真的,会变成恶魔吗?” 笛衣法师艰难地缓过一口气,看着一风因激动而红涨的眼睛,清秀的小脸因气血涌动青筋暴起,变得古怪僵硬,心里十分心疼这个小徒弟。 他坚定地摇摇头:“一风,你知道我们是修行的行者,但是很多人不是,他们都是平凡的老百姓,有着生老病死和爱恨情仇。 “在我没有因你成为修行者之前,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僧侣,即便我研读过非常多的经书,也无从找寻成佛的门道,更不用说达到佛门至高境界——普济众生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依照佛家传统,多行善事,死后超生,免堕轮回。 “但是我知道,成佛不说,甚至仅仅是免堕轮回,对于没有任何能力的人而言,只是虚无缈缥的海市蜃楼,是镜中花和水中月,是安慰自己向善的信仰。如果没有功德,谁都无法逃离轮回之苦! “然而,我成为佛道修行者之后,能够修炼身心增强体魄、延绵益寿之外,还逐渐探索到成佛的法门。虽然那样的目标,依然相距万里之遥,但是你让我和你师兄们,有了践行自己信仰的希望! “你给予我们修炼资质,给予我们修行佛道的希望,但你就是我们的希望!既然你注定是佛子,那么你更是消除这世界一切罪孽和邪恶的希望!你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佛光!” 笛衣法师伸手把被他一席话震惊的一风拉过来,重新拦在身后,然后紧紧盯着步步逼近的林志,说道:“如果这世界还有恶魔,那像他这种企图把希望扼杀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林志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五丈,笛衣法师站直了身体,鼓动刚刚恢复的残余灵力,捏住法诀,几个呼吸间,笛衣法师就恢复到当初最佳的状态,只是隐隐间气息有些不稳。 为了一风,他宁愿把他全部的精血激发出来,殊死一搏! 伴随的灵力捏出一个**的印法,只见他咬紧牙关低喝一声:“心胜涅圣印!” 随即双手摊开,画个光圈再瞬间合拢,往前一推,仿佛把周围天地间的力量汇聚在双掌上。 在往前一推的刹那间,佛音一声浩荡,周围的天地灵力化作炽亮的金色符文,组合成一尊隐约的三丈高的佛陀虚影,坐在金色莲花座上,悬浮在笛衣法师头顶,随着笛衣法师推出双掌,那金光佛陀虚影的手臂同时轻轻往前一拍,金色法掌猛然拍出,轰向前方的林志。 林志此时脸色也变得凝重,他迅速挥舞着紫云刃,飞速在身前画出一个葫芦形状的图案,淡淡发着紫光,挡在自己的身前。 金色法掌“轰”地一声,轰击在紫光葫芦图案上,压迫着林志往后倒退。 林志倒退了好几步,但他肩膀一抖,马上压住了脚步,金色法掌还在往前施加力量,但是再难进一寸。 趁此机会,林志拿着紫云刃往紫光葫芦的上端一划,仿佛给葫芦开了个口,金色手掌的光芒马上开始暗淡,金光迅速向葫芦口转移,像是被吞食掉了。 眨眼间,金色手掌便迅速暗淡下去,轰然消失。 笛衣法师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没想到,他强撑着施展出来的最强一击,竟然如此脆弱,竟然被他轻易化解。 他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身体十分空虚,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不得不慢慢蹲下去,最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面如死灰。 林志脸上狞色一闪,乘胜追击,不再留手,他右手拿着紫云刃,挥舞数下,一道像饿狼一样的朦胧紫色光影凭空而出,狼嚎一声,猛地冲向笛衣法师和一风。 而林志却没有待在原地,而是紧紧地跟在紫狼光影后面,他手中的紫云刃的刃口发着幽暗锐利的光,他只待趁乱最后一击,杀了那老和尚,小和尚自然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笛衣法师见状,连忙挣扎着站起来,但他还没站稳,只见紫色光影闪动,紫狼和林志就到了笛衣法师面前,笛衣法师拼尽全身力气,奋力张开双臂,如母鸡护住幼崽般,拼死也要挡住他们的去路。 可没想到,紫色光影狼猛地往前一窜,竟然直接钻进了笛衣法师的胸膛,然后只听到“嘭”地一声闷响,那头紫光狼影竟然在他的身体里爆炸开! 而紧跟在后面的林志抓住时机,手中紫云刃猛地一划,“撕拉”一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出现在笛衣法师胸前,鲜血喷涌而出,诡异的是,空中飘散的红色的鲜血里,还混杂着幽暗的紫光! 笛衣法师身体无力晃了晃,“咚”地一声倒了下去,身下的泥土,像无数嗜血恶魔般吞噬着他流下的鲜血。 一风瞪大了双眼,他看着笛衣法师的身体,眼里是无尽的惊恐。 他张大嘴,想喊出声来,但是他的喉咙因激动紧缩,像被人掐住了,喊不出来。 只有眼泪,只有无用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断流下,身体也因过于激动而瑟瑟颤抖。 他像是看着自己从小依靠的大山,瞬间在眼前崩塌,脑袋里有万千道惊雷一起轰下,在轰隆隆地捶打他的脑子,他的身体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咚”地一声,双腿重重跪在地下,然后他不顾一切地扑在笛衣法师身上。 “师父!——” 一风终于哭喊出了声,声音却因过于激动,直接吼出来,却像两块石头摩擦一样的粗粝沙哑。 林志悄悄站在一风的身后,紫云刃就像喝了血一般变得赤红,一如他兴奋发红的双眼,狞笑着紧紧地盯着一风。 “师父!”“师父!” 就在这时,两声呼喊在背后接连响起,只听见空气呼啸,两道强劲的力量贯穿空间,直奔林志背后! 林志虽然吃惊,但他战斗经验丰富,头也不回,抬起右手往身后一抹,就将一道金光和一道青光就被紫云刃击碎。 随即两道身影出现在笛衣法师身体前侧,在落地的一瞬间,一个抡着发着金光的法棍直劈下来,一个握着一把青色的剑如毒蛇般往前刺去。 林志依旧挥舞着紫云刃招架,但是来的两人显然愤怒至极,力量尽出,凌厉霸道的攻势硬生生地将林志逼退了七八丈。 随后,两人收了攻势,身影一闪退回到笛衣法师身边,赫然是元隐和书礼两人。 元隐把倒下的笛衣法师扶起来,查看伤势,书礼蹲下去,把跪在地上痛哭的一风抱在怀里,书礼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林志,眼里发出噬人的青光。 第九章子母玄珠 雨,下雨了。 青山寺的后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浓黑的乌云遮住了原本的漫天星空,竟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这时节的雨冰凉透彻,粘在衣衫上冰冻刺骨。 但是书礼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林志,林志站在远处冷笑,却没有进攻的意图,似乎是志在必得,毫不在意书礼和元隐的突然出现。 于是书礼这才稍稍转头,看向旁边为师父疗伤的大师兄元隐。 元隐感应到书礼的目光,抬头,眼里充满悲愤,似有泪光,痛苦地摇了摇头。 “一风,你在这里守着师父。”书礼对在他怀中抽泣的一风轻轻说道,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元隐轻轻放下师父,拍了拍伏在师父身上哭泣的一风的肩膀,拾起地上的法棍,同样站起身来。 两人在绵密的小雨中面向林志,眼中饱含着愤怒的寒光,比此时冰冷的雨还要寒气透骨。 “有棍混元!”元隐怒喝道。 “有剑青蛇!”书礼厉声道。 “伏诛吧!”两人身形一动,挥舞着武器,冲向林志。 “雕虫小技!”林志冷哼一声,右手握着紫云刃一划,迎上他们俩。 刹那间,只看见黑夜的林间,金光、青光、紫光不断划破黑暗,不断碰撞又分开。 元隐和书礼似乎知道紫云刃的厉害,始终没有让紫云刃接触到他们的武器,只是通过灵力灌注到各自的武器上,通过碰撞的力量试图破开紫云刃的攻势。 在两人棍剑夹击之下,林志却显得游刃有余。 他从容不迫地挥舞着紫云刃,有时甚至还背着一只手在身后,一副信手捏来的模样。 反观对面,元隐和书礼如此投鼠忌器,根本无法开展有杀伤力的攻击。 在这间隙,元隐和书礼对视一眼,下定决心,两人同时调动更多灵力附加在武器上,在武器周围形成厚厚的光膜,紧紧地包裹在混元棍和青蛇剑之上。 如此一来,紫云刃就算接触到光膜,却划不到武器本身。 只见攻伐战斗间,元隐和书礼的武器迸发出金色青色的火花,紫云刃的功效无法施展,两人的攻势瞬间凌厉了许多,林志也被压迫得脸色转青。 他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紫云刃光芒突然大放,攻势反压过去,左手却伸入衣裳,掏出一物,朝两人一丢。 那物在飞出去的瞬间分成两半,发着银光分别向元隐和书礼攻去。 两人正费力拆解紫云刃的攻击,心思注意到银光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面前。银光突然炸开,扩散成一个小圈,把两人罩住,两人顿时感到身体一紧,四肢僵硬不能动弹。 “子母玄珠!”书礼惊呼一声,旋即脸色一黑,问道:“这是云州书家的至宝,怎么会在你手里?” 林志眼神一闪,道:“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有人认识它!你是书家的什么人?说!” 书礼被困在子母玄珠之中,却没有惊慌,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书家是云州三大家族之一,我这个小破庙的和尚哪能高攀。子母玄珠是他们家族天巧阁供奉的宝物,这个人人都知道。” 林志面向元隐和书礼,慢慢逼近过去,“子母玄珠确实云州书家供奉的宝物,这个确实人尽皆知。但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并且能够说出它藏身之处就是天巧阁的人,怎么可能和书家没有关系?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林志把紫云刃横在胸前,开始调动灵力灌注在短刃上,紫色光芒越来越强烈,逼向书礼。 子母玄珠是书家的防御至宝,灌注灵力激发符文,形成防御空间,能够抵御各类攻击而不破,传说中甚至能够抵御上清境界的修炼者全力一击而不崩溃。 同时,它还能够禁锢敌人,如果运用者灵力足够雄厚,甚至能够禁锢高出自己一两个小境界的敌人,如果子母玄珠套在一起,效果能够叠加到更可怕的程度,实在是攻防两佳的宝物。现在用它来禁锢还是小乘境界的小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林志冷笑道:“本来还想放你们一条生路,我就只带着佛子走就行了。没想到你们俩和书家还有牵扯,那就斩草除根吧!” 其实林志身上本来有伤,和笛衣法师战过一场后,已经是十分疲惫了,现在还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来支撑子母玄珠的运行,这对他非常不利,速战速决是他最好的选择。 “慢!”书礼眼中发着青光,大声道:“我承认,我以前在书家待过小段时间,所以知道这些事。但是我大师兄他们和此事毫无瓜葛,你杀了我,放他们一条生路,也算积点善德。” “善德?”林志讥讽道:“只有你们佛门才在乎这些破玩意儿,关我屁事!” 说着,林志已经走到了书礼面前,右手往前一递,毫无阻滞地穿过子母玄珠的光圈,刚准备用紫云刃往旁一划,割断书礼的喉咙。 书礼感觉到冷冰冰的刃口在脖子上散发着寒气,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 就在此时,笛衣法师倒下去的那个地方,突然金光一闪,林志还没反应过来就深受重击飞了出去,飞出二十丈远才摔在地上摩擦着停下来。 林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抬头向前看去。 这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刚刚还伏在老和尚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和尚,现在居然站起来了,全身冒出金色的光芒,不断流转闪动,在金色光芒的边缘,甚至还因为金光太过浓烈,而产生赤色光芒,如同炽热的火焰。 然而,在一风眼中却是另一番世界,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师父慈爱的眼神,白棉花似的胡须,怜爱的笑容,耳边似乎还有师父正经的念叨:“食时五观,一观记功多少,二观忖己德行......” 画面和声音都在他的眼前和耳边挥之不去,走马灯似的围绕着他。 转念间,师父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凌厉凶狠,声音也变的凄厉,他的脸色狰狞,伸出手指着他,不断地对他说:“你是恶魔,杀了林志,杀了他!杀了他!” 可一转眼,画面又变了!画面突然变成师父刚才把他拦在身后,他温和、怜爱而坚定的声音传来:“你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光!” 一风身体一转,忽然站在了师父的对面,师父抬头看着他,眼神幽怨,说:“可惜我看不到了······一风,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风被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耳边乱哄哄的声音,折磨得十分难受,他的心绪起伏不定,似乎完全不受控制,因为这些画面和声音,变得一会高兴一会失望一会愤怒。 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他不断挥动自己的拳头,想把这些东西赶走,却烦人的苍蝇一样,怎么也赶不走。 挥舞着,挥舞着,他好像突然没有了力气,就像身体被掏空了一样,一丝力气都没剩下,他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歪倒在了地上,身体砸进了泥泞里。 元隐和书礼却一脸惊愕,书礼看着这个小师弟,浑身冒着金红色的炽热光芒,像突然发了疯一样乱走乱打,而他的每一拳似乎蕴含着恐怖的威能,拳头之上冒着金红色的光芒。 一拳打在旁边腰粗的树上,树拦腰截断,还像被点燃一样瞬间化成灰烬,一拳打在地上,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其中有两拳打在子母玄珠上,两个银色光圈晃了晃,竟然破碎开来! 一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元隐和书礼都受到拳头攻击的波及,禁锢解除后,两人还猛地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脸色苍白。 林志刚才更是被一风的一乱拳击倒在地,又紧接着被他乱打的拳头打中四五拳,躺在那里,如同烂泥,**声都渐渐衰弱,再不能动弹。 元隐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这哪里是小沙弥,简直就像是小恶魔。不过马上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把它狠狠压在心底,不再去想。 他扶着旁边的树,依然还是感觉气血翻涌。 即便是林志没有精力控制子母玄珠,造成防御力不足,而被一风的拳击打破,但如果不是子母玄珠形成的光圈,抵挡了一风乱拳的大部分力量,元隐和书礼两人只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元隐定了定神,松开树身,准备去扶同样受到冲击的书礼和倒地的一风,但就在此时,元隐扶着树干上的手却突然一紧! 元隐手一挣,居然没有甩脱,反而像树活过来拉着不让他离开! 他瞪着惊恐地双眼,震惊地看向这棵树。 第十章云州书家 元隐的手还扶在树干上,却看见手和树接触的地方,竟然有新的枝蔓长出来! 棕色的枝蔓紧紧缠绕在他的手上,并开始飞速攀爬,几个呼吸间便由肩头爬满了全身!把元隐整个包裹住,只留下脸部的五官! 元隐调动残存的灵力,想要挣脱树枝的缠绕,没想到树枝坚韧异常,捆住四肢完全不能动弹。 他动用最后的力气,看向倒地的书礼和一风,发现他们也被地上冒出来的树枝缠得紧紧的,顿时心里一沉。 这时,一风所在的那个方向的树上,有人影闪动,眨眼间,从树影中跳下一个魁梧的大汉,玄色衣衫,黑巾蒙面,脚步却很轻,慢慢走到一风的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点头。 这是一风劫难的第三个人?他是是玄阴门弟子,还是所罗门门徒? 元隐却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和师弟们都有危险了。 果不其然,那魁梧大汉先是握紧拳头,然后对着一风捆绑的树枝,手掌一张,枝条都迅速褪下去,钻入了泥土里。 还在昏迷的一风倒在地上,身上的金红色光芒早已散去,此时像一只安静睡着的小猫,丝毫没有刚才如同雄狮发狂的骇人模样。 那大汉弯下腰去,准备把一风抱起。突然,一风的眼睛猛地睁开,看向大汉,眼里金红色光芒一闪,那大汉吃了一惊,往后一跳,做出备战的姿势。 金红色光芒没有什么攻击力,一闪过后,一风的头一歪,又昏睡过去。 元隐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担心,一风会因为刚才的异常状态受伤,现在看来,一风的身体并无大碍。 大汉又绕着一风的身体走了几步,仔细确认了几遍,发现确没有异常了,才又弯下腰,把一风抱起来,扛在肩上,往前一窜,消失了在林间。 看到这一幕,元隐的心又提起来了,那魁梧大汉看着来者不善,不知道他要把一风带到哪里去。 片刻,大汉消失的方向金光闪动,一声“阿弥陀佛”的呼号传了过来。 元隐听到这声音,知道是师叔祖回来了,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他心绪经过这几波起伏,此时精神一松,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云州不归山。 这里位于云州的中部,隶属于西南州横天山脉的支脉,山势苍莽辽阔,青松怪柏长满山间,粗大高耸。 不归山位于支脉的正中,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穿过层层叠叠的青翠树木和飞溅溪流的山谷,弯弯绕绕从山脚直通山顶。 山顶树木葱茏,云雾萦绕。 在树木掩映间,有牌坊一块,耸立巍峨,十几丈高,有对联一幅,字体硕大,左联写着:“笔中天地挥毫古今大义”,右联又写:“声朗乾坤吞吐浩然正气”,中间横批遒劲有力:“章华天下”。 由此往上遥望,有无比恢弘的十几座楼阁坐落在山顶各处,有的面朝峡谷,有的背靠山崖,不时有书声琅琅传来,在山谷回响。 最高处的一座阁楼修建在山顶,居高临下,一览群山,仿佛坐落在云端之上。 阁楼三层,修建精美,古色古香,阁楼正面一片小广场,此时一个学子模样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斜觑着阁楼上“求仁堂”三个字喘匀了气,正想进去,门柱处转出两个人,白衫高冠,气度不凡,喝问道:“何人来此?” 那少年站定一看,往前作一揖,道:“二位师兄,我乃二族老管教的弟子,因有要事禀报,冲撞师兄,还请谅解。” 两位师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转身进了阁楼,片刻又出来,对台阶下的少年说道:“你叫书雨吧?族长说了,让你进去。” “多谢师兄。” 少年再行一礼,跑上台阶,在求仁堂门口整理一下衣衫,快步走了进去。 求仁堂内十分开阔,但是家具布置很少,只是在正堂前面拱了一幅老者和仙鹤的画像,左边供着一颗小巧美观的袖珍青松,右边一个黄铜钟,中间则是香炉。 香案左右是两把古木座椅,与堂内两侧的十几把座椅的样式稍有不同。此时香案左首和下面的座椅上坐着七八个老学究模样的老者,在他进来之前应该在议事。 他一进堂,所有人停止讲话,眼光转过来集中在他身上。他顿时感受到目光带来的压力,跪下向前一拜,口中道:“各位族老安泰,小辈有事禀报。” 族长面容慈祥,白须白发,白色衣衫上罩着透明玄色衣袍,他手往前一挥,说道:“你起来说吧。” 书雨却转头看了族长下首第一位老者一眼,待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站起来,说道:“禀报族长,各位族老,前段时间家族中天巧阁子母玄珠被盗一案,已经有了眉目。” 各位老者一时哗然,议论纷纷。 族长伸出右手,在空中向下按了按:“安静。” 堂内顿时肃然,族长朝书雨微微一笑,鼓励他:“你继续。” 书雨顿时对族长称谢,说道:“家族中卫道院的师兄查看了天巧阁的被盗现场,纵然贼人淫技巧妙,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他在破除玄珠封印之时,动用了真实的功法,留下一些痕迹,同时惊动了守卫天巧阁的师兄,与他交手过几招,即便不是他本门的功法,也能够推测出一些端倪。” “你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结果。”下首的那位族老说道。 他一说话,书雨明显感觉心里一紧,这位二族老主管书家学堂,更重要的是,他还在书家掌管着家法惩处,出了名的严厉,一想到此,他连忙说道:“是,卫道院的师兄认为此贼人和玄阴门有密切关系!” 此话一出,又引起骚动。 玄阴门和书家都是云州有名的修炼门派,修炼路径不同,功法也不同,虽然稍有矛盾,但是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没想到这次居然派人过来盗宝,实在是卑劣至极。 二族老面色一冷,道:“族兄,这玄阴门屡次挑起事端,在云州各地与我家族修炼子弟大打出手,此次更是派人盗我至宝,实在不能放任他们如此嚣张。我认为,应立即派遣卫道院与英武院的弟子,组成伐恶之伍,前往玄阴门讨回宝物,更要讨回公道!” 族长面色也不好看,但他淡淡说道:“的确不能轻易罢休,子母玄珠乃是我家族镇族至宝之一,不容有失,但为何一向不曾交恶的玄阴门会如此冒失前来盗宝呢,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他转头看向书雨,沉思片刻,道:“家族中有秘密追踪功法,每一件族中宝物都有相应的功法追查,卫道院的弟子追踪出去,只有这点线索吗?应该还有其他顾虑吧,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书雨不由钦佩族长,心思如此细腻,丝毫没有被二族老情绪扰乱,能抓到事情关键。他说道:“禀族长,确实另有原因,不过······”他转头看向二族老,有些犹疑。 族长看了一眼二族老,二族老转头低喝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 书雨吓了一跳,犹犹豫豫道:“卫道院派出去追踪的其中一位师兄,确实在云州南部查到了关键的线索。但是他人最后没有回来,也失去了踪迹,我们怀疑他遭遇了不测,恐怕凶多吉少,另外······他传回来的消息,说在那地方见到了大师兄······” “嘭!” 一声异响,二族老一激动,把木椅扶手掰下来了一块。 第十一章轮回寂寂 青山寺。 笛衣法师的房间,朴素干净,除了禅床,就只剩下一张桌椅。此时笛衣法师正躺在禅床上,脸色蜡黄灰暗,意识不清。 禅床紧靠窗户,外面天气灿烂,阳光从窗外射进房内,铺在禅床上,像是给笛衣法师披上一层金色佛衣,覆盖着他因流血过多而孱弱的身体。 他在后山林中战斗,已经耗尽了全部灵力和生命力,现在只剩下光尘大师全力运用灵力功法,把笛衣法师拦在鬼门关外。 五位弟子都侯在禅房里,大师兄和四师兄坐在木桌旁,一风和秀姑乖乖地和光尘大师坐在床边,陪在昏迷的师父身旁。 一风晚上被带回来后,光尘大师为他检查过身体,表示问题不大,他早晨听到师父尚未圆寂,还在昏迷的时候,精神好了很多,坚持要过来陪着师父。 三师兄金罗受伤未愈,被送到光尘大师那里去了,现在依然情况未明。 二师兄火猴性子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一边叹气:“师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火猴,别走来走去的,影响师父休息!”大师兄平时说话都是不慌不忙的,现在脸色不好看,话里也显得不耐烦。 “我这不也是担心嘛,更何况师叔祖说,师父的情况不乐观,我也很难受啊。”火猴又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光尘大师也忧心忡忡,转头说道。 正在几位师兄弟准备出去的时候,只听到禅床的师父轻哼一声,大家立马调转过来,围拢在师父身旁。 师父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费力睁开眼睛,眼里布满血丝,但是依然有神采。 他看到众位弟子,嘴角牵扯了一下,算是笑了笑。大家都看在眼里,师父状态转好,他们也很开心。 光尘大师却依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甚至还微微摇了摇头。 笛衣法师稍微转头,看向一风,张开嘴,声音干涩:“一风,你没事啊,很好,很好。”他看向其他人,看到大家都在,很是欣慰。 他随即又想起什么,对大家说:“好了,不要在这里看为师的笑话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一风说说话。” 秀姑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其他师兄弟走了出去,轻轻扣上房门。 光尘大师像是知道什么,闭上眼睛,依然端坐在床头,没有出去,笛衣法师也再没有说什么。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一风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 “一风,你抬起头来。”师父轻轻说道。 一风抬起头,看到师父的样子,又难受得低下去。 笛衣法师无奈地笑了下,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师父是因为你受伤,你才这么过意不去啊?傻孩子,师父本来就应该保护你的,这是师父的责任。更何况师父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不关你的事,没必要放在心上。一风,明白了吗?” 一风听话地点点头。笛衣法师却沉默了下去。 一风觉得奇怪,又抬起头来,看见师父的脸色比刚才又差了一点,焦急道:“师父,你是不是还难受啊,你别说话了,睡一会吧!” 笛衣法师微微摇头,道:“师父不能睡,师父还没有把话讲完。”笛衣法师想了想,像是在回忆昨天晚上与一风在林间的对话。 “昨天晚上为师告诉了你很多事情,你怎么看?”笛衣法师问道。 一风歪着头,眼睛不停转动,看着笛衣法师憔悴的脸庞,想了想,似乎有些伤心,说道:“师父,为什么佛道修炼这么艰难,还要经历这么多劫难,突破这么多大境界、小境界?这样的话,很多佛道前辈和同门佛徒直到圆寂,或许都不能看到成道和飞升的一线希望,他们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到底图什么呢?佛道又给他们什么了呢?” 笛衣法师沉默下来,光尘大师看着大惑不解的一风,眼中神色闪动,插口道:“一风,从古到今,凡事必有代价。吃饭要种庄稼,穿衣要搓麻,修炼佛道同样如此。如果不付出代价,不经历劫难,如何去参悟佛法?佛法不能参悟,那么佛道的价值何在?循序渐进,才是顺应天道。” 一风摇着头,表示还是不懂。 光尘大师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叹了口气,说道:“一风,既然你是佛子,想必今后的境遇必将非同凡响,这些问题,相信你以后的经历,会告诉你答案。” 一风沉默地想了一会,还是无法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便不再去想,看着笛衣法师,又说道:“师父,我还是不要当佛子了,我已经让三师兄受伤了,现在都不知道他好没好。现在又让你受伤了,我觉得那个人说我是恶魔,我原来不信,但是······” “胡说!” 笛衣法师低声呵斥,因情绪激动咳嗽了几声。一风紧张地看着他,生怕师父又昏迷过去。 笛衣法师气息起伏,他的手颤抖着,轻轻地抚平胸口,沉声说道:“我说过,你是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希望,虽然为师不知道上天佛界要你完成什么使命,但是,作为天降降大任的佛子,你必将是这个世间佛道的希望!恶魔,恶魔和你是仇敌!” 笛衣法师看着房顶,像是在回忆什么,“自从我和你的师兄姐们获得修炼的资质之后,我们越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越远,越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越重。 “这也许是静心诀发挥的作用,以前研读的经书,因为静心诀从经卷上,开始融汇到身体里,融合到血液和心灵中,这应该就是所谓参悟佛法了。 “经书上的普渡众生、免堕轮回的法门,开始变得具体起来,佛法带给我们超越普通人能力的同时,也指引着我们向佛法大道上行走。” 说到这,笛衣法师又轻轻笑了笑,仿佛看见成佛的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他继续说道:“在佛法的指引下,我们修炼身体,也掌握了一些佛法神通。但是修炼是速度从快至慢,瓶颈变得越来越明显。那时候,我才知道,即便是开了慧根,也无法每个人都修炼成佛。 “并且,随着修炼程度越深,我们接触的黑暗也越来越多。这个世界是混沌的,苦难的,修炼者也并不都是像我们一样,肩负着普渡和救赎的责任。他们的目的更加复杂,也许更加阴暗,更加自私。或者更加具有野心。” 他转头看着一风:“劫走你的第一个人和昨晚来找你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人,他们是这个世界黑暗的产物,是大武国野心家的一个缩影。同时,他们也是你的劫难。 他叹了口气:“其实,你遇到的每个人,包括我,包括你的师兄师姐,很可能都是你的劫难。” “但是!”笛衣法师口气一转:“劫难并不全是坏事,经历劫难能够让你快速成长,让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坚强地生存下去!比如此刻为师若一命归西,那便是你第一次面对死亡,有了这个开始,你便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生死的勇气! “倘若你仅仅是一个小沙弥,青山寺的扫地僧,那你可以面对生死可以害怕、哭泣,甚至产生阴影。但是,你是佛子,上天佛界必定不会让你甘于平凡,你这一生,不论如何都不能怯懦!你的经历将会跌宕起伏,你的人生注定波澜壮阔! “你是佛门至宝,你将要代表佛门诸天去这个世界历练,你要引导世人明晰善恶,惩恶扬善,更要知行合一,以己渡人,以佛渡恶,直至觉行圆满,修行成佛!你不能轻易放弃!” 说完他一顿,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他:“一风,你可明白?” 一风虽然不明白,但是看到师父这种郑重其事的口吻,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笛衣法师欣慰地笑了笑,说完这些话,像是抽尽了全身力气,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灰暗。他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光尘大师看在眼里,眼中不忍的神色一闪,对一风说道:“一风,你师父累了,你先出去吧。” 一风一股酸楚涌上心头,难受得眼眶含泪,可因为刚刚师父的殷殷教导,不敢流出来,拿衣袖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他走到门口,听到光尘法师低低颂道:“生死大劫觉行满,轮回寂寂一场空。” 声音萧索,带着一丝无奈和悲凉。 一风突然心有所感,心脏一阵抽搐,猛地折返笛衣法师身旁,大呼一声:“师父!!” 房内声音回荡,而笛衣法师却再也没有回应。 第十二章书家天才 秀姑关上了房门,元隐带着师弟妹几个离开了禅房。 元隐和书礼身为修炼者,昨晚的遭遇虽然惊险,幸好伤势不重,在静心诀的运转之下,调取子泉的佛门灵力,滋润全身,身体受到的冲击也治愈得七七八八了。 书礼跟在人群最后,看起来却心事重重,手里还握着一物,赫然便是昨晚的“子母玄珠”。 他知道,这子母玄珠与他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尽管非他所愿,书家还是在因缘际会之中,与他重新开启了关联。 书礼看着手中还在发着淡淡银色光晕的珠子,一大一小,小的套在大的空间里。两个珠子的表面有奇形怪状的古文字符号在表面流转,形成银色的光圈。 他知道只要他稍微运转灵力,两颗珠子就会分开,并随着他的心意扩大光圈保护自己,或者禁锢别人——就像他在书家,父亲展示给他看的时候一样。 从书礼诞生开始,家族就将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一辈的长子,还因为他出生之时,曾经天降祥瑞。 听母亲说,他出身的时候,书家的求仁堂前左右的千年古松,突然驾临两只仙鹤,与求仁堂供奉的仙人图上的仙鹤一模一样,同时,香案上的黄铜钟无人自动,撞击了十八下,声音清越,犹如神音,与仙鹤长鸣相和,整座不归山、书家全族上下清晰可闻,引为传奇,并传颂一时。 于是,家中族老商定,为他取名“礼”,字“克己”,分别为两重意思,第一层意思是天降祥瑞,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他出生就注定不凡,希望一生都能够行大义、扬正气,得到神的祝福。 第二层意思是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希望他能够达到圣人所说的境界,匡扶天下。 如此宏大的愿景,在已经隐退多年的书家极为少见,似乎也过于重大,但是书礼并没有辜负家族的希望。 从小时候开始,他便展示出他天才的一面,修习各个书院的功课都鹤立鸡群,甩出众师弟许远。 他有一个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那就是对什么东西都过目不忘,只要被他看过之后,都能熟记在脑海中,难以磨灭,这也让他奠定了书家天才弟子的地位。 书家树明轩的夫子喜欢他熟读四书五经,好学勤勉,有古人之风;英武院的武师赞叹他修炼出众,武艺高超,有先祖遗风;卫道院的众师弟师妹都敬仰他,以他马首是瞻。 他的人生似乎就这样完美开始,并依照家族的愿望成长,成为书家的又一个圣人也是极有可能。 直到那一天,他执行卫道院的绞杀任务时,偶然碰到的一位长辈。这一次的际遇,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往事历历在目,书礼忍不住开始回想起来。 那一次,卫道院给他下达的命令是“曲革令”。 这是书家祖法中最严厉的命令:如直致曲,革其根本,无论死生。只要有人背叛家族,危害族人,那就执行曲革令,一革到底,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一支八人的执行小队集结,最后把那位长辈围困在一座荒山的荒地里。 那位书家曾经的长辈披头散发,护着妻儿。 妻子和两个儿子还没来得及转移,大一点的孩子七八岁,小一点还在襁褓。他瞪着眼睛,四下张望,企图寻找生路。 书礼带着七人紧紧形成包围圈,让他无路可逃。 “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枉你们自称是圣人弟子,还求仁立德,求个屁!”他用力地骂着,头发散乱,在空中凌乱。 “是你自寻死路!你只道我们要杀你,可是你叛出家门,是为不孝,投靠玄阴门,与家族作对,是为不忠,残忍杀害家族后人,是为不义! “你杀害书家的家人的时候,你可曾想到他们凄惨?可曾想到他们家人的痛苦?偏偏你在这里看似义正言辞,实则是大放厥词!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徒,难道不该杀? “近墨者黑,你绝不会教育出仁德之子来,必定还是小叛徒,杀人的小恶魔!早杀早投胎,不要再入你这畜生的家门!” 书礼旁边的一位师弟,平时油嘴滑舌,此时却颇有一番正义之士的风采。 书礼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们一家。 “可他们还只是孩子啊!”那位披头散发的老者嘶吼一声,开始低头哽咽:“我求求你们,放过他们吧,杀了我,你们也算完成任务了,家族不会追究你们的。” 书礼眼神一闪,说道:“你当初杀害我的师弟师妹的时候,你可想过他们于你而言,还只是孩子!甚至还是你的后辈!我们这是匡扶正义,今天务必要清理门户!” 他转头环顾几人,眼神一狞,如同在家族训练时,在深山中围剿猎物那般配合默契。 寒风刮起,血气飘散。 书礼几人用随身带的白色棉巾拭去剑上的鲜血,书礼的剑上青光流转,仿佛是不沾俗尘的一汪清水,他温柔的抚摸了一会,心满意足,收剑入鞘。 几人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尚。 月白的袈裟,面色慈祥,却闭上双眼,似有不忍,用身体挡在他们前方。 书礼等人顿时觉得不对劲,和尚出现的时机未免凑巧。 “你想干什么!?”还是那位师弟喝问一声。 “各位施主,是刚从地狱回来罢?”和尚睁开双眼,眼神温润,给人一种淡定安详的感觉。 “什么地狱!?老和尚,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我们是杀了人,不过是执行家法,杀该杀之人!”那位师弟愤愤然。 “不忠不孝之人,死后将入乌藉地狱,入地狱血池受苦;而扼杀孩童之人,必将堕入乌略地狱,受巨石碾压之苦。彼入乌藉,尔入乌略,岂不都是从地狱回来?”和尚声音清淡,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杀了我的师弟师妹,他本来就该死!要如你所说,这世上就没有了是非对错,没有邪恶和正义了?”书礼心里一紧,知道来着不善,必定修为远超他们,但依然顶住压迫,咬牙说道。 “是非对错,善恶难分,哪里这么简单就能区分和看破。大多数的杀戮,这是理念相冲而已,何须至此。”和尚继续辩答。 “如此说来,便都没有过错了,那就放我们过去。”书礼说着,悄悄握住了剑柄。 “你我理念相冲,没有杀戮。但是,你等与刚才的死者理念相冲,却造下了孽业。”和尚回复道。 “废话连篇!”书礼不耐烦了,一声抽出青蛇剑,一剑向和尚刺去。 和尚微微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随即一挥,张开双臂,敞开胸膛。 不断有灵力从和尚身体里溢出来,化作金色符文,不断扩散,形成一个金色光圈,把书礼他们全部笼罩进去。 书礼眼中的景色突然一变,仿佛从原来的荒山荒地,一下子钻进了另外一个空间。 他看见,刚才他杀的那个人又活过来了,并且变得年轻了,还牵着一位年轻的女子的手,在不归山脚草地和鲜花丛间奔跑,脚步翩跹,两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画面一闪,又变成了求仁堂,只见那位长辈跪在堂内,不断磕头,族中长辈怒发冲冠、须发尽张,伸出手指,不断呵斥他。 书礼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从画面中能够感受那位长辈的虔诚、真心和恳切,甚至还看到他的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 接着画面一变,变成了师妹等人率众前去寻找那位前辈,在一出山崖言辞冲突,大打出手,长辈不断避让着师妹等人的攻击,师妹等人却越打越急躁,攻击越来越凌厉。 突然,师妹一招刺出去,长辈险险地避开,却没想到师妹用力过猛,一招收不回,而前面就是悬崖,他看着长辈伸出手去,想把师妹拉回来,师妹却依然掉下山崖。 画面紧接一变,变成了刚才书礼众人对着长辈一家痛下杀手,画面铺满的是他们狰狞的面孔和血色的光芒。 下一刻,书礼又看到那名长辈被人投入到一个血池,血池像是腐蚀着他的骨肉,把他的皮肤、肌肉腐蚀成红色的烂泥,把血液蒸发,只剩下一具骷髅在悲愤痛苦地嚎叫,倒入身下的血池里。 可一转眼,长辈又被抬了过来,血肉完整,却被黑色的鬼怪再次投入血池之中,不断地重复刚刚那令人胆颤心惊的一幕。 就在此时,书礼等人感觉到脚下振动,身子一空,突然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深的黑红色地洞,他瞪着惊恐的眼睛,环顾四周,看到的黑色是凝固的血液,而红色是冒着泡的炽热岩浆。 他们感受到血腥的臭味和岩浆的灼烤,衣衫似乎都要被点燃了。 在极度难受之中,只觉得头顶一黑,一颗巨大的陨石降落下来,陨石上流淌着红色的岩浆,飞速坠下,直奔他们而来,他们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肮脏的研钵之中,而那颗陨石就是巨大的石杵,要将他们碾成稀碎! 他们想躲,却发现陨石和地洞十分契合,不论他们躲到哪里,都会被陨石碾碎,碾成肉泥。 书礼衣衫破碎,口干舌燥,嘴里冒着血泡,抬头死死地盯着陨石,他想呼喊,嗓子却干得冒烟,根本没有声音,他想挥剑抵御坠石,却发现已经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臂。 在无比的绝望之中,他的手掌一松,手中剑青蛇坠落。 第十三章为何背叛 “叮铃”一声,青蛇剑砸在地面的石头上,迸出一朵火花。 书礼看到的画面唰地一下全部消失,他猛地抬头,只看见无数的金色符文慢慢消散在空中。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站在那片荒地上,前面依然是挡路的和尚,身后,也依然是书家那位曾经的长辈和他妻儿的尸体。 他旁边的师弟们都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书礼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心有余悸。 他弯腰蹲下去捡起青蛇,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全身虚汗涔涔,身体没有一丝力气,拄着青蛇,半跪在地上。 他红着眼睛抬起头,盯着前面的和尚,问道:“老和尚,你刚刚给我们看的,族中那位长辈救了小师妹的事,可是真的?” “假的。”和尚淡淡地道。 “妈的,这秃驴耍我们!”旁边那位师弟大声骂道,他还想起身继续骂,没想到动了几次,发现依然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喘粗气。 “也可以是真的。”和尚不为所动,继续道:“善恶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每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都有不同解读。 “在未知的真相面前,有无数种可能性,并不排除这一种。如果真是如我所示,那你们造下的杀戮必将会在地狱里得到惩罚。” “你说的是废话,有你说的可能性,也有他杀害族人的可能性,都有可能,那你就是在和稀泥!”书礼脸色铁青,冷哼一声,“还是你们和尚,向来就喜欢打机锋,模糊善恶,自以为是?” “贫僧并无此意。如今这世道纷乱,整个大武国暗流涌动,云州也不例外,各门派与书家控制的栖凤城争夺成为云州最强的势力,已经从理念冲突发展到世俗对决,互相攻讦,冲突不断,据江原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战争。 “你今天造下的杀戮,其实是矛盾日渐严重的缩影,别说书家和玄阴门,甚至连我佛门南宗寺都不能独善其身,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此次动乱。 “在这乱世,作为佛法弘扬者,贫僧必须入世,唤醒众人,引人向善,避免更多流血与杀戮,让这世界不至于沦为修罗地狱。”和尚双手合十,态度虔诚。 书礼心中诧异,但是面色冷静。 这一次他只是如往常一样,执行书家的家法和命令,远没有想这么多,也根本想不到这件事情是如此复杂,会牵涉到云州的几大势力。他在卫道院修炼和执行任务时,对云州如今的情况也有所耳闻,但无法和今日的事情扯上关系。 “那你今日要如何?”书礼冷冷问道。 “书安,你过来吧。”和尚突然转头对着排在后面的最小的师弟说道。 书礼和其余人都大吃一惊,面色一变,转头看向那位师弟。 那位师弟一言不发,慢慢站起身,拄着剑,一步一步往前走。 书礼旁边的那位师弟最先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身,将书安拦下。 书礼脸色难看至极,这个小师弟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仿佛永远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平时也爱说爱笑,性格活泼,他和众位师兄都非常喜欢他。 可他绝不会想到这个小师弟居然也会叛出师门,背叛家族!书礼更恨的是,自己居然与他相处多年,居然没有一点察觉,心中不由愧恨交加,十分难受。 没想到的是,书安竟然毫不退让,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师兄,他的脸色虽然同样苍白,但是神情十分坚定。 两个人像两头发怒的豹子一般对视了片刻,书安伸出手臂,淡淡地把挡在面前的师兄拨开,一言不发,往和尚那边走去。 “你走了之后就别回来!”那位师兄在书安背后急得直跺脚,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书礼站起身来,向书安走去。 书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看着这位陪着自己长大,现在依旧是自己敬仰的大师兄。 “大师兄。”书安轻轻地叫了一声,但是没有低头。 “这是你最后一次这么叫我,以后你没有机会了。”书礼紧紧握着手里的青蛇。 书安看了一眼大师兄,淡淡说道:“大师兄,你是准备要杀我吗?” 书礼不说话,抬起了持剑的手臂。 书安不退不让,站在那里,如迎接狂风的一株小松树,稚嫩却挺拔。 书礼脸色一狠,持剑刺了出去,后面的师弟纷纷惊呼乱叫。 青色的剑锋刺出,丝丝光华如数条竹叶青蛇般萦绕剑身,在刺出之时相互缠绕,形成一条青色龙影。 他没有留后手,他相信书安有实力躲过这一剑,这也是书安能够跟随他来这里执行机密任务的资本。 血,从书安白色的衣衫里沁出来,一滴滴沿着剑身流出,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书礼似乎能听到,剑锋轻轻刺入了书安身体那一刻,那种几乎无声响的撕裂感,剑锋刺穿他的衣服,刺入他的肉体,指尖感受到了剑锋的凌厉和微微的震颤。 鲜血,从剑锋滴落下来。 书安身后的和尚也没料到这种情况,脸色一变,想要冲过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书礼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和震惊。 “你为何不躲?”书礼的声音嘶哑,近乎吼出来,混含着莫名的愤怒。 “我为何要躲?”书安笑了笑,嘴角有血丝渗出,“你是对的,我的确是背叛家族叛出师门的人,我应该接受这样的惩罚。” “但是啊”,书安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我也的确厌倦了家族的争权夺势,每一次阴暗的碰撞和流血的争斗,都让我的心变得更加黑暗,各位师兄,” 他转头看了看书礼背后的师兄们,眼神里是无奈和悲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从小话很多,很活泼呢?可是你们知道么,一年多以来,我的心渐渐沉下去,话也变少了,笑得也少了,你们注意到了吗?” 书安嘴角的血越来越浓了:“是啊,你们不会注意到,因为能够注意到我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的人,已经死了啊。” 他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神色,此时却分辨不出是伤口的疼痛,还是心口的痛楚。 书礼的手开始颤抖,但是他不敢松手,因为一松手书安只会死得更快。他只能继续听下去。 书安却自己伸出手来,握住青蛇剑的剑锋,吃力地慢慢把剑往身体外面拔,表情越来越痛苦,但是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倔强。 他咬着牙,沉痛地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她的名字,叫书玲,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认识的。那次匆匆见面后,我又在家族学院里碰到了她,从此她便成了我倾诉的对象。我的父母去世得早,在庞大的家族中,没有太多可亲近的人,她几乎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她死了!” 书安面容越来越痛苦,脸色灰暗,肌肉因痛苦抽搐,但还是坚持将痛苦用声音吼出来:“她是被我们自己杀死的啊!她也是去刺杀他的人”,书安指指他们后面的尸体,“但却反过来被他洗脑,她是那么地单纯,那么地相信别人,最后被我们自己人杀死!” 书安终于拔出了剑尖,伤口的血汩汩流出,他无力地倒下。 书礼扔掉青蛇剑,扶住无力倒下的书安,其他师兄弟也围拢了过来,把想要冲过来的和尚隔离在不远处。 和尚却自己停了下来,双手合十,脸色悲沧。 书礼把书安抱在怀里,书安瞪着双眼,眼神迷茫,如有血雾笼罩,他的眼睛看着灰白的天空,喃喃说道:“大师兄,我不恨你,也不恨家族,我只恨我生在这乱世,我不愿意再继续忍下去。” 他稍微转头,向和尚那边看了一眼,却被其他师兄挡住了视线,没有看到,有些失望地说道:“了然师父说,佛门是能消除孽障,引人向善,让我跟着他一起布施佛法,拯救苍生。 “师兄,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离开这里,去一个让我安心的地方。我得渡一人,便一人,得渡众生,则是我佛缘深。可是,现在,我一个人都渡不了了。 “师兄,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再杀人了,去救人吧,你那么聪明,一定,一定可以想办法拯救像我,像书玲,甚至像那位书家长辈一样,更多的人。” 书安的脸色越来越灰暗,口中溢出鲜血:“师兄,再见了,但是我很高兴,我要,去见,玲妹了。” 书安缓缓闭上了眼睛。 书礼沉痛万分,心如刀绞。 突然一阵佛音浩荡,仿佛从上空炸响,向书安俯冲而来。 第十四章佛缘噩梦 一股充沛而柔和的力量,从书安尸体上空倾泻下来,把书安周围挡住的师兄们都强行推开,让他们不由得纷纷后撤。 不远处的了然大师飞身而起,跳入这股发着金色光芒、如同瀑布倒挂一样的力量中,弯腰轻轻把书礼怀中的书安抱起来。 书礼想奋力阻止,但被这股力量冲击,瘫坐在地上,举止艰难,身体内的法力几乎滞涩,难以运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书安被了然大师带走,其他人也想要阻止,但是都近不了和尚的身。 走出不远,了然大师回过头,面无表情:“书安与佛有缘,他生前已尽渡人之能,善因必成善果。他已然是佛门的使者,老衲须将他带走,请各位回去禀告贵家族。” 说完,只见他缓缓走出,却恍如幻影般,几个呼吸就消失在视野里。 书礼呆呆地看着,那股如瀑布般流泻下来的力量消失,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满身血迹,瘫坐着,无力地垂下了头。 这短短的半天时间,他的心里承受了太多这世界的洪流,有仇恨、震撼、恐惧、懊悔、悲情、怜悯,无比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以往如磐石的信念,受到前所未有的猛烈的打击,甚至,已经开始悄然瓦解。 书礼记不清楚是怎么回到家族的,只记得一回到家里,便倒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 二族老吹胡子瞪眼,发了好几次脾气,差点没拿着家法棍去把他抽醒,硬生生被家人阻拦了。 可是书礼也不好受,与其说他是休息了三天三夜,还不如说他在噩梦中度过了一段人生中最难熬的时间。 他梦到来到小时候的学院学堂,学弟学妹们,书安书玲的面目尤其清晰,清晰到可怕。 他们,都在蹦蹦跳跳地在学院里阳光中的树荫下玩耍,开心地奔跑,认真地读书和练功。 可是,阳光忽然不见了,画面变得灰暗,他们像是看到了恶魔一样,全都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淡漠的眼神,没有表情的脸色,看着他心头一寒。 他转身离开这里,却发现整座不归山,整个书家的所有长辈和家人都是这样的陌生,陌生的脸庞,淡漠的眼神,他们仿佛都暴露出人性黑暗的那一面,灰暗的画面里所有人都像是幽魂一样行走。 书礼心里沉甸甸,像是被塞入了一个布满灰色尘土的空间里,憋屈难受。于是,他想走出这个空间透透气,不知不觉来到了不归山的通山大道。 他看着通往山脚下的蜿蜒的青石大道上,熙熙攘攘来往的士子,再远眺一点,便是书家的势力范围——不归山下的栖凤城。 可现在,那座规模可巨大容纳几十万人口的城镇,上空却飘着浓黑的云彩,下着雨,却是赤红色的,触目惊心。 他觉得心里更堵了,不想去看,却发现栖凤城的前方突然射过来一道金光,眨眼间,金光来到栖凤城上空,把乌云染成金色的,雨也变成了金色的。 金光越过栖凤城来到不归山,一切灰暗的色彩因为金光的到来,重新变成了正常的颜色,青色的松柏,清澈的山涧和溪流,白衣如从的士子们僵硬的表情和淡漠的眼神如冰雪般融化,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走过。 等金光到了书礼的面前,他才透过闪耀的的金色光环,向里面看去,却蓦然发现金光里的是了然大师,一手握着金色的佛珠,一手竖在胸前,闭上双眼,面色悲戚,宝相**。 正在书礼不知所措的时候,了然大师突然睁开双眼,眼里射出愤怒的金光,如怒目金刚,探手向书礼抓过来,书礼躲避不及,被了然大师抓到,然后他的手一用力,手掌竟然从额头刺进了他的脑袋里! “轰——” 脑袋一阵嗡鸣,他猛然一吓,便醒了过来。 他醒来一看,只有父亲坐在他卧室的圆木桌旁,脸色肃穆地看着前方。 “你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二族老声音低沉。 书礼慢慢爬起来,靠在床上,背上冷汗浸湿了衣衫,连被褥都潮湿了。他喘匀了气息,倔强地淡淡说道:“没有。” “没有?你可知道你刚才睡在床上发生了什么?!”父亲的声音有些愤怒。 书礼想了一会,只得说道:“不知道。” “你体内居然迸发出了佛道金光!这是佛门的功法!由子泉调取的灵力运转的功法!你这些年修炼天地圣心决修养的浩然正气呢!?”父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了书礼一跳。 书礼呆了一下道:“我真不知道。对了,娘呢?我有点饿了。”他看了看窗外,找母亲的身影。 “你还有脸吃饭!”父亲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书礼的母亲进来,嗔怪地瞪了一眼父亲,急忙走到书礼床边坐下,拉着他的手,关切地看着他。 “娘,我有些饿了。”书礼向母亲说道。 “好好好,能吃饭了是好事,今晚母亲亲自下厨给你做饭。”母亲看着书礼没事,脸上笑着道。 父亲腾地站起来,冷哼了一声,朝门口走去。 “吃完饭后,来后山求仁堂找我!”父亲说完,迈步走出房门。 书礼在下午醒来,吃完饭后,已近日暮,书礼出发从家中朝求仁堂走去。 暮色中的求仁堂笼罩在夕阳斜照里,金碧辉煌又和煦温暖,正如书礼从小接受的儒家经典的教诲,中正平和,不偏不倚。 但是求仁堂背靠着夕阳的堂口这一面,像是隐藏在黑色阴暗里,令他隐隐不安。于是,此时在他眼中,求仁堂变成了一头盘踞的恶兽,正蹲在阴影中准备吞噬他。 他在堂口广场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堂门,发现里面冷清得很,只有族长和父亲端坐在木椅上。 族长招呼他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然后和二族老对视了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 二族老上前按住书礼的肩膀,也上下打量,似乎没什么结果,转头对族长说:“族兄,开始吧。” 族长从衣袖中拿出一物,看起来像一面铜镜,但是两面都打磨光华,左右各用一条红绳牵引,虽然不常见,但是也不至于长相怪异。 书礼并不知道,族长这是拿出了本族的镇族之宝“应天镜”。 只见族长退后两步,二族老也跟着退后,族长正对着书礼,开始闭目凝神,慢慢地,族长身上开始滋生银白色的光晕,在他的衣袍间缓缓绕行。 随着时间推移,族长身上的白色光晕越来越多,与族长的白色衣袍交相辉映,整个人都脱离出俗世般,呈现一种超然的姿态,正气盎然,庄重严明,不可亵渎,就像是求仁堂前面供奉的那个仙人的模样。 书礼知道,这是他从小就和学院武师学习的天地圣心决,运功的时间越长,能够牵引的浩然正气越多,展现的神通功法也就越强,只是他不知道现在族长要做什么。 只见族长双手掌一展,各自牵引着应天镜的一端,应天镜被白色的光晕激发,发出淡淡温和的黄色光芒,笼罩着书礼,随着族长圣心诀运转的时间越长,光芒越来越耀眼。 但是除了有点晃眼,书礼却没有什么其他不适。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点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他心里一紧,感觉非常不安。 随着热度的增加,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感觉头上有点痒痒,他强忍不适对着应天镜看了一下。 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差点把自己吓昏过去。 他看着有一条手臂,正从自己的额头上伸出来! 第十五章满地青丝 书家求仁堂。 书礼额头上的手臂伸出来之后并没有停止,另外一条手臂也开始伸出来,两只手臂发着金色光芒,像是书礼头上的两个角。 族长和父亲也震惊得不轻,反应过来后,两位长辈立即鼓荡天地圣心决,浑身沐浴着银色光晕,严阵以待。 两条手臂还在努力往上往外挣,在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另一个脑袋慢慢从书礼的头顶浮现出来,还是个光头。 光头像初升的太阳一样,也沐浴着金光,一下子就挣扎了出来。 “了然和尚!” 族长和父亲同时诧异道。 光头徐徐睁开双眼,面带微笑。本来祥和的脸庞,但是就这样挂在书礼的头顶,显得诡异至极。 “了然和尚,你想做什么?”父亲黑着脸问道。 书家的长辈毕竟是掌握云州一方势力的高层,和云州的其他两个门派的重要人物都打过交道,了然和尚作为云州佛门南宗的重要长老之一,虽然尚无深交,但毕竟相识。 “书銮,书钰,你们不必紧张,老衲现在只是书礼脑海中的一抹神识,且并无加害之意。书礼因书安的死耿耿于怀,产生孽业,老衲经历此事,也脱不了干系,神识牵引至书礼梦中,为此子消除业障。 “老衲也未曾想到,书礼似乎与佛门有着莫大干系,老衲施展出的佛门功法全部被他吸收,甚至佛门功法与他身体甚为融洽。或许,此子因书安一事开悟,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佛门。故老衲便在他身上种下神识,以便观察,不曾想被书钰族老察觉,故现身释因。佛渡有缘人,贵公子有如此佛缘,实是好事,未来可期啊!阿弥陀佛。” 族长书銮和书礼父亲书钰却越听脸色越难看,当了然和尚说到书礼已经一只脚踏入佛门的时候,两人气得身体直发抖。 “书礼本是书家弟子,是儒教的精英学子,岂容你佛门觊觎!” 待了然说完,两人怒不可遏,各自手用力往前一推,银色光芒汇聚成两柄银白光剑,刺向了然。 了然却不闪不避,剑刺中他的时候,金色光芒一闪,嘭地一声炸开,了然和尚炸成成百上千的金色符文,消散在空中。 同时,求仁堂香案上的铜钟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声接一声,先是响彻在求仁堂,然后扩散到书家各处楼阁,直到整座不归山上下清晰可闻。 钟声清越,像是在欢呼庆贺,但十分诡异的是,响一声,书礼的头发便掉落一部分,响完十八声,书礼已经成为了光头。 钟声十八响,与书礼出生时情形一致。但不同的是,那时是书礼出生,现在,好像是书礼要出家了。 不过,族长和书礼父亲可不像书礼出生时那么欢喜,他们的脸色凝重至极。 不知道过了多久,求仁堂才重归寂静,天色黑下去,求仁堂没有点灯烛,黑色笼罩着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出声。 书礼已经被刚才的几番变故惊呆了,一时间在脑海回想起这一幕幕,又是被了然伸手钻进脑袋,又想到说自己一只脚踏入佛门,那明明庄重无比但总觉得诡异万分的钟声,好像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的心里十分诧异,而求仁堂沉重的黑暗似乎要将他窒息。他在黑暗中,看着满地的青丝,明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此时却如同抹不开的粘稠的一滩黑泥,就像他出生以来最大的一滩污点,映在他的眼睛里,抹在他的心上,让他心寒不已,却不知所措。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应天镜,看到镜中自己光头的模样,像是见到了被许多人围观的一丝不挂的自己,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浓郁的悲伤涌上心头,想想这些年自己神丰俊貌,潇洒倜傥,如今眨眼间便成了和尚,这叫什么事! 再想想在书家,他担负着几乎家中所有长辈的期望,书家在云州的崛起便系于他一身,他自己也曾经站在不归山之巅,睥睨横天山脉,俯瞰栖凤城,意气风发,立志要创造一番事业,如今这一幅模样,怕是再也不见容于书家上下了。 他心里越想越难过,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父亲呵斥道,“南宗这些秃驴,说得好听,什么不愿天下再生罪恶,拯救天下苍生,一幅丝毫不想沾染俗世纷争的模样,实则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到处拉拢势力,如今竟然想直接控制我们书家的核心传承人,真是恬不知耻!给他们二十诸天的神佛丢尽了脸面!” 书钰还想再说,被书銮阻止了。 书銮收起应天镜,一挥手,求仁堂的灯烛全部点燃,映照着书礼光光的脑袋。 书銮一时之间也颇为尴尬,沉默了一会,对书礼说道:“南宗和尚素来爱打机锋,花言巧语,这些手段也不过是他们的肮脏手法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你是书家这一辈的长子,行为举止有许多人眼见耳闻,甚至引以为榜样,如今还是要注意一些影响。这些天你执行任务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没事的话,先不用出家门。其余的事,我和你父亲会想法为你解决的。” 书礼沉默地点点头,撑着沉重的身体缓缓站起来,默默地转身离去,留下在黑暗里的族长和父亲。 “这孩子。”族长书銮叹息一声。 “是啊,以前,不论犯了多大错误,受了多少惩罚,走的时候依然是毕恭毕敬,谦谦有礼。也许,现在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吧。”书钰说道。 书钰又问道:“族兄,你说了然和尚说的是真的吗?” “暂时看不出来,虽然南宗也有参与云州的势力博弈,甚至还参加了据江原的那场争斗,但是了然和尚在外声名还算不错,不至于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族长思考了一会说道。 两个人更沉默了,在灯火摇曳中两人身影似乎又苍老了一些。 “难道,书礼真的是佛门有缘人?” 没有人回答。 夕阳早已经落下,星空下是不归山上鳞次栉比的阁楼,和与星空交相辉映的每家每户的摇曳灯火。 但是书礼的心情很沉重,十分别扭地捂住脑袋,惊慌地往家里赶去。一路上,他都小心躲闪着来往的家人、学子,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书家更像一个异类,像一只过街老鼠,而不是此前备受推崇和敬服的德才兼备、器宇轩昂的书家大弟子。 他内心感到痛苦,却无人诉说,他眼角的余光看着满天星辉和书家灯火,第一次觉得不归山上这个庞大的、曾给他温暖和尊严的家族是如此陌生。 回到家是,家中的丫鬟看到他的模样吓得叫出声来,一时间家人都出来了,母亲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惊诧莫名,还没来得及问原因,便落下滚滚热泪。 书礼也无意管家人的想法,他惊慌失措地躲闪着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如同一只仓惶的老鼠回到了黑洞中,他看着熟悉的房间,红了眼眶。 不到一会,母亲便赶上来,用力敲打着他的房门,焦急地呼唤他的乳名,他却没有心思去开。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紧着走几步坐在床上,连头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便开始运转天地圣心决,激荡浩然正气,以体内的法力气息灌注全身,激发身体的最佳状态,然后汇聚到头顶。 是的,我还是我,还是书家的弟子,还是修炼天地圣心决的儒教学子,只要我想,我便能够运转功法,将头顶的秀发以莫大法力激发,让它们生长出来!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除了法力急剧消耗,和身体逐渐不堪重负,光秃秃的头顶,一点反应都没有。 书礼脸色苍白,神情前所未有的憔悴,他抬头看着窗外,一筹莫展,突然想起树明轩夫子从小便教给他的那几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我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恐怕,再也不能在父母前尽孝了吧。一股浓郁的悲凉浸透他的心间,冰冷而沉重,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精神松懈下来,不知觉浑浑睡去。 在黑暗中,一道幽幽的金光浮现出来,慢慢形成一个人影,看着熟睡的书礼微微一笑,随即转身,身体飘荡着穿过窗棂,倏忽化为一条金色光线,射向天空,隐而不见。 第十六章摘星成圣 次日,书礼睡醒后,懵懵懂懂地起床,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梳洗,他想起此次执行任务回来,变故轮番上阵,接踵而至,连一天都没有安心过。他在卫道院还有事情没有交割,心中又一团乱麻,就向家门口走去。 在出家门的路上,他似乎发现自己有了特异的功能,他像隐身了一般,所有人见到他,目光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就像是他不存在一样。 他觉得疑惑,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却蓦然一惊,突然记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中一沉。 他明白了家里人为什么都对他视而不见,他们看到他的这副模样,心中诧异,更多的是不敢置信,所以才选择熟视无睹。 他猛地转头一看,果然,他们都在他的背后瞪着充满好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他们正在议论纷纷,被他这么一看,他们反而不知所措地散开了。 他们是不想让他这位书家的大弟子尴尬和难受吗? 一定是的,书礼心中想,以往,他走在路上,都是许多人打招呼,寒暄不停,今日看到他这副怪异的模样,他们不敢近前来,必定是怕他难受。 书礼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他其实挺感动家人们能够为他着想,但是依然觉得非常别扭。 时至今日,也没有其他办法,该去卫道院依然要去。 所幸,今天路上的学子和长辈都不多,他们偷着打量他几眼,就匆忙离开了。遇到认识的长辈,书礼硬着头皮打招呼,长辈虽然神情有些淡漠,却依然像以前那样点点头。 他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以往在家族中的表现,不论是修为修炼上的,还是执行家族任务上的,他的威望还是能够打消大家的疑虑,只是现在,他的光脑袋,被当做了一个特立独行的行为而已。 他来到卫道院门口,是两个认识的师弟值班站岗,他对着他们俩笑了笑,准备走进去。 他走完院门口的台阶,来到大门口,忽然眼前出现两条手臂,交叉着挡住他的去路。 他讪讪地笑道:“两位师弟,不认识我了吗?” 两位师弟对视了一眼,表情也不是很自然。 其中一位对着他笑了笑:“大师兄,我们怎么会不认识你,只是例行程序,问一下你进去的缘由。” 书礼脸色僵了一下,还是笑道:“是,卫道院规矩比其他书院更加严格一些,一直是有这个规矩,我刚执行完任务回来,还有一些事情要汇报和交接,想找院里负责发布‘曲革令’的族老处理一下,马上就出来。” “师兄,你说的那位夫子今天不在,你改天再来吧。” 书礼看了看他,那位师弟依旧微笑,却明显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疏。他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卫道院的确有这个通传的规矩,但是放在之前,他以书家大弟子的身份和与卫道院上下都熟稔的关系,进出院门口从来没有执行过。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被执行这个规矩。 即便是当初,他第一次要踏入这个院门口的时候,是由父亲带领而来,以父亲的威望,当然不用通传。这卫道院上上下下成百上千的弟子,谁不知道他是书家二族老的儿子,又有谁不知道他是这一辈的翘楚,可眼下,他连卫道院的门都进不去了。 或许真的是夫子不在罢了,现在他只能这么想。 也好,什么事都有第一次,这个第一次,让他也明白了,他并非是完美的,虽然以前不论从修为还是地位,看上去是,但一受到偏见的伤害,立马就现出原形了。 本来他在来的路上,还想着去完卫道院,再去找树明轩的几位交情不错的师兄弟寒暄两句。但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其他地方了,只想马上回家。 “师兄,你怎么说夫子不在?”卫道院门口另外一个师弟问刚才答话的师兄。 “你笨啊,刚刚不是夫子亲自来交代我们他今天不想见大师兄的吗?”那位答话的师兄说道。 “哦,我还以为直接告诉他不想见大师兄就行了。”那位师弟挠挠头。 “直接这么告诉他,不是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吗?大师兄平时那么骄傲,现在扫他的脸面岂不是得罪他了,二族老也不会放过我们的。”那位师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嫌他见识短浅。 “可是大师兄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啊,我昨天晚上听遇到大师兄的人说,还不相信,今天看到真是吓了一跳。” “我也不清楚,听说昨晚求仁堂连夜开会,把所有族老都叫过去啦,不知道要对大师兄怎么样。” 走在远处的书礼听到他们的对话,默默背转身,彻底死心了。 这天夜里,书礼在隔着院墙的书房看书,忽然听得院门口隐隐有人声喧哗,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父亲在书家一向德高望重,并且行事严谨严厉,怎么可能有人来他家门口喧哗? 他带着一丝疑惑,走出书房,想往院门口去看一眼,只见管家急冲冲地往这边走,拉住他的衣裳。 “怎么了,邓伯?”书礼疑惑道。 “没事,公子,不过是一些嘴碎的人在外面瞎嚷嚷。”邓伯脑门见汗。 “我倒要去看看!说到底,我不过就是剃发而已,究竟是何等大罪,需要如此辱我家门!”书礼气不打一处来,甩开邓伯,冲向院门口。 父亲和母亲正在大门口费劲口舌介绍,但面对数十位不认识的人的质问,也是一筹莫展。 “他出来了!”几十双眼睛立马钉在他身上。 “是,没错,”书礼怒气冲冲,“我出来,怎么样?我就是剃发了,能怎么地,是书家有家法不让剃发,还是大武国有规矩不让剃光头!?” “谁管你光不光头!”一位看似年长的老者拄着拐棍,巍颤颤地指着书礼道,“我只想问问你,我们家书安和他们家书玲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死在你的手里!?” “对,对!肯定是死在你的手里!” “卫道院执行队回来都说了,和你脱不了干系!” “你背叛了书家,你是书家的罪人!” “对,他本来就喜欢杀书家自己家族的人!” 周围的人群附和着,喧闹着。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书礼只觉得心脏像被别人突然刺了一剑,心口冰凉,寒气蔓延全身,刚才愤怒的火气全不见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人,如堕冰窟,僵在那里。 突然画面一转,他蓦然想起他刺向书安的那一剑,彼时和此刻,不知道书安是不是都是经历同样的感觉。 书安,他的嘴里有一股苦涩,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他的血液却因为心寒而在慢慢凝固,而耳边全是人群嘈杂且越来越大声的质问,他像是听到了,又像是隔了模模糊糊的一层,脑袋嗡嗡直响,像是灵魂脱离了身躯。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激动,书钰脸色铁青,呵斥着家人快把书礼拉回家去。 书礼如行尸走肉般呆呆地被他们牵引着走向卧室。 直到嘭地一声,房门关闭,他才回过神来。 他猛地将所有人赶出房门,再次用力把房门嘭地关上,背靠着房门,大口地喘着粗气,头上冷汗直冒。 可他回过神来的这一刻,脑海中全是钻心的痛楚,刚才的冰凉化作剧烈的尖刺,刺痛着他全身各处,心脏像被人一把攥住,血液都变得滞涩,他缓缓地滑向地面,瘫坐在门口,重重地喘息着。 良久,他才缓过来,只觉得头颅有千斤之中,倒头便睡。 半夜,他睁开眼。 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安静得不像在现实世界里。 这种安静让他无法忽视心脏的剧烈跳动,他突然想出去走走。 打开房门,刚走到院中间,只见墙角飞来几条人影。 他仔细一看,是平常的护院把头,书礼对他笑笑。 把头点点头,对他说:“族老让我们护院盯紧点。”说完,又飞了回去。 整座不归山都是书家的,他的家也是在书家本家中,都是同一个大家族,需要防备着谁呢?书礼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走了出去。 他一出家门,就看到了满天星斗。 不归山的美景有数处堪称大武国之绝,其中之一就是这满天星斗。 不归山的来源,传说是书家的第一位圣人,练功至于圣境,就在这满天星斗中驾仙鹤飞升而去。族中上下,遥遥望去,圣人就像是上古的摘星人那般,一去仙境而不复返。 所以后来大家都叫书家这座山峰为不归山,同时也是寄托着希望,所有人满心期待着,书家能出第二个摘星人。 与许许多多书家的孩童一般,小时候的书礼在族老和学堂夫子们的教导下,也无限向往着能够修炼成为摘星人,为家族再往仙境天府摘下一星,让书家再度辉煌,让不归山在大武国的万里山河中闪耀光芒。 然而,眼下的他走出家门,背后却悄无声息地跟了两条影子,像是防备,也是监视。 摘星?辉煌?光芒? 这是多大的讽刺啊。 第十七章湖底月关 不归山群峰众多,山谷纵横。从山顶的书家家族群居处,越过那块著名的“章华天下”牌坊,下到半山腰,周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路径通往不同的山谷或者山峰,甚至可能到达溪涧、瀑布、湖泊,层层叠叠,构成不归山不同去处的别样风景。 可惜现在是在夜里,书礼也并没有心情看风景。 在柔和月光和漫天星空的陪伴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山腰处一条土径之前。 他觉得这条路有点陌生,不知道是以前走得少,还是现在看不归山的所有东西都觉得陌生。他信步朝这条路走去,土径两旁松柏掩映,在夜里显得别样黑暗,像是走进了一个黝黑的山洞。 对于黑暗,书礼却并不陌生了。 以前在英武院等学院练习功法的时候,尤其是卫道院为执行任务特别组织的训练的时候,针对黑暗环境下施展功法神通有过许多次集训,为的就是去执行特殊的秘密任务。 黑暗一直在延续,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依然没有走到尽头。如果是夏天,这条遮天的林荫道会无比凉爽舒适,但现在,丝丝的寒意在书礼的皮肤上掠过,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伴着深深的不归山上,不知名处的禽鸣兽吼,眼前这条路无比漫长而阴森。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轮明月,就在前方林荫道出口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加紧了步伐,走到前方的出口,一下子豁然开朗。 前方是有一轮明月,不过是倒映在湖泊中,这个半山腰的湖泊静静地躺在这里,周围是森林密布。 湖水平静,如果没有倒映着星空和明月,这汪湖水就像是不归山张开了一个黑黢黢的大嘴,吞噬着光芒。 现在,异样平静的湖水倒映着这轮明月,像是巨兽一只独眼,诡异而狰狞。 书礼仔细一看,只见湖泊对面赫然耸立着一座十多层的宝塔,却没有灯火照明,只有湖泊中明月反射的微弱光芒,照着高耸又巨大的塔身。 书礼似乎想起来,家族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书家从很久远开始,有一个旁支人家世代守护着家族的藏书阁,阁楼里汇集了天下最罕见和珍贵的古籍。 藏书阁之中海纳百川,有历史典籍也有功法宝典,这是书家在云州占据一方的资本。因此此处戒备森严,书籍基本不外借,阁楼也从不对外开放,家族中很少有人出入那个地方,只有那个旁支家族中人才能出入藏书阁,并且学习里面的宝典功法。 很难说那个旁支家族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一出生在书家这个旁支,就肩负着守护阁楼的使命,从生到死,不允许踏出书家半步,别无选择。 但同样的,他们能够学习里面书家最顶尖最全面的功法,作为书家的一个传承,也是一条退路,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又非常幸运。到底如何,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现在书礼沿着道路,隔着湖泊遥望藏书阁,从脚下左右延伸,有两道绿堤通往藏书阁,而没有一人看守。 此处防备森严,书礼知道想要去藏书阁不会如此简单,但想了想,还是迈开脚步,从右边绕过去。 湖泊看着不大,但是要走过去也要颇费一番功夫,书礼走了许久,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藏书阁越来越高耸巍峨,但是处于山坳中,地势较低,因此这里才能蓄水成湖,并且被高大的松柏包围着,所以即便藏书阁如此壮观,从外面也无法看出这里别有洞天。 书礼立足观看了一会,月明星朗,映照着湖水宝塔,别有一番奇景。他迈步继续向藏书阁走去,抬起脚却发现踏不下去,他用力一蹬,像踩在柔软的气泡上,脚周围还发出一圈圈淡淡白色光晕涟漪。 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重重踩下去,脚踩得更深了,但是猛然一弹,他没站稳,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 书礼的好奇心更重了,他往前几步,同时催动着天地圣心诀,双手萦绕着洁白的光华,双手握拳直直砸了过去。 但是,他刚接触到那层隔膜就知道糟了,防护隔膜坚韧非常,远不是他的神通能够打破的。 这时,一道闪电从天空之中产生,瞬间轰击在他拳头接触隔膜那个地方,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力量从拳头上强推而来,下一刻,他被这股力量击飞,摔在数丈外,身体砸得湖边绿堤的草齐齐卧倒,滑出去好远。 书礼顾不得身体的酸痛,心中大为诧异,这个防护阵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韧,他现在修炼到儒家功法中“立身、立功、立德”三大境界中立身的高阶境界了,书家数千年轻子弟中,能练到这个地步的,也就一只手之数而已,他这一拳虽然只有六成功力,但要是打在山石上,定能将山石碾成齑粉。 可是,这个法阵竟然毫发无损,还将他甩出去,这种看似随意的回击,其中蕴含的力量,已经足够令他震惊的了。 他还待试探这个防护阵法,但他后面人影一闪,两个身影落在他旁边。书礼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身影挡在他的前面。 书礼没有说话,默默地爬起来,继续朝藏书阁走去。 “公子,这里是藏书阁,是书家的禁地。”护院把头提醒道。 书礼没有理睬他,继续往前走。 护院把头迫不得已,再次挡在他身前。 “怎么,连你也要监管我吗?你也相信我是书家的叛徒吗?信不信我也把你杀了。”书礼想起晚上门口那些指责他的人,冷冷说道。 “公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护院把头的脸色有些僵硬。 “以前我是族中长子,现在是叛族的罪人,以后还不知是何人。”书礼冷哼一声,伸手把护院把头拨到一边,向防护阵法走去。 护院把头没有再阻拦,在后面凝神戒备,他不相信书礼能够破除禁地的防护法阵,只是怕再有意外发生。 书礼倒不是故意与护院把头作对,只是自从执行任务回到家族中后,发生一系列的变故让他心里又是震惊,又是痛苦,还有浓烈的愧疚,不管如何,书安的确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这件事让他难以轻易原谅自己。 今夜本来是他回到书家之后,第一次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出来散散心,却被这阵法一激,反而将他这些天来积蓄的郁闷和愤怒,有了发泄的对象,现在他今天就和这个阵法杠上了。 书礼来到阵法前面,一时间也找不出破解的办法。 他扭头看了看旁边平静的湖水,突然“扑通”一声跳入了湖中。 后面两位护院被这情况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岸边。 “怎么办,把头,要不要下去救公子?”年轻的护院问道。 “不用,公子的功法深厚,他应该是觉得湖中有防护阵法的薄弱之处,想从那里突破,应该不碍事的。不过,你还是速速回去禀告族老,未免事情闹大。”护院把头说完,那名年轻的护院已经身形一闪,迅速返回书礼的家中。 湖中,书礼从跳下来就后悔了,此刻湖水冰凉,即便他运转圣心诀抵挡寒冷,可是这湖水还是冰透彻骨,这很不正常。 并且,从他跳下来的地方一直往湖中延伸,都是阵法的覆盖之处,那一层透明的隔膜无处不在,甚至把看似平静的湖水分成两个不同的区域,只是不细心看的话,湖水荡漾间,根本看不出来。 他再次试着攻击阵法,但依然受到反击,在平静的湖水中荡起阵阵浪花,哗哗的水声打碎了这片禁地的宁静。可不论他怎么努力,怎么也突破不进去,只不过湖水卸去了一部分阵法的攻击,让他不至于像刚才那样身体受到更大的打击。 突然,他一个猛子就扎入湖水中!他就不信,上面打不破法阵,难道湖水下面还打不破不成? 他继续往下面潜行,冰冷且黑暗的湖泊深水中,他此刻就像处在一个完全与现实割裂的黑暗世界里,只有身上发出淡淡银白色光晕笼罩着他。 但白色的光和所有的声音像是被黑暗的湖水吞噬了,黑暗冰冷的湖水包围着他,安静得可怕,咚咚的心跳声,像鼓槌般擂响整个黑暗的湖底世界。 越往下潜,越感觉像深入无底的深渊。书礼承受的水的压力越来越大,运转圣心诀消耗的力量越来越多,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因为长时间的潜水,湖底又是这样的黑暗和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让他开始怀疑这个湖底是不是真的没有边际。 正当他支撑不住,想要放弃,打算往水面上潜的时候,在湖底深处突然亮起了一片圆形的月光。 月光虽然是在湖底,却像挂在天上那样,散发着同样的白色光华,明亮、澄澈、透净,只不过圆形的月光中间似乎还有一条黑线。 书礼观察了一会,转头往湖底四周看去,发现距离这片月光十来丈的地方,同样是漫步边际的黑暗中,竟然还有一片同样的月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两片白色的月光竟然开始移动,并迅速地向他逼近! 书礼的心中突然一紧,身上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