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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舰》
第一章
1
一九七七年初春,虽然空气中还夹杂一些寒气,但江南春早,不少树木已吐绿含翠,尽显春色。
东江市妇产医院,医生们在忙碌着,突然,产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门外久候的鲁淮成迫不及待地扒开门缝向里张望。门开了,一位护士出现在他面前:“你干什么?”脸上满是人们司空见惯那种职业性的严肃。
“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想看一眼孩子!”
“这是产房,男人不能进来!”护士说完就要关门。
“哎,”鲁淮成扒住门,“男孩儿女孩儿啊?”
“女孩儿。”
鲁淮成央求着:“同志,我就看一眼,行吗?”
护士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产房,男人不能进来!”
鲁淮成无奈地转回身,走到走廊的椅子旁,摇了摇手里的一个小拨浪鼓,拨浪鼓上有他亲手画上去的一艘军舰。
突然,码头上隐隐约约传来了战斗警报声……
鲁淮成再次拉开产房门,面对的还是刚才那张严肃的脸,他焦急地央求道:“同志,我们舰就要出海了,你让我看一眼孩子,就看一眼,行吗?”
“媳妇生孩子你还出海?”护士不解地问。
“我是舰上的航海长,航海长你听说过吗?就是负责军舰在海上航行安全的,我不能请假!”
护士显然没明白他说的航海长到底是干什么的,脸上挂着狐疑,身体却让开了一条道。
鲁淮成闪身进入产房,抬眼正望见床上一脸倦容的妻子高明艳,忙快步来到床前。见母女俩一切平安,鲁淮成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时间紧迫,鲁淮成来不及多说,向妻子歉意地笑笑,嘱托妻子要照顾好女儿,之后,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东江基地测量船船长郑冀用自行车驮着妻子许欣芳也来到医院,许欣芳手里捧着一罐刚熬好的鸡汤跳下车,一边打听一边向产房匆匆走来,迎面正碰上鲁淮成从里面冲出来。
“淮成,孩子生了吗?”许欣芳一脸关心。
鲁淮成道:“生了,女孩儿!”
“码头上拉警报,你是不是要走啊?”一旁的郑冀自行车还没放好就问道。
“是,嫂子,明艳和孩子就交给你们照顾了。”鲁淮成说完转身就走。
郑冀一把抽下还没锁上的自行车链锁:“淮成,我送你!”
码头上已停满了舰艇,官兵们来回忙碌着,做着出海前的各项准备。码头昏黄的路灯下,郑冀骑车载着鲁淮成过来,鲁淮成道:“明艳母女我就托付给你们两口子了。”
“放心吧!咱两家还用说客套话吗?”
鲁淮成笑了:“回来我请你喝酒!”
“我要喝茅台!”郑冀道。
“茅台?我见还没见过呢!给你偷去啊?”
二人不由得笑起来……
来到293舰前,鲁淮成跳下车急急向舰上跑去,郑冀在身后喊着:“茅台啊!”鲁淮成已踏上舷梯,回过头来:“有二锅头给你喝就不错了。”郑冀双脚叉住自行车,伸着脖子:“反正你老婆孩子在我手上,看着办啊!”
鲁淮成笑了,转身上了舰。
2
鲁淮成出海转眼快一个月了,这天早晨,许欣芳又像往常一样熬好了鸡汤端进屋里。高明艳摇着拨浪鼓逗着孩子,见许欣芳进来急忙迎上去:“嫂子,都满月了,你用不着每天都炖鸡汤给我。”
“女人生孩子是大事,不能亏了身子。”许欣芳边说边把鸡汤递了过来。
高明艳接过碗语气中满是感激:“淮成不在家,这一个月辛苦你和郑船长了。”
许欣芳嗔怪着:“跟我们还客套!快趁热喝了吧!”转身抱起孩子,“我抱她出去晒晒太阳,补补钙。”
高明艳望着许欣芳出门的背影心里充满感动。
院子里,郑冀盯着晾衣绳上的一排花花绿绿的尿褯子看,“你看什么呢?”许欣芳过来不解地问。
“检查卫生!”郑冀头也没回。
许欣芳笑了,自言自语着:“对自己儿子你都没这么上心过。”
“人家淮成在海上保卫祖国,咱得给人家解除后顾之忧啊!”郑冀说完回过头,见许欣芳怀里抱着孩子,欣喜道:“我看看……”蹲下身盯着婴儿看,“你说她长得像谁?”
“现在看像明艳的地方多。”
“长大了一定像她父亲。”
“算了吧!可别像他,脸一绷能吓死一个班,你们当兵的都这德行,假严肃。”
郑冀嚷嚷起来:“什么叫假严肃啊?那是军人的威严!”
“小点声!你吓着孩子!”许欣芳不满地白他一眼。郑冀嘿嘿笑着,没再说话。
这时,他们的儿子,六岁的郑远海拿着木头玩具枪跑了进来:“妈妈,我饿了!”
“早上刚换的衣服就脏成这样,跑哪儿疯去了?”许欣芳边拍打他身上的灰土边道。
“和小朋友打冲锋仗。”
“输了赢了?”郑冀看着儿子。
“输了!”郑远海像做了错事一样低下头,“二强他们人多。”
“输了还有脸回家吃饭?”郑冀突然严肃起来,“郑远海同志听口令!立正,向后转,齐步走!”郑远海随口令向墙根儿走去。
“立定!靠墙站军姿,好好反省!”
许欣芳怕他吓着怀里的孩子,又一次低声提醒他:“嚷什么?就不能小点儿声?”
郑冀回道:“下口令就得声音洪亮,口齿清晰,不能小声!”转身对郑远海又道,“你给我记住了,你是军人的儿子,不能打败仗!”郑远海大声喊着:“是!首长!”
许欣芳把孩子送到郑冀怀里:“当爹的没个当爹的样儿,抱着,我做饭去!”转身进屋了。
郑冀怀里抱着孩子还不忘教训郑远海:“我以前给你讲过的战斗格言还记得吗?”
“记得!”
“背一遍!”
“战场上只有冠军,没有亚军,领海上只有我军,没有敌军!”
“以后怎么做?”
郑远海郑重其事地说:“报告首长,下次一定打胜仗!”
“那好吧!这次饶了你。”
郑远海跑了过来,看着女孩儿,郑冀问儿子:“知道她是谁吗?”
郑远海龇牙笑了:“我媳妇!”转身跑进屋,郑冀盯着他的背影:“嘿,你小子倒不客气!”
3
中国是一个海洋大国,有着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海洋面积和一万八千多公里的海岸线。旧中国有海无防,数次被洋人的坚船利炮打开国门,耻辱和伤痛啃噬着中国人的民族尊严,尤其是中国的海军军人,梦想着有朝一日建立起自己强大的编队,把噩梦般的屈辱和记忆彻底甩进太平洋。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随着各国对海洋经济、能源的认识不断加深,海洋权益的争夺越来越严峻,中国海军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重大考验。
八号海域位于中国领海外四十余海里,这里暗礁密布,海底地形复杂,从古至今,误入该海域的大型船只几乎没有能平安驶出来的,因此被人们习惯地称之为死亡海域。以前这片一直被认为是拱卫我们领海的一道天然屏障,但随着对海洋战略意识的不断改变,这道屏障也成了阻碍中国海军由浅蓝走向深蓝战略构想的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寻找航道,打通八号海域,战略意义非同小可,这成了决策者们的当务之急。“红远号”测量船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接到了探测该海域命令的。
一天清晨,当阳光洒满军港的时候,“红远号”已经备航完毕准备起锚。
郑冀立在船头,望着前方的大海思绪万千。当年他大学毕业前一个偶然的机会看了电影《甲午风云》,从此放弃了进大城市的机会,来到了海军东江基地。他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驱逐舰舰长,驾舰巡护领海,不让邓世昌那一代人的悲剧重演。没想到当年中国海军军官的学历结构还是相对较低的,东江基地的领导对他这个大学生非常重视,并一步步把他培养成了测量船船长,这多少有些背离了他驾驶战斗舰船的理想,所以每次和鲁淮成聊起这些都不免有些遗憾。
高明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船长,高明艳报到!”
郑冀回头望着高明艳,一脸的疑惑:“你上来干什么?”
高明艳看着他笑了:“出海呀!我是这船上的一员!这还用问吗?”
郑冀看看左右没人:“你在休产假……”
高明艳打断他:“孩子已经满月了,八号海域号称死亡海域,测量难度大,这次我一定要去!”
“正因为是死亡海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淮成交代呀?”
“我也是军人,用不着向他交代。”高明艳接着又说,“我是测绘组长,船上正用人的时候,这个时候你让我在家待着我待得住吗?”
“孩子呢?你放心吗?”
“有你家嫂子帮照看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高明艳向码头上摆着手。
郑冀扭头看,只见码头上许欣芳推着婴儿车,向他们摆着手。他身边的郑远海正挥手喊着:“爸爸,早点回来。”郑冀向儿子挥了挥手。
一名干部跑来:“船长,我船备电备航完毕,待命起航。”郑冀看了一下表:“通知各部门,五分钟后起锚。”干部应声走开。
郑冀无奈地转向高明艳:“到你的战位上去吧!”
“是!”高明艳答应后转身跑开。
岸上送行的人向测量船招着手,测量船汽笛长鸣,缓缓离岸。
码头上,许欣芳抱着孩子望着渐行渐远的测量船,郑远海还在不断向船挥动着小手……
4
一转眼郑冀已经带领测量船出海快一周了,许欣芳在家每天照料着两个孩子。
许欣芳把孩子放在床上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郑远海在屋里喊:“妈妈,妹妹哭了。”
“来了,来了!”许欣芳拿着奶瓶子进来递给远海,“远海,喂妹妹吃奶,我去厨房看锅。”
郑远海把奶瓶放在女孩儿嘴上。女孩儿果然不哭了,小嘴嚅动着吃起来。
郑远海舔着自己的嘴唇,看了看妈妈出门,拿下女孩儿嘴上的奶瓶,放在自己嘴上快速喝着,喝完把空奶瓶又放在女孩儿嘴上。女孩儿裹着空奶瓶又哭起来。
“妈妈,她喝完奶还哭。”许欣芳进来看了看空奶瓶:“咋这么快就喝完了?”
郑远海一副认真的样子:“她真能吃。”
许欣芳看着郑远海嘴上一圈奶沫,哭笑不得。
女孩儿哭了一会儿,睡着了,许欣芳用扇子给她轻轻地扇着,郑远海趴在一边看着,说道:“你看她睡着了还会笑呢!”
“她一定梦见她妈妈了!”许欣芳答道。
“妈!我想爸爸了!”郑远海抬起头来。
“快了,你爸爸和她妈妈再过几天就都回来了!”许欣芳笑着抚摸着他的头。
5
夜晚,海上起了薄雾,测量船已经进入了公海,正缓缓向八号海域接近着。驾驶舱里,所有人都屏息静气,说不上心情是紧张还是激动。
郑冀紧盯着前方海面,不时下达着操船命令。突然,声呐室传来消息,一艘不明国籍潜艇出现在航道前方。郑冀举起望远镜,很快在探照灯的灯光引导下,发现了正在上浮的潜艇。副长这时走到郑冀身边说:“很明显,他们想阻拦我们测量八号海域!”
政委气愤道:“太霸道了,这不是等于拦住路不让我们出家门吗?”
郑冀脸上轻轻笑了一下,内心却陡然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他想起了甲午海战中邓世昌驾舰撞击“吉野号”的场面,那是军人的无奈与悲壮。而今天,他已经不再无奈,但悲壮却或多或少顺着血管向周身涌动着,一直涌进了大脑,眼睛也在不知不觉中瞪了起来:“迎上去!”声音不大,却坚定得如流星撞进了荒原般深沉而不可阻挡。船上的每个人都被郑冀的声音感染了,测量船也仿佛听懂了一样,勇敢地迎着潜艇驶过去……
“船长,这一带暗礁很多,太危险了!”高明艳冲了进来,女人特有的谨慎告诉她,这里不是战场,需要的是冷静。
郑冀回过头来:“船上插着国旗,宁肯撞沉,也不能被他们吓住。”
高明艳看了看指挥室里的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郑冀,你别冲动,我们是非战斗船只……”
“高明艳同志,回到你的战位上去!”郑冀转向轮机兵,“两车进四,全速前进!”
测量船迎着潜艇开过去,越来越近。
回到工作舱的高明艳把几天来探测的所有资料都装进塑料袋扎好,她正做着最坏的打算。
指挥室里,一双双严峻的目光紧盯着前方探照灯下若隐若现的潜艇。
测量船高速向潜艇冲去,眼看双方越来越近,潜艇终于胆怯了,缓缓掉头给测量船让开航道……测量船内一片欢呼。
高明艳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尽管他知道郑冀早已看透了对方潜艇没有胆量硬撑下去,一定会退却让开航道,但一种不祥之兆还是笼罩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不知是因八号海域的险恶,还是郑冀的冲动,她也说不清楚。
“声呐报告,前方六十米有暗礁!”扬声器中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
“停车!快停车!”郑冀大喊着。轮机兵拉下操纵杆。
郑冀对着通话器吼叫着:“怎么才报告?”
“刚才航道被不明潜艇挡住了,他们躲开声呐才有了回波。”
郑冀气得一拳砸向操作台。
水下,螺旋桨紧急停转,船却在惯性作用下向前驶去……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人们东倒西歪,桌子上的资料等东西滑落地上。
还没等郑冀站稳身子,扬声器中又一个声音传来:“报告船长,底舱进水了!”
底舱,海水像巨大的喷泉一样奔涌进来,官兵们正在拼命堵漏,郑冀冲下舷梯,看到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僵在那儿。
6
“红远号”测量船最终堵漏失败,郑冀无奈中下达了弃船的命令,政委组织官兵纷纷登上救生艇。
指挥舱里,浑身湿透的郑冀默默地坐在那儿,目光茫然,悲情涌上心头。
副长冲了进来:“船长,船要沉了,快离开!”郑冀一动不动,副长上前拉他:“快走!”
“放开!”郑冀猛地甩开他的手,副长看见郑冀眼里噙满了泪水,连忙说:“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是船长,有责任把大家安全带回去!”
郑冀半晌站起身,扭头向外走去。
船身已经严重倾斜,船员们都登上了救生艇,政委手持扬声器正在高声喊话:“各艇清点人员,赶紧离开大船。”
“政委,高明艳不见了!”一个船员在救生艇上喊着,刚走上甲板的郑冀闻声站住了。
“高明艳!高明艳……”政委用扬声器喊着。
郑冀扭头往回走,副长一把拉住他:“我去!”
郑冀二话没说一用力扯过他向大船下的救生艇上推去,副长跌落到救生艇上。
郑冀转身冲进了就要沉没的船舱。
船舱内已经涌进了齐腰深的水。高明艳蹚过通道,来到工作舱前,奋力推开舱门。
工作舱内的水已经没到了脖子,各种物品在水面漂着,高明艳甩掉身上的救生衣,潜入水下,几经努力,终于打开了装资料的柜子。
“明艳,高明艳……”郑冀边喊边蹚水寻找过来。
用塑料袋封装的资料从水下冒了出来,紧接着高明艳也浮出水面。
“明艳,快!”郑冀伸手拉起她,一手抓过塑料袋转身向外走。二人经过通道,眼看就要走出最后一道舱门,突然,高明艳的脚被缆绳绊住了。
“我的脚被缠住了。”
郑冀回身潜下去帮高明艳解着脚上的绳子……
船已经急速下沉,高明艳弯腰伸手抓住了郑冀的救生衣,一下子把他拽出了水面:“来不及了,你快走……”郑冀大吼:“我不能扔下你……”说完又要下潜。
船沉下水面,咆哮海水劈头向二人砸下来。
高明艳大喊着:“告诉淮成,好好照顾女儿……”她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把郑冀推出舱门……
沉船处,水面涌起了巨大的漩涡。
“船长……”
“高明艳……”焦急的呼喊声回荡在夜幕笼罩下的海面上,一些女同志急得哭起来。
突然,装着测量资料的塑料袋从水中冒了出来,紧接着,郑冀也从水下浮了上来,他看见自己的测量船已经带着高明艳消失在了海面上,悔恨地把拳头狠狠地砸在水面上……
测量船沉没,东江基地对外封锁了消息,待在家属院的许欣芳知道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两天以后的夜晚,孩子们睡着了,许欣芳坐在灯下给女孩儿缝衣服,上岸后就接受保卫部审查的郑冀回到了家中。
许欣芳望着一脸倦容、两眼充满血丝的丈夫,一种不祥出现在脸上:“郑冀,你这是怎么了?”
郑冀颓然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
“明艳呢?明艳怎么没回来?”
郑冀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愧疚:“她……回不来了!”
7
东江人民医院妇产科的走廊里,梅得贵抱头蹲在墙角处,双手不停地抓着蓬乱的头发。医生走过来,梅得贵急忙起身迎上前去:“咋样了大夫?”
“还没脱离危险,送来得太晚了!”医生有些惋惜地告诉他。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活她,俺是赶了两百多里地到这儿来的,俺知道大城市的大夫技术好,你们一定能救活她……”
医生安慰着他:“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
“不是说不要孩子就能保住大人的命吗?”
医生没再接着说下去,转身要走。
“大夫……”
医生回头看着梅得贵期待的目光:“进去看看你媳妇吧!”转身走了。
梅得贵半天才回过神儿来,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病房的门。
输液瓶内药水一滴一滴淌着,梅得贵的妻子王凤英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梅得贵握住妻子冰冷的手,自己的心也一下子跟着凉了下去,就像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不知过了多久,王凤英艰难地睁开了眼,一丝欣喜掠过梅得贵的脸,他连忙说道:“你醒了!”
“孩……子呢?”王凤英气若游丝。
梅得贵欲言又止,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孩子已经夭折了,只好骗她说:“孩子挺好,你别挂着。”
“抱过来叫我看看?”王凤英的脸上竟然充满了渴望和欣喜。
“孩子……孩子护士照看着呢!挺好的。”
“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啊……男的,男的,长的……特别像你!”梅得贵想极力安慰她。
王凤英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我们有儿子啦!”
“对!我们有儿子了,孩子妈,为了孩子,你一定要挺住啊!”
“得贵,我想看看孩子!”
梅得贵支吾着,极力掩饰着痛苦的情绪。
8
郑冀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连几天茶饭不思,蜷缩在沙发上一个劲地抽烟。许欣芳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把两个孩子带到了离家不远的公园里,让郑冀一个人在家清净清净。可她又放心不下,快到中午的时候,便让郑远海看着女孩儿,一个人赶回家里去看郑冀。
许欣芳走后,一帮小伙伴跑到公园里玩起了捉迷藏,郑远海按捺不住,撇下躺在婴儿车里的女孩儿加入到小伙伴的队伍中。一个时辰后,当许欣芳再回到公园时,不见了郑远海,只有婴儿车放在那儿。许欣芳急忙奔过去,不禁大吃一惊,车内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女孩儿已经被恰巧经过公园的梅得贵抱走了。
医院里,梅得贵兴冲冲地抱着女孩儿向病房跑去,边跑边喊:“孩子他娘,快看,咱的孩子,咱们的孩子……”推开病房门一下子愣了,护士正把白床单蒙在王凤英的脸上。
9
鲁淮成一拳把郑冀打倒在沙滩上,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愤怒使他的脸变得有些抽搐,刚刚出海回来的他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心情悲愤到了极点,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郑冀转身走了。
鲁淮成来到了支队副参谋长陈敬国的办公室,进门的第一句话:“副参谋长,我是为郑冀的事来的!”脸上依然写满了愤怒。
陈敬国沉默着,他理解鲁淮成此时的愤怒,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也不可能不恨郑冀,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我想知道组织上怎么处理郑冀?”
陈敬国不得不说了,带着劝慰的口气:“‘红远号’沉船,事出有因,我们多方考虑才报请党委会对郑冀从轻处理,按战士复员,希望你理解……”
“我不是这意思,我希望能给郑冀一次机会……”
陈敬国惊讶地看着他,他不知道鲁淮成表情上的愤怒和心里想的竟然如此不一。
鲁淮成接着说:“他是在尽一个军人的职责,维护国家尊严,人家欺负我们到家门口了,换成我我也一样会去撞那帮兔崽子!”
“可他忘记了自己驾驶的是非战斗船只,况且高明艳同志还曾提醒过他。”
二人的位置瞬间被颠倒过来。
“我和郑冀是多年的战友,我理解他,他到部队的理想是当驱逐舰舰长,可你们偏偏让他去当测量船船长……”
“全基地就他一个大学生,不让他当让谁当?让你去你文化程度行吗?”
“正因为他是大学生,部队需要这样的人,而且从他的一贯表现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组织上能重新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军队是讲纪律的,他就是大学教授,犯了错误也要承担责任。”陈敬国的声音变得激昂不可辩驳。
“客观讲这种责任不应该他一个人承担……”
陈敬国看着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内心疑惑的话:“淮成,他都让你家破人亡了,你还替他说话?”
鲁淮成沉默了,陈敬国叹了口气:“组织上已经决定的事,不要再说了……”
两天来,鲁淮成躺在床上没起来,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盯就是一天,盯得眼睛无数次出现幻觉,一会儿是妻子看着他笑,一会儿是女儿张着小手叫他抱,一会儿又是妻子抱着孩子向他走来……
到了第三天,他觉得有件事必须要做,这才起来,从机关食堂打了几个菜,买好了两瓶茅台酒摆在桌上,派战士去喊郑冀,他要请他喝酒,不是感谢他照顾妻子满月,而是想最后叙叙多年的战友情。等到菜都凉了,战士回来告诉他郑冀一家昨天晚上就已经回农村老家了。
鲁淮成低头沉默着,心情复杂得像翻倒了五味瓶,心里不止一遍地念叨着:“郑冀,我根本没怪你,茅台酒都给你备好了……”
10
郑冀自打回到农村老家后就一病不起,许欣芳几次要送他去医院都被他拒绝了,只好找乡下的中医给他开些草药。郑冀身体稍微有些好转,就出门去寻找鲁淮成的女儿,半年多的时间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只要听到谁家抱养了小女孩儿路途再远也一定要去看看,为此家里经济状况越来越拮据。就在寻找鲁淮成的女儿的过程中,他碰到了一个被人遗弃在街上的四岁的女孩儿,想起鲁淮成的女儿,他动了恻隐之心,把她领回家,取名郑秀竹,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郑冀再一次病倒了,虚弱的身体加上拮据的家境使他再也没有能力出门找鲁淮成的女儿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郑远海回到农村后就跟着母亲下地干活,上山拾柴。他也知道是自己闯了大祸,把鲁叔叔的女儿丢了,虽然挨了父亲一顿暴打,疼过之后很快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毕竟只是个还没有上学的孩子。
一天,郑远海和一帮玩耍的小伙伴争执起来。
“我爸爸是解放军的船长。”
“什么船长,你爸爸犯了罪让部队开除了。”一个孩子大声反驳着。
“胡说,我爸爸是英雄。”郑远海的脸涨得通.99lib.红,好像声音大就能让其他小朋友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狗熊吧!”
“不许瞎说我爸爸……”
“谁瞎说了,不信回家问你爸去……”
其他孩子也跟着喊:“你爸就是犯了罪!”
“你爸就是狗熊。”
“你再敢瞎说……”郑远海一把抓住领头的孩子。
一帮孩子拥上来撕扯郑远海:“揍他!”
“打他!”
郑远海大声吼着挣脱开来:“我不怕你们……”
六七个孩子向他围了过来……
“军人是不能打败仗的!”郑远海喊着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把砍柴刀,孩子们吓得转身就跑……
“呀……”郑远海抬腿追撵,一下子绊倒在地,脸磕出了血,却很坚强的样子。
郑冀无力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郑远海从外面气哼哼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爸,你到底还是不是解放军的船长?”那质问的口气令全家人吃惊。
郑冀看了他一眼没出声,郑远海不识趣,继续喊道:“人家说你犯了罪,是狗熊!”
“远海,别瞎说!”母亲许欣芳过来制止道。“我没瞎说,人家都说我爸是狗熊。”许欣芳气急了一巴掌打在郑远海脸上:“叫你瞎说!”
郑远海愣了,摸着脸不出声。
郑冀一口血吐了出来……许欣芳急忙奔过去:“孩子他爸……”
11
鲁淮成再见到郑冀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墓。
一个木质的墓碑上写着“水兵郑冀之墓”。
村里人都知道郑冀在部队犯了错,多大的错没人说得上来,只知道当年他们村里出息的一个军官回来时变成一个普通的兵,墓碑上的“水兵”两个字也印证了乡亲们的猜测,不是官了,是官当然不会再回到一个贫困的山村。死,也是窝囊死的,这是村民们普遍的说法。全村人都认为要是从水兵干到了军官那就是光宗耀祖,反过来从军官到水兵,那就丢人现眼了,郑冀死之前亲手给自己写了这块木头做的墓碑,“水兵”两个字足以说明他认罪了。
只有鲁淮成读懂了“水兵”两个字的含义,郑冀死不瞑目,如果有来生,他还要当海军。
村里已经没有了郑家人的影子,鲁淮成打听到了N种说法,有人说许欣芳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有人说许欣芳带着孩子改嫁了;也有人说许欣芳卖了房子地,还上了郑冀生前欠的债,领孩子出去讨饭了等等等等。
鲁淮成叹息着返回了部队。
第二章
1
十五年后。
深夜,东江基地戒备森严,一场海军代号“蓝剑-90”的大演习已箭在弦上。
数艘登陆舰、气垫船一字排开,水陆坦克、两栖装甲车隆隆开上登陆舰,大批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登上登陆舰、气垫船。
后方机场,一排排战机昂首矗立在跑道上,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直升机场,担任尖刀任务的突击队员们跑步登机。码头,驱逐舰、护卫舰和各种保障舰船已完成最后的起航准备。
演习区域,一派临战的景象。
两辆军用越野车亮着刺目的大灯驶上码头,停在担任演习指挥舰的180舰前。
已经担任基地参谋长的鲁淮成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停泊在码头的大大小小的军舰,在随员的簇拥下向舰上走去,脚踏舷梯瞬间,值更官吹响了哨子,鲁淮成敬礼。
180舰指挥室。
电波声声,参谋人员来回穿梭忙碌着,鲁淮成在众人陪同下走了进来。
作战处长上前报告:“参谋长,各参演部队已经于零时三十五分完成第一次部署,演习前各项准备均已就绪!”
“通知各舰,180担任本次演习旗舰!设立编队指挥所!”鲁淮成看了下表,接着下达命令,“十五分钟后向预定海域开进!”
趁着夜幕的掩护,各参演攻击部队向待机地域秘密集结。在第一波次抢滩登陆的部队中,有一支队伍格外引人注目,他们是军队招收的应届大学生。按以往的惯例,大学生入伍基础训练应该是在教导队完成的,而鲁淮成为了锻炼这些学生官的意志品质,别出心裁把他们放到了以训练艰苦、作风顽强著称的海军陆战旅,仅仅一个半月,他们就奉命参加了这次大演习。这里面有一个人,就是当年郑冀的儿子郑远海,从中南大学自动化控制系毕业后,和同学于季东一起参加了海军。谁也不知道郑远海曾经有一位当过海军的父亲,更没人清楚他当海军的目的,那就是替父亲洗雪当年的耻辱。
黎明前,参谋跑来向鲁淮成报告,各参演部队已完成集结,可以按时展开攻击。
鲁淮成举起了望远镜,借着黎明的一抹亮色,看清了登陆海滩布满了三角锥、鹿砦和铁丝网,后面沟壕纵横、工事林立。
登陆抢滩的战斗准时打响,一时间地动山摇。
军舰,导弹呼啸而出,火箭弹划出道道火光、火炮轰鸣……
潜艇,潜射导弹钻出水面,鱼雷划水而过……
战机,导弹接连发射、炸弹丢出机舱……
全副武装的蛙人钻出潜艇向岸上泅去……
直升机对滩头实施火力突击……
陆战队员实施空中机降,从直升机上滑向地面……
海滩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载满陆战队战士的气垫船冲上滩头……
登陆舰张开巨大的尾板,两栖装甲战车冲入水中……
陆战队战士们涉水登岸……
海滩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各种型号的炮弹不时把障碍物掀上半空。担任第一波次抢滩的陆战队员们已经登上滩涂,在水陆坦克和两栖装甲车的引导下正向纵深发展……
郑远海和于季东等一批大学生学员只顾号叫着往前冲,突然,剧烈爆炸掀起的尘土把于季东埋在了下面。“季东……”郑远海大喊着用力把他拉了出来,“你没事吧?”于季东喘着气:“没事!”
“快!”
于季东摇着头:“我跑不动了!”
“坚持住!”郑远海给他鼓劲。
一顿炮火袭来,众学员急忙卧倒。一辆水陆坦克开上海滩,坦克上陈建军表情严肃,看到众学员卧倒在沙滩上,大喊:“爬起来,往前冲!往前冲……”
众人爬起来没冲几步,又被炮火压制卧倒在地。
陈建军端起冲锋枪向众人脚下扫射,众学员身后被打得尘土飞扬。
郑远海高喊着:“宁肯被敌人炸死,也不能被自己人的子弹打死!冲!”
“冲啊!”众学员大喊着向前冲去,冲进了丛林……
丛林中,平时活跃的鸟儿都被炮火惊走,愈加显得寂静,晨雾缭绕中隐藏着杀机。
郑远海、于季东和同班的学员谢庭群三人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着,突然,几个蓝军战士从树上跳下来用枪顶住了谢庭群和于季东。
郑远海刚要举枪,一把手枪顶在了他头上。郑远海偷偷向于季东等人使着眼色,猛然飞起一腿踢飞了战士手中的枪,抬枪指向对方,没想到对方训练有素,一把把他的枪打掉。搏斗中战士的钢盔掉落地上,郑远海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惊讶道:“女的?”
站在他面前的是陆战旅两栖侦察队女兵队的班长秦思婷。
秦思婷见郑远海惊讶地看着她,道:“战场上只有战士,没有女的!”拉开架势向他冲过来。
“哎!”郑远海示意她停手,“好男不和女斗……”
“哪那么多废话!”秦思婷不管不顾,冲上去一个大背把郑远海扔在地上。
郑远海自恃在学校练过散打,根本没把秦思婷放在眼里,喊着:“告诉你别来真的啊!别说我欺负你啊!”
秦思婷轻蔑地一笑,举起了拳头。
不远处的于季东、谢庭群和女兵们打作一团。一女兵把于季东摔倒在地,于季东痛得摸着腰,坐在地上不起来。“起来!”女兵喝道。
于季东无奈爬起来:“你们这帮女兵,一点儿都不可爱,将来要能嫁出去就怪了。”
女兵急了:“叫你胡说八道!”上前再次把于季东摔倒。
谢庭群面对着女兵李小骞道:“美女,伤着你可别怪我啊?”
李小骞大喊:“少废话!”上前猛然用力把他摔了出去。
谢庭群爬起身:“你来真的?太狠了吧?”说着便向上冲。
李小骞又一次把他摔倒在地,掏出匕首。郑远海扭头看见李小骞的匕首扎在谢庭群身上,是训练用的软塑料匕首。
李小骞喝道:.99lib?
“你出局了!”
谢庭群无奈地叹口气,向郑远海喊道:“郑远海,我阵亡了,看你的了!”
“好!哥们儿替你报仇!”郑远海三下五除二把秦思婷打倒在地,“没想到吧?哥们儿在家就练过。”
秦思婷冷不防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你还挺顽强!”郑远海翻身一个擒拿锁住了秦思婷,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脸上要不画迷彩,一定很漂亮。”
秦思婷急了,挣了一下没挣脱,猛地掏出匕首,郑远海一下子给夺了过来,向秦思婷扬起匕首,又停在半空:“你这么漂亮我真不忍心下手。”
谢庭群见郑远海紧搂着秦思婷,笑道:“郑远海,她可是你的敌人啊!”
郑远海松开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这种玩具你也拿出来比量。”向自己腿上扎去……“哎!”秦思婷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郑远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啊!”大叫着拔出匕首,腿上流出血来。
“那是真的!”秦思婷后半截话终于说了出来。
2
海边,狂风卷起恶浪一个接一个打上礁石、沙滩,发出巨响。演习结束了,大学生队由于表现不佳受到了队长陈建军的集体惩罚,一字排开赤膊端坐在沙滩上。郑远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腿上包扎着的伤口渗出血迹,任凭大浪一个接一个从自己身上打过去,连眼也不眨一下。
于季东偷眼看了看身边的郑远海和谢庭群:“两个钟头了,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啊?”
“浪越来越大了。”谢庭群无奈地叹息着。
于季东看见郑远海身边的海水都被腿上流出的血染红了,担心地问:“远海,你的腿还在流血呢!”
“没事!”郑远海咬紧牙关。
谢庭群每当大浪打来时就紧闭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双陆战靴出现在面前,谢庭群抬头往上看,陈建军满面怒容正盯着他,谢庭群急忙努力把眼睛睁开。
陈建军转过身去向众人大喊:“你们当中有人胆怯,必须全体受到惩罚,两百个俯卧撑,准备!”于季东起身头朝岸上趴下。
“起来,头朝大海!”陈建军用九九藏书不容置疑的口气向众人吼道:“全部头朝大海!”于季东只好顺从地掉过头来。
“一!二!三……”众学员随着他数数吼叫着:“嗨!”
于季东吐着被呛进嘴里的海水:“这家伙存心和我们过不去,总是浪打过来的时候喊口令。”
“魔鬼!”谢庭群恨恨地附和着。
“别说话!三十……”陈建军一边喊着数字,鹰一样的眼睛还不放过众人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嗨!”学员们大声喊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水吓退。
当陈建军喊到一百零八的时候,于季东实在坚持不住了,朦胧中感觉有一个浪头向他打来,他想扭头躲开浪峰,却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身体开始变软,瞬间就和海水融化在了一起,随波逐流了。“季东!季东……”郑远海奔过去。
“别动他!”陈建军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郑远海,你给我站住!”郑远海停下了。
陈建军来到于季东身边:“于季东,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接着做,要么死在这里!”于季东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建军不为所动,脸上露出轻蔑的笑。郑远海急了,血往上涌:“你想呛死他吗?”一把推开陈建军,上前扶起于季东,于季东鼻子里流出血来……
“放开他!”陈建军吼着。郑远海没动。
陈建军冲上前来:“郑远海你听到没有?放开他!”
郑远海终于大吼:“他晕过去了,难道你没看见吗?”
“他是军人,完不成任务,就没有选择生的权利!”陈建军的声音不容置疑。
半晌,于季东终于醒了。“季东,你没事吧?”郑远海关心地问。
于季东喘了口气:“我没事!”
郑远海扭头瞪着陈建军:“你太残忍了!”
“要享福回家待着去!”
“你睁开眼睛看清了,我们是大学生,当兵是为了上军舰,不是到陆战队受你们折磨的!”
“演习完不成任务,就没有资格跟我说这话。”
“你……”郑远海放下于季东冲上前去。
陈建军抓住郑远海猛地摔了出去,郑远海又冲了上去,再次被陈建军摔倒。
“哼!你们差远了!”陈建军的轻视更加激怒了郑远海,转身又要往前冲,被谢庭群拦腰抱住:“远海!”
“你放开我!”郑远海想挣脱谢庭群的手,谢庭群死死抱住他不放,转过九九藏书头向陈建军道:“队长,我们刚来部队不懂规矩,您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陈建军依然是一副看不起他们的表情:“郑远海,我警告你,收起大学生的臭架子,从现在开始,你们都是陆战队的普通一兵。”
郑远海大叫着:“你这是在摧残知识分子,是不折不扣的军阀作风!”
陈建军瞪着眼向郑远海逼过去。
谢庭群松开郑远海拦住他:“哎,队长,队长,您别生气!”转向郑远海又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快给队长道歉!”郑远海倔强地:“他应该向我们道歉!”
于季东踉跄站起身,摇晃着转身向岸上走去……
“季东……你干什么去?”郑远海喊着。
“我受不了了,老子不干了!”于季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却看见鲁淮成出现在面前。
陈建军跑过去敬礼:“参谋长!”
鲁淮成看了看他,把目光转向众人:“我是参谋长鲁淮成,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
郑远海愣了,呆呆地看着他,努力从记忆中搜寻着鲁淮成过去的影子。在他的记忆中,鲁淮成比现在年轻,脸上的表情总是笑的,经常把他抱在怀里,用胡子茬扎他,把他放在脖子上骑大马。而眼前这个一脸刚毅冷峻的鲁淮成几乎是陌生的,没有小时候那个鲁叔叔亲切,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不免生出几分敬畏的标准军人形象。时间过得真快,不光自己长大了,当年的鲁叔叔都由一名舰长变成基地参谋长了。
“怎么回事?”鲁淮成又一次发问。
于季东鼓起勇气跨前一步,立正答道:“首长,条令规定官兵平等,可队长却体罚我们,这是不折不扣的军阀作风。”
众学员都聚拢过来,他们想知道鲁淮成怎么批评这位让他们心惊肉跳了一个半月的“魔鬼”。
鲁淮成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你们想知道我会怎么处理你们的队长陈建军吗?”他来回走了几步回头道:“我要表扬他!”
一语出口,众人皆惊。
这句话彻底摧垮了于季东仅存的一点儿勇气,他不能理解部队的人为什么都这么不讲理,下级军官是,高级军官也是,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逞一时之勇报名参军了。
“军人,就要风吹不动,浪打不摇,胸怀像大海,强壮如山岳。指挥员命令你们干什么,就要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是天职,是铁的纪律,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鲁淮成的话出乎众人的意料,他们参军前一直认为解放军是有优良传统的,小时候从电影电视上看到的解放军都是那么的亲切,官和兵,官和民,没想到事实上不但不亲切,还凶狠残忍,官官相护。
鲁淮成接着说:“今天的演习我都看见了,你们行动迟缓、体力不济,还没有冲到一半,战斗就结束了。幸亏是演习,否则你们就不是站在这里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具僵尸!”鲁淮成的声音完全压住了海浪的声音,于季东只觉得耳膜都快被震穿了,他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濒临崩溃了。
郑远海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鲁淮成看,他的思绪还没有完全回到现实中,甚至没听明白他在讲什么。
“你们知道金子是怎么淘出来的吗?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如果不想成为金子,随时可以作为一粒沙子离开。我们需要的是将来能肩负起保卫国家安全的热血男儿,不是懦夫!”鲁淮成巡视着众人恰巧与郑远海目光相遇,郑远海的思绪被强行收了回来,他担心鲁淮成认出自己,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两家的渊源实在太深了,不知道鲁淮成现在对他们郑家记住更多的是以前的情还是后来的恨。见鲁淮成盯着他看,郑远海硬着头皮上前道:“首长,我想知道……陆战队训练结束,会……让我们做什么?”他感觉长这么大讲话从来没这么心虚过。
“做什么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我希望、也坚信你们当中会走出中国最优秀的舰艇长!”
郑远海一直在观察鲁淮成看自己时的表情,谢天谢地,他好像没有认出自己来,毕竟那时候他才六岁,十多年的变化足以让他今天在鲁淮成眼里变成另一个人,郑远海想着。
鲁淮成的目光落在了郑远海的伤腿上。
其实,鲁淮成并不是学生官们想的那样官官相护,只是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批评陈建军,背后却狠撸了他一顿,同样把学生们说他军阀作风的话又搬出来反复使用了几次,并要他立即送腿上带伤的那个学员去医院。陈建军表面接受,内心很不服气——本来他是180舰上的导水长,和这帮浑身沾满知识分子小资毛病的学生官八竿子也扯不上关系,鲁淮成却非要让他到陆战队来带大学生。鲁淮成之所以这样做,一是陈建军当年刚当兵那阵子就在陆战队,对陆战队严格训练的方法了如指掌,二就是他想让陈建军这个舰艇干部多发现几个将来能上舰艇的好苗子。当然,陈建军也没有光挨训,借机会也发了一下小情绪,比方说学生官儿们背后叫他“魔鬼”,他就难以接受。而鲁淮成却不以为然,甚至表现出了对这个绰号非同寻常的兴趣而津津乐道,觉得军人获得类似的绰号应该算做最高奖赏,如果被人叫成绵羊天使什么的那就赶紧脱军装走人。说得陈建军差一点儿就把别人送给鲁淮成的外号直接拷贝出来给他听了——鲁“屠夫”。
3
秦思婷刚走出连部,李小骞迎上去:“班长,挨连长批评了?”见秦思婷一脸的不高兴,接着道:“你也真是的,训练干吗拿真匕首啊?”
“整天要求我们按实战训练,拿假的还叫实战啊?”秦思婷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个负伤的大学生怎么样了?”
“听说那一刀扎得挺深的,住院了。”
秦思婷嘟囔着:“真是个笨蛋,匕首真的假的一掂不就知道了?”
“说不定是他为了逃避训练故意自残的呢?”李小骞故弄玄虚。
“不会吧?要有自残的勇气还怕训练?”
李小骞咯咯笑着:“哎?你是不是去医院看看人家啊?”
“凭什么?又不是我扎的他!”
“革命人道主义,又没有感情色彩,你紧张什么呀?”
“谁紧张了?”二人笑闹着走远了。
郑远海自打住进了医院,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生活真是太富戏剧性了,他当海军当到了鲁淮成的手下,假如有一天鲁淮成知道他是郑冀的儿子会怎样对他,培养他?给他小鞋穿?还是根本视他于不存在?无数个假设整天在脑海里晃来晃去,晃得他这几天来头脑的判断力急剧下降,因为他根本无法预知后面要发生的事,后来干脆给自己订下一条以不变应万变的对策,不管你鲁淮成怎么看我,我当我的海军,从陆战队走出去,上舰,一步一个脚印往上干,直至当上舰长,这才是跨出大学校门穿上海军军装的终极目标。今天郑远海懒得再想这些事了,在陆战队一个半月的训练已经够让他吃不消了,虽然说不幸负了伤,但幸运的是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郑远海心里很鄙视自己这种偷懒的想法,但躺在医院洁净的病房内,身体却很消受这种清闲,他想起了一个词儿,心口不一。正在这时,秦思婷走进了病房。
“你找谁?”郑远海没有认出她来。
秦思婷径直走到床前:“怎么?不认识了?”
“哦……是你呀!”郑远海压根儿就没想到她会来看他,想坐起来。
秦思婷按住他:“躺着吧!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儿!扎自己我能使多大劲啊?你说你也是的,人家都拿把训练匕首,你偏得拿把真的,这要是扎在你身上……”
秦思婷笑了,掀开被子:“我看看!”郑远海拦住她:“真没事儿,都快好了!”
“对不起啊!”
“这话说的,又不是你扎的!”郑远海一副大肚能容的架势。
秦思婷开着玩笑:“就是,见到美女无地自容,也没必要自残呢!”
郑远海的嘴也不饶人:“哟!还真拿自己当美女啊?晒得跟非洲姐妹似的!”
秦思婷两眼高抬巡视着房间,嘴却不闲着:“你说我当初干吗拿匕首啊?”
“你不用自责!”郑远海拿出一副安慰的口气。
“要是拿把上了膛的手枪就好了!”
“哎哟,你够毒的!”
秦思婷咯咯笑了,姣好的面容在笑声中透着一种纯净的甜美。
郑远海做梦也没想到陆战队这种地方还有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兵:“哎?你叫什么名字?”
“秦思婷,陆战旅两栖侦察队一连三班班长!”
“我叫郑远海!”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秦思婷问。“中南大学,我家就在那儿!”
“是吗?”秦思婷高兴地道:“咱俩还是老乡呢!”
“哎哟!那你以后可得常来看我!”
两个人越聊越近。
秦思婷疑惑道:“你大学毕业怎么想起来当兵了?”
“男人嘛!谁没点英雄情结啊!我本来已经被保送到北大读研了,碰见东江基地到我们学校招应届大学毕业生,鬼使神差,就来了!没想到还真碰上个‘魔鬼’!”
“魔鬼?”秦思婷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训练我们的那个,叫陈建军的上尉!”
“那个人好像不是我们陆战旅的?”
郑远海点点头:“是舰上的一个什么导水长,他自己也不愿意来训练我们,听说是鲁淮成参谋长逼他来的,他心里有气,全发我们身上了,一天到晚叫他折磨惨了!”
秦思婷笑了:“这才哪到哪啊?更严酷的训练还在后面呢?”
“啊?”郑远海嘴咧得老大,“就这还不是最严酷的?我的老天爷啊!这要熬到结业,还不得掉一层皮啊?”
“一层皮哪够啊?你呀!多准备几层吧!”秦思婷轻描淡写,郑远海却暗暗叫苦:“真的?唉!我就不明白了,当兵的时候说好让我们上舰工作的,怎么给发配到陆战队了?”
“军人嘛,多经历点磨炼没坏处!”秦思婷看了一下表,“哎哟!我该走了,只请了一个小时假。”
“我送你。”郑远海起身要下床。
“哎,别动!”秦思婷拦住他。
“没事儿,我的伤早好了!你看……”郑远海翻身下床,来回走着:“一点儿都不疼了!”
“真好了?”
“好了!幸亏挨了这一刀,才让我在医院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这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秦思婷眼睛斜着他:“看来你还想在医院多泡几天?”
郑远海嬉皮笑脸:“有你这个老乡常来看我,一辈子不出去我也愿意。”
“放心,我不会再来了。”秦思婷说完转身向外走。
“别呀!这鬼地方再没有美女相伴,多寂寞啊!”
秦思婷回头看着他:“郑远海,你脸皮够厚的啊!”
郑远海一抬头,看见陈建军站在门口:“哎哟……”装作腿疼蹲下身去。
秦思婷笑着向陈建军道:“首长,他这可是装的啊!”
郑远海直起身子:“秦思婷,我没惹你吧!”
秦思婷笑着转身跑开了,陈建军目光冷峻:“收拾东西,回去参加训练!”
4
障碍训练场,众学员纷纷跨越各种障碍。陈建军拿着秒表,不时催促着学员们加速,再加速。腿上有伤的郑远海落在了后面,“郑远海!快!”陈建军大声喊着。
郑远海拖着一条伤腿爬上了高桥,看了看下面,一闭眼狠心跳了下去,捂着伤腿倒在地上,强忍剧痛。
于季东跑过去扶起他:“远海……”
“放开他!”陈建军的吼声接踵而至。
于季东回头喊着:“报告,他腿上有伤……”
“我命令你放开他!”陈建军吼声更大了,于季东无奈地松开手。
陈建军来到郑远海面前:“郑远海,你拖了全队成绩,必须接受处罚!”
中午,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烘干机,把空气中的水分一股脑儿抽干了,燥热得连树上的蝉声都像脱了水似的,干响干响的,让人听了心烦意乱。
郑远海倒立在树干上,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着,滴落到地上,很快又被晒干,变成一个又一个水痕。他努力坚持着,胳膊慢慢弯了下来。
“挺起来!”陈建军的吼声无处不在。
郑远海挺直了胳膊,眼前出现了陈建军的一双陆战靴。
陈建军蹲下身:“郑远海,你要坚持不住了,可以下来,部队的大门是敞开的,你可以打报告回去。”
“对不起首长,我不回去,我早为国防事业准备好了一腔热血,请你不要在我们热血沸腾的时候泼冷水。”
陈建军冷笑着:“郑远海,我倒要看看你的血能热到什么时候。”
“就算你把我放冰柜里,我的血也不会冷!”
“你倒是有词对付,行,大学没白念!”陈建军喝道,“把胳膊撑直!”
郑远海把眼睛闭上不再看他。
女兵连宿舍的窗口,秦思婷正举着望远镜看着,李小骞走了过来:“班长,看什么呢?”
“果然是个魔鬼!”秦思婷头也没回。李小骞不解地:“魔鬼?谁呀?”
等郑远海再睁开眼的时候,陈建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蹲在他眼前的换成了秦思婷。“你来干吗?”郑远海问。
“有魔鬼的地方当然就有天使啦!”秦思婷歪头调皮地看着他。
“哼!”郑远海鼻子里哼了一声,“请你不要糟蹋天使这个词儿了,我看你就是魔鬼的帮凶。”
秦思婷笑了:“你见过有我这么善良的魔鬼帮凶吗?”拿出军用水壶拧开盖。
郑远海翻着眼睛看着她:“不会是毒药吧?”
“是不是毒药你尝尝不就知道了?”秦思婷说着把一个吸管插进水壶递过来。
郑远海故意叹道:“唉!人在身不由己的时候,明明知道是毒药,也得喝了!”张开嘴喝起来。
秦思婷笑了:“哎,‘魔鬼’走了,下来歇会儿吧?”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去告密啊?”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秦思婷生气地把水壶拿开。
“我被你害成这样,当然不能再把你看成好人了!”
秦思婷气得双眼瞪着他,心里骂着这个没良心的,我还跑来给你送水。
郑远海张大嘴巴示意还要喝。
“我让你喝个够!”秦思婷发狠地把水壶插进郑远海的嘴里扭头就走。
“呜……呜……”郑远海被呛得呜噜着……
5
于季东自打来到陆战队就后悔了,后悔一时冲动参了军,后悔当初没有听林雪的。林雪是中南市一个开时装店的个体户,自打认识于季东没多久就暗暗喜欢上了他。由于家境困难,于季东上大学的一切开销几乎都是林雪无偿提供的。也许是含蓄内向的性格使然,林雪从未主动向于季东坦明心迹。于季东却对此也早已心知肚明,但他对林雪的感情无论如何也上升不到恋人的高度,更不忍伤害她,与其说大学毕业参军入伍是一时冲动,也不能说没有故意躲开林雪的想法。林雪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于季东参军,她认准了于季东是个经商的天才,并要说服在外贸局当局长的舅舅帮助他。于季东最终谢绝了他的好意执意参军,可今天于季东后悔了,尤其是那天发生在海边的一幕,更让他后悔不迭,说肠子都悔青了也绝不为过。他没想到时代进步到今天,部队的生活仍然那么艰苦乏味,那么令人难以适应,不,应该说是难以承受。正当于季东无比苦闷的时候,林雪来信了,信中说如果他现在回去,她舅舅就会帮他们一起做外贸生意,并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向他分析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的可能性,憧憬有钱后的生活是多么的丰富多彩。于季东不再犹豫,他不能再绕过林雪给他搭的这最后一级台阶,该下就下。
郑远海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见于季东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凑上前去:“又给林雪写信呀?”
于季东捂住了桌上的稿纸,岔开话题:“你的腿没事吧?”
郑远海一脸坏笑着,冷不丁一把抢过于季东手捂的稿纸。
“哎……”于季东想去抢已经来不及了。
“还说跟林雪不可能,这才离开一个多月就通了五六封信了……”郑远海低头看信,没看几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你要离队?”
“远海,我正要跟你商量……”
“没得商量!”郑远海愤怒地一把撕碎了手里的信纸。
当天下午,于季东在海边找到了一个人默默看海的郑远海,他想告诉郑远海,自己离开部队的心意已定,作为好朋友希望他能理解。
“我不理解!”郑远海的吼声惊飞了几只落在不远处的海鸟,“季东,你知道你现在走了是什么吗?逃兵!你知道家里的老师同学亲戚朋友会怎么看你吗?”
“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部队这种训练强度别说是我们刚离开校门的学生,就是运动员也吃不消,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胡说!”郑远海火气就像脚下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当年我们上大二的时候假期到码头勤工俭学,两百多斤的大麻包一天扛一百多袋,那不比这苦多了吗?那时候你还鼓励我,说坚持住,这样自己挣钱读完大学才有意义,今天这点苦你就受不了了吗?”
于季东争辩着:“你不觉得这比当年扛麻包更苦吗?连吃饭睡觉都有人管着,一点自由都没有,我就是受不了。”
“那也不准走!”
“当初当兵我是一时头脑发热,可冷静下来一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全民经济大发展的时代,人人都在拼命挣钱捞票子,我们还整天在这儿流血流汗,值得吗?远海,咱们一起回去吧!现在回去还不晚……”
郑远海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于季东嘴里说出来的,感觉眼前的这位同学铁哥们儿突然变得陌生了:“季东,你变了,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我没变,只不过比以前现实了,回去做生意也同样是发展经济建设国家,你能说不好吗?远海,当兵早晚有一天要脱下军装转业,到那时候我们人也老了,激情也没了,只能成为被社会淘汰的一批人。”
“胡说!转业干部回到地方成就事业的数不胜数,他们的本事哪来的?是部队培养锻炼的结果!”
“远海,你醒醒吧!就算当了舰长,整天在海上漂来漂去的有什么意思?我相信自己有经商的能力,与其留在这里整天坐军舰,不如现在回去将来坐奔驰!”
“季东,你不能这样,我们刚出校门,脑子里不能光想着挣钱发财……”
于季东终于也急了,大声喊道:“一样,我留下来也一样,当初当兵我就是想当官,当官为了发财过好日子!”于季东想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找一切理由,彻底断了郑远海挽留他的念头。
郑远海被彻底激怒了,他无法接受一个整天跟他在一起谈理想谈人生有知识有抱负的好哥们儿竟然变得这样俗不可耐,猛然回身,一拳把于季东打倒在地。
于季东躺在地上,摸着流血的嘴角,愣愣地看着他……
郑远海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6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军营的各个角落。周六晚饭后,许多官兵或漫步、或聊天或聚在器械场玩玩单杠双杠……这是军营一周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郑远海躺在训练场的一处高台上紧闭双眼,他还在为于季东的事耿耿于怀,他没能最终说服于季东。于季东在报告里列举了自己很多拜金思想和怕苦怕累甚至怕死的念头。于季东想,人就是奇怪,当初怕部队不要自己的时候可以罗列许多高尚华美的辞藻,什么听党召唤,什么献身国防,什么流血流汗甘愿奉献青春牺牲生命等等;现在怕走不了就一个劲往自己头上安恶毒的词,甚至不惜扣屎盆子。部队可以忍受一个人能力弱,训练成绩不佳,但绝不能忍受思想上的庸俗和堕落,报告很快被批下来了,基础训练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还没有完全取得军籍,只做退回原入伍地处理。郑远海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估计这个时候林雪已经到部队了,再过一会儿就把他接走了。他想去送他,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同学加铁哥们儿,但又不能原谅他对他们一起憧憬过的理想和奋斗目标的亵渎和背叛,他赌气告诉自己不去送他,决不去送一个思想变质的逃兵。远海想着想着睁开眼,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半边天空,天空在他眼里慢慢变成了平静的大海。不是说人在烦闷的时候看看海就能心胸开阔吗?而眼前的大海真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矛盾。
远处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那是秦思婷拉的一曲《念故乡》,一帮想家的女兵围着她,用眼泪对她的琴声表示认同。
琴声也感染了郑远海的情绪,谁不想家呢?不管男军人还是女军人,在想家这个话题上是有强烈共同点的,一位军队歌手的一曲《想家的时候》就像军令一样瞬间就传遍了大江南北的所有军营,并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不管是坚强如钢的军营男子汉,还是被誉为特殊风景的军中花木兰,一听到这首歌就泪腺发达。他想起了母亲许欣芳,想起了妹妹郑秀竹,她们也一定每天都在想自己,但他不能回去,他不能像于季东一样回去,有朝一日他回去的时候不光是看望母亲和妹妹,还要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所以他要坚持,坚持下去,一直坚持到完成父亲的夙愿和自己的理想。他知道这不会是一条平坦的路,充满着艰辛、充满着危险,甚至也可能像父亲一样以生命做代价。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晚霞已渐渐退去,天空变成了深蓝色,甚至有几颗心急的星星已经跑出来向他眨眼了。此时他的心境平复了许多,人各有志,他不能像要求自己一样要求别人,这种念头跳出来的第一时间,郑远海翻身坐了起来。
摘掉领花的于季东终于在林雪的一再催促下上了车,他在等待,等待郑远海来送他。直到林雪发动了车子,也没见郑远海的影子,于季东心里充满了失望,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胜似亲兄弟一般。于季东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军营一点一点向后退却,心潮翻滚,鼻子也开始发酸。虽然做梦都想离开这里,但真要离开了,心情又变得无法言喻的复杂。
突然林雪一个急刹车,于季东抬头向车窗外望去,郑远海挡在了车前。
于季东下车走到郑远海面前,二人默默无言对视了半天,突然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远海,对不起,我没有坚守我们当初的诺言。”
“别说了,人各有志,离开战场,希望你能在商场上成功。”
车内的林雪没有听见二人说什么,其实不用听也知道他们说什么,这二人之间的情谊没有因为于季东的离去而中断,在今后的日子里还将继续。
第三章
1
于季东回到家后就去看望了郑远海的妈妈,在许欣芳的一再追问下,他把部队生活如何乏味训练如何艰苦管理如何缺少人性化添油加醋大大渲染了一番。许欣芳不放心,就打发郑秀竹到部队来看郑远海。郑秀竹赶到部队的时候郑远海正在野外驻训,虽然分开刚刚两个月,兄妹见面就好像久别重逢,高兴之余话题多得没完没了。郑秀竹见郑远海训练紧张,连衣服都顾不上洗,就端起盆到小溪边帮他洗衣服,在这里恰好碰见了也来洗衣服的谢庭群。
郑秀竹长得清秀俊俏,苗条的身材加上一头飘逸的长发,就像山间盛开的野花一下子把谢庭群的眼球夺走了。当他知道她是郑远海的妹妹时话匣子就打开了,眉飞色舞地给她讲他们演习训练中的故事:“我跑着跑着,就听前面,哒哒哒……机枪响了,是实弹,打得岩石火星噼啪直冒!你哥反应快,一下子就卧倒了,我一看他卧倒的地方插着一个小红旗,不好,他卧在演习埋的炸点上了!我不顾生命危险上前去拉他……你哥也发现了,没等我到跟前一下子把我推开了,你猜怎么着,他用力过猛,我俩一下子跌到了水坑里,变成两只落汤鸡了……”
郑秀竹咯咯笑着,见谢庭群笨手笨脚地洗着衣服:“给我吧!”
谢庭群推托着:“不用,我们当兵都是自己洗衣服的。”
郑秀竹不由分说把他的盆拉到自己面前洗起来。
“那谢谢你啦!”谢庭群接着又道,“我家住在大城市,家里从小就有保姆,什么都不让我干,所以……我洗不好。”
谢庭群接着又问她:“从我刚才给你讲的这些细节中你能感受到我和你哥战友之间的生死情谊了吧?”
“真羡慕你们!”郑秀竹由衷地说。
“这可是货真价实战火锻造的友谊,经得起风吹雨打的。”谢庭群强调着。
“当兵真好,我要是和你们一样能穿上军装就好了,到时候我哥哥的衣服,还有你的衣服我全包了。”
谢庭群笑了,从她短短的几句话,他已经深深感觉到了身边这个女孩儿勤劳善良的本质。
周一的训练课目是武装泅渡。争强好胜的郑远海到部队记住的第一句话就是“争第一,站排头”。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有点难度,要付出比别人多N倍的努力才行。自打腿伤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争到第一,站到排头了。武装泅渡是他的强项,这激发了他争强好胜的本能,当陈建军的命令刚出口他就第一个跳进水中,不料伤腿剐在了礁石上,本来就没长好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郑远海强忍着剧痛龇牙咧嘴地完成了一千五百米的游程,争第一站排头的愿望又一次落空。
训练结束,谢庭群搀着他往回走。自打谢庭群上次见了他妹妹郑秀竹后,就99lib.
特别愿意接近郑远海,二人的关系也近了许多。
“腿没好你出什么院啊?”谢庭群用带着关心的语气埋怨着。
“你以为我自己愿意出来啊?都是那个秦思婷,死丫头,我饶不了她!”郑远海咬牙切齿地道。
二人经过女兵连宿舍,刚巧秦思婷从楼里出来。
“哎,你的冤家对头!”谢庭群努努嘴。
没等郑远海开口,秦思婷说道:“哟,英雄又挂彩了?”
不知怎的,刚才还恨得咬牙切齿,可一见到秦思婷本人郑远海的气马上消了一半:“什么叫又挂彩了?根本就没好!”
“没好不在医院待着,逞什么能啊?”
郑远海嬉皮笑脸:“这还不都是你的恩赐!”
秦思婷正色道:“哎,这是军营,少嬉皮笑脸啊!”
郑远海凑上前去:“秦思婷,你小提琴拉得不错啊!”
秦思婷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懂吗?”
“能听出来,挺好听的!”
“那当然,不当兵我早上音乐学院了!”
郑远海故意仰望蓝天抒情道:“德沃夏克的《念故乡》啊!令人心碎。”
秦思婷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一脸轻浮的浑小子竟然还是个知音。
一个女中尉来到他们身边:“秦思婷,我不叫你去大队送材料吗?”
秦思婷回头:“连长,我这就去!”
郑远海闻听急忙一瘸一拐来到连长面前,满脸堆笑:“您是连长啊!以后可得多照顾照顾我们思婷啊!”
女中尉愣愣地看着他,“她是我女朋友!”郑远海故意道。
女中尉瞪了他一眼:“秦思婷,送完材料到连部来一趟!”转身走了。
秦思婷脸色变了:“郑远海,你胡说什么?”气得转身就走。
谢庭群一旁埋怨郑远海:“陆战旅女兵在这方面管得特别严,你这不给人家找麻烦吗?”
郑远海却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
2
熄灯号响后,军营寂静下来。
郑远海躺在床上,一条伤腿用背包带吊在空中。谢庭群躺在挨着他的另一张床上,侧身对他道:“入伍的时候口口声声说部队需要我们这样有知识的军官,真没想到让我们来干这个,我看咱们是上当了。”
“苦点累点倒没什么,关键是能不能让我们上舰,万一不让上,那才是彻彻底底上当了!”郑远海轻轻吐了一口气。
另一学员道:“我看悬,咱现在训练的这些到舰艇上根本用不上。”
郑远海接道:“不让上舰,我宁肯脱军装不干了。”
“你真想上舰啊?”谢庭群问。
“不上舰我干吗来了?”
“我听说军舰上也挺苦的!”
“那你想干什么?”郑远海反问谢庭群。
谢庭群无奈地道:“看这架势,只要穿军装,到哪儿也享不了福了。唉!这四年大学算是白念了。”
一个上铺的学员伸头插话道:“于季东都走了,受不了你也走啊!”
“我和他不一样,他不干了还回城里,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收住了嘴,顺手扯过一根长长的吸管放在嘴里吸着,吸管的另一头插进放在地上床角的一瓶啤酒中。
郑远海听见响声问道:“谢庭群,你在干什么?”
“我在吸取营养,你要不要补充点?”谢庭群把吸管递了过来,郑远海接过看了看,问:“什么?”
“液体面包!”
郑远海笑了,把吸管放在嘴里开始吸,却不知啤酒早已被旁边的一个学员拿走,躲在一旁正边喝边笑。
郑远海吸了一下没吸到啤酒,不满地说:“没了,你给我干什么?”边说边把吸管扔给了谢庭群。
谢庭群疑惑道:“不可能啊?”刚要伸头看,一个学员悄声喊着:“‘魔鬼’来了!”赶忙和其他人一样装睡。
陈建军走了进来,巡视着,突然发现了一学员被窝里露出的啤酒瓶子。
“起来!”又是那种严厉得让人头皮发紧的腔调。
学员只好起身,跟着陈建军走了出去。
郑远海扭头看着憋不住窃笑的谢庭群:“谢庭群,你偷驴,拔桩子的给抓走了。”
众人再也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3
直升机飞临训练空域。
机舱内,陈建军向众人交代机降后的任务:“实施机降后,立即成散开队形,对二号山林地区进行搜索训练,四十分钟后,到323.5高地集结!大家一定要加倍小心,也许你们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情况。”
陈建军所说的意想不到的情况无非就是指训练中的对手,为了增加训练难度,经常会有陆战队的战士们扮演敌军给这些学生官们制造些麻烦,对此学员们早就不再陌生,不管怎样,训练要继续,任务也是一定要完成的。
舱门打开,学员们一个接一个滑了下去。轮到郑远海了,陈建军伸手挡住他,目光看向他的伤腿,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那意思你行吗?郑远海心想我既然登机了,就一定要降,我可不想接受别人的怜悯,特别是“魔鬼”的怜悯。想到这儿朝陈建军笑了笑,陈建军也看明白了他笑中的内容,那意思你太小瞧我郑远海了。陈建军闪身让开,郑远海抓住绳子滑了下去。
下一个轮到谢庭群了,谢庭群胆怯地向下看了一眼,扭头看陈建军。陈建军看他的眼神内容又变了,那意思胆小鬼,你敢不降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谢庭群无奈抓住绳子一闭眼狠心滑了下来……
谢庭群顺利滑到地面,看见郑远海龇牙咧嘴地捂着伤腿趴在地上,知道他又受创了,急忙上前扶起他关切地问:“腿又流血了?”
郑远海咬着牙:“没事!”
陈建军也滑下来,看到郑远海又抛过一种目光,那意思是我可是做到官爱兵了,是你自己逞能。
下到地上,虽然是白天,丛林依然在各种植物恣意生长凌乱交叉下显得有几分神秘,加上这些全副武装学员们的到来更添几分杀气。
郑远海端着枪向前搜索着,不知不觉离开了队伍,突然感觉自己两脚悬空身体直往下坠,想抓住旁边的树枝已经来不及了。待他半天醒过神儿擦了擦灰土眯住的眼睛,才明白自己掉到了三米多深的陷阱里。几次试探想出来都没能成功,心里骂着是哪个大脑缺氧的家伙挖这么深,边上又光滑无比根本不可能攀爬。训练嘛,干吗非要弄得这么认真?表示表示就行了呗。又一想幸亏这家伙大脑没蠢到植物人的状态,要不在阱底插上几根竹签子,未来的大舰长可就彻底歇菜了。正胡思乱想之际感觉有人出现在洞口,抬头看时秦思婷正瞪着一双迷人的杏眼笑眯眯地看着他,活像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狗熊。
“郑远海,这么大个山走哪儿不好,干吗偏往陷阱里跳啊?”
郑远海可是要面子的主儿,张口就来:“训练累了,这不是找个清静的地儿歇一会儿吗!要不你也下来待会儿?”
秦思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就别下去了,让它陪你吧!”提起手里一条蛇。
“哎……别别别,我最怕蛇了!”郑远海一刹那间魂都快飞了,哪还顾上什么面子。
秦思婷笑了:“瞧你那点胆儿,.99lib.蛇是无毒的!”说着把蛇甩了出去又转向郑远海:“没想到你会落到我手里吧?”
“我在训练,别开玩笑了?”
“这陷阱又不是我挖的,我还不管了呢!”秦思婷转身佯装要走。
“哎……别!”郑远海急忙喊道。
秦思婷高兴得心花怒放,心想真是老天帮忙,让你郑远海落到了我手里,可逮着报仇的机会了,非得好好治治你不行。她又把头伸向陷阱,依然笑得那么好看迷人。
郑远海再也顾不上面子了,哀求着:“秦思婷,老乡,班长,伸出你大慈大悲的手,拉兄弟一把吧!”
“行啊!你求求我!”秦思婷俏脸一扬。
“我可是未来的舰长,求你多没面子啊!”郑远海这话可是真的,长这么大也没求过人,何况还是一个女的。
秦思婷可不管他那一套:“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起身又要走。
“哎!你别走啊!好好,我求你,我求你,行了吧!”他心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秦思婷不依不饶:“哼!说!你为什么当着我们连长的面儿胡说八道?”
“我没有啊?”
“还没有,你说我是你女朋友!”
“对呀!咱俩是朋友吧?你是女的,不就是女朋友吗?”郑远海狡辩着。
秦思婷杏眼圆睁,一把抄起战备锹:“信不信我活埋了你?”
“哎!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郑远海又一次服软。
“害得我跟我们连长解释了一晚上!”秦思婷的话语中还掺杂着几分委屈。
“你们连长怎么那么多事儿啊?拿根棒槌就当针,等我出去再找她算账!”
“歇了吧你!”秦思婷呵斥着。
郑远海又求道:“哎!拉我上去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义勇为会让你的青春更加美丽……”
“你少花言巧语!”秦思婷嘴上不软,心里气早消了大半。
“我都向你承认错误了,看在老乡的分儿上!”
杀人不过头点地,出出气就行了,就是郑远海不求她,她也不能不管他,想到这儿秦思婷伸出手:“把手给我!”
郑远海一使劲反倒把秦思婷拉到了陷阱里,哈哈大笑。
秦思婷没想到他会这样,生气地喊道:“你干什么?我们快集合了。”
“那多好啊!点名你我都不在,你们连长就更信以为真了。”
“你有没有点正经的?”
“有啊!人家都以为我们私奔了,多好的一个故事题材啊!”
秦思婷这回真急了,挥起拳头向郑远海打去。
郑远海一把抓住她的拳头:“哎!”
秦思婷冷不丁抬起一脚踢在他受伤的腿上。
郑远海痛苦地蹲在地上:“哎哟!”
秦思婷害怕了:“你没事吧?!”
“腿上的伤还没好呢!”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秦思婷急忙道歉。
半天,郑远海才缓过劲来。
“你怎么样啊?”秦思婷关切地问。
“没事,好多了!”
秦思婷在他对面坐下来,偷偷打量着郑远海,一米八的身材,帅气硬朗,除了脸上常常挂着坏笑外,其他还真都是优点。
郑远海抬头看了她一眼,二人目光对视,秦思婷不自觉地脸红了。
郑远海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道:“我托你上去吧!”
秦思婷出了陷阱,见郑远海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干什么?”
“拉我上去啊!”
“你自己想办法吧!”秦思婷说完转身就走。
“哎?”郑远海急了,“忘恩负义呀你……”
秦思婷笑了,抬脚把一根从树上垂下的藤条踢进了陷阱。
集合的时间马上到了,谢庭群不见郑远海的影子便反身回来找他,一路边找边喊着他的名字。
郑远海抓着藤条吃力地向上爬着:“哥们儿我在这儿呢!”他终于爬上了陷阱边,嘴里嘟囔着,“感谢上帝!”
谢庭群刚好走到这儿,见突然从地下冒出个人来一惊,紧接着飞起一脚又把郑远海踢了下去。
郑远海和谢庭群赶到323.5高地的时候,其他学员已经横躺竖卧在山坡上休息半天了。郑远海一下子卧倒在地,心想终于可以歇会了,没想到陈建军的命令马上撞进耳膜:“下一个课目,十公里武装越野,出发!”
郑远海、谢庭群无奈,只好跟着众人一起向下一个目的地奔去。
4
海边,海浪冲击着沙滩,众学员全副武装奔跑着,陈建军开着吉普车在后面跟着,郑远海已经落在了后面。
谢庭群回头喊着:“郑远海,你行不行啊?”郑远海只顾往前跑,没理他。
谢庭群又喊道:“你的腿流血了……”郑远海低头看,血渗出绷带,流了下来……
“不行就别跑了?请假下去吧!”
“我没事!”郑远海的拧劲儿上来了。
陈建军在吉普车上喊着:“谢庭群,快点!”
“他的腿流血了!”谢庭群指着郑远海。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往前跑!”谢庭群看了一眼郑远海,无奈向前跑去。
吉普车开到郑远海面前,陈建军把头伸出车外:“郑远海,你要想在战场上第一个成为烈士,你可以停下来。”
郑远海停住了,陈建军见状,轻蔑地哼了一声,开车走了。
郑远海猛地撕掉绷带,抓起枪:“呀!”向前猛奔,血染红了腿……
吉普车停在沙滩上,陈建军下车,看着手里的秒表。
远处,众学员们奔跑过来,郑远海最后一个跑到了终点。
谢庭群气喘吁吁向郑远海道:“你的伤口又绷开了,我陪你去包扎一下吧?”
郑远海赌气地拿开他的手:“不用!”
陈建军摘掉头上的钢盔,走到海边盛满海水,然后返回郑远海身边,将一钢盔海水一下子全浇在了他的伤口上,“啊……”郑远海疼得大叫,抬头瞪着陈建军:“你干什么?”
陈建军脸上毫无表情:“消毒!”随手扔给他一个急救包转身走了。
郑远海看着手里的急救包,心中渐渐涌起了一股暖流。
5
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天,郑远海腿上的伤终于完全好了。腿伤期间虽然没耽误多少训练,但成绩却大不如前了。为了争第一,站排头,周日他给自己加码,来到海边跑十公里武装越野,没想到在这里他碰见了最不愿直面的人——鲁淮成。
鲁淮成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开小灶?”
“因为我对自己平时的训练成绩不满意!”
鲁淮成看了看他:“叫什么名字?”
“郑远海!”
鲁淮成面部表情轻轻抽搐了一下,虽然很小却被郑远海看在眼里,郑远海心想坏了,急忙开口又道:“哦!我小时候不叫这个名,我叫……郑好,太俗,上学的时候就改名了!”
鲁淮成平静地盯着他又问:“哪个大学毕业的?”
“中南大学!”
“什么专业?”
“自动化控制系!”
“为什么选择到部队?”
“保卫祖国!”
鲁淮成脸上毫无表情,显然他对这种冠冕堂皇的回答是不满意的:“我不想听大道理,你就说你来部队是怎么想的!”
郑远海再次大声回答:“报告首长,男人都有英雄情结,我渴望血与火的洗礼,我渴望当英雄!战斗英雄!”
“那你也可以选择当陆军、空军!”
“我想当舰长!”郑远海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鲁淮成扭头看着他:“为什么?”
郑远海犹豫了一下:“因为……喜欢!打小就喜欢!”
鲁淮成把头转向了大海,半晌突然问他:“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啊……”郑远海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他,幸亏他反应机敏,随口答道:“郑爱军!”
鲁淮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郑远海故意反问:“怎么了?首长?”
鲁淮成收回目光:“没什么,练你的吧!”转身走了。
郑远海在他背后大声答道:“是!首长!”
鲁淮成踏着沙滩往回走,虽然脚下的沙子很软,但心却像篮球被拍到了水泥地上,一下接一下高高弹起,嗵嗵跳个不停。是他,一定是他,他心里默念着。他身上有老战友郑冀当年的影子,这是经过血脉传承融化到骨头里的,是掩饰不住的。他抬起头来,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景致,自言自语着:“郑冀,你的儿子来接你的班了……”
6
两栖坦克加大马力驶过荒野,后面卷起烟尘满天,学员们搭乘坦克冲向“敌阵”。
训练间隙,学员们躺在松软的草地上?99lib.尽情享受着秋天明媚温暖的阳光。郑远海嘴里叼着草棍,惬意地跷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天空,两架运输机进入了视线,不一会儿,无数朵伞花在空中绽放。
谢庭群抬起头:“哎?远海,你说这天上跳下来的是男兵还是女兵?”
“当然是男的,女的哪有这胆儿啊!”
“那可不一定,没准是七仙女从天而降呢!”
郑远海笑了:“就算真是七仙女,落到你们中间还不等于跳到狼群里来了?”
谢庭群和身边的几个学员都笑了。
郑远海闭上眼睛,他在盘算着过几天这儿的训练一结束,等待他的命运将是什么。自打那天在海边碰上鲁淮成,他又在想自己的命运的事了。那天鲁淮成虽然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脸上表情起了变化,但他认为他的掩饰并没有漏洞,何况郑远海这个俗名字在中国何止成千上万,想到这里他倒感谢起当年父亲没给他起个稀罕的名字了,看来俗也有俗的好处。正想着,一个降落伞飘然而下把他罩在下面。
郑远海挣脱着:“谁呀?没看这有人啊?会不会跳啊?”钻出来才看清落在他面前的人。
秦思婷边收伞边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谢庭群悄声向郑远海道:“真是缘分啊!”
“去去去,一边去!”
谢庭群知趣走开。
秦思婷挖苦他道:“我还以为你在陷阱里出不来,早被野兽吃了呢!”
“太恶毒了吧!被野兽吃了你还上哪找我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去啊?”
秦思婷急了:“再胡说……”
“哎……我不说了还不行吗?”郑远海抬头看看天,“你们女兵也跳伞啊?”
“陆战旅只有军人,没有女人!”秦思婷边收伞边道,“我们可不像你们这么闲着!”
郑远海不服气劲儿又上来了:“没看我满身硝烟吗?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怎么也得让功臣们喘口气啊!”
“你好像对训练挺抵触的?”
“没有啊?不过说实话,这种课目和我的理想根本不对路!”
秦思婷挑了一下眉毛:“就你?还有理想?”
“小瞧人是吧?我的理想就是上军舰,当舰长!指挥编队漂洋过海,向世界人民传播中国人民的友谊,大展国威军威!怎么样?”
秦思婷看也不看他:“腮帮子是你的,鼓着吹呗!”
“我郑远海既然穿一回军装,不说在军史上大书特书,怎么也得给后来人留下点什么啊!”
“小心野心膨胀,把胸膛撑破了!”
“这不叫野心,是雄心!”接着问秦思婷,“你呢?”
秦思婷收好伞:“我不像你,有干部身份做基础,可以敞开了吹,我是战士,年底复员。”
“啊?那可惜了!”郑远海啧啧道。
谢庭群等几个学员看着郑远海秦思婷唱起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郑远海冲他们喊着:“去去去!捣什么乱啊?”转身见秦思婷已经走了,紧赶几步撵上去,“哎?听说演习结束我们就要分到舰艇部队去了,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啊?”
秦思婷回过头时满脸微笑,嘴里却说出和表情极不匹配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转身走开。
郑远海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自嘲地笑了一下。
谢庭群在一边喊着:“哎?郑远海,你小子够有命的,你说她咋不往我身边落啊!”
众人一阵哄笑声。
7
最后一次演习终于如期来临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是即将结束陆战队艰苦的训练?还是即将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同时又都有一种担心,等待他们的工作岗位到底是什么样的,每个人心里都没底。演习的头天晚上,陈建军把郑远海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告诉他这次演习大学生队要担当抢滩登陆的主攻任务,并由他来担任突击队长。这就好像给郑远海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很兴奋,兴奋得血一个劲地往上涌,仿佛真的要奔赴血火交融的战场一样。这么重要的职务落到他头上,不仅是陈建军对他的信任,更是对他这三个月陆战队生活的一种肯定和极高的评价。他觉得自己迈入军营的第一步成功了,非常成功。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往往会把持不住自己,甚至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这一点上郑远海也不比别人脱俗到哪儿去,他开始提要求了。
“队长,演习结束您是不是还回舰上去?”
“当然!”陈建军说,“我的工作岗位本来就在舰上!”
“我有个要求,明天我把滩头阵地拿下来,你答应我上舰。”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妥。
陈建军双眼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带你上舰,你也必须把滩头阵地给我拿下来。”
郑远海恍然大悟,自己怎么会提这么傻的要求,演习就是打仗,打仗是军人的职责,打仗的时候怎么能提条件呢?他马上意识到错误,转而立正大声答道:“是!坚决完成任务!”一嗓子吼得似乎整个军营都听到了。
演习终于开始了,没多会儿,滩头阵地被攻击部队炸成了一片火海,大批冲锋舟气垫船开足马力向岸上冲去。学生官儿们不再像第一次参加演习时那样紧张,三个月的陆战队训练已经让他们变得老练,由一名大学生成了合格的战斗员。郑远海双眼紧盯着被炮火炸得七零八落的滩头,他比所有人都显得亢奋,不仅仅因为他是这次抢滩登陆的突击队长,而且出发前陈建军在经过他身边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打胜了我就带你上舰!”这句话显然给他增添了无数倍的战斗力,在他看来,有了这句话,滩头阵地也就没有了任何可以阻挡他前进的障碍。
终于到了发起冲击的时刻,众学员在郑远海的指挥下跳下登陆艇奋勇冲击。他们熟练地跨越岸上设置的各种障碍物,一个又一个“敌”火力点被拔除,一道又一道“敌”战壕被突破。就剩最后一道战壕了,郑远海兴奋到了极点,仿佛拿下这道战壕他人生的目标就实现了。
阵地上空无一人。
众人正疑惑间,郑远海突然明白过来,大喊:“卧倒!”
话音刚落,阵地上接二连三爆炸。谢庭群被爆炸掀起的土埋起来,被身边的学员硬拽出来。“奶奶的,差点上当!”谢庭群拍打着身上的土骂道。郑远海望着空中:“我们已经上当了。”
空中,数架直升机临空,“敌人”顺着绳子机降下来,郑远海自言自语:“又是她们!”
“谁呀?”谢庭群凑上前问道。“还能有谁,女子侦察队的!”谢庭群差点就跳起来:“这帮心狠手辣的女兵怎么老叫我们碰上啊?”
一个学员问道:“我们已经暴露在他们的火力之下,怎么办?”
郑远海发狠了:“难道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还打不过一帮小丫头?”向众学员下达命令:“一组二组,抢占两侧要点,抗敌机降!三组跟我来!”
郑远海带着谢庭群等朝战壕深处冲去,一帮女陆战队员端枪扫射着冲上战壕,双方在战壕里展开激战。
郑远海、谢庭群刚跳进战壕一抬头,秦思婷和李小骞正端枪对着他们。
秦思婷一脸得意:“我们又见面了!”
李小骞高喊:“按演习规则,你们阵亡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谢庭群说着枪已经垂了下去,他已经打算认输了。
郑远海猛然回身,一脚把秦思婷踹了出去。
“班长……”李小骞回身用枪指向郑远海,郑远海抢先开火,李小骞吓得躲闪。
郑远海冷笑:“阵亡的是你们!”
李小骞扶起痛苦中的秦思婷,向郑远海大喊:“你违反演习规定!”
郑远海杀红了眼:“看见敌人不开枪,该死!”转身向别的地方冲去,谢庭群等也跟着冲过去。
秦思婷挣扎着起身,痴痴地看着郑远海和谢庭群冲去的背影。
8
演习结束后,众人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就像被松了弦的钟表彻底停摆了。可郑远海并没轻松下来。那天他只想着胜利,情急之下一脚把秦思婷踹倒在战壕里,连谢庭群都说他那一脚太过分了。郑远海开始后悔,他想秦思婷一定在生他的气,也许受伤卧床不起了。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她,便决定到女兵连去看望她。
李小骞端着一盆水开门出来,差点和郑远海撞个满怀。
李小骞见是郑远海,一脸怒容:“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秦思婷。”
“干吗?打伤了人家,还假惺惺来看?”李小骞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
郑远海急忙问:“她的伤重吗?”
“你用多大力气不知道啊?别说我们女的,男的也扛不住啊?”
“那她怎么样了?”郑远海急切地问。
“床上躺着呢!没有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了。”
郑远海一听急了,推门就要往里进。
“站住!”李小骞拦在门前,“你少来猫哭耗子!走!快走!”说着便来推郑远海。
“哎?你听我说……哎……”郑远海一脸尴尬。
门开了,秦思婷出现在门口制止了李小骞,李小骞气得嘴撅得老高端着水走了。
一见秦思婷,郑远海急切地问:“你……伤在哪儿啦?”
秦思婷笑了:“我又不是泥捏的!”
见秦思婷没受什么伤害,郑远海终于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对不起,我是特地来向你道歉的!”
“你是对的,那个时候我是你们的‘敌人’!”
郑远海嘿嘿傻笑起来。
李小骞倒完水回来经过二人身边,正眼都不看郑远海,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郑远海和秦思婷都笑了。
“你这个手下可真厉害!”
“那当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嘛!”秦思婷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回我算领教了海上霸王花的厉害了!”郑远海这次可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秦思婷很受用这种夸奖,带着骄傲的口气:“也就是演习,要是真打仗,那天你早就光荣了。”
“多亏你没有开枪,否则我还真没法跟那个‘魔鬼’队长交代了。”
“早知道你那么无赖,哼,我早就……”秦思婷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二人笑了。
郑远海接着又道:“我明天就要离开陆战队到基地报到了,思婷,来到部队认识你这个老乡真的很幸运,希望以后还经常能见到你。”
秦思婷眼里流露着不舍的目光:“你们基地离我们这儿不远,有时间我去看你。”
“真的?说话算数?”郑远海高兴地问。
秦思婷调皮地说:“当然,咱俩可是冤家对头,不打不成交!”
郑远海笑了:“我走了,再见!”
“我送送你!”秦思婷刚要挪动脚步,门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住了,原来是李小骞。
李小骞埋怨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他那么对你……”
秦思婷根本没听见她讲什么,双眼痴痴地望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郑远海。
第四章
1
郑远海离开陆战队到东江基地干部处报到,刚进门就听负责的干事说鲁淮成要见他。郑远海心里暗暗叫苦,越是不愿见到的人,越是偏偏总能碰面。转念一想,他一个刚入伍的小干部,首长要见他想必是对他的赏识,如果真是这样,上舰工作自不在话下。想到这儿他又有点暗自得意。干事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失落起来,每一个刚入伍的大学生鲁淮成都要亲自见上一面。原来他郑远海并不比谁特别,别人也同样有这种待遇。
“报告!”郑远海在参谋长办公室门外高声喊道。
门里传来鲁淮成的声音:“进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郑远海整整军容,跨进了鲁淮成的办公室。
“听说你想上舰?”鲁淮成开门见山。
“是!我要求上180舰工作!”郑远海无论面对谁都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要求上180舰工作?”
“因为180是目前东方舰队的旗舰!”
鲁淮成打量着他:“你懂旗舰的含义吗?”
“知道!”郑远海说道,“就是编队指挥舰的意思,通常由编队中最好的舰来担任。目前我军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旗舰,真正的旗舰上设有专门的编队指挥所,我的理想是将来当中国最现代化的旗舰舰长!”
“口气不小啊!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鲁淮成盯着他看。
郑远海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我可以借您的地图说话吗?”
鲁淮成点点头。
郑远海走到墙边挺了挺胸,指着地图气宇轩昂地讲道:“从大连的旅顺口到天津的大沽口,从山东的威海卫到香港的铜锣湾,到处都留下了中华民族被外敌入侵的痕迹,为什么?因为当时我们只有海岸防御,却没有强大的海军,我们习惯说我们有一万八千公里的海岸线,却常常忽略……”又指了指地图,“这里到这里、这里,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领海面积,如果明天发生战争,战场极有可能是在领海上,因为我们只有近海防卫,却没有远洋作战能力,这一点您是参谋长,一定比我更清楚。所以我认为有知识有头脑的有爱国心的热血青年应该投身海军,致力于建立具有远洋作战能力的强大海军!如果我当了舰长,我的战斗格言就是:战场上只有冠军,没有亚军;领海上只有我军,没有敌军,御敌于领海之外!”
鲁淮成没有说话,半晌回头道:“把你刚才的战斗格言再说一遍?”
“战场上只有冠军,没有亚军;领海上只有我军,没有敌军,御敌于领海之外!”
鲁淮成问他:“这话在哪儿听来的?”
“我……书上看来的!”郑远海随口说道。
鲁淮成又问:“你对自己有什么打算?”
“短期打算,上军舰;长期打算,当舰长!”
鲁淮成眉毛拧了起来:“你觉得自己行吗?”
郑远海毫不示弱:“不敢说比你手下的舰长强,但我不会次于他们!”
“你没上过舰院,就敢说这话?”
“当年的老帅、老将军们没上过军校的多了,不照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吗?”
鲁淮成看着他。
郑远海上前一步:“首长,您是不是觉得我很狂妄?”
鲁淮成不再给他陈述理由的机会:“好了,你的情况我知道了,干部处会尽快给你分配工作的。”
“是!”郑远海向鲁淮成敬礼转身出去了。
鲁淮成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拿起电话拨通了干部处长的电话:“刘处长吗?我是鲁淮成,安排那个叫郑远海的大学生到猪场!到猪场能干什么?喂猪!”
2
这样的结局是郑远海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天从鲁淮成的办公室出来,他心里满是得意,认为自己发挥得很好,慷慨激昂的一番讲话别说是基地参谋长,就是军委首长听了都会对他刮目相看,部队不是提倡学习高科技吗?他这样的人才不让上舰谁上舰啊?可接到的通知却是让他去喂猪?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干部处给搞错了。他急忙跑到干部处想问个究竟,正碰上干部处长从办公室出来,郑远海一溜小跑从走廊这头跟到那头。
“处长,处长,不让我上军舰工作,也不至于让我去猪场喂猪吧?”郑远海一脸委屈。
干部处长随口说着他这个职务上整天挂在嘴边的话:“你是军人,军人就得服从组织分配。”
“喂猪我就在家喂了,还跑部队来喂啊?”
处长理都不理他,只顾走自己的,那意思很明确,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郑远海又撵上前央求着:“处长,处长,我说处长大人!”
处长停住脚步:“瞎喊什么?这是部队!”话中带着三分火气。
“我是说怎么也不能让我去喂猪啊?”
“喂猪也是革命工作!”干部处长语气不可驳辩,说完抬脚就走。
郑远海急了,跑上前拦在他面前:“站住!”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改革开放都十几年了,打击知识分子的年代早过去了!”
处长也急了:“你喊什么?大学生就这素质啊?我实话告诉你,让你去猪场工作是鲁参谋长的意思,不服你就去找他!”
郑远海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处长消失的背影,半晌摸着脑袋嘟囔道:“部队是打仗的,怎么还养猪啊?”
郑远海从机关大楼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谢庭群。
谢庭群一心想留在机关工作,向管分配的干事一再表达愿望,自我介绍的时候把能写会画能说会道多才多艺这些和自己挨边不挨边的词儿统统形容到了自己身上,无奈干事同志一脸正气,好像根本就没听他在讲什么,末了给了他一个答复,到180舰报到,实习副导水长。语气同样坚定不可改变。
谢庭群见郑远海从楼里走出忙迎上前去:“哎?你分哪儿去了?”
“你呢?”郑远海反问。
“180舰,实习副导水长!”语气中流露着失望。
“挺好!”郑远海说完要走。
“哎,你呢?分哪了?”谢庭群追问。
“我?”郑远海答道,“我当官了,留在陆地工作,估计得管几百个兵吧!”
这话差点没让谢庭群羡慕死:“远海,你是不是有人啊?”
“有!要不怎么能特殊照顾我呢?”郑远海声音大得吓人,他在发泄心中的怨气。
“我想也是,要没人肯定跟我一样,不上舰锻炼才怪!”谢庭群接着又问,“那是哪个部门啊?”
“后勤部吧!”
“后勤部?”谢庭群疑惑地,“后勤部哪个部门有两百多个兵啊?”
“两百多头猪!”郑远海再也压不住火了。
谢庭群没明白他为什么发火,也不便再问:“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明天到舰上报到!哎,有空到舰上去看看我啊!”转身走了。
郑远海气得原地直转圈,满腔的火气无处发泄,嘟囔着:“我找他去!”
3
郑远海赶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180舰的哨兵拦住问他找谁,郑远海一抬头见陈建军从舱里出来,一把推开哨兵就往上闯,哨兵大喊你站住追了上来。
一声哨响,180舰开始降旗,所有的人都原地立正面向国旗敬礼。
郑远海喊道:“陈队长!”
陈建军看都没看他,面向国旗敬礼。
郑远海也不自觉地转身向国旗敬礼。
又是一声哨响传来,降旗完毕。
陈建军回头:“找我什么事儿?”
还没等郑远海开口,哨兵跑过来:“导水长……”看着郑远海。
陈建军对哨兵道:“你下去吧!”
“是!”哨兵转身走了。
“队长,你想不想知道我分到哪儿工作了?”郑远海带着一肚子火问道。
“知道,养猪场!”语气平静地答道。
“你知道啊?可你当初答应要我上舰的?”
“没错!我是说过!”陈建军承认得很干脆,话锋一转,“可决定权不在我这儿,让你去养猪说明那儿需要你。”
“怎么不需要别人?”郑远海实在压不住火了,大声喊道,“别人为什么都分到舰上艇上工作了?”
陈建军的回答依然语气平静:“也是工作需要。”
“哦,别人都可以上舰,喂猪这工作就偏偏需要我了?”
“郑远海同志,你是有文化,可也别总把上军舰挂在嘴上,别说你还没经过舰艇学院,就是经过舰艇学院毕业的,上舰也不一定行。在舰上工作,更重要的是经验,靠时间积累起的经验,你懂吗?”
“那也不至于从喂猪开始积累吧?”
“我的任务只负责你由普藏书网通老百姓到一个合格军人转变这三个月的训练!”陈建军强调着,“再说一遍,分配不归我管。”
郑远海瞪着陈建军:“行!陈队长,不,陈导水长,你行!”转身就走。
“站住!”陈建军始终语气平静,“三个月过去了,难道你连敬礼都没学会吗?”
这种语气好像有一种什么魔力,让郑远海想不服从都不成,他回身向陈建军敬礼,转身下舰。
4
马一凡是郑远海、于季东的大学同学,三个人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毕业前夕要参军入伍喊得最欢的就是他,无奈他天生口吃,越着急越说不上话来。体检的时候他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无论医生问什么他都只微笑不回答。终于把给医生惹火了,说哑巴你当什么兵啊?马一凡也急了你说谁是哑……哑……哑巴啊?医生一听乐了,脸上乐了,手下却毫不留情,不合格的章子啪地就盖下去了。马一凡憧憬了许久的军官梦瞬间破灭,为此他遗憾了好一阵子。看到于季东从部队回来他更来气了,心想我这么优秀的青年你们不要,偏要一个思想不合格的,天理何在?虽然兵没当上,但对人民军队的热爱程度却丝毫未减,尤其痴迷海军,自诩超级军迷,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名字改做马海军。郑秀竹说就你遇事软的跟没骨头似的,还马海军?马海毛差不多。马一凡兵没当上,倒落了一马海毛的外号。尤其于季东,一见面就马海毛长马海毛短,而且还加上了新的解释,马一凡你太精了,栽上毛就是猴儿,叫你马海毛一点儿不屈你。马一凡也不生气,倒不是他认可这绰号,而是很早以前就喜欢上给他起这外号的郑秀竹,有事没事儿总爱在她面前瞎晃荡。郑远海入伍走那天拜托他帮着照顾着点家。这下马一凡更有理由了,你哥哥托付我的,这么好的哥们儿咱不能人走茶凉,我得替他照顾你,像个尾巴似的,郑秀竹走哪儿他跟哪儿,弄得郑秀竹急也不是气也不是。
那天郑秀竹到部队去看郑远海回来,马一凡老早就等在车站了,郑秀竹一下车他就迎上前去嘘寒问暖。
郑秀竹说:“这么近,几步就到家了,你还来接我。”
马一凡笑嘻嘻地说:“咱有……有车,干吗走……啊!”说完把自行车推过来了。
郑秀竹坐上车:“一凡哥,最近你不忙啊?”
“忙……忙也得来接你啊!你哥走的时候说……说了,叫我照顾你!”
“是照顾我们家!”每当他说到这句话郑秀竹都不忘给他更正。
“你们家主……要成员不……不就是你吗?”
“还有我妈呢?”
“于季东不回……回来了吗?你妈归他照……照顾,你归我。”
郑秀竹嘟囔着:“你这话怎么让人听起来这么别扭。”
马一凡傻呵呵笑着,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也就是在那天,郑秀竹认识了南克江,这让马一凡十分恼火。那天马一凡载着郑秀竹往家走,和一个骑自行车的男青年撞在了一起。马一凡当着郑秀竹的面是绝对要显现男子汉威风的,马海毛关键的时候也得抖抖毛,尽管责任不全在对方,尽管对方一个劲儿地道歉,他还是上去要打人家。不想反被对方抓住手腕动弹不得,痛得龇牙咧嘴。幸亏郑秀竹及时解围。就这样郑秀竹和那个叫南克江的认识了,他是海军潜艇学院的学员。也许哥哥是海军的原因,郑秀竹对南克江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这让一边揉手腕的马一凡感觉很沮丧,觉得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尽管郑秀竹还不是他夫人,但他马一凡心里早就这么认为了。
于季东自打回来就张罗着做生意,虽然有林雪的舅舅帮忙,很快办妥了开公司的各种手续,可做生意需要本钱,他根本拿不出钱来。他想找马一凡帮忙想办法,话还没说完被马一凡一句话 给堵了回去:“你别看……看我啊!我可没……没钱!”把于季东噎得半天没说话,缓了好久才张开嘴:“叫你马海毛真抬举你了,你应该叫马没毛。”
5
郑远海是在基地招待所赖了两天后才到猪场报到的。他做梦也没想到怀着那么大的热情来到部队,竟被分配去养猪。人家说得对,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能讨价还价。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赖下去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的现状,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就不信部队还真能让我一个大学生喂一辈子猪。这么想着,他打起了背包,来到了猪场。
猪场离基地机关食堂不太远,在一片小山脚下,有两排三十多米长的猪舍,大概能养百十头猪的样子,几头散放的猪正哼哼着东拱一下西拱一下。看到猪场,郑远海想起了小的时候,小时候从部队回到农村老家他母亲也喂过猪,他还每天帮着挖些野菜扫扫猪圈什么的。没想到大学毕业了他又喂上了猪,而且还成了职业喂猪的。
一头散放的猪拱着郑远海的裤腿儿,郑远海本来已经慢慢褪去的火气一下子又被拱了起来,抬脚把猪踹出好远,嘴里恶狠狠地骂着:“滚!”四下看了看猪场的环境,猛然把背包摔在地上:“这他妈什么鬼地方?啊……”大叫着捡起一根棍子,疯狂地打起猪来,猪四下奔逃。
饲养员姜喜子戴着耳机从屋里冲了出来,边跑边摘耳机,冲上来夺下他的棍子,喊道:“你干什么?”
郑远海快气疯了:“别拦着我!”又冲上去。
姜喜子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腰。
“呀!”郑远海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一个过顶摔把他扔在了地上。
姜喜子被摔晕过去。
郑远海傻眼了,急忙扶起他:“你怎么样?喂,醒醒……”
好半天姜喜子才睁开眼:“我没事儿!你就是新分来的那个大学生吧?”
郑远海点点头,这回他冷静了下来:“对不起啊!摔疼了吧?”
姜喜子冲他笑了笑,起身提起郑远海的背包:“跟我来吧!”
郑远海自打姜喜子把他领进宿舍的第一眼就开始对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饲养员刮目相看了。宿舍是由原来装饲料的仓库改成的,房间很大,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中外各种舰艇的图片,两张单人床只占了房屋很小的面积,中间是一张旧乒乓球桌,桌面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了沙盘,上面各个海域领海外海经济专属区岛屿沙礁包括潮汐都标得清清楚楚,同时竟然还摆有不少我军和外军的各种舰艇模型。
“这些都是你做的?”郑远海问道。
“请多提宝贵意见!”
郑远海赞叹着:“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战士啊!”
姜喜子把背包放在床上:“你说对了,后勤部长就说养猪种菜是特殊任务,所以我是特种兵。”边说边帮郑远海铺着床。
郑远海走近沙盘:“这也是你自己搞出来的?”
“下边不署着名吗?”
郑远海低头看:“姜喜子!”
“就是我!怎么称呼你呀?”
“郑远海!”
“我是问职务怎么称呼!”
郑远海笑了笑:“和你一样,饲养员!”
姜喜子笑了:“按部队的习惯,刚毕业的干部是排长,我就叫你老排吧!”
“行!老排就老排,听起来比新排长强点!”郑远海看着桌上堆满了磁带,“你喜欢听歌?”
“那不是歌,声呐训练磁带。”
“你喂猪还听这个?”郑远海又问。
“喂猪是工作,我首先是个兵,是兵就得准备打仗,打起仗来我得有一技之长啊!”
郑远海没想到一个养猪的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姜喜子成了他到部队第一个打心眼儿里佩服的人,准确说是敬佩。
6
上午九点,马一凡还没起床就被于季东的电话给叫醒了,于季东正在楼下等他。马一凡穿好衣服下楼,见于季东手里拎了一个大包,问:“你这……这是……”
“走,我带你去实现人生的伟大抱负!”于季东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
二人转了几条街来到一处人行道上。
于季东把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掏出包里的几件衣服摆上,向过往的行人喊着:“卖小孩儿衣服了,大家来看一看,卖小孩儿衣服了……”
马一凡斜眼看着他:“这就是你……你的伟大抱负?”
“开公司的钱不能光叫人家林雪拿,我也得出点。”
“就……就指望这……个呀?”马一凡嘴咧得跟吃了苦瓜似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嘛!聚少成多,集腋成裘,别愣着了,喊啊?”
马一凡结巴着:“我不……喊,丢……丢人。”
于季东瞪他一眼:“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咱是同学加铁哥们儿,我当了经理,咋也得给你弄个副经理干干,你不能光当官儿不出力呀?”
“真……真让我当副经理?”
“我像跟你开玩笑吗?咱谁跟谁呀?有福同享的同学加铁哥们儿啊!快喊!”
马一凡努了半天力终于喊出了一嗓子:“卖……卖小孩儿……”
“衣服!”于季东更正着。
“卖……小孩儿……”
“衣服!”于季东再次加重语气。
马一凡张着嘴:“卖……小孩儿……”
“得得得,你别喊了,人还以为咱俩人贩子呢!”于季东抬头喊道,“卖小孩……”
马一凡乐了:“你看,你不也……这样喊吗?”见于季东表情不对,抬头也愣了。
两个城管人员站在他们面前。
“知不知道人行道上不准摆摊啊?”城管一脸严肃。
“知……知道,知道!”于季东也结巴上了。
“知道还明知故犯?收起来,跟我们走。”
于季东无奈收拾着东西,突然一把拉起马一凡:“快跑!”二人撒腿就跑。
城管紧追不舍。
二人拐过一条胡同,马一凡见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一个箭步跳进去,回手把大门关上,倚在门上喘着粗气。
于季东跑过来推了一下大门,没推开,敲门。
里面,马一凡听见敲门声吓得一声不敢吭。半天定了定神,抬起头时不禁大惊失色,魂儿差点没飞出来,一条大狗正蹲在地上,向他龇牙咧嘴吐着舌头。
于季东回头见城管没追上来,把包垫在屁股底下,坐在大门口,用衣襟擦着汗。门突然开了,把于季东吓了一跳,紧接着马一凡失魂落魄蹿出来,没命地向胡同深处跑去,在他身后一条大狗狂吠着追出来。
好半天于季东才缓过神儿来,收拾起东西刚要去追马一凡,从院子里走出的一个女孩儿让他惊讶不已。
“秦思婷?”于季东认出了她。
“你是……”秦思婷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在陆战旅见过,我叫于季东。”
秦思婷想起来了:“哦,听说过,就是当了逃兵的那个大学生。”话出口又觉得有点过于唐突,忙又道,“于季东,我记得你,演习的时候我们见过面。”
“对对对!”于季东有点不好意思地接道,“听远海说过,你家也是中南市的,怎么?你也回来了?”
秦思婷笑了:“我回来可和你性质不一样,我是探家。”
“我知道你们可能都看不起我,但人各有志……”
秦思婷看着他手上一堆衣服开着玩笑:“那你这志向可不小啊!”
于季东脸都红了,忙掩饰着:“啊……是我刚才那个朋友的!我劝他不要干这种小儿科的事情,男人嘛,要干也得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你说是吧!哎,你什么时候探家的?”
“昨天刚到家!”
“真没想到这么巧,我们会在中南市见面,哎?远海现在怎么样啦?上舰了吗?”于季东问。
一提到郑远海,秦思婷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自打离开陆战队以后就没了消息,不管怎么说他也应该打电话告诉自己一声,想到这儿说:“他分到基地去了,具体上没上舰……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你回来探家没告诉他啊?”
“他分到哪儿去了都没告诉我,我怎么告诉他啊?”
“哦!”于季东心不在焉地应着,他完全被秦思婷漂亮的外形和超常的气质吸引了,心想她可真漂亮,当初在部队怎么就没留意呢?想到这说,“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请我?为什么啊?”秦思婷反问。
“战友一场,你探家我做东当然是应该的啊!”
“嗯……好吧!不过今天不行,我答应今晚在家陪我爸爸妈妈,明天吧?”
“好好……”于季东很高兴,他没想到秦思婷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他了。
7
当年郑冀死后,许欣芳发誓要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不久便带着他们兄妹俩回了娘家。郑远海考上中南大学后,为了方便他读书,许欣芳把家搬到了中南市。郑秀竹非常懂事,她见母亲一个人早出晚归在街上摆摊供他们兄妹俩读书很辛苦,便主动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应聘到一家公司工作,和母亲一起挣钱供哥哥上大学。这件事让许欣芳一直耿耿于怀,她觉得很对不起女儿。而郑秀竹却觉得她应该这样做,也必须这样做,如果没有养父母一家,说不定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人必须懂得报恩。
郑远海上大学后家里经济宽裕了些,郑远海和郑秀竹都劝母亲不要再出摊了。可许欣芳在家闲不住,只是最近几天身体不适,郑秀竹便趁周日休息替她出摊。马一凡在家闲着没事也跑来陪她。二人一天也没卖出什么东西,到了傍晚,郑秀竹正想收摊回家,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人留着长头发,而另一个则留着小胡子。
长头发顺手从摊上拿起一副太阳镜戴上,问小胡子:“怎么样?”
“不错!”小胡子也顺手拿起一副戴上,“这个怎么样?”
“还行!”长头发说完二人扭身大摇大摆就要走,好像这里的东西根本不是卖的而是随便拿的。
“哎,你们还没给钱呢?”郑秀竹向二人喊着。
小胡子转过身:“哟!还要钱呀?”
长头发一脸坏笑:“妹子,哥哥我没带钱,要不你跟我回家拿去?”
小胡子也起哄:“就是,跟我们回家拿吧?”
二人不怀好意地哈哈笑着。
郑秀竹正色道:“你们买不买?不买把眼镜还给我。”
“哟!这小妞还挺厉害!”小胡子向长头发道。
“小妹,别在这儿风吹雨淋地练摊了,跟我们走吧!保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长头发边说边上前拉郑秀竹。
小胡子附和着:“就是,哈哈……”
马一凡把郑秀竹扯到自己身后:“你们干……干……干什么?”紧张得嘴唇直哆嗦。
小胡子走到他面前:“瞧你那熊样儿,还想英雄救美呀?”
马一凡越紧张越说不上话来:“君子动……动……动……”
长头发喊着:“动手!”
小胡子跟着喊:“不动口!”
马一凡脸都变色了:“……对!”
“对你个头啊!瞧你说话这费劲,想憋死几个是吧?”长头发向马一凡喊着。
小胡子瞪着眼睛抡起拳头:“少他妈跟他废话,揍他!”抡起拳头要打。
恰在此时,于季东骑车斜刺里冲过来,甩掉自行车抡起链锁奔两个青年打过去。长头发和小胡子招架不住嘴里骂着:“妈的!有种的你等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们没事吧!”于季东回头问二人。
“没事儿!”郑秀竹道“季东哥你怎么来了?”
马一凡腰又挺起来了:“就……就是,你要不……不来我非收……收拾他们不……不可。”
于季东笑了:“秀竹,天不早了,赶紧回家吧!明天别出来了,免得这帮小子再来找事儿。”
“对!我送……送你回家!”马一凡刚一扭身,于季东拉住他:“我找你有事儿。”
“季东哥、一凡哥,你们也当心点。”
郑秀竹走后,马一凡问:“找我干……干吗?是不是想再去练夜……夜摊啊?上次都被狗……狗咬了,这次还差点被砸……砸了。”
于季东不理他,跨上自行车:“上车!”
8
中南市一家比较有名的饭店内,秦思婷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于季东领着马一凡走进来:“对不起,思婷,我们来晚了!”又向她介绍马一凡,“马一凡,我同学。”
秦思婷站起身:“你好!”
马一凡心想于季东这小子真有艳福,净认识漂亮的女孩子。他正想着,见秦思婷向自己伸过手来,急忙站起:“啊……你好!”
于季东给他介绍着:“秦思婷,我战友。”
马一凡小声嘟囔着:“还战友,不嫌丢……丢人。”
于季东白他一眼。
秦思婷向服务员喊着:“小姐,菜单!”
马一凡趴在于季东耳边悄声道:“和这么漂……漂亮的美女吃饭都叫我,真……够哥们儿。”
于季东悄声回道:“不能白吃啊!我兜里没钱,你付账。”
马一凡一听急了:“你……”
于季东捂住他的嘴:“我的钱都拿给林雪办公司了,你先垫上。”
服务员递上菜单,秦思婷接过:“谁点菜啊?”
“你来!”于季东抬手示意了一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随便,挑好的点。”于季东表现得很有风度。
马一凡气得瞪着眼睛,起身要走,衣襟却被于季东压在屁股底下,他扯了两下没扯动,只好小声道:“我要去……去洗手间!”
于季东假装没听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秦思婷看着菜单:“我要吃螃蟹。”
“那……那……那有啥好吃的。”马一凡摇着头,“不要!”
“嗯……那就来盘爆海参吧!”秦思婷又道。
马一凡马上接道:“海参吃完上……上……”
“对!上!”于季东抢过话道。
马一凡:“我说上火!”
秦思婷又说:“清蒸大虾!”
“不……”还没等马一凡下面的话说出来,于季东抢道:“不错,大虾好,就吃大虾。”
马一凡偷眼瞪着于季东,恶狠狠地悄声说:“吃虾,我看你是瞎吃。”
秦思婷指着菜谱对服务员道:“这个,这个,这个都要。”
马一凡起身,伸脖子去看菜谱:“哪……哪……哪个呀?”
于季东一把把他扯过坐下:“那个你别管了,听她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要……要……”
于季东向服务员:“对!都要。”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接过菜单走了,马一凡一口气才捯上来:“……要……要多了,吃不了浪费。”
“没事儿,吃不了打包。”于季东说完抬起头,见马一凡瞪着他,“你瞪我干什么?”
“我没瞪……瞪你。”马一凡眼睛直勾勾地向他身后看着。
于季东回头看,见长头发和小胡子领着一群人进了饭店正向他们走过来。
小胡子眼圈青肿,指着于季东:“就是他!”
一个胳膊上刺青满脸横肉的草坪头走了过来:“小子,就是你把.99lib.我兄弟打伤了?”
马一凡刚要起身,被长头发按住。
草坪头冷笑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眼睛盯着秦思婷:“哟,中南还有这么靓的妞呢,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啊?”
于季东护住秦思婷:“这事儿跟她没关系,你们放她走!”
秦思婷站起身:“你们要干什么?”
草坪头道:“干什么?美女,让开点,别溅你一身血!”
马一凡害怕地嘴唇哆嗦着。
小胡子手里提着棍子逼向于季东:“妈的,谁都敢打,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抡起棍子向于季东头上狠狠打下去。
秦思婷一把扯过于季东,抬起手臂迎上去,棍子咔嚓一声断了。
众人全愣了,草坪头脸色大惊,不自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秦思婷脸上挂着微笑,表情轻松地看着他们。
草坪头看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只有在武侠小说中描写的武艺高强的女侠今天不幸被他给撞上了。
于季东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故意提高嗓门不失时机地向众人介绍着:“这是我战友,海军陆战旅两栖侦察班班长。”
草坪头一句话没敢说,满脸的横肉向秦思婷使劲挤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笑的笑,领着手下仓皇逃离。
天黑了下来,三人吃完饭走出饭店。今天这顿饭秦思婷抢在二人之前把单买了,马一凡感动得就差把眼泪挤出来了。于季东执意要送她回家,秦思婷拒绝了,向二人挥手告别骑上单车走了。于季东痴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愿把目光挪开。
马一凡看出点苗头:“你看……看上了?”
于季东说:“陆战队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抹着迷彩,没看到庐山真面目,早知道她这么漂亮,我就不离开陆战队了。”
马一凡提醒他:“这种女……侠你可千……千万别找,不高兴了打……打你个满地找牙还不……不跟拍死个蚊子一样简单?”
第五章
1
就在郑远海那批学生官儿刚分到基地不久,海上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基地作战室收到求救信号,一艘中国渔船在位于公海的九号海域、也就是我国传统渔区捕鱼时遭到W国两艘军舰的驱赶。当时180舰正在附近海域执行训练任务,鲁淮成通过电台亲自和舰长通话,命令他立即赶往事发海域,驱赶外国军舰,救援中国渔船,如果对方胆敢使用武力,坚决还击。鲁淮成的最后一句话让180舰的官兵们异常兴奋,兴奋得每根神经都跟着心脏一起剧烈跳动。我们的渔船被外舰驱赶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官兵们早就恨得牙根发痒了,海军不能保护自己渔民的安全那还叫什么海军,以前碰到这事儿接到的命令都是尽量避免接触,现在不一样了,首长有令,不但要驱赶他们,他们对方胆敢动武,我就坚决还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从来都不怕打仗的,而且敢打硬仗。舰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渴望在战火中实现自己军人的价值,谢庭群虽然也和别人一样心跳加速,但他是紧张的,他没想到自己头次出海就碰到这种要命的事儿。虽然参军时也在献身国防志愿书上写下了为保卫祖国准备随时牺牲生命的豪言壮语,而且字写得极洒脱漂亮,但他从未想过会真的牺牲。他更渴望在和平年代里实现自己的价值,他也相信凭他谢庭群的聪明他一定能出人头地。他想到了郑远海,看人家多幸福,留在了陆地上,不用经历晕船的痛苦,更没有牺牲的危险,他自叹命不如人。
近了,越来越近了。
从望远镜里已经隐约能看到那条中国渔船了,它正在被两艘W国的军舰挤得荡来荡去,随时都有翻船被撞碎的危险。
“是台湾渔船!”观察哨大声报告。
所有人都愣了,台湾渔船不向台军求援,却向我军求援。怎么办?这成了摆在180舰官兵面前的一个难题。
“向基指报告吧?”枪炮长建议。
“报什么报?台湾渔船就不是我国渔船了?”陈建军吼道。
舰长站在一旁,问陈建军到:“导水长,如果打起来,你能不能保证首发命中?”
“我保证发发命中!”陈建军底气十足。这他没有吹牛,当导水长三年半了,经历数十次实弹打靶,向来弹无虚发。
舰长下令:“战斗警报!全速前进!”
战斗警报响起,全舰官兵奔向战位。
陈建军快速奔到导水战斗舱:“谢庭群,快,跟我进入战位!”
“啊?”此时的谢庭群头脑早已一片空白,他根本没听清陈建军在喊什么。
陈建军来到他面前:“你的脸怎么白了?吐了?”
谢庭群机械地点点头,心想幸亏他从上船就开始晕开始吐,要不人家一定都会看出他胆怯了。
晕就晕,吐就吐,陈建军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心里只想着战斗,向手下大喊:“海浪导弹,射前检查!”
军舰上两台大功率柴油机带动着两只巨型螺旋桨飞速转动着,把大海搅得开了锅一样。
突然,180舰前方十几链的距离钻出一具潜艇潜望镜,方向是冲着他们来的,不用说这也是W国的,目的很明确,阻挡180舰救援渔船。
怎么办?
绕过去?人家潜艇和军舰呈三角队形占位,你就等于钻进了包围圈,一旦擦枪走火,绝对处于不利位置。
开过去?路被堵死了,万一撞上怎么办?
考验180舰官兵勇气的时候到了。
2
到猪场报到后,郑远海的情绪不但没稳定下来,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烦躁。这天早上睁开眼,就见姜喜子一个人戴着耳机随身听边听边整理内务,时不时还随着耳机里传出的声音摇晃几下。
“你别整天听那破玩意儿,陪我说会儿话。”
戴着耳机的姜喜子根本没听见。
郑远海踹了踹脚下的床。
姜喜子摘掉耳机:“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整天听那破玩意儿?”
“嘿嘿,这可不是破玩意儿,大海交响乐,比流行音乐好听多了!”姜喜子一脸笑容。
“陪我说会儿话!”郑远海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说什么呀?我整天跟猪在一块儿惯了,这冷不丁来个人,找不着话题了。”
“你就说,我还能不能当上舰长!”郑远海一句话把自己的心思都说出来了。
姜喜子嘿嘿笑着:“我考考你就知道了!”拿起一根竹竿走到沙盘前,“你指挥的军舰行驶到这里,遇到敌方舰队向你围攻,你怎么办?”
郑远海未假思索:“那还能怎么办?打呗!”
“饿虎难抵群狼,况且装备上你并不占优!”姜喜子提醒他。
“打不过我撞也把它撞沉了!开足马力,撞过去!”
姜喜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邓世昌啊?都什么年代了,超视距导弹让你连敌舰的影子都看不见,就把你打沉了!”
郑远海翻身坐起:“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当舰长了,跟我喂猪去吧!”姜喜子提起猪食桶出门。
郑远海琢磨着:“能怎么办呢?”
就这个问题郑远海一上午也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又凑到了姜喜子面前,这回态度变得极为谦虚甚至有点低三下四。
“喜子,喜子……”
姜喜子闭眼躺在床上听着他的磁带,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了。
“姜舰长……”郑远海声音轻柔得就像过去大臣对皇上说话。
姜喜子见好就收:“有事儿吗?郑舰长!”他知道再不开口,拳头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落在身上。
郑远海极为认真:“我想了一上午也没想通,你说碰上敌方舰队围攻怎么办?”
“很简单,就一个字!”姜喜子卖着关子。
“哪个字啊?”郑远海急于知道结果。
姜喜子故意咳嗽了一声:“看茶!”
郑远海又好气又好笑,无奈有求于人,付出点也是应该的,便跑过去把桌上的茶杯递给他。
姜喜子接过喝了一口,看着郑远海:“告诉你,记住了,就一个字‘跑’!”
郑远海真想蹿上床赏他一顿老拳,还是忍住了,斜眼看着他,依然用温柔的口气问他:“为什么要跑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咱不能硬撑着啊,所以要跑啊!真笨!”
郑远海再也忍不住了,凑上前去:“姜舰长高,实在是高,我真想……”
姜喜子接道:“拜我为师?”
“踢死你!”郑远海咬牙切齿。
姜喜子哈哈大笑着,笑过之后道:“郑舰长,其实跑也是老祖宗留下的三十六计之一,军事术语叫撤。依我舰现有装备,在面对强敌围攻的时候,是无法以少胜多的,作为舰长,你要审时度势,保存实力,迅速脱离敌方的包围,待我援军赶到后,对敌舰形成反包围!”
郑远海瞪他一眼:“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呢!”
“别不服,就这也够你这个新兵学一阵子的了。”
郑远海争强好胜的劲上来了:“这有什么呀?”
姜喜子喊着:“不服是吧?来,杀一盘!”
“来就来!”郑远海撸胳膊挽袖子,随姜喜子走到沙盘前。
郑远海说:“今天不玩别的,重打甲午海战!我就是管带邓世昌。”
“那我就当你的对手,敌‘吉野号’舰长!”
郑远海高喊:“别叫‘吉野号’跑了,前主炮瞄准它,开火!”
姜喜子:“嘿嘿,邓管带,你舰上的炮弹打完了!”
“开足马力,撞沉‘吉野号’!”郑远海啪地把手中军舰模型对准了代表“吉野号”的模型。
3
一支军队一个特点,不论军兵种,不论将军还是士兵,临战状态下的想法如出一辙。这支军队从组建开始就高喊着狭路相逢勇者胜一路打将下去,打出一个新中国。差不多在郑远海高喊撞沉“吉野号”的同一时间,180舰开足马力向W国潜艇撞了过去。就像大街上两个人打架,硬碰硬,谁跑谁是孙子。想法很简单,决不能叫你对我形成包围圈。我一个舰两百多官兵性命,你一个潜艇也不会比我少,反正我在水面,撞沉了可以抓住救生圈等待救援,而你不一样,在水下,一撞你就海底待着去了。你要害怕那你就跑,你跑了我就达到目的了。
谢庭群脸更白了,他在硬撑着,因为穿军装的人最看不起胆小鬼,他怕别人发现他胆怯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身边的人怎么能那么镇静,他们就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吗?难道他们都没有父母妻儿老小吗?死就死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牵挂?死就死了真的就无所畏惧?
台湾渔船上的大部分人已经绝望了,船老大跪在船头双手合十磕头烧香:“妈祖保佑!保佑我们平安!”
几个渔工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吵嚷着:“老大,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捕鱼,他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就是,和他们拼了!”
一个年纪稍轻的渔工叹气道:“我们开始就不应该向大陆的军舰求救,他们根本不可能救我们……”
“老大,他们又撞过来了!”
船老大终于站起来,猛地把上衣甩在甲板上:“娘的,老子们也不是孬种,大不了同归于尽!”
两个船工把柴油倒在船上,点燃了火把,众船工聚拢过来站在甲板上,手执火把向撞过来的W国军舰怒目而视,他们打算在最后时刻烧船了。
最后时刻还没到,W国潜艇就撑不住了,紧急下潜,紧贴着180舰船底擦过去了。
海上的势态转瞬间发生了变化,两艘W国的军舰也紧接着掉头跑了。
台湾渔工们还以为自己不怕死的勇气吓跑了W国军舰,回头看时全明白了,一艘大陆军舰向他们驶来。天空,四架海航战机呼啸而至,机身上八一军徽清晰可见。
渔工们向180舰大声欢呼,向99lib.飞过头顶的战机高高抛起帽子衣服。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全被一个词填满了——血比水浓!
4
此时,郑远海的甲午海战也打完了,和一百五十年前的结局不同,中国舰队大获全胜。
战果:击沉了“赤城号”、“西京丸号”和“比睿号”,撞沉了“吉野号”。敌旗舰“松岛号”上的编队指挥官悉数剖腹自杀,舰长下令纵火焚舰集体玉碎,其他各舰均被我俘获。
我方损失:“来远”、“经远”两艘小舰负轻伤,其他完好无损。邓世昌的“致远号”由于撞击“吉野号”被擦破了点油漆。用姜喜子的话说真他妈的结实,这是中国钢铁工业跻身世界前列的最好见证。
姜喜子的身份此时变成了我方人员,郑远海也升任了指挥官,姜喜子向他报告:“将军大人,海上漂满了敌人的士兵,他们正在向我们求救呢!”
“我们中国人是最讲人道主义的礼仪之邦,给他们扔几个救生圈让他们漂回岛国去吧!”
“是!”
郑远海接着下令:“命令各舰成一字纵队,班师回朝!”
“是!”姜喜子转头又喊,“报告领导,码头上站满了欢迎我们的百姓和文武百官!”
郑远海大手一挥:“同志们好!”姜喜子伸长脖子忍俊不禁:“那时候有这词吗?”
郑远海又喊:“同志们辛苦了!”姜喜子立正:“为人民服务!”
二人开心地哈哈大笑,之后郑远海冷静下来,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烦心事儿。
“怎么了老排?”
“喜子,你喂猪几年了?”郑远海反问他。
“两年一个月零八天!”
“不烦吗?”
姜喜子没出声。
郑远海叹了口气:“我整天喊着上舰,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对海军的了解,我还不如你这样一个养猪的战士。”
姜喜子转移话题:“老排,我就不明白,你说当初北洋舰队舰艇数量、吨位、火力都和他们差不多,怎么就打不赢呢?”
“你觉得呢?”郑远海抬起头。
“政府的腐败?”
郑远海摇了摇头:“那是历史学家的说法!”
“你的说法呢?”
“大清国丢了一样东西!”
“什么?”姜喜子追问。
郑远海叹了口气:“一个民族延续了几千年的尚武精神!”
姜喜子忙不迭道:“你看,深层次的原因你都知道,你就是比我强嘛!”
郑远海看着他笑了。
5
180舰返航的时候,舰队首长和基地首长悉数到军港迎接,对他们临危不惧驱逐W国舰艇救援台湾同胞渔船的行动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和肯定。因为有舰队首长在,基地司令员陈敬国看着儿子陈建军没说什么,但陈建军已经从老头子的眼神中看懂了,分明是在赞赏他,行,小子,没给你爹丢脸。果不其然,晚上陈建军刚一进家门,陈敬国就把酒菜端上了桌。老头子高兴得一杯接一杯将酒往肚子里倒,看样子不把自己灌倒不会轻易罢手。陈建军知道父亲的酒量,也不阻拦,陪着他喝,还不时往他盘子里夹菜。
酒过三巡,陈敬国又神秘兮兮地说:“儿子,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是不是你要提我职了?”陈建军急切地问。
陈敬国瞪起眼睛:“怎么整天就想着提职啊?”
“和我同年兵的人好几个都当副长了。”陈建军嘟囔着。
陈敬国看他一眼:“人家多大当兵啊?你十四岁就入伍了。”
“按任职年限我也早该提了!”一提这事儿他就觉得委屈,就因为他这个司令员的爸爸老怕别人说闲话,致使今天他还在正营职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你虽然兵龄长,可年龄并不大嘛!在基层多干几年对你有好处……”
“得得得……”陈建军打断他,“你这些话我耳朵都听说出茧子了,说你的好消息吧!”
陈敬国趴在他耳边说:“我要到舰队当副司令啦!”他以为陈建军听了会高兴,会举杯99lib.向他祝贺。
没想到陈建军却说:“我还以为这桌酒菜是给英雄接风的,原来是给你自己庆祝的!”叹了口气又说,“唉!不给自己儿子提职我以为您多高尚呢?原来光想着自己当官。”
“什么话吗?”陈敬国把杯子蹾到桌上,“我光想着自己当官吗?我这是工作需要!”
“那我提职就不是工作需要了?”
“工作需要你的时候组织会考虑的,组织决定某件事需要集体讨论,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陈敬国话语中带着怒气。
“说了算你也不说!”
“对了!我就不说,有本事自己干,仰仗老子算什么本事?”
“我什么时候仰仗您了?那少校是我自己干上来的!除了十四岁当兵你把我送到陆战队之外,别的您还管过我什么?就当兵那件事儿,您的确给我开了后门,要不我根本不够入伍条件,可那时候我压根儿就不想去,您是怕我耽误您的工作没空管我怕我学坏才送我到部队让别人管我的。陆战队多苦啊!十四岁,说好听点您是帮您儿子,说得不好听您这是摧残少年儿童。”
“放屁!”老头子真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酒杯都跳起来了,“你妈照顾你外公外婆一辈子没随军都谁管你了?你老子我,你当兵后我每周到陆战队跑一趟不是看你这个兔崽子看谁去了?”
一看父亲发火了,陈建军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就是说说,您看您急什么?来来喝酒!”急忙给父亲满上。
“不喝!”陈敬国把酒杯推到一边。
“别呀!您一个将军犯得着跟我一个少校生气吗?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样。来,.99lib.我敬您,祝贺您由基地首长荣升舰队首长!”陈建军把酒杯高高举起。
半晌,陈敬国端起酒杯,斜了他一眼:“臭小子!”仰头喝掉。
陈建军笑了,其实他心里很明白,父亲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的,他自己穿了一辈子军装,很希望将来退休了看到儿子在部队有很好的发展,也算是军人情结的一种延续。只是随着部队装备建设的加速,科技水平的提高,对指挥员的要求也越来越高。陈建军的弱项是文化水平低,很难适应高科技发展的需要,这是父亲最担心的,其实陈建军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6
陈敬国刚刚调离舰队不久,陈建军却出事了。
自打上次发生了W国军舰驱赶我台湾渔船事件后,接连在其他海域又发生了几次。有一次甚至发生在了我领海内,因为他们也声称对那里拥有主权,我外交部对此发出了严正声明。军委高层对此事极为关注,命令东江舰队采取必要措施,如果外舰再敢进入上述海域驱赶我渔船,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可以实施有限度的武力驱逐,坚决捍卫我领海主权和我渔民财产安全。
这天下午,基地作战值班室突然接到海上护渔巡逻舰艇的报告,三艘W国军舰出现在我领海线附近。我舰随即对其发出警告,对方军舰置若罔闻,并向我舰示威,双方发生对峙。鲁淮成急令我军三艘军舰、两艘潜艇紧急备电备航,赶往事发海域,并亲自登上180舰设立编队指挥所随舰指挥。军舰即将起锚离港,舰长却来向鲁淮成报告,说陈建军早上有事离舰到现在没回来。
等陈建军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到码头的时候,军舰半小时前就已经离港了。虽然掉舰的情况平时就有,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此时的陈建军却感到后背发凉,冷汗都下来了。海上发生了对峙,严格讲应该算是战时状态,战时你不在战位上很可能就会受到军法审判。如果因此造成重大损失……陈建军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
7
这天傍晚,郑远海无所事事,坐在地上用竹竿敲打着一头猪的后腿:“立正!双腿靠拢!听见没,双腿靠拢!”猪拉起屎来掉在竹竿上。
郑远海捏着鼻子把竹竿抽出来,刚要打猪,看看脏了的竹竿随手扔掉,嘟囔着:“缺少教养,不讲卫生。”他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贪吃贪睡不干活儿,不可教也!”转身回宿舍,推开门愣了,姜喜子正往地上铺着稻草,一头老母猪在地上乱拱。
郑远海不解地问:“你怎么把它弄屋里来了?”
姜喜子龇牙笑着:“它要生小猪了,今天这里是产房了!”
“那我们住哪儿啊?”
“外面太热,蚊子也多,对待产妇得讲点人道,你就理解理解啊!”
郑远海瞪他一眼:“什么人道?猪道!乱用词儿!”
夜晚,临产的老母猪焦躁地哼个不停,郑远海拉起被子蒙住头,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忍不住了翻身坐起,刚要向姜喜子发火,见姜喜子正给老母猪揉着肚子,嘴里还直念叨:“我知道你心里烦,等生完就好了啊!”
郑远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翻身下床拿起被子走出屋子。
第二天早上,忙了一夜的姜喜子给母猪接生完才想起了郑远海,便出门找他,发现郑远海正躺在猪圈的稻草堆里裹着被子睡得正香,便跳进猪圈用稻草棍儿逗着他:“老排,老排,醒醒……”
郑远海一激灵醒了,看见姜喜子:“我以为是猪呢!”
“你猜,生了几个?”
郑远海睡眼蒙眬:“生了几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十二个,一窝生了十二个!”姜喜子兴奋地伸出两手比画着。
“一点不讲计划生育!”郑远海揉了揉眼睛,“唉!做梦也没想到,怀揣着美好的理想来到部队,竟然让我喂猪。”
“老排!”姜喜子安慰他,“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自古英雄多磨难嘛!”
“话是这么说啊!可这磨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郑远海起身抱起被子,突然眼睛睁大了,他看见远处秦思婷向这边走来。
“哎!看见那个女兵了吗?他问我你就说不在这儿!”郑远海说完紧贴猪圈墙躲起来。
姜喜子好像没明白:“啊?”
“出去,快出去!”这回姜喜子懂了,他不想让来的人知道他在这儿。
秦思婷这次探家专门抽时间让于季东带他去看了郑远海的母亲和妹妹,一再说郑远海在部队干得多么好多么优秀云云,目的就是想让他家里人放心。许欣芳很喜欢秦思婷,觉得这姑娘成熟懂事,人也长得漂亮,临走托他给郑远海带了些衣物。秦思婷从家里回来的第二天就一路打听来找他了。
姜喜子迎上去:“同志,你找谁?”
“你好,我想问一下郑远海在吗?”秦思婷问。
“郑远海?我没听说过这个人啊?”姜喜子一脸坏笑,边说边向猪圈处使着眼色,嘴里还故意大声说,“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叫郑远海的。”
秦思婷明白了,笑着大声道:“我帮你喂猪吧!”随手拎起地上的猪食桶向猪圈走去。
郑远海躲在猪圈里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秦思婷故意舀起一勺子猪食伸过来:“小猪大猪们,来,过来,过来开饭啦!”
勺子在郑远海头上晃着,郑远海一脸痛苦的表情。
秦思婷喊着:“我喊一二三开始倒,你们别抢啊!一、二……”
“三”还没等出口,郑远海终于绷不住了,忙喊:“别!别倒……”
秦思婷故意说:“哟!这怎么还一大活人啊?”
郑远海无奈地站出来,冲她嘿嘿笑着。
秦思婷故作惊讶:“哎哟?这么有抱负有理想的大学生军官怎么沦落到与猪为伍的份儿上了?”
“我这不还没正式分配工作吗?闲着也是闲着,学雷锋做好事儿呗!”郑远海嬉笑着。
“别遮了!”秦思婷看着圈里的猪又道,“你说这帮猪也真够可怜的,招谁惹谁了?竟然落到了你的手上。”
郑远海嘿嘿笑着:“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秦思婷噘嘴埋怨道:“我还以为你上舰脾气见长了呢!到基地这么久连个动静也没有!”
“我……这……不好意思告诉你!”
“就你?脸皮厚得跟城墙拐角似的,能有不好意思的事儿吗?”
“行了,行了,你就别刺激我了,你最近挺好的吧?”郑远海问。
“我刚探家回来,这是你妈妈带给你的!”说着递上包。
“你去我们家了?我妈和我妹还好吧?”
“挺好的,叫你安心工作!”郑远海接过包:“谢谢你啊思婷!”
秦思婷接着又道:“你这工作单位可是够难打听的,我跑到干部处才问着!知道你在这儿住的条件肯定好不了,顺便给你带了条毛毯来!”说着拉开包扯出毛毯。
郑远海道:“唉!人在落难的时候有人关心一下,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啊!”
秦思婷耸了一下鼻子:“少假惺惺的!”
8
海水轻轻拍打着沙滩,一道一道细浪就像一双双纤纤玉手,把细细的沙子抚慰得平平整整……
郑远海、秦思婷漫步海边,郑远海给她讲了他们家和鲁淮成参谋长家的故事,她现在是他在部队唯一可以袒露心里话的人。
秦思婷听他讲完说:“真没想到你们家和参谋长还有那么深的渊源。”
“我也没想到,十六年后我会故地重游。”
“更没想到会来喂猪。”秦思婷话接得不但快,还有相当的杀伤力。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喂猪有什么呀?”
秦思婷开心地笑着:“就是,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那是,英雄不问出处,今天喂猪没什么!古人尚能卧薪尝胆,何况我呢!”
“吹吧你!”秦思婷笑着,她觉得跟他聊天真是太开心了。
过了一会儿郑远海问她:“对了思婷,年底你真要复员啊?”
秦思婷点点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没考上大学,爸爸妈妈怕我在家学坏,把我送来当兵了。现在我长大了,不会再学坏了,所以也该向后转了。”见郑远海不做声了,问道:“想什么呢?”
“怪舍不得你的。对了,你怎么不考军校啊?”
“干吗?让我看着你上舰当舰长啊?”
郑远海突然沉默了。
秦思婷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对不起啊!我不该提上舰的事儿!”
郑远海笑了笑:“没事,我想得开。”
秦思婷见他笑得很不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岔开话题:“哎?你说参谋长是不知道了你是郑冀的儿子,故意发配你到九九藏书这儿养猪啊?”
“不会吧?我瞒得够严实的了。再说就算知道,他那么大干部也不至于气量这么小吧?”郑远海用反问的语气道。
“说不好,人家媳妇没了,孩子丢了,可都跟你们家有关系……”
郑远海又不出声了。
“对不起,我又多嘴了!”
郑远海猛地站起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秦思婷以为他真生气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原来,郑远海看见陈建军正坐在一块礁石上。
军舰出海两天了还没回来,陈建军不敢到作战部门去打探消息,他知道海上无小事,一旦真的和W国舰艇发生摩擦,那他这套军装就算彻底穿到头了。他正坐在礁石上望着大海发愣,郑远海来到他身后。
郑远海看了看陈建军,也把目光抛向大海,故意大声道:“听说军舰出海执行重要任务,有人掉舰了。”
陈建军连头也没回。
郑远海继续说道:“我看过舰艇条令,战时状态下掉舰可是严重错误,搞不好要上军事法庭的。”
“滚蛋!”陈建军终于开口了。
郑远海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我没听有人说过这儿的海滩归你管啊?”
陈建军站起身面对他:“郑远海,请你立即在我眼前消失。”
“我要是不走呢?”
“我命令你走!”
郑远海冷笑着:“我现在不是你的手下,你无权命令我。你还以为是在陆战队呢?那时候我当着众人是给你面子。”
“看来你是来挑衅的?”
郑远海眉峰一挑,不屑地道:“你要不是军衔比我高,我还真想和你较量较量。”
陈建军甩掉军装上衣:“现在我身上已经没有军衔了!”
郑远海也脱掉上衣,怒目向陈建军走去。
秦思婷跑过来:“住手!”冲进二人中间,“不许打架!远海,你干什么?”边说边推开郑远海,郑远海气得捡起军装转身走。
秦思婷向陈建军道:“对不起首长!”转身向郑远海撵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
郑远海火气冲天:“不干什么!看见他我就来气!”
“你现在是军人,要学会冷静……”
郑远海不说话,只顾往前走。秦思婷大喊:“都当干部了,还这么冲动!”
郑远海急了,回头喊道:“我算什么干部啊?一个臭喂猪的!早知道让我喂猪,打死我我也不来……”边说边把衣服摔在地上。
秦思婷站在那儿,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递到他手里。
郑远海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对不起思婷,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第六章
1
陈建军在忐忑不安中终于等到了舰队返航,听说海上没有发生战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事情的经过是后来听别人讲的,那天鲁淮成率编队赶到事发海域,W国军舰刚开始还不肯示弱,鲁淮成当即指示我军数艘舰艇抢占正位,随即用旗语通知对方我们要在这里进行实弹射击了,请你们离开。那意思你要不走我可不敢保证炮弹不落到你舰上。一声令下,四艘军舰主炮狂喷怒火,炮弹落到海里炸起一海里多长的水幕,我方两艘潜艇躲在海底看热闹,其实鱼雷早就瞄准了三艘外舰,你不老实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外舰在我军炮火的“欢送”下乖乖离去,连声汽笛都没敢鸣。为防止外舰再回来挑衅,鲁淮成带编队在外海就地训练七天。
令陈建军奇怪的是鲁淮成回来并没有找他,好像他掉舰的事根本没发生过,这让陈建军落了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知道鲁淮成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么严重的错误的,他想去找鲁淮成主动承认错误,又不知鲁淮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关键时刻他想起了一个人。
2
猪场的一头猪病了,姜喜子怕他走了郑远海不好好待他的猪,便跟郑远海商量,想让郑远海替他上街给猪买药。郑远海嘴上应着,出了猪场就直奔基地医院,一进诊室就装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医生看都没看他就扔出一句晚上做梦都可能说的话:“什么病啊?”
郑远海心想都说部队医生谁都能当,跑肚拉稀痢特灵,感冒发烧挂吊瓶,如果两样都不是,转诊单上签个名。你去看病他一定会问你什么病?想吃药还是打针?看来一点儿不假。想到这儿,他旋即装出一脸痛苦状:“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什么症状啊?”医生只顾在病历上写着,头都没抬。
“趴在圈里不爱动……”
“哦……嗯?”医生终于抬起头来。
郑远海急忙改口:“不是,躺在床上不愿起来。”
“还有吗?”
郑远海随口编着:“好像不发烧,就是不爱吃食……啊……那个吃饭,不爱吃饭。”
医生审视着他:“到底是你病了还是猪病了?”
“嘿嘿!”郑远海脸上挤满笑,“当然是我病了。”
医生拿起听诊器,郑远海很配合地掀起衣服。
“医生,我得的是啥病啊?”
“你这病啊!我看不了,你得去兽医院。”
郑远海心里暗暗叫苦,这医生有病看不出来,没病倒看得挺准:“医生,您再帮我好好看看……”
“去去去,没事别在这儿捣乱!走……”说着把郑远海给轰出去了。
3
秦思婷那天去郑远海那顺便把他几件没洗的军装带了回来,陆战队要求严,正课时间不准洗衣服。星期天一大早她端着衣服进了洗漱室,翻了下衣兜从郑远海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刚要看,李小骞端着盆进来,连忙放进了自己裤兜。
“班长,这谁的军装啊?哟,还是干部的!”李小骞像发现了新大陆,语气里带着好奇和兴奋。“一个老乡的。”秦思婷随口答道。
李小骞一脸坏笑着凑上来:“哎!你不.99lib.是……那个了吧?”
“瞎说什么?”秦思婷佯装生气,其实内心甜得不能再甜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规定是规定,咱部队和干部偷偷谈恋爱的女兵又不是没有。”
“是吗?人家不都说干部和战士谈恋爱成功率很低吗?”
李小骞一副极老练的样子:“谈恋爱又不是非要结婚。”
秦思婷诧异地:“不结婚谈它干吗?”
李小骞仰起头振振有词:“就算是枯燥军营中业余文化生活的一种吧!”
秦思婷笑了:“小丫头,人不大理论研究得可不浅啊。”
李小骞嬉笑着,却把秦思婷脸给笑红了,急忙低头洗衣服。
熄灯号响过半天了,秦思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头脑里充满了幸福感,把困意赶得一干二净。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一丝月光,扭头看了看,发现全班都睡着了,悄悄打开手电,在被窝里又看起那张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纸,纸上写着一首很动情的诗:“你是一滴水,浪花中有你晶莹的身影。你是一滴泪,回眸中有你闪动的真情。你是一句话,承载着亲人的叮咛。你是一个兵,固守着梦中的长城。答应我,我要和你一起,一起度过这无悔的人生……”秦思婷感觉上面每个字都是那么的亲切,到底几点睡着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天亮醒来的时候发现全班都起床了,好几个脑袋挤在一起看着什么。
众人小声地说着,好像很怕吵醒她。
“哎呀!太肉麻了。”一个女兵的声音。
另一个女兵:“好感动啊!要是写给我的,我肯定嫁给她……”
李小骞的声音:“和你一起度过这无悔的人生……好幸福啊!”
秦思婷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郑远海写给她的,怎么跑到这帮疯丫头手中去了?一定是她昨晚看着看着睡着了,没收起来被她们发现了。她急忙跳下床,连推带打把那张纸抢到了手。众女兵嬉笑着一哄而散,留下她一个人回味这首诗带给她的甜蜜。
下午,秦思婷特意请了假去猪场给郑远海送还衣服。郑远海连声道谢,说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啊?秦思婷说很简单,你陪我再到海边走走吧。
在秦思婷的心里,今天的大海好像比哪天的都蓝,蓝得那么纯净,那么迷人。浪花比哪天都欢快,一浪接一浪就像在边唱歌边跳舞。
“你口袋里的诗我看了。”秦思婷语气都充满着幸福。
“哎,那就是要给你看的,怎么样?”郑远海问。
秦思婷脸上漾着喜悦:“嗯!抄得不错。”
“什么叫抄得不错啊?我郑远海要没这点水平敢来当海军吗?”
“我们班的战友们都看了,她们说写得好,读起来挺感动的。”
“我还没写完呢!你听啊!后面还有!”郑远海清了清嗓子,“有了你,我胸中热血奔涌。黄河汇入你,那是母亲养育你的乳汁。长江汇入你,那是儿女捧给你的甘琼。你平和恬静,你波涛汹涌……”
秦思婷越听越不对劲,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吗?”郑远海认真的给她解释着,“前半部分,把我自己比做大海里的一滴水,抒发从军报国的伟大志向;后半部分用长江和黄河作为纽带把大海和祖国联系在一起……”
秦思婷气得转身就走。
郑远海撵上:“哎,你觉得怎么样啊?”
“蹩脚!”秦思婷气得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远海愣在那儿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不解地自语着:“你刚才还说挺好的……”
秦思婷走后,郑远海一个人坐在礁石上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现实和理想实在差距太远了。他想起了秦思婷说过的话,参谋长是不是知道了你是郑冀的儿子故意发配你到这儿养猪啊?难道鲁淮成真的认出自己了?报复?他实在不敢相信当年的鲁叔叔会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可又不能完全否定,毕竟当年人家女儿丢失是他郑远海贪玩没给看住。培养?扯淡,哪有从喂猪开始培养的?不可能,他不会认出我的,六岁时候照片上的模样和现在比自己都不相信是一个人了,别人怎么会看得出来?那他干吗偏偏让我来喂猪呢?郑远海百思不得其解。
4
郑远海回到猪场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打老远就看见自己晒在晾衣绳上的毛毯掉在了地上,一头猪正在那乱踩乱拱,他急忙跑过去捡起来,心疼地看着,心想这可是秦思婷送给自己的,现在你这头死猪竟敢在上面又踩又拱,看我不打死你,回身抄起一把铁锹狠狠地拍过去。
猪发出了被人宰杀时的声音,这种声音只会博得一个人的同情,那就是姜喜子。果然,姜喜子以冲锋陷阵的速度冲出宿舍,以近身肉搏的力量夺下他手中的锹:“你想打死它呀?”
“打死他我都不解恨!”郑远海咬牙切齿转身回屋取出了毛笔和墨水。
“你又干什么?”
毛笔蘸满浓墨在猪身上画了个大大的叉,郑远海恶狠狠地说:“做个记号,这头猪杀的时候我亲自操刀。”
晚饭后,姜喜子提议开班务会,郑远海有点不解:“就咱俩有事儿你就说呗,还用得着开会?”
“定期开班会是制度规定,必须严格遵守!”
郑远海想笑见他一脸严肃又憋了回去,乖乖坐到马扎上。
“请把手放到膝盖上。”
“哎,我是排长,要开也得开排务会呀?”郑远海争辩着。
“不行,我们班开会,你排长列席!”姜喜子毫不通融。
郑远海无奈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好!好!”
姜喜子依然一脸严肃:“请大家坐好,现在开会,首先我要对某些同志提出严厉的批评,对养猪场的工作极不负责。”
“你这意思就是批评我了?”
“我没点名!”
郑远海大声喊着:“就咱俩你不点名也是指我。”
“排长同志,请遵守会场纪律,有意见最后发言。”
郑远海无奈:“你说你说。”
“养猪场的猪是公共财产,你打它们就是破坏公共财物。”
“上纲上线是吧?”郑远海忍不住反问。
姜喜子严肃地说:“请你最后再发言。”
“好!好!”郑远海心里憋着气。
姜喜子又说:“希望个别同志……”
郑远海瞪着他:“别个别同志,直接说我就行了。”
“希望排长同志能就此事做出深刻检查,彻底改正错误!散会!”
“哎?”郑远海喊着,“我还没说呢?”
姜喜子收起马扎:“散会了。”
郑远海咬牙切齿地嘟囔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让我给猪作检查!”瞪着已经爬上床的姜喜子恶狠狠道:“看我不收拾你!”
第二天早上,姜喜子早早起来就把猪喂了,又清扫了一遍猪圈,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郑远海正站在床前看着他,姜喜子没理他,从床下端出洗漱用具要走。
“站住!”
姜喜子回过头来,郑远海拉长声调:“见了我怎么不敬礼啊?”
姜喜子盯着他。
郑远海亮出手里早已准备好的条令翻开念道:“条令规定,每天第一次遇见比自己职务高的首长要敬礼,此时,首长应还礼……”
姜喜子看了看他,抬起右手。
郑远海以为他要给自己敬礼,举手还礼。没想到姜喜子根本没给他敬礼,而是顺手摘下了身边的蚊帐钩:“我挂蚊帐!”转身出去了。
郑远海敬礼的手僵硬地放下,气鼓鼓地瞪着出门的姜喜子心里骂着:“臭小子,没给我敬倒赚了我一个。”
5
白天,后勤部协理员来找郑远海谈话,主题就一个,想给他下后勤部助理的命令。郑远海一听就不干了,我当兵的目的是上舰,理想是当舰长,不是干后勤的。他再三陈述理由,并以转业相威胁,协理员临走说我很理解你,但你不能总编外在我们这儿,给你半个月时间,再调不走,那就只有下命令。
协理员前脚刚走,郑远海就捡起一根棍子疯狂地追着猪打,他实在不知往哪儿发泄心中的愤怒,只好拿眼前一群不识相还直往他眼前凑的蠢猪撒气,边打边骂:“都是你们这帮畜生,害得老子白念了四年大学,来侍候你们……”猪们哀号,四散奔跳。
姜喜子冲出屋来:“你干什么?”上前一把夺过他的棍子。
“走开!”郑远海一把把姜喜子推个趔趄,反身追上猪又用脚踢。
姜喜子上前把他拦腰抱住,“啊!”郑远海大叫着回身把姜喜子摔倒在地。这个时候哪怕天王老子出现在他面前都可能成为他撒气的对象。姜喜子也急了,又冲上来,被郑远海再次摔倒。一次、两次、三次……姜喜子还在不停地往上冲,像一个明知打不过对手也要拼死抗争的勇士。终于郑远海倒下了,直挺挺向后倒下了,不是姜喜子摔的,是他自己倒下的,他觉得这种不对称的博弈很没意思,向又过来抓他的姜喜子说:“你打不过我的。”声音平静的让姜喜子无法再继续下去,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郑远海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天空,在他的眼里,猪场上的天根本不能和大海上的天相比,大海上的天是蓝的,蓝得令人遐想令人神往。而猪场的天虽然也是蓝的,却蓝得虚无飘渺,蓝得让人生厌……
晚上,姜喜子搞来了一些罐头和一瓶酒,挨着郑远海坐下。
郑远海见状心里很过意不去,内疚地说:“喜子,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放心,我一定不再打你的猪了,一定会对它们好的,我把它们当亲人还不行吗?”他不知该怎么表达好了。
姜喜子把两个军用茶缸倒上酒:“排长,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在陆战队的训练成绩最说明问题。可让你到猪场来那可真是屈才了,你打心眼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压根儿就没想好好干。这酒呢……给你送行!”
郑远海愣了,他知道白天二人打完架他就去找协理员了,一定是去告他的状了,告就告他根本不在乎,可姜喜子请他喝酒他没想到,说出这番话更是出乎意料。
“我已经找了协理员,帮你调换了工作。”
郑远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渴望的眼神看着他:“真的?上舰?”
“机关饭堂,当司务长。”
郑远海的火腾地又上来了:“你……你……”
姜喜子劝着他:“饭堂的味道总比这又臊又臭的猪圈味儿好多了吧?”
郑远海终于大喊起来:“你说你要有这本事干吗不直接把我弄军舰上去啊?你这是把我拉出火坑,又直接推水坑里去了,水深火热你知不知道啊?”
姜喜子的口气不容辩驳:“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郑远海像雕塑一样愣在那儿,他实在不知道一腔怒火该往哪儿发。
姜喜子接着说:“老排,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不管郑远海愿不愿意听自顾自讲起来:“很早以前,有一个兵,离家的时候,告诉他妈妈,他的理想是要在部队提干。她妈妈说不,我不要你有那么高的理想,就要你平安回来,回来见到我就是你的理想,我要你坚守这个理想。后来在一次海战中,他不慎落水了,没有救生衣,没有淡水食品,有的只是妈妈当初那句话。他坚守着这个理想,一天一夜,终于被战友们救起,他活着回来了,见到了妈妈。后来,他提了干,当了舰长。”
姜喜子从郑远海的眼神中看明白了,他被他的故事吸引了:“两年前,一个舰长把坚守理想这句话送给了我,今天我想把它送给你。”停了一下又道,“老排,只要你坚守理想,不放弃,你对眼下的处境就不会心烦了,就一定会看到希望。”
郑远海的确听进去了,而且有几分感动,半晌端起茶缸:“喜子,谢谢你!以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6
王宏业是基地的政治部主任,和鲁淮成是一起入伍的同年兵,二人私交甚笃。这天傍晚,二人散步来到码头上。
“军委已经决定加快海军现代化建设步伐,而且给了我们基地一个到舰副长班去学习的名额,你的意见想让谁去呢?”王宏业问。
“你看呢?”鲁淮成反问。
“你觉得陈建军怎么样?”王宏业开门见山,“陈建军为人正直,有管理能力,军事技术也不错,在舰上当导水长,独立指挥一条舰没问题。从目前情况综合考虑,应该算是最佳人选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条件,他父亲是舰队的副司令员。”鲁淮成直言不讳。
王宏业笑了:“这事儿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私下里我们也不得不考虑。”
“你怎么不说陈建军刚刚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啊?”鲁淮成在基地绰号鲁“屠夫”,就是因为不管谁犯了错,一刀扎过去不见血决不会善罢甘休,说话就更是从不遮掩,“还有,他文化程度偏低,这是我们选拔未来舰长一个致命的弱点。”
“你知道那天掉舰吗?”王宏业接着说,“他报了电大,那天正好赶上考试!这说明他本人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犯错误得看原因和动机,像这样的错误我们就不应该把人一棍子打死!”
鲁淮成盯着他看:“这番话是陈建军让你来说的吧?”
王宏业笑了:“陈建军是找过我,可没让我说这些,他是找我承认错误的,态度很诚恳。”
“哦……”鲁淮成笑了,“这个臭小子在军事上犯了错误不找我这个参谋长认错,倒找起你政治部主任了。”
“别人看你那脸一拉都哆嗦,谁还敢找你啊!”王宏业道,“文化不高是可以学的,你不也是从一个文化不高的普通士兵干起干到今天的基地参谋长的吗?”
“时代不同了,我们不能用我们那时候的标准来要求今天的舰长了。过几天就要打靶了,等打靶结束再说吧!”其实鲁淮成心里早就有了打算,错误我先给你记一笔,打靶的时候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行就上,不行就下。
第二天上午,作训处长向鲁淮成报告了龙湾山有条明架国防备用通信电缆被盗割了。自打部队通信改成光纤后,大部分明架通信电缆被拆除,仅保留了一部分线路,目的就是战争期间一旦地下光纤被毁地形复杂的山区抢修困难,可以备一时急需。因过几天打靶,上级要求使用备用线路一并检验畅通情况。鲁淮成赶紧安排通信和保卫部门去处理,交代务必保证打靶时的对上通信保障。中午吃饭的时候鲁淮成还在想着这事,龙湾山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给查护线带来了很大困难,怎么办?
一边的王宏业正在笨拙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边切还边嘟囔:“这个郑远海,真能玩新花样,这饭怎么吃啊?”
公务员急忙说道:“司务长说这是仿照西方海军的营养配餐,有利于提高战斗力。”
“给我拿双筷子。”鲁淮成对公务员说。
“筷子……都被司务长收走了.99lib.。”
鲁淮成无奈拿起刀叉,切了半天没切好,气得扔在一边。
王宏业凑上前:“知道为什么切不开吗?这牛肉根本没熟!”
此时,机关食堂里更是炸了窝,一个中尉喊着:“哎!你们大伙看看,这什么伙食啊?能吃吗?”
众人吵嚷着:“就是,太不像话了!”
“怎么也没人管管啊?”
郑远海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男中尉上前:“你是新来的司务长吧?看你们做的什么呀?能吃吗?”
郑远海接过叉子叉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挺好吃的?没问题,吃吧!”转身要走。
男中尉喊道:“这牛肉根本没熟?”
“知道为什么吗?”郑远海看着他道,“书上说这样有营养,七八分熟的牛排可以让人长力气,也就有利于提高部队战斗力,明白吗?”
另一干部喊着:“太难吃了!”
郑远海转身瞪着他:“嫌难吃啊?嫌难吃吃好吃的去啊!”
男中尉端起一盘青菜:“你自己看看,这是人吃的吗?简直就是猪食。”
郑远海急了吼着:“老子以前就是喂猪的,你爱吃不吃。”
“哎?你怎么骂人啊?”中尉也急了。
“骂你,我还打你呢!”郑远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他心里一肚子火还没下去呢!把中尉当成出气筒了。
“不准打架!”一个女上尉挤上前。
郑远海推开他,一把扯过中尉就要抡拳头。
“郑远海!”郑远海回头,见鲁淮成站在身后。
鲁淮成走了过来,看了看桌上的饭盆向郑远海道:“你给我出来。”
郑远海在众目睽睽之下跟鲁淮成走向操场。
到了操场,鲁淮成手指着一个沙袋,向郑远海冷冷说道:“手痒痒了想打架是吧?你今天要不把这个沙袋子给我打漏了,就别想离开这儿。”
郑远海猛然发疯似的冲向沙袋拼命打起来,边打边喊:“我怀着一腔热血来当海军,你们今天让我喂猪,明天让我做饭,早知道让我干这些我念大学干什么?还不如在家就养猪做饭,早知道……早知道我还不来当海军了。我以为……你们会重视知识……重视人才,狗屁!你们海军全是……没文化的大老粗……大老粗……大老粗……”终于他停下喘了几口气,猛然用尽全身力气,火山爆发般举拳打向沙袋,嘴里大喊着:“啊……”沙袋真的被他打穿了人也随之跌倒在沙袋下,喘着粗气,沙子淌了一身。
“你发泄完了?”鲁淮成声音平静地问。
郑远海看都不看他。
“大学生,时代骄子!说起来好听,其实你的文凭只不过是一张纸,一钱不值,不想干可以打报告走人。”鲁淮成语气变得严厉。
“你不用挖苦我,我不会放弃。”郑远海的火气终于没了,像泄了气的皮球躺在地上,嘴里却在自言自语:“坚守理想!”
鲁淮成看着他冷笑道:“哼!你发泄完了我的处罚还没完呢!”
7
连绵的群山中,一条蜿蜒的山路在山脚下七拐八弯,一直伸向大山深处。山路上驶来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卡车,卡车上坐着郑远海和六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一个战士把目光从车外收回来问郑远海:“排长,参谋长这是要让我们执行什么任务啊?”
“谁知道他在发哪根神经啊?”郑远海嘟囔着。
战士没想到这个小排长竟敢说参谋长发神经,吐了下舌头。
另一个战士望着四周连绵的青山:“兴许是让我们来这儿野外生存训练吧?”
姜喜子自打上车就一直用军帽遮住脸在那儿似睡非睡,听见别人说话摘下帽子:“生存训练有我喂猪的什么事儿啊?怎么把我也弄来了?”
郑远海倒是毫不隐瞒:“是我让你来的,我跟参谋长说我犯的所有错误都是你在猪场教的。”
姜喜子嘟囔着:“认识你算我倒霉!”从军装怀里掏出耳机戴上。
郑远海心里骂着臭小子,宁肯听噪音也不听我说话。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一处干涸的河滩上。鲁淮成推开车门,走下来,望了望四周的群山,看着横贯大山的国防通信线路。郑远海冷眼看着他,心想:哼!鲁淮成,我知道你在收拾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不是为你鲁淮成才当兵的。
众人下山列队在鲁淮成面前。郑远海向他报告,列队完毕请指示。
鲁淮成开始向他们宣布此行的目的:一、巡线护线,保证打靶期间该条国防通信线路的绝对畅通;二、锻炼野外生存能力。之后,他又把郑远海单独叫到一边问:“带钱了吗?”
郑远海挺胸抬头:“没带!”用很真诚的眼神看着他,那意思不信你翻。
鲁淮成看了看他:“把鞋脱下来。”
“啊?”郑远海心里暗暗叫苦,心说怪不得你能当参谋长,太贼了,藏在这儿你都知道?无奈只好把鞋脱下来,掏出藏在里面的钱递过去。
鲁淮成的眼神显然很得意,那意思是说臭小子,小瞧我了吧?我就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嘴上却说:“虽然我们是海军,但未来战场上也难免遇到生存问题,我实话告诉你,不让你们带任何吃的,练的就是你。其他人都是替你受过,你要给我饿坏一个人,回去找你算账。”说完转身就走。
郑远海嘟囔着:“你就不怕我占山为王不回去了?”
鲁淮成停住脚步:“好啊!那我就带人进山剿匪。”
鲁淮成走了,把郑远海唯一一点偷奸耍滑的机会也带走了。
8
龙湾山岩石裸露,植被稀少,想找点吃的并不容易。进山三天了,郑远海带着战士们一直靠挖野菜充饥,吃完他就观察每个战士的表情,他怕野菜有毒,中毒的症状没发现,倒是感觉大家的脸好像越来越绿了。姜喜子说他这是心理扭曲的前兆,发展下去就是神经病。郑远海说你就给我扯淡吧!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打那以后郑远海还真不敢再看大家的脸,唯恐自己观察的结果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姜喜子从小生长在大兴安岭林区,对大山有一种特别的敏感,什么地方有野菜,什么蘑菇有毒无毒能吃不能吃他一看就知道。郑远海说带你小子来算对了。姜喜子说这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郑远海说对,真正目的就是想收拾你。姜喜子还会捉蚂蚱用棍穿上烤来吃,郑远海第一口是闭着眼睛喊着革命口号抱着壮烈牺牲的决心咬上去的,没想到这种农民兄弟恨之入骨的害虫吃起来还是这么难得的美味,被战士们誉为姜氏肉串。
进山的第四天,众人没能挖到“中午饭”,姜喜子的慧眼也一时失去了灵光,望着光秃秃的荒山一筹莫展。这时一个战士跑来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山下有个村子。众人一听来了精神,纷纷嚷着要下山买两只鸡炖炖,说着开始比赛吞咽口水。郑远海问你们有钱吗?众人摇头。没钱下山干吗?偷去?抢去?众人不做声了,口水也失望地不再出来凑热闹。紧接着第二个好消息横空出世,一个最小的兵跑出去方便,竟然牵回来一头羊,并骄傲地报告他抓到一只野羊,把众人刚退潮的口水又给勾了回来。
郑远海围着羊转了三圈,唯恐自己的眼神再次与大家不同,试探着问道:“我怎么看着不像野羊啊?”
“在山上到处乱跑的不是野羊还是家养的?”姜喜子道。
郑远海又仔细看了看:“这就是家养的吧?”
一个老兵在口水的催促下急忙开口:“这还看不出来,野羊嘛!”
兵们一个个摸着空腹,互相使着眼神,嬉笑着:“对,对,野羊,绝对野羊!”
郑远海再也不管自己的眼神了,嗓门提高了八度:“看你们一个个那眼神儿,跟饿狼似的。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捡到老百姓的东西要交还回去。”向姜喜子道,“去!给人送回去。”
“送哪儿去啊?”
“送给村里的老百姓啊?”
姜喜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下不了山了。”
在某种困难下,命令往往也会打折扣的,不送那就等着人家来找吧!郑远海这样想着继续带大家巡线,队伍里又多了一只不怎么听话的山羊。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众人实在走不动了,郑远海找了处开阔地,命令就地扎营。他心里念叨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却被一个噩耗惊醒,队伍里的新成员,羊,趁众人不注意开了小差,被众兵围追堵截时慌不择路掉下了山涧,一命呜呼了。
众人围着被摔死的羊傻了眼,傻了的眼里只流露出少许的悲伤与惋惜,更多的则是和口水相生相伴的贪婪。
姜喜子看着郑远海:“老排,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死都死了,吃了吧!”
话音刚落,众人本来不多的悲伤惋惜瞬间飞到了爪哇国,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欢呼雀跃。
一堆柴火上架烤着全羊嗞嗞冒着油泡,伴着众人“咕噜”、“咕噜”的口水声,就像一场即将开始的音乐大餐会的前奏曲。
姜喜子笑嘻嘻地撕下了一块肉递给郑远海,郑远海接过看了看,嘴里念念有词:“唉!对你的去世我实在是很悲痛!我们会永远铭记你的!安息吧!”回头看看众人,一场展现牙齿锋利的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姜喜子张开一张油嘴向他道:“嘟囔什么呢?吃啊?”
小战士边吃嘴还不闲着:“野外生存比想象的好多了,还有肉吃。”
老兵抹了一下嘴:“要天天这样,我宁肯不回去了。”
郑远海边扯着沾在嘴上的羊毛边道:“没想到我郑远海竟然沦落到了茹毛饮血的地步!”
“再这么下去,早晚得变猴儿了!”姜喜子的话总是不失时机。
“吃你的吧!堵不住你嘴呢!”郑远海瞪他一眼。
吃完了羊肉,众人在温暖的阳光下躺在山坡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郑远海感觉有人推他:“老排,你醒醒!”是姜喜子的声音。
郑远海睁开眼,姜喜子见他醒了急忙把脸闪开。随后映入郑远海眼帘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正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主人来找羊了。
第七章
1
这几天陈建军的日子也颇不好过,他听到一个消息,鲁99lib.淮成要利用这次实弹打靶的机会重点考核像他这样任职期满的营职干部,并最终确定去舰副长班学习的人选。打靶他不怕,这么多年舰上配备导弹的各种数据他全部如数家珍,能否准确上靶的一些外因诸如风力湿度他凭经验完全可以掌控,在这方面他很自信,只要报给他射击诸元闭着眼睛就能打上。可这次不同以往,鲁淮成要求参考的干部独立指挥发射全程,也就是他要行使一个舰长的职能,更要命的是事前你根本不知道你要打的靶子是第几号,到了海上完全要凭侦察雷达提供的数据自行判断,这就不光是经验的问题了,科技含量的成分占了很大比重,这也正是他的弱项。如果这次出现闪失,加之上次掉舰被鲁淮成记了一笔账,这个名额十有八九要旁落,他还得接着原地踏步。他越想心里越没底,不禁惆怅满怀,这一切都被谢庭群看在眼里。
考核打靶前的工作一切就绪,十几艘驱护舰组成的编队离港驶向预定海域。打靶就要开始了,可陈建军的心情并未好转,他太重视这次机会了,虽然横竖比较他都不比其他对手弱,但毕竟今天打靶的难度是他从未碰到过的。万一他打不上,别人打上了呢?或者别人比他用时短成绩比他好呢?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话是这么说,瞎猫碰上死耗子那种撞大运的例子也不少。他正胡思乱想,谢庭群神秘兮兮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了他一个足以令人震惊的消息。
2
来找郑远海要羊的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梅得贵抱走的鲁淮成女儿。当年,梅得贵的妻子在弥留之际喊着要见孩子一面,梅得贵痛苦万分,他不忍心告诉妻子孩子已经夭折了。心情烦闷的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恰巧在公园旁边发现了无人照看的小女孩儿。见四下无人,他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把孩子抱到医院让妻子看一眼再送回来,这样妻子就能安心地走了。梅妻死后,梅得贵把孩子抱回了公园,却早已不见了那个婴儿车。他也产生过想把孩子送到派出所的念头,又怕被人认为他有意偷孩子,左右为难了好一阵,才决定把孩子抱回家,取名梅杏儿。父女俩相依为命,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梅杏儿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郑远海打量着眼前的梅杏儿,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明眸皓齿,脸上皮肤滋润得像刚洒了露珠的花瓣,乌黑的长发编了两根长长的辫子拖在脑后,虽然衣着朴素,也掩盖不了青春女孩儿少有的柔美,心想大山里怎么还有这么清纯漂亮的女孩儿?
“你赔我羊!”梅杏儿开口了。
郑远海的思绪被惊回到现实中,扫视了一下众手下,包括姜喜子在内,吃肉时候的英雄气概此刻早已荡然无存,一个个装出很无辜的眼神看着郑远海,那意思你是领导,这事和我们无关,你看着办吧!郑远海把梅杏儿叫到一边,故意拿腔作调:“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人民的军队来到深山,知道我们干什么来了吗?”
“要消灭反动派!”姜喜子适时补上一句台词。
“去!”郑远海瞪他一眼,向梅杏儿又道,“知道我们干什么来了吗?”声音低沉而显出几分神秘感。
“吃我的羊!”梅杏儿轻声嘟囔着。
“什……什么叫吃你的羊,我们能是专门来吃羊的吗?”郑远海提高了嗓门。
“就是,你的羊是掉到山涧里摔死的。”姜喜子补充着。
“反正被你们吃了!”
“啊……对!是被我们吃了,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吃吗?”郑远海大脑飞速地旋转,他在寻找一切可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理由。
“因为我们饿!”姜喜子几次三番把郑远海找理由的念头给堵死了。
郑远海扭头低声向姜喜子吼着:“把嘴闭上!”
“你还我羊!”不管郑远海说什么,梅杏儿就这一句话。
郑远海给终于逼急了:“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呢?你看看我们,啊?仪表堂堂的,像白吃你羊的人吗?”
“像!”
郑远海给噎住了,刚开始他根本没看得起这个乡下丫头,心想凭他郑远海这张嘴还不三句两句就把她给哄回家了,没想到她还真执著,执著的反而让他不知该说什么了。说什么呀?身边除了几个光杆大兵,分文没有,拿什么还人家羊啊?想到这儿,他在姜喜子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小子在猪场最会做我思想工作了,今天给你个机会,把这事儿摆平!”也不管姜喜子咧得跟苦瓜一样的嘴转身就走,梅杏儿却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她认准了这里郑远海官儿最大,他说了算。
姜喜子乐了,人家不找我,就找你,脸上闪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在后面跟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你还我羊!”还是那句声音不大杀伤力不小的话。
郑远海指着姜喜子:“你找他,他是我们行动小组的指导员,你找他。”
“我就找你。”梅杏儿不依不饶。
郑远海一脸苦相:“你找我我现在也没法还你羊啊?你看清了我们是解放军,能白吃你的羊吗?军民一家人,一家人吃你的羊至于这么撵着要钱吗?咱们是什么关系?啊?鱼和水的关系,我们是鱼,你们是水,鱼能离开水吗?不能,我们在困难时候吃了你的羊不就说明我们离不开你们吗?鱼喝两口水还用给钱吗?啊……”
梅杏儿一脸的委屈,眼泪在眼眶打转99lib.,终于淌了下来。
郑远海慌了:“哎!哎!你别哭啊!我们给钱,不是不给,只是现在没钱,我保证回部队一定加倍还你,到时候你要钱给钱,要羊给羊。”
梅杏儿不再理他转身走了。
郑远海长出一口气,向姜喜子道:“去,问问人家地址给打个条,回去好还钱!”
姜喜子应着向走远的梅杏儿跑去。
3
梅杏儿赶着羊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梅得贵正坐在院子里等她,兴奋地告诉她柱子家派人捎话来了,结婚的房子盖好了,还有彩礼一份不少地都备齐了,想和他们商量一下迎娶梅杏儿过门的事。梅杏儿只顾把羊赶进圈里,对他的话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梅得贵跟在梅杏儿的后面继续说着:“女孩子家读再多书也就那么回事,将来都免不了嫁人,听爹的,来年春天就嫁过去吧。啊?我知道你还没到登记年纪,咱农村先结婚后登记的多了……”见梅杏儿始终没反应,他急了,“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不嫁!”梅杏儿冷冷地回道。
“答应人家的事怎么能反悔呢?”梅得贵吼道。
“我没答应!”
梅得贵拍着胸脯:“我答应了!”
“那你自己嫁!”
梅得贵给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心想真是女大不由爹,越来越不服管了!扭头发现羊少了一只:“怎么少了一只?”
“没少。”梅杏儿转身进屋。
梅得贵数了又数:“明明是少了一只吗?”向屋里喊着,“我跟你说啊!这羊是你的学费,少了你就别念了。”
夜深了,梅杏儿还趴在桌上看书学习,梅得贵煮了一碗面送进来,他想跟女儿再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儿,人家男方等信儿呢!不管啥态度怎么也得给人回个话呀?见梅杏儿很专注地看书,料想说也不会理他,便暂时打消了念头,叮嘱她吃完早点睡,便转身出去了。梅得贵走后,梅杏儿再也没心思学习了。听父亲讲当年娘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为了给娘治病借过柱子家的钱,长时间还不上,柱子娘就说钱不急还,你要愿意就让杏儿长大给我儿子当媳妇吧!见那家人也是本分人家,梅得贵没多想就答应了。
外面一道闪电过后下起了雨,梅杏儿望了望窗外,竟然担心起白天吃了她羊的那帮兵来,他们去哪儿躲雨啊?想想那帮兵也怪有意思的,一个个用那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她。还有那个领头的,被她逼的没地方躲没地方藏,自己也挺过分的,羊明明已经没了,还撵着人家要,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此时,龙湾山上,郑远海招呼大家防雷击赶紧离开高大的树木。姜喜子问他是不是找地方躲躲。郑远海看着黑黝黝的大山,能去哪儿躲啊?浇着吧!
姜喜子问郑远海:“老排,回去你还去当司务长吗?”
“打死我也不干了,我要求上舰。”
姜喜子来了精神:“哎,你上舰把我也调过去吧!”
郑远海看了他一眼:“你去干吗?那上面也不养猪。”
“你以为我光会养猪啊?全世界哪次大海战我不门儿清?你知道英阿马岛战争,谢菲尔德号驱逐舰是被什么打沉的吗?”
“反正不是被猪槽子撞沉的!”郑远海索性躺在岩石上任雨浇着。
姜喜子生气地看着他:“小看人?告诉你,我到猪场前就是舰上声呐兵,参加舰队大比武还拿过名次呢!”
“那你怎么跑猪场喂猪了?”
“因为……”姜喜子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勾起了郑远海的心事,嘴里嘟囔着:“工作需要,工作需要,不知道下一个工作是它需要我,还是我需要它……”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天亮了才停。郑远海看着浑身上下湿透了的战士,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得想办法弄点吃的,否则战士们又冷又饿会生病的。想到这儿,他拉着姜喜子去采野菜,姜喜子告诉他这山上野菜这么少是因为都被村民们采光了。郑远海说那我们就走远点吧!二人无精打采地走着,突然姜喜子不动了,竖着耳朵听起来。
郑远海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听,有水声。”
郑远海仔细听着,只有林中雨后的树叶被风吹得刷啦啦的声响:“没有啊?”
“有,大概在前方一公里。”姜喜子快步向前奔去。一公里的距离到了,果然,一条山间河流出现在眼前。郑远海心想果然是学声呐的,耳朵就是灵,连距离都判断的这么准。
“有水就有鱼,我们有救了。”姜喜子卷起裤腿脱掉鞋下到水里。不一会儿就摸出一条鱼兴奋地扔给岸上的郑远海。郑远海六岁随父母回到乡下,下河摸鱼这种事乡下的孩子都当成一种游戏玩,他并不陌生,也脱掉鞋袜下到水里。不一会儿二人就摸到了十几条鱼扔到了岸上。这时,山间响起了一种好似闷雷的声音,由远而近滚滚而来。郑远海以为又要下雨了。姜喜子侧着耳朵听着,突然脸色大变,猛地拉起郑远海就往岸上跑。郑远海挣脱着大声说昨晚挨浇一宿,衣服到现在还没干,下雨怕什么?姜喜子来不及解释猛地把他推上了岸,郑远海扭头看时才明白过来,只见上游山洪像无数匹脱缰的野马呼啸而至。姜喜子大喊快跑!来不及多想,郑远海奔过去拿放在岸上的枪,枪是军人的第一生命,万万不能被水冲走的。姜喜子刚爬上岸却被一块石头绊倒,还没等爬起来就被奔腾的洪水卷走了,就像卷走了一片树叶。
“姜喜子……”郑远海的呼喊声穿越林木山涧,在山间不时响起……
郑远海飞快沿河岸奔跑着,姜喜子决不能死,他要把姜喜子找回来。可是哪里还有姜喜子的影子,到处是凶猛山洪过后留下的残枝败叶,河的两岸一片狼藉。不知跑了多远,郑远海终于停住了脚步,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发呆。突然,他把手中的冲锋枪举向天空,大喊着姜喜子的名字,一梭子弹射了出去。枪声回荡在山林中,郑远海在发泄心中的愤懑和悲痛,之后他无力地跪在地上,自责着:“喜子,我不该叫你来,是我害了你……”突然大吼,“鲁淮成,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鲁淮成……”奇迹就在郑远海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浑身沾满泥浆一脸狼狈的姜喜子出现在郑远海面前。原来在随洪水逐流的危险时刻,他抓住了岸边的一棵小树。从大悲到大喜就是转瞬之间的事,郑远海一把把姜喜子拉进怀中,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一次伤亡惨重的攻坚战斗结束两个好战友突然发现对方还活着一样。
4
自打学校放假起梅杏.99lib. 儿每天都去山上放羊,但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吃他羊的那帮兵了,她想那些人可能走了,就是没走这么大的山也可能见不到了,她的羊也还不回来了。那天她生气离开的时候姜喜子追出好远,非要她给写个地址,说回去把钱寄回来。她没写,她可能是被郑远海那番鱼喝水的道理给说服了,也许是认为写了人家也不会寄给你,只不过哄哄你小姑娘不哭就行了。今天柱子到家里来了,手里提着酒和肉,进门脸上就挂着憨憨的笑,可这种笑太让梅杏儿讨厌了,她觉得这种笑是装出来的,是为了讨好她和父亲,哄她嫁给他。她怎么会嫁给他?她还在上高中,将来还要上大学。梅杏儿不愿和柱子多说话,也不愿看见他,便早早赶着羊上山了。
梅杏儿正坐在一块岩石上看书,树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来,吓了梅杏儿一跳,原来是柱子撵来了。梅杏儿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柱子并不在乎梅杏儿对他的冷淡,他已经习惯了。他自己知道配不上梅杏儿,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光年龄比梅杏儿大十岁,相貌上更不用说,如果把梅杏儿比做一朵漂亮的花,那他最多也就是一株草,还是那种农村人一旦踩了狗屎什么的用来蹭鞋底的路边杂草。
柱子见梅杏儿不理他,说我来陪你放羊,坐到了她身边。梅杏儿往一边挪了挪,背过身去。柱子偷眼看她,越看越觉得好看,漂亮的脸蛋水灵灵的像水蜜桃粉嫩欲滴,不,像王母娘娘的蟠桃,连神猴见了都忍不住要啃上几口,何况我一个凡人?柱子开始想入非非,他想抱她一下,又怕她生气。
梅杏儿感觉柱子有些异样,回过头来,见他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梅杏儿害怕了,起身刚要走,柱子一把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梅杏儿厉声喝道。
“杏儿,叫俺抱……抱一下。”柱子语无伦次。
“你放手!”
柱子胆子反而大起来:“杏儿,俺想死你了,真的,天天想,做梦都想……”
“放开,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是我媳妇。”一把抱住梅杏儿,梅杏儿拼命挣扎,二人滚倒在山坡上。
“畜生,你放开我……”梅杏儿激烈反抗。
突然,一只大脚飞来,把柱子踢翻在地。
郑远海拉起梅杏儿:“你没事吧?”
梅杏儿惊魂未定。
郑远海还没等柱子站起来,冲上去抡拳就打,柱子杀猪般号叫着满地乱滚,被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梅杏儿怕出事上前拉郑远海:“别打了。”
郑远海却没有罢手的意思,又一次把柱子打倒在地,还要往上冲……梅杏儿急忙大喊:“别打了,他是俺对象……”
郑远海愣住了,拳头停在半空,柱子借机爬起身跑了。
5
梅得贵把柱子带来的酒菜做好,却不见他回来,便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起来,嘴里不时哼上几句小曲好不惬意。
柱子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柱子,你……你这是咋了?”梅得贵惊讶地问。
“咋了?问你女儿去!”柱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这……这不可能是梅杏儿打的吧?”
“不是梅杏儿打的,是梅杏儿找的野男人把我给打的!”柱子气哼哼道。
梅得贵急了:“哎,你咋瞎说,俺梅杏儿可是个本分孩子。”
柱子眼睛瞪着他:“我瞎说?我瞎说我能成这样吗?”夺过梅得贵手里的纸烟蹲在地上吸起来。梅得贵问:“那……那打你的……是啥样人啊?”
“当兵的!”
“这就不对了,俺梅杏儿咋会认识当兵的呢?”梅得贵生气道。
柱子梗着脖子:“我怎么知道?我说梅杏儿怎么天天上山放羊,原来山上有人,肯定是她勾引的。”
梅得贵急了:“我告诉你柱子,你别给俺杏儿栽赃啊?那当兵的梅杏儿肯定不认识。”
“不认识那他干吗打我啊?这门亲我不干了,我要退亲,你还钱!”
一听这话梅得贵泄气了,这些年里里外外他瞒着梅杏儿拿了柱子家不少东西不少钱,吃人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退亲要算起来他扒房子卖地也是退不起的,他忙赔着笑脸:“柱子,你……你别生气啊!”
“我能不生气吗?”柱子怕硬但也会欺软。
梅得贵哄着他:“这点小事儿就退亲呀?我就相中你了,这辈子你不做我女婿都不行。”
柱子摸着被打的脸:“现在还没过门呢!我要真娶了她,兴许命都没了。”
梅得贵故意大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敢打我女婿,这还了得了?我……”抓起擀面杖:“我找他算账去。”
柱子嘟囔着:“人家带着枪呢!”
“啊?带着枪呢?”梅得贵胆怯地放下擀面杖,“消消火啊!等杏儿回来我一定狠狠地骂她。来来来,咱爷俩喝点。”生拉硬拽把柱子按在桌前坐下。
6
郑远海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被他打跑的那人会是梅杏儿的男朋友,梅杏儿便给他讲起了来龙去脉,并说这门亲事她始终也没同意,可她爹说做人说话就得算数,要不就不叫她上学了。郑远海很同情眼前这个小姑娘,告诉她在个人婚姻的问题上,法律赋予每个公民绝对的自由和权利,谁也不能强迫她,况且她才十六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叫她不要妥协。
梅杏儿内心对这位军官一下子充满了好感,他说的对,军民一家人,他们是鱼和水的关系,她现在感觉他就是她的亲人,能替她说公道话的亲人:“谢谢解放军叔叔!”
郑远海听梅杏儿叫他解放军叔叔不禁哑然失笑:“啊?我有那么老吗?”
梅杏儿笑了,改口道:“郑大哥!”
“哎!这听着心里多舒坦啊!”郑远海又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考大学。”梅杏儿兴奋的话音刚落,一丝愁云又上心头,“不过我家条件不好,就怕考上了也念不起!”
“你可以报考军校啊!”郑远海脱口而出,“考军校不收学费不说,吃住都归国家管,就连穿衣服都发军装。”
“真的?女的也能考军校吗?”梅杏儿掩饰不住的兴奋。
“当然能!到时候我们就是战友了。”
“太好了!”梅杏儿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郑远海又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军校也不是那么好考的,你得努力学习才行。”
“嗯!我努力!我一定努力争取考上,然后和你们分到一个部队去。”
“行!”郑远海伸出一只手,“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梅杏儿兴奋和他击掌。
“开饭了!”姜喜子端着茶缸打远处跑过来。
梅杏儿看着一茶缸野菜:“你们……就吃这个啊?”
郑远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纯天然的绿色食品,有营养。”
梅杏儿看着郑远海和他的兵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野菜,心里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想哭!虽然面对的还是他们,和那天要羊时候的哭不一样。那天是她心疼自己的学费被这些人吃了,今天却是心疼这些人。
7
第二天梅杏儿早早就起床了,趁父亲还没起,她蒸了满满一大篮子馒头,又切了一大塑料袋咸菜提着上山了,心想这些足够郑大哥他们在山上两天不饿肚子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兵们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看见馒头欢呼起来。她有些失望,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宁肯吃野菜也不吃她的馒头。她用渴望的目光看着郑远海,她知道这些人都听他的,他让他们吃他们一定会吃的。郑远海终于开口说话了,那意思这次上山执行任务,不让带食品参谋长练的主要是他,其他人是代他受过,你们饿了就吃吧!可兵们并没有响应,反而以一种同舟共济生死与共的态度一起拒绝了。梅杏儿急得又快哭了,郑远海反而过来劝她,说她的好意他们领了,但他们是军人,军人服从命令是第一位的,让她把这些馒头拿回去,说完带着他的兵向大山深处走去。
梅杏儿这回真哭了,提着篮子喊:“回来,没有吃的你们会饿死的……”可没有一个兵回头,就像一群走向战场的勇士一样,毅然决然去迎接危险和挑战。
枪声突然响起,梅杏儿是在下山的路上听到的,很响,在大山里回荡了几十秒钟才渐渐消失。梅杏儿心里一沉,她知道这枪声一定和郑大哥他们有关,他们肯定和盗割线路的人不期而遇了。犯罪分子都是穷凶极恶的,手里也可能有枪。梅杏儿不敢多想,转身往山上跑去。她还不知道,极度危险正在前面等着她。
8
各舰在海上摆开阵势,命令已经传达到各舰,侦察雷达开机,自行搜索海上“敌”目标群。很快最后一个通知下来了,陈建军要打的是三号靶船。其实在这之前,他就知道了自己要打三号靶,是谢庭群告诉他的,起初他没当真,当谢庭群告诉他这个消息来自作训处的时候,他感到很震惊。知道了打几号靶船就等于知道了雷达搜索方向,就可提前计算射击诸元,就可以先期发射,就可以夺得打靶第一名,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舰副长班深造。这种消息怎么可能泄露出来呢?原来作训处有个与谢庭群同一所99lib?地方大学毕业的参谋,二人在学校就认识,关系也不错。谢庭群软磨硬泡,参谋才透露给他的,并再三叮嘱他千万别说出去。谢庭群一再表示他不忍心看陈建军寝食不安才帮他的。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陈建军非但没有以前轻松,反倒越发忐忑不安起来。虽然他很想打出好成绩,但他不愿弄虚作假。可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装不知道啊?下令的时候不能按错的下啊?这个消息像烫手的山芋令陈建军无所适从。和别人比他文化程度较低,去舰副长班深造的机会太难得了,想到这他决定按打三号靶提前准备。
当别的舰还在雷达搜索阶段的时候,陈建军的导弹已经拉着长长的尾焰飞离军舰,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飞行了二十多海里后准确击中了三号靶船。当别人都在为陈建军拍手叫绝的时候,鲁淮成却皱起了眉头。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像一些文物赝品,不是因为做得不好被人认出是假的,而是做得太完美了,以至完美得露出了马脚。
9
割线窃贼爬上电线杆刚掏出钳子就被一声枪响震落到地上,姜喜子上前一脚踏在他胸前,得意地吹了一下枪管。鸣枪声惊动了躲在不远处树后放风的窃贼,他们顾不上同伙的死活撒腿就跑,郑远海命姜喜子带人看住俘虏,自己带两个战士追过去。窃贼拼命奔跑,郑远海紧追不舍,渐渐身后战士被甩开了。转过一片树林,窃贼突然不见了。郑远海抽出手枪,在林中搜索着。突然传来树枝声,郑远海回转身,不由愣住了。
窃贼用土枪挟持了梅杏儿向郑远海喊着:“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她!”
“放开她!”郑远海声音平静透着威严,他没想到梅杏儿又回来了,而且这么轻易撞到了走投无路的窃贼枪口下。
窃贼大喊着:“你放下枪!”
“你放开他,我当你的人质!”郑远海向前逼近着。
窃贼眼珠子都红了:“你再过来我就打死她!”
梅杏儿害怕地喊着:“郑大哥……”
“她是老百姓,你放开她,我是军人,在你手上我比她更有价值。”
“放下枪!放下,听见没有……”窃贼歇斯底里叫着。
郑远海向窃贼走去:“你用不着大喊大叫,中国军人历来没有缴枪的习惯。”
窃贼突然把梅杏儿推向郑远海用枪指向他:“站住!不站住我真开枪了?”
郑远海把梅杏儿拉到身后护住她,向窃贼冷笑着:“你那是土枪,一枪打不死我,我一枪肯定要你的命。”大拇指一动扳开保险。
窃贼简直快要崩溃了,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碰见这么个不要命的主儿,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已经不听使唤了,土枪掉在地上。
郑远海面带微笑猛然扣动扳机,传来空枪声。
窃贼吓得魂都飞了,像一摊烂泥瘫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他搞不清自己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梅杏儿也吓得不轻,要不是郑远海一把拉住她,估计她也站不起来了。
10
第二天下午,鲁淮成亲自带车来接巡线的这些兵们。梅杏儿来送他们,短短几天,她已经把他们都当作很亲很亲的亲人了,舍不得他们走了。
郑远海让战士们登车,自己走到了鲁淮成面前:“能不能把我的钱还给我?”
鲁淮成面无表情:“你的钱丢不了,回去再说,上车……”自己转身向越野车走去。
“不行!”郑远海倔强的声音。
鲁淮成回头看着他,郑远海把鲁淮成的视线引向站在一边的梅杏儿。鲁淮成和梅杏儿四目相对的瞬间,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他走到郑远海面前掏出钱递过去问:“她多大?”
“十六。”郑远海拿着钱转身向梅杏儿走去。
鲁淮成心想难怪我会有这种感觉,原来她和我女儿一样大,都是十六岁,这也许就是见“景”生情吧!
郑远海来到梅杏儿面前:“梅杏儿,这是赔你的羊钱。”
“不,郑大哥,我不要!”梅杏儿推托着。郑远海不容分说,硬塞进她手里。
“一只羊也不值这么多钱……”
“剩下的买复习资料吧!”郑远海叮嘱她,“好好读书啊!希望你明年能考上军校,那样我们就是战友了。”
梅杏儿眼圈红了。
“记住,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郑远海给她一个坚定的笑,然后转身上车。
望着远去的卡车梅杏儿哭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让她这么留恋过,她舍不得这些穿军装的亲人,因为他们对她好,给她讲道理,教她替自己做主。她发誓一定要考上军校,做他们中的一员。
车队越走越远了,鲁淮成也一直在透过车窗盯着梅杏儿看,心里默默念着,我女儿要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她现在在哪儿啊……
11
郑远海从龙湾山回来就去陆战队看望了秦思婷,秦思婷正在带着班里的女兵练习据枪瞄准。郑远海的到来令秦思婷又惊又喜,但表面却装得很冷漠,谁让你郑远海上次得罪我来着,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根本不知道本小姐也有点小脾气,哼!
郑远海赔着笑脸:“你最近还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年底我就要复员了。”秦思婷脸都快扬上了天。
“你真要走啊?”
“也没人希望我留下来,我还赖在这里干吗呀?”
“要是我希望你留下来呢?”郑远海接着又道,“你要走了剩我一个人多寂寞啊?”
秦思婷心中暗自得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不远处,李小骞等几个女兵正在练习射击,枪下吊着几块砖。
副班长正用检查镜检查着她的枪:“你瞄哪儿呢?”
李小骞看着远处的秦思婷、郑远海:“你看班长他俩,多幸福啊!”
班副笑了。
第八章
1
已经过去三四天了,基地却未对这次打靶考核做出讲评,也没人提及舰副长班人选的事,这让陈建军始料不及,不知道鲁淮成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其实自打打靶结束那天起,陈建军心里并未轻松过。谢庭群帮他弄虚作假,虽然别人并不知内情,但他心里却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了件很不光彩的事,恰巧这时谢庭群又撞上门来。和陈建军的心情正好相反,打靶结束后的谢庭群一直显得很兴奋,其实他极力想帮陈建军也是有目的的,自打上舰以后他就知道了陈建军的父亲是基地首长,现在又调到了舰队当副司令员,他想扯着陈建军这根藤攀上他父亲那棵大树。他的理想不是在舰上而是机关,他对自己的文笔和能力很自信,觉得只有那里才是他施展才华的空间,才能实现他人生的价值和目标。出乎意料,陈建军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既不是表扬也不是感激,而是劈头盖脸一通批评,说他不该有这种想法不该弄虚作假不该托关系打听考核内容等等反正全是不应该。这让谢庭群很难接受,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帮了你反倒批评我?他想起了农夫和蛇的故事,想归想却不敢说出来,表面上还装作很诚恳的样子承认错误,其实内心别提多窝火了。好歹陈建军批评够了最后也顺便带出一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心里很感激的话。谢庭群离开导水长室的时候关上门终于嘟囔了一句得便宜卖乖。其实他不知道也想不到陈建军第二天就去找鲁淮成承认错误去了,而且自始至终也没把他谢庭群供出来,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鲁淮成似乎早就猜到了陈建军会来找他,只是对他事先知道自己要打几号靶表现出惊讶。当陈建军主动提出放弃去舰副长班学习机会的时候鲁淮成说你要不主动承认错误你肯定去不了了,既然主动承认了机会难得你还是去吧!这次轮到陈建军惊讶了,他做梦也想不到鲁淮成会对他网开一面。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刚要放下的心悬了起来,鲁淮成追问他是从哪里知道他打三号靶的。陈建军这回明白了,鲁淮成做事一向是抓源头的,他陈建军顶多算个从犯,主犯在知道打靶方案的人中间。陈建军死活也没把谢庭群和他那个作训处的老乡说出去,谎说自己是根据多年打靶经验和自己舰所在编队位置判断的。鲁淮成将信将疑便也不再深究。死罪饶过,活罪不免,交给他一个任务,临走之前解决新装备的海风导弹打靶前计算速度慢的问题,还强调限期完成,耽误了舰副长班开学你可就怪不得我了,那意思很明确,一天不解决你就不能走。
2
郑远海自打从龙湾山回来好像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他没有像对姜喜子说的那样死活不在机关食堂干了,而是整天忙前忙后倒也把食堂管理得井井有条。另一个重大的改变就是不再推行他的西餐,可能是龙湾山那只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令他印象深刻,中国人的嘴实在享受不了那洋玩意儿。他还是回归传统,每顿饭四菜一汤安排得有声有色,自然也就没人再找他发脾气吵架了。
这天中午郑远海正拿着勺子给机关干部打饭,陈建军走了进来,他是来找郑远海的。那天领受了鲁淮成交给的任务后,他希望给他一个人——郑远海,鲁淮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郑远海刚从陆战队回来的时候他就认准他是个人才,那时候就要过他,鲁淮成说啥也不同意。从今天参谋长的态度上,他掂出了这件事在鲁淮成心中的分量。
郑远海却像没看见一样,只顾忙自己的。
“怎么?见了你的教官也不打个招呼?”陈建军隔着打饭的窗户审视着他。
郑远海对他的怨气丝毫没减:“陈导水长,你要是来蹭饭的就直说,看在你曾教过我的分儿上,我可以考虑破例让你吃一顿!不过……你得交钱。”
陈建军依旧面带笑容:“看来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司务长了。”
“托你的福,这儿的工作我很喜欢,吃得好睡得香,体重明显增加。”郑远海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真的?”
“我郑远海是谁呀?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是革命一块泥,糊到哪里都不起皮。”
“真的?以后就没什么打算了?”陈建军问。
“没打算!这么舒适的工作还奢望什么,我决心把青春热血献给党,一辈子就当司务长。”
陈建军笑了:“看来我是杞人忧天瞎操心了,那行,我走了!”
“哎,”郑远海喊着,“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儿呢?”
陈建军回过头来:“本来我是来接你上舰的,现在看用不着了。”说完转身就走。
郑远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晃晃脑袋眨眨眼,自言自语着:“不是做梦!”向陈建军喊着:“哎,你等等我……”
一个干部喊他:“哎,打饭!”
郑远海边跑边脱掉围裙扔到一边:“这儿不归我管了。”
陈建军暗自笑了。
3
一晃郑远海上舰几天了,陈建军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海风导弹是根据未来几年内我军要换装的新型雷达配套设计的,与现有雷达型号功能不匹配,要他根据舰上现有雷达可提供参数,对海风导弹发射数据进行汇总输入计算机,缩短发射时间,提高命中精度,并特意交代谢庭群每天负责给郑远海送饭。这让谢庭群内心很不舒服,他也是中尉,我也是中尉,凭什么露脸的事儿他干,叫我侍候他……心里这么想,表面还得装作愉快接受,毕竟这半年多来他一直对郑远海的妹妹郑秀竹念念不忘,能有接触郑远海的机会,将来就一定还有再见到秀竹的可能,何况他也不敢对陈建军表现出不满。眼看离舰副长班报到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陈建军内心焦急,却也不好催得太急,只是每天不离郑远海左右,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只要他在这儿,玩心太盛的郑远海就不敢怠工。
这天傍晚,谢庭群端着饭菜推门进来,见郑远海趴在桌上睡着了,知道他加班加点累了,也不忍心叫醒他,放下饭菜,拿起桌上的计算数据翻看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转头见郑远海睡得很死,迅速拿起纸笔抄下上面的数据。
谢庭群回到自己屋里挑灯夜战,熬了一个通宵终于把结果算了出来,来不及休息穿上衣服就去找陈建军。眼看离鲁淮成规定的海风导弹试射的时间还剩最后一天了,陈建军焦急万分,恰在这时谢庭群带着计算结果找他来了。陈建军如获至宝,急忙拿着结果去找郑远海。而此时郑远海的结果也出来了,陈建军一比对两个结果一样,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你那个谁算出来了?”郑远海问,“小谢,谢庭群!”陈建军答道。
郑远海由衷地赞叹:“这小子,行啊!”
“没错!山外有山啊!”陈建军拿着结果高兴地走了。
结果很快得到有关部门的印证,试射的日子到了。陈建军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他知道只要导弹准确击中目标,他就能按时到舰副长班报到了。
4
郑远海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别人都在为出海忙忙碌碌做着准备,他接到的命令却简单到了只有两个字——下舰。他决定去找陈建军问个究竟,不料陈建军说他只是他从机关食堂借来的,任务完成了,当然就该回食堂了。郑远海一下子火冒三丈,说陈建军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陈建军并不否认,回复也很简单,这是命令。这是命令,在郑远海看来这简单的四个字在好多时候只是上级对下级意见的敷衍,这个回答他根本不能满意,海军军装穿了大半年了,他还没出过一次海,这叫什么海军啊?这和他当初的理想差距也太遥远了,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还让他下舰,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能说这是命令,就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就是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明的不行咱就来暗的,这叫以智取胜,反正我是不会轻易下去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藏起来,一百多米长的舰藏个人还是容易的,我让你找不着。到了海上再现身,你总不能把我扔到海里去吧?郑远海打定主意,趁人不注意藏到了炊事班的储藏间里。可是他忘了发动群众可是我军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陈建军一道命令全舰动员,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郑远海再也藏不住了,只好乖乖出来去面对陈建军那双带着几分愤怒的眼睛。
郑远海也豁出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总不至于派人把我抬下去吧?
陈建军火了,冲他大吼着:“下去!”
郑远海冷静地看着他:“程序是我搞的,打导弹不让我去,没有道理嘛!”
“导弹还是研究所设计的呢!难道打仗我们也要带着他们吗?”陈建军的理由似乎更充分。
“可万一计算数据有差错呢?”
“这不用你担心,谢庭群完全可以胜任!”
最后的一点理由也站不住脚了,怎么办?好汉不吃眼前亏,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郑远海改变口气哀求着:“导水长,陈队长,陈教官,你就给我个机会,让我体验一下大海的感觉吧?”
陈建军看着郑远海语气也开始缓和下来:“不是我不让你去,今天海上有七级大风浪,你根本受不了。”
“我能!我一定能!我保证能!我肯定能!我绝对能……”郑远海把胸脯拍得嘭嘭响,把能想到的肯定词一股脑儿全甩了出来。
谢庭群不失时机地走上前:“导水长,就让远海去吧!他不会有事的!”倒不是谢庭群真想替他求情,而是在这之前陈建军告诉他这次导弹试射由他来操控计算机。谢庭群傻了,数据结果能算出来是他前面抄了郑远海的,步骤他根本不清楚,万一打不上怎么办?陈建军肯定饶不了他,如果有郑远海在舰上至少多了一层保障,到时候他就可以相机行事了。
陈建军沉思了半天,终于说:“好吧!那我就给你一个向大海交公粮的机会。”
郑远海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向陈建军的背影大声喊着:“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5
大海的力量是惊人的,180舰像树叶一样被滔天巨浪抛来抛去,一会儿跌入浪谷,一会儿又被抛上波峰。虽然郑远海早就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给自己筑了一道坚固的心理防线,可在大浪面前这道防线丝毫不起作用,瞬间便被撕得粉碎。在舱内东倒西歪无法站立,一会儿撞到了舱壁上,一会儿又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舱内茶缸脸盆等所有的圆形物品也陪伴着他一会儿滚到东,一会儿滚到西。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想拉开舱门出去透透风,舱门却被战士从外面锁死了。舰上有规定,浪大航行时任何人不准出舱,怕被浪卷到海里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晕船受不了的人跳海,这话一点不假,这种滋味还真是生不如死。舰上一般对待他这种刚上舰的“新兵”都是用背包绳给捆到床上了事,没捆他主要是他那快要把胸膛撑破的决心让陈建军也相信,郑远海可能真就不是一般战士。
此时的谢庭群虽然没有离开战位,却也在那儿翻江倒海,虽然比刚上舰的时候适应了许多,但遇到这种大风浪还是晕得一塌糊涂。陈建军为了保存他的战斗力,让战士搀他回舱里休息。
第二天上午,风浪终于停了,一架舰载机带着鲁淮成降落在180舰的后甲板上。
鲁淮成询问了试射前的准备工作,最后问到了郑远海的情况。陈建军领着他来到郑远海住的舱,只见他站在地上,却用背包绳把自己捆在了床沿上。
“你捆的?”鲁淮成问陈建军。
“不是,他自己叫战士捆的。”
鲁淮成走近郑远海:“你明白什么是海军了吧?吐了吗?”
郑远海点点头。第一次出海,他已经彻底认输了,原来发誓不吐不捆,可肠胃根本不听他的,身体也不听他的。
“吐了很正常,晕船也很正常,要看你能不能尽快适应。”鲁淮成接着又问,“为什么不躺到床上去?”
“我是军人,死也不会倒下。”郑远海用仅存的一点力量说,“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晕了。”
“这次你就应该挺起胸膛,抬起头来。”
郑远海缓缓把头抬起来,眼里满是倔强的目光。
陈建军上前替他解开背包绳:“大海可不管你读过多少书,喝过多少墨水,他只认能在狂风巨浪中挺直胸膛的人。”
海风导弹发射进入了倒计时,一名战士却跑来向陈建军报告,谢庭群晕船晕得起不来了。
6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漫山遍野的山花在微风中摇曳,飘来阵阵花香,秦思婷和李小骞漫步在山坡上。
突然,李小骞兴奋地喊道:“班长你看,这么多好看的花。”
“小心啊!有的花有刺,别扎手!”秦思婷提醒着她。
二人开心地采着各种颜色的鲜花,不一会儿每人手中便有了一个大花束。
突然,秦思婷愣了,前面公路不远处的坡下翻倒了一辆车,里面好像还有个人。她急忙叫李小骞回去喊人,自己不顾枝条荆棘剐在衣服上、脸上,拼命向那辆车奔去。来到近前,她使劲拉开车门把伤者拖了出来。“同志!同志……”刚伸手向伤者脖子上探去,一下子愣了,她认出这人是于季东。
此时的于季东满脸血迹,已经没有了呼吸。
秦思婷来不及多想,蹲下身去给他做人工呼吸,过了好一会儿,于季东的脉搏终于恢复了跳动,却还处在昏迷状态。二十多分钟后,李小骞带着医务人员赶到现场,于季东被抬走了。
李小骞看着秦思婷嘴上的血迹,故意大呼小叫:“哎呀!你的嘴流血了!”
秦思婷也笑了:“死丫头,到什么时候也没正形。”
于季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他的思维还定格在公路上惊心动魄的那一瞬间,心有余悸地掀开被子,看了看全身上下。
一边给他输液的护士开着玩笑:“不用看了,什么零件也不缺。”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你应该谢陆战队那两个女兵,是她们发现了你,而且是秦思婷班长给你做了人工呼吸,才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否则……”护士没再说下去。
“女兵?秦思婷?她在哪儿?”
“刚才她们还赶来看你,见你一直睡着就走了。”护士指了指窗台上一个罐头瓶中插着的一束野花。
于季东摸着自己的嘴,口中念着:“思婷?真的会这么巧……”转头去看那束野花,花开得很美,五颜六色娇艳欲滴,让他不禁浮想联翩。
7
180舰刚靠岸,郑远海就接到了秦思婷的电话,于季东出了车祸,正在基地医院接受治疗。起初他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听秦思婷讲了事故经过才相信是真的,急忙请了假赶往医院。
这次试射海风导弹,谢庭群关键时刻掉链子,害怕出错借故晕船躺在床上不起来,任凭陈建军怎样拉扯就是不睁眼。这下可把陈建军急得火上房,甩开大步奔到郑远海舱里把他从床上扯起来就走。他越拽得紧郑远海越是拼命挣扎,嘴里还不时给陈建军上眼药。我是设计人员,打仗你还能带着我啊?把陈建军揶揄他的话添油加醋又都还给了他。这还不解气,坐在计算机面前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说脑袋迷糊就是不动手。直到把陈建军气得拧着他的耳朵喊郑远海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打不上靶我把你扔到海里喂鱼,郑远海才动手。结果是双发连中成绩优秀,外带郑远海被陈建军扯到没人的地方狠狠踢了一脚。
8
于季东正坐在床上想入非非,郑远海急三火四推开病房门:“季东,你怎么样?”
“远海?你出海回来了。”
郑远海见他并无大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你怎么到东江来了?”
于季东接下来的回答让郑远海深感意外,他来东江的目的只有一个,看他和秦思婷。看他,同学加好哥们儿名正言顺;看秦思婷?从于季东的眼神里郑远海看明白了,也明白了他的车为什么翻在了陆战旅营区附近。
于季东也不隐瞒,他们向来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他告诉郑远海自打上次秦思婷探家以后,他就对她一见钟情。这么长时间以来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实在忍受不了相思之苦,才大老远开车跑到了东江来看她。
郑远海在医院没待多久便借故走了,他怕再待下去于季东会看出他情绪不正常。部队有规定干部不能和战士谈恋爱,虽然他也没想过要和秦思婷谈恋爱,但他明显感觉到秦思婷已经喜欢上他了,他害怕于季东的介入会损害了朋友之间的感情。更要命的是于季东求他帮忙约秦思婷明天中午在海边见面,语气和渴望的神情都不容他拒绝。
因为试射海风导弹成功,陈建军再次帮郑远海向鲁淮成求情,郑远海才被允许暂时待在舰上,但并没有职务,也就是说帮助工作。帮助谁工作?具体干什么?没人告诉他。郑远海也不在乎这些,只要能上舰,眼下这种境地他就已经十分满足了。郑远海一个人在码头上晃了很久才回到舰上,他不知道该怎样向秦思婷开口。于季东是个执著的人,他认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如果她不把秦思婷约过去,于季东可能会一直等下去。不行,他现在伤还没完全好,不能叫他失望。郑远海想着拨通了陆战队的电话。还好,电话是李小骞接的,郑远海有些暗自庆幸。李小骞问他是谁?郑远海没有说,只请她转告秦思婷,明天中午有人会在海滩等她。
李小骞其实听出了郑远海的声音,有人那一定就是他本人了。李小骞忙不迭地把这个好消息悄悄告诉了秦思婷。秦思婷一面听着,一面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毕竟自己还是战士,不能明目张胆谈恋爱,其实早已心花怒放。
9
第二天中午,秦思婷如约来到海边,远远就看见一个穿便装的人站在沙滩上望着大海。她想吓唬郑远海一下,便悄悄地向他身后摸去。脚下的沙子不听话地发出轻轻的响声,那人回过头来……
“不许动!”话一出口秦思婷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是于季东,愣了。
“思婷,你来了!”于季东显得很激动,连额头贴着的绷带都在跟着跳动。
“你……远海呢?”秦思婷问。
“远海?”于季东愣了一下,马上道,“哦,是我叫远海约你的。”
秦思婷内心惊诧,脸上却不得不做出笑的模样:“啊……你……你伤好了。”
于季东递上手里的鲜花:“思婷,那天多亏了你,谢谢你!”
秦思婷努力稳定着自己的心情,她不想让于季东看出她不高兴,实际上她也真是气坏了,心里暗暗骂着,郑远海,你个混蛋,竟敢这样对我,你等着……
于季东见她没有接花,又说:“那天你救我耽误了采花,今天给你补上。”
“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啊?”
“你救了我的命,那该值多少钱呢?拿着。”把花塞进了她手中。
那天秦思婷都不知道后来自己怎么离开海边回到部队的,于季东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也记不起来了,其实根本就没用心听。只隐约记得那天于季东情绪很好,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临走还用一种很留恋的目光看着她,希望出院的时候还能见到她。秦思婷刚离开于季东的视线就把花扔到了路边,倒不是轻视于季东,而是生郑远海的气。回来后还要忍受李小骞没完没了的追问,在她心里秦思婷此行一定是非常幸福了。可她哪里知道此时秦思婷的心情,痛苦、生气、愤怒、失落、彷徨、疑惑、不解……秦思婷的心情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10
过了几天,于季东出院了。他以老乡和感谢救命之恩的名义请秦思婷吃饭,秦思婷本想拒绝,听于季东说郑远海也去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想找机会给郑远海点颜色看看。她赶到酒店的时候,于季东、郑远海已经在那里等她了。郑远海见到她还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看不出表情有任何变化,秦思婷心想真是个善于伪装的家伙,做了亏心事跟没事人一样。其实郑远海心里别提多紧张了,生怕秦思婷会生他的气。
于季东的开场白和电话里说的一样,99lib?一来老乡聚会,二来感谢秦思婷的救命之恩。接着三个人边吃边聊起来。
于季东打开话题:“哎,远海,你现在就算正式上舰了吧?”
“那当然,不上军舰我来干吗呀?”郑远海还是那种一句话分三七开,三分讲实事七分吹牛皮,“前两天我出了趟海,那感觉……嘿……海那个大呀!天那个蓝啊!云那个白呀……”
“吐得那个惨啊!”秦思婷开始发难了。
郑远海脸上挤满笑转向秦思婷,那表情谁都能看得出来,哥们儿手下留情。
少来这套,我秦思婷今天就是报复来了,又说:“人家郑远海是谁呀?可出息了,刚从陆战队出来就受重用,手下还管过两百多头兵呢!”
郑远海一个劲冲秦思婷眨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求,那意思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就怕家乡人知道他这段经历,更不愿让当时也劝他离队的于季东知道,甚至到现在连自己的母亲都没告诉。
秦思婷不依不饶,本小姐是那么好求的吗?谁叫你得罪我来着,今天不揭你个遍体鳞伤决不善罢甘休:“眨什么眼啊?你眼睛疼啊?难道我说错了?你前几天不是还奏锅碗瓢盆交响曲来着吗?”
于季东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呢?”
郑远海忙打岔:“她在说军语,你听不懂!”
秦思婷起身装出一副极尽热情样子把菜夹进于季东的盘子里:“来,季东!”
于季东真是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秦思婷又夹起一筷子,向郑远海伸过去……
郑远海也忙伸过盘子去接:“谢谢!”
秦思婷筷子绕了一圈最终放到了自己嘴里:“嗯!好吃!”大嚼起来。
好在郑远海脸皮够厚,并不觉得尴尬,笑着伸出筷子自己去夹,还没等夹起来却被秦思婷伸过的筷子抢了先。
于季东看见这种场面在一边窃笑,他还没明白郑远海怎么得罪了秦思婷。
郑远海无奈只好放下筷子端起杯,心想不让吃菜我喝酒你总不至于上来抢我杯吧?果然,秦思婷不但没抢杯,还一个劲主动给他敬酒。郑远海明白了,这是让我干拉(方言“喝”)呀?什么时候拉趴下什么时候拉倒,行,够狠。
趁于季东上洗手间的工夫,郑远海探头问秦思婷:“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现在看见你就有一种冲动,想一脚踢死你。”秦思婷咬牙切齿。
郑远海笑了,行行,好男不与女斗,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想到这儿把椅子往旁边拉了拉,离她更远一点儿。
这个举动让秦思婷更火了,刚想发作于季东回来了。于季东重新坐下后就开始劝说秦思婷年底复员到他的公司工作,并许下了优厚的条件。秦思婷故意当着郑远海的面满口答应,于季东满心欢喜,与秦思婷击掌表示就这么说定了,一旁的郑远海却沉默不语了。
11
饭后,于季东连夜打车赶回了中南,临走依依不舍地向二人道别,尤其对秦思婷,眼神中充满了火辣辣的内容,这些都没能逃过郑远海的眼睛。于季东走后,秦思婷连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
郑远海连忙撵上前去:“思婷,我送你吧?”
秦思婷好像一肚子火依然没有发完:“谁用你送啊!”
“离你们营区还有一段距离,天都这么黑了……”
秦思婷这才回过头:“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吧?我的安全不用你操心,还是回去好好想想你明天的菜谱吧!”
“我已经上舰了!”
“别得意,没准哪天又被撵下来了。”
郑远海感叹着:“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秦思婷陡然站住:“郑远海,你行啊!骂人都不带吐脏字的。”
郑远海傻笑着:“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我怎么敢啊?你是军官,我只是个兵,轮得着我生气吗?”转身又走。
郑远海也只好赔着笑脸在后边跟着。
“你的舰在那边,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你……真不用我送啊?”
“我一个兵,哪敢劳你军官大驾啊!”
“思婷,我……”郑远海想跟她解释,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此时的秦思婷满脸的委屈,心想你和于季东那么好的哥们儿,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约我什么意思吗?你还帮着打电话,你当我秦思婷是什么人啊?气归.99lib.气,她心里还真怕自己做过分了伤了郑远海,想到这儿抬头声音平静地对他说:“我一个人能行,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我走了。”
“思婷……”秦思婷走出十几步郑远海突然喊住她。
秦思婷浑身一震,这声音里分明有一种她渴望的成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我希望明年你能考上军校,真心的。”这是郑远海的心里话,虽然她对秦思婷还不是那种感情,但他觉得她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一个阶段中不可或缺的人。他希望她能留在部队,留在他的视线内。更重要的一点,在他的直觉里,她和他一样,天生就应该是职业军人的坯子。就像一颗随风飘舞的种子,只有在军营这块土壤里,才能生长出属于他们的快乐,才有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机会。再有,那就是于季东和她根本不合适,仅凭这一点,他就不希望她回中南,让于季东有更多的机会给她带去烦恼。
秦思婷点了点头:“谢谢!我会考虑的!”转身走了,心里那点气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不但不气了,甚至还很高兴,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他觉得郑远海虽然表面张扬掩饰不住满身的才气和傲骨,其实很傻,用时下女青年评价恋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形容他——傻得可爱。她知道自己面临的选择只有考军校了,郑远海的这句话已经变成了一只网把她牢牢地罩在里边,她不可能再挣脱出去了,也不想再挣脱出去了。
第九章
1
陈建军走后,郑远海还时常想起他。从最初在陆战旅叫他“魔鬼”,到猪场开始怨恨他,再到后来陈建军把他要上舰,二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磕磕绊绊,有摩擦也有相互欣赏。记不清是哪个名人说过,一个失去对手的人是寂寞的。郑远海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想不通自己什么地方能和陈建军成为对手,一个比他大三岁兵龄却比他长了十一年的人。他很羡慕陈建军能去舰院深造,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原以为揣着大学学历到舰上当个干部已经绰绰有余了,可真正到了舰上才明白,隔行如隔山。他就像一个铁匠被分去干木匠活一样有劲使不出来。所以他渴望去学习,渴望能有个地方把铁匠的拙力转化成木匠的巧劲。没过多久,这种机会来了,机会源于他和鲁淮成的一次谈话。
“你心目中的军舰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果按现代战争的要求,我们军舰应该是全封闭的,从外形上看不见雷达天线和武器系统,涂有吸收雷达波材料的隐形军舰。”
“还有呢?”鲁淮成很愿意听他陈述这方面的想法。
郑远海接着描述:“现代军舰,关键是雷达和火控系统,至少要有相控阵雷达,有超音速舰舰导弹,还有强大的防空火力网。”郑远海偷偷看了眼鲁淮成,接着道,“我们还应该建立强大的空中预警系统,随着科技的进步,类似于甲午海战那样的近距离海战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未来战争一定是从远程打击开始的,应运而生的是当今最先进的预警机和超视距雷达,谁掌握了这些最先进的军事科技,谁就将是未来战场的霸主。”虽然实际运用方面还不如一个战士,但理论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和上学的时候爱看介绍世界海军发展的书有关。
鲁淮成听完他的话想了许久才道:“你这观点有点唯武器论的味道。”
“我相信人是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但我们抛弃了武器这一重要因素,一定还会出现晚清时期大刀长矛对洋枪洋炮的历史悲剧。”
这次谈话显然打动了鲁淮成,没过多久郑远海便接到了报考舰院研究生的通知。考试对他来讲是小菜一碟,他很轻松地就拿到了大红的录取通知书。
临走那天姜喜子和秦思婷赶来送他,秦思婷还特意带来了相机。秦思婷和郑远海并排站好,姜喜子从取景框里看到这一对金童玉女,心想这俩人今后一定有很长很长的故事。快门按下的一瞬间,秦思婷一闪念想着从今往后我俩就在一起了,不管是相机里的,还是相机外的。
姜喜子上前拥抱郑远海时趴在他耳朵上说我来送你不能白送,你毕业到舰上一定要把我调过去。他认准了郑远海将来一定是一支暴涨的股票,那意思我送你就是给自己投资,你不能叫我赔了。秦思婷向他伸出手来,嘴上没说眼睛却说我送你也不能白送,你敢忘了我我绝对饶不了你。她也认准了郑远海是一支股票,你涨也好跌也好反正我就吃定你了。
郑远海看着秦思婷伸过来的手还不忘借机展示他的“豪爽”:“都这么长时间的革命战友了,怎么老不见待遇提高呢?你看姜喜子!”那意思握手不足以体现咱们深厚的革命感情,你是不是也拥抱我一下?
秦思婷的回敬有理有节:“郑远海同志,你可是革命干部,要注意形象。”
“我们这都是革命同志式的,纯友谊的。”
“我可不能让有些同志打着革命的幌子搞欺骗!”
姜喜子也跟着凑热闹:“这是某些同志惯用的小伎俩。”
三人嘻嘻哈哈地一直贫到火车开动。车轮动的刹那秦思婷的心也跟着忽悠了一下,说实话要没有姜喜子在场,不用郑远海说她也会上前拥抱他,为此出门时还特意做了准备,怕军装惹眼换了一套便装,没用上不免有些遗憾。
秦思婷一直目送火车消失在视线外,内心也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考上军校留在部队的信念。
2
海军舰艇学院地处一座沿海城市的郊外,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环境优美,景色宜人。陈建军就在这里的舰副长班学习,听说他要来特意赶到车站去接他。二人异地相见自然感到十分亲切,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们同时想到了一句俗语,不是冤家不聚头。刚走进校园郑远海就有了一个重大发现,陈建军的照藏书网 片端端正正挂在了学校的光荣榜上。他自然免不了夸奖陈建军一番,顺便也说几句令陈建军感觉很肉麻的话,向你学习,向你致敬,我一定以你为榜样,为海军现代化建设贡献青春和力量。陈建军冲他一个劲地摆手,打住打住,舰院可不收精神病啊!
郑远海家所在的中南市离舰院也很近,坐公共汽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报到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就请了假回家去看母亲和妹妹。
自打郑远海参军后,许欣芳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她觉得郑远海实在太像他父亲了,虽然有很多优点,比如聪明、好强、执著、自信,可这些如果把握不当在别人眼里也极易变成耍小聪明、逞强好胜,刚愎自用、骄傲自大。尤其是当她听说鲁淮成已经是如今的东江基地参谋长时,就更加担心,担心鲁淮成不原谅他们家,担心他会给郑远海小鞋穿。同时,当年丢失鲁淮成女儿的愧疚感也日甚一日地又强烈起来,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鲁淮成,对不起死去的高明艳。郑远海推开家门时她站在那怔了足足有几分钟,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儿子看,比以前黑了、结实了,穿着一身蓝军装,更像以前的郑冀了。郑远海脸上挂着微笑替妈妈擦掉眼泪,好像在告诉她儿子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您老人家放心吧!
郑秀竹听见动静从里屋跑出来,看见他高兴得蹦了起来,随后向他隆重推出身后跟出来的南克江。郑远海审视着南克江:“我军未来的潜艇指挥官!”
南克江微笑着:“愿与你的水面舰艇共同组成海上防线,保卫我们的海疆!”
“我的军舰可不想老是停泊在第一岛链!”
“我的潜艇一定会率先突破第二岛链!”
“水面水下齐头并进!”郑远海伸出手来。
“中国海军定能走向大洋!”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郑秀竹向二人喊着:“这是我们家,不是你们部队作战室。”
二人哈哈大笑,郑远海眼睛瞄着南克江,偷偷向郑秀竹伸出大拇指。
午饭后,郑远海又来到于季东的公司。于季东的公司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已经有了很大起色,林雪热情接待了他,告诉他于季东去市里开会了,得晚上才能回来。郑远海又问起马一凡,林雪笑着把视线转向门口,郑远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西装革履的马一凡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在门框上摆了个POSE,阴阳怪气地看着他。
“一凡!”郑远海站起来。“叫我马……马经理。”马一凡一脸严肃。
“瞧你那熊样儿。”
马一凡哈哈大笑,二人热情拥抱。
“啥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哎,你毕业不是分到无线电三厂当技术员了吗?”郑远海问。
马一凡叹息道:“黄……黄了!后来转到二……厂,又……黄了,我又到电……子管厂,又黄……黄了。”
郑远海忍俊不禁:“幸亏当初海军没要你。”
“那就黄……黄不了了。”马一凡说。
郑远海最后没能等到于季东回来,他要赶在熄灯前回学校销假,只好先回去了。走在路上的郑远海,心潮澎湃,离开学校一年多了,如今重返校园,重温学校生活,内心求知的欲望再次被点燃,他郑远海又要大“学”一场了……
3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批新学员又走进了校园。
考上军校的秦思婷已经到军医大学报到了。郑远海上学以后只在第一个月给她来过两封信,每封信后面都注明学习很忙,不一定及时写信请谅解。在学校就得以学习为主,理由找得很结实,你谅解不谅解也就这样了。她开始还主动给他写写信,再后来干脆也不写了,你不理我我凭什么还理你啊?她知道郑远海是个学习起来如饥似渴、平时懒得动笔的家伙,并不是刻意冷落她。自己也只好暂且把儿女情长放在一边,专心学习并一举中榜。她没有急于把这个消息告诉郑远海,因为军医大学和舰艇学院同在一个城市,她想报到后给他个惊喜。秦思婷在陆战旅就是班长,学校每年地方生比较多,所以她一入学便被任命为班长。今天全班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靠门的地方还空着一个下铺,那是个地方生。刚刚报到的学员江丽找到她,想把她的上铺换到那张空着的下铺来。铺是学校统一分的,秦思婷不好做主,便要把自己的下铺让给她。江丽觉得全队各班班长住的位置都是统一的,没好意思接受。
4
梅杏儿兴奋地出现在军校大门口,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大城市,看什么都新鲜。自打去年在龙湾山结识郑远海以后,她就发誓一定要考上军校,和郑大哥那帮好人做战友。命运眷顾有心人,高考后她第一批接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龙湾山十里八村。梅得贵心里像吃了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整天把梅杏儿的录取通知书揣在身上,遇人便拿出炫耀一番。乡亲们也由衷为这父女俩高兴。只有柱子听了这个消息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自己本来和梅杏儿比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这回人家不但羽翼丰满,并且开始展翅高飞了,他再想吃天鹅肉恐怕搬着梯子都够不着了。眼看梅杏儿离家的日子到了,他下定决心去劝说梅杏儿放弃上大学。来到梅得贵家一看傻眼了,村里出了个女状元这在穷乡僻壤可是破天荒的事,村长敲锣支书打鼓全村人载歌载舞连扭带跳过年一样十里相送,这时候他要敢说一个不字估计全村老少爷们非把他拆了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说不让去我送送还不行吗?就这样死气白赖地也跟着来了。
梅杏儿回头向拎着大包小裹的梅得贵和柱子道:“我到了,你们回去吧!”伸手去接包,梅得贵闪身躲开:“我得送你进去!”
“爹,不用,我自己能行!”
“那哪成啊?回头乡亲们问我军校啥样,你住啥样的楼房我得说出个四五六啊?”
“我也去!”柱子在身后跟着道。
“你去干啥?”梅得贵眼瞪得像要吃人,“这是军官学校,不是直系亲戚不让进。”
“我是她对象!咋不算直系亲戚呢?”柱子争辩着。
梅得贵没好气地说:“啥对象对象的,还没成亲呢!算啥呀!”白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包裹,转身向梅杏儿说:“走!”二人向大门里走去。
柱子无奈,只好看着父女二人走进了学校大门。
5
秦思婷接到队里通知后把梅杏儿和她父亲领到了班里,向大家介绍着:“大家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班最后一名报到的学员,她叫梅杏儿。”
“大家好!”梅杏儿向众人鞠了一躬。
“我是她爹,叫梅得贵!”梅得贵像梅杏儿一样也弯腰鞠躬。
大家热情地上前接过梅得贵手上的包裹,纷纷和梅杏儿握手做着自我介绍,只有江丽坐在那儿没动。
秦思婷对梅杏儿说:“以后我们大家就是同学加战友了,来,你的铺在这边儿……”转身一看,愣了,铺上已经铺好了内务,江丽只顾整理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头也不抬。
秦思婷走过去:“江丽,你这样不太好吧?”
江丽争辩着:“我先来的,凭什么还得住上铺?”
“床铺是学校分的,搬回去!”
“我——恐高!”江丽嘟囔着。
一看秦思婷要急了,梅杏儿急忙道:“不用了,我在家常上树摘桂花,不怕高,我就住上面吧!”
一个部队生上前道:“我来帮你整理一下内务!”说完就要往上铺爬。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秦思婷拦住梅杏儿:“你不会,她是部队生,以后就让她负责教你。”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二位姐姐。”
“部队不兴姐妹称呼,以后你就叫我班长,称其他同志名字。”秦思婷告诉她。
“对,军校就得有军校的规矩,你以后可一定要记住了。”梅得贵又转向众人说:“俺家杏儿是俺村第一个女大学生,乡亲们可高兴了,又杀猪又宰羊地庆祝,临来套了四匹马的大车一直送到县里汽车站……”
梅杏儿有些害羞地说:“爹,你说这干啥呀?”
一边的江丽嘟囔着:“我说怎么最后一个报到呢!原来是坐马车来的。”
秦思婷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梅得贵捧出从家里带来的花生,热情地请大家吃,告诉她们这是他自己家种的,保证比城里买来的香。众学员微笑着只道谢却没人伸手接,他正疑惑间秦思婷告诉他军校有规定,学员不能随便吃零食。梅得贵只好让梅杏儿先放起来,啥时候能吃再吃。梅得贵临走一再叮嘱梅杏儿和大家好好相处,常往家里写信,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忙与大家告别离开。梅杏儿和秦思婷打了招呼去送父亲,梅得贵说啥不用她送,走远了还回头向站在门口的梅杏儿喊了一嗓子,听领导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梅杏儿抹着眼泪看着父亲走出了校门。
6
校门口,柱子见梅得贵出来了急忙迎上去,梅得贵把脸扬得老高,一派趾高气扬翻身得解放的劲头。
柱子忙问:“咋样啊?”
“啥咋样啊?”梅得贵爱答不理。
“梅杏儿上学的地方好不?”
“好,好得不得了,大楼里边套小楼。”梅得贵一脸得意。
柱子一脸诧异:“大楼里边还有小楼?”
“她住在大楼里边,床都是两层的,她住楼上那层。”
“哦!那我就放心了!”
“跟你有啥关系呀?”梅得贵瞪起眼睛。
“我是她对象啊?”
梅得贵拍了拍柱子的肩膀:“我说柱子啊!婚姻自主,不能父母包办,这个道理你懂吧,杏儿现在是部队的人了,愿不愿意这门亲事得她自己说了算。”
“哎,你这话啥意思?”柱子急了,“你可答应过我等她放假就成亲的。”
“成啥亲呢?是你成亲重要还是杏儿保卫国家重要啊?人家现在是解放军,你是啥呀?”
柱子明白了,梅得贵现在看不上他了,这是要反悔,大声喊着:“我告诉你,想悔亲没门儿!”
“你跟我喊啥呀?”梅得贵毫不示弱,“我跟你说,梅杏儿成不成亲是归解放军政府说了算。”指着校门口的哨兵,“你敢跟人家喊吗?叭,一枪崩了你。”
柱子气得翻着眼睛:“行,那你还我钱,一分都不能少,还我钱。”
一听还钱梅得贵软了下来:“你看你又来了,我说过悔亲吗?她现在上大学,你得耐心等啊!”
“等到啥时候?她大学毕业还有四年呢?我不管,等杏儿放寒假就得成亲,要不扒房子卖地你也得还我钱!”气哼哼转身走了。
梅得贵看着柱子背影冷笑着:“牛什么呀?也不睁眼看看我是谁?我是光荣军属,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梅杏儿她爹!哼!”
7
海军舰艇学院里,郑远海从图书馆回来刚放下书本,通信员跑来说学校大门口有人找他。他赶忙来到校门口,见一个穿陆军军装的人背对着校门站在那儿,急忙跑过去:“同志,是你找……”那人转回身,郑远海愣住了,半晌惊喜地大喊:“秦思婷……”
秦思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歪头看着他。
郑远海激动地走到她跟前:“先别说,让我看看!”低头看着她胸前的校徽,“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大学,呵呵……呵呵……你真的考上军校了。”
“这有什么难的。”秦思婷扬起眉毛,像一个骄傲的公主。
郑远海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在那傻笑。
“别光傻笑了,告诉我你好不好?”
“好!好!挺好的!”郑远海连连答道。
两人信步向海边走去。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群海鸥嬉戏翻飞,沙滩上,秦思婷和郑远海边走边谈。
秦思婷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对郑远海说,可现在真见面了心里的话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郑远海和在东江基地的时候比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英俊帅气,性格上好像也沉稳了些,成熟了些,至少没一见她面就开始胡吹海侃。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考军校其实就是为了他。她家里条件很好,爸爸是中南市副市长,妈妈是一所中学的教师,他们就她这一个女儿,不希望将来老了身边没人,所以一直反对她考军校。特别是妈妈,一直催她尽早复员,趁父亲在位的时候给她找个好工作。可是她为了他放弃了父母的愿望,放弃得那样义无反顾。一切都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她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和他也能像现在这样走下去。身边有阳光般的温暖,有海鸥般的浪漫,有沙滩般的温柔,虽然也会有海面上这样细小的波浪不断涌来,但没有猛烈的狂风夹杂滔天的巨浪,这她就知足了。
“学习紧张吗?”郑远海问她。秦思婷还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满脸挂着幸福的笑。
“我问你学习紧张吗?你老笑什么呀?”
秦思婷这才回过神儿来,心想是啊!我老笑什么呀?在别人眼里自己是那么高不可攀,怎么在这个傻小子面前变得比他还傻呀?忙道:“第一学期当然紧张了。”
郑远海自我感慨道:“时间这么紧的情况下还来看我,足见我郑远海的个人魅力有多么大了!”
秦思婷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了:“郑远海你尾巴能不能多夹一会儿让我夸你两句再露出来啊?”
郑远海也笑了:“我这不是让你感动的吗?”
“谁稀罕来看你啊?今天走地形学,我顺道,你瞎感动什么呀!”
“那你应该写信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考上军医大学了,我好去看你。”
“算了吧!”秦思婷嘴噘起来:“这么长时间了连一封信都没有!”
郑远海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也是学习紧张嘛!”
“别找借口啊!”
“是,是,以后改正!”郑远海极力把语气说得充满真诚。
“我才不信呢!”
郑远海傻笑着:“嘿嘿,你知道我这人懒,不爱写信。这样吧,以后我只要有空就去看你。”
“别瞎许愿啊!我这人天真,给根针就当棒槌。”
“我说真的。”郑远海拍着胸脯。
秦思婷甜甜地笑了。
郑远海许的愿还没等兑现,他就遇到了一件差点让他断送前程的事。
8
郑远海在海上实习的时候为了掌握洋流流向和规律,私自驾艇走出了学校划定的训练海域,结果不慎与一艘小渔船.99lib.相撞,渔民小腿骨折住院,他也被学校停课了。陈建军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码头,受伤的渔民刚刚被救护车拉走,郑远海浑身湿透一脸狼狈地站在他面前。陈建军不容分说劈头盖脸大骂了他一顿,说他遇事鲁莽,标新立异,凡事总想弄出点新花样。郑远海心里也觉得窝囊,大声争辩着,我是喜欢标新立异,可并不鲁莽,不能因为训练一味强调安全,就忽视了近海水文受海岸的影响,这对一个指挥员在实战时适时掌握海况没有好处。气得陈建军大声指责他就是不注意安全才出事,临走还说我早看出来你就是个祸根,根本不适合干海军,趁早脱军装走人。郑远海见陈建军走了,心中怒气无处发泄,一脚踢在系缆柱上,没想到竟把大脚指头给踢肿了,一瘸一拐回到队里。
对于误撞渔船这件事,骂归骂,训归训,陈建军内心焦急程度一点儿不亚于郑远海。在陆战队训练的时候,郑远海坚强执著的个性就打动了他,他故意在训练中磨炼他的意志,希望能把他锻造成一块好钢。同时他最担心的也正是他的性格恃才自傲,迟早会出事,果不其然。
陈建军凭他在海军多年服役的经验,断定郑远海这次肯定会受到严肃处理。他托人到学员处打听,三天后得到消息,郑远海可能会被退学。来不及多想,他风风火火地推开学员处处长办公室的门,正赶上学员处长正要在处理郑远海退学的报告上签字。陈建军告诉他郑远海在地方大学就是高才生,到部队表现一贯积极,更难得的是他有建设现代化海军的强烈愿望和为保卫领海牺牲个人一切的精神,并讲了基地首长对郑远海这批大学生多么重视,为了能使他们早日由一名地方青年转化成合格的军人,都没有进教导队,而是直接送到了训练艰苦的陆战旅。他当时就担任训练队队长,郑远海在训练中是最能吃苦的,腿部受伤还在坚持训练,坚持全副武装越野,坚持武装泅渡,海水浸着伤口那么疼他连眼都不眨一下,他是全部学员中训练成绩最好的,也是我们倾注心血最多的。处长认真听陈建军讲完,然后告诉他不是他不给机会,部队是有铁的纪律保障的,出了事就不能姑息迁就,请你理解,说完就在报告上签下了名字。陈建军一下子心都凉了。其实学员处长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伤者提出了一个学院无法满足的条件,接收他上高中的儿子入学,否则这事儿就不能算完。
9
郑远海几次带着钱和营养品到医院看望伤者都吃了闭门羹,心烦的他进了一家小酒店,正在借酒消愁的时候秦思婷出现在面前。她往他队里打电话才从别的学员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秦思婷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多了,情绪变得反复无常,一会儿高兴地讲他们在部队的往事,一会儿又闷不做声。秦思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除了安慰劝说也想不起别的什么好办法,只能三番五次地抢下他手中的酒瓶子。
二人离开酒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上霓虹闪烁,人流熙攘。
郑远海酒喝多了但心藏书网
里还是清醒的,他怕秦思婷误假让她赶紧回去,秦思婷坚持要先把他送到学校。郑远海拦下一辆出租车不由分说把她推了进去。秦思婷不放心要下来,郑远海说我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连累你受处分,拍着车门让司机开车。
秦思婷走后,郑远海来到一个广场的草坪前,直挺挺地躺下去。望着满天星斗,他想起了许多童年的往事。小时候和小朋友玩打仗游戏,输了回家就要挨罚,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俯卧撑、仰卧起坐一罚就是上百。甚至在外面闯了祸回家还要挨打,但他从未因为这些掉过一滴眼泪,男孩子就应该干男人的事,铁血刀光冲锋陷阵,所以男孩子的眼睛只能喷火、不能流水。此时的郑远海望着满天的繁星,不知怎么想起了姜喜子讲的那个坚守理想的故事,他想起了那个兵,想到了自己,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他知道他这辈子可能当不上舰长了……
出租车上的秦思婷此时心情也很压抑,头脑里乱糟糟的,就像车外向后快速闪过的景色,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理也理不出头绪。她不知道能为郑远海做点什么?她想过向父母求援给伤者一笔钱。听郑远海说人家不要钱,不接收他儿子入学那就一定要看到郑远海退学。其实人家也知道郑远海撞他们的船不是故意的,但人家就想以此作为要挟学校的条件,你不答应我绝不松口。
出租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预备熄灯的号声已经响了,秦思婷下了出租车就往大门里跑。突然听见有人喊她九九藏书的名字,回头一看愣了,于季东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正站在那儿。
“季东,你怎么来了?”秦思婷惊讶地问。
“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你五个小时了。”
于季东是昨天下午刚刚听说秦思婷考上军校的,虽然说心里有点失望,秦思婷没能按他的想法复员回中南,但军医大学毕竟离中南很近,这样更方便见到她,所以今天中午就赶到了学校。秦思婷不在,梅杏儿接待了他。他向梅杏儿询问了秦思婷最近的情况。梅杏儿问他是秦思婷什么人,他犹豫了一下,称自己是秦思婷的男朋友。梅杏儿见是秦思婷男朋友自然对他很热情。他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人虽小,浑身却透着一股让人怜爱的淳朴。于季东告别梅杏儿就在学校大门口等秦思婷,没想到一等就等到快就寝了她才回来。
秦思婷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看我。”
“没关系,不管等多久,只要能见上你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于季东说着递上鲜花。
秦思婷犹豫了一下,学校宿舍是不允许放花的,但她又怕伤害了于季东,还是接了过来。
“季东,我告诉你一件事……”秦思婷说,“远海出事了。”
“啊?远海出事了?严重吗?”于季东惊讶地追问。
秦思婷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第十章
1
梅杏儿是班里唯一一个家在农村的女孩儿,单纯朴实勤劳能干,从早到晚闲不住。不管轮到谁值日都很难从她手里抢下扫帚拖布,一到休息日就抢着给班里的战友洗衣服,是班里年龄最小人见人爱的小妹妹。秦思婷知道她从小失去母亲,心里更是充满同情,处处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她、呵护她。梅杏儿更是拿秦思婷当亲姐姐看,经常在熄灯后悄悄跑到她床上说会儿悄悄话。秦思婷一连几天闷闷不乐,让梅杏儿心生疑虑,便一再追问,秦思婷告诉她,自己有个在舰艇学院读研究生的战友出事了,可能被退学。梅杏儿便一个劲儿地安慰她不要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秦思婷突然说:“梅杏儿,我想去医院求那家人,他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回来了。”
“啊?”梅杏儿大吃一惊,心想这人是谁啊?难道比于季东还重要?
“明天我想跟队长请假,就说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几天,你帮我瞒着点。”
梅杏儿机械地点点头,终于脱口问道:“这人是谁啊?难道比男朋友还重要?”
秦思婷愣了一下,她误会了梅杏儿话里的意思,心想我从来没跟他提过郑远海,她怎么猜出来的?小丫头还鬼精,呵呵笑了:“一样重要。”
第二天,秦思婷来到医院,先是恳求受伤的渔民夫妇放过郑远海,只要他们不再要求学校处理郑远海,要多少钱她都答应。被拒绝后她便默默地照顾起负伤的渔民,买饭、洗衣服,甚至端屎端尿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反正自己是学医的,就当作提前实习吧!渔民夫妇开始对她很冷落,秦思婷也不在乎。她只有一个信念,只要他们不再难为郑远海,让她付出再多她也愿意。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能感化他们。
夜晚,秦思婷蜷缩在走廊的椅子上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渔民的妻子站在身旁,给她披上了一条毛巾被。“大婶儿!”秦思婷站起来。
渔民妻子按住她:“闺女,真是难为你了,你这样做我和你大叔其实心里都很过意不去……”
“大婶儿,求你们放过郑远海吧!如果他被退学这一辈子的前程就完了。我是学医的,你们相信我,大叔腿好了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的。”秦思婷道。
渔民妻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不是有意为难他,其实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孩子他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海,只能勉强维持一家几口的生计,孩子就是考上了大学我们也读不起,考军校倒是不用花钱,可太难考了。你别求我们了,你去求求他们学院领导,把我们孩子收了吧!我们保证叫孩子好好学习,安心保卫祖国……”
“大婶儿,军校招生国家有严格的规定,不是学院就能说了算的,他们也没这个权力……”
渔民妻子不说话了,半晌站起来:“唉!郑远海有你这个女朋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2
于季东把马一凡叫到了办公室,告诉他郑远海出事了。本来说话就费劲的马一凡急得嘴更不利索了,高声嚷着:“这得赶紧想……想……想办法啊!”
“嚷什么?嚷什么?叫你来不就是想办法的吗?”于季东瞪了他一眼。
林雪推门进来,把八万块钱放在桌上,脸色冷冷地说:“季东,我们可就这点家底了,过几天还得进货,你看着办吧!”转身出去了。
于季东知道他开这个公司其实全靠林雪的舅舅在背后给撑着,开公司的钱也是林雪的,自己正在用钱的时候,你反倒要去帮你的同学人家当然不乐意了。没钱就没底气,他心里有气也不敢向林雪发作。
偏偏马一凡看不出火候:“季东,我们得帮……帮远海呀!”
于季东一下子把火全发在他身上:“我说不帮了吗?我说不管了吗?就好像他是你哥们儿,就不是我哥们儿似的。”
马一凡吓得不敢出声了。
于季东把钱往他面前一推:“你去,把这事儿给我摆平。”
马一凡为难地:“人家不……不是不要钱吗?”
于季东吼着:“你没长脑子啊?我们公司那么多五大三粗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难道还用我教你怎么做吗?”
马一凡也不生气,边往包里装钱边说:“一句话惊……惊醒梦中人,让他见识见……识我马王爷的后代长……长几只眼。”
于季东扑哧一声被他给逗乐了:“别吹了,你个马海毛。”
“不……不信是吧?”马一凡脖子上青筋暴跳,“信……不信我把……把他那条腿也打断,叫他一辈子坐……坐轮椅。”
“行了行了,快走吧你!”于季东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出去。
3
被停课的郑远海心情烦闷,一个人在街上转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煤场,坐在一边看一群工人围在一起侃大山,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开心的大笑声。他们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口无遮拦,想说什么说什么,无拘无束。他们或坐或站或躺都无所谓,不拘形象。这个以黑色为主旋律的地方专属于他们,是他们的世外桃源。这是一群真正快乐的人,郑远海心里想着,他们满足现状没有高不可攀的理想,也就很少烦恼,或者根本没有烦恼。一辆大卡车驶进来,车上跳下一个工头招呼着大家装车。这些工人们懒懒散散地站起来,一人操起一把较普通铁锹大得多的专用锹开始装车。煤灰重新被扬了起来,很快把这些人包围在其中,没有人躲避,更没有人不呼吸,他们已经习惯了,也许是早就懂得了一个道理,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只能面对,用平常心去面对。想到这儿,郑远海操起一把铁锹加入到他们当中。工人们看到眼前这个解放军也加入到他们中间开始愣了一下,很快就各干各的活,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
工人们下班的时间到了,他们收起工具也开始注意郑远海,但还是没人和他说话,只向他友好地笑一下就离开了。郑远海心想不和他说话或许他们认为和他不是一路人,或许他们根本就认为这个解放军也是来干活挣钱的。至少工头是这么想的,他拿着一沓钱来到郑远海身边。郑远海看都不看他手中的钱转身离开。工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要钱?那你吃饱了撑的跑这儿装一天车?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自言自语——原来雷锋还活着。
4
郑远海回到学院大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秦思婷、于季东、马一凡已经在这儿等了他很久,他们见了郑远海全都吓了一跳,他除了牙是白的外浑身黑糊糊一片。于季东上前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可以回去上课了。郑远海不相信似的扭头看着秦思婷和马一凡。秦思婷面带微笑看着他,而马一凡双手抱膀一派救世主的神情……
事情解决得很富戏剧性。马一凡是当天上午赶到医院的,带着于季东公司的两个员工,三人一色黑西服花领带外加一副黑色墨镜,同时还带了八万块钱——他们决定和渔民夫妇先礼后兵,钱达不到目的再使用暴力解决。钱很快遭到惨败,八万块钱刚掏出三万就被渔民夫妇的冷脸给冻结了。接下来使用暴力,不是马一凡对渔民夫妇,而是作风泼辣的渔民大婶手里拎着枕头,就像程咬金提着一对板斧对马一凡和他的随从疯狂追杀,从病房打到走廊,从走廊打到院子里,直打得几个男人丢盔弃甲屁滚尿流狼狈不堪。枕头里的棉絮漫天飞舞,马一凡和随从的黑西服上沾满了白毛,这回他成了名副其实的马海毛了。幸亏秦思婷冲出来使用了陆战队员徒手夺刀的绝技,缴获了渔民大婶手中的一对“板斧”,一场战争才宣告结束。要不是接下来鲁淮成和陈建军出现在医院,这戏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鲁淮成是接到陈建军的电话赶来的,先拜会了国防大学时的同学也就是舰艇学院的院长,在得到只要渔民不再追究就可以从宽处理的许诺后来到了医院。毕竟是将军,渔民大叔这辈子打过最大交道的官儿就是过年时曾经到过自己家里访贫问苦的乡长,何况鲁淮成的思想工作颇具说服力!将军说,将来你儿子考不上军队大学就当兵,到部队一样可以考军校,当兵后不放心你让他找我,我亲自送他到文化队学习。渔民心中的底线开始松动,再加上马一凡放在桌上的三万块钱做催化剂,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不管事情的最终解决马一凡起到了什么作用,他认为三万块外加一顿打换来的结局很值。于季东表扬他办事省钱,没白叫他马海毛。马一凡也以功臣自居,让郑远海记着他的恩情,郑远海热情地上前拥抱了他,把他刚换上的一件干净白衬衫又沾上了一层煤灰。
郑远海先去感谢了陈建军,然后在他的陪同下到学院招待所去看望鲁淮成。鲁淮成告别了院长上车,见郑远海远远走来,便催促司机一踩油门从他身边飞驰而过。郑远海向远去的小车举手敬礼。他知道“屠夫”生气了,庆幸自己没在东江基地,否则非被“屠夫”狠狠宰上一刀不可。
5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陈建军两年学习期满就要离校了。一个星期天的中午,郑远海把他请到了学院附近的一家小酒馆为他饯行。二人推杯换盏喝得耳热心跳,郑远海一再就以前的不懂事向他道歉,就撞船的事向他表示感谢。陈建军大手一挥,大有当年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的气度,说过去的事不要放在心上,放眼未来好好干。他认准了郑远海是个人才,趁着酒劲开始许愿,将来我当了舰长一定把你要过去,给你空间让你铆足了劲儿地发挥。这话正落入郑远海的圈套,他读研究生的专业是海上战役研究,就怕鲁淮成回去给他间办公室把他往老学究的路上赶。他知道陈建军的父亲是鲁淮成的老上级,说句话鲁淮成还是给面子的。听了陈建军的话郑远海心里的一块石头虽没落下但重量却减轻了不少,高兴之余一个劲儿给陈建军劝酒,直到把陈建军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带着一身酒气返回了东江基地。
6
此时在这座城市的一家豪华大酒店内,于季东正在请秦思婷吃饭。于季东的生意最近很有起色,在林雪舅舅的关照下接连做了几大单外贸生意,公司财富呈几何级数增长。从桌上点的菜就能看得出来,于季东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商人,已经开始具有大老板的底气和前景了。
“你不会从中南到这儿只为了请我吃一顿饭吧?”秦思婷99lib?问。
于季东笑了,他没有说话,放下筷子击了两下掌。
灯灭了,生日快乐的音乐响起,两名身着艳丽服饰的女服务员推着巨大的生日蛋糕走来,蛋糕上插满了燃着的蜡烛,奶润流光,烛影摇红……
秦思婷惊呆了,军校紧张的学习训练连她自己都快把生日给忘了,他怎么会知道的?于季东好像看出了秦思婷的心思,笑了:“你一定在疑惑我是怎么知道你生日的吧?告诉你吧,上次远海出事我来的时候你用我的手机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秦思婷恍然大悟。不错,上次她是借用了一次于季东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还告诉他她家的电话号码后六位数正好是她的生日。秦思婷笑了,她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心细的男人,真是个有心人,这种举动足可以俘虏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可惜,他用错了方向,她的心已经有了归属,秦思婷这样想着。
服务小姐举止得体地走上前来:“小姐,欢迎您和这位先生光临我们星海大酒店,祝您生日快乐,心想事成!请许个愿吧!”
“不用了,谢谢!”听到小姐让她许愿,秦思婷一下子想起了郑远海,她如果许愿也只能祈盼自己和郑远海两情相悦天长地久,但她不能用另一个男人送她的蛋糕许这种愿。如果那样,即使他不知道,对人家也是一种伤害。郑远海,你个没良心的,我已经有意无意对你说了N遍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了,就差写到你的脸上让你照镜子就能看到了,你却忘得一干二净,别说礼物,连个电话也不打,在这一点上,你要有于季东一半就好了。
于季东站起身:“我来替她许愿。”
看着于季东面对蛋糕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样子,秦思婷笑了。她觉得很滑稽,他会替她许什么愿呢?不用说她也知道,装傻假装不知道吧!
于季东许完愿二人一起把蜡烛吹灭,屋里的灯重新亮起了。
“我还有样礼物要送给你!”于季东又把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打开递到她面前。
一条漂亮的钻石项链闪着炫目的光芒呈现在她眼前。
秦思婷心想如果眼前的男人换成郑远海,她可能会幸福得晕过去。可现在是于季东,这是无论如何不能收的:“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秦思婷推辞着,就好像她收了礼物这辈子就会被这条项链牢牢套住再也无法挣脱一样。
“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该感谢你!”于季东的声音很真诚,似乎要让秦思婷相信这里面装的只有被感谢的救命之恩,而不含爱情成分。
秦思婷很坚决:“我不能要!真的不能要!”她等于在告诉于季东,爱情绝不可能。
“你要真心拿我于季东当好朋友,就别推托,好吗?”
“不……不……”秦思婷见于季东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忙改口道,“军人是不允许戴首饰的!”
于季东笑了:“我忘了,呵呵!那好吧!你收起来,等能戴的时候再戴。”说着把首饰盒轻轻放在她面前。
秦思婷看着眼前的首饰盒再也没心思吃饭,她知道这里面装的不是一条普通项链,而是一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会引爆他们之间的情感冲突,她、于季东、还有另一个人——郑远海。
7
郑远海中午和陈建军喝多了酒,回到宿舍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秦思婷的生日,便赶紧往学员队打电话找秦思婷。值班的女学员告诉他秦思婷出去了,上哪儿去了不清楚。郑远海突然感觉对方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便一再问对方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也许是酒后的醉态通过电话线被对方感觉到了,对方很客气地告诉他,像你这种借机和女学员套近乎的电话我们每天都能接到,这里是学员队的值班电话,您要闲着没事儿想泡电话请往别的地方打吧!啪,电话挂了。郑远海放下电话都回到宿舍了还在想,谁呢?怎么这么耳熟啊?我要是像姜喜子一样有一对超级灵敏的耳朵就好了。
也许真是郑远海喝多了的缘故,梅杏儿一点儿都没听出他的声音。她放下电话还在想,找秦思婷的人还说对我的声音耳熟?我和秦思婷共同认识的人会是谁呢?只有一个那就是于季东,不对呀?他们不是约会去了吗?越想越觉得自己挂断电话时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就是闲着没事儿瞎泡电话的,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8
军医大学拓展教学内容,把传统的战场救护训练从陆地搬到了海上,为此向潜艇学院求援希望予以配合,潜艇学院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平时训练任务较少的研究生队。
这天下午,数十只橡皮划艇排满了海滩,两个学院的男女学员们列队完毕。秦思婷从到海滩起就开始对男学员队列一通扫射,终于发现了她要找的目标站在队列里眯着眼睛对她笑。教员下达训练课目,战场假想情况设置为在一次我陆海空协同作战中,我运输舰遭遇水雷袭击沉没,现在立即组织救援落水人员,每艇一名研究生学员配属医学院一名女学员,距离三海里。一声令下,舰院的男学员首先跳上划艇,郑远海操起双桨向秦思婷使了个眼色,还没等秦思婷挪步,梅杏儿已经抢先上了他的艇。
郑远海看着背对他走上船头的梅杏儿:“我可划得快啊!你行不行啊?不行咱换个人!”边说眼睛边看着秦思婷,这时秦思婷已经上了另外一艘艇。
郑远海回过头来:“你坐稳了,别晃到海里去。”
梅杏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坐船,目光全在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头也没回答道:“哼!这玩意儿你能划多快啊?吓唬谁呀?”
教员一声令下,吹响哨子,几十艘橡皮艇争先恐后地向大海中划去。
郑远海只顾埋头奋力划着。
梅杏儿边划边兴奋地大喊:“太美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大海。”
郑远海鼻子里哼了一声,心想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少见多怪啊?一想不对,声音挺熟,便想起了那天打电话的事,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梅杏儿。
梅杏儿感觉有些奇怪,回过头来,吃惊地瞪大眼睛:“郑大哥!”
“真的是你……梅杏儿!”
“是我啊!郑大哥!”
二人兴奋地站起要奔向对方,艇猛地摇晃起来,忙停住脚坐了回去。
“你真考上军校了!”郑远海连艇都忘了划,“坐好别动,让我好好看看!”端详着梅杏儿,“当年放羊的小丫头长大了,变得我都认不出了。”
“你没变,还是那么帅气!”梅杏儿这话说得没错,阳刚帅气,她印象中的郑大哥就是这个样子。也许是自己当年太小的缘故,还觉得他很成熟。特别是心地善良,吃她的羊并不是故意的,帮她才是真心的。那年分别后又不止一次给她寄来高考复习资料,鼓励她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一定要考上大学。梅杏儿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高兴得心情无法言表。
郑远海说:“对了,考上军校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我写信了,都给退了回来!”
“对对对,我来这儿学习也顾不上告诉你。”
秦思婷见郑远海梅杏儿的艇突然停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向他们喊着:“你怎么不划了?”郑远海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高兴连艇都忘划了,复又操起桨来。
梅杏儿看着秦思婷向郑远海说:“我班长。”
“你说秦思婷啊?我们认识。”
“真的?”梅杏儿惊讶地问。“原来我们在一个单位待过。”郑远海向秦思婷喊着:“我们认识。”秦思婷没听清:“什么?”梅杏儿把手撑成喇叭口,大声喊:“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秦思婷一头雾水,自言自语,“这么快就成好朋友了?”
划定的救护海区漂浮着许多穿红色救生衣的假人,数十条橡皮艇先后到达,纷纷将伤员救到艇上。郑远海、梅杏儿艇落在了后面,他们奋力划桨追赶。
秦思婷又喊着:“郑远海,我们已经救了三个,往回划了!你们救了多少啊?”
郑远海望着海面:“坏了,都被人家救起来了,我俩一个没捞着!”
梅杏儿沮丧地:“啊?这么划回去多丢人啊?”
郑远海向秦思婷喊:“秦思婷,扔海里一个给我们。”
秦思婷咯咯笑起来:“我们救的是战友,战友明白吗?救上来还能再扔回去啊?”
郑远海不住地贫着:“活的你们留下,把死的扔一个下来也行啊!”
“不行!死活都要带回去,这是我们战场救护的原则。”
突然,梅杏儿指着大海深处:“郑大哥,你看那儿?”
郑远海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一个假人被海浪推出了好远,若隐若现:“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救的都是兵,咱俩今天救一舰长给他们看看。”
二人操桨划向大海深处。
众人划艇靠岸,清点人数,只差郑远海和梅杏儿一条艇未归。教员举起望远镜,今天的海况很好,无风,海面起了一层薄雾,隐约能看见郑远海、梅杏儿还在奋力划艇。
梅杏儿见别人都返回了有些着急:“它怎么越漂越远了?”
郑远海只顾奋力划着:“再远也得救,那是人啊!”
梅杏儿有些担心:“郑大哥,我们都划这么远了,不会有啥危险吧?”
郑远海笑了:“有我在,放心!”放下桨,伸出一只胳膊翘起大拇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着。
“郑大哥,你在干什么?”
“我看看那个倒霉舰长离我们还有多远!”
“这样就能看出来啊?”
郑远海放下手臂:“这叫简易测距法,战斗中火炮测距仪损坏,就用它。”
“那它离我们还有多远啊?”
“大概二点六华里。”
“啊?”梅杏儿为难地看看周围,雾好像越来越大了,远处的海岸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那么远?那咱还救他吗?”
“他是咱们战友,你说呢?”郑远海又操桨划起来。
教员放下望远镜:“这个郑远海真够执著的。”
军医大学的一名带队干部赞叹着:“他做得对,战场上绝不放弃战友的生命。”
郑远海、梅杏儿的橡皮艇终于追上了假人,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的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打捞上艇。
梅杏儿气呼呼地嘟囔着:“这舰长够沉的,吃多少好东西啊?”
郑远海笑笑:“他不是舰长,舰长是要永远和军舰水兵在一起的,不会一个人跑这么远,看这沉劲像一炊事班长。”
梅杏儿咯咯笑了,用力搬着假人:“快帮我把它翻过来!”
“就放那吧,翻它干吗呀?”
梅杏儿却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而我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按操作规则,我必须马上对它进行抢救,翻过来,控水。”
郑远海笑了:“是不是还要做人工呼吸啊?”
梅杏儿依然十分认真的样子:“我们是医生,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如果需要我会的。”
郑远海笑着感叹:“哎呀!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儿,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革命军人了。”上前帮她把假人翻过来。
梅杏儿站起来打开卫生箱,拿出手术器械。郑远海不解地问道:“你又要干吗呀?”
“他现在伤得很重,需要动手术。”
“天哪!你太认真了吧?”郑远海喊着,“没准儿他已经死了?”
梅杏儿调皮地挥起手术刀向他笑了笑:“死活不是你说了算,是我,医生。”转身向假人身上割过去。
郑远海笑着摇了摇头操起桨划艇,梅杏儿站立不稳向后倒去,手术刀一下子割在橡皮艇上,划了个一尺多长的口子。“啊?”梅杏儿惊叫起来,身体又倾向另一侧,锋利的手术刀把另一侧也划了个大口子。
郑远海一下子蒙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儿来,“让开……”他说着猛地扑过去脱下衣服封堵裂口,裂口太大已经于事无补,回头一脚把假人踢到海里,“快,把能扔的都扔下去,减轻重量。”说完抱起梅杏儿的急救箱就要往海里扔。
“那是装备!”梅杏儿急得大喊。
郑远海放下急救箱,默默地望着快速撒气下沉的橡皮艇,又抬头向四周望去,雾气已经笼罩了海岸线,四周雾茫茫一片,他们划出太远了,已经失去了方向。
梅杏儿吓哭了:“怎么办啊?”
郑远海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责任感,我得带她回去,必须要把她安全带回去。她命太苦了,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不能再让她出事了,绝不能。想到这儿,他脱下了身上的救生衣说:“穿上!”
“我穿着呢!”
“再穿一件,增加浮力!”
“那你呢?”
郑远海看了一眼水中的假人,嘴里还不忘开着玩笑:“我去向舰长借!”他想逗梅杏儿开心,不想让她太紧张,可梅杏儿此刻的心情是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很快,他们随着橡皮艇下沉漂浮在海里……
海上的天气变化无常。
上午,风和日丽;
下午,薄雾笼罩;
晚上,风高浪急;
一场更大的灾难在等待着他们。
第十一章
1
漆黑的夜空被乌云笼罩得不见一丝光亮,茫茫的大海仿佛被一口巨大的铁锅给扣得严严实实,不见一点儿缝隙,不透一丝空气。郑远海、梅杏儿被扣在“大锅”下,时而被巨浪打入水下,时而随波涛浮出水面,他们感觉要窒息了,想喘口气是那么地不容易。恐惧、绝望吞噬着梅杏儿活下去的信念,冰冷的海水悄悄融化着她身上的热量,整个人就像吐丝的蚕,一点点变轻、变薄、变得透明起来,变得和海水一样没有了颜色,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郑远海用力拍打着她的脸,呼唤着她的名字,给她勇气,给她力量,拼命和紧紧缠绕她的死神争夺她的意识。但他的努力在咆哮的巨浪中化为乌有,梅杏儿昏迷过去。
郑远海体力也渐渐耗尽,但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意识溜走,心里一遍一遍给自己讲着那个“坚守理想”的故事,他像一个战场上陷入重围的勇士,不停地呐喊着,不停地拼杀着。他坚信只要能坚守住理想,就有胜利的希望。他双手死死抓住梅杏儿的救生衣,在死神的包围中带着她一起寻找生的希望。
当梅杏儿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处海滩上了。她努力想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零星记起手术刀、橡皮艇、救生衣还有滔天的巨浪,后来是怎么上岸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努力动了动胳膊,还好,自己还活着,可是郑大哥哪儿去了?梅杏儿扶着身边的礁石慢慢站了起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映入眼帘的景物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这是哪儿?“郑大哥!郑大哥……”四周除了海浪声什么都没有。梅杏儿害怕了,她记起和郑远海在巨浪中挣扎的情景,郑大哥他会不会……梅杏儿急得哭了起来。
其实郑远海就在她身旁的礁石后面,身上盖了一片大大的芭蕉叶睡得正香。他听见了梅杏儿呼喊他的名字,但没应声,因为此时他的一场好梦才刚刚开始,他梦见了妈妈包的饺子,刚出锅还没等吃到嘴就听见梅杏儿喊他,他不想就此睁开眼,他想把刚才的梦继续下去,哪怕就吃一个也好啊!当他再次闭上眼的时候,梦里的饺子已经不见了,梦终归是梦,醒了也就接不上了,耳边只有梅杏儿哭着喊他名字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传来,一声比一声伤心难过。
郑远海掀掉身上的芭蕉叶,懒洋洋地喊着:“哭什么?我在这儿呢!”
梅杏儿一下子由悲转喜,朝他奔过来:“郑大哥!你没事吧?”眼泪不住往下流着,这回不是伤心而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郑远海的语气还是那么懒散并掺杂无比遗憾:“干吗这么早叫我啊?我妈包的饺子我刚要吃……唉!一场好梦叫你给搅了。”夸张地吞咽着口水。
梅杏儿扑哧笑了:“你怎么光顾自己睡觉啊?也不管我?”
“我要不管你,你就不是睡在沙滩上,而是睡在海里啦!”郑远海伸了一下懒腰。
“我们是怎么上来的?”梅杏儿问。“被浪打上来的呗!”
“我只记得在海里你拉着我游,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已经昏过去了,上岸后怎么也弄不醒,可把我吓坏了。”
“那后来呢?我是怎么醒的?”梅杏儿追问。“后来……那什么……”郑远海动了动嘴唇不说了,看着梅杏儿嘿嘿笑了。
梅杏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一定是他给她做了人工呼吸,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
郑远海站起身扭了两下腰,伸伸胳膊:“走,找个有人的地方先弄点吃的填填肚子。”迈开脚步朝前走去。梅杏儿起身跟上他:“你饿了?”
“不饿能做梦吃饺子吗?”
梅杏儿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才感觉自己也饿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便说道:“回去后我请你吃饺子。”
“干吗?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啊?”
梅杏儿看着他一脸坏笑又想起人工呼吸,低头笑了。
2
郑远海、梅杏儿向一处光秃秃的山顶爬去。
“我爬不动了,找人家干吗爬山啊?山上又没房子。”梅杏儿气喘吁吁。
“站得高才望得远嘛。”郑远海拉起她,“走!”其实他也很累,与风浪搏斗了一晚上,体力早已耗尽,但他必须坚持,用自己的行动去影响她,给她信心,给她力量。山并不太高,但爬起来是那么的艰难,二人从太阳照在东南方开始爬起,一直爬到太阳西斜才到达山顶。一丝兴奋还没等涌上心头就被一股失望冲得无影无踪,郑远海傻眼了,这是一座无人岛。岛不大,站在山顶可以鸟瞰全貌,岛上零星分布着一些稀疏的植被,大多地方光秃秃地裸露着岩石,四周被海水包围着。
梅杏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再也不想起来了,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哇!这岛太美了!”郑远海的声音极尽陶醉,好像二人根本不是落难到荒岛,而是来游山玩水的。此时他的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他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梅杏儿,极力调动着面部的表演细胞:“梅杏儿你看,这岛像不像一个美丽的少女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
梅杏儿勉强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怎么也看不出他说的美丽少女的样子,心想这个人到底长没长心啊?遭此大劫还有心看风景:“不像,像要吃人的怪兽!”
“怎么这么没审美眼光啊?”郑远海接着说,“这座山就像一个观海的少女亭亭玉立,四周海浪泛起白色的浪花,就像穿在她身上一件连衣裙的花边,像不像?”
梅杏儿苦笑了一下,她已经没有心情听他抒情了,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却并未脱离层层险境,她有些绝望了。
3
舰艇学院的领导和军医大学的领导齐聚指挥大厅坐镇指挥,他们派出了所有的船只出海搜救,几十只探照灯在海上交叉扫射,光到之处白浪翻滚波涛汹涌,却不见二人的踪影。
秦思婷站在海边的礁石上默默注视着大海,任凭海风吹乱了发丝。她眼中的大海黑漆漆一片,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测,别说两个弱小的生命,就是一艘万吨巨轮扔进去也只不过沧海一粟。她心中默默祈祷着,祈祷奇迹的出现。她开始懊悔当时没把假人扔给郑远海一个,那样他们就不会再往里边划了,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郑远海是她心中最亲近的人,而她和梅杏儿又亲如姐妹,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两个人出事她该怎样去承受,越想心里越害怕,秦思婷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秦思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没有去上课。舰艇学院把所有的船艇都派出去了,并已经请求驻军直升机大队协助搜寻,可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两天来,她心里闪现过无数个假如:假如他们被海浪冲到了岸边,假如他们被过往的货轮发现,假如他们漂落到一个荒岛,假如他们被渔民救起,假如仍在海上被搜救的飞机发现……一个个假如又都被一种现实无情地击碎,前天晚上那场风浪实在太大了,怎么可能出现奇迹?她开始绝望了,眼泪从眼角悄然滚落……
4
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飘个不停,到处湿漉漉的。郑远海找到一处凹进去的土崖,二人勉强躲进里面避雨。两天来他们一直靠采蘑菇野菜果腹,郑远海想起了初识梅杏儿的龙湾山,他很感谢鲁淮成叫他有了那段经历,今天他才懂得了怎样在野外艰苦的条件下生存。好在梅杏儿从小生活在农村,过惯了苦日子,生蘑菇生野菜也能勉强下咽,气色也比刚上岸的时候好了很多。
梅杏儿望着眼前细细的雨丝出神,郑远海一旁偷偷打量着她,和以前相比她长大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像外面的雨滴一样透明纯净,精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带着笑意的嘴巴,五官布局恰到好处,像一件人见人爱的艺术品,脸上皮肤像盛开的桃花泛着红晕。
“想什么呢?”郑远海忍不住问。
梅杏儿歪过头来反问:“你呢?”
“我啊?”填饱了肚子有了精神,郑远海又开始云山雾罩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我在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郑远海可能是五百年才能出一个的英雄,不,一千年,要不老天爷怎么能让我经受这么大的磨难?自古英雄多磨难嘛。”
不等他说完梅杏儿就捂着肚子咯咯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笑什么?你难道没从我脸上看出一副英雄相吗?”郑远海扭头故作很认真的问。
看着他脸上的泥道子和被雨浇过像柴草一样凌乱的头发,梅杏儿笑得更厉害了,头摇得像拨浪鼓:“英雄相没看出来,看出一脸狼狈相!”
“嘁!真没眼光!”郑远海接着吹道,“荒岛作证,我郑远海将来不敢说成为顶天立地的豪杰,至少也是驾舰驰骋大洋的英雄!”
梅杏儿笑了半天看了看头顶的土崖,说:“英雄,先别做梦了,还是先考证一下我们待这地方安不安全?不会让雨给泡塌了吧?”
郑远海抬头看了看:“有可能。”接着说道,“要是把咱俩埋住,几千年后让考古学家给挖出来,还以为是蜗居孤岛的俩土匪呢!”
梅杏儿笑道:“不是英雄吗?怎么变土匪了?”
“关键是没法考证啊,荒山孤岛,突然冒出俩古人来,碳十四这么一测定,公元一九九七年,朗朗盛世浩荡乾坤,人类早就进入文明社会了,不会再是穴居的史前人类了,这俩人怎么跑到荒岛上了?结论一下,完了,肯定是监狱跑出来的俩逃犯、匪徒。”
“什么呀?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良家女子。”
“还良家女子,到那时候不定样子多恐怖多难看呢!”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啊?”梅杏儿笑着向他喊。
郑远海哈哈笑着,过了一会儿问道:“哎,梅杏儿,你家里那个……怎么样了?”
“我爸?”梅杏儿道,“挺好的!”
“没问你爸,就那个……你对象。”
梅杏儿的情绪一下子跌落下来:“还能怎么样?三天两头写信打电话,我都快烦死了。”
“你都是军人了,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强迫你!”郑远海激动起来。
梅杏儿叹了口气说:“我们那个小山村,偏僻落后,传统观念特别强,谁要定了亲退婚,就觉得抬不起头来,没脸见人……”
“你现在已经不在那个小山村里了。”
“可我爸爸还在,我不想因为我叫人家对他说三道四。”
郑远海不再说什么,靠在那儿闭上眼睛,不知该对她气愤还是同情,都穿上军装了还这么懦弱!不过也难怪,她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她不能不考虑他的处境。他闭上眼睛想着,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见梅杏儿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香。他感觉大海上好像有一个白点渐行渐远。训练舰?他揉了揉眼睛,没错,是训练舰。
郑远海惊呼着推醒梅杏儿:“快看!训练舰,他们来找我们了。”
二人边喊边拼命摇着手里的衣服向沙滩奔去。
梅杏儿嗓子都喊哑了,可军舰还是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别喊了!他们听不到了。”郑远海声音沮丧地说。
5
天晴了,这是他们落难上岛之后的第一个晴天。郑远海从海边捡回了许多贝壳,二人吃了一顿生海鲜。虽然说很腥又全是沙子,毕竟眼下是落难的非常时期,管他好不好吃干不干净闭着眼睛往下吞吧!吃完郑远海把一个个空贝壳夹在一根枝条上,做成了一个项圈套在梅杏儿脖子上,凝神看着她。
“你看我干吗?”梅杏儿歪着头问。
“更像原始人了。”
“去你的!”梅杏儿娇嗔地捶了他一拳,二人开心地笑着。
梅杏儿躺在平整的礁石上,伸展着四肢,尽情享受着天空赐予的温暖阳光,突然感觉落难荒岛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有几分惬意。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栖身荒岛,周围有阳光、海水、礁石、树木,还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大男孩陪伴,这不就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吗?是一个漂亮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爱情童话,令所有少男少女梦中向往的童话。想到这儿梅杏儿不由得脸红了。
下午,郑远海和梅杏儿从树林里抱回许多松枝枯木,分成三个大堆。他要点三堆火,这是国际通用求救信号,过往的船只飞机看到后就知道有人遇险了,就会通知相关部门前来救援。
“我们没有打火机火柴怎么办啊?”梅杏儿问。“把你的急救箱拿过来!”
梅杏儿拿过急救箱,心想这里也没火啊?
郑远海从急救箱中翻出一个检查耳朵的检查镜拿在手里:“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梅杏儿不解地看着他。
郑远海接着撕开一包密封的药棉,用检查镜对着阳光,把焦点对.99lib.准药棉。不大一会儿,药棉冒起烟来,低头吹了几口气,火苗燃了起来,紧接着三堆大火熊熊燃烧起来。郑远海并没就此罢休,他又把注射针头弯成钩子,然后让梅杏儿把鞋带解下来。
梅杏儿也不再问他干什么,知道他一定又会给她带来新的惊喜,顺从地把鞋带递到他手中。郑远海把两个人的鞋带结起来,拴上针头,跑到海边去钓鱼。
梅杏儿心想这个能吹牛皮的家伙还真是聪明,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
天黑的时候,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鱼,梅杏儿边吃边说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了,她都不舍得离开这个岛 了。郑远海说那你就留下吧!梅杏儿问他你呢?她以为郑远海会说我陪着你,没想到郑远海却说我得回去,我还得当舰长呢!当了舰长我驾驶军舰来看你,到那时候没准你真变成野人了,气得梅杏儿又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6
弯弯的月牙挂在天上,周围繁星点点。梅杏儿倚靠在礁石上凝望天空,一颗流星释放着光芒划过天宇,消失得无影无踪。
梅杏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老人讲!天上的星星也都是有生命的。”
“对,宇宙也有诞生和衰亡的过程!”郑远海说。
“那它们会恋爱结婚吗?”梅杏儿天真的问。
“嗯……这个……”郑远海不知道她这个幼稚的问题是不是有所指,“不会吧?两颗星若走到一起,那就成大碰撞了,还不粉身碎骨了?”
梅杏儿望着天空:“我觉得那就是爱情,宁肯粉身碎骨,也要轰轰烈烈地融化在一起。”
郑远海没想到梅杏儿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想起了秦思婷,从二人的不打不成交到成为知心朋友,秦思婷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是爱情的位置吗?郑远海问自己,好像不是,自打参军到部队,一心想上舰将来当舰长的他还没认真考虑过爱情问题。那是什么位置呢?朋友?战友?铁哥们儿?好像也不是。那是什么?介于好朋友和爱情之间的位置?蓝颜知己?他想起了从外国小说上看到的这个词,但又无法准确定义。过了一会儿,郑远海站起身来对梅杏儿说:“你睡会儿吧!我再去找些干树枝。”
郑远海抱着树枝回来的时候梅杏儿已经靠在礁石上睡着了,响声惊醒了梅杏儿。
“郑大哥,你别走了,我害怕。”郑远海安慰她:“没事的,有我在别怕啊!”
梅杏儿说:“我看着火,你睡会儿吧!”
“不用,你睡吧!”
“我不困了,你睡吧!你总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梅杏儿争辩着。
郑远海不再坚持:“好吧!一定看住火,别忘了添柴,听见有飞机动静就叫我。”
很快,郑远海和衣沉沉睡去。梅杏儿想他一定是太累了,都怪自己拖累了他,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愧疚。睡梦中的郑远海表情安详自信,丝毫看不出是等待救援的落难者,倒像是睡在家里又宽又大的席梦思床上。她很欣赏郑远海这种蔑视困难的坚强气度,她想起了在龙湾山郑远海为了救自己,面对盗割分子的枪口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的英雄豪气。英雄,他一定能成为英雄,梅杏儿坚信不疑。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飞机螺旋桨的声音惊醒了郑远海,睁眼看天空,一架直升机正渐渐远去。他猛地跳起来,一路喊着向直升机追过去。
直升机飞走了,郑远海沮丧地回到沙滩,梅杏儿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低头站在他面前,脚下的三堆火不知何时被涨潮的海水熄灭了。
“不让你看着火吗?你怎么让它灭了?”郑远海突然盯着梅杏儿大叫。
梅杏儿使劲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再让郑远海看见她哭,虽然自己没有郑远海坚强,但我也是军人,我不能再在你面前掉眼泪,让你看不起我。
“说呀?怎么回事?”叫变成了喊,郑远海声音提高了N度连整个荒岛都听得见。
尽管梅杏儿紧咬嘴唇,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哭,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哭!哭!就知道哭!你是军人,不准哭!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憋回去……”喊变成了吼。郑远海丝毫没有怜悯她的意思,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梅杏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哭得很委屈很伤心,声音里满含着对郑远海的怨恨,你凶什么凶?人家毕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荒岛的夜这么黑这么吓人,你个没心没肺地睡着了,我能不害怕吗?我就想靠你近点儿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海水会涨潮把火浇灭啊?
看见梅杏儿越哭越伤心,郑远海开始后悔,后悔不该自己睡去,后悔不该向梅杏儿发火。过了好一会儿,他走近梅杏儿扳过她的肩头:“对不起,别哭了啊!我不该向你发火,都怪我不好。”
梅杏儿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伤心地哭着:“对不起郑大哥,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
一股爱怜之心猛然涌上心头,郑远海情不自禁地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7
秦思婷在江丽的陪伴下来到那天训练出发的海滩,默默地眺望着大海。虽然舰艇学院扩大了搜救范围,但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江丽一直在劝导她,可她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她的眼里只有一片茫茫的大海,那片不知道还会不会给她希望的大海。她开始恨郑远海了,恨他逞能好强,恨他不甘人后,非要划入大海深处去追假人,一定是他坚持的,结果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梅杏儿。可这是恨吗?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不,她是恨不起来的,是担心、是哀怨、是悲伤、是痛苦、是绝望,是又爱又恨。
8
一条蛇盘在树枝上,蛇头高高昂起,龇着毒牙吐着芯子。郑远海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定了定神,终于鼓足勇气抡起手中的棍子向蛇打去。蛇一下子蹿到了他手里的棍子上,迅速盘旋而上,向他拿棍子的手张开了血盆大口。生死瞬间,郑远海来不及多想,一狠心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毒蛇的七寸,死死地抓着,直到毒蛇没有了反抗的能力。郑远海长出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梅杏儿病倒了,这几天的惊吓雨淋让她得了急性肺炎,高烧不退浑身发冷,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哆嗦。郑远海抓蛇是想给她做汤喝。郑远海在梅杏儿的急救箱里翻起来,装急救针的铝盒、手术刀,幸亏这个箱子那天没有被他扔到海里,关键的时候总能派上大用场。
该死的太阳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天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云层。抬头看看天,无法再用反光镜取火了,怎么办?郑远海又从急救箱内翻出一瓶酒精棉球,心里一阵狂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他在海边挑选了两块白色的鹅卵石,他不清楚这种石头里含有什么物质,反正一擦就能擦出火花来。尤其在漆黑的夜晚,一擦就像燃着了炮仗捻子火花四溅,小时候和小朋友常常捡来擦着玩。郑远海把酒精棉夹在两块石头中间,用力擦着,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擦了多少下,终于,蓝色的火苗燃了起来。他笑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郑远海扶起梅杏儿,把蛇汤送到她嘴边。
“这是什么?”梅杏儿咳嗽着问。
“鱼汤!喝了就暖和了。”
梅杏儿喝了一口,腥味直冲嗓子,但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主要是没有盐,克服一下啊!喝了病就好了。”郑远海哄着她。
喝完汤,梅杏儿觉得暖和多了。郑远海脱下上衣盖在她身上,看着她沉沉睡去。郑远海内心焦虑起来,刚开始漂落到岛上,他并不担心,甚至用一种玩的心态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坚信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可眼下,梅杏儿病了,他必须对她的安危负责,带她平安回去。可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梅杏儿的病情还会不会严重,这些都是未知数。
郑远海心里迷茫起来……
入夜,梅杏儿又开始发高烧了,冷得浑身发抖,郑远海只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梅杏儿不停地喃喃自语:“我冷,抱紧我!抱紧我!”
天快亮的时候,梅杏儿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断断续续地对郑远海说:“郑大哥,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郑远海抱紧她:“梅杏儿,坚持住,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很快就会得救的。”
梅杏儿勉强向他笑了笑,她已经不感觉冷了,她觉得在他的怀抱里很温暖,那种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温暖,这种温暖说不上是一种亲情还是爱情,就像一池清澈的温泉,上面还飘着朦胧的蒸汽,暖暖的,柔柔的,包围着她,融化着她,带给她安全感、幸福感、满足感。
微笑在梅杏儿的脸上凝固了,她晕了过去,郑远海拼命摇晃着她,呼喊着她:“梅杏儿,你醒醒,你醒醒,梅杏儿……梅杏儿……”
第十二章
1
陈建军从舰副长班回到基地后不久便被任命为180舰副舰长。本来他在舰上已经待了将近十年了,对舰上每一个岗位都很熟悉,对舰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比家里还熟悉,现在又经过舰副长班的深造更是如鱼得水。接连几次训练、演习、打靶、护渔、巡逻任务完成下来,他已经奠定了在官兵们心目中的地位,也得到了各级领导的首肯。不久,180舰舰长赴国防大学学习,陈建军在实际工作中已经开始代行舰长职责了。
谢庭群经过几年的磨炼也已经渐渐熟悉了自己的工作岗位,适应了海上的生活,但他并未放弃最初到机关工作的想法。在他看来,现在在舰上工作,只是给自己将来到机关积累些基层工作经验,给自己将来在机关的发展增加些筹码。他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好高骛远,只是人各有志而已。陈建军很喜欢他这个年轻干部,认为他有学历,也有能力,经常能为领导排忧解难,群众基础也还不错,只是心计太重,经常一个人默默地望着大海发呆,很难知道他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
鲁淮成有个习惯,每天晚饭后必定要出去散步,军营——码头——家或办公室就是他雷打不动的散步路线。这天傍晚,鲁淮成照常散步来到码头上,不经意间发现一个人在海里游泳,他蹙起眉头,止住脚步。
谢庭群游回码头刚爬上岸,就撞进了鲁淮成严厉的目光审视中。鲁淮成问:“你是哪条舰上的?”谢庭群立正答道:“报告参谋长,180舰。”说完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背心裤衩浑身湿漉漉地笔直立正在首长面前,他觉得既滑稽又尴尬,没办法,面对首长他只能选择立正。
鲁淮成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目光锋利得像两把刀,“屠夫”要“杀人”了,语气不寒自威:“叫什么名字?”
“副导水长谢庭群!”声音依然洪亮,丝毫没有悔悟与胆怯的成分。
“还是个干部?难道你不知道码头严禁下水游泳吗?”
“我……”
还没等谢庭群话音出口,一个战士拿着谢庭群的军装慌张地跑过来,先向鲁淮成敬了个礼,然后转向谢庭群:“对不起导水长,我以后再也不往海里扔东西了。”
鲁淮成这才看清谢庭群手里攥着一个塑料袋。
谢庭群把塑料袋交到战士手中:“废品应该扔在垃圾箱里,我们是海军,更应该珍惜大海,保护环境……”说话时目光平和亲切。
鲁淮成的目光瞬间也变得平和亲切,从战士手里接过谢庭群的军装走上前:“快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谢庭群眼里闪着感动:“谢谢参谋长。”
鲁淮成接着又说:“虽然你今天是做好事,但还是违反了码头管理规定,以后再发现海里有垃圾,可以放小艇下去打捞,再不要脱衣服下海了。”
“是!参谋长,我一定牢记!”
虽然鲁淮成的话毁誉参半,但谢庭群内心却很高兴,心想我下海捞个塑料袋还被参谋长撞见了,真是好人有好报。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他早从参谋长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表扬多于批评,这是对他的肯定。可这件事并没有对他的前途进步产生丝毫影响,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变化。谢庭群在副导水长的位置上早已任职期满,刚巧这时原来接替陈建军的导水长转业了,按说他这个副的接替正的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半个月过去了,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谢庭群又想起了上次捞塑料袋碰到鲁淮成的事。难道那次他没记住我?又一想没有哪个首长会把一个干部捞了个塑料袋记在心上,况且参谋长日理万机,这件芝麻大的事早就淹没在他繁忙的工作当中了。那么,怎样才能让他对我谢庭群有个深刻的印象呢?参谋长最喜欢军事技术过硬、思想前瞻、见解独到的干部,可这些都是他的弱项,他的优点是办事能力强、善于处理各方人际关系、心细、能写会画,副导水长的位置让他无法发挥,谢庭群每想到这些总有一种怀才不遇的烦恼。难道那天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谢庭群一直在脑海里琢磨着,虽然参谋长忘了,但他对那天的每个细节却记忆深刻。他突然想起来了,我怎么没说自己是地方大学毕业参军的呢?鲁淮成非常重视高学历的干部,郑远海就是一个例子。想到此,他不禁懊悔地拍起脑门。正当谢庭群为职务发愁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一封家乡来信,一位曾经当过兵的邻居向他打听当年的一个战友,这件事令他欣喜若狂。
2
自从代理舰长工作以来,陈建军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趁这两天没有出海任务,他便抽空回家看看父亲,但推开门便愣了,他没料到谢庭群会坐在家中。
“副长,您回来了?”谢庭群急忙起立。“你怎么在这儿?”陈建军问。
“我来看看首长。”谢庭群也很意外,副长平时在舰上很少回家,怎么这么巧,我来了他也回来了。
陈敬国说:“建军啊,你说巧不巧,小谢呢,是我早年一个战友的邻居,这不,我战友还托他给我捎来两瓶治腰痛的药酒。”
“哦!是吗?”陈建军应着。
谢庭群向陈敬国道:“首长,副长回来了,你们爷儿俩聊吧,我走了。”
“好好!以后没事常来家玩啊!”陈敬国很热情地说。初次见面,这个说话得体、善解人意的年轻人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谢庭群告辞出门,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与兴奋,这次登门拜访是成功的,首长待人非常和蔼可亲,没有半点平日工作中的严肃和冷峻。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对他印象不错。
谢庭群走后,陈建军问了问父亲最近的身体状况,陈敬国反过来问他工作情况。这已经成了多年来父子二人见面的固定话题。
陈敬国觉察出陈建军好像有什么心事:“你好像不太高兴?”
“新驱逐舰就要列装了,舰长人选有我一个。”
“这是好事儿啊!”
“好什么事儿啊?还不是陪绑的。”陈建军很想此事能引起父亲的重视。
陈敬国说出的话却令他失望:“也是,你刚当了副舰长,再提舰长,有点儿太快了,这不合适。”
陈建军掩饰不住内心的牢骚:“和我同年兵的人都是舰长了,只有我,副长刚当上!”
“这就不错了,怎么?你还想一步登天啊?再说,你现在实际上干的不就是舰长工作吗?”
“爸!代理!您别混淆概念,等舰长从国防大学回来,我还得回到我的岗位上。”
“你还想怎么着?直接给你下命令啊?不可能,从我这儿就过不去!”陈敬国对待儿子一向是严厉的。
“都因为你,弄得我总比别人慢!”陈建军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怎么怪我啊?主观不努力,客观找原因。”
“我主观不努力吗?别说副长,连舰长都算上,东江基地有几个比我强的?每次调职你都说我年龄小,应该多锻炼几年,你高风亮节用哪儿不好,怎么偏往您儿子身上体现啊?”
“你年龄是小嘛,刚二十八岁,就已经副团了,还想怎么样?哦,我在基地当领导,你职务坐火箭,我还干不干了?”
“你是你我是我,为了你脸上好看就得牺牲我啊?现在好,我成了全基地兵龄最老的副长了。”
“你看看,你看看,一天到晚不想工作,光想升官,什么作风嘛。”
“你别在那儿老正统了,你看看现在,哪个当领导的不为自己子女着想?”
“胡说,我身边的领导你看谁为子女搞不正之风了?”陈敬国急了。
陈建军口气软了下来:“我也没想指望您什么,就是随便说说,算了,不谈了。”转身便要进自己的房间。
“站住!”陈敬国说,“我还有事找你,你妈从老家来电话了,让我代表她跟你严肃地谈谈个人问题,什么时候结婚?”
“那是我自己的事!”陈建军没好气地回答。
陈敬国瞪了他一眼:“你都二十八了,我和你妈还急着抱孙子呢!”
“让我传宗接代啊?”陈建军笑了,“爸,对不起,当不上舰长,我没心思完成您老人家交给的这项艰巨任务。”转身进了自己屋。
“要挟我是不是?”陈敬国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喊着。
其实个人问题陈建军并不是没想过,三年前女朋友小晴出国深造,本来说好完成学业就回来的,一年后却打电话劝他也转业出去。陈建军从小受父亲的影响,舍不得脱下这身军装。小晴很生气,电话里却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刚出国的时候两人还每周必通一次电话,卿卿我我唠起没完,每月工资基本都贡献给电信局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周通话变成了每月,接下来变成了每季,现在变成了半年一回拿起电话还不知该说什么。
3
郑远海和梅杏儿获救了。当江丽冲进宿舍告诉秦思婷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思婷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江丽气喘吁吁的样子,她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她开始相信了自己的眼睛,江丽的表情上清晰地写着,这是真的,千真万确,失踪的郑远海和梅杏儿获救了。
秦思婷一下子冲出了宿舍。
秦思婷冲出大楼,冲到了街上,奔跑起来。不理会街上树木电线杆广告牌大建筑小建筑纷纷向后倒去,她要把连日来的担心绝望彻底甩掉;不理会街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走路的骑车的好奇疑惑地向她侧目,她要把连日来的哀怨悲伤彻底抛开;不理会街上大车小车卡车公交车对她鸣笛躲闪刹车甚至咒骂,她要把连日来的牵挂思念彻底兑现成现实。
直升机轰鸣着降落在沙滩上一处水泥平台上,梅杏儿被抬上了等候在那里的救护车。郑远海走出机舱,一眼就看见远远跑来的秦思婷,迎上前去。连日来的担心、绝望瞬间全都化作了一种莫名的委屈,秦思婷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激动地哭起来。郑远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不断安慰着她。
4
梅杏儿被送进了军医大学医院,刚来的时候呼吸已经衰竭了,各项生命体征都很微弱,如果不是那天早上搜救的直升机发现了他们,她可能躺在郑远海怀里永远也醒不来了。获救第三天,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了,体力也渐渐恢复了许多,她躺在病床上想着这几天的经历,事后她听人讲那个孤岛上距海岸线有一百六十多海里,一晚上被风浪裹挟到这么远的距离,足见当晚的风浪有多么猛烈,能活着回来简直是个奇迹。这次遇险的经历在别人看来一定是不堪回首,但梅杏儿心里想起来却觉得很甜蜜,她知道,这种甜蜜来自郑远海。秦思婷每天都来医院看她,关怀备至。从她嘴里她知道郑远海没事,这几天正忙着论文答辩,她很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毕业了,怕以后隔得远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星期天的早上,秦思婷带着全班的战友都来看望梅杏儿,众人一到病房例行公事般的问候还没说完,感兴趣的话题就提前开场了,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哎,和你一起流落到海上的那个海军军官帅吗?”
“对呀!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啊?”
“特别值得回味吧?”
“不会是躲到岛上故意不让搜救的人找到吧?”
……
“你们瞎说什么呀?”梅杏儿笑得很灿烂,此刻心里早被甜蜜的幸福感挤满了。
众人谁也没注意到秦思婷脸上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坐在众人身后默不作声。
“哟!怎么这么热闹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极具穿透力,一下子扎进了梅杏儿的内心深处。这么些天来,就是这个声音支撑着她,在危难的时刻给她力量,给她勇气,给她活下去的信念。梅杏儿的心骤然间像打开了栅栏,几百头小鹿蜂拥而出,扑扑通通乱撞一气,把她的脸都撞红了。
“梅杏儿,你又活过来了?”
梅杏儿笑了,盯着他看,他没有任何变化。这个男人真是奇怪,无论是身处险境,还是平时的日子里,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又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还没等郑远海再说话,众女学员调转矛头叽叽喳喳向他发难了:“你就是郑远海呀?老实交代,那天为什么带着梅杏儿把橡皮艇划得那么远?”
“在荒岛上有没有欺负我们梅杏儿?”
“就是,从实招来!”
郑远海笑了:“她带着手术刀呢!我哪敢啊?”
江丽拿起一瓶矿泉水伸到他嘴边:“本记者想采访一下,和一个美丽的女学员共同经历了一场虚惊,你有何感想?”
郑远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感想太深了,你们学院的学员太有创意了,手术刀不用来做手术,专划橡皮艇……”
哈哈……众人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
梅杏儿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角落里的秦思婷悄悄起身出去了,郑远海看到后转身追了出去。
“思婷!”在医院的院子里,郑远海叫住她,秦思婷站住了,却并未回身。
郑远海疑惑地问:“怎么了?”
“郑远海,你逞什么能啊?出了事儿怎么办?”秦思婷再也压不住火了。
郑远海愣了,心想我回来那天她也没发火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忙赔着笑脸道:“这不是没出事儿吗?”
“万一回不来呢?”
郑远海想岔开话题,说:“思婷,过两天我就要毕业回部队了,今天我是特意来向你和梅杏儿告别的。”
“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秦思婷火气越来越大。
郑远海走上前去,赔着小心问:“是不是……挨批评了?因为你是梅杏儿的班长……”
还没等他说完,秦思婷大喊着:“郑远海,你到底长没长心啊?”
郑远海不解地看着她,秦思婷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郑远海惊愕得不知所措。
5
谢庭群自打上次去了陈敬国家里后,一晃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接替导水长的事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谢庭群心想我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也向陈副司令透露了意愿,怎么不见效果呢?问题出在哪儿呢?难道他没听明白我的话?其实他哪里知道,陈敬国在提拔使用干部上是非常坚持原则的,连他自己的儿子陈建军都不能例外。谢庭群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决定去找陈建军探探口风,这天就寝后他来到陈建军舰长舱。
陈建军正在写阶段工作总结,见他进来非常热情地让他坐下。
谢庭群说:“副长,这么晚了您都不休息,这种工作态度真是我学习的榜样。”
“我文字水平不行,写东西费劲。”陈建军笑笑说。
“要不我帮您写吧?”谢庭群忙道,“我是文科生,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他以为陈建军听了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陈建军却摆手说道:“不不不,这是工作总结,不能走过场,自己写有好处,可以在写的过程中发现工作中还存在哪些不足,以便今后加以改正。”
谢庭群有些尴尬:“对对对,副长说得对,我一向非常佩服您这种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
陈建军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我……”
“是不是职务的事啊?”陈建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
谢庭群不好意思地笑笑:“进步谁都想,不过这不是我们自己考虑的事,我相信组织上会考虑的。”
陈建军点点头:“小谢,你实话告诉我,你送我父亲的药酒是不是你买的?”
“不是……”谢庭群语气中带着勉强。
陈建军看着他:“你可得说实话啊!要真是我爸的战友送的,我们感谢的人可就不是你啦?”.99lib.
谢庭群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是我送的!”
陈建军掏出一百块钱放在他手上:“这钱你收着。”
“不不不,副长,我没别的意思,去看老首长也不能空着手是吧……”
“拿着!”陈建军不容分说把钱塞在他手里,转而语气和蔼地道,“放心,你把工作干好了,个人的事不必用太多心思,相信组织上会考虑的。”说这话实在没有底气,心想教育别人谁都会,轮到自己就绷不住劲了。
“我知道了!”谢庭群站起来,“那我先走了副长,您也早点睡觉吧!您看您现在明显比刚从舰副长班回来的时候瘦多了。”
陈建军送走谢庭群,回到桌前照了照镜子自言自语:“瞎说,我还胖了二斤呢!”
6
几天后,郑远海研究生毕业返回了东江基地。在回来之前他假道中南回了趟家,去看望母亲。母亲拉着他的手依然是千叮咛万嘱咐,尤其放心不下的是鲁淮成要知道了他是郑冀的儿子会怎么对待他。郑远海安慰着母亲,说鲁叔叔哪像您想的那样啊?心胸豁达着呢!母亲还告诉他一个消息,郑秀竹已经和马一凡去了东江,在他们部队附近开一个酒吧。郑远海听后感到很惊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妹妹如果能在东江扎根,那就把母亲也一起接过去,全家人也就团聚了。
郑远海来到鲁淮成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军港、大海。
“收获大吗?”鲁淮成面无表情地问。“还成。”郑远海赶忙立正回答。
“还成?没好好学吧?”
“报告参谋长,所有科目均达到了优秀以上,毕业论文被国防大学校刊发表,还有……”
“一个记大过处分。”鲁淮成话接得很紧。
哪壶不开提哪壶,郑远海心里一紧,他就怕鲁淮成提起那件事:“啊……那件事多亏了您,参谋长,谢谢您!”
好在鲁淮成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回到椅子上坐下问他:“谈谈你的收获。”
郑远海大声答道:“开阔了视野,更新了观念。”
鲁淮成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送郑远海去学习的目的。
郑远海接着说:“我在学校翻阅了大量有关外军现代军备发展的资料,当今军事发展已经到了日新月异的阶段,确切地说就是进入了计算机时代,一台小小的计算机,必将影响和颠覆我们许多传统意义上的思维定式,也必将为世界军事发展带来一场变革。不久的将来,我们舰上的每一个战位都将被计算机操作所取代,并将带动舰艇的现代化发展,随之而来的就是精确打击、远程打击……”
郑远海见鲁淮成不住地点头,显然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了。他想起了刚从陆战旅出来的时候,也是在这间办公室,也是面对着参谋长,也是参谋长听他侃侃而谈,也是他看着参谋长频频颔首。
“参谋长,我想知道是不是还让我回18099lib.舰?”这是郑远海最关心、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的问题。上次他也是在这里要求上180舰,结果从这间办公室走出去就被分到了猪场,今天的郑远海显然和当初的郑远海不可同日而语了,他认为当年的雏鹰已经插上了翅膀,可以飞了。
然而,历史往往惊人地相似!
郑远海在总结两次面见鲁淮成时使用了五个相同一个不同。
五个相同:
同样的场合、同样的人、同样的话题、同样的愤怒、同样的结果;
一个不同:
第一次让他去面对听不懂人话的猪!
这一次让他去面对不讲中国话的人!
鲁淮成给了他一大堆学习法语的教材,自己找地方学习去,一年时间,学不好这辈子也甭想上舰了。
7
郑远海回到宿舍发了一通牢骚,法语还没等学就讲出一句法国人生气时喜欢说的话:见鬼去吧!把书扔得满地都是,锁上门“走亲访友”去了。
晚上回来,郑远海又记下了这样一篇日记:
年月日:对一个混吃等死的人根本没有意义。
天气:和我的心情一样。
事件:探访旧友亲朋。
探访对象:陈建军——见到我很高兴,但不能帮我重新回到舰上;沮丧沮丧。
谢庭群——见到我很平常,急着展示他提升了导水长;晃荡晃荡。
姜喜子——见到我很难过,我不能上舰他也就更没戏;绝望绝望。
马一凡——见到我很慌张,当了经理怕我上店不给钱;凄凉凄凉。
郑秀竹——见到我很亲切,啤酒红酒和洋酒一起端上;疯狂疯狂。
事情是这样的:
陈建军见郑远海回来了,心里非常高兴,把.99lib.他拉到舰会议室又是茶水又是水果,把二人在舰院建立起来的深厚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在别人看来这俩人之间的友情一定比山高得高、比水长得长,把一旁的谢庭群眼热得直想找个墨镜戴上,生怕叫二人散发的热情光芒给灼伤了。热情归热情,当郑远海提到鲁淮成不让他上舰这茬儿时,陈建军的话突然就像火车进了四通八达的中转站,一个岔儿接一个岔儿。得,郑远海心想在学校那顿小酒算白请了,沮丧沮丧。
谢庭群刚刚提升了导水长,本来郑远海去读研究生他心里有几分嫉妒,现在看四年后自己职务上已经是副营了,而郑远海还是正连,心里不但平衡了,甚至还很骄傲。在郑远海面前转来转去,劝他不要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这样才能干出成绩。郑远海开始以为他在做自我批评,哦!闹了半天说我呢?嘁!谢庭群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个人来,便向郑远海问郑秀竹现在怎么样了。郑远海如实相告她也来东江了。如果不是舰上会议室棚顶太矮,当时谢庭群肯定会激动地蹿起来。他更加起劲儿地在郑远海面前转来转去,晃得郑远海眼都花了,心里暗暗骂着:晃荡晃荡。
从180舰下来,郑远海来到猪场。姜喜子开始见他比谁都高兴,听说鲁淮成不让他上舰,甚至比他自己都难受,你上不去,我更遥遥无期了,看来当年你去读研究生我姜喜子寄托在你身上的愿望落空了,绝望绝望。
在东江基地大门外不足两百米的地方,一家酒吧刚刚开业,这就是马一凡和郑秀竹的太平洋酒吧。
“哥,你回来了!”郑秀竹飞快地扑到他面前,高兴地拉住他的手左看右看。
马一凡嘴里叼着烟斗站在一边向他表演着洋洋得意的笑。
郑远海上前:“马经理别来无恙!”
“更正,是马……总经理!”
“瞧你那熊样!”
二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郑远海问:“你们俩开店哪来的钱啊?”
“季东哥给的。”郑秀竹答道。
“到时候我们挣……了还……还他。”
“你不在于季东那儿干得挺好的吗?”
“他老让我叫……他于总,我不……习惯,我想自……己当老总,酒吧在这儿也是新……”郑秀竹接道:“新生事物!”
“对!具……具……”马一凡接着说,“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对!和发……发……”
“发展潜力!”
“停停停!”郑远海打断他们,“听你们俩这么说话累不累啊?开酒吧中南不能开呀?非要跑到这儿来?”
“知道为……啥吗?因为你们这儿经常有外……国军舰来访,外国人就……爱上酒吧!”
郑秀竹接着道:“所以我们起名太平洋酒吧!”
“预示着钱像太……平洋的水,哗……哗……挣……也挣不完!喻意深长!”
“你们俩也不怕淹着!”郑远海说。
马一凡得意地问:“你觉得我这创……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反正我不会来!”
“你来也不……欢迎,怕你不……不给钱!”马一凡眨着小眼睛。
郑远海哈哈大笑,口中直叫:“我郑远海咋混得这么惨啊,凄凉凄凉。”
哥哥的到来让郑秀竹高兴万分,搬出了各种酒满满摆了一桌子。马一凡、郑远海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品尝着过去的友情喝了个酩酊大醉。
疯狂疯狂。
第十三章
1
郑远海从舰院毕业快两个多月了,一天到晚躺在宿舍里哇啦哇啦嘟囔着那些别人听不懂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法语,练得舌头打卷都快伸不直了,姜喜子说你再这么下去,法语没学好,连汉语也不会说了。马一凡也奇怪地盯着他看,说你……怎么说话越……越来越像我了?弄得郑远海一拿起法语书就有语言障碍,而且始终也没弄明白鲁淮成到底为什么让他学法语,他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当翻译,随舰出访法国或接待法国来访军舰。可那么多专业院校毕业的翻译不用非让他半路出家,似乎又讲不通。管他呢,既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那就学吧!坚守理想,早晚有一天我会上舰的。郑远海这样想着每天在这个十几平方米的宿舍内坚持练舌头。马一凡给郑秀竹租了房子,把许欣芳也从中南接到了东江安了新家。南克江在郑远海读研期间毕业分到了东江基地潜艇支队,任614艇航海长。郑远海在学习之余也经常回家去看看母亲,或者去姜喜子那儿坐会儿,或者到马一凡的酒吧看看。
这天下午,郑远海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一会儿拿起书看看,一会儿又放下。突然码头上响起急促的战斗警报,郑远海伸头向窗外码头上的军舰看去,官兵们正快速跑向各自的战位。有情况!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郑远海扔掉书本抓起军装冲出门去。
码头上,各舰艇备战备航的哨声此起彼伏,官兵们紧张忙碌着做着起航前的准备。
郑远海一把拉住跑过身边的一名中尉:“同志,发生什么情况了?”
“我们在海上巡逻的180舰遭到六艘外舰武装攻击,被打沉了!”
“啊?”郑远海的头脑里“轰”的一声,瞬间变成一片空白,中尉跑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向离自己最近的一艘舰上跑去。
一辆越野指挥车紧急停在军舰前,鲁淮成和两个作战参谋从车里下来。
“站住!你要干什么?”鲁淮成拦在他面前。
“我请求允许我参战!”郑远海大声道。
鲁淮成声音冷冷的:“回去。”
“不是每个军人都有机会经历战争的……”郑远海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了。
“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
“战争是军人最好的课堂。”
“这种课堂以后会有的!”
“参谋长!”郑远海声音充满着悲壮,“180舰沉了,那上面有陈建军、谢庭群,还有我许许多多战友……”
鲁淮成回过头来:“放心,他们没事,这是演习。”说完转身登舰。
郑远海又一次愣在那儿,半晌才缓过神儿来,心里暗暗骂着:奶奶的,弄得跟真的似的,浪费我的激情和感情,转身悻悻离开。
2
太平洋酒吧名谓酒吧,实际上就是个喝茶聊天的地方,跟南方常见的茶馆唯一的区别就是它还经营一些酒类。自打开业以后就门可罗雀生意清冷,郑秀竹着急上火,马一凡却一派大经理的派头不急不躁,整天西装革履叼着烟斗优哉游哉。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酒吧生意清冷的症结所在——装修不行。酒吧没有海军特色,怎么能吸引海军官兵?说干就干,凡是和海军挂边的东西一股脑儿往店里倒腾,什么救生圈、舵轮、舰船模型一概来者不拒,没有实物者即以形似者替之,抓钩变成了铁锚、电风扇的叶片变成螺旋桨,一个大号铁锅刷上灰漆被鼓捣成雷达天线,正中央木质的导弹发射架高高昂起,连包间的名牌都换了,什么导水长室、枪炮长室、航海长室、机电长室等不一而足,就连他总经理的办公室也改成了舰长舱,郑秀竹的也顺理成章为副长舱了。店里唯一的服务员小娜为争取权益在他屁股后面转来转去,要把自己工作的吧台改成后勤处。马一凡没答应,说是权力太大容易形成诸侯割据,遂改成炊事班。一切准备妥当,披红挂彩重新开张大吉。上次开业仓促没放鞭炮这次放个够,大地红麻雷子二踢脚嘭叭乱响炸得烟尘满天,只是一通折腾过后还是不见一个人影进店。
马一凡折腾累了,正坐在那闭目养神,郑秀竹走过来着急地问道:
“你不说咱这重新开业马上就能顾客盈门吗?怎么.99lib.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啊?”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热豆腐。”马一凡嘴上不急,其实心里比谁都上火,一抬头见俩警察走了进来,“你看这不来……来了吗?”向小娜喊着,“快,迎接客……客人。”
两个警察径直走到他面前:“谁是经理啊?”
马一凡急忙上前:“我……我是!请……请多关照。”说着递上名片。警察推开他的手,指着门外:“没看马路边牌子上写着军事管理区吗?军事管理区不准放鞭炮,你不知道吗?”
“不……不让放鞭炮?”
另一警察一脸严肃:“星期一去交一下罚款。”说着把一张罚单塞进他手中。
尽管马一凡此刻全不顾总经理的面子低声下气哀求讨饶,警察仍一脸正气公事公办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望着两个警察大步流星地离去,马一凡口中喃喃自语:“你们听……清他们说……说什么了吗?”
“叫你去交罚款。”郑秀竹沮丧地说。
“不……不对!”马一凡激动得腮帮子直哆嗦,“他们说……我们这是军……军事管理区,我在军……军事管理区工作了,我当军……人的梦想实现了!我这回可……是名副其……其实的马海军了。”
今天也不是一点儿生意没有,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谢庭群来了。自打上次听郑远海说郑秀竹来东江了,谢庭群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这无疑给他接近郑秀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条件。他想先不急于见她,不追便罢,要追就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和成功率。机会总是光顾有准备的人,先在纸上列个详细计划,这招儿的灵感来自于每次演习都要事先筹备详细预案,这就叫不打无准备之仗。何时见面?那得选个月朗星稀温柔浪漫的情调之日;见面送什么?一别多载当然不能玫瑰花仓促上阵,具有大海特色的漂亮贝壳既不会让人多想又暗含深情自然成为首选;见面说什么?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一派绅士风度叙叙别情关心一下现在;见面穿什么?西装革履夹克衫好像都不如军装大方得体更能衬托英俊潇洒……结果天不遂人愿,还没等他计划周全一道命令下来,一场“局部战争”的演习在海上足足打了两个多月。
现在终于回到了岸上,谢庭群再也不想耽搁时间,要知道抢占先机也是一场战役胜利的关键。
马一凡对谢庭群的到来极为热情,一会儿喊小娜泡茶,一会儿喊小娜送果盘,他觉得还不过瘾,干脆喊开瓶XO,吓得郑秀竹连连制止,这是我哥的战友你别挥刀乱宰了行不行?马一凡嬉皮笑脸说人家是军官,有钱。
谢庭群终于有了机会发挥他能说会道的长处,他先是把自己这几年的工作经历添油加醋云里雾里地汇报了一番,接着又侃自己的理想和对未来的展望。郑秀竹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了没有,反正只是面带微笑频频点头。二人直聊到太阳下山月亮上山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马一凡脸上的热情也随着太阳落下,冷漠随着月亮升起。小娜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一杯茶喝了几个小时长此以往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他马一凡是有文化的文明人绝对不能开口硬下逐客令,那太缺少品位太过野蛮太影响他总经理形象。后来,马一凡干脆把音响开到最大,美妙的音乐立马变成令人坐卧不宁的噪音,嘴里还不停地嚷嚷这破音响怎么老坏,声音小不了关也关不上等等。谢庭群带着未尽兴的遗憾离开酒吧,边走边给郑秀竹留下一个又一个留恋的眼神关怀的目光,向马一凡抛出了一个喻意深刻的微笑,那意思小子你别得意我还会来的。
3
180舰的航海长升任其他舰副长,在考虑新航海长人选时郑远海的名字不止一次跳入陈建军的脑海,心想这小子给我施了什么魔法?明知过不了“屠夫”那一关还老想着他。几个回合下来,陈建军还是觉得他合适,便找到郑远海希望他能找找人通融一下参谋长。这个消息令郑远海又兴奋又沮丧,兴奋的是机会难得,自己这大半年光在屋里捋舌头了,什么时候有机会上舰啊,沮丧的是鲁淮成肯定不会答应。
“快想想你认识的人谁能帮你向参谋长求求情?”陈建军一再提醒。
“谁能呢?”郑远海绞尽脑汁想着,“我认识的人没谁能和参谋长说上话呀?”突然他两眼盯着陈建军的脸不动了。
“你看我干吗呀?”陈建军瞪着眼睛问。
“能帮忙的人找到了。”郑远海一脸讨好的笑全都堆给了陈建军。
“我啊?”陈建军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鲁淮成还不一脚把我给踢出来。”
“你不行你爸爸行啊!”郑远海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说,“鲁淮成是你爸爸的老部下,一手提拔上来的,你想老首长要说句话参谋长敢驳面子吗?”
“你不了解我爸,连他亲生儿子我的事都不管,更别说别人了。”
“那可不一定,你爸爸不管你的事那叫清正廉洁,管我的事那叫为工作着想。”
“郑远海你什么意思啊?”陈建军瞪起眼睛。
“嘿嘿嘿……”郑远海依旧讨好地笑着,“副长,看着兄弟落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求求你,回去跟首长说一声吧。”
“恐怕不行。”陈建军为难地说。
郑远海拿出一副极真诚的眼光,又开始煽乎了:“副长,说心里话,我自打到部队以后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了,领导能力强、军事技术好,待人和蔼真诚。尤其是热心肠,特别愿意助人为乐,办事能力那更没得说,你说哪有你99lib.t>办不成的事儿?”
“接着扣,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这高帽子能给我扣多高。”陈建军冷眼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蹩脚的演员在表演。
郑远海嬉皮笑脸,态度好得接近了肉麻的边缘:“嘿嘿嘿……”
陈建军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臭小子,我叫你扣!”
4
晚上,陈敬国回到家中,陈建军已经炒好了菜坐那儿等着他。
“哟?今天这太阳是从哪边出来了?”陈敬国很是惊讶,平时陈建军忙得连家都很少回,今天还做好了菜等他,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陈敬国高兴地坐到桌前。
“爸,今天舰上没事儿,我是专门回来请你喝酒的。”
一听这话,陈敬国心里琢磨开了,哼,酒无好酒,菜无好菜,这里边一定有事儿,想到这儿冷笑了一声:“哼哼!不喝!”
陈建军乐了,拿起桌上的茅台酒:“爸,茅台,我专门买来孝敬您的。来,我给您满上!”
陈敬国用疑惑地眼光看着他:“是不是有事儿要求我啊?”
“你看你看……”陈建军说,“我是您儿子,跟您有事儿还用整这套吗?来来,尝尝!”
陈敬国接过杯:“真没事儿?”陈建军摇摇头:“没事儿!”
“那我可尝了?”陈敬国把杯往嘴边凑着。
“喝吧。”陈建军催促着。
“不对!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你提舰长的事儿。”陈敬国又把杯放下了,呵呵笑着:“差点儿上当。”
“您想哪儿去了?”陈建军一副蒙冤受屈的表情。
陈敬国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那咱可先说好了,你提舰长的事儿,我可帮不了你。”
“你就放心喝吧!”陈建军把杯又递到他手中,自己也端起一杯。
“我喝了?”
“喝喝!”陈建军举杯和父亲碰了一下先干了。
陈敬国喝完酒咂着舌头品着,“你这茅台怎么不大对味?我好像在哪儿喝过?”
“怎么可能呢?”陈建军急忙道,“这是老茅台,兴许这酒比您的年龄都大,来,满上。”又倒上酒。
陈敬国吃了一口菜夸道:“行,小子手艺见长。”又端起杯来。
陈建军说:“爸,我想请您给鲁参谋长打个电话。”
陈敬国刚把酒杯凑到嘴边:“你看,还是有事儿吧?”把酒杯放下。
“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想求您跟鲁参谋长说一声,让郑远海到我们舰上工作,我觉得吧……”
“我不打!”没等他说完,陈敬国立刻表明态度。
“您听我把话说完,郑远海是个人才,研究生毕业不让他上舰,这等于资源浪费。”
“不行,不行……”陈敬国毫不通融。
“反正酒您已经喝了,您看着办吧!”陈建军绷起脸。
“呀?要挟你老子是吧?”
“爸……”陈建军接着说,“我的事儿您可以不管,但我觉得这件事儿您必须得管,郑远海是人才,现在不都提倡学习高科技吗?这是有利于部队建设的好事儿。”
也许是这句话打动了陈敬国,他没再表示反对。
陈建军趁热打铁:“爸,我当兵这么多年了,头一次求您。”说着把电话递过去。
陈敬国叹了口气:“唉!吃人家的嘴短啊!教训啊!”开始拨电话。
陈建军在一旁一阵窃笑,竖起耳朵听父亲在电话里和鲁淮成讲让郑远海上舰的必要性云云,至于鲁淮成是怎么说的他不得而知。
陈敬国刚一放下电话,陈建军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陈敬国在那儿琢磨着:“你这酒……是假的吧?”
“哎呀!我问你郑远海的事儿怎么样?”
陈敬国好像还在琢磨着酒的味道:“啊?郑远海的事儿啊?淮成答应了。”
陈建军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他要把这个好消息赶紧通知郑远海,连夜派人把他接上舰,免得夜长梦多,想到这儿站起身道:“爸,您自己喝吧!我有事回舰上去了!”拿起衣服向外走。
陈敬国终于想起来了,看看桌子上自己的散酒瓶子:“哎?你这茅台是从我那散酒瓶子里倒的吧?”
陈建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爸,晚安!”带上门走了。
陈敬国冲着门喊:“臭小子,竟敢糊弄你老子……”
门外,陈建军偷偷笑了。
5
自打上次和郑远海落难荒岛获救回来后,梅杏儿每天学习工作的劲头更足了,在班里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来飞去,连晚上做梦都是笑的。转眼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梅杏儿已经暗自给自己选好的毕业去向,申请去东江基地,要和郑大哥他们在一起,可就在这时柱子又找上门来了。随着梅杏儿毕业的日子临近,柱子的心越来越不安,知道自己配不上梅杏儿,原来她是个农村的小丫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许会稀里糊涂嫁给他。现在人家进城上大学了,文化越来越高,见识越来越广,二人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他越想越觉得没了希望,梅杏儿毕业肯定会像练硬了翅膀的鸟儿远走高飞的。不行,得去找她,夜长梦多,一定要从她嘴里得到个确切说法。
柱子来到军医大学校门外,打电话把梅杏儿叫了出来。
“你快毕业了,啥时候能和俺结婚?”柱子开门见山。
“柱子,我还没毕业呢!”
“毕业俺就找不着你了。”柱子态度很坚决,“今天你得给俺个准话儿。”
“等我毕业后再说,行吗?”梅杏儿恨不得央求他。
既然大老远来了,柱子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不行,今天你不但要答应俺,空口无凭,还得给俺立个字据。”
梅杏儿又好气又无奈地说:“柱子,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这句话她已经和他说了不下几百遍了。
“你看,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糊弄我,毕业你就不知道跟哪个小白脸跑了。”
梅杏儿急了:“你胡说什么呢?柱子,你懂得什么叫爱情吗?”
“咋不懂啊?爱情就是结婚生娃子呗!”
梅杏儿实在无法和他再沟通下去:“柱子,等我毕业了,我挣了钱加倍还你行不?”
“不行,你爹收了俺的彩礼你就得嫁给俺。”
“我爸又收你们家彩礼啦?”
“对呀!要了我们家两万呢!盖了三间大瓦房,还买了彩电洗衣机……”
梅杏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心想爸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不喜欢柱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别说我上军校了,就是在农村我也不可能嫁给他。本来我想毕业挣钱了就把欠人家的钱给还上,你现在又拿人家的钱,这不是把我往火坑深处推吗?
柱子还在那儿威胁她:“你要不和我结婚,我要让全乡的人都知道,你们爷儿俩骗彩礼!”
梅杏儿气急了,大声喊着:“去!去说吧!你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也不怕!”说完转身就走。
“你站住!”柱子撵上前去扯住她的衣服。
“你放开!”梅杏儿正色道。
“我不放!”
“松手!”梅杏儿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指着柱子厉色道:“我警告你,别对我动手动脚,我不是以前那个放羊的小女孩儿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
柱子傻傻地站在那儿,眼看着梅杏儿跑进了学校大门。变了,梅杏儿的确不再是当年那个放羊的小女孩儿了;变了,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默默忍受;变了,她敢对自己说不了。完了,我和她完了。柱子越想心越凉,沮丧地抱头蹲在地上。
6
心情不好的梅杏儿回到班里,本想把心里的烦恼向秦思婷说说,却见秦思婷一脸不高兴地坐在那里。
“班长,你怎么了?”梅杏儿问她。
秦思婷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和家里吵架了?”梅杏儿刚才跑出去见柱子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电话亭打电话。
秦思婷轻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梅杏儿听秦思婷讲过她家里的事情,父母就她一个女儿,当初就不同意她考军校,现在又要求她毕业回中南,他们已经给她联系好了中南驻军医院。
梅杏儿暂且放下了自身的烦恼,开导着她:“班长,我觉得你也得替父母想一想,他们也都是为你好,其实回中南也没什么不好啊?离家近,下了班就可以回家,你干吗非要回东江呢?再说中南还有你那个男朋友叫于……于季东,人家也盼着你回去呢?”
“你少给我提他。”
“啊?你不会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梅杏儿,拜托你别把我俩老往一块扯行吗?他不是我男朋友。”秦思婷语气带着怒气。
梅杏儿嬉笑着:“干吗那么大火气啊?这恋人之间吵架别放在心上,正所谓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
“去去去!哪凉快哪儿待着去,添乱。”秦思婷瞪了她一眼。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好好反省吧!我去洗脸了。”梅杏儿端起盆走到门口回头说,“吵架也是怨你,整天在人家面前像个骄傲的公主,哎!”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儿转身走了。
秦思婷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自言自语:“小破孩儿,你知道什么呀?”
洗漱间里,梅杏儿放下脸盆拧开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上军校之前她几乎从没在镜子里认真看过自己,村里人都说她长得漂亮,既不像她爸,也不像她妈。小时候好多小伙伴都说她是捡来的,她哭着回家问父亲,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异常暴怒,像村里发疯顶架的公牛,领着她去找人家家长。后来没人再敢说她是捡来的了,梅杏儿也不再怀疑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了。可既然是亲生的,干吗非要让她嫁给她不喜欢的柱子呢?就算以前是借钱还不上才答应的,可现在为啥又要收了人家彩礼呢?她越想越想不明白。水龙头哗哗响着,水盆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梅杏儿低头看着盆里的水,突然感觉自己很委屈,想哭。从小到大,她流了太多的眼泪了,比这盆里的水还多。梅杏儿关掉水龙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夜晚,梅杏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知道,柱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还会来找她。如果郑大哥现在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帮我拿主意的。郑大哥,你还好吧?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7
此时的郑远海正在忍受着晕船的折磨,从出海的第一天就开始翻江倒海地吐,睁开眼睛天旋地转,闭上眼睛地转天旋,状况一点儿不比当年他第一次上舰好到哪儿去。陈建军告诉他晕船不要紧,吐了也不要紧,关键看还能不能吃得下去饭,哪怕吃了再吐,这样就能保证身体不垮,才能保证战斗力。郑远海就拼命地往下吃,咬到嘴里容易,咽下去可就不那么简单了,胃里的想涌上来,嘴里的想咽下去,常常汇合在嗓子眼上下不得,憋得他脸红脖子粗。
谢庭群见了他就笑,他现在俨然已经是老舰艇了,修炼到了大风大浪闲庭信步的境界。郑远海很羡慕他,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啊?谢庭群告诉他晕船是当今世界海军官兵面临的一大难题,在船上待一辈子该晕还晕,该吐还吐,练是练不出来的,但习惯了就不怕晕了,感觉来了扭头就吐,吐完照样谈笑风生,照样操枪弄炮,这就是海军官兵的风.99lib?采。郑远海发誓要让自己身上早日焕发这种风采。
三天后180舰终于返航,船一靠码头郑远海就直奔游乐园,掏出一个月的工资拍在售票员面前,喊道,买票,过山车。
过山车像蛇一样沿着铁轨翻飞腾转。转到第十圈的时候,郑远海觉得五脏六腑就像被放进了大功率洗衣机一样揉来搓去;转到第二十圈的时候,郑远海觉得浑身血液都变得毫无规律地东奔西涌;转到第三十圈的时候,郑远海觉得大脑里的正常信号全部乱了套,像一个摔坏的破收音机发出杂乱无章的噪音;转到第四十圈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形状了,像废品收购站里乱七八糟的一堆破烂;转到第五十圈的时候,郑远海感觉一切都静止了。睁开眼睛一看,不得不静止了,钱已光光。
再次出海,再次晕船,感受较前次多了一条——一个月工资白花了。
8
梅杏儿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正往绳子上晾衣服,江丽急匆匆跑来。
“梅杏儿,我的衣服是不是你洗了?”
“已经晾上了。”梅杏儿指着刚晾上的衣服。
江丽奔过来掏起衣兜。
“你是不找这个呀?”梅杏儿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叠在一起的纸。
江丽脸色大变:“谁让你给我洗的衣服啊?”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
旁边晾晒衣服的学员纷纷侧目。
江丽扭头看看众人,二话没说抬脚走了,扔下梅杏儿一个人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怎么不知好歹啊?人家给她洗衣服还洗出错了?”一个女学员愤愤不平地道。
另一女学员附和着:“就是,这也太过分了。”说完走到梅杏儿身边安慰她道:“梅杏儿别难过,以后别再给你班的人洗衣服了,好心没好报。”
梅杏儿向她们笑了笑,继续晾晒盆里的衣服。
熄灯号响过之后,梅杏儿躺在床上想着心事,一会儿想起郑远海毕业这么久了怎么也不给她来信,一会儿又想起柱子还会不会来找她,一会儿又想起白天江丽生气的事。下午她本来想找江丽解释的,见她始终一脸不高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下铺有动静,睁开眼的时候见江丽双脚站在床沿头探到了上铺上。
江丽压低声音问她:“梅杏儿,我的东西你看没看?”
“什么呀?”梅杏儿不解地问,“是那张纸吗?”
沉默了片刻,江丽再次开口:“梅杏儿,我警告你,把嘴闭严点,不准说出去!”
江丽把头缩回去了。屋里光线暗,梅杏儿看不太清她的脸,但从声音完全可以判断出她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愠形于色。她肯定认为自己看了,所以才这么生气。到底写得什么呀?让她这么生气?难道……梅杏儿心里一紧。
9
战斗警报是在后半夜拉响的,当时180舰正在七号海域我方一侧停泊,舰上除值班人员外都已进入了梦乡。二时二十八分声呐发现异常情况,一艘潜艇正悄悄向我舰接近,遂立即向基指核实,基指回电该海域并无我方潜艇活动。铃声急促,官兵们在睡梦中被惊醒,迅速奔九九藏书向战位。对空雷达开机,监视空中;J型雷达开机,海面搜索;全部声呐追踪潜艇动向。
谢庭群指挥官兵对反潜火箭反潜鱼雷进行射前检查。
郑远海晕船的感觉一下子随紧张气氛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迅速在海图上标绘出我方位置,预定航线、对方位置、行驶航线等等。
陈建军经验丰富,他知道这是不明潜艇在有意试探我舰的警惕性,实际上不会真的进入我领海线以内。
二时三十六分,180舰向不明潜艇发出了远离我领海线的信号。果然,潜艇减慢速度,转了个弯,但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不停地在我领海线附近游弋。
三时零八分,双方在我领海线内外形成半对峙状态。
郑远海从航海舱出来,来到指挥室,问陈建军:“他们要干什么?”
“半夜睡不着觉想看看我们家门口有没有人站岗。”陈建军表情轻松地答道。
郑远海冷笑着:“太可笑了,中国海军保卫领海什么时候含糊过?”接着又问,“就这么耗下去啊?”
陈建军笑了:“愿意耗就耗呗!他们在水下,比我们难受。”
在双方若即若离几个小时后,水面的人就没有水下舒服了,海上刮起了八级大风。
10
从二时二十八分发现不明潜艇,三分钟后基地作战值班室进入紧急作战状态,六分钟后鲁淮成进入指挥室。
作战参谋汇报完情况,鲁淮成迅速做出判断:七号海域是我军潜艇出入公海的必经通道,不明潜艇目的很明显,对该海域进行试探侦察。命令:一、180舰密切注意不明潜艇动向,若潜艇胆敢跨越我领海线,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可以使用有限度的武力驱逐。二、气象部门通报天亮后该海域有七级大风、浪高三米,命令614艇立即奔赴该海域,接替180舰巡逻警戒。
三时五十五分,614艇起航奔赴事发海域。
11
狂风卷着巨浪不时打过180舰驾驶舱的玻璃,陈建军眼皮都不眨地紧紧盯着前方水面,其实此时海面早已不见了不明潜艇的影子,但他并没有脱离180舰的监视,所有的声呐都牢牢地追踪着它。海上的风浪再大,水下也是平静的,此刻不明潜艇早就钻到水下六十米处躲起来了。
此刻,整个大海就像洗衣机里的滚桶一样,翻滚着,咆哮着。
风浪的确很厉害,能量大得令人不敢想象。有人统计过,八级大风每小时在每平方海里的海域上卷起风浪形成的总能量相当于两颗中型原子弹的爆炸威力。
像这种天气,不管多大的船只都会进港避风,或远离大风浪海域。而现在,茫茫大海上只剩下了180舰坚守在那里,像一片树叶被巨浪抛来抛去,猛烈撞击。
舰上,官兵们把自己捆在战位上,表情平静地不时报出各种操作数据。每人脚下都有一个固定的铁桶,晕船晕得忍不住时扭头便吐,吐完依然坚守岗位。
船舱里,缸子、脸盆、书本、内务、衣帽、桌椅所有能活动的东西都已经脱离了原位,满地乱滚。一声巨响,捆绑电视机的铁片被挣断,电视机轰然掉在地上。没人理会,没有人顾及,甚至没有人回头看一眼。
郑远海心里觉得奇怪,这么大的风浪,虽然很晕很难受,但却很清醒。也许这就是海军吧!晕船呕吐都没什么,关键时刻你能站在战位上,就是好样的,这是海军官兵评价一个人最常用的语言。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军舰猛烈摇晃,一根绑住战士的背包绳“啪”地断了,战士被甩了出去。
“小心……”郑远海伸手抓住战士的作训服,巨大的惯性把作训服上的拉链、衣扣全部撕开。军舰瞬间甩向反方向,郑远海被重重地撞在了舱壁上。
战士爬起来:“航海长,你没事吧?”
郑远海没说话,却解下自己的背包绳,捆在战士身上。
12
此时,614艇正开足马力赶往七号海域。
航海长南克江计算着航行时间,不禁眉头紧蹙,他们赶到事发海域最快也要六个小时,而此刻180舰正在经受着巨大的考验,海上的风浪还在继续加大,多一分钟时间,他们就多一分钟危险。怎么办?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入南克江脑海,抄近路穿越浅礁海沟。
艇长犹豫了,浅礁海沟暗礁密布,平均水深只有四十米,受海面风浪影响较大。天气好的情况下通过都要格外小心,何况眼下复杂的海况。众人把目光齐聚在艇长身上。
艇长思忖着,全艇两百多名官兵的性命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任何一个决策失误都将酿成无法挽回的惨重结局。
“艇长,180舰现在很危险,穿越浅礁海沟我们可以争取两个小时的时间。”南克江上前说道。
艇长巡视了一下众官兵,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对南克江道:“你们航海部门要精中精力,确保航海作业万无一失。”
“是!”南克江转身回到战位。
艇长对着通话器道:“同志们,情况紧急,我艇决定穿越浅礁海沟,各部门要加强协作,确保航行绝对安全。”
614艇改变航向,向浅礁海沟驶去。
13
180舰上。
部分新战士因晕船反应强烈被换下了站位,舰体剧烈摇晃又造成一些官兵受伤。
陈建军对着通话器下达命令:“各部门保持战斗状态,干部骨干党员轮流值班,把新兵全部替下战位,救护组对晕船反应强烈和负伤的官兵加强检查救助,减少非战斗减员。”
政委提着一桶馒头跑进来:“同志们,开饭了,只有吃饱了才有战斗力……”话没说完,军舰剧烈晃动把他摔倒在地,桶内馒头滚了一地。
郑远海解开身上的背包绳跑上前扶起他:“政委,你没事吧?”
政委看着满地乱滚的馒头,大喊:“快,叫大家吃饭!”
郑远海顺手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来,同志们,捡馒头吃。”
几个战士行动艰难地捡起馒头。
郑远海扭头看见政委额头在流血:“政委,你的头流血了!”
政委坐在地上:“没事!”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二人互相望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四个小时后,180舰收到614艇发来的密码电报:我是614艇,接替你舰任务,请即刻返航。
第十四章
1
毕业前的各项考核课目正在紧张进行着。军医大学四百米障碍训练场,梅杏儿和江丽站到了起跑线上,随着教员手中的旗子落下,二人冲了出去,过高板、走独木桥、钻铁丝网,紧接着爬上了五米高的软梯,梅杏儿率先跳了下来,江丽看了99lib.看犹豫了。
“江丽,跳啊!”秦思婷催促着。军校对专业以外的军事课目要求较严,一科不及格也无法毕业,眼看着跳下这道高梯就要到终点了,江丽一狠心跳了下来,重重地跌倒在沙坑内。已经跑出去的梅杏儿回身看见江丽跌倒,停住了奔跑的脚步。
一个学员大声喊着:“梅杏儿,快,要不及格了。”梅杏儿犹豫了一下转身返回江丽身边:“江丽,你怎么了?”
“我的腿……”江丽痛苦地坐在沙坑内捂着受伤的腿。“走!”梅杏儿不由分说搀起她向终点跑去。
众学员拼命为二人鼓掌加油,二十米的距离梅杏儿几乎是拖着江丽跑到终点的,成绩刚好及格。
喘息未定的梅杏儿看着江丽的伤腿 :“你的腿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江丽感激地看着她:“梅杏儿,谢谢你!”
考核结束后回到宿舍,江丽就一直躺在床上,班里的人几次要送她去医院,她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秦思婷见劝说不成,便安慰了她几句,领着全班去打扫公共卫生分担区,把梅杏儿留下来照顾江丽。
“把袜子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梅杏儿说着上前去帮她脱袜子。
“哎,梅杏儿,不用,真的不用。”江丽阻拦着。
梅杏儿笑着说:“腿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啊?”不由分说给她脱了下来,放进盆里端起就往外走。“梅杏儿……”江丽喊住她。
梅杏儿回头,见江丽一脸的感动眼泪在眼窝里打转,上前安慰她:“你这是干什么呀?”
“梅杏儿,你知道上次你帮我洗衣服掏出的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吗?”
“知道!”梅杏儿笑着答。“你看了?”
“没有啊!猜的。”梅杏儿见班里没有其他人,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是不是研究生队那个小白脸给你写的情书?”
军医大学有严格规定,在校学员之间严禁谈恋爱,如果一旦发现,轻者纪律处分,重者开除学籍。研究生队有个学员不止一次向江丽表示好感,二人之间也有过零星接触。梅杏儿从那天江丽对那张纸的紧张程度猜测肯定是研究生写给她的情书。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梅杏儿嬉笑着说。“什么呀?”江丽从床下拿出那张纸。
梅杏儿展开纸,竟是一张地方医院的医疗诊断书,上面写着“韧带断裂属旧伤复发”的字样。她不解地看着江丽……
“梅杏儿,对不起,上次我不该对你那种态度。”江丽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入学前是市跆拳道运队员,在一次训练中韧带断裂,她不愿让自己多年的汗水白流,还没等完全恢复就参加了省运会的比赛,不料再次受伤。医生告诉她这次伤情很严重,可能终生都无法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江丽无奈地告别了运动员生涯,又重新回到了课堂并最终考上了军医大学。军校对学员身体条件要求极其严格,江丽怕腿上的伤被学校知道会让她退学,一直隐瞒着。其实她每天都是忍着剧痛参加训练的,平时爬高腿都会钻心地疼,这也是她入学时不愿住上铺的原因。
梅杏儿用埋怨的目光看着她:“江丽,你怎么不早说呢?”
“梅杏儿,你能替我保密吗?”
门开了,秦思婷领着全班战友进来,江丽愣愣地看着大家。
秦思婷走到她床前:“江丽,我们都听见了,你放心,既然大家走到一起来了,就是亲姐妹,我们会照顾你,咱们一起毕业。”
全班战友微笑地看着她。
江丽的眼圈红了,紧紧握住秦思婷梅杏儿的手。
“五班长,不好了!出事了!”别的班一个学员推开门跑了进来,看了一眼梅杏儿欲言又止。梅杏儿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自己预感的事发生了。
2
风和日丽,蓝天点缀着朵朵白云,一架海航的巡逻战机从高空飞过,喷出的白烟像一条长长的丝带,把朵朵白云连结在一起,为天空织出一件漂亮的衣裳。
海面风平浪静,碧波如洗,180舰航行在大海上,身后拖出一条洁白的航迹,与天空的丝带遥相呼应,相得益彰,构成一幅美妙的海天图景。
郑远海倚在栏杆上极目眺望大海,心中感慨良多。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的?”不知何时陈建军出现在身旁。
郑远海感慨道:“渔船,你看,那么多渔船!我觉得渔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了,在这么广阔的天海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陈建军笑了:“你只看到好的一面,其实他们的职业也是时刻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险。”郑远海点点头:“我领教过了,大海温顺的时候像母亲的怀抱,大风大浪来的时候,像鲨鱼的血盆大口。”
“还有外国军舰,受他们的驱赶,渔民有时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我问过一个老渔民,打了一辈子鱼,最大的幸福是什么?你猜他怎么说?”陈建军接着道,“最大的幸福就是在你们军舰的护卫下打鱼,既有安全感,又内心充满骄傲。”
“是啊!有了这句话,我们吃再多的苦,给大海交再多的公粮也值了。”郑远海感叹。
陈建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要离开,“副长!”郑远海叫住他,“我想让你帮我调一个兵到我们舰上来!”
“谁呀?”
“后勤养猪场的姜喜子!”陈建军笑了:“我们舰上又不养猪……”
“姜喜子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战士,他对世界各国海军发展状况了如指掌,历次海战讲起来头头是道,更重要的是他有思想,有独立的见解,喜欢海军,渴望到军舰上工作。”
“知道,我听说过这个人,不就是前几年把炮弹掉海里那个声呐兵吗?”
“对对,就是他。副长,我相信声呐业务上他还是一把好手。”
陈建军想了想说:“远海,你刚上舰,眼下最要紧的任务是抓紧熟悉业务!”
“副长,你听我说。”郑远海着急了,“姜喜子当年离开军舰时心灰意冷,他的舰长给他讲了一个坚守理想的故事,把坚守理想这四个字送给了他,他就是靠这四个字支撑着自己,他相信只要坚守理想就一定还能回到舰上。副长,你把他要到舰上他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有个随身听,但听的不是音乐流行歌曲,全是声呐练习磁带,喂了四年猪,他听了四年……”
陈建军一直听到郑远海讲完也没再说一句话,迈开大步走了。他的举动令郑远海很失望,无奈地看着大海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其实他的话已经打动了陈建军。在军舰返港后的第三天,姜喜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从姜喜子嘴里,郑远海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那天军舰刚一靠港,陈建军便来到猪场,掏出一盘混录的声呐磁带,姜喜子不但准确辨别出各种噪声回波,甚至连什么种类鱼群发出的声音都指了出来。结果陈建军亲自找到后勤部长,死缠滥打硬把他要到了舰上。
郑远海听完似信非信:“喜子,你辨别声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姜喜子诡秘地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我能听出海里公鱼和母鱼谈恋爱时都说些什么!”
郑远海一巴掌拍过去:“吹牛吧你!”
3
自打上次和梅杏儿争吵分开后,柱子并没有回家,而是找了间小旅馆住了下来,每天不吃不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今天的结局来之前他就料到了,但真正变成现实的时候心里还是无法接受。他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觉得窝囊,感觉自己就像在追一只受伤高飞的天鹅,撵也撵不上弃之又不甘,怎么办?柱子苦思冥想,觉得若要娶到梅杏儿,除非她现在退学,退学回到农村也就没啥张狂的了,到时候嫁给他也就顺理成章。可怎么才能让梅杏儿退学呢?他苦想数日后决定放手一搏,即使达不到让你退学的目的你让我难过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梅杏儿和秦思婷远远就看见学校大门外围了很多人。
人群中,柱子举着一个写着“声讨”二字的大牌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喇叭,神情激动地在那儿喊着:“学员梅杏儿,嫌贫爱富,考上军校就要悔婚,这是一种不道.99lib.德的行为,这是一种骗彩礼的行为……”梅杏儿肺都要气炸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让开!”秦思婷愤怒地扒开人群,冲到柱子面前一把扯掉他胸前的牌子拉起他就走。“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柱子叫着挣扎着。秦思婷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墙角处。“你……你想干什么?”柱子挣开秦思婷的手。
“干什么?叫你知道知道女兵不是好欺负的!”秦思婷怒目相向。
“就你?”柱子根本没把秦思婷放在眼里,“哼!我在家扛两百斤柴走二里路不带歇气的,急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女的。”
秦思婷二话没说一脚就把柱子踹了出去。
柱子踉跄站稳,以为自己没有防备被她踢了一脚,旋即拉开架势冲了上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自己落在了当年叱咤训练场的女子陆战队员手中。秦思婷叼腕、锁臂、别背、近身,动作干净利落,把柱子扛过肩头,狠狠摔在地上。柱子爬起身又往上冲,秦思婷拳脚如风移身如影,打得柱子一次又一次亲吻大地。柱子不得不认输爬起来转身就跑,让不顾战友劝阻一瘸一拐赶来的江丽堵个正着。
“让开!”柱子对江丽和她身后的女兵吼着,心想打不过她我可不怕你们。
江丽从小就练跆拳道,剩一条好腿对付他也绰绰有余了,二话没说一个劈腿柱子就又一次投入大地的怀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军医大学是培养医生的地方,怎么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啊?还没等他缓过神儿来,众女兵蜂拥而上,八九人十七八只脚就像踩一群咬人后要逃跑的蝎子,踩得柱子哭爹喊娘杀猪般哀号。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梅杏儿拼命冲过来拉开众人。
“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护着他!”众女学员又要往上冲。
梅杏儿挤进人群用身体护住柱子,流着泪对他说:“柱子哥,俺家是欠了你的钱,可俺说了将来还你,你这是何苦呢!”
柱子坐在地上干号着,众学员一道道满是怒火的目光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4
军队院校每年毕业前的一段日子都被认为是多事之秋,文化考试、专业考试、论文答辩、军事课目考试还不算,光分配这一件事就会带来一大堆问题。秦思婷这些天来一直寝食难安心烦意乱,随着毕业临近父母追得越来越紧,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父亲竟然利用分管双拥工作的职权向学院领导私下打了招呼,请他们帮忙把秦思婷分到中南市驻军单位。秦思婷终于在愤怒中和父亲闹翻了,她本来想请母亲从中斡旋做父亲的工作,岂料母亲开口就说她不懂事,如果不回中南他们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气得秦思婷挂掉了电话,决定不管眼下父母如何生气都要先回东方舰队,到时候再慢慢做父母的工作。她正想着,不料又听到一个坏消息,梅杏儿有可能被做退学处理。
5
鲁淮成让竞争新驱逐舰舰长的每个人写一篇高科技与现代战争关系方面的论文。这下可难坏了陈建军,坐在家里写了撕撕了写。陈敬国进门看着满地废纸开始揶揄他,这纸可是花钱买的,早该努力却不努力现在又临时抱佛脚。这下把陈建军惹火了,埋怨他当年只顾工作不管他,致使他初中没念完就当了兵,否则哪能费这九牛二虎之力。气得陈敬国吹胡子瞪眼,怨我全怨我,我也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和你妈就不慎生了你,说完进屋关上门不理他了。台灯下熬红了眼的陈建军一声叹息,凭他这点文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这方面取胜对手的。第二天陈建军把郑远海拉到了自己舱内开了个小灶,席间频频举杯示好,全无大舰长的架子。最后引入正题说他正想写一篇论文,题目叫《军事高科技运用必定改变传统海战模式》,但苦于没有时间动笔,这本来就是郑远海感兴趣的话题,主动请缨大包大揽说你出思想我来写三天后交稿你就放心吧!陈建军心里暗自高兴,表情上却表现得波澜不惊,以他的性格求人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既没求他也没命令他就达到了目的,这就叫领导艺术。一席话后,陈建军终于可以把心里的包袱放下歇一会儿了。
陈建军对郑远海能写好这篇论文深信不疑,人家终究是研究生毕业,水平在那儿摆着呢,全舰队公认的人才。果然,三天后论文交到陈建军手里,他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论文见解独到堪称上品,惊的是作者不光有他陈建军的名字,还有郑远海的大名跃然纸上且排在他前面。他正自惊讶,谢庭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谢庭群觉得陈建军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了,以前凡事总爱找他商量,自打郑远海上舰,几乎很少找他了。今天这事正好被他撞上,趁机烧火说郑远海也太不懂事了,如果让他写他绝不会署自己的名字。陈建军瞪着他扔下一句你写得出来吗,转身离去,边走还边嘟囔会来事的写不了,能写的不会来事。
6
秦思婷非常不理解,梅杏儿不愿嫁给柱子,婚姻自由应该受到保护,挣脱这种带有强烈封建色彩的婚姻枷锁,梅杏儿有什么错?学院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要让她退学?她找到教导员问个究竟时却惊呆了,教导员告诉她柱子到学院把梅杏儿告了,证据是一张梅杏儿亲笔写下的收了柱子家彩礼的收条。
华灯初上,校园里一片寂静。
梅杏儿默默地坐在操场一隅,望着满天星斗发呆。星星不时向她调皮地眨着眼睛,一颗流星逝去,她想起了在沙礁岛落难的日子,耳边响起她和郑远海的对话。
“听老人讲!天上的星星也都是有生命的。”
“对!宇宙也有诞生和衰亡的过程。”
“那它们会恋爱结婚吗?”
……
梅杏儿喃喃自语:“不会了,他们永远也不会走到一起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刚才那颗消逝的流星,要离开这里了,不是去向往的部队,而是回家,回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事情的结果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那张彩礼的收条的确是她签的字,四年前她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柱子想阻止她上学,见达不到目的便写下了那张梅家收他彩礼的字条,他认为有了这张字条梅杏儿就像如来佛手中的孙悟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了。梅杏儿为了避免他再纠缠自己,想都没想就签了字。学院认为梅杏儿签字的时候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行为能力,毕业前分手有骗彩礼的主观故意藏书网。况且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校期间没有谈恋爱的不准谈,在家有了朋友的不许在校期间主动提出分手。若梅杏儿是被逼迫的,她也应该明白组织上会给她做主,为什么四年学习期间没有提出来?梅杏儿百口莫辩,她知道,这张字条断送了她的前程。
江丽来到她身边,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梅杏儿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样一天到晚不吃不喝会把身体搞垮的!”江丽关心地说。
梅杏儿问:“班长呢?”
“她……请假回家了!”江丽无法隐瞒,只好实话实说。
此刻,梅杏儿的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般不是滋味,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班长还有心思请假回家?一定是看了那张收条不愿再理她了,便轻声问:“江丽,战友们是不特别看不起我?”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想这个?”
“我是个农村来的孩子,不懂事,这几年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跟大家说,叫她们别往心里去,也谢谢大家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梅杏儿说着泪水流了下来。
“梅杏儿,别难过,学校不还没做出让你退学的决定吗?”
“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明天就要宣布了!”
“梅杏儿……”江丽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你别难过……”
梅杏儿终于抑制不住,扑进她怀里呜呜哭起来……
7
谢庭群碰见陈建军端着衣服从舱里出来,惊讶道:“副长,你怎么能自己洗衣服呢?”
陈建军笑了:“自己的衣服不洗难道还让别人给洗呀?大惊小怪的!”
“舰上这么多战士……”
“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工作。”陈建军向洗漱间走去。
谢庭群上前接过盆:“我来给你洗。”
“不用,你快忙你的去吧!”陈建军推托着。
“我没事儿,正好也有衣服要洗。”不由分说夺过陈建军的盆。
“哎……”陈建军还要说什么,谢庭群端着盆已跑开了。
谢庭群走过舰舷迎面碰上一个战士,便吩咐道:“舰长的衣服,你给洗了!”
“好的导水长。”战士接过盆说,“先放我这儿,我把这份材料送到作战处回来马上洗。”
“什么东西啊?”谢庭群问。战士说:“论文,副长让送的。”
谢庭群明白这正是郑远海写的那篇论文:“行!你给我吧!我正好要去机关办事,顺便给捎过去。”
“哎!谢谢导水长!”战士把论文递到他手中端着盆走了。
谢庭群看着论文,嘴里念着:“作者郑远海、陈建军……”想了想把郑远海的名字撕掉自言自语:“哪有郑远海呀?这不就一个陈建军嘛!”手一扬,带着郑远海名字的纸片飘落海中。
8
鲁淮成看到陈建军的论文先是惊讶接着赞不绝口,他没想到陈建军论文中提出的观点和他心中考虑的不谋而合。未来海上战场一定是高科技新技术展示的舞台,谁能占得先机,就将赢得下场海战的胜利。通篇文字流畅,论点清晰,论据扎实,观点新颖,结合我军现有装备对未来发展建设进行了科学的阐述,特别是针对未来高科技战场特点对当前我军训练改革提出的一些想法,更让鲁淮成大有如获至宝之感。当即决定,将此次新驱舰长人选送交的论文印装成册下发各舰艇学习讨论。
9
陈建军还是知道了谢庭群干的“好”事,不由分说把谢庭群叫到办公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谁让你把郑远海的名字去掉的?”
“我,我不也是想帮你竞争舰长吗?”谢庭群争辩着。“你……”陈建军双眼冒火,却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篇论文的作者还有郑远海啊?”谢庭群心想真是好人没好报,早知道你这样对我何必帮你呢?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陈建军气不打一处来,把下发的论文集摔在桌上:“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参谋长已经让人把论文打印出来下发各单位了!”
谢庭群也来气了,一边发泄着心里的不满一边煽风点火:“依我看那篇论文他郑远海本来就不该挂名,虽然是他执笔的,可提议写的是你,况且你正处在竞争新驱舰长的关键时刻。他又不牵扯提职晋级,署那个名字有什么用啊?我看他是想借机会出风头,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陈建军没好气地道。
“本来就是,不但署上了他自己的名字,还署在你前面,对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谢庭群的话一下捅到了陈建军的痛处,平时自己没少帮郑远海,怎么自己需要他帮忙时他就那么看不出火候呢?难道还要我跟他明讲吗?我陈建军是那种随便开口求人的人吗?想到这儿,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副长,要我说,你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我觉得你当舰长才是眼前的大事,在这种关键时刻,采用点非常手段也是正常的!”谢庭群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陈建军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话对他起作用了,继续道:“我这可都是为你好,能当上舰长那是最终目的,其他的用不着想那么多,我的话希望你能考虑!”
陈建军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走吧!”
谢庭群走后,陈建军心烦意乱沮丧到了极点,心想郑远海呀郑远海,你要有谢庭群一半明白事理就好了。
10
梅杏儿笑了,笑得那样开心。
“思婷姐!”她一下子扑进秦思婷的怀里,激动得眼里闪着泪光。
学院本着对每个学员负责的态度,没有轻易宣布对梅杏儿的退学决定,第二天通过地方政府联系到了梅杏儿所在村的村长村支书,事情真相大白。
看着梅杏儿开心的笑容,全班战友都很高兴,但秦思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梅杏儿的事最终解决她爸爸起了决定性作用。
那天秦思婷听教导员说学员处已经向院领导打了退学报告,内心焦急万分,当即向教导员请假回家。军校管理非常严格,特别是毕业前夕,学员是不允许请假回家的。当教导员听说她父亲就负责本地双拥工作并且和学院领导私交甚好时,立即就答应了,并亲自派车送她赶回中南,请她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帮忙。
秦思婷一路心情忐忑回到家中,果然不出她所料,刚进门就碰到了父亲冰冷的脸,他还在为她分配的问题生她的气。
秦思婷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哀求道:“爸,梅杏儿是农村的,退学这一辈子就完了,您就帮她一把吧。”
“你的事儿我都管不了,还让我管别人。”父亲冷冷地说。
秦思婷急得都快哭了:“爸,再晚就来不及了,你和我们院领导那么熟,你打个电话他们会考虑的。”
父亲叹了口气:“小婷,不是我不帮你,你们学校的领导自会辨别是非,他们要做出决定,那一定也是正确的,我给他们打电话不合适。”
“我们校领导根本就不了解情况,梅杏儿是为了不让柱子纠缠自己才签字的,而且考上军校不让和对象分手的规定也不合理。”
“你们认为不合理就不合理了?军队是特殊单位,有这样规定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父亲不为所动。
秦思婷急了:“爸,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梅杏儿被退学嫁给那个农民吧?”
“农民怎么了?你爷爷奶奶还是农民呢!”父亲也扯开嗓门大声道。
“他们根本就不合适,梅杏儿压根就不愿意嫁给她。”
“是考上军校后悔了吧?”
秦思婷大喊:“你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啊?”
“你说我什么?”父亲怒容满面。
母亲从外屋进来:“哎呀!你们爷儿俩怎么又吵上了?就不能好好说啊?”
父亲生气地指着母亲:“都是叫你给惯的。”
母亲劝着秦思婷道:“小婷,你爸身体不好,就别惹他生气了。”
秦思婷突然双膝跪下:“爸,女儿求你了行吗?你帮帮她吧!”
母亲心疼地去拉她:“小婷……”秦思婷执拗地不起来。
母亲转而去求父亲:“哎呀!我说你就答应了吧?”
父亲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父亲无奈,问道:“你说的情况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好吧!我可以跟你们院领导说说……”
秦思婷高兴地跳起来:“真的?爸……”照他脸上亲了一口。
父亲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当秦思婷把电话递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接,而是说出了令她震惊的话:“我答应帮你的同学,但你必须答应我和你妈,毕业留在中南。”
秦思婷一下子傻在那里,对她来讲这条件太苛刻了,答应父母就意味着放弃回东江,放弃回到郑远海身边。不行,我不能答应……如果不答应……看着父亲严肃的面容,她犹豫起来。梅杏儿从小失去了母亲,能有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比任何人都需要部队这个大家庭的温暖与呵护。不,不能让她离开,秦思婷咬了咬牙,最终答应了父亲。
而梅杏儿对这些却并不知情。
11
柱子躺在小旅馆的床上高跷起二郎腿,嘴里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暗自庆幸当初让梅杏儿在字据上签字真是无比英明之举,小小一张纸可挽回一生幸福。梅杏儿回家一定很生气,一段时间可能不会理他,但女人就是女人,气不过三日,这是他娘切身体会得来的经验。他坚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梅杏儿洞房花烛夜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打断了他的美梦。于季东领着谭龙和几个手下进来,虽然没有黑西服打领带戴墨镜,一群人剽悍的外形也够柱子心脏剧烈收缩几个来回的了。
“你们……找谁?”柱子坐起身。
于季东拉过一把椅子,一脚踩上去,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在烟盒上蹾了两下:“你就是柱子?”
柱子用慌张的眼神儿看着他。
谭龙不失时机地按着打火机上前给于季东把烟点上,动作娴熟配合得恰到好处,营造出电视剧中黑社会老大的一贯派头,众人从柱子的表情上已经看出这场戏开局演得不错。
于季东吐了一口烟:“梅杏儿从今天开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不要再去找她了。”
柱子明白了,这些人是为梅杏儿的事来的,嗫嚅道:“她是俺对象,俺咋不能找她?”
一丝冷笑挂在了于季东嘴角:“那好,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她不是你对象了,她是我妹妹。”
柱子嘴角哆嗦着:“不可能,她没哥哥。”
“现在有了,就是我!”
一旁的谭龙嘲笑着:“瞧你他妈那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俺知道俺配不上她,可她愿意嫁给俺,过几天她就要退学了,就要跟俺成亲了。”
“做梦去吧你。”谭龙嘴张得像要吃了他。
“没……没做梦,她爹花了俺的钱。”
于季东向谭龙一摆手。
谭龙掏出钱扔到床上:“小子,别想入非非了,这是三万块,回家娶个老婆过日子吧!”
“俺不要钱,俺要人……”柱子喊着。
于季东刚要转身走,又停住脚步:“要人?要命你干不干?”
谭龙拍着他的脸:“混蛋,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柱子不敢出声了。
12
此时,秦思婷、江丽正陪着梅杏儿等在旅馆外于季东的车内。学院调查清楚梅杏儿的事后,秦思婷怕柱子再来找她麻烦,便给于季东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帮助梅杏儿渡过难关。于季东放下电话便连夜带着几个手下赶来了。
于季东等人从小旅馆出来来到轿车前,秦思婷三人下车迎上前去。
于季东道:“都办妥了,以后他再不敢纠缠你了。”
“谢谢于大哥!”这么多好心人关怀她帮助她,令梅杏儿感动万分。
于季东又道:“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看谁还敢欺负你!”
梅杏儿笑了,接着又有些担心地问:“你们……没有打他吧?”
于季东笑了:“看你这个哥哥像野蛮人吗?”
秦思婷插话道:“不像不像,人家季东现在是中南有名的企业家了,怎么可能干那种没文化的事啊?”
众人开心地笑了。
于季东接着道:“上车,我送你们回学校!”
“等等!”梅杏儿喊道。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柱子提着包从旅馆走出来。
梅杏儿看着众人:“俺想去送送他!”
“把你害成这样你还送他?”江丽气愤地说。
“俺一会儿就回来!”梅杏儿说完向柱子跑去。
于季东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这小丫头真是够善良的!”
“是啊!这么些年真是难为她了!”秦思婷继续道,“季东,谢谢你帮忙!”
于季东笑道:“你看你跟我还客气,你的战友不也是我的朋友吗?何况我都认她当妹妹了。”
秦思婷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笑,江丽很知趣地回到车上。
于季东走近秦思婷:“思婷,公司在东江的新址已经选好了,过几天就迁过去,等你毕业,我们还能在一起……”
秦思婷心情沉重下来,于季东疑惑地问:“怎么了?”
“季东!”秦思婷道,“我打算留在中南了。”
“啊?怎么回事呀?”于季东惊讶得把嘴张得老大。
车内的江丽闻声抬起头来。
13
柱子只顾低头向前走,梅杏儿从后面追了上来。
“柱子哥,天这么晚了你明天再回去吧?”
“不了,已经出来这么多天了,家里忙我坐夜车回去。”
梅杏儿陪着他默默走着……
柱子停住脚步:“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梅杏儿带着几分歉意道:“对不起柱子哥,俺耽误了你好几年……”
柱子摇了摇头:“俺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可俺这几年心里从来没踏实过,你长得太好看了,又是大学生,军官,俺知道你不会跟俺,可俺还是愿意等,就因为你好看……”
梅杏儿低着头,不知该怎么样安慰他。
柱子掏出一沓钱来:“这多余的四千块钱还给你那位大哥,俺不要。”
“怎么是四千呢?”
“俺娘给你家算利息太高了,这不好。”
“钱我将来会慢慢还他的,你拿着吧!”
柱子摇了摇头,把钱塞进梅杏儿手里,转身走了。
梅杏儿默默地目送柱子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第十五章
1
郑远海心情沮丧地坐在码头一个不大被人注意的地方,低头望着海水发呆。几分钟以前他和谢庭群在这儿发生了一场争吵。谢庭群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要他去向陈建军道歉,这句话令郑远海大感意外。
“谁给谁道歉?”郑远海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伸长脖子喊着,“他应该向我道歉。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剽窃,万人唾弃的剽窃,是极不道德的。”
谢庭群气得差点抬脚把他踹到海里去,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像机关枪一样开火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不懂事啊?陈建军是谁?领导!求你写篇论文你还把你名字署上,还署在前面,你要那个名字干吗?能提职还是能晋衔?他可不一样,他正在竞争舰长,你对劲儿吗?”
“我怎么不对了?”郑远海一肚子99lib?委屈,“学术是严肃的,是要高度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虚假和马虎的,他把我的名字删掉还让我给他道歉?我保持沉默就已经是在尊敬他了。”
“迂腐!”谢庭群更来气了,“我看你是读书太多把头脑读昏了,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条藏书网令都要求下级必须尊敬领导,什么叫尊敬领导你懂不懂?就是要替领导着想,吃苦受罪留给自己,风光露脸的事儿让给领导。”
郑远海没想到谢庭群会说出这么没有原则的话来,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错了吗?”谢庭群继续道,“不要总认为你做什么事就都是对的,你觉得你对,别人会觉得你错,连我都这样认为,何况陈副舰长了。”
“我错哪儿啦?”郑远海始终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当初你在舰院撞了渔船是谁在拼命帮你?没有陈副舰长你早就被学校开除了,还能有今天?就冲你不知道感恩,你郑远海就大错特错了。”
郑远海一下子给闷住了,他从内心的确很感激陈建军一直以来对他的关心器重,但又觉得感激不应该和论文扯到一起来:“我觉得这是两码事,就算我不该署名,他已经拿掉了,不就行了?”
谢庭群的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想法不一样,你觉得拿掉没事了?你觉得是两回事对吧?可人家不一定这么想,就冲陈副舰长在舰院不遗余力地帮你,你也不应该署自己的名字,你反过来帮他一次不应该吗?”
“我……署名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郑远海语气软下来。
“所以你必须去给他道歉。”谢庭群又拿出语重心长的口气,“远海,听我的没错,你是下级,给上级道个歉不丢人,虽然你心里可能不舒服,可你必须这么做,明白吗?”谢庭群从郑远海的反应上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达到目的了,这件事是他办砸的,怎么收场?让陈建军给郑远海道歉?那就等于放大了自己的错误,陈建军肯定恨他。只有想法子让郑远海向陈建军道歉,才能挽回颜面。他知道郑远海是个宁折不弯的家伙,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口才一定能征服他,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便又道:“远海,咱俩的友谊是陆战队摸爬滚打奠定下来的,是一般关系可比的吗?这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才不跟他费这么多口舌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走了。
正像谢庭群想的一样,郑远海已经在心里低头了,反复琢磨着谢庭群说的话,没错,就凭陈建军在舰院不遗余力帮他这一点,他也必须向他道歉。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郑远海道歉的话刚一出口,反倒把陈建军激怒了,就像炮弹被撞击了底火,把本来就处于危险状态的火药彻底点燃了……
2
天刚擦黑,太平洋酒吧门前就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马一凡郑重地把一个大蛋糕摆在桌上,插上蜡烛,接着又启开一瓶红酒倒进高脚杯内,随后捧出一大束红玫瑰,陶醉地闻了闻。昨天晚上,他听见郑秀竹不知给谁打电话提到今天是她的生日,心中暗喜,表现的机会终于到了。他苦思冥想后决定暂停营业,趁秀竹回家还没回来,他精心准备了一个生日PARTY准备给她个惊喜,主角只有她和他。至于服务员小娜,此时就是王子和公主身边的侍女,周到侍候。
小娜在一旁用极高的频率对他翻着白眼,她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为什么觉得别扭,也许所有的女孩子看见身边的男人对其他女孩子献殷勤都会觉得不舒服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对眼前这个说话结巴心地善良有点小市民心理的男人是有好感的。
马一凡忙得汗都下来了,见小娜在一旁冷眼旁观,喊道:“把喷……喷壶拿过来,给花喷点水。”小娜没听见一样,站着不动。
“老板说话不……不好使啊?”马一凡鼓着眼睛又喊道。
小娜拿过喷壶嘟囔着:“是不是人家生日还没搞准呢!瞎忙!”
“怎……怎么不是啊?我得给……给……她个惊喜。”
小娜露出一脸不屑:“给束花就惊喜了?”
“你以为秀竹是……你啊?人家秀竹看……看金钱如粪土,视……视感情重如山。”马一凡说着说着,似乎动了感情,“这火红的玫瑰代……表啥?代表我马一凡纯……纯洁的感情,是多……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小娜噘着嘴按下喷壶的阀门。
“往……往哪喷呢?”马一凡边跳脚边掸着袖子上的水,“这是今天特……特意穿的!”
小娜看都不看他扔下喷壶就要走。
“等……一下,把花拿……拿吧台去,到……时候我一……一放音乐,你就敬献上来。”
小娜一把抓过花,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吧台。
马一凡看.99lib? 着她的背影嘟囔着:“不……不像话,越……越来越……不拿老板当回事了。”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走到镜子前,举起一张郑秀竹的照片放在脸旁,对着镜子摇头晃脑,“般……不……不对,绝配!才……才子配佳人啊!”
此时,郑秀竹正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街上。望着身边挽手漫步、窃窃私语的对对情侣,心情越发失落。昨晚她就告诉南克江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约好一起吃饭的。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南克江的影子。她了解他,今晚一定是有了紧急任务,否则他不会失约的。郑秀竹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回到太平洋酒吧。
谢庭群已经坐在太平洋酒吧蛋糕桌前等着她了。
已经好多天没见到郑秀竹了,晚饭后谢庭群便请假跑来看她。看见“暂停营业”的牌子,他心生疑虑,进门看见摆在桌上的蛋糕明白了,有人过生日。还没等他问小娜便告诉他是秀竹的生日,欢迎他光临。谢庭群心想秀竹怎么没告诉我啊?至少我也应该带束花呀?小娜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变魔术般从吧台下拿出一束红玫瑰,两眼笑成了一条缝看着他,那意思,嘿嘿,知道你要来,花早就提前给你准备好了。小娜今天好像对他的到来格外热情、格外兴奋。他哪里知道,小娜的目的只有一个——搅局。
马一凡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等着秀竹回来,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里,又重复起他昨晚设计了一夜的故事,一个国家的王子和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坐在硕大的水晶餐桌前,面对烛光摇红的奶油大蛋糕,挥动着银质餐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把旁边侍女羡慕得口水都流下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啪”马一凡一耳光把自己打醒了,可恶的蚊子搅了他的好梦。低头看时糊涂了,明明是梦里侍女流的口水,自己的衣襟怎么湿了?抬头看时吃了一惊,墙上钟表告诉他这一睡就是两个钟头。推门看时惊诧了,“王子”和“公主”正坐在那儿吃着蛋糕喝着红酒,他精心准备的红玫瑰也被人借花献了“佛”。与梦境不同的是连侍女都上桌了,喝得满面绯红桃花灿烂,雪白的奶油正沿着嘴角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散。
马一凡扶着门框站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3
虽然错误不是陈建军犯下的,但他还是主动到鲁淮成办公室认了错。鲁淮成也没有过多责备他,只是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他是看着陈建军长大的,了解他,凭他的性格不会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陈建军自始至终也没把谢庭群的名字说出来,回来后一直在想着鲁淮成的话,你能认识到错误,是最难能可贵的,和郑远海讲清楚,大不了道个歉,上下级之间工作上配合好是最重要的,我相信郑远海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陈建军思虑再三,决定去向郑远海认错,正好郑远海也来找他,二人在后甲板上不期而遇。
还没等陈建军张嘴,郑远海抢先开口:“副长,基地印发的论文集我看了。”陈建军只觉得脸上发烧,郑远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我今天正式向你道歉。”郑远海认真的说。陈建军铁青着脸看着他,体内像积聚了大量岩浆随周身血管翻腾奔涌着。
“我不应该署自己的名字。”郑远海接着说。
“郑远海,你是有意让我难堪吧?让我无地自容是吧?”陈建军两眼似乎喷出火来。
郑远海愣住了,陈建军这样“接受”他的道歉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副长,我是真心向你道歉……”
陈建军怒吼道:“我应该向你道歉!”
火山终于爆发了,灼热的岩浆喷涌而出,升上了半空又缓慢飘下,向郑远海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埋住了他的全身,他没有感觉热,没有感觉疼,只感觉到窒息——陈建军误会了他。
尽管郑远海署名陈建军很不高兴,但心里也认为郑远海是对的。况且他了解郑远海是非分明的性格,反过来向他道歉明摆着是故意羞辱他。陈建军这样想。
不远处的一艘舰上传来了锣鼓声,郑远海扭头看见一群官兵正在甲板上舞着狮子,不由自嘲地笑了,心想郑远海呀郑远海,你和人家手里的狮子一样,大学本科、研究生,双学历双学位,表面上是百兽之王,实际上根本摆脱不了被人耍弄的下场啊!
郑远海也误会了陈建军。
4
再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学员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填写分配志愿表,只有秦思婷面对着表格表情木然地坐在一旁发呆。“班长,你填哪儿啊?”梅杏儿凑过来问。“你呢?”秦思婷反问道。梅杏儿扬起手里的表格:“海军东方舰队的东江基地,跟你和郑大哥一个部队。”
“哦!”自打上次梅杏儿出事以后,秦思婷心情就一直不好,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答应了父亲还能改变吗?一边是亲情的温暖,一边是爱情的向往,她两头都不想割舍,却又无法兼顾。父亲已经和院领导打过招呼了,即使她自己填成东方舰队,希望也是微乎其微。
“你快填呀!”梅杏儿望着她面前的空表格催促道。
秦思婷目光无神地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该填哪儿。”
“填东江基地啊,我们大家当然要在一起啦!”梅杏儿想都没想说道。
“我只能选择留在中南了!”秦思婷声音中流露出内心的痛楚。
“什么?”梅杏儿叫了起来,“你……”瞬间明白过来,“哦!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于大哥。”
秦思婷扭头瞪了她一眼。
“别不承认,我早看出来了。”
“去去去!离我远点。”秦思婷转身回到床前,扯开被子蒙头躺下。
梅杏儿嬉笑着上前:“班长……”伸手刚要去扯她的被子,“别烦我!”秦思婷猛地坐起来喊道。
梅杏儿吓得呆在那儿,回头见江丽正向她摆手,二人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外。
“说你是小孩儿吧?你还不承认,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江丽半是埋怨半是审讯的口气问梅杏儿。
梅杏儿一头雾水:“什么事儿啊?”江丽一字一顿地说:“你那位于大哥已经把公司搬到东江去了。”
“啊?那班长把志愿填到东江不是正好吗?”
江丽欲言又止,梅杏儿奇怪地看着她问:“到底怎么了?”
“我实话跟你说吧!班长求她爸爸给你说情的时候,作为条件答应毕业留在中南了。”
梅杏儿惊讶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天也没缓过神儿来。
星期天下午,秦思婷所在的班计划好了要照全班的毕业纪念照,都准备好了梅杏儿却不见了。挨个询问,个个摇头。秦思婷察觉到江丽眼神有些异样,一再追问,江丽一会儿摇头说不知道,一会儿说可能上厕所了,一会儿又说可能上服务社了,一会儿又说兴许到别的队会老乡了,气得秦思婷说不出话来,只得解散队伍,照相推到下星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思婷回到宿舍,发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毕业分配志愿表竟然不见了。
5
此时的梅杏儿正在中南市秦思婷的家中。梅杏儿是以感谢秦思婷的父亲上次对她的帮助为名登门拜访的。一听是秦思婷的同学,秦母百般热情,非要留梅杏儿吃完午饭再走,说着把她按在沙发上自己就出门买菜了。秦思婷每次回家总要提起梅杏儿,秦母心里很同情这个没娘的苦孩子,今天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来到家中令秦母喜不自胜。她借口出门买菜,实际上是去商场给梅杏儿买衣服去了。
秦母出去后,梅杏儿便开始打扫起家里的卫生,擦玻璃扫地擦桌椅扫墙壁,厨房卫生间边边角角统统清理了一遍。秦母回来见梅杏儿正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地,心疼得赶紧把她拉起来按在客厅的沙发上。秦父听说梅杏儿来了特意从单位赶回家中,梅杏儿再三感谢秦父上次帮了大忙,把自己买的两瓶酒恭恭敬敬递上。秦父看梅杏儿的眼光跟看秦思婷一样慈爱有加,埋怨她还没开始挣钱就乱花钱。梅杏儿说您一个电话改变了我的命运,这钱该花。秦母则拿出刚买的衣服一件接一件往梅杏儿身上比量,梅杏儿望着秦母思绪万千,多年来渴望的母爱瞬间温暖了心窝传遍了全身,感动得热泪盈眶,秦母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陪着哭。秦父也觉得心里发热鼻子发酸便说思婷就是你的亲姐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家了就回来看看爸和妈。梅杏儿再也抑制不住,扑进秦母怀中失声痛哭,心里喊着渴望了二十多年的一声妈妈……
开饭了,梅杏儿边给秦父倒酒边说出了这次来的真实目的:“叔叔,阿姨,我来还有一件事想求你们。”
秦父豪爽地道:“还有啥事儿就说吧,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的。”
梅杏儿看了看秦父秦母:“我说了您二老千万别生气,听说你们想让思婷姐留在中南,可她自己愿望是想回东江。”
秦父秦母互相看了看,沉默了。
此时,于季东正焦急地在秦思婷家大门外转来转去,一会儿理理西装,一会儿捋捋头发,心里紧张得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为了秦思婷才把公司迁到了东江,当听到秦思婷在父亲的严令下要回中南时,不禁嗟悔长叹,早知如此何必心急火燎地搬迁,我这不是南辕北辙吗?正在心烦苦闷时,他接到了梅杏儿的电话,二人商议好星期天一起来做秦思婷父母的工作。
梅杏儿见秦父秦母都不开口,便又道:“叔叔,阿姨,你们知道思婷姐为什么想回东江吗?她有个男朋友,是在东江做生意开公司的。”
秦父一听皱起了眉头,秦母则既疑惑又欣喜:“怎么没听小婷说起过,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就在门外,我请求你们让他进来见见行吗?”
就这样,于季东走进了秦思婷的家中。
于季东毕竟是于季东,刚见秦父秦母,虽不免有些紧张,但没过多大会儿,便镇静下来,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面对秦父秦母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于季东,中南大学自动化控制系毕业,本科学历,学士学位,今年二十七岁,属牛的,政治面貌共青团员,现任东江市化迪公司总经理,属于私人企业。公司主要业务是国际贸易,经过多年打拼经营状况良好,规模不断扩大。还有我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五公斤,长相……你们都看见了。”
梅杏儿忍俊不禁。
后来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秦母笑呵呵拉着于季东坐到桌前。 秦父开始时表情一直绷着,脸上笑模样不多,眼中审视的目光不少,就像CT机一样在于季东身上扫来扫去,非要把他每一个细胞都翻开看看才放心。直到秦母在桌下偷偷踢了秦父一脚,射线才由超强波变成时断时续,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于季东趁机夸夸其谈,以期博得二老好感。他说,改革开放国家提倡发展私营经济,这对个体经商办企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们国家以前一直是计划经济体制,私营企业的兴起无异给社会发展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只要守法经营,依法纳税,同样是为国家经济建设出力,同样是为人民服务。秦母频频点头不断夸奖,小于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有思想,将来一定大有作为。秦父由于职业习惯张口官话却掺杂着提醒,个人开公司同样是给国家做贡献,政府支持我当然也拥护,可是不要荒废了学习和世界观改造,尤其是思想要端正,否则在商场上是极容易沾染社会上的一些不良习气的。话中的内涵再明白不过了,想娶我女儿那就要行得正,走得直,一辈子明白做事清白做人。
于季东突然感觉秦父面熟,终于想起他就是在电视上见过的秦副市长。这一举动让二老更加放心,原来他不是奔自己家庭来的。在于季东郑重承诺一辈子会对秦思婷忠心不二,等二老退休便接他们去东江团聚时,终于换来了秦父同意女儿毕业到东江的选择。梅杏儿高兴之余更为秦思婷有于季东这样的男朋友感慨万千……
6
梅杏儿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般蹦蹦跳跳回到班里,秦思婷正坐在宿舍一脸怒容地等着她。
“哟!班长,谁又惹你生气了?”梅杏儿说着,习惯性地去抱秦思婷的胳膊。
“去去去!”秦思婷甩开她的手,“都几点了?现在还没毕业呢?就胆子这么大,还敢不请假外出了你!”
梅杏儿嬉皮笑脸往前凑:“嘿嘿,班长,我四年来从未违反过纪律,你就让我犯一次吧!”
“哎呀,胆子越来越大了?”心想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话题一转问道,“我的志愿表呢?”
梅杏儿变戏法似的亮出手里的志愿表:“在这儿,我已经帮你填完了。”
“东江?”秦思婷拿着志愿表不解地看着她。
梅杏儿兴奋地大喊:“你们家叔叔阿姨同意你去东江基地了。”
“真的?太好了!”秦思婷高兴地一下子把她抱起来。
“快放下我!”梅杏儿笑着喊道,“还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啊?”
秦思婷放下她,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我爸爸又给院领导打电话了?”
“不是!”
秦思婷一听有点泄气。
梅杏儿神秘地道:“于大哥,你父母审查过关了。”
秦思婷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你……你把他领我们家去了?”
“怎么感谢我啊?”
秦思婷嘴咧得像吃了苦瓜一样,刚才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怒容替代,咬牙切齿地喊着:“感谢你,看我不收拾你。”
梅杏儿哈哈笑着撒腿就跑,一场追逐大战遂在班里上演。
7
东江基地作战值班室内,警报灯突然闪动不停,值班参谋一看是SOS国际求救信号,遂紧急启动海洋定位系统,锁定信号发出的海域。很快,事发海域的图像资料清晰呈现在大屏幕上:东经一百一十六度,北纬十五度,大屿礁。人们立即行动起来。此时正是涨潮的时候,海上的风浪也在不断加大。180舰已航行至离事发海域不足八海里处。上次陈建军、郑远海发生摩擦后不久,上级任命的180舰新舰长上任了,这令陈建军内心很不是滋味,新舰长竞争失败,连180舰舰长都没当上,他认为这件事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是自己任职时间短,第二多多少少也有“论文”事件给他带来的影响。尽管心里很难受,但陈建军还是积极配合新舰长工作,毕竟穿了这么多年军装了,他陈建军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180舰接到基指通报后,一艘渔船不慎在大屿礁附近触礁,需要立即实施救援。舰长命令拉响了战斗警报,官兵们火速奔向战位。
在军舰向大屿礁航行的过程中,各种救援方案被快速制订出来。
一场特殊的“战斗”即将开始。
大屿礁上,触礁渔船已经完全沉没了,船上的渔民们转移到了一处并不大的礁石上,互相搀扶着拉扯着,以免有人被海浪卷入海中。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并不见有船只前来救援,随着海水的不断上涨,有的渔民渐渐开始绝望了,一个孩子吓得哭起来,一位不停给大家打气鼓劲的老渔民见状连忙把一根绳子系在孩子腰带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身上,告诉他说孩子你放心,要死咱爷儿俩死在一起。
突然,人们兴奋起来,他们看见远处一艘军舰正向他们破浪驶来,众人摇着手里的衣服帽子高声呼救。不一会儿,渔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军舰在距离他们一海里的地方停下了,因为这里暗礁纵横,军舰无法靠近。望着脚下就要被海水吞没的礁石,众人着急万分。
180舰上,救生艇被放了下来。陈建军带着一名操舟兵跳上艇。郑远海跑到船舷处时,救生艇已经放下去了一半。他请求陈建军上来,让自己带队去救渔民,陈建军对他置之不理。
自打上次二人之间产生误会后,郑远海除正常工作外就很少跟陈建军接触。慢慢地,二人都感觉到了彼此间有一层难以消除的隔阂。见陈建军对自己理都不理,郑远海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清楚,驾艇救援危险性极大,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想到这儿郑远海抓起救生圈不顾一切纵身跃到救生艇上。
“我命令你上去!”陈建军瞪着眼睛吼道。
“副长,还是你上去吧!请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他们顺利救回来!”郑远海言辞恳切。
陈建军也不便再发火,缓下口气道:“我是副长,遇到危险应该走在最前面,这是我的职责,别争了,上去吧!”
“副长,我是航海长,对这一带暗礁分布状况熟悉,我应该去。”
“不行!”陈建军的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副长,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救人要紧,希望你能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先放下,好吗?让我去吧!”郑远海语气真诚地恳求着。
陈建军无奈只好默许。
救生艇快速向礁石驶去,陈建军指着前方向操舟水兵道:“前方有暗礁,绕过去,走左边!”
“不行,得走右边!”郑远海喊着。
陈建军扭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质疑。
郑远海说:“海图上标明暗礁是向左延伸的,如果不是涨潮一定能看得见!”
“确定吗?”陈建军问。
郑远海再次观察了一下前方海面:“确定,绝对没错。”
救生艇拐向了右边,操舟兵指着左前方道:“航海长说得对,看那儿!”在他手指方向,暗礁在海浪中若隐若现。
救生艇终于靠上了暗礁,渔民们被接应上艇,人数却超过了小艇的安全载荷。为了保证渔民的安全,陈建军二话没说跳到了礁石上。郑远海明白了,紧接着也一个箭步跳上了礁石。
陈建军急了,吼着:“谁让你下来的?你给我上去。”
郑远海却笑了:“我已经违反了你一次命令了,再违反一次也无所谓。”
陈建军无奈地看着他,郑远海笑着面对他。
老渔民感动地喊着:“解放军同志,你们都上船吧!最多十分钟,潮水就会淹没礁石,留下太危险了。”
“对!你们上来吧!留下太危险了,我们不怕……”众渔民纷纷喊着。
陈建军心里充满了感动,向操舟兵挥了挥手。
“副长航海长,我马上就回来接你们。”操舟兵驾艇离去。
陈建军慢慢坐在礁石上,望着越涨越高的海水道:“你不该留下来。”
“我不来谁给你做伴啊!”郑远海坐在了他身边,接着又道,“我也想证明学生官是不是就真的比别人差。”
陈建军声音缓缓地说:“就因为你是学生官,你才不应该来,更不该再留下来。你上了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你是国家用钱堆出来的,不能轻易有闪失。”
郑远海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掩饰着不让陈建军看出来,嬉笑道:“我必须得来,要不你一个人坐这儿多寂寞呀?想发火都找不着人。”
“你个臭小子!”陈建军笑着打了他一拳。
“副长!”郑远海语气中充满真诚,“论文那件事,你别往心里去,那天我是真心想给你道歉。”
陈建军笑了:“不,你并没有错,应该道歉的是我。”把头转向大海接着道,“这件事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
郑远海开心地笑了。
海水已经漫过了二人坐的地方,救生艇还没有返回来。
“海龙王不让我们在这儿坐着了,咱们游回去?”陈建军扭头看着郑远海。
郑远海笑了:“你先游,我在后面跟着。”
“想在后面保护我啊?说不定咱们谁保护谁呢!”
“那就比比看谁先到。”
二人站起身,两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面带笑容,豪气冲天。
陈建军大声喊着:“出发!”二人纵身跃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向远处的军舰游去。此时的陈建军和郑远海都认为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水洗刷得荡然无存,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更大的摩擦和冲突还在等着他们……
第十六章
1
码头上彩旗飞舞,锣鼓喧天。国产新型驱逐舰186号汽笛长鸣昂首驶入军港。各舰官兵纷纷侧目投来羡慕赞叹的目光,陈建军则一声不响地离开人群。从今天开始,180舰的旗舰地位将不保,他们不再是东江基地的排头兵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失落,同时也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随着国防科技水平的不断发展提高,武器更新换代的速度加快了,代之而起的就是新科技、新战法的应运而生,他引以为豪的经验正在受到冲击和挑战。自己还能杀出重围吗?还能实现旗舰舰长的梦想吗?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陈建军的举动并没有逃过郑远海眼睛,他紧走几步跟上他。
“副长,怎么走了?这么漂亮的军舰也不多看两眼?”
“有什么好看的?”陈建军表面装作很平静,“能不能打仗还不知道,光外形漂亮有什么用?”
郑远海笑了,突然抽了两下鼻子:“炊事班中午做什么了?放这么多醋?”
陈建军闻了一下:“没有啊?”瞬间明白过来,“好你个郑远海,你说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郑远海哈哈大笑:“副长,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将主宰186舰。”
陈建军苦笑了一下。
接下来陈建军的话让郑远海又惊又喜,已经接到命令,鲁淮成让他下舰。
这就印证了郑远海刚从舰院回来鲁淮成不让他上舰的传闻,说鲁淮成很器重他这个研究生,不让他上老舰的目的就是留着186列装后到新舰上任职。现在186刚进港,鲁淮成便让他下舰,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结果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鲁淮成让他下旧舰,与上新舰无关。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在鲁淮成的安排下,郑远海走进了考场,参加完笔试后,接下来参加面试。
“请你用法语回答我以下所有问题,听清楚了吗?”考官正襟危坐。
“清楚!”话一出口郑远海心里就开始直打鼓,近一年来光顾在海上折腾了,法语水平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考官接着问道:“听说入伍前学校要免试送你到北京一所名校去读研究生,但你执著地选择了海军?为什么?”
郑远海听明白了,但怎么回答还要在大脑里组织一下语言。
“请回答!”考官催促着。
“因为我的父亲,我参加海军是延续他的梦想。”
郑远海并不太流利的法语让其他几位考官抬起头来,他的回答令他们奇怪。
“我父亲当年就是海军中的一员,因为中国海军还不够强大,他付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一生的追求变得无法实现。海军的弱小导致我从七岁开始就失去了父亲,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跟着母亲过着清贫的生活,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因为父亲死后还背着罪人的恶名,我们一家为此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和嘲讽,尝尽生活中的艰辛与苦难。所以为了更多的孩子能够拥有父亲的关爱和呵护,也为了走完父亲当年没有走完的路,我选择了海军!”
郑远海叙述完看了看几个考官脸上的表情,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他对自己的法语水平实在是心里没底。
考官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起来。半晌,主考官抬起头来:“郑远海,你的口语虽然还不是太熟练,但内容很精彩,我们在场的几位同志都很感动,决定对你破例,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测试。”
此时的郑远海还是不清楚此次考试的目的:“考官,我能不能问一下,这次考试的目的?”考官惊讶道:“你不知道吗?”
“参谋长只让我学习法语,没告诉我要干什么?但……我想我猜到了。”
“说说看?”
“去法国留学?”
“对法国三军防务大学。”考官微笑着点头。
好消息从天而降,令郑远海兴奋异常,但他却来不及为自己庆祝,便匆匆告别首长战友,回到家中打点行装。
儿行千里母担忧,许欣芳望着儿子一个劲地抹着眼泪。
“妈!你看你,我哥又不是不回来了。”郑秀竹替她擦着眼泪。
郑远海走过来安慰她:“妈!我都这么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到了法国我就给你写信。”
许欣芳抬起头,含着眼泪给了儿子一个坚定的微笑。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此时郑远海读懂了妈妈眼中的一切。自打父亲去世后,妈妈的内心就一直处在矛盾之中,一方面父亲临去世前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希望他长大后能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和梦想;另一方面母亲知道他的性格太像他父亲了,担心他会走郑冀的老路,当初就在他当海军的问题上始终犹豫不决,甚至想过阻止他参军。面对郑冀的遗像,许欣芳左右为难,最终在郑远海的坚持下也不得不同意。如今,许欣芳的笑容里只有一个含义,孩子,你是好样的,你爸爸九泉之下也会为你感动骄傲的。
南克江刚刚长航回来便听说郑远海要去法国留学,特地请假赶来送他。这是他上次失约后第一次见郑秀竹。郑秀竹见他来了一声没吭转身出屋,郑远海笑着向他使着眼色,南克江不好意思地追出去。
“秀竹,那天……我们突然接到出海命令,是长航,所以今天才回来,别生气啊!明年我一定陪你隆重地过个生日。”
郑秀竹早就知道南克江出海了,只是故意装作生气给他看的,听他这么说气立马就没了:“哪那么小心眼啊?才没生气呢!其实那天也不是我的生日?”
南克江疑惑地看着她:“不是你的生日?”
“不告诉你了吗?我打小是我爸捡来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哪天生的!”
“那昨天?啊……”南克江恍然大悟,嘿嘿笑起来:“是我们相识的日子!”郑秀竹笑了。
南克江看了一眼里屋,低声道:“哎?你真是你们家捡来的?”
“我没给你开玩笑!”郑秀竹接着道:“当年我妈把鲁淮成的孩子丢了,我爸就天南海北地到处找,听说谁家收养了女孩儿,路再远他也要跑去看一99lib.看,就这样,把我给找到家去了!”
南克江笑着问:“哎?你不会就是鲁淮成参谋长丢的那个女儿吧?”
“干吗?想做乘龙快婿啊?那你可要失望了,我比她女儿大好几岁呢!”
“你要真是,我还不敢高攀呢!”
“你攀得上吗?谁也没说要嫁给你!”郑秀竹嗔怪地看他一眼。
这时,郑远海拎着行李从里面出来,向南克江开着玩笑:“克江,你是来送我的吗?”南克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单位派了车了,好不容易出海回来,你们就多待会吧!”
“那好,希望你早日学成归来,相信我们的领海终究有一天会成为你施展的舞台。”
“好啊!等轮到我登台表演的时候,希望你也是戏中的主角。”郑远海大声说。南克江响应到:“我们共同努力!”
二人说着,紧紧握手告别。
郑秀竹见此情景,扶着母亲的胳膊笑了:“妈!你看他俩,只要到一块除了大海就没别的话题。”
2
当郑远海赶到机场的时候,鲁淮成已经在那儿等他多时了。参谋长能亲自来送他,这大大出乎郑远海的意料。回想起参军后这几年的经历,此时的郑远海已经完全明白了鲁淮成对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安排他到猪场喂猪、到机关食堂当司务长,是磨炼他的耐性与毅力,消除他身上的浮躁与狂妄;送他去舰院读研究生、到国外留学,是为他这样一只想腾飞的海鹰插上钢铁的翅膀。今天能亲自到机场送他,足见鲁淮成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
“您工作这么忙,还亲自来送我?”郑远海心里充满了感动,也掂出了此行肩上担子的分量。“你是我们这儿第一个到西方国家的留学生,希望你能不负众望。”参谋长语重心长。
“您放心吧!参谋长,我会记住您的话的。”
鲁淮成又叮嘱道:“西方国家的海军成军时间长,经历的海战也多,他们对海军的发展有着一整套先进的理论,这些都是我们国家需要借鉴的!虚心学吧!摆正位置,把我们自己当成小学生开始学起。”
“我会的!”
“国外的军校实行淘汰制,标准非常苛刻,你要时刻记住,这不是你郑远海一个人的事,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中国军人。”鲁淮成停顿了一下又道,“第一次接触国外的生活,纷繁复杂,也许你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临走我送你四个字——国家至上。”
“是!我明白。”
“家里都安顿好了?”
郑远海点点头。
鲁淮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你母亲……有人照顾吗?”
“我妹妹在家,还有几个朋友战友,他们会替我照顾的。”他动情地看着鲁淮成,半晌又道,“参谋长,从我入伍开始,您在我身上耗费了不少心血,我心里都明白,谢谢您!”
“你不用谢我,我也只是在对海军未来的希望尽一个老兵的职责。”
郑远海看着鲁淮成内心顿生感慨,岁月的烙印已经无情地爬上了他的面容,军帽外露出了灰白的发丝,似乎只有那双坚毅的眼神不曾改变过去的英姿勃发,让人联想起他当年豪情满怀的模样。
不应该再隐瞒下去了,我应该告诉鲁叔叔,郑远海想着开口说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您,我想……”
不知道鲁淮成是已经明白郑远海想说什么,还是有别的原因,打断他道:“我现在不想听,等你当上舰长,心里有什么话再讲给我听吧!”
机场广播在催促旅客办理登机手续,鲁淮成挥了挥手:“走吧!”
虽然只有简短的两个字,郑远海突然间感觉像一个父亲在送别一个远行的孩子,从他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慈祥的关爱和那种久别了的亲情。
郑远海动情地看着他:“您保重!”举手向参谋长敬礼告别。
3
郑远海走后不久,秦思婷、梅杏儿毕业分配到了东江基地医院工作。她们是在离校前从于季东嘴里知道了郑远海去法国留学的事。虽然二人谁都没有说,心里还是不约而同地埋怨起郑远海来,这么大的事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原本很急于报到的心情,也随之松懈下来。
东江基地医院原是海军后勤部直属的一家三甲医院,三年前整编后隶属东江基地管理,保留了原来的规模和技术力量,在整个东江市都很有影响。秦思婷和梅杏儿报到后便住进了医院的单身宿舍楼。冷不丁的一个人住一间宿舍梅杏儿感到很不习惯,一到晚上便抱着枕头往秦思婷房间里钻,二话不说就往床上爬,就好像这张床原本就是属于她的。秦思婷取笑她,将来你要嫁给舰上的干部,他一出海,你还不天天失眠啊?我就要嫁给舰上的干部!一想到郑远海,梅杏儿浑身都被幸福感包围着。第一次和郑远海邂逅在龙湾山,她就把他当成了亲人。第二次遇险沙礁岛,这种情感升华成了爱情。不管郑远海怎么想,反正他的影子在两次戏剧性的相遇后已经完全占据了她整个心灵空间。
这天傍晚,秦思婷推开梅杏儿的房门,见她一个人正全神贯注看着窗外出神。秦思婷想吓唬她一下,便悄悄走近她。不料秦思婷的影子出现在窗户的玻璃上,梅杏儿心中暗笑,待她走近突然转身,喊着思婷姐,向她摇着手里的拨浪鼓。这下反倒把秦思婷吓了一跳,捂着怦怦跳的心坐在床上,一边埋怨着:“死丫头,你吓死我了!”
“谁让你想吓唬我来着。”梅杏儿反唇相讥。
秦思婷注意到了梅杏儿手里的拨浪鼓:“你多99lib.大了,怎么还玩这个呀?”
“我在看上面画的军舰,怎么和军港里停的不一样啊?”梅杏儿说。
秦思婷接过拨浪鼓看了看:“这是哪个年代的军舰啊?谁画的?”梅杏儿看着她摇了摇头。“这是谁给你买的啊?”秦思婷又问。“不知道!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玩具。”梅杏儿幽幽地说。秦思婷怕再说下去会勾起梅杏儿对过去的伤感,便拉起她:“走!咱们去逛夜市。”
夜市热闹非凡,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离开了紧张单调的军校生活,置身于闹市,徜徉在人流中,二人身心一下子放松开来。
“来东江后你见过于大哥吗?”梅杏儿问。
“没有!”
“听说他现在是董事长了,官儿越来越大了。”
秦思婷漫不经心地说:“公司是他自己的,他想当什么就当什么呗!”
梅杏儿却很认真:“思婷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秦思婷扭头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
“于大哥对你多好啊!”
“对我好我就要嫁给他啊?”秦思婷的表情不以为然。
“别嘴硬了!”梅杏儿嬉笑着,“那你干吗吵着闹着非要回东江啊?”
“去去去!小毛孩子懂什么?”秦思婷不理她径直走到一个服装摊位前。
梅杏儿笑了,也走过去拿起一套衣服在身上比着:“这衣服多少钱啊?”
“八十!”摊主接着问,“要吗?”
梅杏儿摇头:“我就看看。”放下衣服转身走向另一个摊位。
秦思婷见梅杏儿走远,拿起那件衣服说:“我买了。”
二人逛完街回来直接进了秦思婷的宿舍,梅杏儿还在喋喋不休:“哎,我觉得于大哥这人不错,人好,有本事,长得也挺帅气阳刚的……”
秦思婷生气地嚷着:“你有完没完啊?”
“人家给你说认真的,这样的男朋友上哪儿找去?”
“你要觉得他好你干吗不嫁给他呀?”
梅杏儿调皮地说:“他又没看上我?我将来想找个部队的,夫唱妇随。”
秦思婷给气笑了:“刚出校门你脸皮怎么就变得这么厚啊?还夫唱妇随……”把衣服扔给她:“换上试试。”
梅杏儿愣了:“给我买的?”
“都当干部了,还那么节省,大姑娘了也该有几件漂亮衣服了。”
梅杏儿不好意思起来:“思婷姐,我想……尽快还于大哥钱。”
“行了!赶紧回屋睡觉去吧!”秦思婷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梅杏儿又开始撒娇了:“我想在这儿睡!”边说边爬上床来,“哎,你真不想见于大哥呀?”
秦思婷不耐烦地:“他来电话了,约我明天见面,这回你满意了吧?”
梅杏儿嘿嘿笑了,“你笑什么?”秦思婷瞪着她。
梅杏儿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懒得理你,睡觉!”秦思婷佯装生气地转过身去,随手拉灭台灯。
黑暗中,梅杏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想着心事。虽然自己从小失去了母亲,跟着父亲相依为命,尝遍了生活的艰辛。幸运的是长大后她碰见了那么多的好人,郑大哥、思婷姐、于大哥、思婷姐的父母,还有军校时队里的领导、同学们,都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照顾她,使她这个走出大山的孩子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体会到了人生的幸福。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里露出了甜甜的笑意。她没有想到,她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就要与她再次不期而遇。
4
傍晚,鲁淮成散步来到码头上,路过180舰时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向舷梯走去。刚走没几步,值班的列兵伸手拦住他:“对不起老同志,您不能上去。”
“你……不认识我吗?”鲁淮成看着他问。
“您是?”
“我是基地参谋长鲁淮成。”
“首长好!”列兵急忙敬礼。
鲁淮成点点头刚要往上走,列兵又一次拦住他:“对不起首长,没有值更首长的命令您还是不能上舰。”鲁淮成笑了,故意问道:“可我是参谋长啊,你们舰长都归我管。”
“我在值班,只归值更首长管。”列兵毫不通融。
舰上的值更官远远看见,急忙跑下舰,向鲁淮成敬礼:“对不起参谋长,他是新兵,不认识您。”
鲁淮成对他道:“那好,你跟这位列兵同志讲,我要上舰看看。”
“参谋长请。”值更官说完拿起胸前的哨子要吹。
海军有严格的礼仪程序,如果有比本舰舰长职务高的首长登舰,值更官便要吹哨,舰领导听到哨音就会出来迎接。鲁淮成见状连忙摆手制止:“我散步到这儿,随便看看,不要惊动舰领导了。”说完向舰上走去,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这位列兵同志做得对,你要表扬他。”
“是!首长!”值更官立正答道。
鲁淮成上舰时,谢庭群正蹲在甲板上擦着一颗螺丝。
海军官兵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虽然大海常常被人们冠以辽阔、美丽、湛蓝等等华丽的辞藻,但整天置身于大海感受到的却是晕船、单调、乏味、寂寥,活动空间只有军舰那么大,靠港后也只比在海上多了一个码头。谢庭群是导水长,清理甲板本来不是他所负责的工作。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五年来一到寂寞难耐时他就会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跑到甲板上擦螺丝,渐渐地养成了一种习惯。平心而论,谢庭群做事是认真的,认真到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不干则已,干就要比别人好,这一点180舰官兵有目共睹。
鲁淮成一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谢庭群发现了鲁淮成,急忙起身敬礼:“参谋长!”
“谢……庭群!”
“是!参谋长您还记得我的名字!”鲁淮成记起了他的名字,这令谢庭群十分激动。
鲁淮成看着一排甲板螺丝:“都是你擦的?”
“是!”
“怎么不叫战士擦啊?”谢庭群认真的回答:“我认为我擦得比他们好!”
鲁淮成蹲下身伸手转动螺丝,螺丝帽很顺畅地被拧了下来,便问道:“这里的每一颗螺丝都能拧得下来吗?”
“是的!”谢庭群立正答道,“虽然海水腐蚀性很大,但180舰每一颗螺丝都不会生锈。”鲁淮成笑了,向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鲁淮成下舰走了,谢庭群站在甲板上久久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两次见面已给鲁淮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久的将来,机会就会降临到他身上。
5
梅杏儿从宿舍出来向门诊大楼走去,正碰上来体检的鲁淮成从里面出来,见一个将军迎面走过来,梅杏儿急忙抬手敬礼:“首长好!”鲁淮成微笑着还礼,二人擦肩而过。
鲁淮成走到车前刚要伸手拉车门,突然觉得梅杏儿面熟,回身叫住她:“小姑娘,你等一下!”梅杏儿停住脚步回头:“首长您叫我吗?”鲁淮成盯着她看:“你……”
梅杏儿首先认出了鲁淮成,惊喜道:“哎呀!首长,是您呢!我们见过面。”
“你是……”
“在龙湾山,你去找郑大哥,不……找郑远海他们。”
鲁淮成一下子想了起来:“哦!你是那个……”
“放羊的小姑娘。”梅杏儿笑着。
鲁淮成面露惊讶:“你参军了?”
“嗯!刚从军医大学毕业。”
“好好!小姑娘,咱俩有缘啊!我叫鲁淮成,是这个基地的参谋长,以后有事过去找我。”鲁淮成对这个当年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想起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好像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是,首长!”
“那好,我走了!呵呵……”
“首长慢走!”
梅杏儿望着鲁淮成的车子远去,从他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一种慈祥的父爱,心想这个世界真是小啊!没想到当年一面之缘的人今天还能碰面。
6
鲁淮成的秘书调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干部处长把一份名单递到了他手中,请他酌定新的秘书人选,鲁淮成拿起看了看便放在了一边。他告诉干部处长说180舰有个导水长叫谢庭群,让他问一下支队,如果他们同意就要他了。选秘书,鲁淮成心里有他自己的标准,除了德才智,懂军事、有基层工作经验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不想在机关内选择,他的目光在基层。谢庭群地方大学毕业,从两次小事上可以看出此人做事认真,方方面面都符合鲁淮成的选人条件。
当谢庭群从陈建军嘴里得知鲁淮成想调自己给他当秘书的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要放在几年前刚入伍那阵子,他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但今天,他谢庭群成熟了,稳重了,当着陈建军的面,他不想表现得过于兴奋,而让人家产生他急于离开的看法。
“你个人有什么想法?”陈建军问他。
“嗯……我舍不得离开您。”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在心里暗骂自己,谢庭群你太口是心非了。
陈建军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可想好了,秘书在首长身边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般都是前途无量的。”
“前途……我倒没考虑那么多……不过……如果组织上需要,非让我去,那我就去。”
陈建军笑了:“好!我知道了,舰长还会找你谈,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从陈建军舱里出来,谢庭群漫步甲板上。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好像一眼就能看穿整个大气层。谢庭群的心情也格外透亮,一点杂质也没有,连走路的步子都变得格外轻盈,好像头顶上有个氢气球在向上提着他,仿佛自己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看看左右无人,谢庭群终于高举双臂,喊出了憋在心里整整五年、梦里不知喊过多少次的话,谢庭群,你终于熬出头了。
可接下来的几天,当秘书的事儿好像被摞在了太阳晒得滚烫的甲板上蒸发了一样,没有一丁点消息传来。陈建军说舰长还要找他谈,可怎么也没有消息啊?会不会是舰长工作忙给忘了?谢庭群吃不住劲了,他想先去探探舰长的口风。
舰长正在甲板上向几个干部交代工作,谢庭群想了想,便从他们身边走过,向舰长打了招呼,舰长只顾交代工作,向他点了下头。谢庭群只好装作无事一样,站在甲板边望着大海。过了一会儿,几个干部领受了工作离去。眼看舰长就要走开,谢庭群又一次迎着舰长走去。
“舰长!”谢庭群又一次和舰长擦身而过。
“导水长!”舰长回身叫住他,“我正有事找你。”
谢庭群心头一阵狂喜,急忙回头:“有什么指示,舰长。”
“最近你们导水部门的训练有点松懈,你好像不在状态,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啊?”
“没,没有!”
“基地阶段考核就快开始了,你要抓紧时间把训练搞上去!”
“是!”
“去吧!”舰长说完转身要走。谢庭群内心焦急,说道:“舰长……”舰长回过头来,谢庭群支支吾吾地问:“您找我……没别的事了吧?”
“没有了,回去抓紧时间训练吧!”舰长说完转身走了,留下谢庭群一个人怔在那儿,好不失落。
熄灯号响过很久了,谢庭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地坐起身来。不行,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决定去找陈建军问个究竟。
陈建军拉开舱门,见是谢庭群:“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啊?”
“您不也没睡吗?”
“阶段考核快开始了,我得赶着写近期的训练计划。”
“副长,您每日真是够辛苦的,要注意身体啊!”
“没事,还吃得消。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嗯……就是您上次说参谋长要调我当秘书的事儿……”
“哦!参谋长后来改变主意了。”
谢庭群吃惊地问道:“为什么?”
陈建军告诉他参谋长很重视一线舰艇部队建设,始终把抓战斗力放在第一位,培养一个合格的舰艇干部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轻易调动干部会给工作训练带来一系列问题,所以他最后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想从舰上调人了。
谢庭群傻了,怎么也难掩失落的神情。
“怎么?你想去?”陈建军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
“不……不是。”虽然很失落,但他不能在陈建军面前失态,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我觉得参谋长这样想是对的,我也想在基层部队多锻炼几年,何况我也舍不得离开您,这下我就放心了。”
口是心非,口是心非到了虚伪的程度,出了副长舱谢庭群暗暗骂着自己,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耳光,失落沮丧一齐向他袭来,当晚他失眠了,几乎一夜没合眼,睁着两只失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时地叹着气,哀叹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哀叹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第二天谢庭群没有出操,这是他参军五年来的第一次。陈建军问起战士,战士说导水长病了。陈建军心里明镜一样,他找到舰长商量打算放谢庭群走。
舰长很吃惊:“你不是很喜欢谢庭群吗?你舍得吗?”
“谢庭群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干部,但却不是真正能打仗的干部,我们的存在是准备将来打仗的,我觉得他不适合在舰上工作,我们真正需要的是郑远海那样的干部。”
舰长笑了,故意道:“听说郑远海可没少顶撞过你啊?”
“这种事可以原谅,但战争中如果用人不当造成后果,想原谅都没有机会了。”
“可是参谋长已经改变主意了。”
“没关系,只要你同意,我去说。”
7
熄灯号刚响过,梅杏儿便又抱着枕头嬉皮笑脸地推门进来。秦思婷已经习惯了,习惯到每天晚上都给她留门。
“明天我就跟协理员说,把你宿舍收了,分给你也没用。”秦思婷边看书边说道。
梅杏儿嘻嘻着爬上床:“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睡寂寞吗?”
“睡觉就睡觉,不许打听个人隐私啊!”秦思婷显然怕他又提于季东,事先警告着。
不说还好,一说梅杏儿立马来了精神:“哎,讲讲。”
“讲什么?”
“你那天和于大哥见面的事啊?”
“不说了不许打听个人隐私吗?”
“啊?”梅杏儿夸张地叫着,“都成隐私了!看来有进展啊!”
“进你个头啊?不许提他。”
“讲讲吗?”梅杏儿央求着。
“不讲,小孩子不适合听。”
“啊?”梅杏儿故意把嘴巴张得老大,“都少儿不宜了?不会吧思婷姐?”
“要死啊你。”秦思婷扔下书翻身把梅杏儿按在身下,双手去掐她的脖子,二人笑闹着。
疯够了,闹够了,二人躺在床上又开始各想心事。
那天于季东见到秦思婷很高兴,有了上次去秦思婷家的经历,他认为自己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只是个时间问题。他告诉秦思婷,自己已经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了。秦思婷吃惊的同时也很冷静地告诉于季东,自己刚来到新的工作岗位,暂时不想恋爱,更没有结婚的打算。于季东认为这只是女孩子的一种矜持,并不在意。秦思婷敏感地意识到于季东的追求可能会成为她在感情上一个棘手的问题。“想什么呢?”梅杏儿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惊,连忙回答:“没想什么。”
“思婷姐,我以前在家放羊的时候见过一个人,今天我在基地又见到他了,你猜他是谁?”梅杏儿的思维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谁啊?”
“咱们基地参谋长,他还跟我说,小姑娘,咱俩有缘啊!”
“是吗?”秦思婷侧过身,“那看来你们俩真是有缘啊!”
“我怎么感觉见到他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嗯……”梅杏儿想了想,“他好像一位特别亲切和蔼的父亲。”
“那你就认他当干爹!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去你的!”梅杏儿上前抓挠秦思婷,二人又闹起来。
8
“怎么有空来看我啊?”对陈建军登门造访,鲁淮成也感到有些意外。
陈建军赔着笑脸:“您看您当了参谋长以后吧,我就不好意思到您家来了,这不是怕别人说闲话嘛。”其实他并没有说假话,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少给我打马虎眼,今晚来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陈建军从包里掏出一盒茶叶:“这不我爸爸非让我来给您送茶叶嘛。”
鲁淮成接过茶叶:“这是你爸爸送给我的?”
“当然了,好茶。”陈建军接着又故意小声道,“我怀疑也是别人送给他的。”
鲁淮成琢磨着:“这要是别人送给舰队副司令员的,那一定是好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嗯!好茶!”
陈建军接着道:“他也是白来的,不喝白不喝,您就收下。”
“收下,替我谢谢你爸爸。”
陈建军试探着道:“听说您选中了谢庭群给您做秘书?参谋长,我不得不佩服您太有眼光了。”
“什么意思?”鲁淮成扭头看着他。
“以前机关首长选秘书,都是文笔好的、有眼力见儿的、能说会道的、会办事儿的,哪像您呢!选一个军事干部,这是正确的,太正确了,无比正确。您是军事首长,不选懂军事的秘书像什么话啊。谢庭群大学毕业,文笔也没说的,又有舰上工作经验,我觉得以后首长选秘书,都要向您学习。”
鲁淮成冷笑了一下:“你给我戴高帽子?”
“我怎么敢啊,谢庭群人真的不错。”
“可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哎,不能改。”陈建军急道,“您是参谋长,至少要给其他负责军事的首长做表率,这对部队建设有好处。”
“你们舰上和支队的意见呢?”
“我们舰上是一百个同意,支队嘛……首长也是为了工作,他们敢阻拦吗?”
“如果不影响你们舰上工作的话……”鲁淮成琢磨着,“我倒可以考虑。”
“还考虑什么呀?像谢庭群这样优秀的人给您当秘书再合适不过了,他来了对您工作有帮助,如虎添翼,您就下决心把他调来吧。”
鲁淮成又问:“小谢在军事上怎么样?”
“内行、优秀、头脑灵活、工作认真,如果不是您想要,我们还不舍得放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陈建军啊陈建军,你怎么也变得撒谎都不脸红了。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说话的口气有点不对劲啊。”鲁淮成看了看茶叶,“这茶叶好像也不对味吧?到底是不是你爸爸送我的?”
“我发誓!”陈建军忙不迭地,“绝对是我爸爸的茶叶,这我敢糊弄您吗?”
鲁淮成看着他笑了,笑得陈建军心里直发毛。
第十七章
1
马一凡这几天经常躲在一边生闷气,郑远海刚参军走的时候,曾拜托他马一凡照顾母亲和妹妹,现在郑远海去国外留学,这种光荣任务和机遇却落在了南克江头上,这令他心里非常恼火。眼看着南克江和郑秀竹之间的关系越走越近,大有不可逆转之势,他心里别提多失望了。他故意接连几天不理郑秀竹,可气的是郑秀竹根本不理解他的痛苦,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这令他更加生气。还有那个小娜,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二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没事儿就躲在一边嘁嘁喳喳,反倒不像是他冷落她,而是她们俩合起来冷落他。
这会儿郑秀竹一边等南克江,一边和小娜聊天,全不把一边生闷气的马一凡放在眼里。俩人聊得正欢,谢庭群突然兴奋地推门闯了进来,高喊着:“秀竹,我调到机关给参谋长当秘书了!”
“是吗?那恭喜你了。”
郑秀竹脸上高兴的表情令谢庭群很陶醉,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需要她为他之乐而乐,为他之忧而忧,每一根神经都被他牵动,每一次脉搏都为他跳动。
“秀竹,你笑得真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淳朴、最清秀可爱的女孩子。”
“我觉得你们军人一般都不会奉承人,没想到你还挺会说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谢庭群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道,“置身俗脂粉黛间,突然看见了一朵安详恬静的野花。”
“哪有啊!我就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丫头。”
“你看,要不我怎么说野花呢?清新的野花。”
郑秀竹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哥留学去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儿你就告诉我。”
“谢谢!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不用麻烦了。”
“这话说的,我跟你哥是最好的朋友加战友,他不在家,你千万不要客气,就拿我当哥哥……”
郑秀竹把目光转向马一凡:“那还一个哥哥呢!正生我气呢!”谢庭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角落里,马一凡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便问道:“他怎么了?”
“他呀?”郑秀竹呵呵笑着:“他这两天牙疼!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泡茶去。”说完走向吧台。
谢庭群来到马一凡面前:“马经理,你牙疼啊?”马一凡早已是气不打一处来,两只小眼睛都快鼓出眼眶了:“你才牙……牙……牙疼呢!”谢庭群慢慢来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说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喜欢秀竹对不对?”见马一凡不出声接着道,“现在社会已经进入了竞争的年代,爱情也一样,人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你喜欢她,可以追吗?”
“人家说……了,她……喜欢穿军装的。”马一凡一副生气而无奈的样子。
“真的?”谢庭群眼睛一亮,“她亲口跟你说的?”
马一凡失落地点点头。
谢庭群还以为马一凡所说的穿军装的是指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么说我今天是双喜临门了?”
马一凡眼神在嘴角的配合下向他投去嘲讽的一瞥,还没等开口,谢庭群又说上了:
“马经理,我内心很同情你,但爱情是排他的,别难过啊!要不……我陪你喝点?”
“庆祝你双……双喜临门?”不等谢庭群回答又问:“你……你请客?”
“我请客。”
马一凡转身向小娜大喊:“小娜,搬一箱X……XO。”
“什……什么就一箱XO啊?那玩意咱这嗓子喝不惯,啤酒!”谢庭群并不慷慨。马一凡对此并未在意,他甩掉外衣,摆出一种豁出去的架势:“一……一醉方休!”
人在心情高兴的时候酒量见长,谢庭群喝得满面红光;人在心情沮丧的时候酒醉愁肠,马一凡喝得晕头转向。
“痛快!来,再干一杯!”谢庭群嚷着仰头喝掉一大杯啤酒后向马一凡亮着空杯,“咋样?没……输……输给你吧?”
“你学……学……学我说话!”马一凡话音刚落就醉卧桌前。谢庭群一见哈哈大笑,拍着马一凡的肩头:“马总经理,输在我谢庭群手下,不丢……人,哈哈……”
郑秀竹跑过来:“一凡哥,你没事吧?”
马?99lib.一凡早已鼾声大作,他睡着了。
谢庭群踉跄着站起身:“秀竹……我今天要郑重地告诉你……我谢庭群,自打第一次见……见到你就……就……”
南克江出现在郑秀竹身边:“怎么了秀竹?”
“你……你是谁?”谢庭群醉眼蒙眬地问。
郑秀竹忙向他介绍着:“他是我男朋友,南克江。”
郑秀竹的话像一发重磅炮弹落在身边,把谢庭群震得头昏眼花,他想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看来人到底长什么样,无奈身体已不听使唤,晃了两晃,整个人轰然倒下,他也喝醉了。
2
陈建军回到家中,见陈敬国正在翻箱倒柜,便问道:“爸,你找什么?”
“奇怪,我拿回来的一盒茶叶怎么不见了?”陈建军听了忍不住想笑,嘴里却说:“一盒茶叶值得您这么大动干戈翻箱倒柜吗?”
陈敬国皱着眉头:“我明明拿回家了,怎么就没有了呢?”
“没了就没了呗!反正您也不是花钱来的。别找了,您这么大领导想喝点好茶那不多的是啊!”
“你这叫什么话啊?怎么就不是花钱来的?”陈敬国瞪起了眼睛。
“还用问吗?肯定是别人孝敬您的。”
“是别人送的不假,可他前脚出门后脚我就让秘书硬塞给他五百块钱,不就等于我自己买的吗?”
陈建军闻听一吐舌头,转身蹑手蹑脚往自己屋里走。
“站住!”陈敬国喊住他。
陈建军心里一惊,回头满脸堆笑看着他。
“说!是不是你拿走了?”
“我平时不喝茶,您又不是不知道。”陈建军一脸无辜。
“坐下,我找你有事!”陈敬国一副命令的口吻,陈建军只得乖乖坐在沙发上。“你妈又发通牒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陈司令提起此事就着急。
“我不都说过了嘛?不当舰长不结婚。”
陈敬国瞪起眼睛:“这辈子要当不上舰长呢?”
“那就不结呗!”陈建军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胡说!结婚难道影响你当舰长吗?”陈敬国急了。
“这是我个人的志向。”陈建军凑近他道,“爸!我有个主意您看这样行吗?我知道您也着急抱孙子,为了咱老陈家延续香火传宗接代,您赶紧想想办法让我当舰长得了。”
“哼哼,哼哼……”陈敬国看着他冷笑着。
“您看您笑什么呀?”
陈敬国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着急抱孙子!哼!”起身进了书房。
3
虽然南克江的出现令谢庭群大感意外,遭受到意想不到的感情挫折,内心充满了巨大的痛苦,但此时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刚到机关当秘书,他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内心的变化,更不.99lib.能让器重他的鲁淮成有丝毫察觉。
这天傍晚,鲁淮成下班回到家中,一进门就愣了,全部家具都被换成了新的。如果不是看到谢庭群正蹲在地上擦地板,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还没等鲁淮成张口问,谢庭群主动上前说道:“我和营房的同志说,把旧家具都搬走了,全部给您配了新的,都是我亲自到市场选的,您看怎么样?还满意吗?”语气中充满了得意,好像自己办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营房处给配的?”
“对呀!首长的家具当然要营房处给买了,别的首长家也都一样。”谢庭群接着又问,“参谋长,您是不是每天都工作很晚啊?”
“你怎么知道?”
“台灯罩都烤焦了,我帮您换了个新的。”
鲁淮成打开台灯,看了看又关掉。
谢庭群拉过新买的椅子:“您岁数大了,不能坐硬板椅子时间太长了,试试这把椅子,挺软的。”
鲁淮成坐下试了试:“这些花了多少钱?”
“多少钱都是应该花的,您每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忙,不都是为部队工作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革命工作,就应该享受相应的待遇。过两天我再到市场上去一趟,把这床给您换成席梦思的。”
鲁淮成站起身道:“不要换了,这床我睡惯了,挺好。”
“要换,一定要换。您本来每天睡得就少,再不充分休息,那身体怎么受得了呢?医学上讲人到了一定岁数,一要保证饮食健康,二要保证睡眠,这睡觉可是大事儿,再说了,您是参谋长,基地的核心人物,主官把身体养好了,对部队建设也是有好处的啊!还有……”
鲁淮成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脱掉上衣:“我出去散散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我现在是您的秘书,首要任务就是保障首长,对了首长,您还没吃药呢……”谢庭群急忙回身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药和水,回身时鲁淮成早已出门远去。
已经过了就寝时间,这是营区内一天中难得清静的时候,远处停泊在码头上的舰艇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隐隐约约还传来轻微的海浪声,鲁淮成走在营区小路上,边走嘴里边嘟囔着:“怕找个能说会道的,就偏偏来个能说会道的。”从营区一处废旧营房的围墙外经过时,他好像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动静,不由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果然,不一会儿一个人影骑在了围墙上。
借着微弱的光亮,鲁淮成看清骑在墙上的是一名戴着列兵军衔的战士,他赶紧闪身躲在暗处。
战士向墙里低声喊着:“没人。”里面的人便把几块玻璃递给他,战士抱着玻璃却下不来了。鲁淮成见状闪身走出来,来到墙下,说:“小伙子,慢点,别摔下来了。”突然有人出现,战士惊出一身冷汗,鲁淮成又伸出手说:“来,我帮你接着。”战士疑惑地看着他,犹豫道:“大叔,我们……”
“我知道你们不是偷东西的,你们是战士,能偷几块破玻璃吗?偷它也没用啊?给我吧!我帮你拿下来。”战士终于还是把玻璃递给他。“慢点下来,别崴着脚。”鲁淮成的声音充满了慈祥关爱,两名战士十分感动,从墙上跳下来急忙向他解释:“大叔,这玻璃是我们在里面的破房子上卸的。”
“为啥要卸玻璃啊?”
“大叔,您是来队家属吗?”一名战士问。
“对!我是来队家属。”
另一名战士忙道:“那我们就告诉您,您千万别跟别人说!”
“不说,谁也不说。”
“我们俩是从教导队刚分到警卫连的新兵,不小心把连里的玻璃打了,连长说不想办法安上就扣津贴费。”
另一战士忙补充着:“所以我们就来偷……不是,来卸几块。”
“你们连一共打了多少块玻璃啊?”
“十几块呢!”
“那这几块也不够啊?这样吧!你们再去卸几块,把其他战友打的也都给安上,我给你们放哨,一来人我就咳嗽。”
两名战士高兴地看着他:“大叔,您真是好人。”
鲁淮成呵呵笑着:“你们离开父母当兵在外,不容易,我这人心肠软。”
于是,在鲁淮成的教唆下两名战士再次翻越围墙,再次去“偷”玻璃,鲁淮成则站在墙外给他们放哨。放哨的过程中鲁淮成不由又想起了几十年前自己当新兵站岗时的兴奋与神圣感,那时候要提高警惕防止敌人偷袭,今天的敌人是谁?不知道,但肯定有敌人。很快,三人配合又递出了十几块玻璃,鲁淮成执意要帮他们把玻璃送回连队,三人兴高采烈地向连队走去。
结果在其后的两天内,鲁淮成伙同两名战士偷玻璃的事迅速传遍营区的各个角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有人还传说有两名干部在这一事件中被鲁“屠夫”给“手起刀落”“砍”了。
传说毕竟是传说,事实上鲁淮成在这一事件上并没有为难任何人。那天他和两个战士抱着玻璃来到警卫连,连长听说两名战士弄到了玻璃,高兴地跑出来看,不料迎面正撞上鲁淮成。
听说帮他们偷玻璃的竟然是一名将军、基地的参谋长,两名新兵当场就吓得快哭了,而鲁淮成看他们的眼神依然是慈爱的,说这事不怨他们,安慰他们回去睡觉,而连长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鲁淮成声音不大,但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威严:“战士打一块玻璃你扣多少钱?”
“二十块钱。”
“他们一个月的津贴费才几十块钱,打一块玻璃你就扣二十,他们用什么买牙膏香皂日用品啊?”
连长语塞了,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打玻璃是故意的吗?”
“不是!”
“不是?那你告诉我条令哪一条规定要扣战士津贴费的?他们的父母把他们送到部队,是想让他们锻炼成才,不是让你们逼着犯错误的。”
连长立正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你当过战士吗?”
“当过!”
“当过战士还不能理解战士,不能善待战士,你有什么资格当连长?”
连长挺起胸来:“报告首长,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
接下来连长的诉苦,让鲁淮成手中举起的“屠刀”拐了个弯,落在了营房处长的头上。
4
第二天上午,营房处长兴冲冲地来到参谋长办公室,临来前还以为参谋长因为换家具的事要当面感谢他,心里暗自得意。没想到好话没听到,鲁淮成递给他个信封,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心里明白这肯定不是表扬信了,是钱,首长给钱事情可能就复杂了。
鲁淮成冷冷地道:“谢谢你替我买了家具。”
“不不不,参谋长。”营房处长推托着,心说借我个胆儿这钱我也不敢拿啊。
“没给你,拿去把连队损坏的玻璃安上。”鲁淮成这句话把营房处长吓坏了,急忙辩解:“参谋长,连队的玻璃已经安了几回了,老是坏……”
“连队的兵都是毛头小伙子,不小心打破几块玻璃也是正常的。”
“是!我马上派人去安。”
“不光是玻璃,以后基层连队凡是涉及到营房方面的,都是你的责任,不要老让人家自己想办法,否则要你们营房处干什么?”
“是!是!”营房处长唯唯诺诺,看了看钱又道,“参谋长,这钱……我已经从营房维修经费中核销了。”
“是吗?”鲁淮成表情明显感觉到惊讶,“按规定营房维修费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当然是维修营房用的。”
“有给参谋长买家具的吗?”
“没……没有!不过……”
本来不是自己部门的干部,鲁淮成开始尚能勉强压着一腔怒火,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不过首长的需要例外是吗?连块玻璃你都不给连队安,营房维修费是不都例外了?你都给哪些首长买过东西?”
营房处长犹豫了一下:“没有,这是第一次。”
“你够大方的,第一次就花两千多块钱?我不相信你以前手会那么紧,给别的首长买的,我也无权追究,但我希望你以后再遇到这事先低头问问你领花上的八一军徽这事该不该做。”
“是!我一定记住。”天气并不热,可营房处长的汗却下来了。
鲁淮成半晌缓和了语气道:“我理解,你们工作也不容易,有时候碍于面子,以后再有首长家属、秘书什么的找你们,你不方便说就告诉我,我去帮你做首长本人的工作。”
营房处长有些感动,连声道:“是!参谋长!您放心吧!我一定做到。”
“屠夫”的刀晃了一圈又放下了,在他的心里,这个“敌人”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可怕,它可以瓦解一支军队的灵魂。战场上的敌人他可以带兵冲锋陷阵,浴血搏杀,在这个“敌人”面前他却显99lib?得力不从心,刀挥起来却不知该剁在哪,只见刀锋,不见血光。
5
法国三军防务大学的一间教室里,十几个国家的学员正在轮番登台演讲,介绍着自己的国家和海军。
一名英国学员巴德诺站在台前,日不落帝国的海军史令他眉飞色舞,激动得甚至有些手舞足蹈。坐在台下的郑远海冷眼看着他,目光就像当年民族英雄林则徐蔑视一个在中国的鸦片贩子。
巴德诺唾液飞溅滔滔不绝地讲着:“我们英国皇家海军在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变得非常强大,我们的前辈航行过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海洋,到过很多国家。那个时候,他们甚至到达了郑远海少校来自的国度,遥远的中国。诸位可以想象,那是多么浪漫的东方之旅啊,这就是我们历史悠久的英国皇家海军。谢谢!”
众人鼓掌,没有鼓掌的是中国军人郑远海。
一旁的美国学员艾得曼捅了他一下:“嗨!你好像不太高兴?”
郑远海站起身:“教授,我能上台讲几句话吗?”
“我想这是可以被允许的。”
得到教授的首肯,郑远海站到了台前,虽然他的法语不太流利,但却铿锵有力气势逼人:“尊敬的教授,各位先生,来自英国的这位巴德诺中校讲了,他们的海军前辈曾经到过中国,不错,这是事实,但却并不浪漫,相反还很血腥。”
众人惊讶地发出一片啧啧声。巴德诺的脸色开始变得绛红,而郑远海振聋发聩的声音却并没有饶过他:“中国是一个海洋大国,但却有着一部厚厚的海洋屈辱史,在这部屈辱史里,就有大量篇幅记述着英国海军所谓浪漫的东方之旅,这种浪漫之旅带给中国人民实际上残酷的杀戮、纵火与抢劫。大家一定听说过中国的圆明园、颐和园吧,它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来自海上的英法联军纵火焚烧和大肆掠夺而变成一片废墟的。”
巴德诺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煮熟的酱牛肉。
艾得曼火上浇油:“哦,原来你的前辈是一群强盗。”
巴德诺反唇相讥:“你的前辈美国海军难道就没有到过中国吗?再说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国家,法国。”
艾得曼不出声了。
“幸运的是,中国早已经建立了自己的人民海军,它有着一大批优秀的指挥员和忠诚的士兵,巴德诺先生所谓浪漫的东方之旅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众人鼓掌,英国的巴德诺除外。
巴德诺涨红着脸,站起来大声喊着:“这位中国少校的法语太差了,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不不,我听得懂。”艾得曼紧接着说。
教员示意巴德诺坐下,说道:“郑远海同学,你的演讲很精彩,我为之感动,但正像巴德诺所说的,你的法语很勉强,在你的讲话中,至少有十个单词被用错了。”
台下一阵哄笑声。
“如果三个月内你的法语过不了关,对不起郑先生,我们将结束你的学习,请你回到中国去。”
6
谢庭群不愿承认在爱情面前会输给南克江,心中在给自己暗暗鼓劲,不能放弃,绝不能轻言放弃,在秀竹没有结婚之前就还有机会。他要再次给自己订立计划,一步步打败南克江,在郑秀竹心里开辟一片根据地,然后慢慢蚕食属于南克江的那一块地盘,并赢得最终胜利。不久,机会来了。
这一天,谢庭群见鲁淮成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急忙拉开车门,把手挡在车门上方,等待鲁淮成上车。鲁淮成走到他面前却站住了,盯着他遮在车门上方的手道:“把手拿开。”
“这是保护首长您的安全。”
“拿开!”很明显他这个举动让鲁淮成生气了。
谢庭群急忙缩回手。
越野车驶进潜艇支队码头,远远就看见支队领导站成一排等候在那儿。鲁淮成回头看了一眼谢庭群,谢庭群并没有明白鲁淮成为什么要看他。
车还没停稳谢庭群就跑下车,替鲁淮成拉开车门,手刚要伸向车门上方,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潜艇支队的支队长刚刚调到舰队机关工作,由李副支队长代理主持支队的军事训练工作。鲁淮成脚一落地,他急忙上前敬礼:“首长一路辛苦了。”
“我来之前没有通知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了?”鲁淮成还礼问道。
“是谢秘书打电话通知我的。”
鲁淮成回头又用异样的眼光看了谢庭群一眼,然后一一与众人握手,问了一些训练战备情况,提出要到艇上去看看。走近潜艇,鲁淮成站定向艇上的军旗敬礼,然后转身迈向舷梯,值更官吹响了哨子。
潜艇内,李副支队长向鲁淮成重点介绍了南克江:“他叫南克江,本科生,两年前从潜院毕业,刚刚被破格提拔为航海长。”鲁淮成明显对南克江很感兴趣,翻看了他的航海日志,问了他一些航海训练的事情,南克江一一作答。这令谢庭群心里很不舒服,南克江也注意到了站在参谋长身后的谢庭群。
李副支队长不失时机地向鲁淮成介绍着:“根据您的指示,我们在人才培养方面下了大力气,像南克江这样的本科生许多被破格使用,担任了航海、鱼雷、机电等部门长。”
鲁淮成很满意他们的工作,只是令他感到纳闷的是他来检查工作,负责军事训练的参谋长刘铁钢竟然没有露面。
7
吃饭的时间到了,谢庭群跑到后厨向负责管理招待所的助理喊着:“怎么还不上菜?首长都到了。”
助理催促着战士:“快!端上去,端上去。”
餐厅内,李副支队长说:“遵照您的指示,这顿饭我一个人陪您吃,要不要喝点酒?”
鲁淮成笑了:“不了,酒那东西是应付场合的,喝了难受也只有自己知道。”
“是是,还是少喝为好。”李副支队长附和着。
一个战士端着菜进来。
鲁淮成问:“小伙子,一共做了几个菜啊?”
“报告首长,八个。”
鲁淮成向李副支队长笑道:“看来你们支队很有钱啊?”
“首长也不是经常到我们这儿蹲点,我们一定要保障好,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对了,菜谱是谢秘书亲自定的。”
鲁淮成听了当时没什么反应,但做法就很让李副支队长费解,当四个菜端上来后,他叫住了送菜的战士,让他把餐厅的门反锁上,然后拉他坐下一起吃。任凭谢庭群在外面喊开门上菜,鲁淮成就是一言不发闷头吃饭,还不时地往战士碗里夹菜,自然也没人敢去给谢庭群开门。
晚饭后,鲁淮成没有走,让人把刘铁钢叫到了招待所他住的房间。
“当了多少年兵了?”
“二十九年。”刘铁钢答道。
鲁淮成踱着步道:“二十九年,支队参谋长,你进步不算快啊!”
刘铁钢正襟危坐:“从一个不懂事的学生到部队,进步成今天的大校参谋长,我很感谢组织的培养。”
“对今后个人的发展有什么打算?”
“我要求转业!”
鲁淮成闻听抬起头来,他没想到一个副师职的干部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要求转业的话来。
“我不适合当和平年代的军人。”刘铁钢继续说道。
“为什么?”
刘铁钢犹豫了一下:“身体不好。”
鲁淮成没再说下去,少顷站起身道:“好久没和你打球了,球技大有进步吧?陪我去打场球。”
趁鲁淮成换衣服的空儿,谢庭群不失时机地向刘铁钢交代着:“陪首长打球不就是陪首长娱乐吗?要充分体现一个陪字,最好别赢他。”
刘铁钢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脱掉外衣,转身摸起乒乓球拍。
令谢庭群意想不到的是,刘铁钢不但没给他面子,连鲁淮成的面子也给剥夺殆尽。六场球下来,鲁淮成累得气喘吁吁却一场没赢,把谢庭群急得在一旁拼命挤着眼睛暗示提醒他手下留情,把眼珠子都挤疼了刘铁钢就是视而不见,只顾挥拍疯狂扣杀,好像在发泄着内心某种不满。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儿啊?像你这种人不倒霉才怪。谢庭群的想法刚一冒出来,鲁淮成果然发火了,乒乓球拍一扔气哼哼地走了。
“你看?我说不让你赢首长,你偏……”谢庭群的话音还没落,刘铁钢的话就出了口:“打球和打仗一样,没有首长与下属,只有敌我双方。”拿起衣服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鲁淮成的怒吼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刘铁钢,你根本不是身体不好,连赢我六场球,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
“把你肚子里憋的话都给我倒出来。”
“我……”刘铁钢犹豫着道,“已经向支队党委递交了转业报告。”
“你现在还没有脱下军装,穿一天就要给我尽一天义务。”鲁淮成的话不容置疑,目光更像一把锋利的剪刀,任你有多少层伪装,也藏不住秘密。
接下来刘铁钢的话开始让鲁淮成目瞪口呆了,他意识到,白天李副支队长向他说了假话。
“潜艇改装半年多了,到目前还没有真正99lib.形成战斗力,人才培养明显滞后,出现了装备等人的状况,显然多数领导意识还跟不上。在用人上,依然还是老传统、老观念,论资排辈的情况比较严重。”
“即使是别人思想落后了,你想到了,为什么不去扭转它?”鲁淮成问他。
“我……说实话,他们认为我标新立异。”
“你跟我说这些等于揭短,不怕破坏班子团结吗?”
“我已经决心转业了。”
“在你心目中,军人应该什么样?”
“在其位尽其责,不辱军人使命,时刻准备打仗,穿上军装就不应该和老百姓一样追求享受过和平日子,思想要大踏步地解放。”
“你的理想达不到,所以你要求转业?”
“是!”刘铁钢毫不隐瞒。
“不负责任。”鲁淮成扔下一句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李副支队长出了办公楼,参谋拉开车门,用手挡住车门上方,李副支队长钻进车内。这一幕被在大楼前不远处散步的鲁淮成看在了眼里。小车经过他身边停了下来,李副支队长下车向他敬礼:“参谋长,我要去参加地方军民共建的一个会,今天就不能陪您了。”鲁淮成点点头说:“我是来蹲点的,不能影响你们正常工作,李副支队长,请上车!”拉开车门,把手放在了车门上方。李副支队长愣了,看着他。“上车吧?”参谋长说。
李副支队长一下子明白过来:“我错了,参谋长……”
鲁淮成松开手转身走了,李副支队长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8
傍晚时分,在离潜艇支队大门外不远的一家小酒馆内,谢庭群热情地把南克江按在坐位上。“你找我来不是陪你喝酒的吧?”南克江很奇怪,和他只有一面之交,彼此并不熟悉,谢庭群怎么会叫他喝酒?谢庭群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我和秀竹是好朋友,你是她男朋友,我们理所当然也应该成为朋友。来,咱哥俩喝一杯。”说着举起了酒杯。南克江推托道:“对不起庭群,我们平时不准喝酒。”谢庭群笑了,举杯看着他:“为了秀竹。”南克江无法再推托,只得举起杯:“谢谢!”
谢庭群边倒酒边道:“克江,说实话,我也喜欢秀竹,不过我不会夺人所爱,祝福你们。”说完举起杯来。“我不能再喝了。”
“放心,今晚没任务,鲁参谋长要找你们支队领导谈话,来,喝。”不等南克江推托,谢庭群接着又道:“难道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南克江在谢庭群的劝说中一次又一次举起酒杯。
“克江啊!说实话,追女孩子我比你有条件。”
“那是,你是首长身边的人,工作条件优越,时间也充裕。”
“你只说对了一半,以后你会了解我谢庭群,像我这样的人……哈哈。”看了看南克江又道,“如果秀竹有一天离开你……”
“我了解秀竹,她不是那样的人。”
“人是可以变的。”
“如果有那一天,我会祝福你!”
谢庭群哈哈大笑:“放心吧!跟你开玩笑,咱们都是当兵的,当兵的最理解当兵的。来,我再敬你一杯!”
“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酒品如人品,要想获得爱情,就要做个豪爽的男人,今天我们不醉不归,我先干为敬。”
很快,南克江真的醉了。
当天夜晚十一时十五分,夜暗天黑,战斗警报准时拉响,凄厉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潜艇码头,官兵们迅速奔向各自的战位。
这次检验性拉动,只有三个人知道,除鲁淮成和刘铁钢外,再就是谢庭群,支队领导都是听到警报后赶到码头的。
人员就位后,刘铁钢向鲁淮成报告,全体艇员除南克江一人不知去向,其余均已进入战位。
南克江被人连拖带拽拖到码头时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看到一片战斗气氛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
鲁淮成满面怒容:“和谁喝的酒?”
南克江看了他身后的谢庭群一眼,此时的谢庭群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自己。”
“自己能把自己喝多了?你可真行!”鲁淮成转身离去。
谢庭群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庆幸南克江没有把他给供出来,还是庆幸鲁淮成没有再深究下去,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他看来,爱情是神圣的,神圣的爱情是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们颂扬爱情的美好崇高,即使使用了卑鄙龌龊的手段,也会被掩饰在爱情美丽的外衣下。就像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采取什么手段并不重要,谁能庆祝最后的胜利那就是英雄。千百年来胜王败寇的法则不但适用战场,同样适用于情场。
第十八章
1
郑远海坐在宽敞的操场一角捧书苦读,穿着花衬衫拿着游泳用具的艾得曼走到他面前热情地说道:“嗨,郑远海,星期天不必这么用功了,沙滩上有很多金发碧眼的日耳曼姑娘,我们一起去游泳?”
“我要看书,你去吧!”
“语言这个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好的,就算你被淘汰了,可以早一点回家了,那不更好?”
“艾得曼,我们中国人和你们西方人看问题不一样,我代表中国军人,中国军人永远不会被困难淘汰。”
“天哪!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时间去为你的军队学习,真搞不懂你们,那我去了。”艾得曼对他的言行很不理解。
郑远海笑了:“祝你玩得开心。”
艾得曼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郑远海,这不怪你,你们说汉语的人就不太适合讲拼音语言,你学不好的!哦,不过你英语还不错。”向他做了鬼脸跑远了。
郑远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不就几个烂字母吗?中国军人死都不怕,还怕它?”
事实上,他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听鲁淮成的话认真把口语练好。那天,当教授说出如果三个月内法语不过关就将取消他的学籍时,他感觉到无地自容。在别人看来,三个月想把口语拿下来,凭他现在的水平无异于比登天还难,但他郑远海是从来不信邪的。
三个月转瞬即逝,最后检验的时刻到了。连教授都为这个来自中国的帅气小伙子捏了一把汗,他找到郑远海说我很喜欢你的国家,神秘而有魅力,我对勤劳善良的中国人民抱有特殊的好感,如果你觉得没把握,在我的权限内我可以再给你延期半个月。郑远海笑了,笑得很自信。他谢绝了教授的好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讲台。
“看啊,那个语言差劲的中国人要上台丢脸了。”巴德诺在台下嚷着。
“你这样说话很不友好!”艾得曼提醒他。
“要想获得我的友好,至少要在许多方面超过我,我出身英国贵族,看不起比我差的人。当然,你们美国人除外。”
艾得曼哈哈大笑:“是不是因为我们美国海军比你们强大,你怕我们揍你屁股?哈哈哈……”
巴德诺耸了一下肩:“我不否认是这样的。”
站在台上的郑远海心里清楚,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首先要自己过得硬,这是中国军营里面常流行的一句话“要想获得别人的认可,首先要自己过得硬”在异国的翻版。
“尊敬的各位先生,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来自一个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国度,中国。中国有长江黄河,有三山五岳,有盆地也有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有万里长城和兵马俑……在中国的土地上,神奇就像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奇迹一个接一个被创造出来,她所创造的辉煌曾经造福人类改变历史,她今后依然会继续着昨天的神话,为人类的文明进步、发展做出重大贡献。”
艾得曼捅了一下巴德诺:“伙计,你不觉得仅仅三个月,他的法语已经变得很流利了吗?”巴德诺惊讶地看着台上的郑远海,目瞪口呆。
郑远海向在场的人介绍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巨大变化和成就,以及海军的发展和官兵的精神风貌,最后讲道:“朋友们,中国人的好客、热情、友好举世闻名,欢迎你们到中国去,去体验迷人的风光,体验悠久的文化,体验您一生最难忘的梦幻之旅……”
掌声,热烈的掌声……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教授跑上台去,紧紧拥抱住郑远海……
晚饭后,郑远海和艾得曼沿着操场散步,艾得曼突然停下,问郑远海:“伙计,你所讲的中国简直太美妙了,不过和我在美国听到的,不太一样啊?”郑远海笑了:“艾得曼,你不会以为中国人还停留在男人留辫子的年代吧?”
“的确有人这样说。”
“恕我直言,你们美国人往往不惜笔墨夸奖中国军力如何强大,对世界产生威胁,事实上你们才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在介绍中国其他方面时你们却很吝啬,既然你们政府不愿意如实介绍中国,我希望你能亲眼去看看。”
“好,中国,我一定会去的。”
巴德诺戴着拳击手套从远处跑过来,一见面便挥着拳头嚷道:“嗨,郑远海,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怕了吧?”
郑远海轻松地笑着道:“我很乐意。”
艾得曼看着人高马大的巴德诺向郑远海道:“郑远海,别上当了,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
2
学院的拳击馆,郑远海与巴德诺不成比例地站在拳台上。
艾得曼手里捏着一沓美元喊着:“嗨,买了,买了,一赔五十啊……”
一学员向艾得曼喊道:“嗨!我买一百美元。”
“你要买郑远海赢吗?”
“傻瓜才买他赢,我买巴德诺。”
艾得曼一耸肩:“哦!对不起,我不赌巴德诺。”又转身喊着,“谁买郑远海赢,我一赔五十……”
巴德诺冷笑地看着郑远海:“小子,我获过全英拳击协会的金腰带,职业拳击运动员,一般人是挺不过三个回合的,你要害怕,就把手举过头顶,走下台去。”
郑远海脸上挂着微笑:“你犯了一个错误,这话不应该讲给中国人听。”
裁判上前检查二人的拳击手套,比赛在观众的号叫声中开始。艾得曼说得没错,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巴德诺也没有说假话,职业拳击运动员的技术被他在拳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郑远海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在地,裁判一次又一次为他数秒,郑远海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好几个回合过去了,巴德诺惊讶郑远海还能站在他面前,许多职业运动员他只要一两拳就能解决问题,这个比他矮差不多一头的中国人硬能挨过这么多回合,不可思议,他决定加强进攻彻底摧垮他。
一记重拳落在脸上,郑远海已经没有了痛感,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轰然倒下。
“一、二、三、四、五……”
随着裁判的数秒声,台下艾得曼兴奋地挥动着手里的钞票:“哈哈,发财了!”还没等他话音落地,郑远海再次摇晃着站了起来。
艾得曼放下了脸上的笑容大喊:“喂!你想死吗?你会被打死的。”
血模糊了郑远海的眼睛,他像一只嗜血的猛兽,用舌头舔了一下流到嘴边的血,亢奋立即填满胸膛,浑身的血管都在扩张,浑身的血液都在暴涨……
艾得曼看了一眼手中的钞票无奈地摇摇头:“天哪!想挣点钱真不容易。”
巴德诺被郑远海的精神震慑了,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的心里在胆寒,意志开始退缩。毕竟是职业拳手,毕竟是金腰带获得者,他知道要解决掉面前这个难缠的中国人,还需要最后一拳。当最后一拳带着恼怒挥向郑远海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用自杀式的攻击方式也同时向他挥出一拳。
郑远海没有躲避巴德诺挥来的拳头,眼里跳动着圆明园燃烧时映在中国人眼里满含悲愤的屈辱目光,脸上凝聚着鸦片战争带来的伤痛与悲怆,大吼着集中全力把拳头挥向巴德诺面部。这一拳太重了,带着中国海军一雪前耻的力量……
两个躯体轰然倒地。
台下观众被郑远海同归于尽的方式惊呆了,台上的裁判甚至忘了数秒。
静,令人窒息的寂静。
直到郑远海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艰难站起,直到裁判无声地把他的右臂举起,台下才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艾得曼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上帝啊!别让我在战场上碰见中国人,那样我会哭的……”
3
“这是谁给你的权力!”鲁淮成“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连茶杯都跟着跳了起来。
谢庭群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立正站在参谋长面前。
“我听说你还订菜谱,我是谁呀?旧社会的官老爷啊?”鲁淮成气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嘴唇抖动着:“年纪轻轻的不把心思用到工作上,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连首长上车你都用手挡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都跟谁学的?我来的时候不想让底下人知道,我想看看真实情况,你非得通知人家,说,你是秘书还是间谍?啊?”
谢庭群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话?”鲁淮成怒道。
“秘书。”谢庭群从嗓子眼勉强挤出两个字。
“秘书?!你还知道是秘书?我再告诉你一遍,你是我的工作秘书,不是生活秘书。”
见谢庭群一声也不敢吭,鲁淮成心一下又软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到椅子上坐下。
谢庭群急忙上前把水杯捧到他面前。鲁淮成没有接,抬头看着他,谢庭群吓得急忙把水杯放到桌上立正站好。
鲁淮成缓和了一下语气:“小谢,你别怪我发火,现在社会上少数人是靠献媚得到了升迁,但我们不能跟他们学,不能忘了我们军人的身份。如果人人见到当官的都像你这样,要不了多久,我们兴许就会倒退到见了当官的就下跪的封建时代。”
“参谋长,您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谢庭群诚恳地说。
4
在郑远海的宿舍里,艾得曼正晃着手中的美元向郑远海发脾气:“有你这样的同学算我倒霉,你让我赔了很多钱,很多钱,你知道吗?”
郑远海两眼乌青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躺在床上不理他。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拼命!”艾得曼看了他一眼,“你真是中国的国宝。”
郑远海闭着眼睛答道:“称不上,我只做了我该做的。”
“我说你是中国的大熊猫。”
郑远海扑哧乐了,摸了摸乌青的眼眶。
艾得曼凑近他:“你这么拼命,你的政府一定给了你很多钱吧?”
郑远海睁开眼,从艾得曼手中抽出两张一百美元,把其中的一张折了一半晃了晃,没说话。
“一百五十美元?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一百五十美元你会这么拼命?”艾得曼继续喊着:“这只是我薪水的一百分之一。”
郑远海依然只是闭着眼睛,一动未动。
艾得曼不解地盯着他看:“你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5
.99lib.
中午,刚刚提升基地政委的王宏业非要拉着鲁淮成去打台球,鲁淮成奇怪地看了看他,说道:“有事吧?”王宏业笑了:“娱乐就是放松一下心情,哪有那么多事啊!”鲁淮成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王宏进一起来到了台球室。
二人开始打球,很快,桌上只剩了黑色八号球。
转到鲁淮成了,他一边握杆瞄准,一边说:“为了恭喜你荣升基地政委,我把这个球打进,表示祝贺!”一杆出去,球到袋口又被弹了出来。
王宏业见此,回敬道:“看来你是对我当政委有意见啊。看我的,我就用这个球祝愿你早日成为本基地的最高首长,司令员。”结果一杆打空,球依然待在原地。
鲁淮成瞪眼看着他:“成心的吧?”
王宏业哈哈笑了,问道:“这次到潜艇支队蹲点,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
“问题一箩筐,我们肩头的任务还很重,任重道远啊!”
“别心急,饭要一口口地吃,问题要一个个解决。”
鲁淮成看了看桌上的球:“这样吧!新驱186舰刘舰长就要提升副支队长了,我们赌下一任舰长人选。”
“好!”王宏业急忙附和,“我提议陈建军!他无论操舰技术还是管理能力所有副舰长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我同意!”鲁淮成挥杆要击球,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这才是你今天找我打球的真正原因吧?”
王宏业笑了:“你看你看,又来了!”
“唉!一不小心就掉到你事先设好的口袋里了。”鲁淮成说着挥杆击球,球应声入袋。
6
陈敬国挥毫泼墨写下“拱卫海疆”四个大字,一旁的谢庭群啧啧赞叹:“好!首长的字写得真是出神入化,堪与名家相媲美呀!”
“好久没写手生了。”陈敬国放下毛笔,“小谢你先坐会儿,我去洗下手。”
陈敬国刚走出门,陈建军打外面回来了。
“副长,你回来了?”谢庭群急忙站起打招呼。
“庭群,你都成了我们家常客了。”
“首长给我写了幅字。”
“坐吧!”陈建军从冰箱里拿出饮料递给他一瓶,“在参谋长身边工作怎么样?”
“还好!”
“鲁淮成可是个难侍候的主儿,你得处处小心。”
“他就是工作上要求严,适应就好了。”谢庭群接着说道,“副长,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谢庭群压低声音:“我预感参谋长有意要提拔你当新驱逐舰186舰长。”
这消息早在陈建军的意料之中,现在用筛子筛也该轮到他陈建军了,故作不经意地道:“我们只要把工作干好,其余都是领导考虑的事。”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急于想证实,接着又问,“你是听他亲口说的吗?”
“那倒没有,不过请你相信我的预感。”谢庭群接着又叮嘱道,“反正最近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稳住,工作上千万不能出现纰漏。99lib.”
陈建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谢庭群起身告别,向在洗手间的陈敬国打了声招呼便走,临到门口又向送他出来的陈建军说道:“副长,您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这段时间工作中千万不能出事,安全第一。”
陈建军感激地点点头:“庭群!谢谢你!”
送走谢庭群回来,陈建军见陈敬国正把玩着一对健身球,问道:“谢庭群送给你的吧?”
“对呀!”见儿子用别样的眼光看着他,“哎?你别对我这种眼神好不好?小谢是我老战友的邻居,还沾点亲戚,来看看我有什么不正常的?”
陈建军嘴里嘟囔着:“可怜我这点工资,都让他孝敬你了。”
第二天,陈建军刚回到舰上,舰长便向他传达了鲁淮成的命令,明天的攻潜训练由他代行舰长职责进行指挥。陈建军心中暗喜,看来谢庭群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让他代行舰长职责攻潜训练,分明是想考察他。只要这段时间不出事,看来这件事基本十拿九稳了,他陈建军入主186舰指日可待。
7
南克江所在的614潜艇奉命赶到六号海域配合180舰进行攻潜训练。
“在我右舷三十度、前方九十米,发现不明潜艇!”声呐的报告让艇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南克江很快在海图上标出了不明潜艇的位置,大声报告:“不明潜艇已经接近我领海线,完全进入了我对外宣布的训练演习海域。”
根据国际惯例,一个国家的海上武装舰船是不能接近别国领海线的,对其他国家对外宣布公海演习训练海域也要避免接近,防止因意外事故擦枪走火。不明潜艇已经接近我领海线,这分明是一种试探性挑衅行为,或者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艇长拉响了战斗警报,各种口令接二连三传来。
“一舱进入战位!”
“有一舱!”
“二舱准备完毕!”
“有二舱!”
“三舱系统工作正常!”
“有三舱!”
……
“鱼雷射前检查完毕!”
“有!”
“航海部门执行战斗航海作业!”
“有!”
“上浮,角度三十!”
“有!”
不明潜艇很快发现了614艇,迅速向七号海域逃窜。
情况很快上报到基地作战室,鲁淮成迅速下达命令:180舰立即驶往七号海域,截住不明潜艇。命令通过电波传达到180舰上,航海长听后停了会儿,指着海图说:“副长,我计算了潜艇的逃跑路线和速度,我们要想堵住它,必须从大屿礁附近穿过。”
“大屿礁水浅暗礁多,走那里太危险了,还是绕过去,从这里过去。”陈建军一边在图上画着一边说到。“这样……恐怕时间就来不及了。”航海长不免担心。
陈建军笑了,和别人紧张的神情不同,他心里异常沉着自信:“你还真相信发现了不明潜艇啊?我明白鲁淮成参谋长的意思。”转身下达命令,“各部门注意,现在我们赶往七号海区,要注意协同,安全第一,我再强调一次,安全第一。”
在陈建军强调安全第一的时候,614潜艇把不明潜艇追出了我对外宣布的训练演习海域。当180舰赶到的时候,负责声呐的姜喜子报告说声呐没有发现不明潜艇,614艇在我右舷十五度。
看着别人脸上失落的表情,陈建军哈哈大笑,自信地道:“614,那就是鲁参谋长所说的不明潜艇,靠上去。”话音刚落,鲁淮成的电话到了。陈建军接过电话,大声报告到:“参谋长,我舰已经发现不明潜艇,正向其靠拢。”
“胡说,不明潜艇已经跑了。”鲁淮成愤怒的声音震得陈建军耳膜嗡嗡作响。
陈建军傻眼了,不明潜艇指的根本不是614艇。
8
法国某海域,一艘训练舰漂泊在海上,前方五海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岛。
教官把各国学员召集到甲板上:“各位先生,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军舰已经被敌人击中了,我作为舰长,不得不下令弃船。”
艾得曼嘟囔着:“哦,上帝保佑我。”
教官指着离他们不远的一艘军舰说:“那是击沉我们的敌方军舰,离这儿一千五百米。离这儿五海里还有一个小岛,没有敌人存在,现在你们将对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
巴德诺惊呼:“天啊……五海里,如果我选择游向那里就可能过不上今年的圣诞节了。”
教官接着道:“这一带会经常有鲨鱼出没,如果选择游向小岛可能会很危险。”
“我不会选择那里,我的国家要求我活着。”巴德诺小声向艾得曼说。
艾得曼响应了他的话:“说得对极了,向敌人求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转身问郑远海,“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东方人的理念与你们不同,我们不会做俘虏。”
艾得曼耸着肩:“这太没有人权了。”
“人权的存在要在国家存在的基础上,军人不能保卫国家,就没有资格要求活着。”
巴德诺向艾得曼道:“我对他的回答很失望。”
教官大声喊着:“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是游向军舰,还是游向小岛,你们可以选择了,祝你们好运。”
郑远海纵身跃入大海,各国学员们接连跳下。
艾得曼入水前还在喊着:“我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
“我也是,再说这是训练,也不是真的要做俘虏。”巴德诺向他做了个V字手势,在他看来选择俘虏就是选择了活着,活着就意味着胜利。
郑远海率先向小岛游去,身后几个学员跟着他。艾得曼在水中想了想,也掉头展开双臂向小岛游去。
“嗨,艾得曼……”巴德诺大叫着,“错了,敌人的军舰在这边……”
艾得曼回头向他做了个鬼脸:“我还不知道敌人是哪个国家的,有些国家对待俘虏是很不人道的,如果那样我宁愿去见上帝。”
巴德诺大骂着:“美国佬,你欺骗了我。”无奈也跟着众人向小岛游去。
离小岛越来越近了,许多人已经精疲力竭,但在四周都是海水的大海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咬牙坚持。
巴德诺突然向艾得曼喊道:“哎,伙计,我的腿抽筋了,快帮帮我!”
艾得曼回头:“要我怎么帮你?”
“抓住我,要不我会沉下去的。”
“不不不,我没有力气了。”艾得曼说完向前快速游去,身后的巴德诺大喊:“见鬼!”艾得曼很快追上了郑远海:“郑远海,巴德诺腿抽筋了,你还有力气帮助他吗?”
郑远海回头看了巴德诺一眼反身向回游去。
巴德诺绝望地喊着:“上帝啊!救救我……”身体开始下沉。
远处,教官刚要下令救生艇前去施救,看到郑远海赶了过来。郑远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巴德诺从水里托了出来。
巴德诺被呛得惊慌失措:“郑远海快救我,看在上帝的分上。”
“不,看在我们是同一条船战友的分上。”郑远海拉起他向岸上游去。终于,二人游回到岸上,巴德诺一下子跌倒在沙滩上,喘着粗气向郑远海道:“郑远海,谢谢你救了我!”
9
“丢人!”陈敬国铁青着脸看着儿子。
“我以为参谋长在考验我……”陈建军辩解着,“谁知道是真会遇上不明潜艇啊?他们还敢进入我们的领海?这我想都没想到。”
“胡说,你是军人,脑子里连一点儿敌情观念都没有吗?想都没想到,还有脸说?”
陈建军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烦恼地把军装扣解开。
“站起来!”陈敬国一声怒吼,陈建军不自觉站起。
“把扣扣上,给我立正站好了!”
陈建军顺从地扣上衣扣,立正。
“军人应该令行禁止,就算是考验你,你也应该当成实战。”
“我……我到了提1899lib?6舰长的关键时刻,我担心出事儿……”
“这回好,出的事儿更大。”
“爸,我知道我这次错了。”陈建军央求道,“可总得给我个改正的机会吧,我从来没为个人的事求过你,这次,你得帮我。”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想着当舰长?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你是不是军人?”陈敬国转身进屋,狠狠地把门摔上。
陈建军精神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不由得心里暗暗骂起谢庭群来,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每次给我出主意都是弄巧成拙的馊主意,害得我除了向鲁淮成做检查,就是挨老头子骂。
谁知头天陈建军心里刚骂完,第二天谢庭群又来给他出主意了:“参谋长是您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事儿谁都知道,他不会不念恩情的,让老爷子打个电话,准保管用。”谢庭群话中包含着十足的把握。
陈建军没等听完就急了:“去去去!你还嫌老头子骂我不够啊?每次你一掺和就丢人现眼。”
谢庭群争辩道:“别总拿老眼光看我,现在我好歹也是首长秘书了,看问题的深度不一样了。”
“你是给我挖坑挖得深度不一样了吧?”陈建军讥讽道。
“怎么能这么说啊?我也是一片好心。”
“行了,留着你那一片好心吧!我看我还是踏踏实实干工作吧!”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谢庭群似乎很有把握地说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亲儿子,这种事可关系到你进步的大事儿,他不可能不考虑。”
“你还有我了解我父亲啊?他不让鲁淮成把副舰长给我撸了就阿弥陀佛了。”
“哪有老人不疼儿子的?别看他嘴上批评你,你一找他,他准帮你。”
陈建军拒绝道:“不行,我不可能再去死皮赖脸地求他了。”
“我的副长啊!”谢庭群振振有词:“面子值几个钱啊,你就是去给老爷子下跪又有什么丢人的?当上舰长才是最终目的啊。听我的,现实点,你今天把面子舍了,等当上舰长,别人就会给你更多的面子……”
不等他说完,陈建军做出很不屑一顾的样子扭身上舰,把喋喋不休的谢庭群一个人扔在了码头上。
“哎,哎……”谢庭群见陈建军走了,心想真够死心眼儿的,放着自家的金饭碗不端,非要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打工混饭吃,真是不可理喻,紧接着又自叹命薄,我怎么就没摊上这么个好爸爸?
10
陈建军也并不是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是一想到父亲就头疼,这老头子从来也不愿为儿子的事多说一句话。就算他不为自己说话,看他面子为自己说话的人也能排队,可是他却不允许别人这么做,如果谁这么做被他知道了,在他眼里甚至比自己犯错误更严重。尽管这样,为自己的前程他还是决定再到父亲那儿碰碰运气。
陈建军赶在父亲下班之前赶回家中,把买来的酒菜摆在桌上。
陈敬国进门第一句话就问:“怎么?又拿假茅台糊弄我?”
陈建军笑着道:“爸,这次是真茅台,是我用工资买的。”
“有事儿求我吧?”
“您看您,我一跟您吃饭您怎么就往歪了想啊!”
“没事儿你买这么贵的酒?有钱烧的啊?”陈敬国心中狐疑,说完拿起酒瓶看了看,似乎那上面写着儿子的心事。
“别看了,绝对真的。”陈建军拿过酒瓶开始往杯里倒酒。
陈敬国端起杯来:“真没事儿?”
“没……没事儿。”陈建军摇着头。
“没事儿……那我可喝了?”
“喝吧。”
陈敬国犹豫了一下,又把杯放下了。
陈建军笑了:“您至于吗?这酒又没毒。”
“酒里的毒分两种,有一种是真正的毒酒,能药死人,但这种不可怕。另一种,能麻痹人的思想,搞不正之风,这种最可怕。”
“行了,别疑神疑鬼的了,快喝吧!”陈建军首先自己端起杯喝了。
陈敬国也端起杯喝掉,咂咂嘴还是不相信地道:“没事儿你买这么好的酒给我喝?”
“我……”陈建军改口道,“这不是犯了错误,给您丢了脸……”
“哦,给我道歉!”
“给……”陈建军心想我给你道什么歉啊。我是有事儿求您。正在他琢磨如何开口时,陈敬国又道:“建军啊!你要记住,海上无小事。军人,特别是海军,执行任务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遇事不能想当然,要有大局观念。”
“是!是!我以后一定牢记。”
陈敬国越喝越高兴,喋喋不休地从他当兵一直扯到现在,有过哪些经验教训如何如何,教育陈建军应该如何如何,不应该如何如何。陈建军听得昏昏然,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陈敬国问。
“啊?”陈建军醒过神来,“记住了。”
陈敬国放下杯:“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爸……”
“啊?还有事儿吗?”
陈建军欲言又止:“没……没有了。”
陈敬国又指着酒瓶子道:“对了,你这酒是真的。”说完哼着小曲回屋去了。陈建军拿起酒瓶子看了看,自言自语着:“当然是真的,花了两百多块钱,让你教育了我一晚上。”
第十九章
1
鲁淮成对陈建军在拦截不明潜艇行动中的表现十分失望,周围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建军接任186舰舰长的事已经悬在了鲁淮成的刀刃上。这可急坏了政委王宏业,他知道老首长陈敬国内心很希望儿子出人头地,将来自己退休了好有人替他延续军人的情结。陈建军在各方面一直表现很优秀,陈敬国在他身上寄予了很大希望。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鲁淮成一直受陈敬国的器重,知恩图报,王宏业实际是在替鲁淮成考虑。谁知当王宏业向鲁淮成谈及此事时,鲁淮成根本不买他这个新上任政委的账,任王宏业磨破了嘴皮子,鲁淮成就一句话,陈建军必须接受教训。
就在常委会即将讨论谁接替186舰长的时候,陈敬国电话找到了鲁淮成。
陈敬国在电话里开门见山:“淮成啊!听说你们舰队今天开常委会,讨论陈建军接替九九藏书186舰长的事,我没给你们基地任何人打电话,但我不能不给你打个电话,你是基地主抓作训的参谋长,你要把好关,行使好你的权力,我个人的意见,行就上,不行就不上,你不用看我的面子……”
鲁淮成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敲锣听声,说话听音,我该怎么理解你的话呀?陈敬国接下来的话就更像有弦外之音了:“你自打当了基地参谋长后,也不到我家里来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了?”
鲁淮成急忙解释,一脸苦笑地放下电话。
常委会上,政治部主任就关于提拔陈建军任186舰长的事提请常委举手表决,所有的人都举起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鲁淮成身上。
王宏业的心情比任何人都紧张,别人都同意了,主抓作战训练的参谋长不同意,这工作今后怎么做啊?他的目光注视着鲁淮成,心想老伙计,别犟了,就算你给我王宏业个面子还不行吗?
鲁淮成犹豫着,看得出他内心很矛盾。
王宏业几乎绝望了,他连陈敬国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我呢?
出乎意料,鲁淮成最终还是举起了手,王宏业见此,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三天后,陈建军在码头上见到鲁淮成,举手敬礼:“参谋长,明天我就要到186舰报到了,您还有什么要指示的。”
“180舰马上就要退役了,把你认为军事技术好的官兵都带过去。”
“是!”陈建军内心充满感激地说,“参谋长,我知道基地常委会上您要不同意,我的任命是不会被通过的。”
“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人家要举手表决,多数对少数,我不同意也没用。”
“不管怎么说,谢谢您!”
鲁淮成目光中充满期待:“建军啊!当舰长不是当官,是肩上的担子加码,把最好的舰交给你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责任。”
“是!您放心,我决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应该说不要让你爸爸失望,更不要让他面子上不好看。”
陈建军郑重地点了点头。
2
鲁淮成血压一直不稳,忽上忽下,工作忙起来药都经常忘了吃,更别说上医院了。这天医院安排梅杏儿主动上门给鲁淮成测血压。
梅杏儿进了首长家,看着墙上高明艳的照片愣愣出神,这是一张很早以前那种人工上色的彩色照片,照片中的高明艳身着军装,红红的领章映红了脸庞,飒爽英姿中透着一种柔美。特别是那双眼睛,冥冥之中让梅杏儿总觉得是在看着自己,换一个角度,再换一个角度,似乎照片上的目光总在盯着自己。她向照片上的高明艳笑了一下,好像高明艳也在看着她笑。对梅杏儿的到来鲁淮成很高兴,忙着给她又是端水果又是拿饮料。
“首长您别忙了。”梅杏儿不好意思地说。
“你看我一天到晚净瞎忙了,连医院都忘去了,还让你往这儿跑。”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梅杏儿说着打开血压计,绑在鲁淮成的胳膊上,鲁淮成看着梅杏儿,脑海里闪现出女儿刚出生时的情景……
梅杏儿解开血压计:“血压有一点儿高,这几天别太累了,要好好休息。”鲁淮成点点头,问道:“梅杏儿,你今年是不是二十二岁?”
“对呀!您怎么知道?”
“哦!我问过郑远海!”鲁淮成慈爱地看着她。
一提到郑远海,梅杏儿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去国外留学一年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有时候她气急了心里又不自觉为郑远海开脱,兴许是他在国外学习太忙了。鲁淮成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笑呵呵地告诉了她一个令她做梦也没想到的好消息,他将率186舰和补给舰组成的编队出访欧洲,其中一站就是法国。医院组成医疗小组随舰保障,报上来的名单中有她和秦思婷。
梅杏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想到就要见到郑远海了,激动得心跳加速脸都红了。“首长您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过几天我再来给您查一次。”梅杏儿急忙告别,她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要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秦思婷。
鲁淮成笑呵呵地和她再见,梅杏儿临出门时无意中扫了一眼墙上高明艳的照片,奇怪,她的目光好像很留恋自己,不想让自己走的样子。
3
谢庭群很长一段时间没到郑秀竹的酒吧来了,这天他特意为她选了一束漂亮的玫瑰来到酒吧,不料又一次与南克江不期而遇。南克江正在门前帮马一凡往屋里搬啤酒,身旁的马一凡先看见了谢庭群,便赶紧提醒南克江:“你情……情敌来了!”马一凡向谢庭群走来的方向努了下嘴。南克江见是谢庭群低头搬起一箱啤酒转身就走。
“哟!克江!”谢庭群先开口了,“你白天出海训练,晚上到这儿干活儿,够辛苦的啊?”
南克江见躲不过,只得停下,冷冷说道:“这好像不是你该管的吧?”谢庭群啧啧叹道:“我真没想到你酒量怎么会那么小。”
“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关照!”南克江转身进屋。谢庭群轻蔑地冷笑着:“我真是不明白,这样的男人也有人爱。”小娜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他身边接茬儿道:“按说呢,竹姐爱的应该是你。”谢庭群一听,心中高兴,追问道:“小娜,你说论学历、长相、前途,我们两个谁强?”
“当然是你了。”谢庭群向她伸出大拇指:“有眼光!”
“不过你和他比就缺一样东西。”谢娜补充了一句。“什么?”
“德!”小娜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口音,把“德”念着了“夺”。“什么?什么?”谢庭群追问着,小娜向他嘿嘿一笑转身进屋,马一凡在一旁把脑袋伸了过来:“她说你缺……缺德!”谢庭群气得直翻白眼。
南克江从酒吧里出来,大步走去。“克江,克江……”郑秀竹追出来,见南克江连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气地转回身。谢庭群走过来:“秀竹……”郑秀竹没理他,径直走回屋里。谢庭群失望地把手里的玫瑰花放在门口,转身悻悻离去。
小娜向马一凡道:“他们吵架你怎么不劝啊?”马一凡得意地道:“你懂不懂啥叫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娜白他一眼:“德行!”
谢庭群心情烦闷地往回走,他在想自己到底爱秀竹什么?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一个小店的个体户,可他就疯狂地爱上她了,一想到她头脑里立即就会出现荒野中一束被露水打湿的山花,倔强不屈,傲然挺立。他想不通秀竹凭什么会爱上南克江,自己哪点不比他强?可爱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他爱上秀竹一样。如果想让秀竹离开南克江,就只有让他们分开,这样他才有机会。想到这儿,他暗暗下定决心,准备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
4
第二天下午,谢庭群遇见了来基地办事的李副支队长。“李副支队长!”谢庭群主动上前打着招呼。“小谢,好久不见,还好吧!”李副支队长对这位比他职务低很多的首长秘书格外热情。
寒暄过后,谢庭群很自然把话题引到南克江身上:“上次紧急拉动他醉酒,我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并责令他写出了深刻的检查。”
“唉!”谢庭群故意叹着气,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真没想到,南克江一个人的错误会影响这么多人。”李副支队长一愣,急忙问:“谢秘书,你是说……”
“啊?哎哟,副支队长,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看我,多嘴多嘴!算我什么也没说,算我什么也没说啊!”谢庭群佯装要走。“谢秘书!”李副支队长急忙拉住他:“别走啊!来抽烟。”
“哦,不会。”谢庭群假意推拒。“谢秘书,你说连累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
谢庭群故作神秘地四下看看,回身压低声音道:“副支队长,你可千万别说我告诉你的,鲁参谋长打你们支队回来后就发火了,不是对南克江,是对你们支队领导,说一个南克江就暴露了你们支队领导在任用干部上有问题。”
“参谋长回来以后没说我们什么呀?”李副支队长不解地问。
谢庭群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笑:“我每天在他身边,太了解他这个人了,要是回来就急着处理你们,那他就不是鲁淮成了,他在等。”
“等什么?”李副支队长追问。
“他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处理南克江的,如果不见动静,那就说明有人袒护,也就印证了他的分析,南克江的提拔有问题。”谢庭群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又说,“参谋长这个人啊老爱到舰艇上检查工作,他以后不管什么时候看见南克江肯定想起这件事,唉,副支队长,说实话,你到现在还没扶正呢,我真怕你受牵连啊!”
“谢秘书,谢谢你啊!”
“哎,我这只是随便说说,人家领导不一定是这么想的,你可别当真啊!”
谢庭群走了,李副支队长还愣在那儿若有所思。
果然,谢庭群的心机没有白费,没多久,南克江便被调离614潜艇,到距潜艇支队近百公里外的菊花岛观测站任职。临行前,刘铁钢到码头送他,他内心替南克江惋惜,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安慰他有机会一定会再调回来。
5
彩旗飘扬,锣鼓喧天,基地大红横幅上写着“热烈欢送我海军舰艇编队出访欧洲各国”,186舰挂上了“扬我国威、扬我军威、传播友谊、为国争光”的横幅。
在陈敬国、王宏业等各级领导的欢送下,鲁淮成率领的编队缓缓驶离军港,踏上出访征程。
浩瀚的海洋一望无际,伴着军舰的航行不停地向前延伸着。
梅杏儿和秦思婷兴奋地跑上甲板。“太辽阔了,太美了!难怪那么多人把大海比做母亲。”梅杏儿感叹着。秦思婷也忘情地说:“是啊!只有真正投入大海的怀抱,才能更深刻感受到当海军的自豪。”梅杏儿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思婷姐,我想喊!”
“那就喊吧!”
二人笑着跑向甲板前方兴奋地跳着,向大海挥舞着手里的军帽,一边高喊着:
“大海,我来了……”
“我也来了!”
“我们都来了……”
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梅杏儿就变成了另一种状态,高兴劲儿再也找不到了,趴在床上不停呕吐,痛苦地感叹着:“没想到大海母亲……这么快……就变成后妈了。”秦思婷笑着递给她一瓶水:“后妈也是妈呀!快漱漱口吧。”梅杏儿眼泪都憋出来了:“思婷姐,你怎么不晕啊?”秦思婷开着玩笑:“你能跟我比吗?我当多少年海军了?”话音未落,秦思婷哇地吐起来。梅杏儿递过水瓶:“老海军,快喝点儿水……”秦思婷嚷着:“你干吗说出来,不知道晕船传染吗?”两人就这样晕着,笑着……
傍晚,梅杏儿感觉稍微好了点,便想到后甲板上吹吹风,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鲁淮成。
“晕船了?”鲁淮成关切地问。
“嗯,有一点儿!”
“有一点儿?脸都白了!”鲁淮成慈爱地看着她。
“首长,您晕吗?”
“晕。”
“那您晕船怎么办啊?”
“晕船还能怎么办?吐呗!”
“啊?”梅杏儿嘻嘻道:“您这么大首长也吐啊?”鲁淮成呵呵笑道:“首长也是人啊!”
“您平时那么严肃,我还以为您是铁打的呢!”梅杏儿说。“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个穿军装的兵,没什么不同。”鲁淮成解释道。
梅杏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首长,去您家里,怎么没看到你家人啊?阿姨呢?”鲁淮成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她牺牲很多年了!”
“啊……对不起啊!首长!”梅杏儿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夜幕下的大海深邃幽蓝,浪花不停地拍打着舰舷,传来一阵接一阵响声。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也死了,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我有时候会在梦里梦见她……”
“是吗?梦见你妈妈长什么样儿?”
梅杏儿想着:“嗯……不是很清晰,好像跟我挺像的。”见鲁淮成盯着她看,“首长,你怎么了?”
鲁淮成回过神儿来:“哦,没什么,你长得不像你爸爸?”
“一点儿都不像,村里人都说我像捡来的!其实我是他亲生的,我爸也说我长得像我妈……”
“哦……”鲁淮成不自觉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勾起了内心一直都无法释怀的痛楚。
6
谢庭群没有随舰出访,他向鲁淮成请假,说母亲病了要回去照顾。事实上南克江被调走只是他追求郑秀竹计划中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乘虚而入,具体怎么入他还没有考虑清楚。他心里明白不能急于求成,刚分开的恋人初期都会处在朝思暮想的阶段,这时候的防线是最坚固的,不容易攻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所松动。但他等不了那么久,夜长梦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在寻找机会,给他们之间制造新的矛盾。恰在这时,他意外得到一张南克江在菊花岛的照片,顿感如获至宝。
照片摆在了郑秀竹的面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是在菊花岛海滩上拍的,照片上南克江抱着一个只穿泳装的女青年面向镜头,脸上还挂着微笑,女青年的头深埋在他怀中,双手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加上谢庭群恰到火候的解说,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照片记录的是一对情侣戏水亲热的瞬间。
郑秀竹紧咬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秀竹,别太难过了,你也得理解他,菊花岛上的生活实在是太寂寞了,他找女朋友……兴许只是一时解解闷儿……”谢庭群好像在为南克江开脱,其实谁都听得出来,他在煽风点火。
其实一切都是多余的,这照片谁都看得出来内容是什么,郑秀竹哭着离去。
谢庭群没有追她,他心里明白,火烧起来了,这个时候不需要再添柴了,需要的只是耐心等待,等待郑秀竹把对南克江的情感投进怒火中焚烧成灰烬时,才是他展开进攻的最佳时机。
郑秀竹来到海边默默地面对着大海,内心不止一次向大海深处的菊花岛方向发出质问:南克江,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快?难道以前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难道这并不遥远的距离就这么轻易阻断了多年的感情?她想起了前几天南克江的一封信,不得不相信照片为她呈现的事实了。
南克江的信是这样写的:
秀竹:
我已经上岛一个月了,因为心情不好,一直没给你写信请原谅,这里的生活条件尚好,你不用担心。
我很懊悔,懊悔那天喝多了酒。我很清楚这种错误意味着什么,假如不是演习而是战争,造成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这种错误是不可原谅的,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毫无怨言。
秀竹,我已经做好了在菊花岛长期扎根的打算,用兢兢业业的工作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埋单。我知道目前我的处境对你很不公平,漫漫长夜,隔海相望,我不能让我的错误连累你,如果因此让你无尽地付出,我就太自私了。秀竹,我们分手吧!我会默默遥祝你平安幸福。
克江
于上岛第三十天
上岛一个月才来信,又提出分手,这一切都是借口,所能解释的,只有这张照片。秀竹默默掏出信和照片,连同她的思念和爱情统统被撕成了碎片,随风飘洒,在海浪一次次涤荡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7
鲁淮成率编队穿越马六甲海峡、印度洋,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经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先后访问了德国威廉港、英国朴次茅斯港,经过二十多天航行后终于到达法国布雷斯特军港。
186舰官兵身着白色礼服站坡,军舰鸣响汽笛缓缓向军港驶来。
码头上挤满了翘首盼望的华侨留学生,人们高举“热烈欢迎中国海军舰艇编队访问法国”的横幅,挥舞着中法两国的国旗,群情振奋,欢呼之声此起彼伏。
布雷斯特军港上给中国军舰预留的泊位并不大,仅能刚好停靠舰身一百三十余米的186舰,好像是要故意考验中国官兵停靠码头的操舰技术。如此庞大的军舰要靠上这么小的泊位,难度可想而知。186舰驾驶舱内,人们不禁为陈建军捏了把汗。鲁淮成信任地看了陈建军一眼,陈建军也对他报以一个自信的微笑,转而下达操舰口令。
“左进一!”
“右进两!”
“右退一”
“左进二”……
法国同行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庞大的军舰缓缓向泊位靠过去。在华侨留学生的欢呼声中,186舰稳稳停靠在泊位上。
法国礼兵持枪敬礼,军乐队奏响《迎宾曲》。
鲁淮成率官兵走下舷梯,法国海军戴维·森少将迎上前去。
国歌高奏,国旗飞舞,布雷斯特军港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欢迎仪式结束,期待已久的人们拥上军舰。走出驾驶舱的陈建军一眼就看见了刚登上舰的郑远海,冲上前去,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就知道一定会在法国见到你小子。”
“早就盼着你们来了,一大早我就从巴黎赶到了这儿!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果然成了这艘舰的舰长。”
陈建军笑了:“在这儿学习怎么样?”
“嗨!你都上这么好的舰了,我怎么能安得下心啊!归心似箭呀!”
“郑大哥!”梅杏儿已经在人群中搜寻了很久,终于发现了郑远海的身影。
“梅杏儿?”郑远海冲过来一下子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听说你分到东江基地了,我心里激动了好几天平静不下来。”
“真的?”梅杏儿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你们先聊,我还有工作要去安排一下。”陈建军说完走了。
梅杏儿突然想起了秦思婷:“对了,思婷姐也来了。”
“是吗?她在哪儿?”
“我带你去找她。”梅杏儿拉着郑远海四处寻找秦思婷。
秦思婷早就躲在舰舷一边看着他们了,见二人向她走来表情很不自然地把脸扭向一边。
“思婷!”郑远海喊着奔过来。
秦思婷强忍内心的激动,伸出手来:“你还好吧?”
“挺好的。”二人握手。
秦思婷眼里透着幽怨的神情一闪而过,却并没有逃过郑远海的眼睛。
“对不起啊思婷,我……学习太忙,又忘了给你写信了。”
当着梅杏儿面秦思婷不好再藏书网多说,开着玩笑道:“我们不远万里来到法国,可不是听你做检讨的。”
三人同时笑了,正在这时姜喜子从人群中冲过来,激动地喊着:“老排……”
“喜子!”郑远海冲上去和他拥抱起来。
“你也上这条舰了?”郑远海问。
“这不出访吗?给老外看当然得挑长得漂亮的了。”
“到了好舰上,脸皮都变厚了。”
秦思婷道:“这一路多亏了姜喜子照顾我和梅杏儿。”
“要不我可能过不了马六甲海峡就晕船壮烈牺牲了。”梅杏儿不好意思地说。
一个上舰参观的法国人操着法语问一名中尉:“先生,您能讲法语吗?”
中尉听不懂法语,只好用英语说道:“对不起先生,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法国人做出遗憾的姿势耸了一下肩,郑远海见状,向秦思婷等人道:“一会儿再聊!”走到向外国人身边:“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法国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哇,你法语讲得棒极了,能为我介绍一下你们中国的军舰吗?”
“没问题。”郑远海用流利的法语介绍起来,“这是中国自己建造的五千三百吨级的导弹驱逐舰……中国海军的出访已经向世界表明,中国的军力完全是透明的,是希望与世界沟通和相互了解的,军舰又被国际上公认为流动国土,来到法国的目的就是要架起中法两国人民友谊的桥梁……”
梅杏儿啧啧赞叹着:“郑大哥太厉害了……”秦思婷却转身默默走了。
一个姑娘推着轮椅走了过来,上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华侨。老华侨激动的嘴唇哆嗦着:“快看,这是我们中国的军舰……”
“爷爷,我看见了。”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您腿脚不好,咱们在下面看看行了啊!”
“不,你扶我,你扶我上去。”老华侨艰难地站了起来。
“爷爷……”姑娘急忙上前扶住他,“军舰那么高,您上不去的。”
老华侨好像没听见一样,心情激动地迈着颤抖的双腿向军舰挪去。
“老人家,我来帮您。”姜喜子跑过来把老华侨背上了军舰。姑娘感激地向姜喜子道:“听说你们要来,我爷爷激动得好些天睡不着,我们是从巴黎坐飞机赶来的,就想看一眼军舰。”
老华侨激动地抚摸着军舰,姜喜子扶着他说:“老人家,军舰是流动的国土,您上舰就等于回家了。”老华侨喃喃自语着:“回家了,回家了!我十五岁离家,今年六十八年了,六十八年了,我终于回家了……”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突然双膝跪在甲板上:“爹,娘,小三儿回家了,儿子给你们磕头了!”姑娘含着眼泪上前扶住他:“爷爷……”
同为身处异乡的游子,触景生情,许多华侨留学生也流下了热泪。
前主炮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久久地抚摸着炮塔,陈建军走过去问道:“先生,您需要帮忙吗?”老人转回身来,脸上挂着泪珠,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太激动了,看到咱们中国的军舰,我太激动了!你们来了,我们华侨真是扬眉吐气啊!”
“老人家,您是哪年离家的?”
“一九四九年,走了就再也没能回去。”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老人默默地摇了摇头:“都失去联系了,我原来也是海军,国民党的海军。惭愧呀!我和你们还打过仗……”
“老人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
“对!说得对!”老人更加激动,“中国人,无论到哪里,我都是中国人,都盼望自己的祖国强大……”他慢慢转身面向大海,“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又突然对陈建军说,“中校,你们千万别叫台湾分离出去,那是我们中国的,台湾是我们中国的,拜托了!”紧紧拉住陈建军的手,眼里泪光闪动。
后甲板上,一位年轻妈妈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站在那里,年轻妈妈双眼深情地看着舰上飘舞的国旗出神,“妈妈,你带我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就是为了看这面红旗吗?”儿子拉了一下妈妈的衣角,问道。“对!就是为了看这面五星红旗。”年轻妈妈的眼泪流了下来:“妈带你来,就是想让你知道,这是我们中国的国旗。”
“妈妈,我是在法国出生的?”
“孩子,你永远都是中国人。”
“可我没有到过中国呀?”
年轻母亲哽咽着:“你的外祖母、外祖父,也就是我的爸爸、妈妈都在中国。孩子,记住,你的根在中国。”她的泪水无声地流着。孩子表情庄重地凝望着国旗,慢慢抬起手敬礼。
8
接连几天,郑秀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她没有给南克江回信,她想自己好好静一静,努力让自己忘掉过去,忘掉南克江。马一凡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无论他怎么劝,秀竹就是不开门。马一凡刚走回自己办公室,谢庭群就来了。
“秀竹呢?”谢庭群问。“竹姐不在。”小娜冷冷地道。
谢庭群径直奔到郑秀竹办公室门前:“秀竹,秀竹。”推了一下门,门被从里面插死了。
旁边的门开了,马一凡走出来,看着谢庭群阴阳怪气地笑着:“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你取得了阶……阶段性的胜利,但……是,征途漫漫,前面还有许……许多多的火海与刀山,要……要……想红旗漫卷,你未来的任……任务还很繁重。”
谢庭群气愤地看着他:“马一凡,你盼着我们两败俱伤吧?”
小娜强忍住笑凑近马一凡:“阴谋诡计被识破了!”
“去!”马一凡瞪了她一眼,转回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向谢庭群道:“但是你……你没有机会了!”
谢庭群这才看清他手里举起了一块牌子,上写“本店拒绝谢庭群入内!”
谢庭群哭笑不得:“马一凡,我可没少在你这儿消费?”
“狼对羊不……不怀好意的时候也……会消费几……滴眼泪的!”
“莫名其妙!”谢庭群不再理他转身走了。
马一凡得意地笑着:“如……今这山中已……经没有老虎了,我猴……子可以称……大王了!”走到秀竹办公室门口,抬手刚要敲门……
郑秀竹猛地把门推开,马一凡被撞倒在门后的沙发上。
“竹……竹子……”马一凡招手喊着。
郑秀竹大步离开,丝毫没理睬马一凡。
9
法国布雷斯特军港。186舰前甲板上,官兵们舞起了狮子,围观的华侨留学生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舰舷处,陈建军不停地向码头上张望着,好像在期盼着什么。半晌,他默默地转回身,一下子愣了,一个戴墨镜的女青年站在他面前,慢慢摘下墨镜。
一丝兴奋出现在陈建军脸上:“小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我来了很久了,看你一直在忙,你还好吧?”小晴关心地问。
“挺好的,你呢?”小晴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陈建军对这次会面期待许久,等真正见到了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
半晌,陈建军下定决心开门见山道:“小晴,我很早就想问你一句话,你来法国上学六年了,还……还想回去吗?”小晴依旧沉默着。
失望一下子涌上陈建军的心头,不用回答他也知道结局了。
陈建军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小晴语气不无歉意地说:“建军,我……我知道你等了我很多年,我要不回去有点儿太残忍了,可是……”
陈建军笑了,尽管很不自然,却大度地说:“没什么,我想见你,就是……就是想问问你还回不回去了。”
小晴的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下码头,陈建军跟着她的目光向码头上望去,码头上一个男青年不时向他们这边张望着。陈建军明白了,这种结局他早就想到了,内心也随即释然:“没关系!我就是想亲眼证实一下你不想回去了。”
“建军……”
“别说了。”陈建军笑着轻声打断她,“走吧!”
小晴默默转身……“小晴……”陈建军叫住她。
小晴回过头来,陈建军看着她,轻声说道:“多保重!”
泪水瞬间涌满了小晴的双眼:“建军,对不起。”转身快步走了。陈建军把头扭向一边,虽然早已猜到了结局,也尽可能在她面前保持大度,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10
夜幕降临,186舰彩旗高挂,彩灯闪烁,军乐队奏响了迎宾曲,一场冷餐会正在进行。几名战士端着放满高脚杯的托盘穿行在人群中,中外军人互相碰杯致意,气氛热烈融洽。
“有收获吗?”鲁淮成问郑远海。
郑远海感慨地说:“收获很大,特别是西方先进的海战理论,不出来不知道,出来一看,我们海军和西方发达国家相比,差距太大啦!”
鲁淮成点点头:“所以我们不能总是停留在走路的时代,必须借他人的经验跑起来。当然,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相信中国人的聪明智慧,加上勤劳勇敢,开创新局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戴维·森将军举杯向鲁淮成走来,鲁淮成面带笑容迎上前去。
“将军阁下,欢迎您率编队访问法兰西,希望你们在这儿过得愉快。”
在郑远海的翻译下,二人愉快地交谈着。
“我很高兴来到这座美丽的城市,感谢戴维·森将军为我们准备的盛大欢迎场面,希望有机会您能率领您的编队访问中国。”
“哦!我很愿意。”戴维·森道,“美丽的中国是我最向往的地方!我提议,为我们两军的友好交流干杯!”
“为我们两国人民的友谊干杯!”
秦思婷远远地注视着郑远海,下意识地捂了捂装在口袋里的信。一整天了,她想找个单独的机会和郑远海待一会儿,无奈郑远海一直忙来忙去,根本顾不上她。她知道郑远海还要连夜赶回巴黎,只好把思念倾诉到纸上装进信封。这时,一位黑人军官走过来,用英语问道:“你好,可以讲英语吗?”
“是的!”秦思婷道。
“太棒了,我们可以交流了,我很惊讶中国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兵。”
“谢谢!”
“为你的美丽,干杯!”
“也祝您今晚在我们舰上过得快乐!”
一旁,戴维·森夸奖着郑远海:“你的翻译法语非常纯正,闭上眼睛听我一定会认为他是我的同胞。”
“过奖,戴维·森将军,我只是中国海军的一名普通军官。”郑远海说。
“哦!真了不起!”戴维?森转向鲁淮成:“将军阁下,你的手下令我敬佩,还有贵舰的舰长,靠码头技术令人太不可思议了,我很想认识一下他。”
陈建军被叫了过来:“将军阁下,感谢您光临我们的冷餐会。”
戴维·森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舰长!”
二人碰杯。
中外官兵们三三两两地在甲板上互相碰杯致意、聊天交流,秦思婷走向郑远海:“远海……”郑远海转回身:“思婷!”
“你忙了一天,想和你聊会儿天都没时间。”秦思婷说。郑远海笑了:“你好像心事重重的……”秦思婷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刚要说话,梅杏儿、姜喜子走了过来,梅杏儿一边走兴奋地大声说着:“这儿夜色太美了,我们照相吧!”
三人站成一排,郑远海两侧站着秦思婷和梅杏儿,姜喜子举着相机,快门闪动三人合影定格。照完相,梅杏儿和姜喜子兴致勃勃地和郑远海聊上了天,秦思婷在一旁暗自苦笑了一下,把头转向大海,默默凝望。
郑远海把一个信封递给梅杏儿。“这是什么?”梅杏儿问。
“我的奖学金,拿回去把于季东帮你还柱子的钱还上。”
“不,郑大哥……”梅杏儿感激地说,“你一个人在国外不容易。”
“拿着。”郑远海的语气不容置疑,“不要拿我当外人。”
这句话说得梅杏儿心里甜滋滋的,是的,她从来没拿他当外人,一直拿他当亲人,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一直到郑远海就要离舰了,秦思婷也没找到和郑远海独处的机会,郑远海向鲁淮成、陈建军等众人一一告别下舰。秦思婷捏了捏口袋里的信,却始终也没有机会送给郑远海,望着郑远海下舰远去的身影,心里涌起阵阵失落。
军舰结束了在法国的访问,在华侨留学生盛大热烈的欢送气氛中缓缓驶离了法国布雷斯特军港。秦思婷站在后甲板上,任凭海风吹乱了秀发,望着法国的海岸线渐渐消退在视线中,失落的心情也扩散到了整个大海,弥漫了整个天空。她默默掏出那封寄托了她无限思念的信,慢慢地装进一个系着红布条的矿泉水瓶内,缓缓放入海中,她的心也一起留在了这片异国他乡的大海上……
不知何时,陈建军站在了她身后。
“如果没猜错的话,漂流瓶里一定装着你的心愿。”
“也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它。”秦思婷的视线始终在海里那只漂流瓶上。
“心情不好?”
秦思婷反问:“你好像也一样吧?”
陈建军苦笑了一下:“意料之中。”
“你见到她了?”
陈建军惊诧地扭头看着秦思婷:“你怎么知道?”
“打军舰一靠上布雷斯特港你就魂不守舍,还用别人告诉吗?”
“那我能知道你为谁心情不好吗?”
秦思婷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为谁。”
陈建军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别难过,他就快毕业了。”
秦思婷的目光久久地望着海里那只渐行渐远的漂流瓶……
第二十章
1
出访回到家中,鲁淮成疲惫地仰靠在沙发上。谢庭群赶紧给他泡了一杯茶,跑到沙发后想给他捏捏肩。“你忙你的去吧!”鲁淮成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要干什么,闭着眼睛道。
谢庭群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过了一会儿,谢庭群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放在他面前,“这是什么?”鲁淮成睁开眼问。“潜艇支队的刘铁钢参谋长来过了。”谢庭群小心翼翼地说。鲁淮成拿起信封看了看:“这有三千多吧?”
“五千!”
“他要干什么?”
“他……他要转业您没同意……”
“没同意送礼我就同意了?”
谢庭群忙解释:“他不想转业了,代理支队长要调离他……他希望他能接任支队长。”
“啪!”鲁淮成猛地把信封摔在了桌上,怒道:“你打电话告诉他,我同意他转业了!”谢庭群吓得一哆嗦,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就告诉他。”鲁淮成吼着。
“是……”谢庭群转身要走。
“等等!”鲁淮成指着桌上的信封,“给他拿回去!”谢庭群赶紧拿起信封匆忙离去。
看着谢庭群离开了,鲁淮成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窗前,气哼哼地推开窗户,嘟囔着:“连点清净空气都没有,乌七八糟。”
2
梅杏儿把一个装钱的信封放在于季东办公桌上:“于大哥,我是来还你钱的。”
“什么钱?”于季东一脸惊讶。“您当初帮我还柱子的钱啊!”于季东打开信封:“梅杏儿,我当初就说了,这钱是帮你的,不要了。”
“那怎么行,你当初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能不还钱呢?”
于季东把钱推回她面前:“你每月就那么点工资,攒这些钱不容易。”
“不光是我攒的,还有郑大哥的。”梅杏儿把钱又推了回去。
“你见到远海了?”
“嗯!”梅杏儿兴奋地说:“他特地从巴黎赶到布雷斯特军港去看我们,他还问起你呢!我告诉他你现在已经是大老板了。”
于季东呵呵笑着:“真想远海呀!”停了一下又道,“梅杏儿,你们当兵的都不容易,远海还在国外,这钱我真的不要了。”
“不行于大哥,这99lib.钱你一定要拿着,要不我心里会不安的。”梅杏儿执著地说。于季东想了想:“好吧!你要非还,那我就先拿着,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我是真心拿你当亲妹妹看。”梅杏儿高兴地道:“好。”
“对了,思婷……还好吧?”于季东提到了秦思婷。梅杏儿一听,随口答道:“挺好的,还总提起你呢……”
“是吗?”于季东立即眼里放出光彩:“思婷真的总提起我?”梅杏儿意识到失言,只得无奈地应付着:“啊!是!”于季东高兴地道:“这几天我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等一有空儿,我马上去看她。”
晚上吃饭的时候,梅杏儿端着饭盒凑到了秦思婷面前:“思婷姐,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秦思婷停下送到嘴边的饭,看着她。“于大哥。”梅杏儿得意地说。秦思婷把饭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地说:“我以为谁呢。”
“于大哥对你多好啊,你怎么一点儿感觉没有啊?”
“对我好的人多了。”
梅杏儿噘起嘴:“哼,我知道,要不一轮到你当班病号怎么那么多呢!还全是年轻干部。”
“哎!哎!”秦思婷用筷子另一端敲着桌子,“别光说我啊!到你那泡病号的都排队了。”
梅杏儿笑了:“我还真想找个部队干部,嗯!像郑大哥那样的……”
秦思婷停住嘴,愣了半晌道:“我吃饱了!”起身走了。
梅杏儿笑了一下,低头吃起饭来。
3
鲁淮成面对着一张转业干部名单眉头紧蹙,刘铁钢的名字赫然在上。那天鲁淮成说同意刘铁钢转业只是一时气话,他知道刘铁钢是个人才。可眼下舰队干部处通知将对潜艇支队长的人选做出新的安排,已经到了最高年限的刘铁钢只能面临转业。
鲁淮成心急如焚,拨通了陈敬国的电话又失望地放下了,陈副司令去北京开会去了。鲁淮成第一次在干部任用上感到绝望,无奈。过了一会儿,他猛然推开名单,拿了帽子,起身向外走去。
火车站人流如梭,刘铁钢领着一家老小刚下出租车就惊讶地看见鲁淮成站在那里等他。此时的刘铁钢依旧穿着军装,只是去掉了领花肩章。鲁淮成突然间感慨万端,他看见了一个当年驾潜艇骑鲸蹈海、驰骋大洋的勇士正在经历着痛苦的蜕变,由一名军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百姓,由一座山峰变成一道坡岭,由一棵大树变成一株野草。卸去了领花肩章,就像生命逝去了光环,他想象不出这个把大半生都交给部队的人脱下军装能干什么?鲁淮成看着他心里一热,不知道涌起的到底是悲哀,还是悲壮。
刘铁钢向他立正:“参谋长!”
“支队没派车送你啊?”
“训练挺紧的,我没告诉他们今天走。”
“几点的火车?”
“十一点。”
鲁淮成看看表:“还有些时间,我……能不能请你到旁边茶馆坐一会儿?”
小茶馆内,铁钢端起茶杯说道:“参谋长,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来送我,谢谢您!”
鲁淮成喝了一口茶慢慢品着。他觉得这是他喝过的最苦的茶了,难以下咽,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许久,鲁淮成才开口道:“铁钢,作为基地主管训练的参谋长,我得向你道歉。”叹了口气又道,“说实话,我是真不想让你走啊!可对你的职务我又无能为力。”
“参谋长,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你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我代表军队感谢你,来,以茶代酒,我敬你。”
一口苦茶下肚,刘铁钢眼圈红了:“参谋长,说句心里话,我也真舍不得离开部队。”
“我知道。”鲁淮成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无奈与悲凉。
刘铁钢沉默半晌又道:“参谋长,我知道那件事让你很生气。”
“别人怂恿你去给我送礼的吧?”他太了解刘铁钢的为人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有一回往你办公室打电话,谢秘书接的,他告诉我……让我会来点儿事儿。”
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掠过鲁淮成的脸庞。
刘铁钢继续道:“实话实说,自古仕途官场就有潜规则,我和您一样,对此深恶痛绝。但我为什么还选择给您送礼,因为我太想当这个支队长了,哪怕送礼能当上也值,因为我当上了,我就有权力说不,就会从我这里彻底改变这种令人不耻的行为。只是……我明知道您不可能要还去送,太天真了。”
鲁淮成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如果领导不能一碗水端平,那么倾斜流下的必定是部下的泪水。明知转业对刘铁钢不公,却无力为其撑腰说话,此时鲁淮成内心的郁闷是可想而知的。
“兄弟,对不起了。”
刘铁钢眼睛湿润了,二十九年了,波涛汹涌踏浪行,金戈铁马唱大风。二十九年的军旅征程经历了太多的辛酸苦辣,艰难险阻,铮铮铁汉有泪也大笑着往肚里咽。而今,将军的一句话令七尺男儿情思潮涌,心绪难平。
刘铁钢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参谋长,我想求您件事儿?”
鲁淮成抬起头来。
“南克江念了四年大学,无论业务还是思想都很过硬的,这个人是块好料,他提航海长是我坚持的,那次紧急拉动他喝酒是谢秘书硬拉他去的,希望您能把他再调回到潜艇上……”
“南克江?他去哪儿了?”鲁淮成一脸惊讶,刘铁钢比他还惊讶,说道:“您不知道?”
4
军用越野车飞驰在公路上,车内的鲁淮成闭上了眼睛,头脑里萦绕着车站分别的一幕。刘铁钢踏上列车的一刻,回身庄重地向鲁淮成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对军营的留恋、壮志未酬的遗憾和对强大海军的梦想与期盼,都无声消逝在礼毕的一瞬间。
回到办公室,看见谢庭群正在擦桌子收拾文件,鲁淮成把军帽往桌上使劲一扔,这个举动让整个办公室瞬间无声无息。
谢庭群小心翼翼地道:“参谋长,您去哪儿啦?舰队陈副司令员来了几次电话找您?”
鲁淮成瞪他一眼反问:“我们出访你休假了吗?”
“休了。”
“从明天开始,继续休。”
“我休完了。”
“接着休!”鲁淮成的火气爆裂开来。
谢庭群不敢再争辩了,不解地看着他。
鲁淮成拿起电话:“给我接舰队陈副司令员。”
电话里陈敬国的声音像炸弹爆炸的冲击波直抵鲁淮成的耳根子:“我去北京开会刚回来,看见你们基地预任干部名单,潜艇支队支队长是舰队派去的?”
“为这事儿我打电话找过您,说您去北京开会去了。”
陈敬国怒气冲冲:“你为什么不给我顶住?你这个参谋长是干什么吃的?摆设吗?”
鲁淮成头脑里瞬间一片空白,一个直觉由心里迅速膨胀到全身,他意识到转机来了。
陈敬国缓和了下口气又道:“淮成啊!当初在基地的时候我们就讨论过,最怕上级机关往下派干部,作为基地负责人如果对此无动于衷,今后谁还会积极主动地干工作,我们又怎么面对基层的同志们?”
鲁淮成急忙追问:“首长您的意思?”
“我已经和舰队司令员和政委汇报过了,这种风气不可长,谁的关系也不行,人选你们自己考虑,要选最合适的,对部队建设有用的……”
鲁淮成大喜过望:“首长,没时间了,我回头再给您做检查。”挂断电话转身直奔干部处处长办公室。
“刘铁钢的档案发走了吗?”干部处长摇了摇头:“还没有。”
“太好了。”鲁淮成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别发了,你去,你亲自去,现在就去,赶到刘铁钢家,把他给我追回来。”
事情的变化让鲁淮成快意于胸,连日的压抑瞬间释然,但当他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到办公室看到谢庭群正拿着他的军帽往衣帽架上挂时,胸中刚熄的怒火腾地余烬复燃。
“谢庭群!”
“到!”谢庭群转身向他立正。
鲁淮成坐到办公桌前:“把我的帽子摆到桌子上。”谢庭群把军帽放在他面前。
“帽徽冲我!”谢庭群急忙把军帽调了个个。
鲁淮成双眉紧锁:“知道为什么吗?”
谢庭群心里打鼓,鲁淮成发火绝不是无源之水,难道……他不敢再往下想,连忙摇了摇头。
鲁淮成正色道:“因为军帽上有军徽,时刻面对它,时刻提醒自己,我们不是普通老百姓,是一名军人,心底无私胸怀坦荡的军人!”
谢庭群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吧!南克江的事是怎么回事?”
谢庭群恍然大悟,额头上的汗立刻冒了出来,他知道这种情况下继续辩解只能让鲁淮成更为恼怒,低下头说:“参谋长,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向李副支队长说那番话。”
“你胆子也太大了!”
“那天南克江喝多了,我看您那天特别生气……”
“喝酒不是你拉他去的吗?”
“是,我没想到他会喝多,犯了那么大的错误……”
“那也轮不到你管啊?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秘书!”停了一下又大喊,“把头抬起来,你有点儿军人的样子,行吗?”
谢庭群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鲁淮成,“参谋长您消消气,以后我一定改正错误。”说着端起水和药递上去,“您该吃药了。”
鲁淮成看他一眼没出声儿,也没接药,谢庭群难堪地站在那儿,鲁淮成扭脸看着窗口说了句:“我想静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那……我先走了!”谢庭群把药放在桌上,“您记得按时吃药。”
“等等,把门上的钥匙留下。”
“没事儿,我只是利用业余时间来给您打扫卫生,我不累……”
鲁淮成怒吼一声:“放下!”谢庭群恋恋不舍地把钥匙放在桌上,就像放下了一种权力,放下了一种荣耀,留恋地看了一眼,转身走出办公室。
5
太平洋酒吧内,几杯酒下肚,谢庭群已经有些醉意。三天了,鲁淮成对他一直不冷不热,这令他内心惶恐不安,借着酒劲,他开始向郑秀竹诉苦:“我一天到晚不遗余力地侍候他,说话做事全都看他的脸色行事,可他说翻脸就翻脸,真是伴君如伴虎。”
郑秀竹在一旁安慰他:“参谋长到底因为什么生你的气啊?”
“还能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呗!”谢庭群喝了一口酒接着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参谋长,我也是,一天到晚老往你这儿跑,他找不到我,肯定就不高兴了。”
郑秀竹满含内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以后你别来了。”
谢庭群心中暗喜,郑秀竹的这种反应正是他所期盼的:“不行,秀竹,为了你我宁愿舍弃一切。”说着用迷蒙的眼神望着她,“秀竹……”突然,他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喝多了,摇头定神看了看,没错,是南克江。
南克江没想到他的命运竟然是这样大起大落,一个多月前失落地来到小岛,仅仅一个多月就又要回到他心爱的潜艇上,心情兴奋地难以抑制,回到潜艇支队放下行装就跑来找秀竹,他要和她一起分享重逢的喜悦,可眼前的一幕让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郑秀竹见到南克江本能地露出了一丝惊喜,但像过眼烟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令她心碎的照片,刺痛着她的心,撕扯着她的神经。
秀竹冷脸相向,谢庭群一脸得意,让南克江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冷气从脚下迅速向上升,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哟!克江!”谢庭群很快掩饰掉自己的惊讶,故作热情地说道,“你调回来了,这可是好事啊!来来来,今晚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秀竹,这是怎么回事?”南克江急急问。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郑秀竹冷冷地答。
“秀竹!”谢庭群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克江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故意把“咱们”和“人家”咬得很重。
南克江明白了,半晌说道:“对不起,打扰了。”转身离去。
6
潜艇码头戒备森严,072号新型潜艇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上,一场充满极度危险的深潜试验即将开始。
两辆越野车驶上码头,鲁淮成和政委王宏业分别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刘铁钢迎上前去。
“都准备好了吗?”鲁淮成问。“准备好了,全体参试人员决心不辱使命,坚决完成任务!”刘铁刚高声回答。
鲁淮成笑了,向王宏业道:“看看,铁钢刚当了支队长,就学会喊口号了。”口气轻松得不像是要去经历一场生死考验,倒像是去旅游。
王宏业和刘铁钢都笑了。
一辆救护车开来停在不远处,梅杏儿和一两个男医生跳下车开始搬运救护器材。
鲁淮成收起笑容:“她怎么来了?”
“医院派来随艇救护的。”刘铁钢道。
“男的留下,女的回去。”参谋长命令。“是!”刘铁钢向身边的参谋使了下眼色,参谋向梅杏儿跑去。
不一会儿,梅杏儿跑到鲁淮成身边:“首长,让我去吧。”
“不行!”在梅杏儿的记忆中,鲁淮成还是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不甘心地上前:“是我们院长派我来的!”
“这里不需要你!”鲁淮成的口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梅杏儿不理解。谢庭群怕鲁淮成再发火,赶紧小声向梅杏儿道:“快走吧!”梅杏儿生气地嘟囔着:“哼!重男轻女。”就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却瞥见鲁淮成眼中那种熟悉的慈爱目光。
潜艇内,全体官兵神情肃穆,依次将写好的遗书交到一个中校手中。南克江没有再回614艇,作为骨干被直接任命为新潜艇的航海长,中校走到他面前时,南克江表情平静地说:“我没写。”
恰好鲁淮成王宏业和刘铁钢三人走进潜艇,闻声抬头看着他。
“我坚信我们会活着回来。”南克江一脸自信。
鲁淮成暗暗点了点头。
王宏业向鲁淮成道:“老鲁,讲几句吧?”
鲁淮成环视了一下众人:“同志们,这是新型潜艇,技术参数都是理论上的,我们要从实践中去印证它,因为这对将来的实战至关重要,大家都非常关心,我们今天到底要潜入水下多少米?我想这样回答你们,当你们留下遗书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想到了,今天你们将冲击我军深潜极限。”
南克江等人神色凝重地听着。
鲁淮成继续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清楚,深海的压力很有可能会把潜艇压得粉身碎骨,我不想在这里搞什么动员,给大家讲豪言壮语,我只说一句话,我,鲁淮成还有你们支队长刘铁钢,也向组织写了遗书,和大家生死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愣了,空气凝结了一般。
跟在鲁淮成身后的谢庭群一脸紧张的表情:“参谋长,太危险了,您……您不能去。”鲁淮成看都没看他:“人的生命价值都是一样的,不管他是将军还是一个士兵!”南克江冷眼看着谢庭群,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胆小鬼是上不了战场的。”谢庭群顾不上和他理论,走到鲁淮成身边:“参谋长,您真的不能去。”鲁淮成看他一眼:“害怕了?害怕你可以回去!”
“我是您的秘书,我得对您的安全负责,您是参谋长……”
“我说过了,一个将军和一个列兵,生命的价值是一样的!”鲁淮成转向刘铁钢,“准备起航!”
王宏业向大家道:“同志们,我等待你们胜利返航的好消息!”举起右手向众官兵庄严敬礼。
7
茫茫大海上,072潜艇在186舰、614潜艇的护卫下向预定海域驶去。
186舰医疗舱内,梅杏儿正在那儿发牢骚:“院长让我上潜艇,我还高兴呢!谁知道又让参谋长给撵回来了,幸亏院长又要我上186舰参加水面救护了。”
“深潜极限多危险啊,首长怕你有危险,关心你。”秦思婷接着道。
“谁要他关心啊?不过他撵我回来的时候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好像……”
秦思婷奇怪地看着她,问道:“好像什么?”
“好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思婷姐,你说怪不怪?人人都怕他,我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怕他。”
秦思婷看着梅杏儿歪头的调皮样子笑了:“要我说你赶紧认他干爹算了,没准儿我们还能跟着借借光呢!”
“去你的吧!”
这时,扬声器传出陈建军的声音:“各组报告情况。”
秦思婷对着通话器回答:“救护组准备完毕!”
各部门准备完毕后,072潜艇开始下潜。海面上,水花翻腾气流喷涌,巨大的潜艇犹如一只巨鲸开始缓缓下潜,渐渐消失在海面。
梅杏儿默默地注视着潜艇消失,一种奇怪的念头涌上心头,她好像格外为鲁淮成担心,就像一个女儿在为一个父亲担心。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梅杏儿摇了摇头笑了,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8
注水阀打开后,潜艇呈三十度角迅速下潜。
一百米、一百四十米、一百六十米、一百八十米、二百米……数据不断通过扬声器报上来。
潜深二百二十米后,潜艇下沉的速度开始减缓,但压力却陡然增大,三舱已经开始有了轻微响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潜艇内每一个角落,似乎随时都会有海水挤破钢板涌进来。
“二百八十六米,角度十五!”
突然,人们听到了潜艇因被挤压而发出的声响。
“三舱管道出现渗水。”扬声器中传来急促的报告声,紧张的气氛立即弥漫整个潜艇,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庭群努力抑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可嘴唇还是不听话地哆嗦着,低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鲁淮成,鲁淮成平静得出奇,脸上不但没有任何异样的变化,甚至有一种悠然自得的神情。谢庭群抬头时无意中与南克江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想让南克江瞧不起自己,更忍受不了他嘲讽的眼神。
“各舱严密监视仪表和设施状态,随时报告情况,保持匀速继续下潜!”指挥员下达的命令让谢庭群很失望,他多么希望听到停止下潜的命令。
当潜艇下潜至三百八十五米后,海水挤压钢板的声音不断传来,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潜艇钢板上的焊缝哪怕有一个针尖大的瑕疵,都可能成为海水巨大压力下的突破口,危险也许就在下一秒来临。
紧张,极度的紧张,紧张到每个人的汗毛孔里都在向外冒着凉气。
潜艇仍在下潜,三百九十五米、四百米、四百零五米……
谢庭群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了,转向身边的艇长小声道:“艇长, 不能再潜了。”南克江向他笑了一下:“别紧张,这是新型潜艇,理论上我们还可以再潜五十五米。”谢庭群声音颤抖着:“那只是理论。”
“理论也是有事实依据的。”南克江声音平静。“你……你在拿两百多条人命开玩笑。”谢庭群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南克江……”刘铁钢无法说谢庭群,便用眼神制止南克江。
谢庭群悻悻回到鲁淮成身后,见鲁淮成仍在那儿闭目养神,生死攸关,顾不了那么多了,蹲下身刚要劝鲁淮成下令停止下潜,没想到鲁淮成却抢先开了口:“小声点,我在听鱼唱歌。”声音小得只有他能听得到。谢庭群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潜艇震动起来。
四舱内,一名新战士极度紧张的神经已接近崩溃,大喊着:“不,我不想死,我要上去……”拉开舱门要向外跑,部门长一把抱住他:“这是三百米水下,你往哪儿跑?”
医生急忙赶过来,安慰着他,为他做着身体放松。
很快,新战士平静下来:“对不起部门长,我太紧张了。”
部门长转向众人道:“任何走动都可能影响潜艇平衡,全部坚守岗位,没有命令不许随意移动。”
一舱内,鲁淮成竟然把南克江拉到身边下起棋来,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好像眼前的极度危险境地跟他们毫无干系。
潜艇继续下潜,到达四百一十五米时,传来报告,仪表负载,压力超过正常值。
艇长终于下达命令:“停止下潜,角度零,保持自由悬停状态!”
就像一个身处寒冷黑夜濒临绝望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个燃烧的火炬一样,谢庭群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作训服内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
各舱迅速报上来各种仪表数据,刘铁钢和艇长根据报上来的数据悄声商量着。在谢庭群看来,潜艇马上就要上浮,一种死里逃生的快感在心里蔓延开来,兴奋的神经开始在脸上跳动。
“角度三十,继续下潜!”
尽管舰长的口令清晰准确,谢庭群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接下来各舱传来的操作口令却让他失望了,不,是绝望。刚才紧张出了一身汗,现在开始变成冷汗。不管他意识内多么抗拒不愿接受,潜艇依然在下潜,数据不断通过扬声器传出来……
四百一十五米、四百二十米、四百二十五米、四百三十米……
谢庭群觉得潜艇不像是在水下,倒像是被压在了喜马拉雅山下。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每个人的表情都格外专注,任何一个小的响动都可能令神经崩溃。
四百四十五米、四百四十八米、四百五十二米……
一声巨响伴着剧烈的振动传来,所有人的心都像正在经历蹦极一样,坠向无底的深渊。然而,接下来的却是平静,隐藏巨大危险的平静。
潜艇还在下潜,缓缓下潜……
谢庭群偷眼扫视了一眼鲁淮成,他像没听见一样只顾和南克江专注地下棋。疯子,简直是疯子,这里面一群疯子……他心里暗暗骂着。他想起了秀竹,此时秀竹一定在为他担心,如果……万一……他不敢再想下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四百六十米,潜艇终于停止下潜。四百六十米,已经超越了理论深度,潜艇内静得出奇,空气仿佛被压成了一块铁,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甚至连四肢都无法活动。
“啪!”一枚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被抽紧了,谢庭群更是觉得血管仿佛都凝固了,身体的所有部件都失灵了,眼睛想睁也睁不开了。
紧接着传来鲁淮成爽朗的笑声:“我赢了!”
072潜艇出水的瞬间,186舰甲板上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官兵们激动得欢呼着,呐喊着……梅杏儿紧紧地抱住秦思婷,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9
劫后余生的快感还没等在谢庭群心里站稳,另一种“劫难”已经悄然逼近——鲁淮成把他的名字已列入干部转业名单中。
谢庭群听到这一消息,当下便慌了,心急火燎地跑来向陈建军求救:“舰长,别的我不多说了,看在你提舰长的时候我在鲁淮成面前没少说你好话的分上,你帮帮我。”
“你……不是犯啥错误了?”陈建军皱着眉头问。
“没有!我一个当秘书的,平时谨小慎微的,连大气都不敢在他面前喘一下,我能犯什么错误啊?”见陈建军沉默着,谢庭群继续嘟囔着:“别人的秘书都能提个一官半职,我辛辛苦苦侍候了他几年,落了这么个下场。我没黑天没白天的忙,各项工作不说都出色完成,也挑不出啥毛病吧?他就这么翻脸不认人。”
“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参谋长这人我了解,从来是对事不对人,别说你,对所有不称职的人他可都不含糊,哪怕是他身边的人也绝不手软。”
“我不称职吗?我看他这是卸磨杀驴。舰长,你得帮我啊!”
陈建军犹豫着:“参谋长决定的事……一般不会改变的,叫我怎么帮你啊?”
“你去帮我求求陈副司令员,参谋长是您父亲的老部下……”
“我爸是他的老上级,可有的时候……你知道鲁淮成是个敢抗上的人。”
谢庭群急得快哭了:“舰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尽管他也想到鲁淮成可能不会买陈敬国的账,可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抓得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好了,好了,我去帮你找我爸说说看,可不一定行啊!”陈建军想了想,是该回次家了。
陈建军突然回家,令陈敬国心生疑问:“连周末都不回来,今天太阳又是打哪边出来了?”陈建军笑笑:“爸,听说您感冒了,没上班,我回来看看您。”陈敬国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儿子:“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份孝心?”
“这不就有了吗?”突然回过味儿来:“哎?我什么时候给您留下这么个印象啊?我就是回来少那也是因为工作忙。”
“没给我买酒吧?”
“买酒?都感冒了我给你买什么酒啊?”
“没买就好,一买酒准有事儿求我。”
陈建军笑了,知子莫若父,看来这句话没错。
“我可告诉你啊!马上就要舰长全训考核了,你作为东江基地最好的舰,考不好我会叫鲁淮成停你的职。”
“您放心吧!您儿子我的技术还没听说整个海军谁比我强呢!”
“吹牛!”陈敬国接着问道,“出访到法国见到小晴了吗?”
“见到了!”
“这些年你白等了吧?”
陈建军嘿嘿笑了,内心却在隐隐作痛。
“你妈可又来电话问了啊!你得赶紧给她个交代!”陈敬国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穷追猛打。
“急什么呀?”
陈敬国故意叹了口气说:“唉!舰队副司令员的儿子连个对象都找不着,脸上无光啊!”
陈建军嬉皮笑脸:“你应该说教子无方!”
“好!”陈敬国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只要你权力上交,明天我就发动人给你找对象。”
“哎哎哎,打住。爸,那么多保卫祖国的事等着您,这点小事还是别劳您大驾了。”
陈敬国瞪他一眼:“都当舰长了还打光棍,也不嫌丢人。”
陈建军嘟囔着:“舰艇条令也没规定舰长必须结婚呀?”见陈敬国还要说什么,急忙岔开话题,“爸,您觉得谢庭群这人怎么样?”
“干吗?”陈敬国在儿子面前永远是一副警惕上当的口气。
“怎么样啊?”
“不错!大学毕业,脑子灵,用好了将来会有发展的。”
“我觉得他给鲁淮成当秘书,限制了他的发挥,要不这样您帮他换个地方?”
“怎么?不想在鲁淮成那儿干了?”陈敬国接着说,“好啊!正好我的秘书下基层锻炼了,让他来给我当秘书吧!”
“给你?”陈建军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他给你当秘书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他……太能说,太会来事儿了。”
“能说会来事儿还不好啊?”
“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好事儿。”
“瞎说,我看比你强多了。”陈敬国又说,“就怕他鲁淮成不忍割爱呀!”
陈建军一脸苦笑地自言自语:“能,一定能!”
当谢庭群知道陈敬国有意调自己给他当秘书时,不由得心花怒放,连日来的抑郁一扫而光,绝处逢生的幸福感在心中扩散开来。接连几天兴奋得夜不能寐,飘飘然一种成就感涌上心头,自我感叹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鲁淮成,别看你是基地参谋长,我还不愿侍候你了呢!
然而,令谢庭群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态度坚决地抗命不遵,非但不同意放他走,还执意坚持让他转业。谢庭群傻眼了,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鲁“屠夫”的刀既然已经举起来了,就不会再轻易放下,想到这儿只觉得脖子后面飕飕地冒着凉风。
但谢庭群毕竟是谢庭群,他不会乖乖地引颈受戮,为了能和秀竹有个美好的将来,更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他决定铤而走险了……
第二十一章
1
第二天下午,谢庭群坐在了陈敬国的办公室里。
“什么?鲁淮成让你转业?小谢,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
“我能犯什么错误啊?自打到他身边,我处处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工作,踏踏实实做人。”谢庭群故意叹了口气又道:“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早晚有这一天,不过我就是不甘心……”谢庭群故意以退为进。
陈敬国看着他:“总得有点儿原因吧?”
“算了,说什么都晚了,转业就转业吧!原因就不说了……”
果然,他的话奏效了,陈敬国他开始刨根问底了:“小谢,走也好留也好,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明明白白,把原因说给我听听……”
“这个……我还是不说了吧?”谢庭群故作吞吞吐吐的样子。
“说!”陈敬国显然有点儿生气了。
虽说昨晚考虑了一晚上,话早已在心里滚了个烂熟,可到了嘴边他还是犹豫了,他对这话说出去的后果心里也没底,况且部队领导最讨厌嚼舌头的人,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在领导之间搬弄是非,这可是一步险棋,想想就够人淌冷汗的了,要真说出去……谢庭群大脑飞速旋转着。
“你看你还像个军人的样子吗?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不说就给我出去!”陈敬国终于火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首长,我是怕您生气,其实……”谢庭群一咬牙,横下了一条心,继续说道,“上次您儿子提186舰长时您给鲁参谋长打了个电话,他认为您是在暗示他……”
“胡说!”陈敬国脸色变得铁青,“我给他打电话完全出于公心,让他实事求是,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要顾及他老子是舰队领导。”
“我知道您是这么想,替您争辩了几句,他还大骂了我一通,所以他一直对我不满意。”谢庭群并没有说假话,当时鲁淮成回家确实嘟囔了几句,他谢庭群也说了句陈副司令员不是这意思吧?结果挨了鲁淮成一顿训。
陈敬国毕竟是领导,心有城府的将军,很快平静下来:“小谢啊!淮成这个人我了解,他性格耿直,误会了我电话里的意思也是有可能的,这也没什么,我相信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你过不去。不过领导之间的事你以后不要插言,更不要出去乱说,今天我也就当没听见。”
谢庭群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首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乱说,我本来不想说的……”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陈敬国,那意思是你非让我说。
陈敬国笑了:“好了,过去就过去了,你的事我和淮成再说说。”
“谢谢首长。”紧接着,谢庭群又道,“首长,我舍不得离开部队,更希望能到您身边工作,您无论政治水平,还是军事水平在整个舰队那都是这个。”伸出大拇指,“谁不夸呀?对抓部队建设,提高战斗力,您有您的一套方法和理论,是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东江基地的全面工作能有今天的成绩,那都是您打下的底子……我从小就立志在部队建功立业,要是能在您身边工作,肯定能跟您学很多东西,我也想将来能像您一样,为部队建设、为建立强大的海军贡献自己的一生。”
陈敬国被他说得心花怒放:“呵呵,小谢啊!虽然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但你的话着实让我感动。”
谢庭群嘿嘿笑了:“我实话实说,首长,您别和鲁参谋长商量了,我怕……你们领导之间再因为我有啥矛盾那……那我心里会不好受的,要是那样我还不如转业呢!您干脆直接发调令得了,您放心,我会努力干好的。”
果然,谢庭群的努力没有白费,陈敬国不再和鲁淮成商量,一纸调令下到基地干部处。
2
基地文化活动中心台球厅内,鲁淮成一杆打空,王宏业见此,借题发挥:“你心不静啊!心乱枪斜啊!”
“不,是眼睛出问题了,看人看不准了。”鲁淮成答道。
王宏业看了看他:“听说舰队陈副司令员想调小谢过去给他当秘书……”
“我没同意。”
“老鲁啊!小谢是有他的毛病,但总的来说是好的嘛。你不能这样一下子就把人给看扁嘛。”
“政委,我们当领导的最怕手下的秘书、司机这些身边人打着领导的旗号对下发号施令,人家不敢问,又不敢不听,影响太坏了!”
“我考虑陈副司令员既然张嘴了,你就别拦着了。”
“就因为首长调,我才不同意的,他那么能说、那么会来事儿,将来把首长哄高兴了,平步青云,上行下效形成一种见到领导就说好话献殷勤,然后就能当官的风气,那我们的部队怎么得了啊?到那时候谁还愿意在基层踏踏实实干工作呢?”
“老鲁啊!我赞成你的想法,也理解你不放他到上面去是担心他带坏上级领导机关的风气,不过……我们也应该相信上级领导,会管好他的。”
“不行,调别人我二话不说,调他,不行!”说完他狠狠打进一个球。
王宏业看了看他,低头瞄着一个球:“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调令已经到了,在我手里。”
鲁淮成口气强硬:“不行!坚决不放!”
王宏业放下台球杆:“你怎么就不能冷静点?老鲁,老鲁你冷静点,上级的命令我们能这么生扛着吗?军人还要不要服从?”
“你这不叫服从,是盲从!”
王宏业也急了:“盲从也好,服从也罢,我是政委,主管干部工作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扔下杆走了。
鲁淮成站在那儿半天才抬头看看天花板,不禁嘘声感叹:“谢庭群,你够有本事的啊!”
第二天,谢庭群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鲁淮成办公室。“小谢,来,坐坐坐。”鲁淮成说。他的这一态度令谢庭群大感意外,见鲁淮成起身走向暖水瓶,急忙站起要替他倒茶,鲁淮成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谢庭群受宠若惊地接过。
鲁淮成举起了手中茶杯:“不久前我送别刘铁钢时以茶代酒敬过他一次,今天我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次。”谢庭群端起杯来,手却有点微微发抖。
鲁淮成放下杯一语双关说道:“好杯碰在一起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好听,就像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好茶喝在嘴里清香绵延,好喝。只可惜,好茶不留人啊!”
谢庭群好像听出了弦外之音,紧张起来。鲁淮成的性格在舰队是尽人皆知的,如果他硬顶着不放自己走,陈敬国也不会因为他一个小秘书跟他闹翻,想到这儿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鲁淮成继续说道:“刘铁钢想走,我却不愿让他走。你想留,我却不愿让你留,知道为什么吗?”不等谢庭群回答又道,“刘铁钢将来能呼风唤雨时,天空会越来越蓝,海也会越来越蓝。而你能呼风唤雨时,天空和大海也许会越来越浑浊。”
谢庭群心一下子凉了,站起身:“参谋长,我……”
鲁淮成示意他坐下:“小谢,还记得你在舰上的时候我们两次见面吗?你勤勉认真,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可是到了机关,环境变了,你也变了,说实话,你不适合在部队干。”
谢庭群再也坐不住了:“参谋长,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个改正的机会,我不想离开部队,我……”
见鲁淮成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谢庭群突然语塞了,二人谁也不说话,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过了一会儿,鲁淮成拉开抽屉,把一张调令推到他面前:“我签过字了,到舰队报到吧!”
短短数秒钟仿佛经历了由死到生的转折,谢庭群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却不得不极力掩饰着情绪:“参谋长,我打心眼里不舍得离开你。”
“小谢!这些年你在我这工作也够辛苦的,我还总批评你。”
“您批评那是对我好!不批评不进步,小批评小进步,大批评大进步嘛!参谋长,我在您身边学到了很多一生都学不到的东西,您对部队那种深厚的感情,积极认真的工作态度,还有对下属的关怀照顾,这些都令我感动。”
鲁淮成笑了:“呵呵,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走吧,好自为之。到了首长身边,要积极工作,和首长和同志们搞好关系。”
在谢庭群的记忆中,自从到了鲁淮成身边工作,就很少见他对自己笑,这一笑让谢庭群心里充满感动。
鲁淮成继续说道:“最重要的,要改掉以前的坏毛病,不能让首长因为自己的秘书而名声扫地,临别我送你四个字——谨言慎行!”
离开鲁淮成的办公室,谢庭群走在路上心里突然波澜骤起,回顾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难道摧眉折腰事权贵是他的初衷吗?当然不是,他也曾意气风发,也想光明磊落,也有远大的理想。但现实不是靠清高支撑的,真正能做到泰山压顶不弯腰不低头的人能有几个呢?他深谙胜者王侯败者寇的道理,通往理想的道路,有千条万条,既然不能脱俗那就媚俗,等将来他成功了,头上拥有光环的时候,今天他走过的道路便不再充满阴暗,在别人眼里一定金光四射、辉煌灿烂。
3
谢庭群调到舰队的喜悦还没褪去,海军报上刊登的一张照片又让他心惊肉跳。照片正是谢庭群拿给郑秀竹的那张,南克江从海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长发女子,还配了一个醒目的标题——“青年女子海中遇险,年轻军官舍身相救”。原来南克江在菊花岛勇救落水女青年,被一个游客给抓拍了下来。这本来是一张见义勇为的照片,在他谢庭群的眼里却看到了另外的内容。他谎称要向首长汇报给南克江立功受奖借走了照片。谢庭群拿着报纸百思不得其解,那张照片他明明给了秀竹,秀竹撕成了碎片扔进了海里,怎么会又出现在报纸上呢?难道游客寄到基地的照片是两张?一定是两张。万一这张报纸被郑秀竹看到,那他……一切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越想越担心,99lib.心神不宁地来到太平洋酒吧,迎面碰上了小娜。
“秀竹呢?”
“没在!”小娜好像对他的到来并不热情,这让谢庭群心里更加忐忑。
“最近……没谁来找她吧?”
“你指谁呀?”小娜明知故问。
“你心里明白。”
“都叫你搅黄了,还能来吗?”小娜白眼仁儿都快翻到眼眶外了。
“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这两天真没什么消息?”
“有!”小娜凑到谢庭群耳旁,“听说非洲有个国家地震了。”
谢庭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4
秦思婷到舰上巡诊,从陈建军那里听说郑远海乘坐第二天的飞机回国,兴奋得一路哼着歌回到了基地医院,走进了值班室。
“思婷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正在值班的梅杏儿看着她好奇地问。
“梅杏儿,明天轮到我值班了,可赶上我有事儿,替我一下吧?”
“我知道了。”梅杏儿一脸坏笑地道,“一定是和于大哥约会吧?嘿嘿嘿,没问题!别说替你值一天,天天替你值班都行。”
秦思婷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他约我我还至于耽误工作时间吗?”
“啊?这么说是比于大哥还重要的人物,谁呀?透露点?”
“去去去,小毛孩子瞎打听什么!”秦思婷说完笑眯眯地转身走了。
从单位出来,秦思婷直接到了机场,准备迎接郑远海。可时间仿佛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慢腾腾地向前挪着,全然不顾她焦急难耐的心情。
终于,人群中出现了郑远海的影子,还是那样俊朗帅气,永远顶着一身明媚阳光的大男孩。
秦思婷的心跳开始加速,摇手喊着:“远海!”郑远海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见是秦思婷,连忙激动地走到她面前:“思婷,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吗?”秦思婷反问道。
“哎哟!欢迎我怎么一点也不热情啊?换成别人早就拥抱我了。”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欢迎你!”说着向他伸出手。
郑远海与她握手道:“久别重逢,待遇还是不见提高。”
秦思婷笑了:“走吧!我请你吃饭,为你接风。”
俩人来到饭店,点上菜,郑远海一点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一上来便张开大嘴狼吞虎咽。
秦思婷把自己盘中的菜夹给他,郑远海也不推辞,向她笑了一下,就只顾往嘴里划拉,看得秦思婷终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你笑什么?”郑远海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她,嘴还在不停地大嚼着。
“不至于吧?你在国外难道是要饭吃吗?饿成这样?”
“国外吃的那哪叫饭呢?这两年把我饿的,要不是军校管得严,我真想找家华人餐馆刷盘子去,顺便蹭点带中国味的油水。”
秦思婷甜甜地笑着,淑女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永远一脸坏笑,永远也没正形的大男孩儿。她为他的一脸坏笑而痴迷。如果他是地球,她愿意做他的月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围着他转,把自己最美丽的月光送给他。
郑远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哎,梅杏儿怎么样?”
“那小孩呀?挺好的,自己有宿舍不住,整天黏着跟我睡一个床。”
“她怎么没来接我啊?”
“东江基地你认识的人多了,都来接你啊?”秦思婷显然有点不高兴了。
郑远海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梅杏儿知道我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秦思婷生气地道:“你吃吧!我结账去了!”说完掏出钱包要走,回头见郑远海只顾吃饭理都99lib.不理她,气得把钱包放在桌上又坐下了,头扭向一边。
郑远海抬起头:“怎么不去啊?”
“没钱!”
郑远海拿起她的钱包打开看了看:“这不有吗?”
“你是男人,在女孩子面前应该主动去结账。”
“哦!”郑远海傻傻地拿着秦思婷的钱包向柜台走去,把秦思婷给气乐了,心想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真是傻得可爱。
5
郑远海向鲁淮成报到的时候,参谋长正在往一幅巨大的海图上贴着钻井架的画片,头也没抬就下了论断:“你好像比刚出国的时候沉稳多了。”
“您怎么不用成熟来评价我呢?”
“成熟?”鲁淮成回过身来,“太早了吧?似乎还有年少轻狂的后遗症!”
“秦始皇没有年少轻狂怎么会有后来的气吞万里河山?康熙没有年少轻狂怎么可能有康乾盛世?”
“你很崇拜古代帝王?”
“不,我只崇拜英雄!特别是海军的英雄,古今中外的。”
鲁淮成点点头:“你对未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希望能得到重用。”
“想展示你的能力,让我承认你对吧?”
“将军同志,我想中国海军要想迎头赶上,就必须大踏步前进,包括装备、人和思想观念的全面更新换代。”
“话语之间还是难掩你那种霸气。”
“您也一样。”
“哦?”鲁淮成盯着他看道,“你从哪儿能看出来?”
“您的眼神,如果是对手,一定不愿意和您目光相对,他会胆怯。”
“霸气,是军人不可或缺的职业本能,在战场上他就会变成杀气。”停了一下又道,“可和平年代里,有的领导却不喜欢,以致好多人虽然穿着军装,目光却温顺得像绵羊。”
郑远海笑了:“因为那是他们担心自己会成为主人下一个挥刀的对象!”
“我需要你们这些一线的战斗员能保持野性,更希望漂亮的海军军服穿在你身上,不是鱼缸里供人欣赏的金鱼,而是一条纵横驰骋大洋的鲨鱼。”
“不过……”郑远海接道,“金鱼人人都喜欢,可鲨鱼却人人憎恶。”
“不,是敬畏!和平时期大多数人可能会喜欢金鱼,但当海洋受到外来生物威胁时,我们最需要的还是能够维持生态平衡的鲨鱼。”
郑远海点头:“我钦佩这种理论。”
鲁淮成接着又问:“你认为你到部队后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两个处分,和所有称得上挫折的代价。”
“从中得到了教训?”
“是的!很深刻。”
鲁淮成轻移脚步,围着他看了看:“你不怕这种过错积累多了会影响你的进步?”
郑远海振振有词:“法国哲学家萨特有句名言,只有什么也不干的人,才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我想,只要心灵不脏,手脏了可以再洗,只要能记住它是怎么脏的,下次才不至于犯同样的错误。在部队,要想不犯任何错误,其实很容易,只要循规蹈矩,尊敬领导就够了,将来提职的时候还可能因为档案里没有任何污点而平步青云!”看了看鲁淮成的反应,接着道,“我很想建议您以后考察干部的时候,那些凡是因为敢于训练、大胆进行军事探索所导致的错误能够得到原谅。”
鲁淮成扭头看着他:“你在给自己的错误找理由还是在提醒我?”
郑远海嘿嘿笑了。
鲁淮成转过身面向他:“我代表基地党委正式通知你,明天到186舰报到,任副舰长!”
“是!”
“记住,让你当副舰长不是让你当官。”鲁淮成转身看着眼前的海图,一语双关地说道,“南沙本来是我们的领海,却没有一副井架是我们中国的!”啪的一声,手里的一个井架贴画被斜着贴在上面,力度大的像一巴掌便把这片蓝色海域拍出个波涛汹涌巨浪横空一样。
第三次来到鲁淮成的办公室,结局与前两次截然不同。郑远海意识到,如来佛攥着他的手心已经张开了,剩下的就看他怎么翻筋斗了。
6
梅杏儿兴奋地跑进了秦思婷的宿舍:“思婷姐,郑大哥回来了。”
秦思婷抬头看着她笑了:“他回来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嘿嘿,就要见到他了,你不高兴啊?”
“我已经见过他了!”
“啊?什么时候?”
“昨天我去机场接的他。”
梅杏儿喊着:“啊?怎么不叫上我一块儿去啊?”
秦思婷无奈地道:“你真是个小孩子!”
“我什么不懂啊?怎么老拿我当小孩子啊?在我们农村像我这么大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秦思婷愣住了,心里隐约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喃喃道:“对,你长大了。”
梅杏儿并没有察觉她的变化,急切地问:“哎,郑大哥变样儿了吗?”
秦思婷回过神儿来:“别急,晚上你就能看见他了。”
入夜,太平洋酒吧灯火通明。郑远海、南克江、马一凡、郑秀竹、秦思婷、梅杏儿、谢庭群齐聚一堂。
马一凡兴奋地端起杯:“现在由我致开……开场辞!各位朋友,各位同……志,各位战……战友!”
秦思婷插话道:“谁跟你是战友啊?”
“我……我和大家都……都是战友啊,我就工作在部队……旁边。”
“生拉硬套。”
“别……别打岔,听……听着。”马一凡清了下嗓子接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谢庭群打断道:“行了,行了,你别在那儿酸啦!还是让远海讲两句吧!”
“好!”郑远海起身举杯道,“身在异国他乡,归心似箭,心里非常想大家,今天终于回来了,来,干一杯!”
“干!”
马一凡瞪了郑远海一眼,嘟囔着:“抢……抢风头。”郑远海笑了,回头见南克江没喝便把杯放下了,问道:“克江,你怎么不喝呀?”
“哦,我戒了!”南克江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些伤感。
“好好的戒什么酒啊?”
谢庭群插话道:“有些同志怕喝酒耽误工作!”
南克江瞪了他一眼没出声。
郑远海察觉到郑秀竹的眼神总躲着南克江,低声问郑秀竹:“你们吵架了?”郑秀竹不置可否,起身道:“你们大家先喝着,我去后厨看看。”转身离开了。
马一凡举起杯来:“来的都……都是客,谁也不……不许提不……不高兴的事儿!”秦思婷举杯附和:“来,咱们欢迎郑副舰长学成归来。”南克江站起来:“好,远海回来了,高兴,我就破破戒,来,干!”众人举杯大喊:“干!”
喝完酒,梅杏儿提议:“郑大哥,给我们谈谈回来的感受吧?”
郑远海站起来大声朗诵着:“我渴望战斗,渴望在战火中得到永生,祖国的碧海蓝天下,将铸起一座无字的丰碑,那上面也许找不到我的名字,但它依然会在黑暗中闪着耀眼的光芒!来吧!年轻人,不要惧怕风浪,不要裹足彷徨,展开你雄鹰的翅膀,去迎接硝烟的洗礼,铸造你人生的辉煌……”
秦思婷起身接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南克江扫视了一下众人接道:“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钢铁是在烈火和急剧冷却里锻炼出来的,所以才能坚硬得什么也不怕,我们这一代人也是这样在斗争中和可怕的考验中锻炼出来的。”
谢庭群也起身接道:“对,何塞·马蒂说过,好钢铁经过锤打,就发出强烈的火花!”
梅杏儿说:“李卜克内西说过,将来胜利之日,我们可能活着,可能已死去,但我们的纲领是永存的,它将使全人类获得解放……”
郑远海举起杯:“年轻的士兵,拿起枪,为你的祖国而战吧!”
南克江说:“为祖国的荣誉!”
谢庭群说:“为人民的幸福!”
梅杏儿说:“为我们的信仰!”
秦思婷说:“为大海的蔚蓝!”
“干杯!”众人举杯豪饮。
一群年轻的心沸腾起来,一张张年轻的笑脸憧憬着自信与使命,话里话外闪着青春的激情与光芒,仿佛不是置身于酒吧,而是辽阔的大海上。军旗挺进,战舰驰骋,豪情与壮志伴着浪花飞舞,热血与生命随着海鸥翱翔,蓝天大海间将写下他们无悔的忠诚与誓言。
喝完酒,郑远海见马一凡坐着没动:“一凡,你怎么不喝啊?”
马一凡闷闷不乐:“我又不是军人!”
郑远海笑了:“夏衍说过,种子不落在肥土而落在瓦砾中,有生命力的种子决不会悲观和叹气,因为有了阻力才有磨炼……”
马一凡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秦思婷也上前逗他:“贝多芬说过,卓越的人一大优点是,在不利与艰难的遭遇里百折不挠……”
南克江说:“赫胥黎说过,没有哪一个聪明人会否定痛苦与忧愁的锻炼价值!”
梅杏儿笑道:“马克思说过,如果斗争只是在有极顺利的成功机会条件下才着手进行,那么创造世界历史未免太容易了!”
谢庭群看了一眼南克江,一语双关:“达尔文说过,必须承认,幸运喜欢照顾勇敢的人!”
马一凡故意假装生气地喊着:“马……马一凡说过,都……都给我一边待……待……待着去!”
众人哄堂大笑。
梅杏儿总在不时地悄悄打量着郑远海,扯出记忆里的他和现在的他对比着,寻找着细微的变化。变了?没变。没变?变了。记忆里的模糊已经叠加成现在的真实,越想越分辨不出来,不由得偷偷笑了,笑容里带着甜甜的陶醉。
秦思婷敏感地捕捉到梅杏儿看郑远海时眼中流露出的温情,一丝愁云涌上心头,酒精开始在血管里燃烧起来……
郑远海、梅杏儿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秦思婷送回宿舍,扶到床上躺下。两人一同出了秦思婷的宿舍后,郑远海交代梅杏儿:“她喝得太多了,你晚上照看着她点!”郑远海抬头时看见梅杏儿正用火辣辣的眼睛看着他,目光也不由得迎了上去。二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郑远海道:“克江在下面等我,我走了。”
“郑大哥!”见郑远海转身要走,梅杏儿禁不住喊道。
郑远海回头看着她,梅杏儿眼里闪着依恋:“你明天就要出海了,多保重!”
郑远海还给她一个微笑,转身离去。这个微笑让梅杏儿也醉了,只是她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望着郑远海离去的身影,她也笑了,笑得面带少女羞涩,笑得幸福洋溢在心头。
郑远海回来后便找到了南克江,然后强拉着他一起散步,马路上的灯光照在俩人的身上,扯出或长或短的影子。
“你和秀竹吵架了?”郑远海问道。
“没有!”南克江道,“我因为喝酒,误了紧急集合,被发配到菊花岛观通站,我以为我可能调不回来了,就给她写信分手,她可能生气了。”
“不至于吧?我了解我妹妹,她哪有那么小心眼啊?”
“我也觉得蹊跷,算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
“我?”郑远海笑了,“好好工作,报答组织的信任,党的培养。”
“别唱高调了,其实你留学走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回来肩上一定会星光闪耀,破格提升。”
“你是诸葛亮啊?”
“首位研究生,首位留学生,你头上的光环太多了。”
郑远海问:“那你说我将来会到什么份儿上?”
“两种结果,一种青云直上,将星在肩,另一种,要不了多久脱军装走人。”
“呵,两个极端啊?”
“难道你没感觉到吗?你从入伍就在两个极端这根钢丝上跳舞。在咱们基地论军龄,职务你是最快的,但挫折,你也是最多的,甚至几次险些葬送了前程。”
郑远海点点头:“你说得对。”
南克江感叹着:“幸亏参谋长鲁淮成是个重视人才的领导,不过……东边太阳西边雨,人无长势,水无常形,鲁淮成也不能保你一辈子。”
“这我知道。”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到186舰当副长,结果偏偏如此。”
郑远海惊讶道:“为什么?”
“一山难容二虎。”
“没你说得这么严重吧?”
“我们是好兄弟,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当耳旁风。”
郑远海默默地点点头,看着二人的影子被路灯不停地拉长,缩短,再拉长,再缩短……心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未来吧!
7
秦思婷早晨醒来后依然感到头昏沉沉的,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毛巾和床头的脸盆,隐约想起昨晚梅杏儿忙碌照看她的情形。
当梅杏儿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进来时,秦思婷不好意思地说:“昨晚把你累坏了吧?”
“思婷姐,你怎么跟我客气上了?”
“我……没在众人面前失态吧?”
“没有,看你喝多了郑大哥就把你扶上楼了!”
“远海送我回来的?”秦思婷眼里闪着光彩。
梅杏儿并没有意识到她眼中的变化,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吃水果,参谋长送的。”
秦思婷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真甜,哎,参谋长怎么对你那么好啊?”
“我也挺奇怪的。”梅杏儿道,“你说他怎么那么关心我家里的事啊?连我爸爸长什么样儿都问了好几次了。”
秦思婷突然直愣愣地盯着她看,梅杏儿被她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哎?梅杏儿,我倒发现你跟参谋长还真有些地方挺像的?嗯……眼睛!”秦思婷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地喊着,“对,眼睛,眼神特别特别像。”
“去你的吧!哈哈……”梅杏儿笑得腰都弯了,“我就那眼神啊?凶巴巴的。”
“没给你开玩笑,我说真的。”秦思婷争辩着。
“行了,行了,我看你是酒还没醒呢!躺着吧!今天帮你请假,我上班了!”梅杏儿转身出门上医院了。
第二十二章
1
深夜,186舰正在五号海域执行巡逻任务。
凌晨三点,郑远海替下了陈建军开始指挥军舰航行。不一会儿,观察哨报告前方发现漂浮物,郑远海举起望远镜,正前方航线上一个黑糊糊的漂浮物随着海浪涌动时隐时现,他判断是一只断了锚的浮标。
“我们绕过去吧?”航海长问。
“不,这是国家财产,一个浮标不少钱呢!靠上去,通知帆缆班把它捞上来。”郑远海下令减速,向漂浮物靠过去。
陈建军走上舰舷,呼吸着略带咸涩的空气。极目眺望,海上风平浪静,夜空星光满天。连续航行的疲惫袭上心头,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舱睡觉。刚要转身,突然看见了离军舰越来越近的漂浮物,刹那间睡意全无,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转身冲向驾驶舱。
驾驶舱内,郑远海正指挥军舰靠向漂浮物,陈建军飞速冲了进来,大喊:“右转舵!那是水雷……”说着一把推开轮机兵,抓住舵轮猛打。
军舰与水雷擦身而过,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郑远海脑海一片空白,好半天也没缓过神儿来,陈建军愤怒地向郑远海大声嚷着:“你怎么指挥的?”
“我……没想到是水雷。”郑远海低声道。陈建军压了压火气:“海上航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必须时时小心,处处提防。”转身下令:“停船!”
军舰缓缓停下。众人来到舰舷处观察着水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上尉不无后怕地感叹道:“这家伙足以把一艘万吨级大船炸沉。”
“向基地请示派扫雷舰吧?”有人提醒陈建军。
“恐怕来不及了。”郑远海道,“这里是大型商船的航道,万一有船通过太危险了,我们得想办法炸掉它。”
陈建军略一思索,下令道:“驶到安全距离,用副炮直瞄打掉它!”
军舰驶到距水雷八百米开外,副炮雷达锁定目标。陈建军下达射击命令,双三七火炮喷出火舌,弹雨落在水雷周围溅起巨大的水花,水雷被击中左右摇晃,上下浮动却没有爆炸。
“再打!”陈建军话音刚落,火炮再次开火,水雷依然没有爆炸。郑远海见状,向陈建军请示道:“别打了,我驾小艇过去看看。”陈建军拒绝说:“不行,太危险了。”
“没事,我带导水长过去。”郑远海坚持要去。陈建军想了想道:“水雷一般都装有磁性引信,千万小心,不要让汽艇靠近它。”
郑远海点了点头,带上导水长和操舟兵,三人坐上救生艇向水雷驶去。为了保险起见,接近目标后三人用桨划着救生艇接近水雷,离水雷还有五六米距离时,郑远海命令停船。
“这是外军的水雷!”导水长喊道,“没错,水下好像有字,没错是英文字母,看不太清。”
郑远海向导水长和操舟兵道:“你们控制好救生艇,别接近它,我下去看看!”甩掉衣服纵身入水。
一个浪打来,救生艇向水雷靠去。
“危险!”操舟兵用桨向水雷撑去。
导水长大喊:“桨是金属的!”
操舟兵恍然大悟,急忙收桨,救生艇却向水雷靠了过去,就在艇与水雷即将接触在一起的一瞬间,郑远海从水下冒了出来,用身体隔开了水雷和救生艇。
虚惊一场。
郑远海看清了水雷上的英文单词——教练水雷。
导水长这才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他们可真有钱,这么大个的家伙丢到海上连捞都不捞。”
2
梅得贵来部队探亲了。自打梅杏儿考入军校后,梅得贵一个人在家愈来愈觉得生活乏味,孤独难耐,于是萌发了要找个老伴儿的念头。一来到部队是找梅杏儿商量这事儿,二来想向她要些钱回家娶亲。这天是星期天,梅杏儿领着父亲来到海边散步。
梅得贵第一次见到大海,不住赞叹:“嘿嘿,你当兵这地方,比咱村子可好多了啊!哎哟!这海可真大呀!”
“我还是喜欢村里,大山、小溪、庄稼地,小时候一起上山挖野菜的小伙伴,还有我放的羊,做梦总梦见。”梅杏儿陶醉地回忆着。
听了女儿的话梅得贵内心觉得很欣慰:“对农村还有感情,行,那地方没白养你。”
“看你说的,到哪儿也不能把家都忘了啊。”
梅得贵终于忍不住问:“哎,杏儿,部队……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
“嗯……加上夜班补助,一千多吧!”
梅得贵很惊讶:“才一千多?你不是当大夫的吗?就……没点别的?”
“别的?”梅杏儿不解地问,“什么呀?”
“红包啊?当大夫的给人看病,哪能没红包呢?”
梅杏儿咯咯笑了:“爸,您想哪儿去了?我们是部队医院,我是医生,更是军人。”
“那……那你攒点钱了吗?”
“您不用担心,别人帮我还柱子的钱,我已经还给人家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梅得贵心里很失望,女儿虽然出息成了村里人眼中的金凤凰,在乡亲们看来每月挣的钱肯定花都花不完。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出息成了凤凰不假,但和这个“金”边儿都不沾。期望和现实有着天壤之别,这叫他还怎么好意思开口和她提钱的事呢?
“那你……找对象了吗?”
梅杏儿看着他笑了:“干吗?你这么盼着我嫁人啊?”
“不是,爸的意思……你要找就找个有钱的!”
梅杏儿调皮地说:“我不,我偏找个部队的。”
“行啊!”梅得贵忙道,“在部队找个有钱的。”
“哎呀!爸,当兵的没有有钱的。”
“你找个官大的呀?官大的肯定有钱,找个将军。”
梅杏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3
郑远海出海回来后去医院看望梅杏儿、秦思婷,结果二人都不在宿舍。郑远海有点失望,出了宿舍楼来到门诊楼前,没想到见秦思婷正在IC卡电话前打电话,便悄悄走上前想吓唬吓唬她,结果却听到了秦思婷在电话中和父亲争辩着什么。原来,秦思婷的父母知道了她对于季东并无好感,便再次劝她调回中南。
秦思婷怒气冲冲地放下电话,一回头见郑远海站在面前:“你吓死我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怎么了?和家里生气了?”郑远海问道。
秦思婷没有回答,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我就不来东江了,弄得我整天和爸妈吵架。出乎她意料的是郑远海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无法接受。
“思婷,你家就你一个女儿,父母的心情你得理解,要不……你就考虑考虑他们的意见?”
秦思婷惊诧地看着他:“郑远海,这是你的心里话?”
郑远海没想到秦思婷会生气:“我觉得你父母想让你回去也有他们的道理……”
秦思婷愤怒了,不等他说完大喊着:“郑远海,你要不想让我见到你,我可以不见!”说完任凭郑远海在身后喊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思婷气哼哼回到宿舍,刚进门电话铃就响了,她以为是郑远海打来的,抓起话筒就喊:“我不想接你的电话……”电话里却传来了于季东的声音:“思婷,跟谁发脾气呢?是我,季东。”
秦思婷愣了一下:“哦,季东啊!没谁,我以为家的电话。”
于季东在电话里道:“思婷,我听出你好像心情不好,这样吧!出来我陪你散散心好吗?”
秦思婷正生郑远海的气,一听于季东叫她出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于季东开着车在路上行驶着,兴奋地吹着口哨。到东江几年了,秦思婷总是对他敬而远之,总是找借口拒绝他的约会,这令他十分苦恼。今天秦思婷能这么痛快答应跟他出来,令他感到意外之余甚至有几分感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秦思婷一直闷闷不乐,她觉得自己很委屈,为了郑远海她不惜和父母闹翻来到东江,现在他竟然劝自己考虑再回到中南,是心里根本没有自己?还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心真比军舰上的鱼雷发射管还粗?
于季东并没有察觉她的不快,问道:“哎,哪边是北啊?”
“啊?哪边呀?”秦思婷回过神儿来,指了下北方,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嘿嘿嘿……”于季东笑着,“我是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秦思婷扑哧乐了:“哎,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十几分钟后,车在一处豪华小区前停下。
走进一处别墅,呈现在眼前的如宫殿一般豪华富贵,所有陈设都显示着王者气派。于季东自豪地看着秦思婷,出乎他意料的是秦思婷并没感到惊讶,只是淡淡地问:“这就是你家?”
“怎么样?”
秦思婷点点头,算是表示了她的赞许:“干吗带我到这儿来?”
于季东看了下表:“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坐!”
秦思婷坐下,于季东拿起两罐饮料,递给她一罐,接着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了一下,打开了电视。他找到一个频道后,只见画面上一位主持人正微笑道:“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我市民营企业发展迅猛,今天上午,市委市政府为十名优秀企业家颁奖……”紧接着画面一转,秦思婷竟然看到于季东走上领奖台,高举奖状冲着镜头自豪地笑着。秦思婷惊讶地回头看看身边的于季东,他再度重现了镜头里那个自豪的笑容:“怎么样?我上电视的样子还过得去吧。”
“你是个商业天才。”
“真的?可我更希望我是情场上的高手。”
于季东看着她继续说道:“人无完人,我觉得这句话用在事业和爱情上是最贴切不过的了,经商我可以说是天才,但爱情……”苦笑着摇了摇头,“征战情场可比征战商场难多了。”说着他开始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秦思婷,秦思婷赶紧躲开,站起来重新打量这座豪华别墅,王顾左右而言他道:“凭你于总的实力,得到姑娘的青睐不是什么难事吧?”
于季东关掉电视认真的说:“思婷,我非常希望你能做这个房间的女主人。”
秦思婷并未对他的话感到惊讶,自打进了这个房间,她就知道于季东要向她摊牌了,想都没想说道:“季东,说实话,我不合适你。我是军人,军人的生活是飘忽不定的,将来还要面临第二选择……”
“.99lib.思婷,这些我都考虑过了,我有钱,你什么也不用怕,如果你答应,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贵妇人……”
“季东,感情跟金钱是没有关系的。如果我住在这座别墅里每天就像金丝笼里的小鸟一样,我不会快乐,到那时你会快乐吗?”不待于季东回答,秦思婷接道,“季东,可能我们心里对幸福的理解不同,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们的确不合适,一直也不忍心告诉你,但这事早晚都得面对,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你把这件事说明白了,这是你送我的东西……”说着把那条项链放到茶几上。
于季东愣了,绝望与无助浮现在脸上,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思婷平静地道:“季东,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关心我,你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我走了!”转身出门。
于季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秦思婷的话像一盆冷水不但把他的心浇凉了,连思维和意识都冻结了。一道闪电从窗户直劈进来,紧接着一声闷雷传来,于季东打了个冷颤,终于醒悟过来,起身追了出去。
秦思婷撑着伞走在雨中,那条项链就像多年来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一块阴云,今天终于化雨落地了,她觉得轻松了许多。于季东跌跌撞撞地从后面撵了上来,一直冲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思婷,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的脸已经痛苦得扭曲变形,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狰狞恐怖。
“因为我是军人,军人很少有时间能顾得上家庭,我不适合你。”
“不,我都说过了,我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季东,现实一点儿吧!”
于季东大吼着:“我很现实!”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思婷,你知道吗?那次车祸,你嘴对嘴人工呼吸救活了我,从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彻底为你而存在了,我就再也没想过别的女孩儿!”
“换了别人也会那样做的。”
“不!我不那样认为,每当想起那次车祸,我心里不但没有恐惧和后悔,反而充满幸福与回味,我多么希望再有那么一回啊!”
秦思婷一脸地无奈:“季东,别傻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于季东不死心喊着:“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秦思婷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季东,我有男朋友了。”
于季东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半晌喃喃道:“是不是郑远海?”
秦思婷叹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情说道:“季东,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我不喜欢你,我不能骗你,再见!”
于季东再次拦住她:“不,思婷,你知道当年给你过生日我替你许的什么愿吗?我祈祷咱们俩今生能在一起……”
“季东,我听说许愿是不能够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对不起。”秦思婷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于季东傻呆呆地站在风雨中,任凭风雨打在身上脸上……
停在远处的一辆轿车上,林雪表情复杂地看着雨中的于季东,半晌,车窗摇上。
4
东江大酒店的一间豪华包房内。
“季东,你怎么啦?”自打郑远海一进来,于季东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了,站起来问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坐下。”于季东声音嘶哑,慢慢地抬手搓了一下疲惫倦怠的脸,看得出他昨晚失眠了。
郑远海坐下,关心地道:“是不是……生意上出什么事了?”
于季东终于开口:“远海,我问你句话,你必须老实回答我。你和思婷,到底谈没谈恋爱?”
“季东……”
于季东突然大喊:“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郑远海摇了摇头:“没有。”
于季东低头叹了口气,半天把头抬起来道:“远海,咱俩是好同学,好哥们儿,你又是军人,你的话,我信。”说完一挥手两个手下捧着关公像和一个香炉进来,摆在桌上。于季东倒了两碗酒,又点燃两炷香,并交到郑远海手中一炷。
“季东,你这是……”
于季东没有回答,转身跪在关公像前抬头看着他。
“季东,我穿着军装呢!”
于季东不再理会他,转向关公像说道:“关大哥在上,我于季东当着您的面发誓,愿意和郑远海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无论我这个兄弟今后有什么事,我当鼎力相助,两肋插刀,死而无憾,如若食言,天打五雷轰!”说着把香插上,磕头。
“季东,我们不早就是兄弟了吗?”
于季东磕完头抬眼看着他,不说话。
郑远海无奈地道:“我们部队不兴磕头结拜这一套,但你这个大哥我认。”说着把香插上。
于季东站起来拍着他的肩道:“好兄弟!”端过酒,“来,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就是亲兄弟了,干!”看着郑远海把酒喝了,于季东又道,“既然你是我兄弟了,我就有个要求,我这么多年一直喜欢思婷,内心深处早已把她当成了爱妻,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是兄弟的,你今后不能跟我争思婷。”
“你就是因为思婷跟我结拜兄弟?”
于季东也不隐瞒:“是!今天当着关大哥的面,你一定要答应我!”
郑远海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郑远海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离开酒店的,他心情沉郁地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望着大海出神,不知为什么在他心里有一种出卖思婷的感觉。海浪轻轻地冲击着沙滩,发出沙沙声响,耳边响起了秦思婷的声音:“哎哟!堂堂的大学生怎么沦落到喂猪的份儿上了?”
“猪圈条件不好,怕你晚上睡觉潮,我来给你送条毛毯……”
“我想考军校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回东江基地吗?”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郑远海站起身向太平洋酒吧走去。
马一凡见郑远海进来了忙举手敬礼:“报告副……副舰长同志,本店已经打……打烊了。”郑远海没理他,走到一个座位前坐下。
马一凡跟在他的身后:“怎……么啦?老脸都快落……落到脚跟了。”
“我想喝酒。”
“喝酒也不……不用这副表情啊!”马一凡回头向小娜喊着:“拿……酒来!”
5
此时,于季东正开车前往医院的路上。那天秦思婷说她心里已经有人了,于季东当时就猜出一定是郑远海,今天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郑远海当着他的面说他不爱思婷,就算秦思婷真爱郑远海也是一厢情愿,这样他就还有希望。他相信自己能在竞争残酷的商场上叱咤风云,也决不会在爱情的战场上一败涂地,商场上只要坚持就能够赢得金钱,爱情上只要坚持就一定能赢得芳心。
今晚轮到秦思婷值夜班,她处理完一个急诊回到值班室,泡上了一盒方便面开始填写值班登记,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泡的方便面拿走了。
秦思婷抬头见于季东站在面前,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于季东揭开方便面盒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对她说:“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呢?”说完变戏法般拎出一个大餐盒,打开推到她面前,“知道你值班辛苦,特意来慰问你。”
秦思婷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奈:“季东,你没有必要这样的。”
“非常有必要。”于季东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思婷,我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以后凡是你值班我都会来给你送餐。”
秦思婷简直有些恼怒了:“季东,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不舒服。”
“思婷,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有男朋友了。”
于季东突然笑了,笑得秦思婷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秦思婷问。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能看上比我差的人。”
秦思婷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们部队有多少人?这么多人我就找不到一个比你强的?”
“除了郑远海,可他说他根本不爱你。”
秦思婷愣了,疑惑地看着他:“他告诉你的?”
于季东得意地笑了:“他向我发过誓,他不爱你。”
秦思婷脸上的愤怒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云层越积越厚,终于伴着闪电狂泄而下:“谁告诉你我喜欢郑远海了?我压根儿就没看上他!”甩掉白大褂转身出门。
于季东起身喊着:“哎,思婷,你去哪儿?”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被怒火放大了的脚步声,咚咚远去……
6
此时的太平洋酒吧里,马一凡听完郑远海的叙述一个劲地摇头:“季东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郑远海苦笑了一下:“他……可能是太喜欢思婷了吧!”
“那你……你呢?”
“一凡,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
“没……没有,就像你家竹……竹子,现……现在都……都不怎么理我。”
“这人……是不都得结婚谈恋爱呀?”
马一凡突然想起了自己:“不一定,有人想谈,没……没人跟你谈。”
郑远海叹了口气,端起了面前的啤酒杯喝了一口。
“你……你是咋想的?”
郑远海抬头看着他:“你说我跟思婷……”
马一凡语气有些理直气壮:“这……这不顺理成章的吗?你俩眉……眉来眼去也不是一……一天两天了。”
“什么话呀?”郑远海瞪他一眼,半晌又道,“思婷是个特别好的姑娘。”
“那……那当然了,我看都……都动心,长得漂亮,人……人也好。”马一凡接着说道,“不过你别误……误会啊,朋友妻不……不可欺。”
郑远海抬头看着他:“你也这么说?”
“我觉得这事儿季……季东做得不对,谁看……看不出来你和思婷是一对啊?”
“你错了,虽然我认识思婷早点,彼此在一起聊得来,很愉快!可我心里对她一直是朋友那种感情……”
“那……那就对了,友情生爱情,爱情变……亲情,这……是真理。”
“我一直觉得思婷就像我一个最要好的朋友,铁哥们儿。”
马一凡低头问他:“那你……你心里是不还……还有别人?”见郑远海不出声,突然像发现新大陆般叫着:“我……我知道谁了!你爱情的军舰偏……偏离了航向,赶……赶紧打轮儿。”双手在空中比画着。
郑远海被他逗笑了:“看你弄的像专家似的。”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撞开了,秦思婷大步流星地走到郑远海面前,一脸愠怒地瞪着他。
“思婷,你怎么来了?”郑远海站起身。
马一凡一看势头不对,急忙上前:“来的都……是客,全凭嘴……嘴一张,欢迎光临!”
秦思婷一把推开他,坐在沙发上,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马一凡再次凑上来:“思……婷,有……有话好说。”
“没你的事儿。”秦思婷转而双眼直盯郑远海。
郑远海讪笑着:“思婷,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心里没底。”
秦思婷冷笑了一声:“心虚了?”
“我……我有什么心虚的?”
“郑远海!”秦思婷猛然大喊一声。
马一凡急忙上前:“本酒吧谈话是……是有标准的,声音要……小,温……温情脉脉……”
秦思婷向他吼着:“闭嘴!”转向郑远海,“你跟于季东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
“郑远海,是男人你就把和于季东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说啊!”秦思婷大喊。
马一凡上前劝着:“哎,你们俩可……可别在我这里动武啊!小本生意扛不起战……战乱。”
“马一凡,你能不能把嘴闭上?走开!”
马一凡只好诺诺连声:“好!好!你们谈,你……们谈。”偷偷向郑远海使了个眼色慌忙离开了。
“你说,你到底和于季东说什么了?”
“思婷,季东他喜欢你……”
“这我早就知道,不用你说,那也不用你去发扬风格啊?我秦思婷在你们眼里是什么?商品啊?好哥们儿之间就可以让来让去?”
“不是,当时……”郑远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郑远海,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男人,敢作敢当,你真让我失望。”
郑远海叹了口气坐下,无奈地道:“随你怎么说吧!”
秦思婷突然觉得内心充满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不让它流下来,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郑远海抽出纸巾递过去,秦思婷不理他,郑远海只好哄她:“你别哭好不好啊?”
“我哭了吗?我心里难受,我委屈怎么啦?”
“思婷,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郑远海终于急了:“那你叫我怎么办?于季东为你痛苦成那个样子,我能看着不管吗?”
“管你就许愿?你拿我秦思婷当什么了?我的痛苦你知道吗?你怎么不管啊?”
郑远海大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秦思婷声音比他还大:“我不想听!”
郑远海刹那间无名的怒火顺着血管涌遍全身,他不知道是恨于季东太武断,非逼着自己说不爱秦思婷;还是恨秦思婷太任性,连解释的余地都不给他;还是恨他自己,怎么无缘无故让秦思婷爱上他。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转身往外走。
秦思婷气得站起身大喊:“郑远海九九藏书,你会后悔的!”
见郑远海头也不回地走了,秦思婷无力地坐下,看着对面空了的椅子,目光变得空荡荡的,心也随之变得空荡荡的,只有眼泪还在刷刷地流着。
马一凡赔着小心又凑了过来:“思婷,干吗发……发这么大火啊?又……又不是小孩子了,闹……什么嘛!”
秦思婷擦了擦眼泪,平静了一下心态:“对不起一凡,我刚才有点气急了,打扰了。”站起身要走。
“别……别走。”马一凡拦住她,“坐下,听我给……给你说。”他把秦思婷按在椅子上,说道,“其实你误……误.99lib.会远海了,他是喜……喜欢你的,是于季东……”
秦思婷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别哄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马一凡不忍她太伤心,哄她道:“你看,说……你年轻吧!你就是缺乏爱……爱情经验。你想,于季东那……么喜欢你,远海又和季东那……么好的关系,于季东有……有恩于远海,于季东叫……叫他发誓,他能怎么办?那只是暂时安慰季东的。”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报恩的商品啊?”秦思婷余怒未消。
“你……你别那么想,刚才远海亲……亲口跟我说,他……喜欢你。”
秦思婷抬头不相信地看着他。
“你……你别这……这眼神看我啊?你看我像……像撒谎的人吗?”
7
郑远海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母亲早已睡下,妹妹秀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个坐垫在看电视。郑远海上前把电视关了,回身坐在了秀竹对面。郑秀竹不解地看着他酒后沮丧的表情:“怎么了?这是在谁那儿受刺激了?”
“小妹,我想问你件事儿。”
“说吧?”
“你和谢庭群处朋友了?”
“你喝多了吧?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那就好。”郑远海带着几分醉意道,“按说你的事儿我当哥的不应该管太多,可是我提.99lib.t>醒你,我比你了解谢庭群,他这人太有心计了,和他交往你要慎重。”
郑秀竹争辩着:“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还有,”郑远海接着道,“别人的有些话你不能轻信,南克江这人我了解,你应该主动去找他谈谈。”
一提南克江郑秀竹心里就来气,那张照片折磨了自己那么久,从菊花岛回来后连个解释都没有,就是心里有鬼不敢见我。
郑远海站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睡去了。”
郑远海走后,郑秀竹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谢庭群工于心计,只凭他一面之词自己就相信的确有点太草率了。南克江不来向她解释,也许是因为看到谢庭群向自己献殷勤误会了。不管怎样,至少应该和南克江当面说清楚。
第二天上午,郑秀竹来到潜艇支队,执勤的哨兵告诉她非军人不能入内,除非有人出来接。她急忙从包里翻出身份证,刚想告诉哨兵自己是南克江的女朋友,抬头时却愣住了,只见远处南克江和一个长发女青年从营区内有说有笑向大门这边走来,郑秀竹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就是照片上那个女的,头嗡的一声血往上涌。
第二十三章
1
连日来梅得贵一直郁郁寡欢,他来看梅杏儿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些钱回家娶亲,当知道女儿每月工资不多时内心很是失望,除了话里话外提醒女儿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之外,要钱的事始终也没说出口。但梅杏儿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临送他走时把两千块钱塞进梅得贵手中,并告诉他等以后攒了再寄给他。梅得贵知道她攒这两千块钱也不容易,一再推托,在梅杏儿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收下了。
于季东亲自到机场接回了南方某公司的一位客户代表闻经理,途中恰巧遇见梅杏儿送梅得贵走。于季东停车和梅得贵父女寒暄了几句,车上的闻经理眼珠子始终在梅杏儿身上转来转去,看看梅杏儿又看看梅得贵,心想这老家伙吃什么灵丹妙药了,长这副德行却生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
当天下午,林雪气哼哼地走进于季东办公室,一进门把合同扔在桌上也不说话。原来闻经理看过合同没做任何表态,再三拖延拒不在合同上签字,并暗示林雪希望晚上吃饭能让梅杏儿来陪他喝酒。于季东表面镇静,内心焦急万分,为了这笔生意他已经筹划了几个月时间,难道会因为这个前功尽弃?
为了能做成生意,林雪开口劝于季东道:“要我说不就陪喝个酒吗?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场,还能出什么事啊?要不你就答应了吧?”
“不行,那我于季东成什么人了?”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利润至少在百万以上,当务之急是让他把字签了。”
于季东想了想说:“你再到豪爵酒店订个包间,酒菜都要最高档次的,晚上我再陪他喝一次酒。”
林雪苦笑了一下:“你去管什么用啊?人家要你干妹妹陪!”
于季东急了:“让你去,你就去!”
林雪生气地抓起合同转身走了。
当晚,在豪爵大酒店的豪华包房内,于季东在闻经理面前大献殷勤,不住劝酒夹菜。
闻经理食之无味,面露不悦:“这酒喝得有什么劲啊?”
于季东只好赔着笑脸:“闻总,你也看出来了,这排场我于季东是尽了力了,我是诚心跟你做生意。”
闻经理不客气地回道:“我千里迢迢到这来也不是为喝你这杯酒来的!”
“那好,既然大家都有诚意,我们就先谈生意。”于季东说着递上合同,“如果您没意见,就请把字签了。”
闻经理挡开他的手:“我都看过了,合同没问题,我大笔一挥就生效,不过……唉!于总,我这人有个毛病,心情不好的时候签不了字。”
于季东无奈,只好放下合同:“那好!等你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再签。来,我敬你一杯!”
闻经理话里有话道:“于老板,这五粮液……是好酒,可这场合……喝着没味。”端起的杯又放下了。
于季东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依然赔着笑脸抓起酒瓶道:“闻经理,小弟今天舍命陪君子,你喝一杯,我喝三杯,怎么样?”
“算了!”闻经理毫不给他面子,站起身道:“反正今天我也累了,于老板,咱们今天就到这儿,我先走一步了。”
于季东气得脸色铁青,谭龙刚要起身发作,被于季东一把按在了座位上。闻经理夹起包刚走到门口,林雪领着梅杏儿进来了。
林雪满面带笑:“哟!闻经理,这是上哪儿去啊?我这妹妹还想陪你喝杯酒呢!”
闻经理一见梅杏儿脸上一下子乐开了花:“好,好好,这酒我可得好好喝。”转向于季东道:“于总,这酒咱得接着喝呀。”
于季东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喝!”不满地瞪了林雪一眼。
2
华灯初上,喧嚣了一天的军港码头终于静了下来,186舰上,郑远海凭栏倾听,远处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姜喜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见他出神沉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老排?”
“你听,准是思婷拉的。”
姜喜子感叹着:“真是琴如其人啊!光听琴声就知道秦医生准是一个美丽善良的才女。”
“这还用你说。”
姜喜子好像听出点弦外之音:“老排,好像不太对吧,这琴声传达着一种忧伤的情绪,秦医生准是心情不好。”
郑远海叹了口气:“兴许是吧!”
姜喜子扭头看了看他:“准是因为你。”
郑远海看他一眼:“别瞎说。”
“我早看出来了,她喜欢你。”
郑远海未置可否,沉默着。
姜喜子追问:“你呢?啥态度?”
“我和陈舰长一样,发过誓,不当上舰长决不结婚。”
“那也总得恋爱呀!你到底对秦医生啥态度?”
郑远海叹了口气说:“喜子,说实话,我……特别怕失去思婷这个朋友,刚到部队那阵子无忧无虑的多好啊……”停了一会儿又说,“人要一辈子都能活在一个年龄段就好啦,不用想那么多事儿……”
“别说了,我懂了,你对秦医生的感情,朋友多于那个……那个……就那个吧。同时,你又不愿意失去她这个朋友,对不对?在你心里更多的是留恋过去的那段日子对不对,那段日子对你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你不愿失去她这个朋友对不对?”
“你哪这么多话啊?”
“老排我跟你说……”
“叫我副长!”郑远海瞪了他一眼嘟囔着,“跟你说过几遍了?”
“是!老排……”姜喜子自知失言一下捂住嘴。
“没记性!”郑远海转身走。
姜喜子撵上他:“人都有怀旧的心理,所以你不愿改变秦医生在你心里朋友的印象对不对……”
3
闻经理喝得舌头根子发硬:“好酒,真是好酒!五粮液啊!来,梅杏儿,再陪你闻哥喝一个。”
梅杏儿为难地说:“我真的不能喝酒。”
“一杯,就一杯!”闻经理咄咄逼人。
林雪劝着:“梅杏儿,就一杯,没事儿!”
“我不会喝,这些喝完肯定醉了。”
“醉了好,女孩子醉态就是媚态,好!”闻经理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于季东起身要替梅杏儿解围:“我替她喝吧!”
“不行,一会儿我单独跟你喝。”闻经理转身对梅杏儿继续道,“梅杏儿,不给哥面子?”
梅杏儿无奈端起杯:“那……我就喝这些。”酒一下咽呛得咳嗽连声。
一来二去,梅杏儿已经喝多了,只觉得头晕目眩屋里的人和所有的东西都在眼前转了起来,为了避免失态,急忙摇晃着站起身。
于季东向林雪使了个眼色,林雪会意,向闻经理道:“闻经理,我扶梅杏儿去洗手间啊!”
二人出去后,于季东向闻经理道:“闻总,酒有的是,待会儿咱们慢慢喝,先把正事儿办了。”闻经理醉意蒙眬,但他却并没有理会于季东。于季东强压怒火,赔着笑脸道:“您不会……对这合同有意见吧?”
闻经理不怀好意地笑了:“意见吗?没有,不过……”趴在于季东耳朵上耳语着。
于季东脸色大变,冷冷道:“闻经理,你喝多了吧?她可是军人。”
闻经理借着酒劲大声嚷着:“我就喜欢军人,女军人,有气质!怎么样啊于总?”见于季东不出声接着道,“又不是你亲妹妹,别那么小气嘛!”
于季东转而面带微笑:“签字吧!”
闻经理欣喜若狂:“豪爽!哈哈!一会儿我带她走。于老板,你不愧是做大买卖的,爽快!哈哈……”接过合同挥笔签字。
于季东微笑着看着合同慢慢合上,掏出车钥匙递给谭龙道:“梅杏儿喝多了,先让她上我的车,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闻经理一惊:“哎,于老板,你……不至于出尔反尔吧?说好了……”
于季东站起身面色变得冷峻:“闻经理,失陪了!”
“站住!”闻经理大喊着:“于季东,刚签了字你就不认账啊?”
于季东冷笑着说道:“闻经理,这合同上好像没有让梅杏儿陪你回宾馆这一条吧?要不要……我打电话跟你们黄董事长核实一下?”
闻总恨得咬牙切齿:“你……于季东,行,你够狠!卸磨杀驴!”
于季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驴?我他妈都想把你杀了!”摔门而去。
闻经理气得直翻白眼,无奈地抓起包刚要向外走,服务员推门进来:“先生,请您把账结了,一共是四千七百六十元整。”
闻经理大声嚷着:“说什么呢?是他们请我!”
“他们说是您请客!”服务员脸上保持着那种职业的微笑。
两个身材高大的保安随后进来,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闻经理一下子醉意全无,乖乖地掏钱结账。
酒店门外,于季东拉开车门上车,看了一眼醉倒在后座的梅杏儿,发动了车子。林雪刚要开车门上车,于季东“叭”地把车锁落了。林雪拍着车窗喊:“季东,你送她去哪儿?”车窗落下,露出于季东一张愠怒的脸:“林雪,我警告你,以后这种事儿你少干!”猛踩油门车子向前蹿去,留下林雪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车子远去。
4
梅杏儿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于季东的家里,于季东已经备好了早餐等着她。看着面色绯红的梅杏儿,于季东笑了笑招呼她吃饭。
饭后,于季东开车送梅杏儿回部队。于季东边开车边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一个女孩子做饭,味道怎么样?”
“嗯,挺好的,又丰盛又好吃!”
“真的?”听到这话,于季东很是开心,不由问道。
梅杏儿坐在副驾驶座上偷偷地看着他,心想这个男人不但事业有成就,还会体贴人,思婷姐怎么会看不上他呢?想到这儿,忍不住问道:“于大哥,你真想让我给你当妹妹啊?”
“什么叫真想啊?就是!”
“为什么啊?”
于季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我从小啊!家穷,上学的时候老挨同学欺负,班里有个比我小的女同学总拦着不让他们打我,上学下学我们就一起走,她就叫我哥!”
“后来呢?”梅杏儿追问。
“她死了。”于季东脸上闪过一丝忧伤。
“啊?”梅杏儿惊讶地瞪大眼睛。
“也是因为家穷,她放学后去工厂捡废品,一根裸露的电线掉在地上,她以为是废铁丝,伸手去捡,结果……她死的时候十三岁,我哭得昏天黑地,一个星期没上学。从那以后,我就看不得家穷的女孩儿。”
梅杏儿看着忧伤的表情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让你难过。”
于季东扭头对她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到了医院,梅杏儿下车:“于大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思婷姐啊?”于季东犹豫了一下:“不了,我也该到公司上班了。”
“那好吧!谢谢你送我,还有那么好吃的早餐!”梅杏儿向他笑着转身走向门诊楼。
“梅杏儿!”于季东在身后喊住她。
“还有事吗于大哥?”
于季东走到她面前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帮我转告思婷,就说……就说我很想她。”转身开车走了。梅杏儿望着车子远去,内心不禁涌起一丝遗憾,她想不明白,这么优秀的男人,思婷姐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况且人家对她那么痴情,那么一往情深。
当晚,熄灯号刚一吹响,梅杏儿又抱着枕头挤到了秦思婷的床上。
“思婷姐,我想问你件事儿,于大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爱理人家啊?”梅杏儿问。
“你怎么又提他?”
“我觉得他人真是不错,你对他难道……真没感觉呀?”
“没有!”秦思婷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怎么可能啊?”梅杏儿提高嗓门道:“人家对你那么好……”
“好,就得有感情啊?他对你还好呢。”
“那是两回事,他说了拿我当亲妹妹看……”
“对了,昨晚夜不归宿你跟他去哪儿了?”秦思婷故意装作一脸严肃地问。
“啊?你怎么知道?”
“他送你回来,我透过窗户看见了。”
“嘿嘿嘿……”梅杏儿嬉笑着。
“少嬉皮笑脸,老实交代。”
“我喝多了,在于大哥家住了一晚。”
“啊?”秦思婷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于大哥怕送我回来叫别人看见不好,你紧张什么呀?”
秦思婷瞪她一眼:“谁紧张了?又不关我的事。”
“你别误会啊!我觉得于大哥人真是不错,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秦思婷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哦!他不在沙发上睡你还想让他……”
“哎呀!要死啊你……”梅杏儿抡起枕头打着秦思婷,二人在床上笑闹着。
5
东江基地一年一度的实弹打靶考核开始了,由二十几艘各类舰只组成的庞大编队航行在海上,远远望去,就像耸立在海上的一道钢铁长城。
自打军舰离港,陈建军就一直闷闷不乐,按道理他们是东方舰队最好的舰,军事行动中理所应当作为旗舰出现在编队中,刚上任的司令员鲁淮成却出人意料地登上了老旧的298舰,望着298舰升起了旗舰旗,陈建军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司令员也许是有他自己的考虑。”郑远海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想安慰他。
陈建军愤愤不平:“明摆着不信任我们,我倒觉得他还是对我陈建军心存芥蒂。”
“不会的,你千万别这么想。”
“瞧不起我不要紧,我会证明给他看的!”陈建军转身向一名上尉道,“通知各部门,拿出平时训练的真本事来,是骡子是马现在该是拉出来遛的时候了。”
编队到达预定海域,各舰立即成战斗队形机动编组,随着编队指挥所一声令下,各舰主副炮炮火齐鸣,设在海上的靶标,纷纷被炸得飞向半空。
186舰指挥室内,众人击掌相庆,十组靶标,他们弹无虚发,打出了全编队最好的成绩。
一名中尉上前报告:“舰长,基指通报,下一个考核内容,对敌大型驱逐舰靶标实施导弹攻击!”
“左满舵,航向东南六十度,抢占正位!”陈建军下达命令。
“舰长,在没有接到敌情方位通报前,我们不应该事先确定攻击方向。”郑远海提醒着他。
陈建军得意地笑了,一脸自信地指着海上道:“这种打靶我打了十几年了,海上靶标每年都是安放在那里。”
“舰长,我们应该按实战要求在接到敌情通报后首先用雷达锁定目标,真打仗的时候在没发现敌情前不可能知道敌人从哪个方向来。”
陈建军不以为然:“这又不是真打仗!我们就是要做到全编队第一个发射,第一个命中目标。”
郑远海却执著地道:“虽然是考核,我们也应该按实战去做。”
陈建军表情严肃起来:“我是舰长,要对几个月以来全舰官兵在全训中付出的汗水负责。”
“可你更应该对未来战争负责,对全舰官兵的生命负责。”郑远海争辩着。
“你这话说得够吓人的。”
“舰长,你想取得好成绩我理解,可靶标万一不是安放在东南方向呢?”
“你才上舰几天啊?我打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变过。”
郑远海还想说什么,陈建军大手一挥:“别说了,你要想有跟我说这种话的资格,至少十年以后。”转身下命令道,“射界七十五,海风导弹两发,射前检查!”
郑远海嘟囔着:“敌人还没出现,你就知道往哪儿打,真够神的。”转身走了。
果然不出陈建军所料,两座大型驱逐舰靶标出现在186舰左舷二十八海里处。他得意地笑了,一声令下,导弹呼啸而出,准确命中目标。
6
三天后的下午,186舰的会议室里掌声一片,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陈建军手捧奖状向众人说道:“荣誉来之不易,这是全舰官兵用辛勤汗水换来的。我建议,这全训考核第一名的奖状,由我舰的秀才郑远海副舰长来挂。”
在众人的掌声中,郑远海无奈地走上前接过奖状挂了起来。在他眼里,这张奖状是有水分的,陈建军之所以当众让他来挂,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他服气。
郑远海的不快陈建军当然看在眼里,走上前去拍着他的肩头说道:“远海,要想当一名出色的海军军官,光有学历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经验,这是成为一名优秀舰长必须要掌握的,我坚信你一定能行。”乍听起来语重心长,实则话中有话。
心情烦闷的郑远海一个人坐在码头一角发呆,不知何时鲁淮成站在了身后。
“司令员!”郑远海急忙起身敬礼。
“看你的样子有什么烦心事儿了?”鲁淮成问他。
“没有。”郑远海半晌问道,“司令员,我们……不太明白,海上编队的时候为什么旗舰不是我们186舰?”
“你作为副长难道不理解吗?”
“我……只是不明白!”
鲁淮成笑了一下:“年轻干部,就是这样沉不住气,你们舰长陈建军肯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不会不理解。”
郑远海没有出声。
“你们是全舰队最好的舰,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你,考的就是你们。”
郑远海一下子明白了:“不把基指设在我们舰上,是想最大限度发挥我舰自主指挥能力!”
鲁淮成笑了:“当初把你安排到186舰当副舰长,就是因为陈建军军事技术在全舰队首屈一指,这次取得了全训考核全优的成绩,就再次证明了他的综合指挥能力,你以后要向人家多学着点,争取早日把学历转化为能力。还有,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员,不光要有过硬的组织管理指挥能力,还要磨炼自己的性格,要沉得住气,沉着稳重是一个舰长必备的心理素质。”
“我知道。司令员……”郑远海欲言又止。
鲁淮成扭头看着他。
郑远海改口道:“您放心,我会记住您的话。”
“你和陈建军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
鲁淮成半晌说道:“不瞒你说,当初让你上186舰,我唯一的担心主是你和陈建军的关系,你们两个都太强了,容易擦出火花来。”又道,“你是副长,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舰艇出海,大家就是一家人,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不和谐的因素是大忌。”
郑远海点点头:“我明白。”
“海鸥要想在海上单独飞起来,没有老的带着是不行的,你还年轻,遇事多听建军的。”
鲁淮成走后,郑远海回到舰上,见陈建军面色冷峻立在舰舷处等他:“你跟司令员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
陈建军把目光转向大海,一语双关道:“一滴水再有能力,它也是一滴水,只有和无数滴水汇在一起,才叫海,才能撞击成滔天的巨浪,否则……”停了一下又道,“这滴水再有本事,也会很快被太阳蒸发掉。”
郑远海刚要张嘴说什么,又忍住了。
“一年了,全舰同志没黑没白地训练,就是想让基地领导承认,副长,我相信你有大局观念。”陈建军说完转身走了。
7
为了庆祝考核取得全舰队第一名的好成绩,陈建军自作主张晚饭全舰会餐,望着官兵们举杯相庆的场面,郑远海和沈政委忧心忡忡,偷偷安排司务长把许多官兵的酒换成了饮料。果然,半夜时分战斗警报响彻整个码头。
原来,打靶那天各舰像提前知道目标方位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分别命中目标。这令鲁淮成感到蹊跷,想到这些年一成不变的打靶过程不禁恍然大悟,他本来不想发这个奖状,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发。他想看看多少人训练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张奖状,又有多少人认为考核完就万事大吉,头脑里根本就没有战备观念。用王宏业的话讲,这并不是一张奖状而是一枚烟幕弹。
命令很快传达到各舰,集结编队,驶往二号海域。
陈建军严重醉酒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郑远海无奈下达命令:“各部门注意,我是副长,现在代行舰长职责,今晚喝了酒的,一律替换下岗,准备离码头部署……”
到达二号海域后,基指传来指令:对海上大型驱逐舰靶标,实施导弹攻击,各舰自行搜索目标!
沈政委疑惑不解地说道:“这个课目白天刚考完怎么又来了?”
“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了!”郑远海对着话筒喊道,“侦察雷达、J型雷达开机,其他技术器材注意对海观察,海风导弹进入射前检查!藏书网
”
“靶标方向应该在东南。”沈政委提醒道。
郑远海神情凝重地答道:“那是为了考核,而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打仗。”
侦察结果不断被报上来:
“侦察雷达搜索范围内没有发现目标!”
“J型雷达显示,除了西北方向有两艘渔船外,海上什么也没有!”
沈政委道:“司令员卖的什么关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远海的大脑飞快旋转着,捕捉着任何一个可疑的信息,突然喊道:“渔船?确定是渔船吗?”
雷达屏幕前的中尉回答:“目标是移动的,肯定是渔船!”
“不,不是渔船,肯定是活动靶船,打靶区是戒严的,怎么可能有渔船出现,锁定目标,准备导弹攻击!”
就在此时,指挥部传来命令,超出攻击时间,命令停止攻击。
在其后的两天里没有任何动静,但各舰主官们心里明白,这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每个人的心里都承受着山雨欲来的巨大压力,他们知道鲁淮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
果然,鲁“屠夫”发火了,声音震得作战会议室的窗户嗡嗡抖动:“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吧?死靶子换成活靶子就没有一条舰做出反应,我们整天喊贴近实战搞训练,贴近实战搞训练,这是实战吗?实战敌方舰艇会像靶子一动不动让我们打吗?”他扫视了众人一眼,拿出一张纸道:“现在我宣布一份名单,186舰舰长陈建军、副长郑远海,296舰舰长李树全、副长黄佳亮,298舰舰长高岩、副长王伟明,299舰舰长郭大兴、副长赵刚……包括你们所有舰的官兵……现在,我心情沉重地告诉大家,这是一份烈士名单,一份海战中阵亡的烈士名单!幸而是考核,要是实战,我今天面对的就不是你们本人,而是这份烈士名单!还有许许多多你们的家属,许许多多骂我鲁淮成笨蛋的家属!这种局面出现说好听点你们是烈士,说难听点你们是罪犯,因为许许多多无辜的战士会跟着你们付出血的代价!”稍顷又道,“发奖状那天我注意了一下,许多同志上台领奖时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可这种高兴和未来战场上的损失能比吗?根本不可能画等号!”看了看众人,大声喊道,“陈建军!”
“到!”陈建军起立。
“你胆子也太大了,全舰喝酒庆祝,还喝多了,你敢说你第一名的成绩就没有水分吗?今天我在这里对你公开提出批评,下去之后给我写份检查上来,然后听从处理!”
陈建军大声答道:“是!”
鲁淮成缓和了一下语气:“今天我也要向大家检讨,我这个司令员有责任,每天喊准备打仗,却只盯着成绩单,忽略了实战。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只盯着奖状,而要把眼睛睁大了,盯着未来的战场。”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陈建军却把目光看向郑远海。
8
186舰会议室,陈建军在全体干部面前缓缓摘下奖状,转身向众人道:“这个奖状挂的时候,有人心里就不舒服,从今往后,我陈建军决不再让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凭本事我也是全舰队最优秀的舰长,186舰也是全舰队成绩最优秀的舰!”说完,把奖状扔在桌上,转身走了。
郑远海心情沉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众人离去后,沈政委来到他身边:“远海,别难过,舰长这个人,他就这脾气。”
郑远海勉强笑了一下:“政委,你放心,我承受得起。”
夜晚,陈建军一个人站在后甲板上,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城市,跨海大桥上不时驶过的车流陷入沉思,虽然内心对郑远海有想法,但不得不认可他是对的,争荣誉成了这些年工作中的一种习惯定式,忽略了实战要求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郑远海来到他身边:“舰长,还没睡啊?”
陈建军道:“睡不着啊!”
“舰长,挂奖状的时候我心里是不舒服,但我不该表现出来,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陈建军笑了:“看你说的,我陈建军的肚量就那么小吗?”接着说道,“远海,你说的对,我们练兵就是为了将来打仗,不是单纯为了给领导看的,更不是为了那一张奖状,我们应该为未来战争着想,更应该为全舰官兵的生命负责。”见郑远海点点头,陈建军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在同一条舰上,出了海就意味着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我们俩是舰副长,应以团结为重,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们兄弟可以商量,不要再向领导直接汇报了。”
郑远海愣了:“我没有啊!”
陈建军笑了:“你不说司令员怎么会知道?也不至于夜里又重考一次。不过没关系,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我还是好搭档、好兄弟,以后有事我们商量着来就是了。”
郑远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陈建军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转身走了。
郑远海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内心大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不禁自言自语道:“我没说,可我应该说。”
9
梅杏儿一连半个多月没见到郑远海了,想念之余心里不免为他担心。她买了两张电影票想约他去看电影,不料郑远海在电话中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了她,这令她很难过,气愤地撕掉了电影票,赌气发誓不再理他。
梅杏儿到鲁淮成家里给司令员测血压时意外发现桌上摆了一张婴儿照片,便好奇地拿起来看。一种奇怪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她觉得照片上这个婴儿好像和自己有某种相似之处,看看照片,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又说不清是哪里像,不由得摇摇头笑了。
鲁淮成端着水果进来:“我女儿,刚满月的时候照的。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和你一样,也是二十五岁。”
“首长,您到别的地方找过她吗?”梅杏儿问。
鲁淮成拉开一只抽屉:“二十五年了,我有一百多位转业到全国各地的战友在不停地帮我寻找她的下落,可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梅杏儿看到抽屉里装满了信:“首长,您别难过,相信总有一天,您女儿会回来的。”
鲁淮成微笑着点点头:“我也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她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否则,将来我怎么有脸去见她九泉之下的妈妈呀!”
梅杏儿心情难过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说这些了,梅杏儿,你有男朋友了吗?”鲁淮成笑着问。
梅杏儿笑了:“首长不是要给我当媒人吧?”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还用要媒人吗?老实说是不是和郑远海关系不错啊?”
梅杏儿噘起小嘴赌气道:“我才不跟他呢!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面,主动给他打电话他都不爱理我。”
鲁淮成呵呵笑着:“他惹你生气了?用不用我帮你收拾他啊?”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
第二天,鲁淮成到舰上检查工作找到了郑远海:“别人说几句就受不了了?愁眉苦脸的?”鲁淮成看着郑远海问。
郑远海勉强笑着掩饰:“没有。”
“海鸥要想在大海里生存,不经历几次大风浪是不行的。”
“我知道。”
“陈建军他们这一代舰长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经验,最缺乏的就是新思想、新意藏书网识。让你到186舰去,就是希望你们之间能取长补短,齐心协力把战斗力搞上去,可千万不要闹不和呀!”
“您放心吧!我会做好的!”
鲁淮成看了看他突然说道:“梅杏儿向我告状了,说你不理人家。”
郑远海不好意思地道:“没有……”
“没有,我可告诉你啊!别欺负她,小心我收拾你。”
郑远海故作惊讶地看着他:“首长,这您也管啊?”
“当然要管,等我退休了,就认她做干女儿。”
郑远海嬉皮笑脸:“那您现在就认呗。”
鲁淮成斜视着他:“干吗?想借光啊?有你什么事儿啊?”
郑远海嘿嘿傻笑着。
“找时间去安慰安慰人家,女孩子嘛该哄的时候得哄,啊!”鲁淮成说完呵呵笑着走了。
看着鲁淮成的背影,郑远海想了想,觉得司令员说得不无道理,便把梅杏儿约了出来,两人一起来到海滩上。
梅杏儿本不想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答应了,此时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听诊器,一边问道:“你找我有事儿吗?”
郑远海笑道:“嘿嘿,鲁司令员让我给你道歉!”
“你又没错,干吗给我道歉啊?”梅杏儿仍然一副爱理不理的口气。
“不接受啊?哎?我这人可从不给人道歉的。”
“谁稀罕你道歉了?”
“我是诚心的!不信你听听?”郑远海拿过听诊器戴在梅杏儿耳朵上,把另一头按在自己胸口上,“听见了吗?一颗火热的心在为你激情澎湃地剧烈跳动!”
梅杏儿被他逗笑了,心里却在暗暗埋怨自己不争气,来的时候都想好了,无论他说什么就是不理他,给他个下马威,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冷落自己,可见了面心里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了。想到这儿她摇着头:“没听见。”
“是吗?我自己听听!”郑远海把听诊器戴在自己耳朵上。
梅杏儿趁他不注意用手指向听诊器弹过去。
“啊!”巨大的响声直冲郑远海的耳膜,他不由尖声惊叫起来。
梅杏儿开心地大笑着跑开。
“好啊!”郑远海起身追撵她。
二人一前一后地追逐着,嬉戏着,梅杏儿反身撩起海水泼向他,洁白的白大褂被海水沾湿了,犹如快乐的海鸥翅膀上沾满晶莹的水珠……
第二十四章
1
秦思婷刚走出门诊楼,就被于季东不由分说拉到车上。
“季东,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任凭秦思婷如何追问,于季东只是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车开进了一处别墅区,在一栋豪华别墅前停下。
秦思婷不解地看着他:“你干吗带我到这儿来?”
于季东手指别墅:“喜欢吗?”不待她回答又掏出一串钥匙说,“这房子的主人,是你。”说完不由分说拉起她向别墅内走去。进了房间,虽然屋内布置陈设尽显奢华高贵,但在秦思婷的眼里却显得俗不可耐,就连墙上的名家字画也失去了光彩。
于季东径直走到桌前,揭开一层锦布,里面露出一个琴盒:“我知道成为一名艺术家曾经是你的梦想,来看看这个。”他说着打开了琴盒。
秦思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脱口而出:“维约姆?”
于季东兴奋地道:“没错,法国十九世纪著名制琴大师维约姆的作品。”见她一副惊讶的神情得意道,“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没有办不到的!来,试试?”说着把琴递向秦思婷。
秦思婷接过琴试了试拉起来,《爱之悲》的曲调回荡在别墅内。
于季东陶醉地听着,不时随着节奏点着头,一曲终了他禁不住鼓掌叫好。
秦思婷把琴放入琴盒:“这只是我最初的梦想,现在,我只想做一名好军人!”
“我们在一起也不影响你做一名好军人啊。我说过了,只要你喜欢,什么我都依你。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季东!”秦思婷打断他,“我说过了我们不合适,况且感情是不能用物质交换的,我已经喜欢上了部队简洁明快的生活节奏,我不想改变。”
于季东急切地道:“思婷,我们不是没有可能,对不对,你告诉我?”
秦思婷摇了摇头:“我刚才拉的曲子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见于季东不知所云地看着她,接着说道:“你不是知音,我们注定今生只能做朋友,我走了。”
于季东愣在那儿,直到被秦思婷关门的声音惊醒,慢慢走到酒橱前倒了一大杯红酒,仰头喝掉,扔下酒杯转身追了出去。他撵上秦思婷,说道:“上车,我送你!”
“不用了,我走回去!”
于季东有些急了:“你没必要这样戒备我吧?”
秦思婷见无法再拒绝,拉开车门上了车。
一路上于季东神情沮丧,一句话也不说。
秦思婷看了看他,道:“季东,你别怪我……”
于季东突然大吼:“难道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秦思婷一脸无奈:“我没有讨厌你,相反还一直认为你是好朋友。”
“别骗我了,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我于季东论人品、论才能、论事业,我哪点配不上你?”
“我说过了我们不合适!”
“你这是托辞,托辞!”于季东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秦思婷心烦意乱地用手插了一下头发,抬起头时脸色大惊:“小心!”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传来,一个骑自行车的行人被重重地撞了出去。
2
秦思婷连日来的反常引起了梅杏儿的注意,在她的一再追问下,秦思婷终于说出了于季东开车撞伤人被拘留的事,并告诉她自己想去看他,又怕他误会而继续纠缠自己,便把买来的一些东西交给梅杏儿,托她去拘留所探望于季东。
拘留所里,于季东见梅杏儿来看他很高兴,旋即又因秦思婷没来而沮丧。
梅杏儿安慰着他:“于大哥,你别难过,思婷姐没来看你是因为……因为她一直在自责。”接着捧出一包东西,“你看,这些都是思婷姐买给你的,托我带给你。”
于季东立即变得激动万分:“你回去替我好好谢谢思婷,你跟她说千万别内疚,这事儿不怨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开车的时候还跟她说那些,你跟她说,林雪已经去和伤者家属谈了,等赔偿完我就没事了,出去我就去看她。”
梅杏儿点点头,她被于季东对秦思婷的一腔痴情所感动。
“哎?梅杏儿,我求你件事,以后思婷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就偷偷告诉我,我都买给她。”
“于大哥,你对思婷姐太好了!”
于季东不好意思地笑了:“谁叫我喜欢她呢!”
梅杏儿万万没有想到于季东会对秦思婷痴情到如此程度,他在商场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无论在中南还是东江,都算得上社会名流。这么多年对秦思婷执著坚守,始终如一,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感动。她不明白秦思婷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冷漠,如此不屑一顾。她心里开始为于季东鸣不平了,从拘留所回到宿舍后和秦思婷争吵起来。
“于大哥对你那么好,你这样对人家不公平!”
“我跟你说了,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也别用话伤人家啊!”
“我怎么伤他了?我告诉他几回了我们不可能,可他就是不相信……”
“于大哥对你多好啊!”
“柱子当年对你还好呢!你怎么不嫁给他?”
“你……”梅杏儿气得大声嚷嚷,“这是两码事,性质不一样,真不知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找什么样的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梅杏儿生气地坐到床上,半晌又劝道:“思婷姐,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不能连机会都不给人家?”
“我跟你说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于季东。”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不用你管!”秦思婷拉开被子盖住头,不再理会她。
“哼!我就不信你能找到比于大哥还好的男人,不可理喻!”梅杏儿说完向床上躺去。
秦思婷拿开被子喊道:“回你屋睡去,我这屋不欢迎你。”
“回去就回去!你在这儿一个人慢慢想你心目中那个低档次的男人吧!”
秦思婷看着梅杏儿抱着枕头气哼哼地出门,扑哧笑了,心想这个当年的小丫头虽然长大了,可还是那么单纯,如果自己不告诉她,她可能永远也感觉不到自己喜欢郑远海。
3
于季东刚踏出拘留所大门就目光四顾,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情,来接他的林雪不无醋意地说人家不会来的,催促他上车。
这时一辆吉普车开来,郑远海从车上下来:“季东,我刚出海回来,事情解决了?”
于季东点点头:“幸亏对方伤得不重。”
“以后喝酒千万别开车了。”
于季东转身看了一眼拘留所的大门:“人在失去自由的时候,就会想很多事,尤其是想念朋友。”
郑远海笑了:“那好,晚上我招集大伙聚聚,给你压压惊。”
当晚,众人齐聚太平洋酒吧,纷纷举杯为于季东压惊,于季东也举杯回敬道:“平时光瞎忙了,疏于跟各位兄弟姐妹沟通感情,今天什么也不想了,来,我敬各位,咱们喝个痛快!”
秦思婷本不想参加,在郑远海的一再邀请和梅杏儿软磨硬泡下还是来了,见于季东时不时偷眼看她,还是觉得很别扭。
谢庭群向郑远海开口道:“远海,听说你最近工作有点不顺心?”
郑远海笑了:“你们知道当年韩信受胯下之辱时他对那小地痞说了句什么吗?”他扫视了一下众人接着道,“你要是罗圈腿我钻起来就省事儿多了。”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谢庭群也站起来说道:“你们知道荆轲刺秦王没成功他说了句什么吗?科技水平落后把我害了,我要是有把枪,你小命早玩儿完了!”
众人再次大笑。
郑远海端起杯:“来,为了科技进步,为了海军强大,干杯!”
马一凡端杯插话:“也祝我和季东生意兴……兴隆!”
众人举杯相碰。
于季东忍不住把头转向秦思婷道:“思婷,这几天……你挺好的吧?”秦思婷有些尴尬地道:“还好!”
南克江看看郑秀竹,郑秀竹把目光挪开。
梅杏儿好像看出点苗头,及时打圆场:“思婷姐,拉一段,给大家助助兴吧!”
马一凡跟着响应:“对,思婷展……示一下给他们看……看看!”说着摘下墙上的小提琴,递给了秦思婷。
悠扬的琴声响起,众人和着拍子打起节奏,梅杏儿看着郑远海入神听琴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起身道:“郑大哥,我们跳舞吧!”
郑秀竹余光扫了一眼南克江转向谢庭群道:“庭群,我们跳舞吧!”
谢庭群有些受宠若惊,起身做了个很绅士的动作:“请!”
郑秀竹边跳边用冷冷的目光扫视南克江,南克江只顾低头喝酒,并不看她。自打那天在潜艇支队门前看见照片上的女青年和南克江一起走出来,她只觉得自己受伤的心又被人撒上了一把盐,她故意当着他的面主动请谢庭群跳舞,就是想报复南克江,见他根本不正眼看她,又觉得很伤感,心里空落落的。
马一凡见郑秀竹主动请谢庭群跳舞,心里憋气,遂转向小娜大喊:“舞伴,过……过来。”
秦思婷忘情地拉着琴,于季东痴痴地看着他。
“最近工作上遇到麻烦了?”梅杏儿抬头问郑远海。
“没什么!”郑远海表情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你应该和你们舰长搞好关系,他爸爸是舰队副司令员,你拧不过人家的。”
“没那么严重,都是工作上的事,再说他这个人从来也不仰仗他爸爸。”郑远海接着问道,“你们医院忙吗?”
“还行!”
“别光顾忙工作,也得注意身体。”
梅杏儿脸上洋溢着微笑,她感到心里火一样的温暖,心想有个人关心真好,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真想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倾听他的心跳,感受他关爱的体温。
秦思婷拉着琴,余光看见郑远海梅杏儿窃窃私语,心中生气突然停住拉琴的手。
谢庭群喊着:“哎,怎么不拉了?”
秦思婷回到座位上:“累了!”端起酒杯,“来,季东,喝酒!”
于季东端起杯:“思婷,我这阵子心里……”
秦思婷笑着打断他:“别说了,我都知道!”余光投向郑远海。
离开太平洋酒吧回到宿舍,秦思婷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梅杏儿又像往常一样抱着枕头进来:“啊!今天玩儿得真痛快!”说着把枕头扔在床上。
秦思婷故意冷冷道:“干吗?”
“嘿嘿,在这屋睡习惯了,回去睡不着!”
“你老要跟我睡,结婚了怎么办啊?”
梅杏儿爬上床:“那我也要跟你睡,叫他睡地板。”
“那我也得结婚呀!”
“啊?你还要结婚呀?”
“废话!”秦思婷瞪她一眼。
“于大哥你都看不上,?99lib?我不相信你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当然有,难道你不觉得远海比他强多了?”
“啊……”梅杏儿一下子蒙了,半晌道:“你……和郑大哥……”
秦思婷笑了:“你看不出来呀?我喜欢远海,打在陆战队的时候就喜欢了。”
梅杏儿愣愣地看着她,整个人仿佛瞬间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凉到脚。
秦思婷以为她只是惊讶,笑着道:“你呀!真是个小孩子,难道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非要回东江基地呀?睡觉!”伸手拉灭了台灯。
黑暗中,梅杏儿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脑海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心里不住地念叨着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过了一会儿,传来秦思婷熟睡的声音,梅杏儿想此时她在睡梦中一定幸福极了,幸福得像花一样灿烂。梅杏儿悄悄下床,抱起枕头回到了自己房间,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出访时和郑远海的合影,不禁悲从中来,轻轻把照片扣下。
第二天,梅杏儿向院里请了探亲假,坐上了返乡的长途汽车。一路上梅杏儿始终看着窗外,随着景色的不断后移,过去的经历也不停在眼前浮现。龙湾山相遇,第一次把郑远海当作了亲人;沙礁岛遇险,两颗心紧紧碰撞在一起;虽然那时候还谈不上爱情,但以后的日子每日每夜都是在牵挂中度过的,每时每刻都是在憧憬中度过的。虽然彼此没有说过爱对方的话,但两个人早已心心相印心照不宣了。可偏偏感情弄人,为什么她和思婷姐爱上的会是同一个人,她想起了思婷姐对她的好,自打相识那天起,她就像亲姐姐一样处处照顾自己,还有她父母也把自己看作亲女儿一样。矛盾、彷徨、无助袭扰着她,梅杏儿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不知不觉流过面颊。
4
这天,王宏业下班后便跑到鲁淮成家里找他下棋,鲁淮成一听,笑着说:“你一主动找我下棋准有事儿。”
“别担心,安心下你的棋,我们搞政工的管这叫娱乐!”
鲁淮成接道:“呵呵,我们搞军事的可管这叫打仗,不过,我倒是佩服你这种屡败屡战不服输的精神。”
“难道你就没当过我的手下败将吗?”
鲁淮成哈哈大笑:“这也很正常,常胜将军那都是传说。”
“拱卒!”王宏业走动棋子。
“哦?改变战术了?”
王宏业敲着棋盘道:“这就叫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搞政工的也研究上军事了,用骑兵对付你,跳马。”
王宏业笑了:“不研究怎么行啊?军政军政,是分不得家的。”接着又道,“我在北京开会的时候,海军首长向我透露了一个消息,集中我们国家高科技成果制造的指挥舰被定名为蓝盾舰,这将是我们全海军首条真正的旗舰,最快明年年底就能列装,现在是该考虑舰长人选的时候了!”
鲁淮成抬头看着他:“这就是你今天找我下棋的真正目的吧?”
王宏业并不否认,看着已将下到尾声的这盘棋催促着:“哎,该你走了!”
鲁淮成一语双关:“我不知道该走卒,还是该走车了。”
“你应该先走车呀!”
“车是老车,文化底子浅,难以驾驶现代化的战舰。卒又年轻,学历不等于能力啊!”停了一下又道,“我们一代代的舰艇长都是靠传帮带带出来的,新观念上不来,加上我们领导工作又墨守成规,这种局面想打破,真比愚公移山还难啊!”
王宏业笑了:“你鲁淮成也有愁眉苦脸的时候?”
鲁淮成沉思片刻,道:“政委,我有个设想,眼下铁路部门都在大提速,全国流行一个词,提速,我觉得我们的人才培养也可以提速。”鲁淮成见他没吭声,接着说道,“搞一个希望工程怎么样?”
王宏业吃掉了鲁淮成的一枚棋子,指着棋盘道:“你看看这盘棋。”
鲁淮成看着:“和棋了?”
王宏业挪动了一个棋子:“这叫一拍即合。”
鲁淮成终于明白了,释然笑道:“未来海军复合型指挥员的希望工程,目的就是为明天的中国海军培养他!”
“叭”的一声把“将”摆在了正中央。
5
东江基地礼堂内挂着红色条幅,上写“海军东江基地‘希望工程’开班典礼”,郑远海、南克江等一批年轻军官端坐台下。
鲁淮成走上台前站定:“同志们,我们国家为了让那些贫困地区读不起书的孩子能上学,推广了希望工程,目的就是给孩子一个未来,给国家民族一个希望。今天,我们也要搞一个希望工程,未来海军复合型军事指挥人才的希望工程!由我担任队长。”
郑远海等人注目聆听。
鲁淮成声若洪钟:“在座的都是我们东江基地学历最高的年轻干部,其中有一半以上是研究生,还有的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我听到过不少人反映,说你们学历与能力极为不符,缺乏管理经验,只会纸上谈兵,海军的将来还得靠土生土长的干部。我可以直言不讳告诉大家,我反对这种说法。我国古代就讲,用兵之要,先择于将臣!我更相信明代冯梦龙说过的一句话,为将者,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学。我曾经说过,袒护是最大的伤害,今天我还要加一句,使用是最大的培养。这个希望工程就是要大胆地使用你们,是种子我们就会给你提供发芽的机会,希望你们中间能够成长起来我人民海军第一批高学历的舰长、艇长!”扫视了一眼众人接着讲道,“海湾战争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也给我们传统的军事思想理论体系带来了巨大冲击,当我们重新梳理这一切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我们所面对的不光是武器装备的滞后,还有人才的匮乏和素质的低下!过去几十年,我海军官兵忠诚守卫着祖国的万里海疆,为国家发展和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每一个海军官兵都忠诚地履行着他们的职责,每一个海军指挥员都是最优秀的军人!国家富强,是我们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梦想,有人说改革开放,国家有钱了,已经富强了,不对,国家有钱了,只能说是富了,但还不够强,国家强大最重要的标准就是国防力量的强大!未来战争是信息化高科技战争,传统的勇敢加智慧已经无法满足拱卫海疆的需要,所以要想强大海军,就必须从装备和人才入手。在这里,我要向大家通报一个好消息,总部首长一直非常关注海军的现代化建设,在不久的将来,武器装备就将迎来全面更新换代的新时期,所以我们必须加速培养能够驾驭新装备的复合型人才,宁肯人等装备,决不能让装备等人!希望工程,目的就是要让你们的高学历转化成高能力,继承老海军的果敢与忠诚,把你们锻造成为新型海军的人才旗舰!”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礼堂内,郑远海等人听得心潮澎湃,眼前浮现出一幅幅壮美的画卷。在辽阔的万里海疆,强大的水面舰艇编队铁流滚滚奔涌向前;强大的水下潜艇编队蛟龙出海翻波逐浪;强大的空中机群编队遮天蔽日呼啸掠过。空中水面水下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
6
许欣芳病倒了,郑远海闻讯后急忙赶到医院,来到秦思婷的诊室推门问道:“思婷,我妈情况怎么样?”
“胃溃疡,已经很严重了,必须住院治疗。”秦思婷把开好的单子递给他,“单子我已经开好了,你正在集训,办完住院手续就回去吧!阿姨这边我帮你照顾。”
郑远海感激地看着她:“思婷,谢谢你!”
秦思婷嗔怪道:“跟我还客气什么?假惺惺的!”
“嗯……”郑远海话到嘴边就又咽回去了。梅杏儿突然探家,连个招呼都没打,他越想越蹊跷,本想问问秦思婷却没能张开嘴。
“你想说什么?”秦思婷盯着他问。
郑远海改口道:“没什么,我想我妈在这儿住院,又要麻烦你了。”
“说你假惺惺的你还来劲了是吧?”秦思婷转身从柜里拿出一件衣服,“送给你的。”
郑远海不好意思地笑着:“平时穿军装,用不着……”
秦思婷不由分说把衣服塞进他手里,然后拉着他去办住院手续。办完手续回到病房,许欣芳欣喜地拉着秦思婷左看右看问这问那。郑远海在一边看着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儿,马一凡和郑秀竹回家取住院用品回来了。
秦思婷起告辞:“阿姨,我还在值班,您好好养着吧!有空儿我就来看您。”
“哎哎!”许欣芳高兴地说,“等我好了叫远海带你回家,阿姨给你做拿手菜吃。”
秦思婷不好意思地笑了,转身出门。
许欣芳埋怨着郑远海:“这姑娘多好啊!咋不早领家去叫妈看看呢?”
“妈,你想哪儿去了?”
郑秀竹在一旁窃笑:“哟,我哥还不好意思呢?”
马一凡接着道:“他装……装的。”
“去去去!这没你们说话的份儿。”郑远海瞪着他们。
于季东赶去一家宾馆面见客户,路上听马一凡电话里说郑远海的妈妈病了,急忙让司机顺路拐到了医院,刚进走廊就被在木架上刷油漆的工人淋脏了衣服。于季东不满的吵嚷声惊动了郑远海,他急忙把于季东拉到屋里,顺手拿过秦思婷刚送给他的衣服叫于季东先换上。
于季东换完衣服从洗手间出来,说:“正合适,就送给我了。”
“啊……”
“啊什么?”于季东接着道,“这件我穿了,改天买几件新的送给你。”
探望了郑母,于季东要赶着去见客户,郑远海送他出来,在走廊里又偏偏碰上了秦思婷。
“思婷?”于季东上前打着招呼。
秦思婷一眼看见自己送给郑远海的衣服穿在了于季东身上,不明就里,不由多看了几眼,于季东还以为秦思婷在欣赏他,得意地道:“怎么样?合适吧?远海刚送给我的。”
不解真相的秦思婷狠狠地瞪了郑远海一眼,郑远海心里暗暗叫苦。
7
回到家中的梅杏儿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背地里以泪洗面。窗外飘起了雨丝,触景生情,她想起了和郑远海落难沙礁岛的日子,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最甜蜜的记忆,今天却变得苦涩无奈五味杂陈。不解其中缘由的梅得贵见女儿食之无味寝之不安,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整天跟着唉声叹气。梅杏儿不愿让父亲为自己忧心,决定提前归队。
梅杏儿回到部队后听说远海母亲病了,便到病房去看她。许欣芳愣愣地盯着梅杏儿看,心里不由悸动起来,冥冥之中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像无数次在梦里相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阿姨,你感觉好些吗?”梅杏儿奇怪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但仍关心地问道。
“啊?”许欣芳的思绪终于回到现实中,“好多了,你就是梅杏儿啊!远海总提起你,听远海说你探家了。”
“是,今天下午才回来。”
“你父亲还好吧?”
“挺好的!”梅杏儿接着说道,“阿姨,你住在我们医院,以后有啥事儿就告诉我。”
许欣芳慈祥地笑着:“你们这些孩子真好,思婷也是整天在我床前问寒问暖,送这送那。”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梅杏儿,你跟思婷是好朋友,阿姨问你一句,远海和思婷在处朋友是吗?”
梅杏儿本未平静的心一下子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抽紧在一起,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嗯……好像是吧!”
许欣芳高兴地说:“阿姨早看出来了,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思婷这孩子懂事儿,跟我们家远海真是般配,我也真盼着远海能早点成个家,好有个人管他,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是,他们两个挺适合的。”梅杏儿此时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装出笑容附和着。
“你也这么认为呀,那你就帮阿姨劝劝他们俩,都老大不小了,赶紧成家算了。”
梅杏儿只觉得万箭穿心般地疼,如果能看到自己此时的笑容一定僵硬得吓人,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忙以还没有向领导销假为由起身告辞。正在此时,郑远海推门进来,见到她又惊又喜,梅杏儿不自然地向他笑了一下,逃也似的出门。郑远海向母亲打了声招呼,随后追了出去。
郑远海追上梅杏儿,急切地问道:“梅杏儿,你探家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梅杏儿不理会他,只顾大步向前走,郑远海一把拉住梅杏儿,疑惑地看着她异样的神情:“梅杏儿,你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梅杏儿使劲咬了咬嘴唇:“郑大哥,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郑远海愣了,半晌问道:“梅杏儿,你到底怎么了?”
梅杏儿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挣脱他的胳膊大步走了。
梅杏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插上门,便再也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她已经决定结束和郑远海的那段感情了。如果没有秦思婷一家,她当初就可能被学院退学回到农村了。今天,她宁肯把伤心绝望留给自己,也决不能让像亲姐姐一样待她的秦思婷遭受情感上的打击。
电话铃响了,梅杏儿知道一定是郑远海打来的,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质问,下意识里也抵制结束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铃执著地响个不停,梅杏儿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
“喂?”
“梅杏儿,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听筒的一端传来郑远海急切的声音。
“没有,我很好!”梅杏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骗我,你心里一定有事瞒着我……”
“郑大哥,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再找我了。”
“梅杏儿,你知道吗?你探家走后我心里一直在为你担心,一直在想你……”
“郑大哥,其实你误会了,我一直都没爱过你……”话刚一出口,梅杏儿的眼泪便再次无声地流过面颊,心里刀剜般地难受。
沉默,无声的沉默。梅杏儿似乎感到了电话另一端郑远海慌乱的呼吸和惊诧的心跳。
“梅杏儿,你不愿说我也不再问为什么了,但你刚才的话不是真的,对吗?”郑远海的声音再次传来,反而显得平静了许多。
“我……我一直都是真心拿你当大哥,亲哥哥,只是以前……你误会了我,对不起郑大哥。”梅杏儿轻轻地放下电话,掩面而泣。
傍晚时分,秦思婷回来了,一进门就喊:“死丫头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啊?”
梅杏儿勉强笑了一下,拿出一包大枣:“我爸爸让我带给你的。”
秦思婷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真甜,谢谢你家大叔!”问道,“他老人家还好吧?”
“挺好的。”
秦思婷发现了梅杏儿的异样:“你怎么了?面色这么不好?”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你哭了?”
“我……”梅杏儿只好编着谎话:“我想我爸了。”
“怎么刚离开家就想啊?真没出息。”秦思婷接着又问,“没吃晚饭吧?等着啊!我回屋给你煮方便面去。”
秦思婷走后,梅杏儿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就像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又堵得难以忍受。
8
基地“希望工程”结业前夕,一场由参训学员分别代理舰艇长的实兵对抗悄然拉开帷幕,各舰原舰艇长作为副长配合演练。所有的舰艇被编成了S、Y两个编队,186舰担任Y编队的旗舰,郑远海担当演习中的舰长;南克江被任命为072艇演习艇长,隶属S编队。
陈建军笑问:“S编队已经出发了,我们什么时候起锚啊,舰长?”
“还在等指挥部的命令!”郑远海接着又道,“你别叫我舰长……”
“哎,现在你是舰长,我是副长。”陈建军笑着打断他。
郑远海也笑了:“说实话,我等这个称呼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过真有人叫我舰长,心里又止不住有些发毛,希望您多扶持。”
“放心吧!宣布演习前司令员就找我谈过话,让我配合好你的工作。”
“好,那我就在你的领导下当一回舰长。”
“不,是我在你的领导下。”陈建军接着说道,“说实话,长江后浪推前浪,高学历取代低学历是大势所趋!新老更替是不可避免的客观规律,你们成为真正的舰长只是早晚的事。所有海军舰长、艇长、飞行大队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博大的胸怀,知道为什么吗?”
郑远海看着他。
“常在海上走的人,不知不觉中心胸就会变得像大海一样宽广。我有很多老战友,已经脱下军装到了地方,按说他们就是被淘汰出局的一批,但每当谈起海军来,不但没有丝毫怨言,还经常会激动得热泪盈眶,而且内心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盼望着海军能早一天强大。”
郑远海心里涌起一丝感动:“我明白,这就是把青春和汗水洒进浩瀚海洋形成的一种割不断的情感联系,通俗点讲就是对大海的感情和对国家、海军的忠诚。”
陈建军向他伸出手:“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干吧!我会全力支持你。”
郑远海握住他的手:“舰长,谢谢!”
这时,一名中尉走到二人身后:“舰长,配属我舰医疗组的同志已经登舰。”
陈建军说道:“把我的房间腾出来……”
中尉:“副长已经把他的房间腾出来了。”
“这怎么行?”陈建军看着郑远海道,“现在你是舰长,按规定再大的领导上舰,舰长房间也不能腾!”
郑远海哈哈笑了:“你也不至于处处拿我当舰长啊!走,咱们去看看医院的同志。”
9
郑远海的副长舱内,女兵沈虹正在整理着内务,梅杏儿则愣愣地盯着摆放在桌上的郑远海照片,昨天科室主任交代她随舰出海参加医护保障,没想到不但上了186舰,还住到了郑远海的舱内。
“梅医生,你出过海吗?”沈虹抬起头问她。
“啊?”梅杏儿回过神儿来,“出过,刚毕业那年我还随编队出访过呢!”
“这么说你也是老海军了,哎,晕船真像别人说的那样难受吗?”
“出了海你就知道了。”
“不怕,我多带了好些晕船药。”
“没用!还没等咽进肚里,就吐出来了。如果遇上大风浪,晕船晕得我都想跳海。”
“啊?”沈虹露出惊恐的眼神,“真的啊?”
梅杏儿笑了,安慰她道:“别怕,都是军人,男的能挺住,我们也一样。”
这时,陈建军、郑远海敲门进来:“梅医生,欢迎你们!”
梅杏儿道:“我们上舰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们舰上的条件有限,只怕要委屈你们了。”
沈虹笑道:“首长太客气了,我真没想到舰上的房间会这么好。”
“这是我们副长的房间,这次演习,他是舰长。”
郑远海上前:“梅杏儿……”
陈建军突然想起来出访时见过他们在一起:“哦,对,你们认识啊!那就更方便了,在舰上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
梅杏儿笑道:“谢谢陈舰长。”
陈建军接着道:“我到甲板上去安排一下工作,你们聊会儿吧!”
陈建军走后,沈虹也借故走了,房间内只剩下郑远海和梅杏儿俩人。俩人沉默了半晌,梅杏儿问道:“把舱腾给我们了,你住哪儿啊?”
郑远海笑了一下:“舰上那么大还能没有我住的地方吗?”
“是不是条件不好啊?”
“每次舰上一有人跟着出海,首先腾舱的就是副长。”停了一会儿,郑远海抬头看着她,眼中充满温情,“梅杏儿,你为什么不愿理我了?”
“郑大哥,要离码头了,你去忙吧!”梅杏儿躲闪着他的目光。
郑远海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
“郑大哥……”郑远海转身刚要走,梅杏儿叫住他,拿出两盒药,“葡萄糖,晕船吃不下饭的时候就喝两支。”
郑远海接过药转身走了,梅杏儿哀怨的目光望着他出门的背影……
大战之前,军港码头一派临战气氛。鲁淮成不放心,把电话打到了186舰上,对郑远海说:“郑远海,一个优秀的指挥员,要善于随机应变,海上不比陆地,自然条件变化无常,十五天内你们也可能会遇到风暴和大浪,也一定会有不可预见的事情发生,这些都希望你能做到胸有成竹……还有什么困难吗?”郑远海立正答道:“没有!”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又道:“只是……派到我们舰上参加演习的医务人员能不能换人?”
电话里传来鲁淮成不容置疑的声音:“郑远海,你要明白,不要把这次任务当成一次演习,要看作是一场战争,面对战争,你有权力选择谁当你的战友吗?我相信你有男子汉的气魄与血性,现在开始你给我记住,摆在你面前的只有敌人,没有儿女情长!”
“是!请首长放心,坚决完成演习任务!”郑远海再次立正答道。
第二十五章
1
海上鏖兵,Y方和S方两个编队在海上打得难解难分,第一阶段演习结束时互有胜负,一部分舰艇“受创”退出战场。第二阶段演习前,鲁淮成出人意料地下达命令,取消事先公布的演习预案,各编队自行伺机歼敌。
186舰得到情报,S方舰艇编队正向七号海域机动,企图切断我海上运输通道。郑远海上报指挥部得到同意,立即率Y方舰艇编队分别机动至六号海域设伏。
072潜艇在航行中发现了Y方的驱逐舰。
“角度三十,上浮至潜望镜高度!”南克江下达命令。升起潜望镜后,发现了停泊在右舷方向的296舰。
南克江迅速下达命令:“调整艇身,抢占正位,鱼雷一发准?99lib?备,定深三米,瞄准296舰右舷,准备发射……”
模拟鱼雷装填完毕,潜望镜中的296舰突然机动起来。
南克江觉得奇怪,突然将潜望镜旋转一百八十度,果然看见186舰出现在自己身后,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已经落入了Y方的伏击圈,急忙大喊:“紧急下潜,快!”随即落下潜望镜。
潜艇紧急下潜,两发模拟鱼雷从上方擦身而过……
186舰上,鱼雷部门长报告发射两发模拟鱼雷,没有击中目标,陈建军听后不由赞叹:“南克江为人沉稳,技术熟练,果然狡猾!”郑远海则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演习结束前一定帮他获得烈士称号!”
三人哈哈笑了。
此时的072艇上,南克江刚刚惊出一身冷汗,不禁脱口而出:“郑远海,够狠!”艇长开着玩笑地道:“他不是你女朋友的哥哥吗?怎么一点儿也不手下留情啊?”南克江无奈地苦笑:“现在不是了。”
2
谢庭群去医院探望了郑母,话里话外传达给了郑母一种信息,他就是秀竹的男朋友。这令郑秀竹非常生气,刚回到酒吧,谢庭群又撵了过来。
“谁让你当着我妈的面那样说的?你不成心让我说不清楚吗?”郑秀竹生气地说。
“咱俩本来就……这不大伙都明白吗?”谢庭群说。
马一凡坐在一边接茬儿说道:“我就不……不明白。”
郑秀竹嘟囔着:“不让你去看我妈你非去,去了就让我难堪。”
谢庭群不以为然:“这都什么年代了,谈恋爱还用得着遮遮掩掩吗?”
“谁跟你谈恋爱了?”郑秀竹更生气了,“谢庭群,我跟你说过一百遍了,咱俩是普通朋友。”
“恋人不都是由普通朋友发展的吗?”谢庭群不急不恼。
“我跟你说不清楚!”郑秀竹气得转身就走。
“说不清楚就对了,什么叫朦胧的爱……”谢庭群见郑秀竹走了转身要撵出去。
“站……站住!”马一凡伸手拦住他。
“干吗?”
“你跟她朦……不朦胧我不管,但这账不……不能朦胧,掏钱。”马一凡递上账单!
谢庭群不解地问马一凡:“哎,你说我哪儿配不上她?要文凭我大学毕业……”
“我……我也是。”
“论事业,我是舰队首长秘书,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我还是大……大老板呢!”
谢庭群气得也跟着结巴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啊!”转身就走。
马一凡喊着:“哎……钱……”
谢庭群走到吧台前把钱扔在小娜面前离去。
马一凡得意忘形地挥起拳头做庆祝状,一旁的小娜撇嘴看着他。
3
186舰停泊在大海上,四周月辉尽洒,波光粼粼。梅杏儿和沈虹站在船舷上,望着夜色中的大海,沈虹说:“随舰出海也不像你说的那么苦嘛?”
“这才刚一天,而且风平浪静的,等起浪了你就不这么说了。你以前没接触过海不知道,大海说变就变,我在军校上学那阵和大海有过一次亲密接触。”
“坐什么船去的?”
“救生艇!”
“感觉怎么样?”
“终生难忘。”
郑远海走出舱门,听见二人的谈话止住脚步。
“碰到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了吗?”
梅杏儿心情有些惆怅:“碰见鲨鱼了。”
“啊?”沈虹惊讶地问,“然后呢?”
“平安回来了。”
沈虹语气中充满着失望:“嗨!我还以为多刺激呢!就这么简单啊?”
梅杏儿不出声了,望着大海出神……
郑远海迈步走了过来,沈虹听见脚步声回头,郑远海问道:“你们还没睡啊?”
沈虹抢道:“梅医生睡不着,让我陪她出来看看海。”
“嗯……”郑远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沈虹看出了端倪:“啊!你们聊吧!我先回舱了。”梅杏儿见沈虹走了,有点不知所措。郑远海提议道:“我们到甲板上走走吧。”
二人漫步到甲板上,郑远海问道:“在舰上还习惯吧?”
梅杏儿笑了一下:“又不是第一次上舰了。”
“生活上有什么事儿,尽管跟我说。”
“没有,我们是来协助执行任务的,尽量不要给舰上添麻烦。”
“没关系,你们是女同志,应该得到特殊照顾。”
“不用,郑大哥,我们也是军人。”
二人突然沉默了,谁也不再说话,或许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好半天,郑远海打破沉寂:“梅杏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梅杏儿笑着答道:“没有啊!这不还像以前一样吗?”笑容中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你心里一定有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啊?”
“不,你在骗我!”郑远海声音坚定地道。
“没有,真的!”
“梅杏儿……”郑远海突的玫瑰花,“一万朵玫瑰难道还打动不了你的心吗?”
“季东,请原谅,我已经有了我爱的人。”
“不,你骗我,你在骗我!”于季东脸色变得吓人。
秦思婷却异常冷静:“我没有骗你!”
于季东瞪着眼睛追问:“他是谁?”
秦思婷停顿了一下,抬起头:“郑远海!”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能量巨大的闪电,瞬间撕裂了于季东的胸膛,把他的心给蒸发了,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知觉的躯壳呆呆立在那儿。
秦思婷毫不犹豫地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季东呵呵傻笑着喃喃自语:“一万朵,一万朵玫瑰花,你怎么就不明白,这是我一万颗心啊!难道换你一颗心都换不来吗?”
满屋的红玫瑰依然娇艳欲滴,但在他眼里,却像被他心里刚刚淌出的血染过一样,红得令人恐怖……
10
狂风裹挟着巨浪呼啸着越过186舰甲板,扑向舰桥,庞大的舰体就像一个醉汉一样东倒西歪。军舰内,官兵们依然在坚守着岗位。
到处是滚落的东西,到处是晕船倒下的官兵,梅杏儿和沈虹忍受着剧烈的晕船反应救助着伤员。一个战士重重地撞在了舱壁上头部流出了血,正在给另一个战士包扎的梅杏儿喊着:“沈虹,快!”沈虹接过了她手中的绷带,奔向受伤的战士。
姜喜子突然冲进来喊道:“梅医生,底舱有人受伤了。”
梅杏儿艰难地站起来:“沈虹,你留在这里照顾伤员。”转身和姜喜子踉踉跄跄奔出舱去。
郑远海正在驾驶舱内忍受着晕船的折磨,在雷达的导引下紧紧跟踪着几海里外的不明国籍测量船,正在这时,通话器中传来梅杏儿的声音:“舰长同志,我是军医梅杏儿,好多人都受伤了,我希望你能驾舰返航。”
郑远海对着麦克风道:“梅医生,我们在执行警戒任.99lib.务,现在不能返航。”
梅杏儿的声音再次急促传来:“新兵的晕舰反应太厉害了,这样下去会出危险的,我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告诉你,请你为官兵的生命负责。”
“我们是军人,应该为军人的荣誉而战!”郑远海伸手关掉通话器。
186舰在巨大的风浪中坚持着,和驾驭它的主人们一样,钢铁的身躯,更显钢铁的意志……在军舰猛烈的颠簸中,梅杏儿因站立未稳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舱壁上,姜喜子赶忙跑过来扶起她:“梅医生,梅医生你怎么样?”
“我没事……”梅杏儿挣扎站起。
“你额头流血了!”
梅杏儿看了看东倒西歪一片的官兵,目光中透着坚毅:“战友们,我们是军人,军人是不会被困难吓倒的,家乡的父老乡亲都在看着我们,站起来……”
官兵们被眼前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军医感染了,艰难地站起来,手挽手互相搀扶挺立在摇摆的船舱中。
不明国籍的测量船被中国军人的勇气和胆魄震慑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中国一艘吨位只有他们三分之一的舰竟敢如此玩儿命。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猛烈的狂风巨浪中他们不得不甘拜下风,在坚持了四个小时后仓皇离去。
第二天下午,返航的186舰缓缓靠上码头。梅杏儿、沈虹下舰立正向舰上的军旗敬礼,转身向来接她们的救护车走去。
“梅杏儿……”郑远海从后面撵了上来。
梅杏儿向他笑了一下:“舰长,谢谢你这些天对我们的照顾!”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上车,郑远海只能失落地看着救护车远去……
11
郑远海在海上的时候,许欣芳就已经出院了,他下舰后便立刻赶到家中看望母亲。知道儿子要回来,许欣芳做好了饭菜等着他。
吃饭时,许欣芳关心地问:“在海上没啥事儿吧?”
“我这不好好的吗?”
“那么大的风,把妈吓坏了。”
“您以后就别老为我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郑远海接着问道,“妈,您的病真没事儿了?”
“好了,都好了!你不在家多亏人家思婷了。对了,哪天把她叫家来,妈这几天没看见有点儿想她了。”
郑远海心不在焉地:“啊……啊……”
许欣芳叮嘱着:“妈给你说认真的,你别不往心里去!你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啊?”郑远海回过神儿来,停住筷子吞吞吐吐道,“我……我发过誓,不当上舰长不结婚。”
许欣芳瞪了他一眼:“你到四十岁当不上舰长人家思婷还等你啊?”
“妈,我和思婷……”
“合适,真挺合适的。”许欣芳抑制不住欣喜地打断他道,“那姑娘虽然出身干部家庭,可人家没一点娇气,为人好又勤快,长得也好,配你绰绰有余。”又不无担心地道,“不过……我觉得你得抓紧时间,我看于季东对她也挺好的,他有钱,有地位,你要不抓紧没准就让人家抢先了。”
郑远海不出声了,低头吃饭。
“你哑巴了?”
郑远海用筷子指指嘴:“这不吃饭占着了吗?”
许欣芳不无疑惑地道:“我总觉得……她和季东两个人神神秘秘的。”
郑远海仍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啊……啊……”
许欣芳继续说道:“季东人也挺好的,那么大个老板,你出海的时候人家三天两头去医院看我,帮着端水拿药,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你啊!这两天有空去看看人家,好好谢谢人家。”
郑远海连连点头:“好!好!吃完饭就去。”
郑远海吃完饭便来到了于季东的公司,走到他办公室门口愣了,林雪双手抱膝,神情沮丧蹲坐在地上。
“林雪,你怎么了?”郑远海惊讶地问。
林雪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道:“季东不知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两夜都没出来,敲门也不开,我怕他出事儿。”
郑远海走到门口:“季东,我是远海,把门开开!季东,你把门打开!”
屋里没有丝毫动静,郑远海扭头问林雪:“他在屋里吗?”
林雪面露焦急:“在,肯定在。”
郑远海向后退了两步猛地撞开门,二人看见屋内的景象,不由愣住了……
于季东办公室内乱成一片,办公用品和文件合同扔得到处都是,满地都是空酒瓶子,于季东蓬头垢面斜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林雪急忙奔上前去:“季东,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于季东抬起头来,双眼无神地看着二人。
郑远海蹲下身来:“季东,你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
于季东瞪着一双令人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郑远海心里倏地动了一下,他已经猜到秦思婷一定和他彻底摊牌了。
于季东目光变得冷漠难测:“思婷都告诉我了,她和你好了很久了。”
郑远海无奈地低头叹了口气。“说话!”于季东突然吼道。
“季东,你冷静点……”
于季东抓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抓起面前的啤酒杯一饮而尽:“郑远海,从今往后你我不再是兄弟了。”起身踉跄地走出门去。林雪看了郑远海一眼,转身撵出去。
郑远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半晌轻轻抓起一瓶酒仰头猛喝起来。
第二十六章
1
就寝号已经吹响了,梅杏儿心事重重地坐在床上,手里摇着那只小拨浪鼓。门开了,秦思婷走进来:“哟,又玩你的拨浪鼓呢?”
“思婷姐!”
秦思婷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好看吗?”
梅杏儿勉强笑着:“好看,真漂亮!”
秦思婷突然从背后又拿出一件:“来试试?”
“你又给我买衣服?”
“我妈妈给寄来的,一人一件,来试试。”
梅杏儿没有动,双眼充满感动地看着她。
秦思婷催促道:“干吗呢?直眉瞪眼的?快试试啊?”
“思婷姐,你为啥对我那么好啊?”
秦思婷笑了:“我妈都拿你当亲闺女了,我不对你好也不行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梅杏儿跑过去开门,只见醉酒的郑远海倚靠在门边的墙上,梅杏儿反身关上门,轻声道,“郑大哥,你喝酒了?”
郑远海两眼深情地看着她,突然双手抱住她的肩头:“梅杏儿……”
梅杏儿眼神顾忌地向门旁看着,努力想挣脱。
郑远海一下子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口中喃喃道:“梅杏儿,别离开我……”
梅杏儿挣扎着:“你喝多了!”
“梅杏儿,我不让你离开我……”
梅杏儿甩开他,反身跑进屋里。郑远海追进门看见秦思婷愣了,秦思婷尴尬地向他笑了一下,从郑远海身边夺门而去。
第二天郑远海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头还有些晕乎乎的,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个人竟然在于季东的办公室喝了那么多的酒。也许是因为于季东的误解令他心情沉郁,也许是身陷这样一种复杂的情感关系而无力挣脱使然。反正是喝多了,还跑去找梅杏儿,又被秦思婷撞见,真是乱上添乱。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梅杏儿,退缩逃避本不是他郑远海的风格,既然底牌已经掀开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勇敢冲锋吧!
然而对秦思婷他还是心有余悸的,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结果却是越怕碰上偏偏撞上,郑远海刚进医院走廊恰好秦思婷从诊室出来。
秦思婷看着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你找梅杏儿吧?她在三诊室!”说完转身就走。
“思婷!”郑远海叫住她,“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秦思婷倒比他显得沉稳大度:“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我们是好战友、好朋友,有什么事尽管说?”她故意把朋友战友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郑远海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思婷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没事我先去忙了。”
郑远海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能感觉到她走得很匆忙,逃也似的离去。
第三诊室内,梅杏儿正低头写着病历,郑远海进来坐到她对面。
梅杏儿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你哪儿不舒服啊?”抬起头时才发现郑远海正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梅杏儿,我……昨天晚上虽然喝多了,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郑远海开口道。
梅杏儿不自觉地躲闪着他的目光:“郑大哥,我在上班,咱们不谈这些行吗?”她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慌张,昨天晚上他醉酒后的唐突令她和秦思婷双双难堪,几乎一夜未眠。早上出门时碰见秦思婷,同样她的眼睛也是红的,肯定也是一宿没合眼。二人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一句话,秦思婷故意拖延了一下时间,没和她一起上班,这是多年来她们第一次疏远。
郑远海又道:“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梅杏儿点点头:“我理解,可是……现在是工作时间……”
郑远海明白她话的意思,半晌点点头:“好吧!等你不当班的时候我再来找你。”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对了,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季东在秦思婷那儿遭到了打击,也不理我了,大家都是好朋友,你……能不能帮我去安慰安慰他?”不待梅杏儿说话又道,“他一直把你当妹妹,也许你的话他能听。”
梅杏儿点点头:“好吧!我会去的。”
绿岛咖啡厅内,梅杏儿心情难过地看着对面神情颓废的于季东,安慰道:“于大哥,别难过了。”
“小妹,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于季东摇了摇头。
梅杏儿心里升起一阵同病相怜的感觉,她自己又何尝不痛苦呢?想到这儿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于季东半晌把头抬起来,沮丧的眼神看着她:“说了你也许不信,我于季东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见她,我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就喜欢她。后来我出了车祸,她嘴对嘴的给我做人工呼吸,一下子就把我的心吸走了。这么多年了,凭我于季东的财富、地位,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可我从来没动过心思……可她,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爱情真的是不能强求的。”
于季东苦笑了一下:“这道理其实我都懂,可就是轮到自己头上了心里难受。”
梅杏儿看着他痛苦万分的样子,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季东接着又道:“其实我早就有感觉,她喜欢远海,可我没想到我那么努力的付出却丝毫也打动不了她……”
“你别怪思婷姐,也别怪郑大哥,有些事情……”梅杏儿摇了摇头,“是没法说清楚的!”
一提到郑远海,于季东语气突然变得愤怒:“远海夺走了我的爱,我不能原谅他。”
“别,你千万别这么想,毕竟你们是这些年的兄弟了。”梅杏儿劝着。
“他要真拿我当大哥就不会和我争。”
梅杏儿喃喃道:“这事儿也不能怪郑大哥,谁也不能怪。”
于季东愤愤地道:“他忘恩负义,当初如果没有我,他早就脱军装走人了,那次他驾船撞伤了渔民,人家缠住不放,是我用三万块钱帮他摆平的。”
梅杏儿看着他:“郑大哥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
“他知道了一定会还你钱的。”
“我不在乎钱,我于季东有的是钱,也没打算让他还我钱。”停了一下又道,“我只是难过,我诚心诚意待他,他却成了我的情敌。”
“于大哥,你真的不能怪他,就是他让我来看你的!他心里也很难受,他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于季东叹气摇头:“你回去告诉他,我于季东不可能再和他做朋友了。”
“这是何苦呢?爱情不是一厢情愿的,也不是人人的爱情都能称心如意的!”
于季东低下头痛苦地抓了一把蓬乱的头发。
梅杏儿继续劝着:“于大哥,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别太往心里去了,想开点,虽然说爱是自私的,可有的时候……友情也很重要……”
于季东抬头道:“梅杏儿,你还小,不懂,如果人一生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那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梅杏儿感觉他的每句话都像在说自己,口中喃喃自语:“我懂,我都懂……”
“小妹,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就跟掉进了万丈深渊一样,始终不见底……”
梅杏儿语气充满了哀怨:“对,就这么在半空悬着,上不来,下不去,这滋味不好受……”
2
郑远海向鲁淮成递交了关于探测八号海域的报告。99lib.鲁淮成征询测绘部门意见,得到的答复是报告具有一定可行性,用小艇带上测量设备,有可能揭开八号海域的庐山真面目。鲁淮成找到王宏业商量,决定派郑远海去完成这项任务。王宏业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看来,郑远海在他鲁淮成眼中的价值不啻于一艘先进的军舰,怎么会让他去冒这个险?况且探测航道也不是我们作战部队的任务。鲁淮成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惊讶了,郑远海是郑冀的儿子,当年我们为探测八号海域付出过惨重的代价,郑冀死了,这个任务应该郑远海来完成。
然而,郑远海向陈建军汇报此事时却遭到了他强烈的反对:“郑远海,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冒险,99lib?拿生命开玩笑!”
郑远海争辩道:“如果打通这条航道对未来海战意义重大,要想突破第一岛链,我们传统的近海防御观念必须改变!在没有强大海上后勤保障和航母突击能力的今天,八号海域是我们走向大洋的唯一捷径。”
陈建军平静了一下语气劝道:“远海,放弃这个想法吧!搞不好会出大事故的。”
“我已经向司令员汇报了。”
“他怎么说?”
“他同意了!”
陈建军怒不可遏:“那你还告诉我干什么?”转身摔门而去。气归气,命令下来了,他作为舰长必须无条件执行,军舰驶到八号海域入口,陈建军下令停船,转身回到自己的舰长室,穿上了救生衣。正在这时郑远海推门进来,见此情况,忙问:“舰长,你要干吗?”
“你留下,我去!”
郑远海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你是舰长,没有权力离开你的军舰。”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舰长,太危险了……”
“执行命令!”陈建军态度坚决,语气不容置疑。
“明年新舰就要列装了,你的梦想就是要当中国海军的旗舰舰长,这个时候,你不能去冒险。”
陈建军转身看着他,半晌道:“失去我,你一样能当舰长;失去你,好多事情我做不了。”
郑远海的心里刹那间被感动占据,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见陈建军转身要向外走,猛地回头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转身出去从外面锁上舱门,大步走了。
3
自打上次郑远海醉酒去找梅杏儿被秦思婷撞见后,秦思婷总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梅杏儿,偶尔碰面,也难掩脸上尴尬的神情。这让梅杏儿心里很难受,甚至有些内疚。当她下定决心找秦思婷解释时才得知,秦思婷已于头一天请假探家了。
梅杏儿从银行取出了自己一年多来积攒的一万多块钱,来到了于季东的办公室。
于季东疑惑地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郑大哥母亲刚刚出院,他没有那么多钱,先还你这些。”
于季东嚷着:“我没说让他还钱,我也没打算让他还。”
“于大哥,你一定要拿着。”
于季东急了:“郑远海他这是真不拿我当朋友啊?”
梅杏儿急忙解释着:“你别误会郑大哥,他……他的为人你清楚,这和朋友是两回事。”
于季东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半晌问道:“思婷,她……还好吧?”
梅杏儿沉默了一会儿道:“思婷姐昨天探家了。”
于季东把头埋进膝盖:“小妹,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梅杏儿苦笑了一下:“没有,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痛苦的!”
于季东抬起头:“谢谢你能理解我!”
梅杏儿接着说道:“于大哥,你公司还有那么多事儿呢!不管结果怎样,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于季东点点头:“梅杏儿,在我心里最痛苦的时候,你几次来看我,谢谢你!”
“于大哥,千万别这么说,你以前帮我那么多……”
停了一会儿,于季东试探着问:“梅杏儿,明天是星期天,你……能不能陪我出去散散心?”见梅杏儿没有出声,自嘲地笑了一下,“算了!”
梅杏儿却点了点头:“好吧!”
4
郑远海和姜喜子驾驶救生艇驶入八号海域深处,正前行间,电台中传来陈建军的声音:“郑远海,你胆子太大了,竟敢把我锁在屋里,你要能平安回来,这事就算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郑远海笑了,对姜喜子道:“要是回不去,你想找我算账,得找得着啊!”
救生艇进入测量区域,郑远海熄灭发动机,表情变得肃穆庄严。
“怎么了?”姜喜子不解地看着他。
郑远海没有说话,拿出一束洁白的花束轻轻地放入海中,心中默默地念着:高阿姨,我来看您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们当年的壮举,征服八号海域。
姜喜子边划桨边嚷着:“一桨一桨地划,测完整个航道还不把我累死啊?”
“那怎么办啊?发动机的噪音会影响声呐回波。”郑远海一边对着罗盘和海图调整着方向,一边从耳机中仔细分辨着声呐回波。
姜喜子嘟囔着:“唉!命苦啊!”
郑远海调侃着:“不错了,今天海况多好啊!没风没浪的,跟在公园湖里划船游玩有什么两样啊?”
“那怎么能一样啊?公园里划船有女朋友相伴,小舟轻荡花前月下,这算什么呀?哎,累死别忘给我评烈士啊!”
郑远海瞪他一眼:“快划吧你!”
姜喜子划着划着突然恍然大悟:“哎,不对呀,我是负责声呐测量的,换过来换过来。”
郑远海笑了,二人调换了位置。
姜喜子戴上耳机一边听着声呐回波,一边做着记录,嘴里还不忘嚷着:“快划快划。”
二人从中午一直测到天黑,其间陈建军几次通过电台追问情况,并一再叮嘱要他们绝对注意安全。又过了六个小时,二人终于顺利通过了八号海域,正当姜喜子振臂欢呼胜利的时候,郑远海却沉默了。原来,他们探测的航道最浅的地方只有七米,七米的水深对于吃水线在六米五左右的军舰是可以勉强通过的,而他们上次追踪的不明潜艇却是从水下逃走的。难道在这乱礁石下有可供潜艇通过的水下暗道?
5
186舰上,陈建军得知郑远海他们已经完成探测开始返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焦虑了一天水米未进,来到了餐厅见炊事班长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
“有啤酒吗?”陈建军拿起筷子问。
炊事班长小声提醒他:“舰长,有规定,航海期间严禁喝酒。”
“没人看见,破破例?”陈建军以讨好的口吻商量着。
炊事班长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就是站着不动。
陈建军笑了,伸出一个手指头:“就一杯?”
炊事班长讨价还价:“半杯!”
“唉!看来真是县官不如现管啊!好,半杯就半杯。”
然而半杯酒还没等下肚,却传来了令他大为震惊的消息,郑远海姜喜子的救生艇与舰上无线电中断,失去了联系。
原来,郑远海和姜喜子返航心切,撞在了一处暗礁上艇翻落水。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倒扣的救生艇翻了过来,却惊讶地发现不但罗盘电台和部分便携测量设备落入了海中,就连螺旋桨也撞没了,幸好记录测量数据的资料被他用塑料袋裹好揣入了怀中。二人只好操起桨划艇。
也不知划了多久,郑远海突然问姜喜子:“你还能知道哪边是北吗?”
姜喜子茫然地四下看着。
郑远海抬头看着天:“上半夜还满天的星星,现在怎么都没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看星星?”姜喜子有些恼火。
“有星星就能辨别方向,笨蛋!”
姜喜子也跟着抬起头看天:“坏了,会不会有暴风雨啊?”向郑远海大声说,“你不是研究生吗?你不是留学生吗?你应该知道我们往哪儿划呀?”
郑远海大喊:“大海还管你什么学历呀?就是博士后也没用啊!”
姜喜子不出声了,拿起桨继续划着,郑远海看了他一眼:“别划了!”
姜喜子不说话却越发奋力划桨。
郑远海急了:“我叫你别划了!”上前一把夺过桨扔在艇上。
二人只好坐在艇上等待救援,姜喜子晃了晃已经空了的水壶,继而把目光转向郑远海身上的水壶。郑远海却把水壶背到了身后:“过一会儿要下雨就有水喝了。”
与此同时,鲁淮成正在基地作战值班室,部署救援方案。
6
梅杏儿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自打决心和郑远海分手后,她常常会梦见沙礁岛,梦见恐怖黑夜里找不到郑远海了,醒来后泪湿枕巾。她听见门诊楼前一片嘈杂的声响,拉开窗帘向外望去。门诊楼前停着一辆救护车,几个医护人员正往车上装着救护器材。出事了,一个闪念划过脑海,梅杏儿急忙穿起军装下楼。
“出什么事儿了?”梅杏儿拉住一个医生问。
“186舰的副舰长和一个战士在八号海域失踪了。”
“啊?”梅杏儿惊呆了,喃喃自语,“郑大哥……”
众人上了救护车就要发动离去。
“你们去哪儿?”梅杏儿喊着。
一名护士道:“去直升机场,天亮后参加搜索!”
梅杏儿拉开车门上车。
“梅医生,院长没说让你去!”
梅杏儿突然大喊:“我一定要去。”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
就在救护人员登上直升机后,指挥部突然传来消息,搜救海域有暴风雨,搜救被迫推迟,梅杏儿一下子蒙了。
等待,令人焦虑难耐的等待。
梅杏儿在直升机上等待着。
陈建军在军舰上等待着。
鲁淮成在作战值班室等待着。
而此时的郑远海、姜喜子也在等待着,他们在等待着天上下雨。出来时每人只带了一军用水壶水,喝进肚子里早被白天炎热的气温蒸发得一干二净。郑远海的水壶好像还有些水,却告诉姜喜子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刻。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下来了,姜喜子仰起头贪婪地喝着,他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喝过的最甜的水了。他很奇怪郑远海为什么不喝,直愣愣地盯着远处看,顺着他的目光看时,姜喜子惊呆了,远处,大浪滚滚而来……
7
太平洋酒吧。
马一凡正趴在窗前向基地方向张望着,郑秀竹打外面进来。
“一凡哥,你看什么呢?”
“出……出事啦?”
“啊?”郑秀竹挤到窗前,“出什么事儿啦?”
“刚才一……一大溜车进去了!”
“一大溜车就是出事儿啦?你这个军事发烧友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不对,今天和往常不……不一样,半夜我还听见救……救护车叫。”
“是吗?”郑秀竹疑惑地向窗外张望着。
小娜推门进来,马一凡冲她嚷着:“你……你咋才来?”
小娜看了下表:“这才刚九点,怎么晚了?”
马一凡催促道:“赶紧布……布置会场,开……开董事会。”
小娜嘟囔着:“就你们俩人还布置啥会场啊?”
“扩……扩大会议,你不也列……列席吗?”
小娜瞪他一眼走向一边。
马一凡转向郑秀竹道:“郑……郑副经理,你手下越……越来越不服管了啊!”
郑秀竹忍不住想笑。正在这时,谢庭群突然推门闯了进来:“秀竹,不好了,你哥在海上失踪了。”郑秀竹一听便愣住了……
傍晚,郑秀竹回到家中,尽管她在母亲许欣芳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可还是掩藏不住内心那份焦灼与不安。
“秀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许欣芳感觉女儿今天有点儿反常。
“没……没有啊!”
许欣芳疑惑地看着她,郑秀竹故意脸上挂着笑容:“妈,你坐下,我给你捶捶背。”轻轻在她肩上捶着,“妈,我第一次喊你妈那年我五岁,你三十岁,对吗?”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郑秀竹看着她灰白的发丝:“妈,这几年你明显见老了。”
许欣芳笑了:“傻孩子,你们都这么大了,妈能不老吗?”
郑秀竹动情地说:“如果不是爸当年把我捡回来,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快别说这些了,你是妈的亲女儿。”
“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那么多不幸和困难你都挺过来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都能像以前一样坚强。”郑秀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滴到许欣芳身上。
许欣芳回过头来:“孩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郑秀竹转到她面前蹲下:“没有,妈!我今天心情不好,就想哭!”
许欣芳给她擦着眼泪:“有啥话你就跟妈说,千万别瞒着妈啊?”
郑秀竹努力地点点头,把她搂在怀里:“你是妈的好女儿!”
夜深了,郑秀竹默默地站在窗前,心里不停地祷告着,哥,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哥,你听见了吗?我和妈等你回来。
天亮后,郑秀竹急忙赶回酒吧等消息,她和谢庭群已约好,一有消息他会马上来通知她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秀竹坐立不宁,每一小时在她心里都像漫长的一个世纪般难熬。马一凡想劝她不要着急,却越急越说不出话来,只好陪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临近中午时分,谢庭群终于来了。
“怎么样?有消息吗?”郑秀竹焦急地问。
谢庭群面色沮丧地摇了摇头,郑秀竹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马一凡安慰着她:“竹子,你别……别着急,部队还在……加……加紧搜救。”
谢庭群颓然叹气:“唉!远海也是的,非冒这个险干吗?这要万一真回不来……”
“远海怎么了?”众人惊诧地回头,许欣芳一脸疑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妈……”郑秀竹一下子扑进她的怀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绝望,失声痛哭。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许欣芳表现得异常坚强,听到儿子失踪至今未归的消息后,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回到家中还在不住地劝慰女儿:“孩子,别哭。要像你哥哥一样,学会坚强,啊!”
“嗯!”郑秀竹擦着眼泪!
许欣芳走到墙上挂的郑冀照片前,凝视着他喃喃说道:“郑冀,你儿子是好样的,他没给你丢脸,你一定要保佑他回来,一定要保佑他回来……”
郑秀竹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呜咽着:“妈,我们去部队看看吧!看看有没有我哥的消息?”
许欣芳轻轻摇了摇头:“不,不要给部队添麻烦,他们会全力救你哥哥的!”苍老的脸上透着坚强……
8
中南市,秦思婷家的小院子里传出小提琴声,时而凄婉感人,时而悠扬动听……
秦母突然推开窗户喊道:“小婷,你电话!”
秦思婷脸上一喜,瞬间又掠过一丝忧伤,她犹豫着。
“小婷,你电话!”秦母催促着。
“哦,来了!”秦思婷回到屋里拿起听筒:“喂……”见电话里的人不开口,她追问着:“喂,是远海吗?”
电话的另一端,阴影堆在了于季东的脸上,他极度失望地放下电话。
秦思婷心情寂寥放下电话,刚要起身向外走,母亲喊住她:“小婷,你坐下,妈有事儿跟你说!”
秦思婷坐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笑着道:“妈,你今天怎么这么严肃啊?”
秦母叹了口气说:“你这次回来,情绪明显低落,妈不想问你为什么,但有个问题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今天想正式和你谈一次。”
“我知道,你们还想让我回中南。”
“思婷,我和你爸爸就你这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拿你当掌上明珠,总有一天,我和你爸爸都会老的,既然你不想和于季东结婚,我们不希望将来你和我们住在两个城市,你爸爸最多再有一两年就要退下来了,趁他还在,有些老关系还可以利用,这时候回来还能安排个理想的单位。”
“妈,我不想离开部队。”
“你不想离开部队也可以,中南也有部队,你爸爸负责市里的军民共建,也有很多熟人,我们只是想让你离家近点。”
秦思婷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妈,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秦母沉想了想说:“好吧!我希望你能考虑我们的意见。”
9
郑远海和姜喜子失踪的第三天清晨,风终于停了。基地派出的六架舰载直升机在出事海域上空搜寻了一整天,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好于天黑前返航。
梅杏儿有些绝望了,她独自来到海边,久久地注视着大海。她有过在海中遇险挣扎的经历,风浪的力量足以把人求生的本能和意志撕得粉碎。她是医生,更懂得在白天这种强日光下,没有淡水人的生理极限很难熬过四十八小时。梅杏儿不敢再想下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下来……
舰艇的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八号以外海区,探照灯在海面上扫来扫去,一直到天亮,依然一无所获。
临近中午时分,鲁淮成根据事发后海浪和洋流的方向做出判断,再次下令扩大搜索范围。
而此时的郑远海和姜喜子已经漂流到了距八号海域两百海里外的地方,救生艇在海上随波逐流,炽烈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把能量倾泻在海面上,像要把大海蒸发了一般,郑远海觉得海水都被煮沸了,救生艇也被晒得烫手。此时,严重脱水的姜喜子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郑远海费尽力气爬到他身边,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呼唤着:“喜子,喜子,你醒醒……”
姜喜子好半天勉强睁开眼:“老排,我没事儿!”他恍惚记得大浪把救生艇掀翻的那一刻,郑远海一手抓住艇,一手拼命拽住他,最后干脆用绳子把自己绑在了他身上。至于风浪什么时候停的,他又是怎么回到了救生艇上,几乎没有任何记忆。
姜喜子舔着干裂的嘴唇喃喃道:“老排,你还有水对吗?你一定还有水,要不你背个空壶干什么?”
郑远海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对,我还有水,还有半壶水,但现在不能喝,我们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刻,好吗?”
姜喜子无力地点点头,停了好一会儿又道:“老排,那天你干吗不让我往回划啊?要不我们兴许已经回到船上了。”
郑远海摇了摇头:“当时我们已经迷失方向了,海太大了,一桨差一毫米,就会离我们的军舰相差成百上千公里。”
姜喜子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你壶里真有水吗?叫我看看,我不喝。”
郑远海把壶摘下来,拿到他眼前晃了晃:“你听,有水。”
姜喜子听见壶里有水声勉强笑了一下。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没有了太阳光的炙烤,二人的感觉好像好了很多。
郑远海望着满天星斗:“喜子,你看星星离我们多近啊,好像伸手就能摘下来。”
姜喜子睁开眼睛:“其实天上的星星跟世间的人一样,有些人有名、有钱,他们就是那些最亮的星星,总在人们关注的视线里。我们这些当兵的,就是那些最暗最不起眼的星星,根本不被人注意……”
郑远海接道:“亮也好,暗也好,他们同样点缀着美丽的夜空……”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姜喜子无力地说:“小时候听我奶奶讲过,一个人就是一颗星,有流星飞过的时候,就预示着会有一个人要死了。”
“那是传说,不是真的!”
天空中又一颗流星飞过。
姜喜子又道:“这颗,没有前一颗亮……一定是我了。”
“喜子,千万别瞎想,我们会活着回去的。”
“老排,你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
“你呢?”郑远海反问。
“我爸、我妈、我奶奶、我爷爷,我小时候淘气,他们都恨铁不成钢,送我当兵走的时候,我爸爸说,你这辈子要能出息了太阳就会打西边出来……不幸被他言中了,我想出息,也没机会了……”
郑远海安慰着他:“千万别这么想,你已经很出息了,三次立功,连续四年的优秀士兵,你是我们东江基地最优秀的战士。”
“是吗?”姜喜子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接道,“我还想见我的老师、同学……”
郑远海接道:“我现在……最想见的就是我妈了。”
寂静的大海上,救生艇像一片树叶一样随波漂流。二人不知何时睡着了,等郑远海再次睁开眼时,炽烈的太阳又一次光顾到他们头顶。
姜喜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蜷缩在救生艇一角。
郑远海拍打着他的脸:“喜子,你醒醒,你醒醒……”
姜喜子嘴唇动了动:“我好困,我想睡。”
郑远海大喊:“不能睡,睡着就醒不过来了,喜子,喜子……”拿过水壶晃着,“喜子,你看,我们还有水,我们还有能活下去的淡水。”
姜喜子勉强睁开眼,半晌道:“我不喝了,你留着关键时候喝吧!你要活着,把资料送回去……要不我就白死了。”
“你不能睡,听见吗?你不能睡……”郑远海大喊着。
“嗯!我不睡!”姜喜子气息微弱,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郑远海把水壶又背到了身上,无力地躺在艇上:“喜子,回去后我请你去一凡的酒吧喝啤酒,喝冰镇啤酒,随便喝,能喝多少喝多少,不算违反纪律……”见姜喜子一动不动,“喜子……喜子……”爬过去用力拍着他,“喜子,你醒醒,你醒醒……”
姜喜子毫无反应,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喜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姜喜子……”郑远海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了,他把姜喜子抱在怀中,眼里含着泪,嚅动着干裂的嘴唇讲着,“有一个兵,离家的时候……告诉他妈妈,他的理想是要在部队提干,她妈妈说不,我不要你有那么高的理想,就要你平安回来,回来见到我就是你的理想,我要你坚守这个理想。后来在一次海战中,他不慎落水了,没有救生衣,没有淡水食品,有的只是妈妈当初那句话,他坚守着这个理想,就这样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终于被战友们救起,他活着回来了,见到了妈妈……喜子,我们还没看到旗舰呢,我们说好了一起到旗舰上当兵……你告诉过我要坚守理想,不放弃的,你不要放弃,我们一起坚守理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喜子在郑远海怀中99lib.微微睁开眼:“老排……”郑远海一阵惊喜,激动地抱紧他,说道:“喜子,你没事了,喜子!”
姜喜子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光彩,他仿佛朦朦胧胧看见远处一艘军舰朝他们开来:“军舰,我好像看到了军舰。”
郑远海心里一沉,他想起了从小老人们讲过人死之前会出现回光返照的事。
姜喜子无力地抬起手指着:“我看到了……军舰,是幻觉吗?”
郑远海抬头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一艘军舰正向他们开来。
郑远海激动地大喊:“对,是军舰,是我们的军舰,他们来救我们了,他们来救我们了!”
姜喜子却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昏迷过去……
第二十七章
1
听到郑远海获救的消息,梅杏儿飞快地冲下宿舍楼向住院部跑去,眼看就要到病房门口了却猛然收住了脚步,充满兴奋光彩的眼神顿时变得暗淡茫然。她不知道见了他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日来的担心思念在心头积蓄的力量足以摧垮要离开他的决心。怎么办?是继续坚守痛苦,还是屈从于感情?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鲁淮成和王宏业从病房走出来。
“首长!”梅杏儿急忙敬礼。
鲁淮成向她笑着:“他很虚弱,还没有醒过来。”
“不要紧吧?”梅杏儿担心地问。
鲁淮成笑了一下:“进去看看他吧!”
鲁淮成和王宏业离去后,梅杏儿还是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病房的门。郑远海静静躺在床上,几天没见,他好像瘦了许多,脸色憔悴苍白得没一丝血色。她静静地立在床边看着他,不知是心疼他还是激动,眼泪尽情地向下流着,滴落在郑远海的脸上。
郑远海醒了:“梅杏儿?”
梅杏儿转身要走,郑远海一把拉住她的手,他感到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而她,也感受到了他那只大手的温度,她想起了在沙礁岛的那晚上,她病了,高烧不退,郑远海把她抱在怀中,握着她的手,从黑暗一直到天亮,传递给她支撑下去的信心和力量。
“梅杏儿……”郑远海轻声唤着她,声音充满期待和温情。
梅杏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连日来的思念、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转身扑进他怀中呜呜哭起来。
许欣芳听到郑远海获救的消息后,并没有表现出惊喜,反而异常平静。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在女儿的催促下来到医院。
郑远海笑着坐起身来:“妈!”
出人意料,许欣芳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郑远海愣愣地看着母亲,不知何故。母亲一下把儿子抱在怀中,泪水无声地流下来。郑远海这才明白这一巴掌是母亲在怨他鲁莽,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最大的愿望不是盼他出人头地,而是像“坚守理想”那个故事中的母亲一样,盼他平平安安回来。郑远海想到这儿,安慰着母亲:“妈,你看你,我这不没事吗?”
郑秀竹在一旁陪着抹眼泪:“妈,我哥平安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
许欣芳笑了一下,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她知道海军这个职业就意味着时时刻刻与危险相伴,每次儿子出海离开码头,她的心也就一起随之漂流,无根无据没着没落的。
2
郑远海出院的当天接到了新的任免命令,担任588护卫舰舰长。
陈建军为他设宴送行,举杯说道:“今天把这杯酒敬你,一来给你压惊,二来祝贺你荣升588护卫舰舰长!”
“谢谢!”郑远海心存感激地看着他,在自己失踪的四天里,陈建军一直指挥军舰在海上搜救,几乎没怎么吃饭睡觉,焦急之心可见一斑:“舰长,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陈建军哈哈大笑:“你呀!还是赶紧走吧!我可不敢留你了,没准儿哪天又给我捅娄子了。”
二人会心地笑了,碰杯豪饮。
沈政委随后站起身道:“今天我去看了姜喜子,医生说白天救生艇表面温度高达五十多摄氏度,在身体严重脱水的情况下,能坚持了一百多个小时,最后活下来是一个惊人的奇迹,大家知道这个奇迹是怎么创造的吗?”看了一下众人接着道,“是远海用半壶海水,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和希望。”
众人啧啧称奇,不住赞叹。
沈政委举杯道:“远海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不但自己顽强地活了下来,还帮助姜喜子创造了奇迹,令人敬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应验了。来,我们祝贺郑舰长!一、二……”
众人高声喊着:“干……”
当晚,郑远海和陈建军在后甲板坦诚地长谈一次。从彼此的话语中,二人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和坦率,大有英雄相惜的感觉。这次谈话也更加坚固了他们之间那种生死兄弟般的战友情。
最后,陈建军目光期待地看着他:“远海,当舰长了,肩上的担子重了,以后遇事要冷静。”
郑远海点点头:“以前我有很多过火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咱当舰长的这点肚量没有还行啊,再说很多时候原本就是你对。”陈建军停了下又道,“没当舰长的时候,我也是冲劲儿十足,可当了舰长,想法多了,有时候反而胆子小了,遇事前怕狼后怕虎,希望你能从我身上吸取点教训,早日成为我们舰队最优秀的舰长。”
郑远海笑了:“有你在这我怎么敢当啊!护卫舰长,我愿意为你保驾护航。”
“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努力!”
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3
秦思婷休假期满就要回部队了,秦母一直把女儿送到车站。
“妈,你回去吧!”
秦母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婷,你爸爸工作忙,没空来送你,他让我转达他的话,他……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们的意见。”
秦思婷看着母亲头上已经隐约出现的白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把目光转向一边,强忍着没哭。
秦母接着又道:“孩子,你这次回来心情不好,你心里一定有什么事不愿意跟我们说,你虽然出生在干部家庭,但也当了十几年兵了,我和你爸爸希望你遇事能坚强。”
秦思婷点点头:“妈,你放心吧!我会考虑你和爸的意见,尽快回中南的。”
秦母把手中袋子递给她。
“什么呀?”秦思婷问。
“毛衣。”
“我有毛衣了!”
“不是给你的,我给梅杏儿织的。”秦母接着道,“那孩子从小没妈,怪可怜的,你当姐姐的在生活上多照顾她。”
秦思婷没有出声,心里却翻江倒海般难受。是啊!梅杏儿从小没有母爱,很可怜,可她现在变得很幸福,而自己从小什么都有,现在却变得很可怜。
秦母又道:“等你们都有空的时候领梅杏儿到家里来玩儿。”
秦思婷轻轻点点头,慢慢接过了母亲手上的袋子。
4
郑远海和梅杏儿踏着夕阳的余晖,漫步在潮水刚刚退去的沙滩上。梅杏儿调皮地歪着头问:“郑大舰长工作那么忙怎么有空约我出来啊?”
郑远海呵呵笑了:“又取笑我。”
“哎,真正当舰长的感觉是不是大不一样啊?”梅杏儿接着问。
“责任大,晚上睡觉不踏实以外,其他的没什么不一样。”
“人家到部队至少也要十七八年才能当舰长,你满打满算不足十年,太快了点吧?”
郑远海提高了嗓门道:“快什么呀?司令员都说了,这叫缩短培养期,提高使用期,当上舰长以后就慢了,还不得用个十年八年的。”
“那可不一定,没准儿再过十年八年,你就成将军了。”
郑远海突然用一副坏笑的表情看着她:“哎,想不想当将军夫人啊?”
“去你的,我才不稀罕呢!”梅杏儿笑着推了他一把。
一阵海风吹来,梅杏儿拢了一把额头被吹乱的头发。郑远海脱下上衣,怜爱地披在她身上:“风大,别吹感冒了。”
“怕什么?感冒你给我做鱼汤喝呀!”
郑远海一脸神秘地问:“你知道在沙礁岛上,我给你喝的是什么汤吗?”
“不是鱼汤吗?”
“蛇汤!”
“你讨厌……”梅杏儿娇嗔地捶打他。
郑远海借势把她揽在怀中,目光深情地看着她:“梅杏儿,你知道我这次在海上遇险,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什么?”
郑远海故意叹着气道:“唉!温柔、漂亮、让人怜爱的梅杏儿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啦!”
“要死啊你!”梅杏儿咯咯笑着追打郑远海。
5
天色已经很晚了,梅杏儿才从外面回来99lib?。她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连脚步声都显得那么欢快,这是她近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开心。掏出钥匙刚要开门,余光扫见秦思婷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灯光。
梅杏儿犹豫了一下,来到她房前,轻轻推开门,愣住了。
秦思婷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地下横七竖八扔满了喝完了啤酒的空易拉罐。梅杏儿把她的鞋脱下来,拿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转身收拾起空易拉罐。突然手停住了,在一个易拉罐下面,压着那张秦思婷当兵时送郑远海上舰院时的合影。她扭头看着秦思婷,睡梦中的她脸上分明挂着一种失落.99lib.,一种苦涩,一种被感情折磨后的憔悴,梅杏儿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心情又开始回落。
回到自己房间,梅杏儿久久不能入睡,寂静的黑夜里,只有桌上的钟表滴滴答答有节奏地响着……
第二天早上,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梅杏儿,她揉着红红的眼睛下地开门。秦思婷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微笑,全没有了昨天晚上睡梦中的那种痛楚。
“小懒猫,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梅杏儿笑了:“思婷姐,你回来了。”
秦思婷拿过手上的毛衣:“我妈给你织的,来试试!”
梅杏儿拿着毛衣感激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穿上试一下。”秦思婷催促着。
梅杏儿穿上,毛衣大小正合适:“谢谢阿姨了。”
秦思婷笑了:“她都拿你当亲女儿了,还谢什么呀?比对我还关心呢!”
梅杏儿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急忙把头扭向了一边。
秦思婷扳过她的肩头:“你怎么了?”见她眼泪含在眼眶里道,“别那么没出息好不好?”
梅杏儿抬起头道:“思婷姐,对不起,我原来不知道,你也喜欢他。”
秦思婷大度地笑了:“嗨!那有什么呀?好男人谁不喜欢?就像好女人会有无数个追求者一样,你别有压力啊!我们还会像亲姐妹一样。”
梅杏儿喃喃着:“为什么偏偏……我们两个都喜欢一个人。”
秦思婷真诚地说:“我也想了,其实我和远海,更适合做朋友!就像他说的,铁哥们儿。”
“别骗我了,从你的琴声中我能听出你内心的痛苦。”
“行了,行了,还玩洋的了,你懂音乐吗?”
梅杏儿抬起头看着她:“你心里真不恨我吗?”
秦思婷笑着:“我干吗要恨你啊?别瞎想了!快换衣服洗洗上班吧!我先走了啊!”转过身去,眼圈却红了。
6
姜喜子登上了588舰,郑远海迎上前去:“你小子怎么才来看我啊?”
“这不刚出院吗?”姜喜子冲上去拥抱住郑远海,“老排,你可想死我了。”
郑远海贴在他耳边提醒着:“哎,我可是舰长了啊!注意点形象。”
姜喜子嘿嘿笑着松开手,打量着郑远海:“别说,还真挺像舰长的。”
“什么叫挺像?本来就是嘛!”
“老排,咱们探测的数据有结果了吗?”
“已经送交相关部门分析验证了,估计结论很快就会出来了。”郑远海又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姜喜子大嘴一咧:“就咱这身体,再在海上漂两天也没事。”
郑远海当胸给了他一拳:“你就吹吧!差点儿没让你吓死。”
姜喜子嘿嘿笑着:“老排,把我也调你们舰上来吧?”
郑远海收起笑容看着他:“为什么?”
“一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什么乱七八糟的?”
“贤将投明主嘛!”
郑远海瞪着他:“陈舰长就不是明主啦?他可是全舰队公认的优秀舰长。”
姜喜子笑了笑:“我不是舍不得你吗?你考虑考虑?”
郑远海一摆手:“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可不能再给你喊我老排的机会了。”
“把我调过来我保证改口天天叫你舰长,行吗?老排?”自知失言,姜喜子下意识去捂嘴。
“你看,又来了不是?”郑远海接着道,“喜子,你是老兵,技术思想都过硬,186舰是好舰,在那儿更能发挥你的作用。”
“老排,我不是来听你上课的,我真想调过来。”
“听我的,跟着陈舰长好好干吧!啊!”郑远海转而说道,“走!领你参观参观我们舰!”见他站着不动,一把拉起他,“走啊!”
姜喜子闷闷不乐地回到186舰上,陈建军迎面走来。
“舰长!”姜喜子打着招呼。
陈建军冷冷地看他一眼:“他没要你?”
姜喜子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一丝冷笑闪过陈建军的嘴角:“你请假去看他我就知道你想跳槽。”转过身去望着大海道,“别担心,我不会计较的。”
姜喜子上前道:“舰长,您放心,他不在这个舰上了,我也一样会干好的。”
陈建军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道:“我相信,你姜喜子是个好兵。”说完转身走了。
7
整日心事重重的梅杏儿还是在工作中铸成了一次大错。一位战士因肚子疼来看病,梅杏儿让他躺在床上给他做检查。恰在这时,窗外码头方向传来了汽笛声,梅杏儿扭头向窗外看着,她知道今天郑远海的588舰又要出海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郑远海一出海,她的心也就跟着漂走了,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
“医生,我得的什么病啊?”战士从检查床上下来问。
“啊……”神情恍惚的梅杏儿回过神来,“你哪儿疼?”
“您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这儿。”战士摸着腹部道。
“哦!”梅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点轻微肠痉挛,打支解痉针就好了。”
这时,秦思婷推门进来:“梅杏儿,主任要找你研究一个手术方案,你快去吧!”
“我这有病人呢。”
“你别管了,我替你。”秦思婷问道,“什么病?”
梅杏儿回答:“轻微肠痉挛,你给开支解痉针吧!”
梅杏儿走后,秦思婷坐下为战士开起药方。
第二天中午,沈虹急匆匆跑来找梅杏儿,昨天那个战士根本不是肠痉挛而是阑尾炎,已经穿孔了。病人生命体征微弱,进入半休克状态,秦思婷已经在做手术准备,让她赶紧过去。后因抢救及时,战士转危为安。医院为严肃工作纪律,决定对梅杏儿停职检查,调离岗位。
秦思婷听说后找到院长,说处方是她开的,诊断也是她做的,主动承担了责任。结果梅杏儿和她争执起来。
“病人明明是我误诊的,你干吗要替我担这个责任?”梅杏儿说完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
“我不能让你替我背黑锅,我去找院长说清楚……”
“站住!”秦思婷喊住她,“梅杏儿,你听我说,这次问题虽然没造成大的后果,可作为医务工作者,性质是很严重的,远海刚当舰长,他听了一定会着急上火,你不能让他在工作上替你分心。”
“这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梅杏儿固执地道。
秦思婷急了:“如果深究起来你就会离开岗位,甚至会被编外转业。”
梅杏儿一听愣住了。
“听我的梅杏儿,远海需要你,你应该留在部队。”
“可我不能连累你思婷姐……”梅杏儿急得快哭了。
秦思婷半晌道:“梅杏儿,我想好了,回中南,调回父母身边去。”
梅杏儿惊讶地抬头看着她,秦思婷语重心长地说:“梅杏儿,你听我的,我回中南也不一定再当医生了,这对我没什么影响。即使转业了,我还有个当副市长的爸爸,一样能找到好工作。而你不一样,这是你的专业,你不能这么早就失去前途。”
梅杏儿终于抑制不住,扑进她怀里:“思婷姐,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
8
鲁淮成推开办公室的门,梅杏儿早已坐在屋里等他。见首长进来,梅杏儿忙站起敬礼:“首长!”
秘书忙道:“梅医生已经等您半天了。”
鲁淮成歉意地笑笑:“你看我,一天到晚光顾瞎忙了,总让你们医生上门给我检查身体。”
“首长……”梅杏儿鼓足勇气道,“我不是来给您检查身体的,我……有事想求您帮忙?”
“哦?你还能有事求我?”
梅杏儿向鲁淮成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说道:“诊断是我检查的,错误在我,秦思婷只是帮我开了处方,这事和她没关系。”说完低下头不敢正眼看他。
“想让我怎么帮你?”鲁淮成问。
“别处理秦医生,错误是我犯的,应该我承担责任。”
“哦?”鲁淮成笑着道,“你想承担责任跟你们领导说清楚就行了,干吗还找我啊?”
梅杏儿嗫嚅道:“我也不想离开岗位啊!那样……前途就完了,我是初犯,能不能把检查写得深刻点算了?”
鲁淮成看着梅杏儿禁不住想笑,心想,这要是别人犯了这种错误,躲他这个“屠夫”都来不及,她还跑来求他,这小姑娘真是够天真可爱的,故意道:“哦!还是想走我的后门,让我压你们领导从轻处理?”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知道首长您挺正的,从来没为自己的亲人朋友办过事,人家也是没办法才来找您的。”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正。”鲁淮成叹了口气,“只是没有亲人让我帮,今天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女儿吧!”
梅杏儿高兴地蹦起来:“谢谢首长!”
“哎,先说好啊!你们院领导可不一定给我面子啊。”
梅杏儿调皮地笑道:“他敢!”
鲁淮成呵呵笑着,又语重心长地道:“梅杏儿啊!上级医疗主管部门三令五申严令杜绝误诊造成的医疗事故,你得吸取教训啊!这次幸亏抢救及时,否则我们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啊!”
“我知道错了首长,下次工作期间我再不敢溜号了。”
“从事医疗工作其实和打仗是一样的,出了差错根本就没有你改正错误的机会,你们院领导这么处理也是对的。”见梅杏儿心情难过得快哭了,又忙说道,“好了,好了,这个情我会替你求的,你就把这次事件当成今后工作中的一面镜子吧!”
“是!首长,我一定记住!”梅杏儿立正答道。
鲁淮成看着她慈祥地笑了,连他自己都很奇怪,他这个一辈子最不能容忍别人犯低级错误的人,怎么心里会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儿这么宽容大度呢?
从鲁淮成那儿回来,梅杏儿兴奋地跑进宿舍楼,她想告诉秦思婷她去找了鲁司令员,事情肯定不会有院领导说的那么严重了。走到她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屋内传出了小提琴声,声音低沉凄婉,像是在述说着一段缠绵哀怨的故事。她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只见秦思婷正对着桌上她和郑远海的合影照片在拉琴,梅杏儿的心一下子又凉了下来……
9
于季东无精打采地把自己深埋在老板椅内,头发蓬乱得像肆意滋长的野草。
林雪看着满桌凌乱堆放的文件劝道:“季东,你不能老是这种状态呀?你看这么多事等着你处理,你应该振作起来!”见他毫无反应,蹲下身轻轻呼着,“季东……”
于季东突然抬起头,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大叫:“叫我董事长!”
林雪愣了,半晌低声道:“董事长……”
于季东改变了口气:“对不起林雪,我会调整自己的。”
林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于季东拿起文件翻着,又烦躁地扔下,半晌抓起电话,犹豫着终于又放下了。
梅杏儿心烦意乱地低头走在街头,秦思婷凄婉的琴声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正走着,忽听有人喊她的名字,梅杏儿抬起头来,原来是林雪。
“林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到医院开点安眠药。”
“晚上失眠啊?”梅杏儿关切地问。
“是季东。”林雪叹了口气道:“他整天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于大哥怎么了?”
林雪有些愤愤然:“还不都是那个秦思婷害的?我真不明白,秦思婷有什么好,竟然让他如此神魂颠倒。”见梅杏儿不出声,接着又道,“他现在根本无法正常工作,公司的业绩也大不如以前了,梅杏儿,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
“季东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你去帮我们劝劝他,他会听你的!”
梅杏儿点点头:“好吧!”
两人回到公司,听见于季东在办公室发疯地喊着:“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两名员工被赶了出来。
梅杏儿推开门,于季东背对着门没看见她,以为是别人,便高声叫道:“叫你出去,听见没有?”
“于大哥,是我!”梅杏儿慌忙应道。于季东回头,一副颓废的样子,声音嘶哑地道:“梅杏儿啊!?99lib?对不起,我……”
梅杏儿上前扶他坐在沙发上,于季东抬起头来:“梅杏儿,我……是不是太不像个男人了?”
“换谁心里都会难过的,不过你得调整自己,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于季东叹了口气:“唉,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超常的强人,生意场上什么样的对手我都不怕,现在我懂了,人都有弱点,感情就是我的软肋!我也想忘了她,可是……”痛苦地双手抱头,“睁眼闭眼都是她的影子,这道坎儿我怎么就过不去了?”
梅杏儿半晌说道:“于大哥,上次本来答应陪你出去散心的,可赶上部队有任务,这样吧,明天我陪你出去,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散散心玩几天。”
于季东抬起眼看着她,好半天无力地点了点头:“好吧!”
10
梅杏儿站在码头上望着大海愣愣的出神,任凭风吹乱了发丝一动不动。远处,秦思婷跑了过来:“梅杏儿,你找我啊?”
梅杏儿回过头来,强装笑脸:“思婷姐,我想和你谈谈。”
秦思婷埋怨的口吻道:“有什么事儿医院不能说啊?非得上这儿来?”
梅杏儿没有理会,开门见山:“思婷姐,你喜欢郑大哥干吗不去追啊?”
秦思婷闻听愣了,疑惑地看着她。
梅杏儿笑了笑:“你别用这眼神儿看我啊?我可不喜欢他。”
秦思婷惨淡地笑了一下:“梅杏儿,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梅杏儿故作一副轻松的神态:“信不信由你,郑大哥心粗得要命,我喜欢心细的男人。”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秦思婷惊讶地看着她。
“我说真的。”
“可他说过,他爱你。”
梅杏儿装出不屑的样子:“那是他的事,我也没让他这么说。”
秦思婷沉默了半晌道:“梅杏儿,你知道吗?其实我和远海原来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因为你的出现,这一切才改变了。他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是个极其强悍的男人,因为你太弱了,男人都有一种同情弱者的心理,你弱得像林黛玉,他在感情上倾向了你……”
梅杏儿咯咯笑着打断她:“那我更不需要了,我不需要别人同情,我希望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包括感情。”她努力控制着讲话的神态,不让秦思婷感觉出她口是心非。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秦思婷提高了声调道,“我觉得远海是爱你的,你不应该伤害他……”
“思婷姐,你错了,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子看,其实我都懂,感情不是一厢情愿的,是双向的,我真的不喜欢郑远海,真的拿他当哥哥看。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机会倾向于永不言败的强者,你自己看着办吧!”梅杏儿把目光转向大海接着道,“明天我就要去旅游了,到大山名川中去放飞自己的心情。”
“你……”秦思婷吃惊地看着她,眼前的梅杏儿无论神态、语气都显得那么陌生,和自己熟悉的那个单纯的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真的,假我都请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好像怕她不相信,梅杏儿再次说道。
“你一个人去吗?”
梅杏儿脸上浮现出略带神秘的笑容:“和于季东。”
秦思婷惊讶的表情完全僵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她。
11
于季东驾驶着越野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梅杏儿无精打采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茫然无助的目光掩饰在一副大大的墨镜下面。车子开得飞快,车窗前的公路像永远没有尽头般不断延伸,就像她的心已经失去了目标,找不到了归宿。出发前她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感染于季东,一定要高兴起来,可一想起郑远海,眼泪还是从墨镜下方毫无顾忌地钻了出来,她把头扭向侧窗外。
“你怎么了?”于季东好像发现了她的异样。
“没有啊?”梅杏儿极力用语气掩饰着情绪,偷偷擦掉了眼泪。
“你跟我出来思婷知道吗?”
“于大哥,我们说好不提她了。”
于季东叹了口气,少顷狠了狠心般道:“好!不提。”
梅杏儿佯装笑意:“于大哥,既然出来玩了,你高兴点好吗?心情不好开车不安全。”
于季东大声道:“好!高兴,应该高兴。我们年轻人无论遇见什么,最不应该失去的就是活力。”
梅杏儿看着他笑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此时的于季东心里一点也不比自己轻松。
经过了多半天的车程,二人终于抵达了神仙山旅游景区。每到一个景点,于季东便端起相机给梅杏儿拍照,并不住地提醒她笑一笑,笑一笑。可梅杏儿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开心地笑出来。
二人爬上了景区的最高点玉皇顶。
梅杏儿看着群峰感叹着:“这大概就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吧!”
“是啊!”于季东感慨道,“如果登上这里能把人间的一切都看淡,看小就好了。”
“当然能。”梅杏儿附和着,“传说谁登上玉皇顶,就能领略做神仙的境界,神仙自然就没烦恼了。”
于季东向她笑笑,梅杏儿又指着远处的一处山峰道:“于大哥,看,那就是望仙峰。”
于季东看着道:“还真像一个人翘首望天啊!”
“嗯!像董永翘首盼望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梅杏儿感叹。
于季东心情沉了下来,自言自语:“只可惜,七仙女再也不会下凡了。”
梅杏儿发现于季东表情的变化:“对不起,于大哥……”
于季东拉起她:“走吧!”
在一处庙宇前,梅杏儿看着众香客们进进出出虔诚地烧香敬拜,于季东烧完香出来说:“你也敬炷香吧?”
“我们当兵的不信这个。”
于季东点点头:“我刚刚在里面许了愿。”
梅杏儿笑了:“我知道你许什么愿?”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紧接着又摇头感叹,“就是不说,也不会灵了。”
梅杏儿劝着他:“别再想了,走吧!”
夜幕降临,在一家大排档内,于季东抬起头盯着低头吃东西的梅杏儿看。
“怎么了?”梅杏儿不解地问,“你好像一天都不开心。”于季东说。梅杏儿笑笑:“没有啊,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开心啦?”
“给你照相的时候,你笑都笑不自然。”
“是吧!”梅杏儿没有否认,却找理由道,“因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出来玩儿。”
于季东笑了:“我拿你当亲妹妹的。”
梅杏儿也笑了:“我知道。”
于季东充满感激地道:“让你请假陪我出来散心,耽误你的时间了,谢谢你小妹。”
“对亲妹妹干吗还这么客气?吃饭。”梅杏儿把菜夹进他碗里。
吃完饭,二人回到宾馆,于季东把梅杏儿送到房门前:“梅杏儿,我今天心情好了很多,真的很感激你。”
“我都说了不用跟我客气。”
于季东笑了笑:“爬了一天山也累了,洗个澡早点睡吧!”
“嗯!”梅杏儿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晚安,于大哥!”
于季东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不由自主地笑了,想想梅杏儿这个小丫头也怪有意思的,一天下来又是劝他开心,又是替秦思婷和郑远海开脱,她怕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受到伤害,真是太单纯太善良了。想到秦思婷,于季东又一次郁闷起来,仰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着:“思婷,你还好吗?你知道不知道我于季东很想你啊!无时无刻都在惦念着你啊……”
12
郑远海来找梅杏儿,敲了半天门里面无人应声。
秦思婷站在了他身后:“梅杏儿不在。”
郑远海回身尴尬地看着她:“思婷,你探家回来了?”
秦思婷笑了一下:“都回来半个月了。”又道,“梅杏儿请了七天假!”
“她去哪儿了?”郑远海问。
秦思婷没有回答,转而道:“远海,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皓月当空,月光洒满了海滩,把两个人的身影清晰映在沙滩上,秦思婷指着远方陆战队营区后的那座山道:“还记得远处那座山吗?”
“当然记得。”郑远海道,“别人训练拿把仿真匕首,你却拿把真的,幸亏我没往你身上扎。”
秦思婷笑了,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心想还不如往我身上扎呢!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痛苦了。
郑远海停住脚步:“想什么呢?”
秦思婷回过神儿来:“没有啊!”岔开话题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当舰长了。”
“你不也一样,现在都是主治医师了。”
“我原本根本就没打算考军校,都是你鼓动的。”
郑远海沉默下来,停了好一会儿说道:“思婷,对不起。”
秦思婷大度地笑笑:“别说了,我们是好朋友,我心里也喜欢当兵这个职业,这还得谢谢你呢!”停了一会儿问道:“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出海啊?”
郑远海点点头:“明早天亮后起航。”
“远海……”秦思婷本想告诉她梅杏儿对她说过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说道,“在海上多保重。”
郑远海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1
在旅游景区的一家咖啡店内,于季东把一个香饰放在梅杏儿面前,说是送给她的,梅杏儿放在闻子下面闻了闻,不由说到:“真香。”
于季东注视着她问:“梅杏儿,如果一枚钻石和这个摆在这儿,你选哪个?”
“当藏书网然是这个,东西不论贵贱,关键是看心里是不是真正喜欢。”
于季东想起秦思婷屡次拒绝他送的东西,若有所思地自语:“我懂了!”端起咖啡呷了一小口又问,“梅杏儿,其实……我看出来你有些不开心。”
梅杏儿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其实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不开心的事儿,也不可能事事都如愿。爱情是很美好,但那毕竟是一种自私的感情,我更相信友情是永恒的。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儿,从小就很苦,长大后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如郑大哥、你,特别是思婷姐还有她的爸爸妈妈等,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我缺少母爱和亲情的遗憾。人,应该懂得感恩。”
于季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也爱上过一个人,爱得很深,当他第一次深情地看着我的时候,就把我的心攫走了,这么多年了,他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无论多苦多难,一想到他我就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是我的初恋,我蛮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可我没想到……”梅杏儿叹了口气,“我做不到不顾周围的一切疯狂地去爱他……”
于季东问:“你们分手了?”
梅杏儿把头低下,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我决定这么做了。”
长久以来,在于季东的心里一直拿梅杏儿当小孩子看待,觉得她质朴单纯,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番令他心悦诚服的话来,他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梅杏儿,我以前一直拿你当小孩子,没想到……你比我成熟多了。”
梅杏儿淡淡一笑:“是这身军装教我这么做的,得到爱情是很幸福,可失去友情,可能会是永远不快乐……”
于季东点头表示赞许。
梅杏儿继续说道:“于大哥,人生虽然是短暂的,但需要做的事不仅仅是获得完美的爱情,还有事业、友情、亲情,这些足以让我们寄托情感,想开了,你就会感觉明天的阳光依然灿烂,生活同样充实。消沉郁闷只是自己给自己的心套上的一道枷锁,把心打开,让阳光照进来,快乐就会回到你身边。”
于季东笑了:“小妹,大哥后悔没早带你出来,今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你了。”举起酒杯,“从今往后,愿我们都不再为感情所羁绊,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咖啡代酒,干杯!”
柔和的灯光下,二人举杯相碰。
梅杏儿笑了,笑容中有一种把心中苦闷倾诉后的快意。
于季东笑了,眼神中折射出发现新大陆般的惊讶与欣喜。
2
梅杏儿回到医院的第二天,郑远海也出海回来了,二人终于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见了面,郑远海把从海上带回来的一只大海螺送给梅杏儿:“在海上渔民给我的,漂亮吗?”
梅杏儿接过,点了点头。
郑远海发现了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郑大哥,以后……你别总找我了,影响不好。”
郑远海惊讶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梅杏儿低头不语。
郑远海不解地笑了:“你我都是干部,谈恋爱不违反条令,是允许的,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跟你谈恋爱,没有理由。”
郑远海突然抓住她的双肩:“你骗我?梅杏儿,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说的不是心里话,对吗?”
梅杏儿挣脱他的手:“你别这样行不行,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什么?”郑远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她:“梅杏儿,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我也不喜欢你,还有你的职业,我统统都不喜欢。”
“胡说,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人是可以变的。”
“你骗我!”郑远海突然大声喊道,“你骗我……”
“我没有,我没有……”
郑远海疑惑地看着她:“梅杏儿,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梅杏儿木然地摇摇头:“郑大哥,我不想受伤害,我受不了,我真的承受不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梅杏儿平静了一下语气道:“郑大哥,我考虑好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海螺我收下了,谢谢你!郑大哥,忘了我吧!”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远海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梅杏儿回到屋里坐卧不宁,沮丧失落一起向她袭来。她偷偷掀开窗帘,花园里已经不见了郑远海的影子,心好像蓦地被人抓走了一般空荡荡的,放下窗帘,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心里默默念着,郑大哥,对不起,原谅我吧!
电话铃声响起,她以为是郑远海打来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欣喜,紧接着布满愁云。她害怕听到郑远海的声音,面对他的质问她无法给他合理的解释和答复,更不愿过深地伤害他。梅杏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电话铃执著地响着。
终于,梅杏儿还是拿起了听筒:“喂……”
“梅杏儿,你怎么才接电话,我是季东。”
梅杏儿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庆幸电话不是郑远海打来的,还是失望电话不是郑远海打来的,拿着电话木然地立在那儿。
“喂?梅杏儿,梅杏儿……”
“啊……”梅杏儿被于季东的声音唤醒过来。
“你怎么了?我在你们医院楼下,我来接你了。”
梅杏儿犹豫着:“我……不想去了。”
电话中于季东的声音急急传来:“那怎么行?我们昨天晚上说好的,我还约了一帮朋友呢!”
梅杏儿沉默着,“喂?喂?”电话中于季东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
“好吧!”梅杏儿轻声说道。
3
市内一家装修豪华的游泳馆内,梅杏儿心事重重地坐在躺椅上发呆。于季东则和一帮朋友在水中尽情游着,能够看出他的心情已经完全好了起来。
“哎,于总,你女朋友可真漂亮,认识多久了?”一个中年男子望着泳池边的梅杏儿道。
不等于季东回答,一个胖子接道:“我还以为于总要当一辈子钻石王老五呢!原来背着我们金屋藏娇啊!”
于季东嘿嘿笑了:“你们别瞎说,我一直拿她当妹妹。”
中年男子:“那不正好,先叫姐,后叫妹,打打闹闹成媳妇。”
一个戴着眼镜游泳的男子凑到于季东面前道:“哎,你要没想法,我可不客气了。”
于季东笑着揶揄道:“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胖子道:“就是,你怎么能跟英俊潇洒的于总比啊!”
中年男子:“于总,你真有眼光,一看就和城里个性张扬的女孩子不同,美得像大山里静静开放的野花。”
一个青年女子开口道:“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正形啊?人家于总的女朋友,你们在这儿肉麻什么呀?”
众人笑了。
另一女青年道:“哎,于总,怎么不叫你女朋友下来一块儿游啊?”
“我去叫他。”于季东爬出泳池,来到梅杏儿身边,“梅杏儿,朋友们招呼你下去游泳呢?”
梅杏儿看着他笑了一下:“你去游吧!我想坐一会儿!”
“你要不想游,我就带你去喝咖啡。”
梅杏儿看了一眼泳池中的人:“那不好吧?你这么多朋友都在这儿……”
“没事儿,大家都是好朋友,没人会计较。走!”
来到咖啡店里,于季东变魔术般把一大束玫瑰花放在她面前。
“这……”梅杏儿有些意外地问,“给我的?”
于季东脸上挂着微笑:“当然!”
“为什么要送玫瑰给我?”
于季东火辣辣的眼神:“因为玫瑰代表爱情。”
梅杏儿一下子恍然大悟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于季东用很诗意的语调说道:“纯洁、清雅、高贵、富丽,这花儿像你一样。”
梅杏儿做梦也没想到于季东会对她有这样的举动,声音怯怯道:“于大哥,你……”
“从今往后别叫我于大哥了行吗?叫我季东。”
梅杏儿不自觉地躲开他火辣辣的目光。
“杏儿,自从思婷拒绝我以后,我简直就像遇到了世界末日一样,觉得在我的人生里,一切都是灰暗的。是你,让我走出了阴影,看到了光明。你是我见过的最单纯、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孩儿,就像一块洁净的玉一般,没有一点瑕疵,现在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杏儿,我爱你!”
梅杏儿呆呆地看着他。
“杏儿,我的心在等你回答!”于季东双眼痴痴地看着她。
“于大哥……”
“叫我季东。”
梅杏儿勉强笑了一下:“我们……不谈这个好吗?”
于季东笑了:“我知道我有点太心急了,好,我们不谈这个,但请允许我从今天开始,把你看作我的女朋友,好吗?”
于季东精神焕发地走进办公室,拉开窗帘,情不自禁感慨道:“生活的阳光多么温暖啊!人活着真好。”转身叫来秘书问道,“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处理吗?”
“按照您的吩咐,林经理都帮着处理完了。”
“以后重要事务还是由我来处理。”
秘书出去后,于季东拉开抽屉,拿出在旅游景点给梅杏儿照的照片看着,不觉开心地笑了。照片中的梅杏儿明眸皓齿,清纯无邪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简直就是出水芙蓉,雨后百合,心想原来我怎么没发现梅杏儿长得这么漂亮啊?也许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门开了,林雪走进来,于季东把照片放进抽屉,林雪看他的神情比往日好了许多,说道:“你好像特别高兴!”
于季东笑了:“有事吗?”
林雪把文件夹子放在桌上:“这是这月的账目报表,还有税务局的缴税通知单。”
“哦!”于季东接过看了一下,“报表我看一下,你通知财务室的人抓紧把税上了。”
“这个月的财务状况不太好,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避一点税?”
“不,不行!”于季东摇头道,“我于季东是合法商人,不能在这上面做文章,实事求是,该多少就交多少。”
“好!”林雪接着又道,“季东,看到你心情好了真是欣慰,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
“啊……”于季东犹豫着,“晚上我约了客人,改天好吗?”
林雪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只好说:“好吧!那我先走了。”转身出门。
于季东拨通了马一凡的电话,让他通知郑远海等人,晚上在太平洋酒吧聚会。
4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太平洋酒吧内霓虹闪烁,乐曲轻扬,先到的郑远海和南克江坐在一边聊着天。不一会儿,梅杏儿走了进来,向郑秀竹等打着招呼,郑远海起身迎上前去,一把拉住梅杏儿:“梅杏儿,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我到医院找了你几趟。”
“啊?”梅杏儿看到郑远海愣了一下,还没等开口,秦思婷打外面进来,郑远海尴尬地松开拉着梅杏儿的手,主动和秦思婷打招呼。
秦思婷没理他,却直接走到忙碌的郑秀竹身边:“秀竹,我帮你吧?”
“不用!”郑秀竹回头道:“一会儿就好,你先坐吧。”
谢庭群走进来:“哟!美女们都来了!”转向秦思婷道,“思婷,平时总看你穿军装看惯了,没想到穿上便装,还真是另一道风景。”
秦思婷话里有话道:“有什么用啊!在这个世界上,女人穿衣服是给男人看的,可惜,再漂亮有些人也视而不见。”
马一凡抱着一箱洋酒进来:“今天于大老板请……请客,都放……放开了喝,谁不醉就不准出……出这个门儿。”
秦思婷揶揄道:“马海毛,你宰冤大头呢?这些酒得多少钱啊?”
马一凡笑道:“这对季东算……算个啥?人家是大……大企业家。”
谢庭群拿起一瓶酒看了看:“人头马,一凡,你这酒不会是假的吧?”
“开……开玩笑!”马一凡瞪着他:“我马一凡是男……男的吧?你这就等于说我不……不是男的一样。”
众人开心地笑了。
这时,于季东走了进来,与众人一一打着招呼。郑远海见到于季东有些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季东,看到你今天的状态这么好,真替你高兴!”
于季东拉住他的手:“兄弟,当大哥的要向你道歉啊!那天跟你发火是我不对。”
秦思婷倒很坦然,没听见二人讲话一样,只顾招呼众人入座。
于季东端起一杯酒道:“各位兄弟姐妹,难得今天大家都有空,聚这么齐。来,咱们先干了这杯。”
众人相互碰杯喝酒。
谢庭群放下杯道:“季东,今天这么高兴,又赚大钱了吧?”
于季东不屑地一笑:“钱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堆纸吗?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揽住郑远海的肩头:“朋友之间的友谊,咱们战友之间的友谊,远海你说对不对?”
心情不佳的郑远海勉强笑了笑,马一凡咧着嘴插话道:“军装还没焐……热呢!就让人开了,还……战友!”
于季东争辩着:“一凡,你搞清楚了,我可不是被人开的,我是主动离开的,你这话可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又指着郑远海、谢庭群道:“我们可在一个战壕并肩战斗过,你说是不是战友啊?对吧!秦思婷。”
秦思婷喊道:“行了,行了,你们别一到一起就掐,来,喝酒!”
“对,喝……喝酒。”马一凡鼓动着,“我相信你们战友们的战斗力,把这些酒都……都喝完。”
众人笑着再次举杯相碰。
谢庭群说:“季东说得对,当年我们在一起可被‘魔鬼’教官整惨了。”藏书网
秦思婷看他一眼:“听说陈建军可没少帮你,怎么背后还叫人‘魔鬼’?”
“咱们一码说一码,当年是被他整得够戗。”谢庭群又道。
于季东看了一眼南克江道:“哎,庭群,我可听说有些事儿……你做得可不太地道?”
谢庭群争辩着:“听谁瞎说的?我谢庭群从来都是光明磊落……”
马一凡指着窗外插话道:“你要是光明磊落,那天就不会黑……黑下来。”
谢庭群噌地站起:“哎,马海毛,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意思还用我说吗?”
郑远海急忙劝阻:“一凡,咱今天朋友相聚,只谈友谊,不谈别的。”说完向南克江使个眼色。
南克江端起杯来:“庭群,大家都是朋友,以前有什么不对的,你别介意,来,我敬你!”
“克江,咱们都是男人,不能像女人似的小心眼,对吧?”谢庭群与南克江碰了一下杯,眼睛却依然斜视马一凡。
“说什么呢?”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的秦思婷接过话茬儿,“女人怎么了?比你们男人心眼小吗?”
谢庭群涨红着脸:“我又没说你。”
“说谁也不行!”秦思婷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思婷……”郑远海用眼神制止着她。
秦思婷反而瞪了他一眼:“至少我们女人在感情上专一,不像有些人朝三暮四。”
“哎,我怎么听这话好像有所指啊?”谢庭群喊道。
马一凡向他喊着:“你就别……跟着再瞎……瞎掺和了!”
“怎么叫瞎掺和?我就是听出思婷话里有弦外之音嘛。”
郑远海试图制止他:“庭群,你别再说了。”
谢庭群反而更来劲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出门没碰见乌鸦叫啊!怎么都冲我来了?”
梅杏儿一言不发,坐在那儿看着一桌人吵吵嚷嚷,乱象丛生。
同样一直沉默的郑秀竹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别吵了,大家都是好朋友,难得聚一回。”
“就是。”于季东附和着,“来,友情为重,我再敬大家一杯!”见郑远海坐着不动,拉了他一下,“远海。”
郑远海端起杯来:“思婷,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你有什么事下去之后咱们再聊。”
“没工夫!”秦思婷猛地仰头把酒喝掉,坐在那儿生起闷气来。
梅杏儿见状急忙道:“思婷姐,咱们唱歌好不好?”
“不唱!”秦思婷一口回绝。
众人无不觉得场面尴尬难堪,久未谋面的一次聚会成了各方矛盾的导火索。而秦思婷的火气绝非无源之水,她不能理解梅杏儿弃郑远海而选择于季东,更怨恨郑远海还对梅杏儿恋恋不舍。
于季东把郑远海拉到一边:“远海,你和思婷闹别扭了?”
“没有啊?”郑远海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思婷可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珍惜人家,要不别怪我这当大哥的对你不客气!”
“季东你误会了……”
于季东诚恳地道:“远海,今天我得向你道歉,我不该把思婷拒绝我迁怒于你,现在我算想通了,想明白了,你和思婷才是真正的一对,天作之合。”
“季东,我和思婷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季东打断他:“今天呢!祝贺你和思婷,同时也祝贺我和我的新女友。”
郑远海不解地看着他,于季东目光扫向梅杏儿,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我跟梅杏儿怎么样?是不是也算天作之合?”
郑远海像挨了一记闷棍般傻在那儿。
5
天边,乌云翻滚,闪电一次又一次撕裂着天幕。
海边,波涛汹涌,浊浪一次又一次撞击着沙滩。
郑远海茫然地看着眼前已经变得陌生的梅杏儿:“梅杏儿,我不是来求你的,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请你告诉我。”
梅杏儿没有回答,转而抬头看看天:“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梅杏儿,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我搞不明白,你看上了于季东的人,还是他的钱?”
梅杏儿急了:“你说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转身就走。
郑远海大吼:“站住!”
梅杏儿慢慢转过身来恳求着:“郑大哥,你别让我难受了,行吗?”
郑远海苦笑了一下,道:“梅杏儿,你知道这么长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没有一天不梦见你,我也不想来打扰你,可我左右不了我自己。”
“你以为我就好过吗?现在最难受的人不是你,是我。思婷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像亲姐姐一样待我,如果没有她当初帮我,我在军医大学就被开除回农村种地了,还有思婷姐的妈妈,也一直把我当亲女儿,于季东也帮过我,他们一个爱你,一个爱她,我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是该帮别人还是帮自己!”
郑远海对梅杏儿的这番话并不感到惊讶,也早在预料之中,她太善良了,宁肯把泪流在心里,也不愿看到别人受伤害。想到这儿,他执拗地喊着:“爱情和友情是两回事,你不能为了感恩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什么都不管不顾!”梅杏儿咬了咬嘴唇接着道,“我常常想起沙礁岛上的那次遇险,长那么大第一次生病了有人像你那样照顾我、呵护我,你把我抱在怀里那一刻,我本以为今生今世就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郑远海心疼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躺在他怀里高烧不退浑身颤抖的女孩儿,正是因为那一刻,让他由怜生爱的女孩儿。
梅杏儿眼泪流了下来:“郑大哥,你当初根本就不该对我那么好!”又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道,“自从我知道了思婷姐喜欢你以后,我不止一次梦见那个孤岛,可梦里每次都只有同样的结果,你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把我留在孤岛上,漆黑的夜里,我害怕得浑身发抖,可就是找不见你的影子……”
郑远海动情地看着她:“梅杏儿,我不会的,我不会放弃你的!”
“郑大哥,接受思婷姐吧!她爱你,她天天在为你痛苦……”
“我对思婷是朋友的感情,对你不一样,是爱情,你难道不明白吗?”
雨,从天空飘落下来,肆无忌惮地落在他们身上,给两个为爱苦闷的年轻人平添重重愁情别绪。
“我是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儿,从没奢望过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只想拥有平静的生活,郑大哥,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好吗……”梅杏儿几乎在哀求他了。
“梅杏儿,你知道吗?”郑远海深情地说,“那次漂流到沙礁岛,早上醒来我发现你已经被呛晕了,我害怕地把你抱在怀里,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挨得这么近。从那以后,我心里就只有你,从没背叛过……”
梅杏儿抑制不住呜呜哭起来。
海浪一次次扑向沙滩,没过他们的脚踝,像是在挽留他们即将分开的脚步。
泪水和着雨水流过梅杏儿的脸庞,她抬起头看着他。郑远海激动地上前一下子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梅杏儿,告诉我,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对吗?”
委屈的泪水在梅杏儿脸上尽情地流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摇了摇头轻声道:“郑大哥,对不起,忘了我吧!”猛地转身跑开了。
郑远海呆呆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海浪撞击着他的双脚,好像在提醒他去追赶梅杏儿。他没有挪动脚步,默默地转向大海,突然放开嗓子狂吼起来,发泄着心中的郁愤。天海间,闪电一次又一次撕开乌云,滚滚雷声传来,大雨无情地倾泻着,涤荡着这个本不完美的爱情故事,似乎为一对有情人制造着冰冷的结局。
第二天,588舰出海与186舰进行单舰对抗演练。平时在这种课目的训练中郑远海是全舰队舰艇长中公认的海上杀手,经常险招儿、奇招儿迭出。即使186这样武备先进的舰也怵他三分。岂料今天却接连败北,被陈建军打得落花流水。这下不但助长了陈建军的骄傲气焰,认为郑远海这个海上杀手徒有虚名,也让鲁淮成大为光火。他通过电台要通了郑远海的电话。
“郑远海!”
“屠夫”的话不怒自威,差点穿透郑远海的耳膜,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你给我听好了,你驾的是军舰,不是游艇。出海是打仗的,不是观光旅游的。一个出色的指挥员,到了海上心里只有敌我双方,没有私心杂念,我需要的是凶猛的鲨鱼,不是温顺的海豚。”
电话挂断后郑远海大步冲出指挥室来到舰舷边,从海里提起一桶冰冷的海水兜头浇下,他终于醒了。
在接下来的演练中,陈建军被先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轻敌导致惨重后果,军舰接连被一艘普通的护卫舰“重创”。
三天的演练结束,郑远海略胜一筹。
6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于季东加紧了对梅杏儿的爱情攻势。梅杏儿为了能让郑远海对她死心便未拒绝,这让郑远海心里十分难过,失落之情日甚一日。许欣芳病了,郑远海闻讯赶到家中,见到秦思婷正在服侍母亲吃药不由心生感动。
“妈,你好点了吗?”郑远海关切地问。
“没事儿,只是感冒有些头疼,已经吃过药了。”许欣芳拉着秦思婷的手对他道,“你不在,多亏了思婷照顾我,可辛苦这孩子了。”
“阿姨,看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秦思婷笑道。
郑远海说:“思婷,谢谢你!”
秦思婷转身面对他时脸色却变得冰冷:“没什么,我走了。”又转身对许欣芳道,“阿姨,您躺着吧!多休息,多喝开水。”转身向外走。
“远海,你去送送思婷。”
郑远海应着要往外走,许欣芳又叫住他:“思婷对妈真比亲生女儿还亲呢!妈老了,就盼着你能早点成家,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郑远海苦笑了一下,转身撵出门去。
秦思婷只顾低头向前走着,全不理会后面追上来的郑远海。
“思婷,你慢点。”郑远海在后面喊道。秦思婷回过身:“送什么呀?你回去吧!”
“思婷,你……你还生我的气啊?”
秦思婷挂着一丝冷笑:“我生过你的气吗?”
平时口才极佳的郑远海此时却变得笨嘴拙舌:“思婷……我……那什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呀?吞吞吐吐的还像个男人吗?”秦思婷快人快语丝毫不给他留面子。
“我是说以前……”
秦思婷打断他,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道:“以前我只记得心中最美好的时候,在陆战队的那些日子,军校上学的时候。”
郑远海干脆不再出声。
秦思婷转回身:“你回去吧!别忘了提醒阿姨吃药。”转身就走。
“思婷……”郑远海叫住她。
秦思婷站住了,虽然背对着他,但脸上却充满期待。
郑远海半晌说道:“你多保重。”
失望涌上秦思婷的脸,她头也没回大步走了。
7
陈建军得到了一小道消息,国产八千吨级、具备超视距作战能力的指挥舰“蓝盾号”即将列装,这将是中国首条真正意义上的旗舰。
陈建军兴奋地跑回家,想向父亲核实消息的准确性,没想到刚进家门就遭到父亲的一顿痛批。
“听说你的186舰竟然败给了郑远海的护卫舰?”
“我一时疏忽,让他捡了个便宜。”
“谬论!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还有捡便宜的说法吗?你怎么不捡一个我看看?”陈敬国抖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似乎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
陈建军恼怒地道:“以后我再也不可能输给他了。”
陈敬国轻蔑地哼了一声:“战场上根本就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多亏是训练,否则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陈建军嘟囔着:“不白养,至少还能拿一笔抚恤金呢!”
陈敬国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赌气不再理他。
陈建军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爸,听说旗舰‘蓝盾’要列装了,是真的吗?”
“干吗?就你这两下子还想当旗舰舰长啊?”陈敬国依然余怒未消。
“你别老隔着门缝看我行不行?我怎么了?全舰队所有舰长挨个扒拉扒拉,我比他们差吗?”
“郑远海就比你强!”陈敬国吼着。
一句话把陈建军噎得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8
太平洋酒吧内。
谢庭群四下扫视了一眼,神秘兮兮地向郑秀竹道:“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哥被定为新旗舰舰长的人选了。”
“什么是旗舰人选啊?”郑秀竹不解地问。
“嗯……”谢庭群解释着,“就是最好的舰,指挥舰,只要当了旗舰舰长那将来就会前途无量啊!当将军都有可能。”
“是吗?有几个人选啊?”郑秀竹问。
“两个,他和陈建军。”
“那没戏了,人家陈建军是副司令员的儿子。”
谢庭群凑近她又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陈副司令员也为这事跟他儿子上火呢!”
“那就让他当呗!”
“你不懂,这种事怎么能公开走后门呢?对上对下都得有个交代。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哥的。”
郑秀竹笑了:“你还能比过人家陈副司令员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谢庭群压低声音道,“陈副司令员他能去跟别人说让他儿子当旗舰舰长吗?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秘书,我说的话别人还以为是陈副司令员的意思呢!”
“啊?”郑秀竹惊讶地看着他,“你可别真去说啊!万一让人家知道了……”
谢庭群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不会,我说是领导的意思,谁还敢真去问领导啊?”
“哎呀,不行,不行!”郑秀竹连连摆手,“你不了解我哥,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谢庭群一副讨好的表情:“你看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见郑秀竹直愣愣地看着他身后,“怎么了?”回过头来差点没惊得坐在地上,陈建军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郑秀竹急忙热情地把陈建军让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转身走开。
陈建军脸上挂着一种异样的笑,审视着谢庭群,看得谢庭群背后发凉,冷汗直淌。
“你紧张什么?干部谈恋爱也不违反纪律?”陈建军低声笑问。
谢天谢地,谢庭群心里念叨着长出一口气。从陈建军的表情上,他看明白了自己刚才和郑秀竹的谈话内容他没有听到,便讪笑道:“我就闲着没事找她聊聊天。”
“到处找不到你小子,我一猜你肯定跑这儿来了。”
“您找我?”谢庭群扭头看了一眼在吧台内忙着的郑秀竹,进而低声道,“是不是指挥舰人选的事儿?”
陈建军笑了:“怪不得老头子那么喜欢你,你可真会揣摩人心啊!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谢庭群伸出两个指头:“两个人,你和郑远海。”
陈建军思忖着点了点头,笑道:“我果然给自己训练出了一个对手。”
“不过你别担心。”谢庭群贴近他道,“我觉得郑远海和你根本没法比。”
陈建军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我当然是盼着你能当旗舰舰长了。”谢庭群边说神色还顾忌着吧台内的郑秀竹。
陈建军笑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郑秀竹。
“你相信我谢庭群,我是绝对站在你这一边的,论资历、论本事,他郑远海怎么可能和你比呢?在这方面我谢庭群绝对是公私分明的,这关系到舰队建设的大事,我就认为你行。”谢庭群忙不迭地接着道,“你放心,你当指挥舰舰长的事儿,老爷子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陈建军摆手笑道:“小谢,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你问问这个消息是否确实。你也不用跟任何人去说,这样不好,万一叫老头子知道了那还了得?”
谢庭群故作感慨:“唉!你们爷儿俩我是服了,小葱拌豆腐,那叫一个清白啊!”
陈建军走后,郑秀竹问谢庭群:“陈舰长找你也是当旗舰舰长的事吧?”
“哪儿啊?”谢庭群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爸爸身体不好,我当秘书后总提醒他吃药,比以前好多了,他是来感谢我的。”
第二天,谢庭群在陈敬国的公办室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第二十九章
1
东江基地要组织一次潜艇水下不间断长航,任务落在了072艇上。已经升任基地参谋长的刘铁钢建议由南克江代理艇长来执行这次任务,得到了鲁淮成的首肯。深知这次任务危险重重的南克江临出发前给郑秀竹写了一封信,信中向她倾诉了多年来的思念,并说一直深爱着她,感情并没有因为她对自己不理睬而变淡,随着时光的流逝反而越来越强烈,最后说如果这次长航他能活着回来,希望能和她好好谈一次。郑秀竹捧着信感慨万千,不知是南克江的真挚话语打动了她,还是因为时光流转隔阂已经变淡,郑秀竹捧着信泪水涟涟。虽然内心的阴影还在,但至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恨他了。
自打南克江的潜艇出海后,郑秀竹就变得忧心忡忡少言寡语。她在为他担心,为他牵挂。这天郑远海刚回家,郑秀竹便上前问道:“哥,问你件事儿,什么叫长航?”
郑远海抬起头来:“干吗?你不是不理南克江了吗?还关心他啊?”
郑秀竹噘起嘴:“不说算了!”
郑远海笑了:“长航,简单讲就是长时间航行在海上。”
郑秀竹追问:“有多长时间?”
“哎呀……”郑远海想了想道,“不好说,短则个把月,多则三四个月吧?”
“有危险吗?”
“挑战生理极限,你说呢?”郑远海接着又道,“中途还可能冲击深潜极限,搞不好海底的压力会把潜艇压扁。”
望着郑秀竹担忧惊讶的神色,郑远海不住嘴地侃侃而谈:“一艘潜艇在浩瀚的大海上漂来漂去的,跟一片树叶没什么区别,危险随时都会有。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人的生理极限,一般说每个人上艇之后都要经过三个阶段,十五到二十天是兴奋期,人就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整天处在亢奋状态下;这个阶段过去,就进入了烦躁期,这也是最危险的阶段,看什么都不顺眼,无故发脾气,动不动就吵架;最后一个阶段是呆滞期,在水下没有黑天白天的区别,人的生物钟紊乱,最容易出现精神不正常的症状,这个时候整个人反应迟钝,大多数人的表现就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待一天,一句话也不说,跟傻子没什么区别。”
郑秀竹听完自言自语着:“当潜艇兵这么不容易啊!”
“就是嘛!”郑远海揶揄她道,“唉!有些同志啊!就知道耍性子。”
郑秀竹瞪了他一眼,转身出门。
郑秀竹一个人来到海边,注视着大海深处心生感慨,她仿佛看到了平静的海面下,正有一群年轻的军人默默经受着常人难以忍耐的孤独寂寞,正在经历着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他们是与死神打交道的人,是和平年代真正的英雄 。
马一凡来到她身后:“我到……到处找你找不到,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发现了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海……边风大,回去吧!”马一凡见郑秀竹一动不动,“那我就陪……陪你待会儿吧!”
郑秀竹望着大海问道:“一凡哥,你对军人的感觉怎么样?”
“好……好啊!我最崇拜的就……就是军人了!要不我怎么想改名叫马海军呢!”
“你要是女的,你会嫁给军人吗?”
“会……一定会!啊?”马一凡突然醒悟过来,急道,“哎……你不能嫁……嫁给军人,你受不了那苦,再说你都说今……今后听我的了。”
“我也没说什么都听你的啊。”
马一凡理直气壮地说:“你……你不听我的听谁的?我是你男……男朋友。”
郑秀竹被他逗笑了,没再说什么,把目光转向大海。
谢庭群从街上买回一条漂亮的丝巾,躲在办公室左看右看,真丝质地绣着一圈素雅的百合花,他觉得把这个送给郑秀竹再合适不过了,她也一定会喜欢。这时有人敲门,谢庭群慌慌张张随手抓过一张旧报纸把丝巾包起来放进包中。
傍晚,谢庭群来到太平洋酒吧,见四下无人神秘兮兮地对郑秀竹说:“我已经帮你哥说了。”
“说什么?”郑秀竹疑惑地看着他。
“你哥提旗舰舰长的事啊?你怎么忘了?我亲自给舰队干部处长打的电话。”谢庭群一脸得意。
“啊?”郑秀竹这才想起他说过要帮郑远海的事,“你这么做我哥知道他会不高兴的。”
“你哥清高那是你哥的事,我只要你领我情就行了。”
“谢谢你啊!”郑秀竹不自然地笑笑。
谢庭群把报纸包的丝巾拿出来放在桌上:“送给你的!”
“这什么?”郑秀竹打开拿起丝巾。
“漂亮吧?”
郑秀竹点点头:“庭群,以后不要总送东西给我了。”
“怎么了?”谢庭群紧张地问。
郑秀竹摇摇头:“没有,我就觉得这样……不太好。”
谢庭群松了一口气:“秀竹,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已经把你当成我内心最亲的人了。”见郑秀竹不吭声,站起身道,“好了,我有事要去首长家,有空再来看你,我走了。”
郑秀竹送谢庭群离开,回身打开报纸时突然愣了,刹那间头脑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怎么会是这样?这是真的吗?她揉揉眼睛,没看错,在包丝巾的报纸上,赫然印着南克江救人的那张照片。同样一张照片,却有不同的解释,谢庭群拿给她看时她觉得照片上的南克江令人作呕,而报纸上报道的南克江却是一个形象高大的英雄。
郑秀竹什么都明白了。
2
即将列装的“蓝盾号”不但性能优越火力强大,而且设立了编队指挥室,在未来海战中可以前出指挥,是海军首条真正意义上的旗舰。因此各级都对该舰舰长人选非常重视,舰队干部处处长为此来基地听取各方意见。
“你是舰队干部处处长,能不知道首长的意思?”鲁淮成问。
干部处长道:“司令员,我今天下来就是舰队首长想听你们的意见。”
鲁淮成点点头道:“关于旗舰舰长的人选,我们常委之间有不同的看法,有人希望是陈建军,有人希望是郑远海。”
干部处长问:“您的意思呢?”
“实话讲,这两个人在我心里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但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我希望选年轻的。”
干部处长接着道:“不过……陈建军有人打过招呼了。”
鲁淮成一怔:“谢庭群吧?”
干部处长笑了:“他说……是陈副司令员的意思。”
鲁淮成若有所思地道:“这种情况我早就想到了,给他打招呼的一定大有人在啊!”接着又说,“不过陈建军的确也很优秀。”这话倒是发自他内心的,幸亏陈建军在他眼里还算优秀。否则知道这种事后,他鲁淮成不定会做出什么令人吃惊的事呢。
干部处长说道:“陈建军毕竟是陈副司令员的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鲁淮成苦笑了一下:“人之常情?对,人之常情。”
“首长!”干部处长接着道,“那你们抓紧考察研究吧!尽早把人选报到舰队,海军首长对此很重视,我们也得抓紧汇报。”
干部处长走后,鲁淮成赶往潜艇码头去迎接长航归来的072艇官兵,一路上闷闷不乐。他想象不到谢庭群会有这么大胆量向舰队干部处假传“圣旨”,如果没有陈敬国的暗许,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想到这儿他不禁唏嘘不已,陈副司令员多么正直不阿的人,轮到自己儿子也坐不住了。人之常情,中国的语言真是丰富,任何不合理的事情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唉!害人误国啊!他真希望中国的词典里能少些这样的词汇。
军港码头,彩旗飞扬,鼓乐喧天,迎接人群中的长幅“欢迎长航官兵凯旋归来”在阳光下分外夺目。
鲁淮成站到欢迎的人群前面,见远处072潜艇正缓缓驶来,官兵昂首列队站坡,精神抖擞。
一百零八天,072潜艇打破了水下不上浮连续航行世界记录。
一百零八天,官兵们没有见到太阳,分不清白昼黑夜。
一百零八天,没有新鲜蔬菜,他们靠军用罐头维持体力,吃到最后味觉全失,甚至只要有人提到罐头就会呕吐。
一百零八天,他们在水下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和难以忍耐的孤苦、寂寞、烦躁。
一百零八天,他们回来了,虽然个个面色憔悴,却精神百倍。
——这就是战无不胜的中国军人,鲁淮成想到这些,庄严地向返航的官兵们举手敬礼。
傍晚,在谢庭群的宿舍里,昏暗的灯光下,谢庭群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沮丧的心情无法言喻,头脑里出现了白天在潜艇码头的情景:郑秀竹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扑进了刚刚走下潜艇的南克江怀中,喜极而泣。
谢庭群目光茫然地盯着桌上他和郑秀竹的两张照片,他蛮以为凭着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聪明才智,要不了多久这两张照片就会合二为一。他也曾无数次畅想过和郑秀竹共结连理、共建幸福小家的美好未来。而现在,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他默默地把郑秀竹的照片扣在桌上,痛苦地闭上双眼,郑秀竹扑进南克江怀中的景象却像魔咒般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不停地折磨着他,令他心绪难宁,痛苦不堪。他不得不承认,这次爱情马拉松长跑他被淘汰出局了。
南克江回到宿舍后顾不上和郑秀竹说话,钻进洗漱间畅快淋漓地冲了起来。结束一百多天的长航回到岸上,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洗个澡了。
郑秀竹买了甲鱼在厨房给他煲汤,过了许久南克江终于走出了洗漱间。
“真痛快!”
“潜艇里不能洗澡啊?”郑秀竹问。
“连吃水都困难,还洗澡呢!所以一遇长航,登陆后别人见到我们都捂着鼻子走。”
郑秀竹笑了:“那么多人到海边去游泳,真难想象你们每天守着大海却无法洗澡。”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就是艇上没有新鲜空气挺让人无法忍受的,一百多人在那么点空间里待上几个月,你想那里边都成什么味。不过呆习惯了出了潜艇闻着新鲜空气反而感觉特别难闻。”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选择潜艇这个职业啊?”
南克江笑了:“考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啊!那时候光认为当海军洋气浪漫了,不管怎么说这一行也总得有人干啊!”
郑秀竹嗔怪着:“一走几个月,担心死我了。”
“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要不……跟领导说说上岸吧?别在艇里待着了?”
南克江叫起来:“那哪儿行啊?刚代理了一回艇长,还没过瘾呢!”
“谁要嫁给你们干潜艇的算倒霉了!”郑秀竹佯装叹气道。
南克江笑道:“那你别嫁给我呀?”
郑秀竹娇嗔地喊着:“脸皮也太厚了,谁说要嫁给你了?”
南克江看着她呵呵笑着。
3
秦思婷当年上学时选修了一门心理学课程,最近她发表在《军医杂志》上的一篇论文引起了鲁淮成的重视,论文的主要观点是:人在心理状态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反应会变得迟钝,对事物判断的失误率增加。在战争状态下,任何人都免不了会产生不同程度的紧张心理,能否迅速调整自己,最大限度地消除紧张心理,临危不惧做出准确无误的分析判断,将对战场态势产生不可低估的影响,这是作为一个指挥员必备的起码素质。
鲁淮成对该论文的观点大加赞赏,他让秦思婷想办法帮他搞一套心理训练的方法。这天他兴致勃勃地拉着王宏业来到训练场。王宏业见平地上摆着一趟砖,旁边还有一个六米高与真砖同样宽度的高桥,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秦思婷走上前向二人介绍:“在地面上,我们几乎所有人都能很顺利地走完三十米砖桥,这个高桥的宽度和长度与这道砖桥是一样的,但因为是在六米的高空,就很少有人能顺利地走完十米的全长,这就是在不同的条件下,人的心理因素对身体的影响。”
王宏业恍然大悟,不住啧啧称赞。
秦思婷接着说道:“如果让同一个人行走在砖桥上,你问他知道的问题他会很轻松地告诉你答案。如果让他走在这道高桥上,同样的问题他恐怕很难说出正确的答案。人在初次踏上这座高桥时,和战争状态下的心理变化是相似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心理素质就会加强,思维和判断力就会变得稳定。”又指着高桥旁一些其他设施道,“这些都是根据上述原理设计的,相信会对参与者的心理素质起到一定的强化作用。”
鲁淮成听得频频点头:“好!小秦啊,你辛苦了!”
王宏业道:“司令员,我看很有必要把我们的舰艇长都拉来测试一遍。”
第二天上午,基地现任舰艇长们被集合到了训练场,首长讲完话后,秦思婷手持话筒说道:“现在我们开始测试,在你们分别通过砖桥和高桥时,我将会问你们几个问题,请快速回答我。”
队列中第一位舰长走上铺在地上的砖桥,秦思婷问道:“准备好了吗?”
第一位舰长答:“准备好了。”
“开始!”随着秦思婷的口令,舰长甲向另一侧走去。
秦思婷问:“英阿马岛战争,阿军总指挥是谁?”
“奥斯瓦尔多加西亚。”第一位舰长对秦思婷的问题对答如流,十米砖桥走过,十个问题全部答对,接着他在秦思婷的示意下走上了高桥。
秦思婷问:“英阿马岛战争阿军行动代号是什么?”
“罗……罗马里奥!不是,罗萨里奥……行动。”第一位舰长变得结结巴巴。
“攻击‘谢菲尔德号’的是什么飞机?”
“超……超级军旗!”
“英阿马岛战争,阿军总指挥是谁?”
“奥……奥……斯……”
同样的问题颠倒了顺序,换到高桥上竟然有三个没有回答出来,答上来的也很勉强。
郑远海见状向陈建军道:“看来还真有点难度啊。”陈建军则露出不屑的一笑。
很快,轮到陈建军上场了,他向秦思婷问道:“秦医生,我可以直接上高99lib?桥吗?”
“可以!”
陈建军走上高桥,回头挑战似的微笑着看了郑远海一眼。秦思婷开始提问:“开始,陈舰长请快速回答我舰长职责第三条的内容?”
陈建军气定神闲,边在高桥上行走边对答如流,一个接一个回答了秦思婷的提问。
“恭喜你陈舰长,十个问题全部回答正确。”
陈建军下了高桥向郑远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郑远海也直接上了高桥。“准备好了吗?”秦思婷问。
郑远海信心十足,大声答道:“好了。”
秦思婷开始提问:“请问MJ-6导弹的制导方法?”
“雷达寻的自导加末端红外跟踪制导。”
“目前世界上主动超低频声呐技术最低达到了多少?”
“一点五KHz以下。”
郑远海快速回答出了秦思婷的所有问题,走到高桥的尽头又转回身来。
鲁淮成见状拿起话筒:“郑远海,你军舰上的超视距雷达在海上发现了敌方飞机,你会怎样处置?”
“战斗警报!声呐注意水下搜索,反潜鱼雷、反潜火箭准备!”
“听清楚了!”鲁淮成提高声调,“我说的是空中发现敌方攻击机!”
郑远海大声答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方新型驱逐舰有强大的防空火力,因此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空中,而是水下,我判断敌机可能是佯攻,真正的对手是藏在水下的潜艇。”
鲁淮成接道:“你怎么这么自信你驾驶的就是新型驱逐舰?”
“您已经告诉我了,敌机是被超视距雷达发现的,我军现役老式驱逐舰没有装备超视距雷达。”
鲁淮成满意地点点头。
此次测试结果,百分之八十的舰艇长基本过关,全部回答正确的有五人。
王宏业感慨道:“真没想到我们的舰艇长们心理素质会这么脆弱。”
鲁淮成道:“我们讲了这么多年的科学训练,今天才弄明白,什么叫科学训练。”
测试结束后,训练场上只剩下了陈建军和郑远海二人。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从两侧走上了高桥,一步步走到中间站定。
“看来陈舰长意犹未尽啊!”
“郑舰长是不是也觉得这种测试太简单了?”
突然,二人不约而同拳脚并起你来我往在高桥上练起了搏击格斗。
在操场上散步和王宏业聊天的鲁淮成回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高桥上拳来腿往的陈建军和郑远海。
“会不会出事啊?”王宏业担心地说。
“没事,下面有沙坑呢!”鲁淮成随口说道。
“六米的高度,沙坑能起多大作用啊?”
“现在摔到下面的沙坑里,总比打仗的时候摔到海里强多了。”鲁淮成的话音未落,郑远海一拳击中陈建军,陈建军向后倒去,王宏业的心一下子跟着提了起来。郑远海伸手去抓陈建军,陈建军看准机会一把抱住郑远海的胳膊,二人一同从高桥落下,掉进厚厚的沙坑里。
二人坐在沙坑内,互相看着笑了起来,郑远海道:“我们平了!”
“你本来应该赢,可你忘了兵不厌诈的道理。”
郑远海指着他道:“哦,你故意的?姜还是老的辣啊!”
陈建军哈哈大笑:“姜再辣也迟早要被人吃掉,我们还是海上见吧!”
4
郑秀竹哭着找到了哥哥郑远海,告诉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母亲患了胃癌,癌细胞已经扩散无法手术了。她是在母亲的床下发现诊断书的。郑远海满脸惊愕,手捧着诊断书不停地哆嗦,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二人回到家中,许欣芳已经做好了饭等着他们回来,还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看不出有任何异样。母亲越是装得若无其事,郑远海和郑秀竹心里越像刀剜般难受。郑秀竹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继而跑到一边痛哭失声。许欣芳一下子明白了,孩子知道了她的病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默默往郑远海碗里夹菜,郑远海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吃完饭,许欣芳把郑远海叫到一边,慈爱地看着他:“孩子,既然你都知道了,妈也不瞒你了,妈……想看着你把婚结了。”
郑远海看着母亲,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想到了秦思婷。
第二天,郑远海在医院的花园里找到了秦思婷,但一见到秦思婷,郑远海的勇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站在那儿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思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着急道:“郑远海,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郑远海把目光转向花园外,平静了一下心情,终于再次鼓足勇气道:“思婷,我们结婚吧?”
秦思婷一怔,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郑远海,你说这话经过思考了吗?”
“我……我是认……认真的。”郑远海有点语无伦次。
“哼!”秦思婷冷笑了一下,“郑远海,你精神没问题吧?”转身要走。
“思婷!”郑远海叫住她,“思婷,以前……以前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秦思婷转回身来:“告诉我为什么?”
郑远海诚实地道:“为了我母亲,她希望看到我结婚。”
秦思婷敏感地问:“阿姨她怎么了?”
“胃癌晚期。”
秦思婷满脸惊讶,半天没说出话来,郑远海期待地看着她说道:“思婷……”
“远海!”秦思婷缓和了语气道,“我很理解阿姨和你的心情,但结婚是一个女孩儿一辈子的大事,对不起,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不过……我可以考虑。”说完转身走了。
郑远海仰头看了看蓝天,长叹一口气,走出花园。梅杏儿和几个女兵有说有笑走到医院大门口,迎面郑远海走了过来。
“梅杏儿……”
“郑大哥?”梅杏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来看病啊?”
“没……没有。”
女兵们识趣地说道:“梅医生我们先走了!”
“今天……没训练啊?”
郑远海点点头,看着梅杏儿欲言又止。二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久没见……你还好吧?”郑远海终于开口。
“还好。”梅杏儿笑了一下。
郑远海又道:“我……我刚才向思婷求婚了。”
梅杏儿笑了一下,掩饰着内心的痛苦:“思婷姐是个好人,她很爱你,以后好好待人家。”
郑远海苦笑了一下:“你呢?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考虑!”
“季东,对你好吗?”
“挺好的,他那人心挺细的。”梅杏儿有些木然地说。
郑远海轻轻叹了口气,咬了咬嘴唇,半晌道:“祝福你!”
梅杏儿勉强微微笑了一下:“我还有事儿,先走了!郑大哥,再见!”转身快步离去。
郑远海回身一脸苦涩的表情看着她的背影。
傍晚,秦思婷约梅杏儿到海边散步,两人边走边谈,秦思婷问道:“梅杏儿,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是真心喜欢于季东吗?”
梅杏儿笑了一下,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于季东,但面对于季东强烈的攻势,她又很迷茫,如果拒绝他,郑远海和秦思婷就不会有结果。一段时间以来,她默认了,没答应过,但也没拒绝过。见秦思婷看着她,便道:“我从小长在农村,农村的女孩儿大多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她们都是通过媒人认识一个男人,然后就结婚生孩子,农村的人都认为,只要人好,能过日子,就行了。”
“你说的是以前,再说你早已经生活在城里了。”
“可我心里从来没认为我脱离了农村。”
秦思婷又问:“你真的打算嫁给于季东?”
梅杏儿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把目光转向大海点了点头。
秦思婷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说道:“城里的女孩儿不会像你那么想,会把结婚看成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
梅杏儿笑道:“城里女孩儿那么挑来选去,离婚率还不一样比农村高多了?”
“那不一样,管他将来离不离婚,能爱一次就足够了。”
梅杏儿苦笑了一下,深有感触地自言自语:“是啊!爱一次就足够了。”
秦思婷突然扳过她的双肩:“梅杏儿,告诉我真话,是不是因为我才离开远海的?”
梅杏儿向她笑着:“思婷姐,你这是干什么?我有那么傻吗?我知道爱情是自私的。”
秦思婷松开手,半晌道:“梅杏儿,如果你是为别的什么原因嫁给于季东,我劝你赶紧回头。”
“思婷姐你放心,不是的。”
沉默,二人谁也不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秦思婷终于叹了口气又道:“远海向我求婚了,我没答应。”
“为什么呀思婷姐?你那么喜欢郑大哥!”
秦思婷轻轻摇了摇头:“我心里不舒服。”
5
梅得贵又来队了,梅杏儿见到他,不由奇怪地问道:“爸,现在正是农活儿忙的时候,你怎么有空儿来看我啊?”
“嘿嘿,爸……想你了呗!”梅得贵反问,“对了杏儿,你找对象了吗?”
“嗯……”梅杏儿犹豫着。
“有了?”梅得贵高兴地嚷着,“哪天领来叫爸看看?是啥样儿人啊?有钱吗?”
梅杏儿埋怨着:“爸,你怎么老盯着钱啊?”
“爸不是想叫你将来过得好一点儿吗?”
“对了爸,你不说要托人给你找个伴儿吗?找了吗?”
“嘿嘿……”梅得贵有些难为情地道,“我就是想来跟你……商量这事儿!”
“那还用商量什么啊?”
“我不是怕给你找个后妈你有想法吗?”
“都什么年代了,好歹你女儿也是军人,这点道理还不懂?”梅杏儿高兴地道,“我赞成,你找个伴儿在家就有人照顾了,我在部队也就放心了,这事儿不用商量。”
“嗯……”梅得贵欲言又止的样子。
梅杏儿问:“是不是缺钱啊?”
梅得贵口是心非地说:“啊?钱不缺!有钱……嘿嘿……”又不好意思地道,“你说爸这张老脸也真够厚的,跟你说这些。”
第二天,梅杏儿上班走后,梅得贵一个人待着,坐卧不安,想起如何向女儿借钱的事,心里着急上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一会儿来到镜子面前口中念念有词,练习怎么开口借钱,一会儿一个人自言自语,又觉不妥,拿起白酒瓶子喝上几口,给自己壮胆子。折腾来折腾去,结果是借口没想出来,一瓶白酒全下了肚了。
梅杏儿下班后端着从食堂打回的饭回到屋里,见父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边歪倒着空酒瓶子。她连忙把手里的饭菜放在桌上,搀起父亲扶他躺到床上。
梅得贵醉意蒙眬:“女儿,你回来了!”
梅杏儿埋怨着:“爸,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爸不是故意来给你要钱的,爸是没办法啊……”
“爸?你说什么呀?”
“爸知道你也没钱,不是不给我……你是爸的亲女儿,你不是爸捡来的……不是爸捡来的……”
梅杏儿一下子傻在那里,头脑里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一瞬间都静止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又沉沉睡去的梅得贵。
6
梅杏儿去鲁淮成家为他量血压,见镶着他女儿满月照片的相框坏了,灵机一动,以帮他换相框的名义借出了照片。拿了东西,梅杏儿回到医院,一个人来到花园的凉亭内,从身上掏出自己五岁时的照片,和鲁淮成女儿的照片细细比对。没承想,她的这一古怪行动被沈虹瞅见了,沈虹悄悄来到她身后,猛然喊了一声:“梅医生,看什么呢?”
“死丫头,你吓死我了。”梅杏儿拍着心口窝道。
沈虹哈哈笑着:“谁的照片啊?”
“你看像一个人吗?”梅杏儿递过照片。
“什么叫像啊?就是一个人。你看,虽然这张长大了,但鼻子、眼睛、嘴都没变。”沈虹又转头打量着梅杏儿:“跟你现在一样,没变。”
梅杏儿岔开话题:“你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找你,是有个开大奔的人找你,在你宿舍等你呢!”
梅杏儿想了想,道:“沈虹,帮我个忙,去跟那人说,就说有紧急任务,我现在走不开。”
“那人是谁啊?”沈虹好奇地问。
“哎呀,别问了,你快去吧!”
于季东没有找到梅杏儿,便生拉硬拽把梅得贵接到了豪爵大酒店,梅得贵看着满桌丰盛的酒席目瞪口呆:“这……这都是啥呀?”
于季东笑着给他介绍:“大叔,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鱼翅、鲨鱼翅,这是鲍鱼,这个,龙虾,看这酒了吗?二十年的茅台。”
梅得贵小心地问:“这得不少钱吧?”
一旁的谭龙插话:“至少一万块。”
“妈呀!这……这不是吃钱吗?咋咽得下去啊?”
于季东呵呵笑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了,给您老花再多钱那不都是应该的吗?”
梅得贵感叹地摇了摇头:“这一桌饭就够我办事的了。”
“您要办什么事儿啊?”于季东问。
“啊……也没啥事儿。”梅得贵吞吐道,“就是……有个乡亲,想让我来帮着借点儿钱!”
于季东便没再多问,向谭龙耳语了几句,谭龙转身出去了。
第三十章
1
梅杏儿通过熟人找到了东江市妇产医院管理病历的小张,说明来意后小张把她带到了病历档案室。
小张边找边道:“按规定普通病历保留二十年,医治无效死亡的要保留三十年以上,你要再晚来几年,恐怕就查不到了。”不一会儿便找到王凤英的档案,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梅杏儿翻着病历,不由惊呆了。
病历中,在新生婴儿一栏里,赫然填写着“夭折”二字。
夜深了,梅杏儿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闪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夭折,就是说王凤英和梅得贵的孩子刚出生就死了。那我呢?那我是从哪儿来的?我的生身父母是谁?梅得贵真的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亲生父母又在哪儿啊?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满天繁星的夜空,觉得自己的身世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掩藏在浩瀚的星河当中,充满了太多的未解之谜。
回到宿舍,见喝得满面红光的梅得贵正坐在桌前点钱,不由奇怪地问道:“爸,你哪来这么多钱?”
梅得贵见女儿回来了,兴奋得无法自持:“杏儿,你真有眼光,季东那孩子又仁义又有钱,这个女婿爸认了。你看看他出手多大方,一下子就给了爸十万块钱,十万块钱,爸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梅杏儿没等他说完拿起一个塑料袋就过去装钱,梅得贵一把捂住塑料袋说:“哎?我还没点完呢?”
“爸,这钱你不能要,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人家钱啊?”
梅得贵嚷着:“怎么叫非亲非故呢?他马上就是我女婿了。”
“就算我嫁给于季东,这钱你也不能要。”
梅得贵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咋不能要啊?我还是不是你爹呀?”
梅杏儿闻听一怔,松开了手里的塑料袋,走到窗前默默看着窗外夜色,半晌道:“爸,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说我是捡来的,我真是捡来的吗?”
梅得贵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你别听他们瞎说!爸不跟你说过吗?你妈当年难产,爸把她送进了东江妇产医院,你妈生下你就死了……”见梅杏儿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走上前不安地问,“杏儿,爸……前几天喝多了,是不是说啥错话了?”
梅杏儿回过头来,向他勉强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2
鲁淮成坐在越野车内疑惑地看着只顾开车的郑远海,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有事找我谈吗?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越野车开到一片沙滩上停下,郑远海回过头:“鲁叔叔……”
鲁淮成一怔。
“我妈妈想见您。”
鲁淮成推开车门,只见许欣芳在郑秀竹的搀扶下向他走来。
二十多年音信隔绝,当年的风华正茂已随岁月无情逝去,再聚首已是两鬓斑白一脸沧桑。鲁淮成百感交集,紧走两步迎上前去:“嫂子,是你吗?”
许欣芳抑制不住热泪长流,呜咽着:“是我,淮成兄弟。”
鲁淮成上前扶住她:“嫂子,我当初找了你们好多年啊!”
许欣芳哭道:“其实我到东江也好多年了,一直没脸见你。”
“嫂子,快别说这些了!”
郑远海上前道:“鲁叔叔,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隐瞒身份。”
鲁淮成表情惨淡地笑着:“呵呵,臭小子,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你刚从陆战队出来我就看过你的档案了。”
“啊?”郑远海惊讶地看着他。
许欣芳拉过郑秀竹:“这是我女儿,秀竹。”
郑秀竹上前道:“鲁叔叔!”
鲁淮成欣喜地:“哎!”
接着,许欣芳把郑远海兄妹支到一边。正当鲁淮成疑惑不解时,许欣芳扑通跪倒在了他面前:“淮成兄弟,我们全家,对不起你啊……”
鲁淮成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嫂子,快别这样,你快起来。”
许欣芳转而跪向大海哭道:“明艳,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女儿丢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你原谅嫂子……”
“嫂子,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鲁淮成劝道。
“淮成,这么些年了,我真没脸见你,我们家欠你家的情,我这一辈子是还不上了,二十七年了,你女儿连个音信也没有,我到了那边,我也没脸去见明艳,没法向她交代啊!”
鲁淮成拉起她:“嫂子,快别说了,我们不怪你,明艳她不会怪你的……”
时隔二十七年,郑鲁两家人终于团聚了,鲁淮成心里很激动,特意备了酒菜请许欣芳全家吃饭。
鲁淮成看着桌上的一瓶茅台酒道:“当年,你们走后我去郑冀的老家找过你们,只见到了老郑的墓碑……”他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那时候你已经带着孩子走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这酒我一直保存着,保存了二十七年。”
众人眼圈红了。
许欣芳接着说道:“郑冀自打回到家,整天沉默寡言,从来都没笑过,全国各地到处找你女儿,就这样我们才收养了秀竹。”
鲁淮成大手一挥:“当年的不愉快就让他过去吧!今天我们两家终于团聚了,来,咱把这瓶酒喝了!”
许欣芳端起酒杯转向高明艳的遗像:“明艳,我们又见面了,嫂子在这里给你赔礼了,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能找到你女儿。”说完抬手擦着眼泪。
“嫂子,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不谈过去的事儿。”鲁淮成端杯转向郑远海,“来远海,99lib?咱爷儿俩先喝一个!”
郑远海连忙起身举杯:“司令员,我敬您!代我们全家向您道歉!”
鲁淮成把酒杯放在桌上:“这酒还让不让我喝了?”
郑秀竹端起杯:“叔叔,我们兄妹俩敬您,如果您女儿找不到,将来我和我哥就是您的亲儿子、亲女儿!”
“哎!”鲁淮成高兴地道,“还是闺女会说话,来,喝!”
鲁淮成喝完放下酒杯道:“嫂子,你们现在住哪儿啊?”
“租的房子,条件挺好的。”
鲁淮成一下子沉默下来,半晌叹息道:“我失职,对不起老战友啊!远海都当舰长了,还让你们租房子住。”
3
鲁淮成回去后就把营房处长叫到了办公室,询问单位住房分配情况,营房处长拿着房产本子站在鲁淮成面前,不安地解释着:“由于房子紧张,我们规定未婚干部不参与分房。”
“这是谁规定的?”鲁淮成问道。
“我们后勤部。”
“结婚够条件的基层干部都有房子住吗?”
营房处长犹豫了一下:“也有租房住的,个别的……”
鲁淮成抬头看着他:“我们基地房子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紧张吗?”
“的确很紧张!”
“不对吧?”鲁淮成起身说道,“据我了解,我们有三分之一的干部转业到了地方没交房子,不都是因为地方没给分房吧?”
“这……”营房处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还有不在少数的房子被一些有权的同志借来给了亲戚住,对吧?”
“对!主要是首长……”
“还有一些老同志传给了本来不应该享受军产住房的子女,对吧?”
“对!不过这些都是钉子户,像转业没交的,有一大部分到了政府和公检法部门,和我们部队关系都不错,还有老干部的子女……这都不好清……”
鲁淮成提高嗓门道:“是不敢清吧?”
营房处长无奈地点了点头。
鲁淮成在屋里踱了一圈又问:“我问你,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什么标准?”
“我……”营房处长语塞。
“住都住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副师职房。”
鲁淮成一下子火了,怒道:“哪有副师职房啊?不就是师职房吗?你也是正团职,人家也是正团职,你都住上师职房了,人家还租房子住呢!你看得过眼吗?”
“可这规定……”营房处长举起了手中的本子。
“什么狗屁规定?给我废了!”鲁淮成愠形于色,“我知道你们都不愿得罪人,这个人我鲁淮成来得罪,我已经和政委打过招呼了,立即成立清房办,我亲自挂帅,除了转业干部地方没给分房的,其他不管是谁超占、非法占有的统统限时给我搬家。”
桌子被鲁淮成敲得咚咚响,营房处长的心也跟着颤抖不已。
没过多久,郑远海分到了一套团职房子,许欣芳带着儿女们喜迁新居。马一凡和郑远海抬着一个柜子进门,郑秀竹喊着:“你俩慢点儿!来,放墙角这儿。”
马一凡喊着:“往里挤……挤点。”
郑远海往墙里推家具。
“挤……”马一凡又喊,郑远海往里推了推。
“挤……挤……”
郑远海又推了推:“到头了挤不动了……”
马一凡涨红着脸:“挤……我手了!”
众人大笑。
许欣芳忙道:“快看看,要紧不?”
“没……没事儿,阿姨!”
南克江扛着家具进来,郑秀竹帮他放到一个角落里。
许欣芳激动地说:“这回终于算有个自己的家了,远海,你可得好好感谢鲁叔叔,好好干工作。”
马一凡上前喊着:“高……高兴吧?阿姨!”
“高兴,能不高兴吗?”
“高兴的还不止咱一家。”南克江说,“基地领导做出硬性规定,先解决基层同志的住房。我也分了,三室一厅的团职房,秀竹,这回咱俩结婚也不愁房子了。”
郑秀竹嗔怪地瞪他一眼:“谁说要嫁给你了?脸皮真厚。”
众人开心地笑着,马一凡却把头转向窗外,窗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我也买了!”郑秀竹拿出一大挂鞭炮。
“你可真英明。”郑远海接过鞭炮,“走,一凡,克江,咱也凑凑热闹去。”众人兴高采烈地出门。
鲁淮成和王宏业正在营区散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
“营区怎么有人放鞭炮?”鲁淮成问。
王宏业呵呵笑着:“今天日子特殊,保卫部门特批的!”
“什么特殊日子?”
“咱们基地分房的日子啊!”
鲁淮成恍然大悟,接着说道:“这些都是人家早就应该得到的待遇,拿到钥匙却一再感谢领导,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啊!”
“是啊!今天有一个在外面租房子住的航海长,领着老婆孩子把感谢信贴到了办公楼,我看着都脸红啊!”王宏业感慨道。
鲁淮成眼圈红了:“我们这些做领导的光顾抓训练、抓管理了,对下面的同志生活上关心得太少了,不称职啊!”
4
自从郑秀竹和南克江和好后,马一凡就变得少言寡语,每天除了站在窗前看海,就是长吁短叹。这天,郑秀竹刚回到店里,就被他叫了过去。
“竹子,其实我……我早就想……想跟你谈一谈了。”
“怎么了?一凡哥?”郑秀竹不解地看着他。
马一凡笑了一下:“我原来在……于季东那儿干得挺……挺好的,就是为……为了你我才不干的,现在你要结婚了,我想这个酒吧我不……不干了。”
郑秀竹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一凡哥……”
“你不……不用内疚。”马一凡忙说,“我马一凡是男……男人,这没……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对不对。”
郑秀竹点点头,真诚地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但我希望你留下来。”
“不啦,我还是走吧!要不我怕你天天看……着我,你……心里难受。”
虽然他的话让郑秀竹哭笑不得,但她内心还是很感动:“一凡哥,这里还有你的股份,我慢慢还你。”
“不……不用,阿姨身体不好,给……给她老人家看病吧!我净……净身出户。”
吧台内的小娜此时早已泣不成声了,马一凡要离开太平洋酒吧,最伤心不舍的就是她了。
马一凡又回到了于季东公司,在走廊里碰上了从外面办事回来的于季东。于季东转着圈打量着他,马一凡像个犯错的孩子般拘谨地站在那儿,极为尴尬。
于季东看着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马海毛,当初不让你走,你非吵着要走,还说要开创一番事业,你的事业呢?”
“事业如……如日中天,如火如……荼,只不过我不……不能再……再在那儿待着了,我怕秀竹她……她看我难受!”
于季东嘴一咧:“是你难受吧?”
马一凡翻了一下眼睛:“反……反正难受。”
于季东又问:“那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服……服从组织分配。”
于季东站起来道:“一凡,说实话,现在也没什么位置给你,要不,你就跟着我吧!”
“行!我跟……跟着你。”
于季东说完向办公室走去,马一凡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办公桌上的一个塑料袋里,装着十万元钱,于季东见了,回头问道:“谁送来的?”秘书说:“梅小姐刚才来了!”
于季东一怔:“她说什么了吗?”
“她说她要送她爸爸回老家,就不等你回来了。”
于季东抓起钱转身出门,马一凡跟着也出来了。出了办公楼,于季东来到停车场,回头见马一凡还跟在后面:“你别老跟着我啊?”
“你……你不叫我跟着你吗?”
“行了,行了,私人活动就别跟着了。”于季东说着发动车子离去。
5
很多天来,秦思婷内心矛盾重重。这么多年来,她不知做过多少次同一个内容的梦,梦见郑远海向她求婚。可当这个梦变成现实的时候,她才发现竟然是这么生涩,这么苍白,就像期待了许久的一个彩色爱情故事,被蹩脚的摄影师拍成了黑白画面一样,在别人看来也许很艺术,只有表演者自己知道,全没了当初的激情与色彩。
秦思婷打开身边的琴盒,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琴在琴盒中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颤动的琴弦,细细品味着它发出的声音……
几天后,秦思婷和郑远海再次来到海边。
“远海,还记得我们俩十年前也在这个地方站过吗?”秦思婷一动不动注视着大海深处。
郑远海点点头:“记得,你刚从陆战队出来的时候。”
秦思婷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那时候多好啊!”
母亲许欣芳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到郑远海结婚。此时他很想知道秦思婷对他求婚的态度,想到这儿道:“你……不是约我来怀旧的吧?”
“是,怀念以前的友情。”秦思婷一语双关道,“海还是当年的海,只可惜浪已经不是当年的浪了。”
“思婷,虽然当年的浪已经消退得无影无踪,可新的浪还在不断产生,不断涌来,生活总得继续,思婷……我大学刚毕业就参军了,没有机会在母亲面前尽孝,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远海……”秦思婷打断他,“你这份孝心我很感动,但是……请原谅,我不能嫁给你。”
郑远海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秦思婷接着说道:“结婚毕竟是一个人一生的大事,特别是女孩儿。我可以为阿姨她老人家做任何事,但我不能嫁给一个心里不爱我的人。”
“思婷!”郑远海诚恳地说道,“我以前一直拿你当好朋友,好战友,好哥们儿,感情很深,我承认那不是爱情。今天我既然决心向你求婚,我就会负责任地对你说,以后,我会用心去爱你,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秦思婷脸上掠过一丝感动,但很快归于平静:“远海,算了,琴在琴盒中被人拨动的声响是不和谐的,而我在你面临的特定环境中也一样,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对不起。”转身要走。
“思婷!”郑远海喊住她,半晌道,“不管怎样,谢谢你!明天我又要出海了,十几天才能回来,家里拜托你帮我照料着点。”
秦思婷回头笑了一下:“放心吧!”说完大步走了。
郑远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送她远去。
6
蓝天如洗,碧海无垠,186舰和588舰游弋在风平浪静的九号海域。突然,186舰发出战斗警报,通过情报共享系统,郑远海很快知道了186舰的超视距雷达发现了一架不明国籍侦察机由西南方向向他们飞来。郑远海急忙下令进入防空部署,同时对水面水下进行侦察防卫。
不多久,一架MI2无人侦察机像一只大鸟出现在西南空域,向186舰和588舰逼近。飞到上空时绕开588舰围着186舰开始盘旋,就像一只觅食的老鹰,贪婪地盯着186舰越旋越低,好像随时要扑向猎物一般,舰上的人连无人侦察机机腹上的照相机都看得一清二楚。
郑远海气得抓起电话大喊:“陈舰长,他在围着你拍照侦察,为什么不把它敲下来?”
“这是在公海,没有命令是不允许采取武力行动的,我在请示基地作战室。”电话里,听得出陈建军的火气也很大。
“等基地命令传回来,它早跑没影了。”
“指挥好你自己的舰,瞎操心!”陈建军放下电话。
郑远海怒目圆睁,热血上涌,放下电话走向舰桥看着在186舰上空盘旋的无人侦察机。李政委在一旁劝着他:“远海,陈舰长说得对,对敌意行动采取措施必须报上级同意。”
郑远海突然转身大喊:“这种侦察机一分钟能拍上百张照片,等上级命令下来,人家早把你拍个遍跑了。”
李政委一时语塞,是啊!军舰在国际上素有流动的国土之称,你侦察机在我头上转来转去,就是对我领空、领土的侵犯。作为军人,眼看人家在头上挑衅而不能采取行动,不啻于奇耻大辱。
郑远海看着在186舰上方盘旋的无人侦察机怒不可遏,大喊:“他不打,我们打!”转身冲进指挥室,大声命令:“对空导弹一发准备,目标MI2无人侦察机,准备发射!”
“舰长,你不要冲动!”李政委上前拦道。
“政委!”郑远海道,“信息化时代,战机转瞬即逝,军舰是流动的国土,我们不能由着别人欺负到我们的头顶上还无动于衷。”
一上尉喊道:“对空导弹,射前准备完毕!”
郑远海咬牙喊道:“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准备发射……”
“等等!”李政委知道此时理性必须战胜冲动,“远海,没有命令擅自发射你考虑后果了吗?”
郑远海转过头去,望着远处186舰上飘扬的五星红旗,眼前渐渐变成了一片红色。他知道,这红色是当年父辈们用鲜血换来的国家尊严,突然转身大喊:“发射!”
陈建军惊恐地瞪大眼睛,被588舰发射导弹击中的无人侦察机残骸燃着冲天大火,直向186舰尾俯冲过来。
“左满舵,规避!”陈建军吼着。
186舰开足马力兜出巨大的圈子,飞机残骸落在186舰尾的海里,溅起滔天巨浪。一些残片直接落在军舰尾部,军舰剧烈地摇晃起来。
陈建军拿起电话大喊:“郑远海,你吃了豹子胆了?”扔掉通话器转身出去。
7
南克江急匆匆走进太平洋酒吧,郑秀竹迎上前去:“怎么样?问题很严重吗?”
“秀竹,你别着急。”
“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南克江无奈地道:“他没事,只不过是进了看守班。”
“那不是已经失去自由了吗?”郑秀竹急得快哭了,“会不会被判刑啊?”
南克江沉默了。
“说呀?”郑秀竹急切地道。
“在海上擅自动用武力本身就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更糟糕的是导致186舰尾损失,还重伤了两名战士,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郑秀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自语:“完了,完了。”
南克江安慰着她:“秀竹,你先别着急,现在问题还没搞清楚。”接着又道,“这事儿阿姨知道吗?”
郑秀竹喃喃道:“整个基地都传遍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郑秀竹不放心赶回家中,秦思婷正在给许欣芳输液。
“妈,你怎么了?”郑秀竹急切地问。
“阿姨没事!”秦思婷道,“只是身体虚弱,我劝她去医院她不去,我拿了营养药给她输上了。”
“思婷姐,谢谢你。”郑秀竹转向许欣芳劝道,“妈,你得吃饭呢,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是呀,阿姨,身体要紧。”秦思婷也劝着。
“我吃不下。”许欣芳又道,“你们不用劝我了,妈想得开。”
郑秀竹蹲下身:“妈,要不您去求求鲁叔叔吧?”
许欣芳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淮成一定有他的难处,不然也不会把你哥关起来。”
郑秀竹流着泪道:“妈,您一定得想开点。”
许欣芳勉强笑了一下:“放心孩子,妈想得开,就算蹲监狱,也毕竟还活着,不像在海上,整天担惊受怕的。”停了一会儿又道,“你爸爸当海军出了那样的事,你哥他又……这就是命啊!”
身为医生的秦思婷明白,许欣芳只是表面坚强,其实内心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对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来说,这种心理上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可她也找不出合适语99lib?言安慰她,只能痛苦地把头转向一边。
8
陈建军看完姜喜子的申请调离报告,抬头看着他:“为什么申请调离?”
“不为什么,想换个地方。”
陈建军面带不悦:“这是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见姜喜子不出声,又道:“我知道你和郑远海个人关系好,想跟着他,可他现在被关起来了,你也去啊?”
“我想去,可我没那个福分。”
“姜喜子!”陈建军急了,“你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调过来的吗?如果我不要你,你今天还在猪场喂猪呢!”
姜喜子倔强地道:“我情愿再回去喂猪。”
“你……”陈建军气得嘴唇哆嗦着,“好,回去可以,你得给我一个不愿意在这儿干的理由?”
“我不想跟着一个不敢打仗的舰长受窝囊气。”姜喜子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陈建军听来,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把他给炸晕了。
过了一会儿,姜喜子又道:“对不起舰长,我不该跟您这样讲话,但我的要求希望您能考虑。”敬礼转身出门到基地纠察队去了。
基地纠察队看守班,郑远海正坐在光线昏暗的室内面壁思过,他并不是后悔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打掉无人侦察机,而是内疚伤了186舰的两名战士。正想着,忽听见门外传来了争吵的声音:“闪开,他不是罪犯,他是英雄。”
“你不能进去!”这是纠察的声音。
“放开我!”一声怒吼传来。
郑远海心里一激灵,姜喜子?没错,是他的声音,连忙起身来到窗前向外张望。
姜喜子正和两名纠察战士撕扯着。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关他?”姜喜子大喊着。
“住手!”郑远海大声喊着,“喜子,你要干什么?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
高个纠察战士说:“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把他带走交保卫处。”另一纠察战士道。
“等等!”郑远海忙道,“两位同志,对不起,他是我手下的战士,一时冲动,怨我平时没教育好,我向你们赔礼道歉。”
“郑舰长,我们也是在执行公务!”高个纠察说。
另一纠察向他说道:“舰长都这么说了,这事儿就算了吧?”
两名纠察战士松开了扭住姜喜子的手。
郑远海用眼神示意姜喜子赶紧走,姜喜子却像木桩一样戳在那儿一动不动。
“走!走啊!”郑远海小声催促道。
“我不走!”姜喜子倔强地喊着,继续声音哽咽地说:“我们是军人,军人保卫自己的领海有什么错?人家的飞机在头上转来转去,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动都不敢动,要我们还有什么用?与其这样当兵,还不如回家去种地……这兵我不当了……”摘下军帽就要往地上摔。
“姜喜子!”郑远海一声怒吼,让姜喜子举着军帽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看看军帽上是什么?是军徽!它代表着什么?这件事是我错了,我忘了作为舰上的一员是不应该有个人英雄主义的,缺少全局观念,没有意识到我们在海上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国家的战略利益,领导给我什么处罚,我都没有意见。”
“不!你没错,你不把它打下来才错了!陈舰长才错了!”姜喜子大喊着。
“行了!这儿不是说谁对谁错的地方,回去吧!”
姜喜子依然站着不动,郑远海大喊:“我命令你回去!”
姜喜子含泪猛然转身离开了。
两名纠察战士互相看了一眼,对郑远海道:“郑舰长,刚才那个老兵说得对,你是英雄,我们也打心眼里佩服你,在这里让您受委屈了,可是……我们也是执行军务,请你理解。”
郑远海刹那间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感动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
9
陈敬国很晚才下班回到家中,陈建军还坐在客厅等他:“爸,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
陈敬国看了他一眼:“你不睡觉是不是在等我回来啊?”
陈建军未置可否。
“是想打听郑远海的事儿吧?”
“爸,我想知道舰队会怎么处理郑远海。”
“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该管的就不要问!”陈敬国面色冷冷地道。
陈敬国边把衣帽挂在衣帽架上边道:“平时那么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不抓紧时间休息?”
陈建军想了想道:“爸,这两天我也在反思自己,我觉得……错不在郑远海。”见父亲没有吭声,接着道,“无人侦察机在我们舰上转来转去的时候,别提我心里多窝火了,说实话,我也想开炮把他打下来。”
“那你怎么没打呀?”陈敬国出人意料的一句话让陈建军一怔,半晌又嘟囔道:“一个舰长,在面临紧急情况下,连开火的权力都没有,这舰长当得也真窝囊。”
陈敬国瞪他一眼:“开火个人倒痛快了,那大局呢?还顾不顾大局?和平年代最不和平的知道是哪儿吗?是大海!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恶劣的外交影响,一个舰长没有一点大局观念,还当什么舰长啊?”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欺负我们,我们报到基地,基地再报到舰队,你们舰队是不还要往上报?等你们命令下来,人家早跑了。”
陈敬国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早知道你为什么不在郑远海开火之前就把它打下来?”见陈建军语塞又道,“谅你也没那胆儿。”
陈建军不解地看着父亲:“您的想法……”
陈敬国哼了一声说道:“想法是想法,规定是规定,军人就得不折不扣地服从命令!”
“爸,这事儿……不会太严重吧?”陈建军试探着问。
“擅自发射导弹,重伤两名战士,还不严重啊?”
陈建军要回自己屋睡觉了,临出门时隐约听到父亲含糊地说了一句:“你也够丢人的了。”
10
秦思婷一个人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默默想着心事。虽然今天的大海很平静,泛着粼粼波光,但她的心却并不平静。自打她知道郑远海爱的是梅杏儿以后,自己就像形单影只的离群孤雁,默默地收拾起残破的情感。她是个在感情上追求完美的人,所以当郑远海那天向她求婚时,她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感到一阵阵的心痛。几番挣扎仍然摆脱不了内心的阴影,所以她才拒绝了他。而今天的变化又是她始料不及的,如果郑远海真的会承担刑事责任,她该怎么办?她最不忍去想的是郑远海的妈妈,一个一生经历坎坷、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人还要看着儿子身陷囹圄,这将是何等的残酷……
秦思婷闭上眼睛,一个结婚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在喜庆的红烛面前,许欣芳笑了,笑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知足,笑得那样无牵无挂。一支红烛,尽管它的光亮很微弱,也许会给一个即将走完人生苦旅的人带去最后的心灵慰藉。想到这儿,秦思婷站了起来。
看守班的门开了,秦思婷走了进来。
“思婷。”郑远海站起身来。
“远海,你怎么样?”
“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人给站岗。”郑远海满不在乎地笑了。
秦思婷的心里一动,这种笑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又带着一点坏坏的笑攫走了她的心,想到这儿她自己也笑了。
“186舰上那两个负伤的战士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别担心。”
“思婷,谢谢你来看我。”
秦思婷淡淡一笑:“远海,我今天不是来看你的,是来告诉你,我答应嫁给你。”
郑远海惊讶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秦思婷笑了:“人家都答应了,你怎么一点笑模样没有啊?”
“不……”郑远海终于醒悟过来,“不,思婷!这绝对不行!”
秦思婷看着他:“你想反悔?”
“思婷,你知道我下一步可能面临的结局吗?”
“我知道。”秦思婷的表情淡定从容,“也许会上军事法庭,我不怕。”
郑远海轻轻摇了摇头:“思婷,说实话,我心里很感动,但我不能连累你。”
“郑远海,我告诉你,你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秦思婷拿出结婚证明,“结婚证明我已经开好了,藏书网不管你现在怎么样,将来怎么样,我会一直等你出来,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
郑远海感动地看着她。
从看守班出来,秦思婷走到IC卡电话前,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决定不回中南了……”
电话中的母亲有些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要结婚了。”
秦母在电话中半天没说话,能感觉到这个突然的消息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好半天才疑惑地问道:“小婷,你跟谁结婚?什么时候处的朋友?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我……这不正跟你汇报呢吗?”
“小婷,你在跟妈开玩笑呢吧?要结婚了怎么听不出你一点高兴的感觉啊?”
秦思婷勉强笑着:“妈!你放心吧!女儿这么大了,自己的事会把握的。等我们登了记,我带他回去看你和爸。”
秦思婷挂断电话回过身时才发现郑秀竹站在她身后:“秀竹?”
郑秀竹心情忐忑地问:“思婷姐,你刚才说……你要结婚了?”
秦思婷点点头。
“那……恭喜你!”郑秀竹心事重重地道。
秦思婷问:“来看你哥哥?”
郑秀竹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秀竹?”
郑秀竹犹豫着道:“我妈……我妈原来一直以为你和我哥……你要结婚的消息,能不能不让她知道?”
秦思婷笑了一下:“秀竹,你知道我要和谁结婚吗?你哥哥。”
郑秀竹转忧为喜:“真的?太好了!”心情随之又沉静下来,“思婷姐,难为你了。”
第三十一章
1
傍晚,喧闹了一天的军营寂静下来,心事重重的鲁淮成来到码头上,梅杏儿早已在这儿等他了。
“首长,相框弄好了。”梅杏儿递上镶着铝合金相框的照片。
鲁淮成看了看相框:“梅杏儿,谢谢你。”看着她的眼神心突然悸动了一下,她那充满了哀怨的眼神分明流露着一种亲情和渴望,就像一个孤苦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一般。
“梅杏儿,你怎么了?”
梅杏儿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当中,问道:“首长,我想问问,远海会被判刑吗?”
鲁淮成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首长,你得帮他呀!”梅杏儿急切地道,“如果被判刑,那他这一辈子就完了。”见鲁淮成不出声,又道,“首长,我替郑远海求您了,行吗?”
鲁淮成说:“我早就知道,郑远海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平平稳稳地去当一个舰长,两天不出事,三天也要出的。”
“可事已经出了,您也不能看着不管啊?”
“他这回娄子捅得太大了,已经不归我管了,明天舰队调查组就要来了。”鲁淮成无奈地说。
“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听候上级处理吧!”
梅杏儿急了:“首长,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了,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吧?”
“错误?什么错误?”鲁淮成怒火上涌,“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顶上了,换成我是舰长,我也会把它打下来。”
梅杏儿怔怔地看着他:“首长,您说他是对的?”
“我说管什么用啊!现在是听上级领导说的时候。”
安慰了梅杏儿,鲁淮成心绪难宁,来到了陈敬国家。“淮成?来来来,快进来。”陈敬国热情地把鲁淮成让进屋,“你的部下刚求过情,你这当领导的又来了,什么领导带什么兵,这话一点不假啊!”
鲁淮成笑了:“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来了?”
“平时建军这小子难得回家一趟,自打郑远海出了事,他几乎天天跑回家向我求情。这不,刚刚被我撵走,你就来了。”
“我不是来给他求情的,我只是想请示您,能不能先把他从看守班放出来?”
“这还不是求情?”陈敬国接着道,“淮成,我知道你一直器重郑远海,他之所以能成为全舰队最年轻的舰长,也是因为你的培养,但这不是个人感情的问题,是严肃军纪军法的大问题。”
鲁淮成说道:“我不是因为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就来找您,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军人,我知道什么是军法纪律。如果需要他承担刑事责任,我决不袒护。”
“那你还来找我?”
“首长!”鲁淮成接着道,“许欣芳这个名字您一定不陌生吧?郑远海是她和郑冀的儿子。”
陈敬国吃惊地看着他,鲁淮成接着叹了口气:“当年……我出海回来听说妻子死了,孩子丢了,一怒之下打了郑冀一耳光,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从此以后,就到处寻找我的女儿,虽然没找到,却用生命为他的错误付出了代价。那一耳光,我后悔了一辈子。”
“淮成,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没办法,我们不能凌驾于军法之上。”
“副司令,我只是请求让郑远海先出来,他的母亲已经胃癌晚期了……”
陈敬国闻听愣了。
第二天,郑远海被从看守班放了出来。回到家中,母亲没有埋怨他,而是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郑远海默默地凝视着父亲的遗像久久无语。
傍晚,郑远海和秦思婷来到海边。两人站立良久,秦思婷慢慢说道:“远海,我们结婚吧?”郑远海轻轻摇了摇头:“思婷,我可能会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我不能让你……”
秦思婷打断他:“就算你要承担刑事责任,我也会一直等你出来,我已经和我爸爸妈妈说了,过几天我带你回家去看他们。”
“我已经没有擅自出入营区的自由了。”
“远海,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郑远海感动地看着她,目光转向大海:“思婷,我们认识多久了?”
“整整十二年了。”
郑远海感叹着:“十二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转眼间我们都成大男大女了。”
郑远海笑了:“当年,你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
“那怎么了,我兵龄比你长,再怎么你也得叫我班长。哎,等将来结婚了,你也得叫我班长。”秦思婷骄傲地笑道。
“是!班长!”
看着郑远海一本正经的.99lib.
样子,秦思婷咯咯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道:“还记得陆战队的时候吗?你跟我们连长说我是你女朋友,弄得我好一顿跟人家解释。”
“你也没少报复我啊?”郑远海紧跟着说,“我训练的时候掉进陷阱里,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来着?你咬牙切齿说要活埋了我,太坏了。”
“你郑远海天生就不是个好料,你刚到部队的时候让你去养猪场,猪一有病你就到医院开药,处方上全写的是你郑远海的名字。”
“你好,人家训练用的都是塑料匕首,你拿把真的,让我付出了血的代价。”
“谁叫你逞能来着,活该!”
二人开心地笑着,笑声洒满了海面,连扑向沙滩的海浪声都显得那么欢快。突然,郑远海沉默下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大海。
“怎么了?”秦思婷关心地问。
郑远海看着大海自言自语:“坚守理想!我终于没能守住我的理想。”
秦思婷从后面轻轻抱住他:“远海,我们马上结婚,好吗?”
2
186舰两名负伤的战士静静躺在床上,郑远海捧着鲜花走进病房,一名受伤的战士睁开眼睛,见是郑远海,忙说道:“郑舰长。”
“你们怎么样?”
“没事儿。”战士笑了一下。
郑远海又看向另一个熟睡的战士。
“医生说我们两个都度过危险期了,您放心吧!”
郑远海内疚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向你们道歉。”
战士无力地向他笑笑。
“好好养伤,我改天再来看你们。”郑远海说完起身向外走。
“舰长。”战士叫住他,“我有个请求,等我伤好了,到你舰上当兵行吗?”
郑远海闻听愣了,战士接着说道:“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军人,所有舰长都像你这样,在海上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我愿意跟着你干。”
郑远海内心充满了感动,眼睛湿润起来。
郑远海从医院出来,正碰上梅杏儿迎面走来,二人不自觉地停住脚步,互相看着对方,难耐的尴尬突然笼罩在二人之间,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梅杏儿看着郑远海内心百感交集,却不得不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而郑远海看她的眼神虽不像从前那样无遮无拦却依然充满怜爱。
“郑大哥,你出来了。”梅杏儿打破沉寂。
郑远海点点头:“事情还没完,等待处理。”
又是沉默,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茫然,变得不知所措……良久,郑远海抬起头说:“梅杏儿,我和思婷……要结婚了。”
“是吗?”梅杏儿掩饰着心中的苦涩勉强笑了下,“那恭喜你们了。”
郑远海点点头说声我走了,转身向医院大门方向走去。
3
梅得贵并没有回农村老家,就在梅杏儿送他上火车的时候,于季东赶到了车站,二话没说把他接到了市里一家高档酒店住了下来,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可他却食之无味,寝之不安,每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引起了梅杏儿的怀疑,当初他无奈中抱走了梅杏儿,并为之愧疚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把她抚养成人他又当爹又当妈尝尽了艰辛,眼下自己老了,梅杏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害怕失去她。这些天来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
于季东几次向梅杏儿提起结婚的事,梅杏儿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于季东无奈只好求梅得贵劝劝梅杏儿。梅得贵心想女儿结婚之后有了家,日子稳定下来也许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时间长了就会淡忘这件事儿了,想到这儿满口答应。
梅得贵把梅杏儿叫到了宾馆,开门见山:“季东让我来给你说说,他想和你把婚结了。”
“结吧!”梅杏儿面无表情地道。
本来她和于季东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只是做给郑远海和秦思婷看的,并没想过要真正嫁给他。虽然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郑远海、秦思婷将要结婚的消息还是难以承受,整日被痛苦绝望包围着,内心已经万念俱灰。
梅得贵做梦也没想到梅杏儿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有些喜出望外:“你同意了?你看日子定在啥时候?”
“越快越好,要赶在他们前面。”
“谁前面?”梅得贵疑惑地问。
梅杏儿没有回答,表情木然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梅得贵担心地问:“杏儿,你咋了?”见她毫无反应,有些生气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想啥!”
梅杏儿还是没听见一般,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发呆。
梅得贵急了:“你别瞎想了行不行?你不是捡来的,你是我梅得贵的亲女儿,我养你这么大,你怎么还怀疑我不是你亲爹来了呢?咱全村就你一个人念到高中,考上大学,我不是你亲爹能供你考上大学吗?你要觉得我不是你亲爹,那找你亲爹去吧!”
梅杏儿回过头来:“爸,你别生气,我没想这事儿!”
“那你想啥呢?”见梅杏儿不出声,半晌又嘟囔到:“我算看透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想都没用。”
梅杏儿木讷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是你的,怎么想都没用!”
“杏儿,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不能老这样啊?整天不高兴会把人憋坏的?”
“我以为我一切都能承受,我错了,我根本忘不了他,我忘不了……”
“谁呀?”梅得贵惊讶地道,“杏儿,你……不会是不想嫁给季东吧?你可千万别那么想,咱乡下人实在,可不能干那种坑人的事儿……人家季东对你多好啊?你嫁给他是你的福分。”
梅杏儿打断他,语气充满哀怨地说道:“爸,别说了,我想嫁人了……”
4
于季东接到了梅得贵从宾馆打来的电话,说梅杏儿已经答应和他结婚了,放下电话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竟然在办公室哼起了小曲。
“季东,什么喜事儿啊?让你这么高兴?”林雪推门进来。
“嘿嘿,没什么。”于季东不好意思地笑笑。
“季东,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我……”于季东犹豫了一下,“我今天有点儿累了,改天吧!好吗?”
“我已经等了你好几天了,我想和你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行吗?”林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于季东笑了:“怎么了?心情不好啊?”见林雪没有出声,“好吧!你说去哪儿?”
林雪没说话,转身出了办公室,于季东只得跟了出来,随着林雪进了一家咖啡厅。咖啡厅内,柔和的灯光下,林雪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此时她的心情也像飘在空中的烟雾一样没着没落。
于季东看着她的举动笑问:“怎么了?把自己搞得那么深沉?”
林雪掐灭香烟:“季东,你是不是又看上梅杏儿了?”
“林雪……”于季东欲言又止。
“告诉我到底是不是?”林雪追问,于季东点了点头。
林雪脸上堆满了失落,心情难过地把头转向一边。
“林雪!”于季东关切地问,“你都三十多了,也该解决个人问题了?”
林雪突然回头盯着他:“你还知道我三十多了?我为什么三十多了还孤零零一个人?还不都因为你于季东?”
于季东无奈地低下头,半晌抬头道:“林雪,我心里面的确对你没那种感情。”
“当初你怎么不说这话啊?”林雪的脸色蒙上了一层怒气,“于季东,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我帮你创业,帮你办公司做生意,否则你有今天吗?”
于季东辩解着:“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友情,这和爱情是两码事。”
“你今天说不是一回事是吧?当初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我承认是我喜欢你,追求你,你对我没这种感情为什么不早说啊?利用我是吗?成就你个人的野心需要我是吗?你说你发过誓,等事业成功了再考虑这事,让我等。一等就是十几年,一个女人十几年的青春就让你这一句话给耗过去了,今天你成大老板了,你对我说这话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于季东自知理亏:“你想要多少钱?”
“钱……哼……”林雪冷笑着,“一个女人的青春是钱能买来的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不喜欢你你总不能强迫我吧?”于季东也急了。
“于季东!”林雪指着他狠狠地说道,“今天我终于认识你了,你根本不是看中我,是看中我在中南当外贸局长的舅舅,你一直就是在利用我!”
于季东反唇相讥:“林雪,是你主动帮我的,我没求你吧?你也不能因为帮过我就让我以身相许啊?”
“你……”林雪气得猛地拿起桌上的咖啡向于季东脸上泼去。
于季东坐在那儿一动没动,咖啡顺脸颊流下来,林雪起身愤然离去。
5
梅杏儿整夜难以入眠,睁眼闭眼郑远海的影子在面前直晃。第二天早上,她端着洗脸盆进洗漱间,迎面碰上秦思婷从里面出来。
“你眼睛怎么了?没睡好啊?”秦思婷关切地问。
“没……没有啊!”梅杏儿笑了笑走进洗漱间。
秦思婷转身跟了进来,犹豫了一下道:“梅杏儿,我……”
“你和郑大哥要结婚了!”
“他告诉你了?”
“嗯!”梅杏儿点了点头。
秦思婷说道:“我觉得……咱俩那么多年的好姐妹,这事儿得让你先知道。”
梅杏儿勉强笑道:“恭喜你们。”
“谢谢!”秦思婷又道,“今天是星期天,去给我帮忙好吗?远海不在家,我得布置新房。”
“好!”梅杏儿掩饰着内心的痛苦,竭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捧起水沾在脸上,掩盖住不争气的眼泪。
来到郑远海的家里,秦思婷兴奋地对梅杏儿讲道:“我喜欢粉红色调,粉红比较温馨,窗帘、沙发、床罩,还有墙壁都是粉红的……”
而此时的梅杏儿却幻想着和远海相拥在新房里,远海用手拂着她的发丝,梅杏儿幸福地把脸贴在他胸前……
秦思婷看着梅杏儿陶醉的微笑,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呀?”
“啊?”梅杏儿回过神儿来。
秦思婷问:“是不是我的想法太土了?”
“啊?啊,不……挺好的。”
“那蓝色怎么样?咱当海军的本色。”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挺好的!”
秦思婷故作生气的样子道:“就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把那张和郑远海的合影摆在桌子上。
梅杏儿的心突然抽紧了,趁秦思婷不注意,默默走出了房间进了客厅,许欣芳见她,热情地招呼她:“闺女,来,吃个苹果。”
“谢谢阿姨!我不想吃……”
“阿姨给你削。”许欣芳边削苹果边问,“听思婷讲你和于季东也快结婚了,是吗?”
“啊?”梅杏儿怔了一下,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孩子,自己的事儿怎么还糊里八涂的?”
梅杏儿像在自言自语道:“我不想结婚,一辈子都不想。”
许欣芳笑了:“可不能这么想,人总是要有个家的,要不父母会操心的。等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他们到了要结婚的年龄,你才能真正理解父母盼儿女成家的心情……”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一个父亲!”
许欣芳又问:“你长得像你妈妈,还是像你爸爸?”
“我不知道。”
“你这孩子真有意思,长得像谁还不知道?”
“我没见过妈妈,也不像现在的爸爸。”
梅杏儿的话引起了许欣芳的注意,疑惑地看着她。
秦思婷跑出来:“梅杏儿,我找你来是帮忙的,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这房子怎么布置好啊?”
梅杏儿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懂。”
秦思婷叹气道:“唉!你找于季东算找对了,他有钱,将来什么都可以雇人弄,你只要做全职太太就行了。”
许欣芳插话道:“弄不了就别弄了,等远海回来叫他弄。”
6
于季东这几天也在忙着布置自己的新房,他请人把别墅重新装修了一番,家具摆设也全部换成了新的。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把梅杏儿带到了别墅内。
“怎么样?”于季东一脸得意。
梅杏儿点点头:“太奢华了。”
“这算什么,你要你高兴,花再多钱也值。”于季东接着又说,“我还订了一套进口的水晶鱼缸,一会儿就送到。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鱼?”
“我……”梅杏儿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不喜欢鱼缸里的鱼,我喜欢海里的鱼。”
于季东没有听出梅杏儿的弦外之音,笑着:“好,那咱就养海里的鱼。”
鱼缸被几个工人抬了进来,趁于季东指挥工人摆鱼缸的空儿,梅杏儿走出了别墅。
来到别墅前的水池边,梅杏儿看着两只蝴蝶围着盛开的莲花嬉戏翻飞,她想起了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为爱化蝶的传说曾让她为之感动落泪,而今触景生情不禁怅然若失。不知何时于季东站在了身后,见她这样,关切地问道:“梅杏儿。”
“啊?”梅杏儿回过头来,难掩失落的表情。
“梅杏儿,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梅杏儿勉强.99lib?笑笑。
“不,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于季东执著地追问。
梅杏儿半晌抬起头来:“郑大哥出事儿了。”
“啊?”于季东惊讶地道,“远海又出事儿了?严重吗?”
梅杏儿点点头,于季东长叹一口气,不无埋怨地说道:“远海也真是的,他怎么老出事儿啊?”
过了两天,于季东把一帮朋友们又都召集到太平洋酒吧,说是要帮郑远海出主意想办法,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所能做的除了语言上的宽慰,别无他法。
郑远海看着大家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笑了:“都怎么了?这么深沉,天不还没塌下来呢吗?”于季东道:“远海,这事儿……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帮你。”
郑远海笑道:“你看看你们啊?一个个跟救世主似的,不是告诉我朋友聚会吗?怎么变成沉痛哀悼郑远海同志的严重错误了?行了,都高兴点吧!我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啊?”谢庭群插话向众人道,“是因为远海母亲病了,鲁淮成找陈副司令员才把他放出来,可事情并没有结束。”见众人都不出声,“真的!我听陈副司令员亲口说的。”
“怎么就你明白?别人都是傻子啊?”秦思婷瞪着他道。
马一凡接过话茬儿:“就是,多……多嘴。”
“你说谁呢?”谢庭群嚷着。
梅杏儿劝着:“行了,你们别一见面就吵行吗?”
于季东说道:“远海,其实我希望能帮上你……”
“帮什么呀?这种事不是你有钱就能解决的!”谢庭群又道。
马一凡斜着眼睛看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当哑巴。”
谢庭群急了:“马一凡,我招你……惹……惹你了?”
马一凡腾地站起来,身旁的南克江一把拉住他:“一凡,坐下。”
“好了,好了。”郑远海打着圆场,“大家都别为我担心了。”
于季东转向谢庭群道:“庭群,这事儿按说你应该能说上话啊?”
“就是,你在首长身边,给求求情吧?”梅杏儿道。
“一般的事儿不用找首长,我说了谁都得给面子,可这已经不是违反军纪了,是军法。”谢庭群为难地摇了摇头。
马一凡坐在一边风言风语:“咱们求他不……好使,那得秀……秀竹求他。”
“你这什么话啊?”谢庭群瞪着他,“我跟远海什么关系?多少年的战友加兄弟了,不用你们说我也会管!”转向郑远海,“远海,你放心,我谢庭群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在领导面前求情。”
“不用了,庭群。”郑远海道,“前几天在看守班的时候我已经想通了,错是我犯的,就应该接受组织上的处理。不管怎样,我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于季东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事儿我这当大哥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先走了。”转向梅杏儿,“梅杏儿,我送你回去吧?”
梅杏儿只好站起身:“那好吧!”
看着二人离去,郑远海掩饰着复杂的心情,向大家道:“咱们好久没在一起聚会了,弄点酒喝吧?”
众人响应。
两个小时后,南克江等人先后离去,酒吧内只剩下喝多了酒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郑远海和陪在一旁的秦思婷。
秦思婷深情地看着熟睡的郑远海,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没错,正像他所说的,自己以前就像个高傲的公主,遇到他以后心甘情愿为之改变。虽然也曾经风沐雨,虽然也有痛苦忧伤,但幸福终究还是来了,就像天使的羽毛般包围着她,温暖着她。
睡梦中郑远海的嘴唇微微嚅动着,发出轻轻呓语,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是不是自己的心思被他梦到了?秦思婷想着不由得笑了,痴痴地看着他。
有人说从天堂到地狱只有一步之遥。那天晚上,秦思婷切身体会到了这话的含意,郑远海的一句醉后真言转瞬之间让她从幸福的沸点跌落到痛苦的冰点,心被冻僵在冰冷的躯体中。
7
谢庭群把文件放到陈敬国面前。陈敬国戴上花镜拿起文件,抬头见谢庭群还站在那儿,问道:“有事吗?”
“没有,我……想问问郑远海的事儿。”
陈敬国放下文件:“你是不是也要给郑远海求情啊?”
“我……”
陈敬国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一起入伍的,关系很好是吧?”
“嗯……”谢庭群回答,“也就一般战友关系。”
“你觉得郑远海该受到怎样的处理呢?”陈敬国盯着他看。
谢庭群有些紧张:“我……觉得郑远海毕竟还年轻……”
陈敬国严肃起来:“年轻就可以原谅吗?军法是管理我们这支军队的尺子,不管谁违犯军纪都得按律严惩,否则何谈军队的战斗力?你也当了十几年兵了,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谢庭群窘迫得满脸通红:“首长,我……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郑远海虽然年轻,但那也绝不是犯错误的理由,是得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这话反而把陈敬国说得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谢庭群见此,不由得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8
秦思婷木然地坐在礁石上望着大海,梅杏儿不安地站在她身后:“思婷姐,你到底怎么了?”
秦思婷终于开口说道:“梅杏儿,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是真心喜欢于季东吗?”
梅杏儿低头咬了咬嘴唇:“是!”
“梅杏儿,如果我离开远海,你能回到他身边吗?”
梅杏儿一惊:“什么?你要离开郑大哥?为什么?”见秦思婷不出声,又道,“他现在这样一种处境,你不是雪上加霜往他伤口上撒盐吗?”
秦思婷面对大海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
“你懂!”梅杏儿急了,“你看他前途完了是不是?要接受军法审判了是不是?思婷姐,你怎么能这样啊?”梅杏儿说完,气得转身就走。
秦思婷大喊:“站住!”转过身来走到梅杏儿身后,“梅杏儿,我要是那种人能在他出事以后开结婚证明吗?我要是那种人能在看守班里和他商量结婚的事吗?我要是那种人能在这个时候跑到他家里去布置新房吗?”
梅杏儿回过身时,看见她眼泪挂满了面颊:“思婷姐……”
“郑远海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他爱的是你,是你梅杏儿,不是我秦思婷!”
梅杏儿把头低下了。
“他那么爱你,你也爱他对不对?你干吗要退出来把我推上去?”秦思婷流着泪继续说道,“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在酒吧他喝多了睡着了,连做梦都喊着你梅杏儿的名字,喊着他爱你,你知道我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吗?就 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我在他心里有一点位置吗?他接受军法审判,判刑脱军装我都不在乎,将来没有出路跟他要饭过苦日子我也不在乎,可我忍受不了他心里没有我。一个女人一生只结一次婚,我干吗要成为你的替身?”秦思婷摇了摇头又道,“我太傻了,我早就知道他一直把我当朋友,只是因为你退了,为了他妈妈他才向我求婚……”半晌转向大海喊道,“郑远海,你不觉得你对我太残忍了吗?”一边说一边伤心地痛哭起来。
梅杏儿听完她的话心像刀扎般难受:“思婷姐,对不起。”
秦思婷平静了一下情绪:“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说,我会等到他的事处理完,我不会让他妈妈再受打击的。”
梅杏儿默默地看着她,百感交集。
回到家里梅杏儿就心神不定地坐在屋里发愣,她原本不想让秦思婷遭受爱情上的打击,却没成想反倒让她受了更大的伤害。思来想去,她天真的认为如果自己结婚了,郑远海也许就会死心了,也许就会一心一意爱秦思婷了。
不知为何梅杏儿这时突然想起了鲁司令员,尽管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但冥冥之中还是觉得他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更觉得结婚这么大的事应该先告诉他,梅杏儿已经在心里不知不觉把他当作亲人了。这样想着,她便来到了鲁淮成家里,鲁淮成还没有下班,公务员帮她打开了门。墙上照片中的高明艳还像以前一样看着她,无论她站在哪个角度她都看着她笑。梅杏儿也向她笑笑,开始为鲁淮成打扫起房间,把他该洗的衣服泡在了洗衣盆内。
鲁淮成回到家中见到梅杏儿正在给他洗衣服也并没怎么惊讶,因为在他心里也从未把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善良的小丫头当外人,甚至一段时间见不到心里还挺想她,还有好多时候自己能按时到医院去体检也是因为想借机会看看她。
“首长您回来了,是公务员给我开的门。”梅杏儿站起身。
“你怎么给我洗上衣服了?快放下!”鲁淮成急忙道。
梅杏儿笑笑:“我不累,您平时的衣服谁洗啊?”
“自己的衣服当然自己洗了。”
梅杏儿心想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这么些年过得多不容易啊。望着他满是岁月烙痕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辛酸。鲁淮成看出了她表情的变化,笑呵呵道:“最近是不是一直不开心啊?”
梅杏儿知道他是指郑远海的事,勉强笑笑:“没有。”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先让你高兴高兴。”鲁淮成神秘地接着说,“郑远海打无人侦察机的事,总部首长已经给了明确答复,是维护我领海主权的正当行为。”
“真的?”梅杏儿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这么说他没事儿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事还是有的,没有命令,擅自行动,伤了186舰和两名战士,这个责任也不小啊!”
“不管怎么说他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了?”
“嗯!”鲁淮成点点头接着说,“给个记大过处分吧!反正这小子已经有好几个处分了,他也不在乎再多一个。”梅杏儿听后开心地笑了。
鲁淮成又道:“你还没吃饭吧?正好今天我也不愿去食堂了,你给我洗衣服,我给你做饭去。”
“别,首长,我不饿……”梅杏儿急忙道。
鲁淮成慈爱地笑道:“饿不饿也到吃饭的点了,今天高兴,咱们俩也会会餐。”
梅杏儿洗完衣服的时候,鲁淮成已经把饭做好了。二人像父女一样坐到了桌前,梅杏儿一点也没有感觉生疏和拘谨。吃饭的时候,鲁淮成一个劲往梅杏儿碗里夹菜。
“够了首长。”梅杏儿边吃边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不好吃啊?”鲁淮成问。
“好吃,好吃。”梅杏儿边吃边道,“只是我没想到您这么大的司令员也会做饭。”
鲁淮成笑了:“司令员也是人啊!”
梅杏儿感慨地道:“首长,您这么多年一个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鲁淮成随口说道。
“那您以后就把我当成女儿吧!我帮您洗衣服做饭,照顾您。”
鲁淮成呵呵笑着:“好啊!等你结婚后,我就正式认你做干女儿。”
梅杏儿闻听收起了笑容:“我就要结婚了。”
“是吗?”鲁淮成脸上现出惊喜,“远海这臭小子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不是和他。”梅杏儿低下了头。
鲁淮成停住了手里的筷子,愣愣地看着她。
9
588舰全体官兵列队鼓掌欢迎郑远海回到舰上,郑远海刚上舰,李政委迎上前去:“欢迎我们的英雄归来。”
郑远海抬手向众人示意着:“好了,好了,大家别鼓掌了。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你们再鼓掌我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副长说:“每个人看问题的眼光不一样,舰长在我们的眼里就是英雄。”
“对!”掌声再次响起,郑远海与众人一一握手。
突然舷梯处传来值更官的哨声,众人回过头来,只见陈建军走上舰来。
“呵,这么热闹啊!”陈建军笑道。
郑远海赶忙向他敬礼:“舰长,您怎么来了?”
“一来祝贺你化险为夷,二来呢,我给你送人来了!”
郑远海向码头上望去,姜喜子拎着背囊站在码头上。
陈建军接着说:“姜喜子是个好兵,好兵得有好干部带,他在你手下,一定比在我那儿强。军务处的调令我开来了,交给你了。”说着把一张调令递到郑远海手中,转身下舰。
郑远海拿着调令一时愣住了。
李政委一旁见了,看看码头上的姜喜子,向郑远海道:“人都来了,叫他上来吧?”
“不要!”郑远海勃然大怒,把调令一抛转身进了舱,李政委捡起调令撵了过去。
郑远海回到舱里气得来回转圈子,当初他到588当舰长的时候不要姜喜子就是怕陈建军有想法,事实上允许战士选择自己愿意跟从的领导而跳槽也是带兵干部之间最忌讳的。
李政委进来劝道:“远海,调令都开了,你这是何必呢?”
郑远海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政委,兵的事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让他上舰。”李政委无奈,只好转身出去。
姜喜子站在码头上一动不动。
六月,正是多雨的季节,天空乌云翻滚,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一声霹雳,犹如炸雷一般在人们头顶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姜喜子站在大雨中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李政委让一个战士拿着雨衣披到他身上,他倔强地扯掉扔在地上。
雨,疯狂地下着……
人,铁打般站着……
透过淌着雨水的舷窗,舱内的郑远海毫无表情地看着雨中的姜喜子,李政委和一个上尉焦虑地站在舰舷处,上尉担心地说:“政委,都一个多小时了,再这么下去会把人浇坏的?”
“舰长可真够拧的,不管他了,我得下去把他领上来。”李政委说完从战士手中接过雨衣,抬头时见郑远海已经冒雨走出了舱门正大步向舷梯走去。
郑远海走到姜喜子面前,二人对视着,足足有几十秒钟。郑远海伸手去接姜喜子手里的背囊,姜喜子却不松手。郑远海一用力,把背囊扯到手中转身向舰上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姜喜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转身扔掉背囊,禁不住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李政委笑了,喊着:“快!通知炊事班准备姜汤。”
第三十二章
1
与于季东长期合作的一家国外公司因经济问题突然倒闭,致使化迪公司的生意受到沉重打击。祸不单行,当初为了扩大经营,化迪公司购买了天丰公司的股权,不料该公司也因经营不善濒临破产,致使于季东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
“你们是怎么决策的?非让我买天丰的股权,这下完了,明天都坐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吧!”在办公室里,于季东怒不可遏地对公司几个高级管理人员大发雷霆。
“于总,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解决呀。”一个经理道。
“想什么办法?去偷?去抢?出……出……出去,都给我出去。”于季东指着门怒吼。
众人像得到大赦般出了于季东办公室。
于季东余怒未消,又拿起电话询问公司财务状况,得到的消息让他简直不敢置信。公司近两个月发到国外合作公司的货物对方基本没有付款,而国内卖家公司得知化迪国外的合作伙伴倒闭又纷纷找上门来催债,现在公司账面上仅有不到两万元人民币,还欠着几百万的外债和银行贷款。
放下电话,于季东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老板椅上,双手抱头用力地揉搓着头发。他开始反思自己,林雪说得对,他有今天完全是靠林雪舅舅的帮忙,让他的经商之路一帆风顺,顺得早已飘飘然了,根本没有警惕危机的能力和防范意识。
正在这时梅杏儿推门进来。
“出去!”于季东抬头吼着,见是梅杏儿怔了一下,“梅杏儿?我不知道是你。”
“你怎么了?”梅杏儿问。
于季东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梅杏儿坐在了他对面,看着他道:“季东,我们结婚吧!”
于季东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梅杏儿平静地重复着:“我们结婚吧!”
于季东欣喜地道:“好,结婚!”想起了公司的事又道,“这几天公司事儿挺多的,等我忙完了,忙完了咱们就去登记,马上举行婚礼。”梅杏儿点了点头。
于季东旋即又变得不安起来,试探着道:“杏儿,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我没钱了,变成了穷光蛋,你……还会嫁给我吗?”
梅杏儿漠然地说:“我对钱没概念,不知道钱多了能干什么。”
于季东感动地看着他:“梅杏儿,你知道你可爱在什么地方吗?你善良、宽容、美丽……”
梅杏儿笑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那我不成仙女了。”
“你在我心里,就是仙女。”于季东深情地看着她,“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受苦,我会给你最富有的生活。”
梅杏儿苦笑了一下没再出声。
2
自打上次喝多酒后,郑远海明显感到秦思婷在躲着自己,回到588舰以后,他打电话把事情已经处理完的消息告诉了她。
秦思婷在电话里淡淡地说了句:“祝贺你。”
“思婷,你怎么了?”郑远海急忙追问。
秦思婷沉思了好一会儿,说:“远海,我们见个面吧!下班后,我在海滩等你。”
郑远海赶到海滩的时候,秦思婷已经在那里等她多时了,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大海,表情看似安静平和,内心却痛苦不堪。
“思婷,你早来了!”郑远海走到她身旁。
秦思婷平静地说道:“远海,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郑远海急忙追问,“为什么呀?”
“你别明知故问好不好?”秦思婷眼泪含在眼圈内,“我秦思婷哪儿点不好?哪儿配不上你了?你不爱我你干吗向我求婚啊?是,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的感情是纯洁的,你凭什么玷污它?”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郑远海怔怔地看着她。
秦思婷平静了一下心情:“远海,我不能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人。”
郑远海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秦思婷继续说:“我这个人一向自认为很成熟,其实骨子里却很幼稚。当一个梦被击碎的时候,却不愿意去相信这个梦是破的,还去呵护它。不过,现在我醒了,明白了,梦,终究是梦。”
郑远海内心充满愧疚地道:“思婷,对不起。”
秦思婷擦干了眼泪转回身来,几乎笑着对他说:“远海,你说得对,我们两个更应该是好朋友,好战友,铁哥们儿。你和梅杏儿才应该是一对,你应该去找她。”
郑远海没有出声,把头转向大海,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梅杏儿心里是爱你的,只是因为我,她才选择了于季东,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内心很痛苦,我希望你能再找她谈谈。我相信你能把握自己的感情和命运,你有这个能力!”
郑远海沉默不语,秦思婷期待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郑远海终于道:“我不希望她再回到我身边了。”
“因为于季东?”
郑远海点点头:“对!于季东是我的好朋友,他帮了我很多次,做了很多令我感动的事,我不能……”
秦思婷对他冷笑了一下:“远海,你觉得你这样做很哥们儿义气是吗?其实是虚伪,一钱不值的虚伪。”
郑远海把目光转向一边。
“你转过来看着我。”秦思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郑远海只好把目光看向她。
“远海,你是个优秀的军人,我相信在战场上你会不惜生命冲锋陷阵,可对待爱情,你表现得实在令人失望。我不希望你伪装自己,也不希望你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快乐和幸福,你应该勇敢点。爱情是自私的,可爱情也是双向的。你、我、梅杏儿、于季东,只有你和梅杏儿是双向的,是彼此心仪的。假如梅杏儿真嫁给了于季东,他们会幸福吗?肯定不会,双方都会痛苦,那就会证明你今天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与其人人都痛苦,当然不如让痛苦的人越少越好。你今天为了朋友放弃梅杏儿,却并不能说明你伟大,只能说明你懦弱和不明智,这种选择对我们四个人来讲毫无意义!”
郑远海用充满了惊叹和愧疚的复杂表情看着她。
“我的话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秦思婷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郑远海目送她远去,他被她的话彻底折服了,感动地停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向东江基地医院走去。
东江基地医院的花园内,面对郑远海深情的眼神,梅杏儿显得局促不安。
“梅杏儿,我和思婷……”
“我已经知道了。”梅杏儿接道,“郑大哥,我不明白,她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把感情给她呢?”
“因为我心里一直深爱着一个人,一直没有变过。”
“时间会改变一切的,包括感情。”
“不会的!梅杏儿……”郑远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梅杏儿躲着她的目光:“郑大哥,我们不谈这个好吗?”
“梅杏儿,我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来。”
梅杏儿使劲儿咬着嘴唇,半晌摇了摇头:“已经晚了,我就要结婚了。”
“不,你根本就不爱于季东,你是为了秦思婷才离开我的,现在我和秦思婷没什么了,你不用考虑那么多了,梅杏儿,让我们重新开始……”
“郑大哥,别再跟我说这些了好吗?”
“不,梅杏儿,我不会放弃你的。”
“你别难为我了,于季东对我很好,面对他我别无选择。郑大哥,对不起!”梅杏儿说完转身就走。
郑远海失落地看着她匆匆离去。
3
于季东算得上是东江市的名人,原本想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无奈公司资金捉襟见肘,只好打电话求几个熟悉的酒店老板帮忙,岂料原来见他眉开眼笑的老板们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找理由搪塞拒绝,这令于季东大为恼火。正在感叹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之时,梅得贵住的浪淘沙酒店又上门催要房款,这不啻于雪上加霜,令于季东几近崩溃。
于季东把钥匙交给手下谭龙,嘱托他把梅得贵接到自己本打算结婚用的别墅内先住下。谭龙走后,于季东一个人默默走到院子里,仰望着公司的办公大楼,内心波澜骤起,悲从中来,眼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心血即将化为乌有,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于季东正自伤感,一辆轿车停在了他身边,林雪从车上下来,于季东不想让林雪看到自己流泪,转过身去。
林雪从车上提下一个皮箱,默默放在他脚下:“这是我自己的钱,五十万,你拿去先把婚结了吧!”
于季东惊讶地回过头来,林雪却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开车走了,于季东愣了半天,回过味儿来,便把马一凡叫到了办公室。
马一凡到后,于季东从桌子下拿出了箱子对马一凡说:“你去把这个送还给林雪。”
“季……东,你不急……急着用钱吗?”
于季东叹了口气:“换了别人,这钱我会拿着,可是……”摇了摇头,又摘下了腕上的手表道,“她要离开公司了,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送她的了。这块劳力士还值点钱,让她留个纪念吧!”说着把表放在箱子上,见马一凡站着不动又道,“去吧。”
马一凡竖起大拇指:“季东,我以前对你有……有点看法,今天我改……改变了,爷们儿,真爷们儿。”
于季东苦笑了一下,没说话,马一凡凑到他面前又道:“你不能从此退……退出江湖,偃……偃旗息鼓,得杀出一……条血路,东山再起。”
于季东无奈地说:“我去问过了,银行已经不敢再给我们贷款了,现在我只剩下了这几间办公楼和一栋别墅,我打算把他们卖掉还账,剩点钱结婚和梅杏儿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马一凡拿起纸杯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我早就说……说过,我马一凡关……关键的时候会拯救你的,说吧,需要多……多少钱?”
于季东抬起头看他一眼:“你喝了吧。”
马一凡托起水杯:“刚……刚倒,一口没喝呢,要……要不你先喝?”
于季东哭笑不得:“去去去……赶紧走!”
4
这天下午,梅杏儿正在值班,郑远海又一次走进她的诊室一进门就说:“我想找你谈谈。”
“你怎么又来了?我正忙着呢!”梅杏儿向门外喊着,“下一个!”
郑远海把挂号条放到桌上:“我就是下一个。”
梅杏儿看着他:“你怎么了?”
“病了,心疼。”
“你的病我看不好。”
“你能看好。”郑远海执著地盯着她,梅杏儿无奈地把目光转向一边。
这时,一个病号推门进来:“大夫……”
郑远海打断他:“我是传染病,你先到外边等会儿,好吗?”
病号闻听传染病逃也似的转身跑出去。
梅杏儿只好央求他:“你先走吧,好吗?一会儿主任看见又该发火了。”见郑远海坐着不动,又道:“郑大哥,我求求你了,我在上班,你这样我没法工作了。”
郑远海想了想,拿过了她面前的处方笺挥笔写下一句“我会在海边一直等你”,推到她面前转身走了。
送走了最后一个病号,梅杏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自打上次郑远海找过她之后,她的心一刻也没有平静过。这种结局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秦思婷决绝地离开了郑远海,而郑远海又执著地一次又一次来找她,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掀起了波澜。当初为了秦思婷她离开了郑远海,而今她已经没有勇气再为郑远海离开于季东了,更不愿面对于季东那种伤心哀怨的眼神。
一记沉闷的雷声传来,唤醒了陷入痛苦中的梅杏儿,看见窗外乌云已经遮天蔽日,抓起雨伞冲出门去。
郑远海一动不动地站在海边已等了许久,梅杏儿奔跑过来,着急地说道:“要下雨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啊?快回去。”说着就上前拉郑远海,郑远海甩开她的手:“梅杏儿,别叫我再难受了好吗?这么长时间了,如果我能忘了你我早就忘了,可我忘不掉,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清醒一小时就想你六十分,清醒一分钟就想你六十秒,你能不能不再折磨我了?”
梅杏儿低头咬着嘴唇,慢慢抬起头来:“郑大哥……”
郑远海突然把她抱在怀里:“梅杏儿……”
“郑大哥,你放开,你放开我!”梅杏儿挣扎着。
“我不,梅杏儿,我爱你,一生一世,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你别这样……”
“你不答应,我不会松手的!”
梅杏儿不再挣扎,近乎哀求地道:“郑大哥,你别欺负我好吗?”
面对弱小无力的梅杏儿,怜爱之情油然涌上心头,郑远海无奈地松开她。
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雨滴是多情的,落到海水中溅起无数涟漪。雨滴又是无情的,落到二人的脸上身上,带来一丝丝寒意……
梅杏儿撑起雨伞举过他的头顶:“回去吧,这样浇着会感冒的。”
郑远海一动不动。
“走吧!”梅杏儿去拉他。
郑远海一下子把伞打掉在地上:“我不走!”
“郑大哥,你别折磨自己了。”眼泪从梅杏儿眼角流了出来。
“梅杏儿,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拿你当小孩子。可自从沙礁岛那次把你抱在怀里,我的心从此就有了归宿。我一直天真的想,两个相爱的人,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心都是永远在一起的,我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既然你不爱于季东,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这样对他也不公平你知道吗?”
梅杏儿哭道:“我承认,当初我答应于季东是违心的,那时候我心里特别盼着你不要放弃我。可你没有,你那么早就向秦思婷求婚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恨你你知道吗?”
郑远海扶住她的肩膀:“梅杏儿,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答应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梅杏儿挣脱他的手,哭着摇头:“郑远海,我求求你别折磨自己了,也别折磨我了,好吗?”说完转身跑开。
郑远海绝望地慢慢转身面向大海……
海风把脚下的雨伞吹得翻滚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远海迈着沉重的脚步行走在沙滩上,身后的脚印很快被海水冲平。突然,他站住了,抬起头来。梅杏儿站在面前,使劲咬着嘴唇,委屈的泪水伴着雨水在脸上流着……
二人目光默默对视着,郑远海慢慢走到她面前:“没有你,我会一生不开心的,梅杏儿,我爱你!”
梅杏儿一下子扑进他怀中委屈地呜呜哭起来。
雨尽情地下着,眼泪尽情地流着……
郑远海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
5
一场为爱而起的冲突不可避免,一夜未眠的于季东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郑远海。
郑远海平静地说道:“季东,正因为我们俩是多年的同学、兄弟,所以我才决定当面告诉你,其实我和梅杏儿已经相恋好多年了。”
于季东没有出声,一摆手,谭龙送上了两瓶开了盖的白酒。
郑远海有些忐忑不安:“季东……”
于季东把一整瓶酒放在郑远海面前:“把酒喝了再谈。”
郑远海看着他:“季东,我不是来跟你斗气的。”
于季东冷笑了一下:“你害怕了?只有英雄,才配赢得爱情,否则他就没有资格。”
郑远海无奈地站起身,抓过酒瓶子,仰头喝了下去。于季东也毫不犹豫地把一瓶白酒喝了下去。
郑远海歉意地说道:“季东,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郑远海,我和你是朋友、同学、结拜兄弟,我这个大哥做得怎么样?”
“对我和我家帮了很多忙,非常感谢!”
于季东怒道:“江湖规矩,朋友妻不可欺,你不懂吗?就这么谢我吗?”
“大哥,梅杏儿他不爱你,就算嫁给你你愿意她整天不开心吗?再说我们已经相恋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郑远海半天说道:“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爱思婷,弄了半天她爱你。我爱上了梅杏儿,又是你……你算什么兄弟?”
郑远海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我酒劲上来了,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谈吧!告辞了。”站起要走。
于季东猛地把酒瓶子摔在地上:“郑远海!”
谭龙带着几个手下冲进来,马一凡紧跟着跑进来:“别……别动,都别动。”转向于季东道:“季东,君子动口不……动手,给……给我个面子……”
“走开!”于季东一把推开他,向谭龙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出去。”
众人退了出去,于季东突然以近乎哀求的口气道:“老同学,兄弟,我不如你,我知道你招女孩子喜欢,你什么样的找不着,干吗偏跟我争呢?别看我比你有钱,可钱能换来真感情吗?不能,我在感情上是个白痴……”
郑远海默默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爱梅杏儿爱得有多深吗?只要她高兴我宁可变成穷光蛋,我宁可不要所拥有的一切……”
“季东,你对她的帮助和关照梅杏儿都跟我讲了,她也很感激你!可她对你并不是那种感情,她在内心一直拿你当哥哥,她答应嫁给你是因为……”
于季东打断他:“兄弟,我求求你,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分儿上,把梅杏儿还给我吧?我不能失去她,你愿意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郑远海无奈地道:“季东,如果梅杏儿甘心情愿嫁给你,我让,我坚决让。可不是,她痛苦,她每天都一个人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地哭你知道吗?你娶一个不爱你的人有意思吗?我这么做不光是为我,为梅杏儿,也是为了你好。”
“可我于季东在社会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那么多人都知道梅杏儿是我女朋友,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郑远海只感觉酒劲上涌,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于季东也开始摇晃起来,瞪着令人恐怖的眼睛突然吼叫着:“我看你郑远海是个男人才和你交朋友,可你不够意思,你根本就没拿我当大哥……这要是在中世纪的西方国家,我一定会选择和你决斗……”说着一下子跌倒在桌下。
“季东……”郑远海挣扎着上前扶起他,于季东紧闭双眼,已经醉晕过去。
谭龙等人跑进来把于季东抬走了。
郑远海摇晃着站了起来,马一凡急忙上前扶住他:“远……海,我送……你回去。”
郑远海甩开他:“不用,一凡,去照顾季东吧!我自己能走!”踉踉跄跄出门走了。
6
于季东醉到第二天下午还没有醒来,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马一凡担心地用手去扒他的眼皮,没想到于季东却突然睁开了眼,吓了马一凡一跳。
“诈……诈尸啊你,吓……吓死我了?”
“你干什么?”于季东瞪着眼睛问。
“看……看看瞳孔,你……有没有事儿。”
于季东转头看了看屋内的环境:“这是哪儿?”
马一凡道:“寒……寒舍。”
于季东瞪他一眼,坐起身晃了晃依然晕乎乎的头,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去接水,一脚把地上一个易拉罐踢到一边:“瞧你这儿乱的。”
马一凡嘟囔着:“你喝……喝成那样,不露宿……街头就不……错了。”
于季东喝了一杯水,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
马一凡想了想上前道:“季东,我知道你心里别……别扭,别……别生气了,好歹远海咱仨是同……同学,好朋友。”
于季东转回身:“他拿我当同学好朋友了吗?我跟他还是结拜兄弟呢,这不明摆着欺负我吗?”
“其实最早远海和梅杏儿就……就是一对,你……”
于季东急了:“你那意思是我横插一脚对吗?我第三者插足是吗?”
“不……不是,没结婚不……不能叫第三者!”马一凡结结巴巴解释着。
“马一凡,你还向着他说话,你到底拿的谁的工资?”
“行……行,我不……不说了。”
于季东却不依不饶:“马海毛,我和远海从今天开始不再是朋友了,你站在哪边儿?”
马一凡为难地:“季东……”
“没商量,给我个答复!”
“我……我中立行不行?”
“不行!”于季东态度坚决。
“国……国与国之间打仗还有中……中立国呢,中立国有好处,可……可以调停,可以让你们双方到我这儿避……避难!”
“避你个头啊!”于季东火道,“我需要你有态度,态度。”
马一凡一脸苦相:“季东,咱不……不搞这么僵行吗?”
于季东抬手指着门:“出……出去!”
“好好……出……出去!”马一凡转身向外走,到了门口醒悟过来:“这……这是我家!”
于季东抓过上衣搭在肩上走了。
7
许欣芳欣喜地看着梅杏儿,笑得合不拢嘴。
“阿姨,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梅杏儿问。
“没事儿。”许欣芳笑呵呵地说道,“大夫都说了,只要心情好,再活十年八年的没问题!对,你就是大夫啊!”转向郑远海悄声问道:“这回……不能再变了吧?”
郑远海笑了笑,待许欣芳出去后,变魔术般拿出一只漂亮的八音盒递给了梅杏儿。
“太漂亮了!”梅杏儿打开,里面王子和公主相拥起舞,发出悦耳的声音。
郑远海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在一个孤岛上,四面被海水包围着,海风吹来,王子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公主,虽然他们谁也没有说,但从那一时刻起,两颗心撞在了一起,他们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了。”
梅杏儿深情地看着他幸福地笑了。
梅杏儿和于季东分手,让梅得贵感到愤怒异常,于季东既有钱对他们爷儿俩又好,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梅杏儿怎么会突然变卦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梅杏儿三番五次要接他回去,他生气不理她。于季东也觉得只要她爹反对,梅杏儿就有回头的希望,也不想让他走,梅得贵便还是像以前一样住在于季东的别墅里。
梅杏儿本来对于季东就心存愧疚,便坚决要接父亲回去。郑远海出海后,梅杏儿再次来到别墅想劝梅得贵回去,而此时梅得贵却不见了,梅杏儿急忙来到于季东的公司想问个究竟。
于季东精神萎靡不振,失魂落魄地蜷缩在沙发上,见到梅杏儿眼睛却闪现出一丝光芒:“梅杏儿,你来了。”
看到于季东一副落魄的模样,梅杏儿内心更加愧疚不安:“于大哥,你振作一点儿好吗?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梅杏儿,你难道真的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梅杏儿沉默半晌道:“于大哥,对不起,你在我心里面,一直像我亲哥哥一样。”
于季东用哀求的口气道:“我对你什么样儿,你心里清楚,难道就不能改变吗?”
“于大哥,感情是没办法勉强的。”
于季东长叹一口气:“梅杏儿,这么多年了,我在你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吓着你,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比对自己的亲娘老子都好,难道我们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你还把我当成妹妹好吗?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也把你当成亲哥哥。”
于季东轻轻摇了摇头叹着气。
梅杏儿停了一会儿道:“于大哥,我爸爸去哪儿了?”
于季东抬起头来:“昨天就走了,他说去你那儿啊!”
梅杏儿闻听着急起来:“没有啊?一直没见他的影子。”
“你别着急啊!兴许……兴许是回老家了呢!”于季东反过来安慰她。
“也可能吧!”梅杏儿把郑远海让她带来的两万块钱放在桌上,“我爸爸在您这儿住了这么久,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心意。”
于季东刚要推托,梅杏儿站起身来说:“于大哥,你是男人,有自己的事业,我希望你振作起来,我走了。”
梅杏儿走后,于季东把谭龙喊了进来:“你把梅得贵弄哪儿去了?”
谭龙上前低声道:“咱不欠浪淘沙酒店点钱吗?我让他替咱去还债了。”
于季东叹了口气:“去,让他走。”
“让他走?”谭龙不情愿地道,“大哥,就这么让他走啊?你这口气能咽得下去?再说钱本来就是那老家伙住的时候欠下的。”
于季东吼道:“我说放就放。”
浪淘沙大酒店后厨地上摆放着一大堆盘碗,梅得贵正蹲在地上刷着盘子。他在于季东家住了几天,见梅杏儿态度坚决,再回到于季东身边已经无望,自觉没趣,便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结果却被谭龙带到了酒店,让他刷盘子还当初在酒店住时的房钱饭钱。
谭龙来到浪淘沙酒店,经理急忙迎上去,一脸苦相开口道:“谭大哥,你可来了,你们老板不会指望那个老家伙刷盘子还我们钱吧?”
谭龙看了他一眼:“这点你也别指望了,人呢?”
“在后厨呢!”
谭龙来到后厨大吃一惊,只见梅得贵满嘴流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经理害怕地道:“刚才还好好的呢,这……这……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谭龙大叫:“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啊?”几个人赶紧把梅得贵送到了东江医院。等梅杏儿赶到东江市医院时于季东早已守在梅得贵的病床前了,一见父亲的样子,梅杏儿扑到床前:“爸、爸,你怎么了,爸,你醒醒啊?”
梅得贵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毫无反应,梅杏儿问于季东:“我爸怎么了?”
于季东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梅杏儿急了:“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于季东出去后,梅杏儿看着床上的梅得贵突然疑惑起来,伸手探了探他脖子上的动脉,又用手去翻他的眼睛,梅得贵突然睁开一只眼,梅杏儿吓得把手缩了回来:“爸……”
梅得贵见屋里没人小声道:“我没事儿,我把鸡血喝嘴里了。”
梅杏儿闻听松了口气,无奈地叹息着,这时医生进来把梅杏儿叫了出去,梅杏儿告诉医生父亲根本没有吐血,而医生告诉梅杏儿这种病根本不应该吐血,接着告诉了她初步检查结果,梅杏儿闻听惊呆了。
第三十三章
1
于季东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室里,马一凡走了进来,递上辞职信。
“季……季东……”马一凡又改口道,“于总,我……我还是辞职吧!”
于季东接过来看了看,随手撕掉扔在了地上,马一凡愣愣地看着他,于季东说:“一凡,我们仨是同学,好朋友,今天远海这样对我,我很伤心,我不希望你再离开我了。”于季东语气真诚地道。
本来也不想离开公司的马一凡闻听立即说道:“是,公司现在有困……困难,你焦……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离开也不……不太仗义。”
然而于季东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为难起来了:“但你必须给我个态度,是站在郑远海那边,还是站在我于季东这边。”于季东又道,“算了,我也不勉强你了!”叹了口气又道,“一凡,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对象成家了,趁现在公司还没完全垮掉,抓紧找一个吧!结婚的费用我全包了。”
马一凡感动得快哭了,上前抓住于季东的手:“季东……”
于季东甩开他:“行了,行了,别整这套。”
马一凡接着说道:“季东,不,于……于总,我马一凡一定竭……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你雪……雪中送炭。”
于季东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你出去吧!我听着累得慌。”
“我明天给你先弄五……五百万。”马一凡拍着胸脯道。
于季东斜着眼睛看着他:“马海毛,你病得不轻啊!”
“啊?”马一凡愣愣地看着他,“没病啊?我身体好……好着呢!”
于季东一指门:“去去去,哪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吧!”
马一凡边向外走边嘟囔着:“不……不相信我是你的大……大救星。”
生意上遭受重创,爱情上遭受打击,令于季东心灰意冷,就像世界末日要来到了一样,整日郁郁寡欢心烦意乱。他太了解马一凡了,平庸无为,除了自我感觉良好以外身无长物,所以对他说的话只当耳旁风,连笑都懒得笑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马一凡还来真格的了,生拉硬拽把他带到一个咖啡馆见一个叫刘四的人,说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邻居,现在也是一个有钱的主儿。于季东打量着对方,个子不高,属于那种腰围比裤长长出一截的主儿。特别是那张营养过剩的胖脸,好像一笑就能挤出油来。马一凡开口就让刘四给于季东先拿五百万,刘四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说别说是五百万,一千万都没问题。于季东哭笑不得,心里骂着两个疯子,刚要起身走又被马一凡生生按在了座位上。
刘四好像看出于季东不屑的神情:“看来于总好像对我不太信任,这样吧!我们合伙做一笔生意,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说着伸出一个巴掌。
马一凡得意地说:“五……五百万……”
“五千万!”刘四的话一出口,马一凡惊得差点儿没坐地上。
于季东耐着性子:“你说吧。”
“既然你和一凡也是好朋友,我就不遮着瞒着了,只要你帮我发批货……”刘四向他耳语着。
于季东脸色大惊,打量着眼前这个外表还不如马一凡看着顺眼的人。
“怎么样?”刘四问。
于季东笑了一下:“多谢刘老板看得起我,不过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吧!”起身要走。
“哎……于总,买卖不成仁义在,干吗急着走啊?”刘四转身对马一凡道,“一凡,我想和你们老板单独聊几句。”
马一凡离开座位后,刘四看着于季东满脸堆笑:“于总,你的处境一凡都告诉我了,经商,有钱赚才是最重要的,何必顾虑那么多呢?”
于季东正色道:“刘老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于季东做的是正经生意,十几年来连做点假账偷逃点小税这种小把戏都没搞过。”
“知道,知道。”刘四忙道,“你于总是商界楷模,东江市杰出青年,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些荣耀是哪儿来的?钱给你带来的,外边要知道你现在一文不名了,明天你就和大街上那些忙忙碌碌蹬着自行车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模一样了,你头上所有的光环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总,你是贵人,有了钱连市政府的官儿见了你都尊敬三分,没钱还会有人理你吗?平民日子你还过得下去吗?”
于季东轻蔑地笑了一下:“我很忙,告辞了!”
刘四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笑。
2
梅得贵彻底崩溃了,本来想装病逃出谭龙的监视,没想到医院真给检查出病来——尿毒症。要想治愈只有换肾,三十多万的医疗费对他来讲不啻于天文数字。
梅杏儿强作笑颜劝着他:“爸,你开心点儿,你的病没事儿。”
梅得贵看了看插在身上的透析管子长吁短叹:“别安慰我了,都这样了还没事儿,杏儿,别说咱没有三十万,有咱也不看了,爸不能再拖累你了。”
“看您说的,我是你女儿呀!爸,你别担心,钱没了可以再挣,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病治好。”
梅得贵摇了摇头:“杏儿,爸对不起你,让你从小跟我受了那么多苦,七岁你就上山放羊,家里家外的活儿没一样落下你的,爸真是对不起你啊!”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爸,你别说了,你这一辈子够不容易的了,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我有病了,你摇着拨浪鼓哄我吃药的情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你。”
梅得贵哭起来:“孩子,爸也舍不得你……”
“爸,你别哭了!你别哭了!”梅杏儿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嗯!不哭,咱都不哭,啊!”梅得贵边说边替她擦着眼泪。
梅杏儿走进医生办公室,医生兴奋地告诉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供体,凑齐费用就可以尽快安排手术。不料梅杏儿却拒绝了,接下来的话更加令医生震惊,她决定亲自为父亲捐肾。医生明白她是为了省下一笔费用,向她晓以利害关系,梅杏儿笑着说我也是医生,都懂。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很奇怪地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们不是亲生父女?梅杏儿明白了,配型不合格。
于季东知道了梅得贵患尿毒症的消息,在同情这父女俩的同时心里竟涌出一阵狂喜,冥冥之中感觉好像老天有意在帮他,他又看到了梅杏儿回到他身边的希望,急忙往医院打电话找到梅杏儿,告诉她不要着急,钱他来想办法。梅杏儿电话里一再推托,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而于季东却说得很真诚,不管何时都拿她当亲妹妹,亲妹妹的父亲病了也就等于他的父亲病了,他不能不管,这话令梅杏儿万分感动。
于季东把奔驰车押给了别人,换来三十万元现金,让谭龙给梅杏儿送去,谭龙惊讶地看着他:“大哥,你真想帮梅杏儿啊?”
“救人要紧。”于季东平静地道。
谭龙觉得他简直成了天底下最傻的人,人家离开他了他还这么不惜血本地帮助对方,想到这儿说:“这忙咱不能白帮?”
于季东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谭龙趴在他耳边一阵耳语,于季东还未听完。便断然道:“不行!这让人家怎么看我啊?我也太不是人了!”
“你怎么不明白啊?”谭龙劝道,“你那么喜欢她,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干。”于季东坚决拒绝。
“大哥,我们是生意人,公平交易,我觉得这没什么,你想想,你拿钱帮她父亲治好病,她还要嫁给郑远海,你能得到什么?痛苦,你得到的只有痛苦。”
于季东做梦都想让梅杏儿回到他身边,他想感化她,让她真心实意地回到自己身边,而不是采取非常手段,说道:“说实话,我心里很喜欢梅杏儿,没有她我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但我于季东决不会乘人之危干那种事。”
“大哥……”谭龙还要说什么被于季东摆手制止:“你去吧!把这些钱送给她,告诉她,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说。”
谭龙无奈地提起钱走了。
3
谭龙的车停在东江市医院门前,车上,梅杏儿惊讶地看着谭龙。
“是于季东让你这么说的?”梅杏儿问。
谭龙笑而不答:“只要你答应嫁给我大哥,钱你拿走。否则……”
梅杏儿平静地道“我明白了。”推门下了车。
谭龙从后面追上来:“梅杏儿,你再好好想想,梅得贵是你唯一的亲人,如果你见死不救,相信你这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
梅杏儿冷笑着:“谭龙,你回去告诉于季东,他太小看我梅杏儿了。”
“我知道,此时此刻你心里一定在骂我们,但没办法,我们是商人,商人的法则就是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想错了,我梅杏儿就算不是军人,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儿,也不会出卖尊严的。”
“梅杏儿……”
“让开!”梅杏儿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杏儿回到病房,一下子愣了,梅得贵拔掉了透析机,正在收拾东西。
“爸,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治了,我要回家,死我也要死在家里。”
“爸,你别这样,你的病会好的。”梅杏儿上前夺他手里的东西。
“这病治不好了,你让我走!”梅得贵挣扎着夺门要走。
梅杏儿拼命拦住他:“你别这样,我是医生,我知道这病是有救的。”
梅得贵悲戚地说:“杏儿,我知道打小你就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爸,你不会救我的。”
梅杏儿急了:“你说什么呢?我说不管你了吗?我说你不是我亲爸了吗?”
梅得贵愣愣地看着她,不敢出声了。
“你给我坐那儿!”梅杏儿把他推到床上,夺过他手里的包狠狠摔在地上。
梅得贵半晌道:“孩子,我知道你孝顺,对我好,可这病,你哪有钱给我治啊?”
梅杏儿眼里透着坚强的神色:“爸,你别管了,我打小就你一个亲人,再难,我也不能看着你不管。”转身大步走出病房向基地走去。
梅杏儿赶回了基地医院找到了科室主任,犹豫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主任,我想……我想向组织借点钱。”
科室主任笑了:“梅杏儿,我没听说还有向组织借钱的?要多少?说吧。我借给你。”
梅杏儿紧咬嘴唇低下了头。
“一千?五千?还是一万?”科室主任追问。他见梅杏儿不出声又道:“你总得说个数啊?”
“我……不借了。”
科室主任见状拉开抽屉:“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两千三,够不够?”
“我真不借了!”梅杏儿起身往外走。
科室主任喊着:“不够我回家再给你拿去……”
梅杏儿回头道:“主任,再给我几天假吧!我家里有些事要处理。”
科室主任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梅杏儿?”
梅杏儿勉强笑笑:“没事儿主任。”
“好吧!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跟我说啊!”
梅杏儿点点头,出门又向住处奔去。
梅杏儿回到宿舍翻出了存折和一些零零散散的钱,她坐在床边,看着堆在床上的存折和钱,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梅杏儿是我,你在屋吗?”门外传来秦思婷的声音。
梅杏儿急忙把存折,钱塞到枕头下,擦了把眼泪,打开门。秦思婷进来,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由关心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梅杏儿笑笑,极力掩饰着情绪。
“远海出海了,一个人没意思是吧?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我……不去了!”
“走吧!”秦思婷不由分说拉起她出门。
4
夕阳下的海滩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秦思婷和梅杏儿坐在礁石上看着大海。
“怎么了?也不说话?我可告诉你啊,沉默并不是金。”秦思婷看着她。
梅杏儿半晌道:“思婷姐,你说……人活着有尊严吗?”
“这话问的,当然有啊!”
“那你说尊严和生命,哪个重要?”
“当然是尊严重要了,这还用问?”
“不是,我指一个人的尊严,和另一个人的生命。”
秦思婷不解地看着她:“这能比吗?”
梅杏儿停了一会儿说道:“假如,一个人用尊严去换回了另一个人的生命,特别是换一个和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生命,你说有意义吗?”
秦思婷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梅杏儿掩饰着:“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有,真没有。”
秦思婷疑惑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你一直怪怪的?”
梅杏儿笑了,尽量掩饰着内心的苦涩:“没有,这不挺好的吗?”岔开话题道,“思婷姐,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特别疼你?”
“那还用说。”秦思婷骄傲地说,“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从小就宠着我。”
梅杏儿停了一会儿道:“你从小生活在那么优.99lib.越的家庭,可你人怎么还那么好啊?”
“你这话讲的,家庭优越出来的孩子就不好了!”
“我不是那意思!”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秦思婷道,“其实我打小是很任性的,不听话,想干啥干啥,后来爸爸一生气就把我送部队来了,美其名曰锻炼,实际上是改造,你还别说,自从当了兵以后,他们都说我整个人都变了,懂事儿了,能吃苦了。”
“还有心眼儿好。”梅杏儿补充着。
“心眼儿好是遗传的,我爸我妈也这样。”
“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疼爱……”
秦思婷问:“你父亲不也对你挺好的吗?”
梅杏儿点点头:“农村孩子,都那样,很小就得干活,什么都干,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后来小伙伴们都上学去了,只有我还在村头儿放羊,家穷爸不让我上学,我就哭,别的小伙伴都说我是捡来的。”
“后来他怎么又让你上学了?”
“我整天哭,不吃饭,他害怕了,后来老师和村长找到家里,就这样我上学了。”
“你小时他打过你吗?”秦思婷又问。
梅杏儿语气平淡地道:“农村的孩子,哪有不挨打的。我从小没妈,他心里可能也烦躁,我一见他喝多了就躲在邻居家不敢回家。”
“那你恨过他吗?”
梅杏儿摇了摇头:“我这人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恨,只知道他是我爸爸,打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报复过他……”
“怎么报复的?讲讲!”秦思婷很感兴趣地问。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说:“他让我去买啤酒,我往啤酒瓶里对了半瓶羊尿,把他喝吐了……”
二人开心地大笑起来,梅杏儿又道:“还有一回他睡着了,我半夜偷偷起来把他的袜子放在了他嘴上……”
秦思婷笑得更起劲了:“你也太坏了……”
梅杏儿噘着嘴笑道:“谁让他打我来的。”过了一会儿沉静下来又道,“其实他对我挺好的,只是小时候不理解,我考上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都高兴得哭了。”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不管怎么说,他养我这么大,我现在特别怕失去他,我想让他过好日子,我叫了他二十七年爸爸,我就这么一个亲人……”
梅杏儿的目光望向远方,晚归的渔舟缓缓行驶在夜色苍茫的大海上……
几天后,梅得贵动了手术,手术做得很成功。那天于季东赶到了医院,梅杏儿却冷冷地不愿看他,这和谭龙告诉他梅杏儿被他的仗义行为所感动,主动答应嫁给他的话好像不太一样。于季东心情忐忑地想问问她,不料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我爸刚做完手术你好像不应该跟我谈这个吧?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梅杏儿是说话算数的,在痛苦和无奈中,几天后,她终于拿起话机给谭龙打了电话。
5
郑远海和姜喜子上次探测八号海域获得的资料数据被权威部门认定下来,而且确定了八号海域礁石下有供潜艇通过的水下暗道。郑远海、南克江根据资料确定了水下暗道的位置,并向鲁淮成请示驾潜艇试航该暗道。
郑远海本以为方案是他和南克江一起出的,鲁淮成就应该让他随南克江的潜艇一起去。鲁淮成却说他不能在一次行动中损失两员大将,转而让姜喜子去。郑远海得知姜喜子已经到过鲁淮成办公室了,气冲冲地回舰找姜喜子算账,他一把把姜喜子拽出舱外,怒气冲冲地说道:“胆子不小啊!敢闯司令员办公室了,请假了吗?”
“没有。”
“私自离舰……”郑远海举手要打,看见李政委听着收音机走了过来,故意咳着嗓子装没事一般把手放下了,不料姜喜子却指着他喊:“政委,他要打我?”
郑远海瞪他一眼:“严肃点儿,别当着政委开玩笑啊!”
李政委笑了:“你们的事儿,我管不着啊!”走了。
郑远海转过身问:“给我个理由!”
姜喜子依旧嬉皮笑脸:“嘿嘿,我当这些年兵还没上过潜艇呢!想上去玩玩。”
“这不是理由。”
“我声呐技术全基地考核第一。”姜喜子大声答道。
“不充分。”
姜喜子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反正你活着比我用处大。”
郑远海心头涌起一丝感动:“军事发烧型不间歇性狂想类精神病。”转身走了。
南克江的072潜艇在郑远海的614舰护卫下抵达八号海域,开始了探航水下暗道的任务。姜喜子被借调到潜艇负责主声呐探测。
自从潜艇消失在海面的那一刻起,郑远海的心便跟着悬了起来。他判断八号海域的暗礁下一定有可供潜艇通过的暗道,可这暗道到底在什么位置,到底有多大却一无所知。郑远海焦急地坐卧不安,不停地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水下一点消息也没有。
平静的海面下危机四伏,此时此刻,南克江的072潜艇正在经受着生死考验。
姜喜子凭借他超常的声呐判听技术终于找到水下暗道的位置,南克江谨慎地下达着各种操艇口令,潜艇缓缓对准洞口滑过去。岂料他们遇到了海底洋流,潜艇很快偏离了航线。姜喜子察觉到不对劲,提醒着南克江。
乱礁石中穿行,对于偌大的潜艇来讲无异于一个人行走在密集的雷区,稍有失误便会葬身海底。南克江审慎地让姜喜子再次确定,姜喜子屏气凝神,仔细听着从海底反馈回的各种声呐杂波。
潜艇还在前行,危险已然临近。
突然,姜喜子大喊:“快,左转舵!”
南克江下令转舵,操舵兵急打舵轮。生死之间的界限往往取决于最后一秒的决断,潜艇带着巨大的惯力向前撞去,擦着水下暗道的洞口过去。
潜艇内传来剧烈震动,所有人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三十分钟后,潜艇浮出水面,出现在郑远海的望远镜内,人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郑远海通过电台接通了南克江的电话,向他表示祝贺。
南克江的第一句话却是:“把姜喜子给我怎么样?哎?交换条件你随便提!”
郑远海笑了:“克江,这小子现在已经不玩声呐了,他又喜欢导弹了。”
“知道你会舍不得,回去之后别忘给他请功啊!”
征服了八号海域的水下暗道,两位年轻的指挥员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同时,基地指挥室一直在等待消息的鲁淮成大喜过望,虽然还没能证明八号海域可以通过大型水面舰船,但至少潜艇的通过已经确立了巨大的战略意义,中国海军走向深蓝指日可待。
6
许欣芳胃疼得满头冒汗,挣扎着吞下了大把止疼药,刚用毛巾把汗擦掉,郑远海就回来了。
“远海,你出海回来了。”
“妈,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事儿,挺好的。”许欣芳脸上现出微笑,又说道,“对了,远海,梅杏儿可有日子没到咱家来了。”
郑远海笑了:“她们医院工作也挺忙的。”
许欣芳接着说道:“远海,妈希望你和梅杏儿能早点结婚。”
“好!”郑远海安慰着她,“妈,最近任务紧,等不忙了,我一定给你把儿媳妇娶回家来。”
许欣芳笑着,一边极力掩饰着病痛的折磨一边催促儿子抽时间去看看梅杏儿。
月光如皎,微风轻拂,海边的夜晚凉爽宜人,郑远海和梅杏儿漫步海滩,郑远海兴奋地给她讲着这次出海的经历,突然发现梅杏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梅杏儿掩饰着,问道,“这次回来还走吗?”
“回来补给,明天一早就走,执行护渔任务,这次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一丝愁云涌上梅杏儿的眉梢,半晌道:“郑大哥,你在海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郑远海笑了:“没事儿,你不用为我担心的。对了,我们这次护渔的地方就在沙礁岛附近,你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
“是啊,我想和你一起再去看看那个小岛。”
“听说那里现在已经开发成旅游区了,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带你去。”
梅杏儿转过身来默默地看着大海,郑远海再次觉出她的异样,担心地问:“梅杏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梅杏儿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来扑进他怀中嘤嘤哭起来。
郑远海慌了:“梅杏儿,到底怎么了?”
梅杏儿轻轻摇摇头:“我想你!”
郑远海紧紧把她搂在怀中。
梅杏儿哭着:“我不让你走,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郑远海笑着安慰着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梅杏儿眼里流着泪喃喃道:“抱紧我!”
月光洒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轻摇,泛起阵阵波光……梅杏儿轻轻地说道:“远海,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天上的星星也是有生命的,我们还讨论过它们会不会恋爱结婚……”
郑远海接道:“我当时说他们到一起就会天体大撞击,会发生大爆炸。”
“你说对了。”梅杏儿幽怨地一语双关道,“它们是永远不可能到一起的。”叹了一口气又说,“要是它们能到一起多好啊!两颗星互相缠绵着,静静地待在天上,远离人间的烦恼,没有人来打扰……”
郑远海深情地看着她:“杏儿,你就是我心中的那颗星,我会好好呵护你,不让人来打扰你。”
梅杏儿依偎在他怀里,郑远海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梅杏儿轻声说着:“郑大哥,我害怕离开你。”
郑远海给她擦着眼泪:“我的职业就是整天在海上漂,你也是军人,能理解对吗?”
梅杏儿点了点头:“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在海上遇见什么情况,你都要平安回来。”
郑远海笑了:“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来见你。”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我们在这儿待到天亮好吗?”梅杏儿又扑进他怀里。
郑远海看着她,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码头方向传来汽笛声,郑远海驾舰驶出军港,驶向了大海深处……
梅杏儿孤零零地站在沙滩上久久注视着军舰远去……
7
梅杏儿回到医院,梅得贵一见她,便说:“昨晚于季东来找过你,我说你回部队了,他就走了。”
“哦!”梅杏儿拿过药,提醒父亲,“爸,你该吃药了。”
“手术都一个多月了,我早好了,不用吃药了。”
“这是抗排异反应的药,必须得吃!”梅杏儿把水杯放在他手里。
梅得贵看着她问:“还真吃一辈子啊?”
“吃吧!每天吃点药怕什么?也不费事。”
梅得贵为难地:“我最烦吃药了。”
“吃吧!来吃!”梅杏儿摇了摇拨浪鼓:“听话,快吃啊.99lib.!”
梅得贵笑了,他想起了她小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摇着拨浪鼓哄她吃药的,以至到最后不管何时他只要一摇拨浪鼓小梅杏儿就赶紧先把嘴捂上。
这时,于季东阴沉着脸推门进来:“梅杏儿,你昨晚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
“撒谎,我给你宿舍打了很多电话都没人接,又到处找你找不到。”于季东一脸怒气。
梅杏儿看了一眼愣在那儿的梅得贵,向于季东说道:“我们出去说好吗?”
二人来到走廊里,于季东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你现在是我的人,不能再朝三暮四的了,也就是说你不能脱离我的视线!懂吗?”
梅杏儿紧皱眉头:“于大哥,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于季东沉默了一会儿,缓和下口气:“梅杏儿,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你说万一出点九九藏书啥事儿……”
梅杏儿叹了口气,没出声,转身向外走,于季东问:“你去哪儿?”
“回部队。”
于季东撵上来:“我送你。”
“不用。”梅杏儿只顾大步向前走。
“梅杏儿,原谅我,我刚才态度不好……”
病房门口,梅得贵听到二人的讲话,脸上笼罩重重疑云,不免担心起来。
梅杏儿、于季东一前一后走出住院大楼。
“梅杏儿,你别生气,我不该向你发脾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于季东说着转身拉开自己的车门,回头时梅杏儿却上了一辆出租车,急忙奔过去:“梅杏儿,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是真心想嫁给我吗?”
梅杏儿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你说呢?”砰地关上车门。
于季东满脸疑惑地看着出租车开走了。
回到公司,于季东狠狠地把衣服摔在椅子上,向谭龙吼道:“我于季东的脸全让你给丢尽了,我不告诉你不要跟人家提条件吗?你这让人怎么看我?我还怎么做人啊?”
不管他怎么发火,谭龙只管坐在那儿微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说话啊?你哑巴了?”于季东更火了,“你去,去向梅杏儿解释清楚。”
谭龙终于开口说话了:“大哥!我不想看着你痛苦和消沉,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你……你……”于季东指着他道,“你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谭龙依然一脸笑意:“你现在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谭龙是你的保镖,负责你的安全,包括爱情安全。”
“这叫什么?乘人之危,是会挨人骂的。”于季东吼着。
谭龙不急不躁:“大哥,我们是生意人,生意场上有条潜规则,要成功就得不择手段。爱情也是一样,要想得到幸福,就不能瞻前顾后,没那么多道义可讲。”
“你不去是吧?我给梅杏儿打电话……”于季东伸手去拿电话。
谭龙上前抢先按住电话:“大哥,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痛苦吗?就是不能和最亲爱的人有一个完美的结局,那可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这话戳到了于季东的心窝子里,他松开了手,犹豫一会儿叹道:“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啊!”
“大哥。”谭龙又忙说,“你不用担心她会不高兴,女孩子的心是可以靠感化改变的。让她回心转意,这不也正是你帮她的初衷吗?”
于季东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心里已经默认了谭龙的做法。
郑秀竹从马一凡嘴里知道梅得贵病了的消息,拎着补品来医院看他。梅得贵没在病房,护士告诉她梅得贵出去散步了。郑秀竹把水果放在桌上,不经意间看见了床上放着一个拨浪鼓,笑了,心想梅大叔真是够有意思的,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玩这个。拿起摇了摇,一下子愣了,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没错,拨浪鼓的另一面画着一艘军舰。
郑秀竹瞬间感觉心跳加速,转身跑出门去。
郑秀竹虽然没见过这个拨浪鼓,但她从小就听家里人不止一次提到过它,冥冥之中她已经意识到,这个拨浪鼓上的军舰,就是鲁淮成亲手画上去的。
梅得贵听到了于季东和女儿的谈话才恍然大悟,原来梅杏儿为了救他才答应嫁给于季东的,这让他内心十分愧疚不安,一脸愁容地蹲在医院外一个角落里长吁短叹。郑秀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飞快地跑到他跟前:“你是梅大叔吧?”
梅得贵站起身来:“你是……”
“我是郑远海的妹妹,郑秀竹。”
“找梅杏儿吧?她回部队了。”
郑秀竹举着手里的拨浪鼓,迫不及待地问:“大叔,你告诉我,这个拨浪鼓哪来的?”
“这……是梅杏儿小时候玩的,怎么了?”
郑秀竹心情迫切地脱口而出:“梅杏儿不是你亲生的?对吗?”
梅得贵脸上一惊,旋即又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女儿当然是我亲生的了。”
郑秀竹急忙又道:“大叔,你别见怪,这个拨浪鼓我虽然没见过,但我知道,这上面的军舰,是她亲生父亲亲笔画上去的。大叔,你告诉我,梅杏儿是不是你捡来的?”
梅得贵急了:“不是,梅杏儿是我亲女儿。”一把夺过拨浪鼓转身要走。
郑秀竹上前拦住他:“大叔!”
“你……你要干吗?”梅得贵难掩脸上惊慌的神色。
郑秀竹恳切地道:“大叔,你知道吗?我们一家人已经找了她几十年了。几十年,我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还有她的亲生父亲,没有一天不盼望着能和女儿团聚……”
“梅杏儿真是我亲生女儿。”
“您知道吗?我养父就是为了找这个孩子病死了,我们家为了找她受的苦你想都想不到,找不到她我父亲九泉之下都闭不上眼啊!”
梅得贵面露难色:“孩子,你别为难大叔了,梅杏儿不是你要找的人……”转身又要走。
“大叔!”郑秀竹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我也是养父母养大的,我知道您的心情,但您更应该为她的亲生父亲想想,骨肉分离的滋味不好受啊!大叔……”
梅得贵扶起郑秀竹,犹豫了半晌说道:“孩子,大叔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人老了就怕孤独,我不能失去梅杏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秀竹愣愣地站在那儿,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想起来应该给梅杏儿打个电话。
梅杏儿正在诊室为病人看病,突然接到郑秀竹的电话,说有急事要立即见她。梅杏儿还以为是郑远海的妈妈病情严重了,急忙从诊室出来,在基地医院大门外等她。不一会儿,郑秀竹在马路对面下了出租车,心情激动的她横穿马路向梅杏儿跑过来。突然,一辆汽车飞奔而来,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郑秀竹的眼前变成一片红色,随着红色的消失,整个世界在她的记忆中被无情地抹去……
第三十四章
1
鲁淮成亲自派舰载直升机把郑远海从海上接了回来,并把郑秀竹遭遇车祸头部受到重创很可能成为植物人的不幸消息告诉了他。
病房里,郑秀竹表情安详地躺在病床上,许欣芳端着一碗鸡汤走到床前:“孩子,你喝一口,你喝一口好吧,妈炖了三个小时的鸡汤……”
郑秀竹毫无知觉,鸡汤顺着嘴角流下。
秦思婷劝道:“阿姨,她现在还昏迷着,不能喝。”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碗,许欣芳躲闪着哭道:“不,我女儿她没事儿,她没事儿……”
“阿姨,你冷静点!”
许欣芳痛哭失声:“昨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怎么就成了这样呢?孩子,你听见妈妈叫你了吗?你快醒醒啊!秀竹,你听见妈叫你了吗?秀竹……”
门开了,鲁淮成和郑远海走进来……
“远海,你回来了……”许欣芳紧紧抱住儿子痛哭着。
两天后,一架直升机停在码头上,秦思婷来送郑远海返回军舰。
郑远海犹豫了一下说:“思婷,我不能把我的军舰扔在海上,我……没找到梅杏儿,我妹妹的事就先拜托你帮着照看一下。”
“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放心去吧!”
郑远海点点头,向直升机走去,来到舱门口回头道:“思婷,谢谢你!”
秦思婷笑了笑:“我们是好朋友。”
直升机轰鸣着起飞,渐渐地消失在远方的蓝天里。
秦思婷慢慢回身,惊讶地看见梅杏儿站在她面前:“梅杏儿?”
梅杏儿心事重重地说:“思婷姐,我们走走好吗?”
二人在码头上静静地走着,秦思婷终于忍不住问:“梅杏儿,你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
“我……”
“心里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秦思婷笑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好朋友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希望你和郑大哥……”
秦思婷停住脚步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梅杏儿嗫嚅道:“他很优秀,我知道你心里喜欢他,你们……能不能……”
秦思婷没想到梅杏儿会和她讲这样的话,断然说道:“这不可能,我心里早已经拿远海当最好的朋友了,不超越友谊界限的好朋友。梅杏儿,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梅杏儿半晌道:“思婷姐,你不用骗我,你每一次借酒消愁,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我都知道。还有你的琴声,把你内心的苦楚都告诉我了。”
“你别说了。”秦思婷说,“梅杏儿,你说的是以前,现在我和远海完全不可能了。”
梅杏儿充满幽怨的眼神看着她:“思婷姐,你答应我,照顾他好吗?”
秦思婷冷笑道:“梅杏儿,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又要离开他吧?”
梅杏儿轻轻点了点头。
秦思婷追问:“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远海的妹妹受伤你才离开他的?”
“思婷姐……”
秦思婷急了,大声喊:“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怕受拖累?”
梅杏儿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秦思婷惊讶地看着她,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梅杏儿,你变了,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儿了。”
“思婷姐,我……这次真的要和于季东结婚了!”梅杏儿深深地低下了头。
秦思婷无比惊愕地看着她。
2
一家咖啡店柔和的灯光下,林雪看着于季东,眼神中充满了眷恋,也充满了凄凉。
“季东,你瘦了。”
于季东笑了一下:“你找我有事儿吗?”
林雪叹了口气道:“我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走得越远越好,等护照下来我就走。”林雪平静地道。
于季东惊讶地看着她,半晌点点头又说:“出去也好,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对我们这样的生意人有好处。”
林雪苦笑了一下:“我早就想到了你会这么说。”她把头扭向一边,眼泪流了下来。
于季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林雪,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林雪控制了一下情绪,站起身说:“没什么,这个城市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再见吧!”说着伸出手来。
于季东起身刚伸出手,没想到林雪突然扑进他怀里。
于季东慌张地道:“林雪,别……别这样。”
林雪半晌松开他道:“我走了。”
于季东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店门外。
3
?99lib.
十几天后,588舰终于执行完任务返回了军港。
郑远海去医院里看了妹妹,许欣芳告诉他,在他走后的这段时间里,梅杏儿只来看过秀竹一次,而且心事重重的样子,没说几句话便匆匆地走了,从此再也没露过面,并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他。郑远海寻找梅杏儿未果,内心烦闷便一个人来到海边,远远地便听见小提琴声传来,那是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名作《念故乡》,原本是一首交响曲,因强烈表达了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主题,后被人填词改成了一首歌。
秦思婷拉完琴,回头见郑远海站在身边。“你想家了?”郑远海问。
“整个东江基地只有你是知音。”秦思婷道,“是,我想家了,想爸爸妈妈,想从前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郑远海道:“当年在陆战队的时候我就听你拉过这首曲子。”
秦思婷点点头:“本来我当兵几年后就应该回到他们身边,他们一直希望我在音乐方面能有所成就,想让我报考音乐学院,只是因为认识了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郑远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思婷停了一会儿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走走吧!”
二人沿沙滩上走着。
“远海,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我希望今后无论遇见什么打击,你都能坚强面对。”停住脚步看着他道,“你是舰长,肩上的担子很重,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因为瞒是瞒不住的。痛苦也好,伤感也罢,我希望它能像暴风雨一样,不管来得多么猛烈,很快就会过去,用雨后阳光一般的心情,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郑远海平静地道:“我早就感觉到了,你说吧!”
“梅杏儿和于季东这回真的要结婚了。”
尽管早已经有了直觉,尽管也有了心理准备,内心还是不免撕裂了一般疼痛。郑远海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嘴角却不经意间微微动了一下,像在微笑,也像是满不在乎。这细微的变化却没能逃过秦思婷的眼睛,她知道这是他内心涌起的苦涩。
郑远海回到家中,躺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许欣芳从屋里出来见他这样慈爱地看着他,问道:“心里不好受是吧?”
郑远海勉强笑了一下。
许欣芳表情坚强地道:“妈早想跟你谈谈了,孩子,你长大了,不用妈再教你怎么坚强了。妈也相信,你是军人,什么困难都能挺过去。你千万别怨人家梅杏儿,你妹妹可能这一辈子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了,这就注定要拖累你。这事搁谁也得琢磨琢磨,别说人家不干了,就是干,咱也得劝人家想想清楚。秀竹要是你亲妹妹还好说,可正因为她不是你亲妹妹,.99lib.t>你就更得尽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妈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的,等妈不在了,你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妹妹活下去……”
郑远海看着面色憔悴的母亲百感交集:“妈,你放心,我这辈子不结婚了,照顾我妹妹,照顾她一辈子。”
许欣芳看着儿子眼泪流过面颊,郑远海帮她擦着眼泪:“妈,你别哭。”
“妈今天不哭。”许欣芳脸上充满了期待,“妈总做一个梦,梦见你妹妹醒了。我想只要她还有口气儿,说不定哪天就能醒了。你答应妈,等我走了,一定善待你妹妹……”郑远海强忍眼泪点了点头。
4
梅得贵出院后便被于季东不由分说强行接回到家中的别墅里住下。自打郑秀竹出了车祸后,梅得贵便整日被内疚折磨着,经常睡梦中被噩梦惊醒。如果不是他死活不承认梅杏儿的身份,郑秀竹兴许就不会出这么大事。再往前想,如果不是当年他抱走了梅杏儿,郑家人也不会遭受这几十年的痛苦磨难。他越想越觉得对不住郑秀竹,越想越觉得愧对郑家人。
第二天,梅得贵心情忐忑地来到了东江基地医院。
许欣芳见一个陌生人进入病房,站起身来问道:“你是……”
“我……是梅杏儿的爸爸……”
“哦,来,坐吧!”许欣芳给他搬过凳子。
“我……来看看你女儿。”
“谢谢你!”
梅得贵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毫无知觉的郑秀竹,强烈的自责让他无地自容,内心不住地忏悔着,孩子,都怪大叔不好,那天我要告诉你,兴许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他叔,梅杏儿还好吧?”许欣芳问。
梅得贵回过神儿来:“啊!还好!”又试探着道,“他婶子,我想跟你说个事儿……”自己的良心已经备受谴责,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把真相隐瞒下去了,他应该把梅杏儿的身份告诉她,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就是梅杏儿……她……”
许欣芳打断他,道:“他叔,你别说了,我们能理解,我和远海都讲了,就是梅杏儿愿意,咱也得考虑考虑,不能拖累她一辈子……”
梅得贵见许欣芳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道:“其实梅杏儿打小……”
“他叔啊,你别说了,我知道梅杏儿打小没娘,你把她养大不容易。话又说回来了,咱们都是做父母的,谁不盼着自己的儿女好啊!”
“啊……是!是!”梅得贵实在没有勇气再说下去,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还是走吧!”
“谢谢你来看秀竹,回去告诉梅杏儿,远海和我都能理解她,叫她别有其他想法。”
梅得贵机械地点头:“哎!哎……”走到门口又犹豫起来,最终还是没能把心里话说出来,转身走了。
从基地医院出来,梅得贵一个人来到海边,突然跪在了沙滩上,哭着说道:“秀竹姑娘,都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我谁都对不起。梅杏儿就是你要找的人,可我没有勇气说啊!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谁都对不起啊……”抬手抽打着自己的耳光。
梅得贵走后,许欣芳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女儿,想到儿子的婚姻,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又淌了下来。
郑远海推门进来,见妈妈在流泪,惊道:“妈,您怎么又哭了?”
许欣芳擦了擦眼泪:“孩子,刚才梅杏儿的爸爸来过了。我跟他说了,别让梅杏儿有压力,她这样做是对的。”
“妈,您别难过了,我想得开,我在这儿陪妹妹一会儿,您先回家吧!”
许欣芳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交给郑远海:“我给梅杏儿包了个红包,你告诉她,我们全家真诚地祝福她。”
母亲离开后,郑远海看着病床上的郑秀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小妹,大夫说你醒不了了,你告诉我,你真的醒不了吗?小妹,我这个当哥的从小也不懂事,老和你打架,那时候心里边老觉得你不是我亲妹妹,后来我考上大学走的时候,你比妈哭得还厉害。我在学校的学费、穿的、用的,都是你打工挣来的。我当兵的时候,你送了一程又一程,那时候我就想,等我工作了,有钱了,一定好好报答你。我现在很后悔,后悔没有机会了……”眼泪含在眼圈里,过了一会儿又道,“小妹,你放心,我和妈陪着你。将来妈不在了,我陪着你,一直陪到我也没了为止……”
郑远海的眼里闪着泪花。
5
有人说二十一世纪是经济大发展的时代,同时也是危机大爆发的时代。随着各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对能源和运输的依赖越来越明显,勘探海底能源和开辟海上运输通道便成了各国新一轮的竞争焦点。随着海洋的地位的凸显,各国对海洋权益的争夺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基地会议室内,参谋长刘铁钢神情严肃地对着海图讲解着:“现在已初步探明,在五号、六号、七号海域下面,蕴藏着丰富的石油天然气资源,这也是W国十年前突然对历来为我国领海的上述海域提出部分主权要求的原因,不明潜艇经常偷潜至我领海边缘,甚至有时竟然越过了我领海线,除军事目的外,还有经济和政治动因。我们怀疑其潜艇上装有海洋考察设备,对我上述海域进行水文和海底地质、地貌分析探测。”
陈建军、郑远海、南克江等舰艇长们坐在台下,个个神情凝重,深感责任重大。
鲁淮成站起身道:“维护海洋权益,保卫领海安全是我军义不容辞的责任。总部命令我们,加大对上述海域的巡逻力度,一旦发现该国潜艇,不惜动用一切手段逼其上浮,搜集证据,争取在外交上占得先机!这次行动的代号——‘猎鲨行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东江基地的军舰潜艇虽然像往常一样在五号、六号、七号海域正常护渔、护航、展开训练,实则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鲨鱼”上钩。
各舰艇长们也都憋足了劲儿,要在“猎鲨行动”中一展身手。
这天夜晚,郑远海久久不能入睡,便一个人来到甲板上,呆呆地望着夜色苍茫的大海出神。
李政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郑远海问到:“政委,你还没睡啊?”
李政委道:“我知道你现在心理压力很大,别想那么多了,等执行完这次任务,打报告休假吧?”
郑远海摇了摇头:“不用了,舰上好多干部还都没休假呢!”
“你家里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吗?”李政委接着又道,“要不以后舰艇回港后你就不要住在舰上了,多照顾照顾家吧!”
郑远海感激地看着他:“政委,你知不知道现在请个保姆要多少钱?”
李政委想了想:“估计一个月至少要八九百块吧?”
“我打算这次回去后,请个人来照顾我妈和妹妹!”
李政委感叹着:“唉!咱们军人这点工资真是够可怜的,平时过日子还行,要是遇到个天灾人祸的,就顾不过来了。”
“全军那么多人呢!又不是光咱们这样。”
“人家地方八小时下班就回家了,我们呢?吃住在舰上,二十四小时工作制,按说是不是应该拿三倍的工资。”
郑远海笑了:“那还不发财了?”
“长点工资就发财了?没追求。”李政委又道,“行了,明天就返航了,早点回舱休息吧!”
6
许欣芳神情恍惚地走在街上,突然脸上笼罩着痛苦的表情,捂着胃部蹲在地上大口吐起血来。
远处,一个江湖游医高声喊着:“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来看一看啊……”
许欣芳擦了擦嘴角的血,艰难地走了过去。
“大姐,你要看病吗?”游医非常热情地说道,“看不好我不收钱,一般医院治不了的,我的偏方都能治。”
“你真啥病都能治吗?”许欣芳问。
“能!”游医口气很大,胸脯拍得砰砰响,一副华佗再世的神情,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盯着她看:“大姐,你这气色好像不太好。”
“不是我,是我女儿,我想问问我女儿的病能治不?”
“说吧!你女儿啥病?”
“植物人。”
“能治!能治!”游医也不知听没听清她的话,随口说道。
许欣芳疑惑地看着他:“你听清我说啥病了吗就能治?”
“植物人儿嘛!”游医的口气轻松得就像一位名医在对待一个普通感冒患者。
许欣芳蹲下身问:“你怎么治?”
“用中药。”
许欣芳摇头:“她不会吃药。”
“我……我知道植物人不会吃药,你……你撬开她的嘴,一点一点给她灌啊!”游医连说带比画。
“吃什么药?”
游医指着药摊上的药:“我给你配呀!看见没?这……这这,都是生长在青藏高原的珍贵草药,专治疑难杂症。”
“治好给钱?”许欣芳说。
“啊?”许欣芳的话把游医给噎住了,停了一会儿道,“要不你少给点钱,自己拿点药回家吃去吧!”又解释道,“我悬壶济世,拯救苍生,多忙啊,那么多患者等着我给解脱痛苦,我不能总耗在你一个人身上对不对?”
许欣芳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哎,大姐。”游医拦住她,“我实话跟您说吧!我哪有那本事治植物人啊?看面色你身体不太好,我给你治吧?”
“你这药有毒吗?”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多少都有点,不过放心,吃了没事儿!”游医指着一束干花,“除了这个都吃不死人。”
许欣芳拿起那束干花:“这是治什么的?”
“这个?”游医看看左右没人小声道,“这叫塞上一枝花,剧毒。一般大夫不敢用,一般的病也用不上,身上长毒疮的时候洗洗管用。”
“我就要这个了,多少钱?”
“啊?”游医愣了,结巴着道,“你……你……你要它干吗呀?”
许欣芳不再理会他,递过五十块钱:“够吗?”
游医面露难色:“你真要啊?”
“要!”
游医犹豫着接过钱:“我跟你说大姐,这个不让卖……”
许欣芳打断他:“谢谢!”转身走了。
游医在背后喊着:“哎,可千万不能入口啊!哎,谁问都不要说在我这儿买的!”
7
煤油炉上煮着药水,炉火映红着许欣芳饱经沧桑的面容。
许欣芳把亲手缝制的衣服给郑秀竹穿着,边给她扣着扣子边道:“孩子,你从五岁就开始叫我妈,可妈却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自打你爸爸把你领回来,你就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抢着干。你爸爸去世后,你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你哥哥上学、当兵,整个家都是你默默地撑着。小时候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过年都穿新衣服,妈没钱给你买,可你从来没埋怨过妈。孩子,妈对不起你……今天妈给你缝了新衣裳,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穿上可漂亮了……”停了一会儿,又流着泪呜咽着,“孩子,妈要带你走了,带你到另一个世界上去……孩子,你别怪妈,不是妈心狠,大夫说你醒不了了……你哥哥是军人,没时间照顾你,妈怕走后没人管你……孩子,妈不放心你,妈带你走,妈到那边去照顾你……孩子,来世,妈还让你做我的女儿,做妈的亲女儿,妈好好待你……”
许欣芳泪水长流……
炉火舔着沙锅底,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散开来。
药水蒸气不停地涌出沙锅盖,发出扑扑的响声,像在为这位坚强的母亲哀唱最后的挽歌……
郑远海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母亲许欣芳已经走了,她选择这种方式告别尘世是他始料未及的,自打他记事开始,坚忍顽强就在他脑海里构成了母亲完整的形象。对于一个人来讲,不管是遭遇苦难还是病入膏肓,这种选择无疑是懦弱的表现。但郑远海明白,母亲不是,母亲之所以这样选择就因为她的儿子是军人,她不想拖累他,才选择了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之前告别人世。
郑远海满脸泪水,默默地跪在了母亲的床前……
鲁淮成来了,陈建军来了,南克江、秦思婷、梅杏儿、谢庭群、马一凡甚至于季东都来了,他们在许欣芳面前驻足停留,把哀思寄托在对她生前的敬重和身后祝福上。
天堂没有苦难,一路走好……
送走了母亲许欣芳,郑远海默默地坐在妹妹的病床前。郑秀竹并不知道疼她爱她的母亲此时已经追随父亲到了另一个世界,表情依然安详。
郑远海默默地对她说着:“小妹,妈走了,她走的时候舍不得你,想带你一起走,可她又不忍心。自从你叫了她第一声妈,她就把你看作了亲生骨肉,看作了亲女儿,她没忍心带你走,可她又放心不下你。妈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无论多难都叫你活着……小妹,你放心吧!有99lib.哥在我就不会放弃你,我要走的那一天,如果你还不醒,我再带你一起去见爸爸妈妈,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还团聚在一起……”
泪水悄悄流过铮铮男儿刚毅的脸庞……
8
于季东的日子也颇不好过,一笔四百万元的银行贷款到期了,银行接连发出还款通知,压得他连喘气都觉得困难。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常常被人们用来形容那些被逼急了的人,有句话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有的人在情急之下被逼上了正路,而有的人则被逼上邪路,于季东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后者,他决定铤而走险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刘四把于季东带到了一个偏僻山村,在一户人家的空房子里,于季东见到了货物。
各种各样的大小文物堆满了屋子。
于季东不无惊讶地叹道:“刘老板,你这得挖人家多少祖坟啊?”
刘四嘻嘻笑道:“中华五千年,地下埋的东西?99lib.
多了,只要卖得出去,要多少我能挖多少。”
“那你干吗不在国内卖,偏偏冒险往国外运?”
“于老板,一行有一行的行情,国内警察盯得紧,还没有国外价格高。”刘四说着拿起一件青铜器,“看见没?就这一件,要运到国外,就够一个人花天酒地一辈子的。”
“是吗?”于季东心里盘算着这些物件的价钱,估计至少也得值一两个亿的美金。
刘四又道:“于老板,说实话,我早就知道了你们公司有外贸进出口权,跟海关关系也好,怎么样?只要给我运出去,我保证你至少赚五千万。”说着凑到他跟前,嘴里又蹦出两个字,“美金。”
“好!这批货我运了,不过装船之前你要先付我五百万。”于季东开出条件。
“没这说法吧?”刘四眼珠狡黠地转着,“运到国外我们平分,我刘四说话算数。”
于季东笑着摇了摇头:“不行,这是掉脑袋的事儿,我不能一分钱不拿就帮你干,再说要想海关不出事,上上下下都得打点。”
刘四琢磨了一下,爽快地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五百万到你账上。”
第二天,刘四承诺的五百万果然打到了化迪公司的账上,这让于季东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起来,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过海关风险太大,实在没有把握,万一露了马脚,他于季东下半辈子就只能蹲在监狱里啃窝头吃咸菜了。但如果不干,这到手的五百万就得吐出去。公司现在无以为继,怎么办……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谭龙出主意说以前公司出口的货物都是以林雪的名义报关的,这件事儿应该还让林雪来办。于季东一听连连摇头,他怕万一出事把林雪也给牵连了。谭龙却劝说林雪就要出国了,报完关马上送她上飞机,就算出了事,上面签的是林雪的名字,公司佯装不知情,最多也就负个领导责任,这时候林雪在国外,海关想找人也没办法。
于季东眼睛一亮,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万全之策,便约林雪见了面,告诉她公司现在面临经济危机,货物出关以前是她负责的,她和海关的人熟悉,希望她出国前能再帮她一把。本已对于季东彻底失望的林雪见他为公司所累一脸困顿,几经犹豫后还是答应了。
9
海上又发现了不明潜艇的活动踪迹,鲁淮成下令执行以演习为诱饵的“猎鲨行动”方案的第二套计划。郑远海把妹妹托付给秦思婷后急忙赶回舰上,舰艇已经备电备航准备起锚。
医院病房里,秦思婷正用热毛巾给郑秀竹擦脸,谢庭群捧着一束鲜花进来,见此情景,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
“各项生命体征都在,就是没有知觉。”
“她……还能醒过来吗?”
“除非创造医学奇迹。”
谢庭群心情沉郁地把花摆在了郑秀竹床前,回头向秦思婷道:“我能和她单独待会儿吗?”
秦思婷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谢庭群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郑秀竹不禁心潮起伏,轻声说道:“秀竹,我来看你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停了一下又道,“秀竹,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不过那时候我没跟你说实话,我跟你说我出生在一个大家庭,其实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小时候家穷,被人看不起,也经常受人欺负,入伍后,我就特别怕人家说我是农村来的。我还说从小我就不会洗衣服,衣服都是保姆洗,其实,都是我妈洗,我妈也想让我出人头地,从不让我自己干活,我都上大学了,我妈还经常坐车到城里给我洗衣服。那天,之所以跟你那么说,我是怕你看不起我……”叹了口气又道,“我也知道,我做的有些事你看不上,可我想出人头地,想让人看得起我,更想让你看得起我……秀竹,你能理解我吗?那天在小溪边,你给我洗衣服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地看你,你善良、勤劳、心眼好还漂亮,那一刻,我就下决心要追到你。秀竹,你是我谢庭群长这么大唯一爱过的一个女孩子……”轻轻摇了摇头又道,“可惜,你的心并不在我身上,如果你在出事前能对我说一句庭群我爱你,不管你还能不能醒来,我会毫不犹豫地照顾你一辈子,哪怕就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看着你,一生一世,我也无怨无悔……”半晌,低头在秀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抬起头时眼里闪着泪花。
又过了一会儿,谢庭群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
出了医院,心情沉郁的谢庭群盲目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码头上,停下脚步看着舰上忙忙碌碌准备出海的官兵。
186舰上,正在组织官兵备航的陈建军看见他走下舰来:“小谢,你怎么来了?”
“舰长,我……到医院看一个朋友,顺便转转。”
“我爸爸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有我照顾着,你就放心吧!”
陈建军点点头,又说:“庭群,我想问你件事儿,关于旗舰舰长的事儿,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谢庭群犹豫着。
陈建军笑了:“行了,你要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走了。”说完转身上舰。
“舰长……”谢庭群叫住他,“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听我说的。”
陈建军笑道:“怎么了?有这么神秘吗?”
“你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郑远海。按说郑远海是没法和你竞争的,不过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还能是谁,就是他郑远海呗!”
谢庭群凑到他跟前小声道:“他是鲁淮成老战友的儿子。”
陈建军惊讶地看着他:“你听谁说的?”
“这你就别管了!”谢庭群又道,“这回你明白郑远海为啥进步这么快了吧?”
“郑远海的确很突出,这也很正常。”
“别看你家老爷子是舰队首长,但他太正了,你不能指望他,所以在对付不明潜艇的行动上,你一定不能落在郑远海的后面,否则……”谢庭群笑了一下,不再说下去。
陈建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10
编队到达预定海域后,即按预先设置的方案展开了攻潜训练,郑远海的588护卫舰配合陈建军的186驱逐舰对假想敌南克江的072潜艇展开搜寻攻击。而实际上在陈建军的心里已经把郑远海当作了潜在的敌人,恐落其后,一天内几次涉险攻击,但都被“狡猾”的南克江成功脱逃,甚至有一次差点反被其“击沉”。
到了傍晚,基地指挥部传来命令,攻潜训练停止,各舰艇就地停泊警戒。凌晨四时,基指再次发来通报,072潜艇停泊在六号海域警戒,186舰和588舰在七号海域警戒待命,天亮后继续进行攻潜训练,同时加强警戒,一旦发现不明潜艇的踪迹,立即转入实战状态。
天刚蒙蒙亮,陈建军便起床来到了甲板上,手握拉力器开始健身。几分钟后,舰上突然拉响了战斗警报。
陈建军急忙奔到指挥舱,值班员告诉他声呐在右舷两海里处发现潜艇一艘,潜深六十米。
这时副长奔进舱来,嘴里埋怨着:“这个南克江,也太性急了,连个完整觉都不让睡。”
陈建军道:“他这是想趁我舰防备松懈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沈政委提醒着:“要不要把情况通报给郑远海?”
“不用!”陈建军自信地道,“我们舰对付一个南克江绰绰有余。”转向众人命令道,“起航,保持无线电静默,悄悄靠近它。”此时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一定要抢在郑远海之前取得战果。
588护卫舰上,郑远海见186舰不知为什么起航了,启动情报共享系统知道了他在追击南克江的潜艇,而南克江的潜艇此时还不知危险正在临近。
郑远海笑了,对身边众人道:“今天海况很好,无风无浪,是个好日子,南克江要倒霉了。”话音刚落突然愣住了,片刻大喊,“它不是南克江,是不明潜艇,战斗警报!”
战斗警报急促响起,官兵们紧急奔向各自战位,郑远海对着通话器下达命令:“全舰做好反潜准备,要实弹!”
刚走进指挥舱的李政委一惊:“舰长,应该是模拟弹!”
“他不是南克江。”郑远海又对着话筒道,“声呐注意,仔细判别186舰接近的潜艇是否为我军潜艇型号。”
李政委一下子明白过来,抬头看了看航海钟,两小时前他们接到基指通报,南克江的072艇还在六号海域,两个小时赶到七号海域除非它长翅膀飞过来。
扬声器传来姜喜子的声音:“距离较远,无法判别潜艇型号。”
郑远海向副长道:“你来指挥,我去声呐舱。”转身出去。
声呐舱内,姜喜子等几个声呐兵正在仔细侦听着,郑远海走进来,急切地问姜喜子:“怎么样?”
姜喜子摘下耳机道:“声音很小,好像在用电池驱动,无法断定是否为我军潜艇。”
“没有时间了,你再仔细听听。”
从郑远海的表情上,姜喜子知道事关重大,复又戴上耳机仔细听着,姜喜子严肃的表情变得愈加冷峻,突然大声喊着:“这不是我军潜艇,是涂有吸波材料的不明潜艇。”
“确定吗?”郑远海急问。
“他涂有吸波涂层,反射波较弱,但螺旋桨没有涂层反射正常,没错,是不明潜艇。”
郑远海摘下电话:“我是舰长,立即向186舰通报情况,这是不明潜艇。”
扬声器传来声音:“186舰已关闭电台,进入无线电静默。”
郑远海闻听愣了。他心里清楚,陈建军把不明潜艇误认为是南克江的072潜艇,如果向其发动模拟攻击被不明潜艇误认为遭到真正的攻击而反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儿大声命令道:“紧急起航追上去,反潜鱼雷、反潜火箭发射准备。各部门对水下不明潜艇严密监视。”
第三十五章
1
186舰已经悄悄接近了不明潜艇,就在陈建军将要下达模拟攻击命令的千钧一发之际,郑远海下令前主炮对准186舰和不明潜艇之间的空当儿开炮。炮弹在海中炸起了冲天水柱,陈建军急忙下令停车,打开电台质问郑远海为何开炮,才得知他要模拟攻击的并非南克江的072潜艇而是不明潜艇,不禁惊出一身汗。
不明潜艇受惊逃窜。
消息传到基指,鲁淮成说我们的养鱼池里不允许有鲨鱼出现,既然进来了,就不要客气,把它给我钓上来。
陈建军、郑远海驾舰追踪。
郑远海的护卫舰由于航速慢很快被远远甩在了后面,而陈建军在追击途中却突然丢失了目标,不明潜艇消失在茫茫大海不见了。
陈建军判断此时不明潜艇一定是关掉了柴油机组,躲在了水下。
此时,陈建军心里忐忑起来,本想在演习中拿下头功,没想到碰上的却是不明潜艇。自己缺乏判断,如果不是郑远海及时开炮阻止,自己很可能已经和不明潜艇擦枪走火了,自己发动的是模拟攻击,而不明潜艇很可能误会还以实弹报复,如果是那样,不但头功没拿到还棋输一着,越想越觉得窝囊。
沈政委和副长建议他通知072潜艇和588舰赶过来对不明潜艇实施合围搜捕,陈建军觉得自己只有独立抓住不明潜艇才可以拔得头筹将功补过,才有希望实现自己的旗舰舰长梦。想到这儿他拒绝了沈政委和副长的建议,决定独立捕获不明潜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个小时过去了,平静的大海上始终不见不明潜艇的影子。陈建军脸上疑云重重倍感蹊跷,他坚信自己判断是正确的,不明潜艇是柴电潜艇,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上来换气,百思不得其解,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他明白过来,这一定是E型改进潜艇,依靠蓄电池也能在水下续航十五海里。
果然,超视距雷达发现了目标,方向东南,距离十五海里,即将逃入八号海域。
陈建军冷汗下来了,贪功自傲,隐瞒军情,如果此次围捕失败,他的责任大了,不但旗舰舰长当不上,军装恐怕也保不住了。
而郑远海被甩下后立即做出判断,不明潜艇要想逃出我领海,一定还会走八号海域,便驾舰提前赶往八号海域,但由于航速慢还是落在了不明潜艇的后面。
陈建军不得不打开电台呼叫588舰拦截不明潜艇,副长提醒他,让588舰追进八号海域万一出事,他就会承担领导责任。
陈建军如梦初醒,通过电台要通了郑远海的电话:“我的意思八号海域遍布暗礁,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不要追了。”
郑远海在电话中却道:“八号海域暗礁下的暗道我们已经搞清楚了,不明潜艇进入水道一定会把速度降下来。况且依据我上次探测的数据,八号海域我们是能够闯过去的,我有把握抓住它。”
陈建军又道:“远海,太危险了,你应该考虑清楚……”
“陈舰长,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出入我领海,不但明目张胆侵犯我领海主权,还挑明了是在挑战我们海军的尊严,决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我们一定要请示上级领导同意。”
“再晚就来不及了,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战场上只有冠军,没有亚军;领海上只有我军,没有敌军!”电话中郑远海的声音铿锵回荡,豪气干云。
果然不出陈建军所料,郑远海义无反顾驾舰追进八号海域。放下电话的他暗暗祈祷,但愿郑远海能把不明潜艇抓住,平安返航。
众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588舰触礁进水。
陈建军闻听消息心一下凉了,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急忙指挥军舰进入八号海域救援588舰。
副长提醒他道:“舰长,588触礁了,我们不能再出事了。”
陈建军急了,大喊着:“我宁肯自己出事,也不能叫588舰沉了。”一把推开轮舵兵亲自驾舰冲进八号海域。
两个小时后,基地指挥室内,马处长向鲁淮成作了汇报:“186舰在舰长陈建军的指挥下不顾危险,靠近了588舰,并为其提供了舰上装备的新型堵漏材料,588舰堵漏成功,已经在186舰和072艇的护卫下返航。”
“损失情况怎么样?”刘铁钢急忙问。
“588舰损伤情况还无法断定,五名干部三名战士负轻伤,两名干部、一名战士重伤。186舰在向588舰输送堵漏材料跳帮时还轻伤两人。”
鲁淮成面色凝重,刘铁钢安慰他道:“好在186舰救护及时,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鲁淮成自语道:“陈建军,你立了大功了。”
2
舰艇触礁属于重大责任事故,对当事责任人轻者纪律处分,重者要负刑事责任。陈敬国回到家中还愤然于胸,东江基地是他的老根据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这个舰队副司令员可谓痛心疾首。
陈建军心情忐忑地回到家,一见父亲就问:“爸,这事儿……会怎么处理?”
“已经构成了重大损坏装备罪,郑远海承担刑事责任是免不掉了。”陈敬国余怒未消,“今天打导弹,明天撞船,我早看出来,郑远海就是个祸根。”
陈建军沉默了半晌道:“爸,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郑远海,实在是事出有因,换成我当时也会那么做的。郑远海年轻、有才华,不能就这样毁了他的前途,爸,您……跟调查组说说,能不能从轻处理?”
陈敬国火道:“你当了二十多年兵了吧?难道不知道军法无情的道理吗?”
“这事儿也不全是郑远海的责任……”
陈敬国拍桌子怒道:“不是他的责任是谁的责任?难道是你的责任?”
陈建军触电一般愣在那儿,陈敬国又道:“作为一个舰长,造成如此严重的事故,你还为他开脱,还有没有点原则立场?”
谢庭群抱着一堆书进来:“陈舰长,恭喜你,你立了大功了!如果不是你救援及时,588舰非沉了不可。”
陈建军突然火了,站起身怒吼:“闭嘴!你会说话吗?不会说把嘴闭上。”
谢庭群不知所以然地傻在那儿,陈建军瞪了他一眼,抓起衣服转身出门。
谢庭群莫名其妙地嘟囔着:“冲我发什么火啊!远海也是我好朋友,他出事儿我心情还不好呢!”
陈建军回到舰上,沈政委和刘干事正在那儿等他,沈政委见他来了,招呼道:“舰长你回来了,支队组织科的刘干事等了你很久了。”
刘干事说道:“陈舰长,这次您不顾危险果断率舰救援588舰,避免了一次重大沉船事故,鲁司令员责成支队首长给您报请二等功。”
“这是立功报告,刘干事文笔不错,你看看。”沈政委把立功报告递给他。
陈建军接过来看了一眼,向刘干事道:“替我向支队领导表示感谢。”撕掉报告转身出去了。沈政委和刘干事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
3
郑远海从舰上下来,便来医院了,此刻,他坐在郑秀竹的病床前,默默地看着表情安详的妹妹,半晌轻声道:“小妹,哥又出事儿了,我现在最担心以后没人照顾你了。”
南克江走了进来:“远海,别难过,事已经出了,想开点。”又道,“我照看她,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郑远海心情沉重地说:“克江,我这次祸闯大了,以后……”
南克江极不自然地笑笑:“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照顾好秀竹的。”
自打郑秀竹出了车祸以后,南克江不离不弃,只要一有空便来医院守在郑秀竹的病床前,这让郑远海内心十分感动。
郑远海拍了拍南克江的肩头:“谢谢你兄弟。”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门外,出现了两名持枪的纠察,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儿。
南克江跟了出来:“你们……”
一名中尉走过来:“郑舰长,我们奉命保护你的安全。”
南克江急了:“谁用你们保护了?你们这明明是要……”
中尉打断他道:“对不起首长,我们也是在执行命令。”
“你们……”
郑远海转身制止他:“克江,我妹妹就拜托给你了!”说完转身跟着他们走了。
出了医院大门,迎面碰见鲁淮成站在那儿。中尉急忙向鲁淮成敬礼,鲁淮成看了一眼郑远海,把目光转问中尉:“怎么回事儿?”
中尉立正答道:“首长,我们奉命带郑舰长去看守班。”
“谁的命令?”鲁淮成又问。
“舰队工作组向我们军务处长下的命令。”中尉答道。
鲁淮成想了想说:“你们回去吧!把他交给我。”
中尉犹豫着。
“他的妹妹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他跑不了。”
“是!”中尉敬礼,带着两名纠察战士走了。
郑远海心情沉重地上前向鲁淮成敬礼:“司令员!”
鲁淮成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地转身走了。
4
太平洋酒吧内,马一凡正陪心情郁闷的郑远海喝酒。
“你也是,怎么老……老出事儿啊?”
郑远海一语双关地:“我们的大海本来就不平静,能不出事儿吗?”
马一凡问:“这回严……严重吗?”
郑远海点点头:“比上次严重多了。”喝了口酒又道,“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秀竹。”
“没……没事儿,不还有南……南克江吗?”
“人家早晚也会结婚的,不能照顾她一辈子,那样对克江也不公平。”
马一凡忙又道:“还……还有我呢?我不……结婚,就算你判刑了我也能照……顾她。”
郑远海抬头看着他。
马一凡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臭嘴,怎……怎么能判刑呢!你一定会逢……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最多也就是劳……教。”又打了下自己的嘴,少顷见郑远海不出声又道,“别……别老愁眉苦脸的,大……大不了兵不当了,咱俩一……一起经商,我现在啊积累了很……很多经验。”
郑远海摇了摇头:“我没兴趣。”
“不……不相信我?我跟于……于季东真学了不……不少本事。”
郑远海问:“于季东现在怎么样?”
“挺……挺好的,听说和梅杏儿要结……婚了。”
郑远海沉默下来。
马一凡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臭嘴,我忘……忘了你和梅杏儿……”
“我祝福他们,真心的!”郑远海端起杯和马一凡碰了一下。
5
陈建军神情沮丧地回到家,一个人喝起了闷酒,陈敬国下班回来见状问道:“你怎么又喝酒了?”
陈建军抬起头来:“爸,事故处理意见定下来了吗?”
“不会这么快,调查组的结论还没出来。”陈敬国脱下帽子道,“不过有一件事已经决定了,你不是一直想当新指挥舰的舰长吗?你们基地今天把报告打上去了,下周舰队常委会就要讨论了。”
陈建军低下头,端起一杯酒喝了,陈敬国奇怪地看了看他:“你怎么连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啊?”
“爸,你们会怎么处理郑远海?”
“这还用问吗?按军法严办!”
“他是个很优秀的军人,很有发展前途的舰长,能不能网开一面?”
“哼!”陈敬国冷冷地道,“兔死狐悲是不是?亏你还是个军人!”
陈建军试探着问:“如果换成我?结果会怎么样?”
“一样!天王老子也得按军法严惩!”陈敬国态度坚决地吼着。
陈建军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半晌喃喃道:“也就是说……军旅生涯就此画上句号了……”
夜深了,回港的军舰像一座座钢铁堡垒整齐地排列在码头上,码头的路灯下,出现了陈建军被灯光映射变形的身影,他心情沉重地走到186舰前停住了脚步,望着灯光下闪着幽暗银灰色的巨大舰躯,心中感慨万千。他从十四岁穿上军装到今天,整整二十二年了。在这二十二年的军旅岁月中,他流过血,流过汗,也流过泪。有成功也有失败,有欢笑也有痛苦。有过豪情满怀壮志飞扬,也有挫折困顿失落沮丧。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旗舰舰长梦。可当父亲告诉他梦想就要实现的时候,这消息非但没有给他带来欣喜,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几天来,海上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般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甚至梦中还在时常回放,令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内疚自责抽打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事故真相拷问着他的良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我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告别军舰、告别大海、告别军旅生涯吗?
陈建军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切都在眼前消失,就连周身的血液都不再流动。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落水者,身边连一根稻草都没有,正在被无情的大海吞噬,求生已然无望。
整整一夜未眠,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陈建军终于下定决心……
陈建军找到了谢庭群,把一份588舰触礁事实真相的报告交给了他,谢庭群看完后惊呆了。
“你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谢庭群不相信地看着他。
陈建军点点头:“你帮我直接交给舰队党委吧!”
谢庭群把报告还给他:“我劝你还是别交了,这有多严重你考虑过吗?”不等陈建军说话又道,“你那么想当蓝盾舰长,好不容易没有了竞争对手,而且你们基地报告都打到舰队了,这关键时刻你站出来承担责任,太傻了吧?”
“是,我做梦都想当旗舰舰长,不枉穿一回海军军装,也圆自己一个梦想,但我不能下半辈子都活在阴影里,让自己忍受良心的折磨。”
“别傻了!”谢庭群劝着,“良心值几个钱?为了当官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事儿现在还少吗?何况你并不是有意去这么做的,你有什么良心不安的?”
陈建军叹了口气说:“我是军人,面对来犯者不能以国家利益和大局为重,却心存自私,我……不配再穿这身军装了。”
“这只是你当时的一闪念对吧?何况你也根本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不管怎么说,这个责任应该我来负。”
谢庭群犹豫了,半晌道:“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你们基地首长?”
“他们都是我爸爸的老部下,多多少少会有感情因素,这样对郑远海不公平。虽然我爸爸是舰队副司令,但我了解他,相信他会公平处理的。”
谢庭群想了想却道:“对不起,这我不能帮你转交。”
“你难道让我直接交给我爸爸吗?我不想亲口告诉他事故是由他儿子亲手造成的。”陈建军缓和了下语气道,“庭群,我跟你说心里话,我爸爸对我期望太高了,我不敢去面对他那双眼睛。”
谢庭群点点头表示理解,陈建军用信任的眼光看着他:“谢秘书,看在以前我当过你舰长的分上,这件事我拜托你了。”
6
谢庭群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在屋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陈建军的话不时萦绕在耳边。心想,你陈建军不敢面对,我谢庭群就敢面对吗?他是你父亲你都不敢说,我说出去……万一老头子急眼了,我谢庭群的下场也不会比你好哪儿去。再说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老头子会不受牵连吗?他下去,我的前途不也就完了吗?还有竞争舰长的事是我告诉你的,万一追查起来……
他又想起了病床上的郑秀竹,那是他唯一爱过的人,虽然她不爱他,但他自始至终把她当作心里最亲的人。郑远海是她的哥哥,如果不说好像又对不起她……
犹豫再三,他决定先去探探陈敬国的态度,看看这件事到底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有事快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不像个军人的样子。”陈敬国最近为588舰触礁的事火气很大。
谢庭群涨红了脸:“我想问一下对郑远海会怎么处理?”
“上级还没有拿出调查结论,结论出来后,按军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陈敬国好像觉察出什么,扭头盯着他道,“你不是要给他求情吧?”
谢庭群讪笑着:“我怎么敢呢?”
陈敬国严肃地说:“这可不是小事儿,别说是他,就是我儿子犯了这样的错误,也必须依法处理,绝不姑息。”
谢庭群诺诺点头:“我知道。”
陈敬国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小谢,最近我可是听有人反映说你打过一些不该打的电话,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
谢庭群心里一惊。
“你是不是给陈建军出过不少主意啊?”陈敬国又问。
“我们……我们讨论的都是工作上的事。”谢庭群有些慌张。
“在首长身边工作,最忌讳的就是乱说话,乱出主意,搞不正当的关系走人情,如果他出了问题,我先拿你是问。”
从陈敬国办公室出来,好半天谢庭群的心还在乱跳个不停,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己没有冒失地把陈建军的报告交上去。这时的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心里念叨着,郑远海,只能是你倒霉了,谁让你老爸不是领导呢!秀竹,对不起了……
7
陈建军奉命来到鲁淮成的办公室,以一个标准的军人姿态站在了他面前,既然暴风雨就要来了,那就索性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此时的他反而坦然了。
鲁淮成手里拿着那份报告,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着他,半晌把报告放下:“舰队把你的报告转给了基地,是你亲自写的吗?”
“是!”陈建军不亢不卑地大声答道。
“说的都是事实?”
鲁淮成锋利的目光如刀似剑般射向他。要在平时他会害怕这种目光,但今天,坦荡已经在体内化作了一种勇气,一种精神。他陈建军是男人,是军人,站起来是一座山,倒下也是一道岭,他已无畏无惧。
“是!”陈建军响亮地回答。
“你能向我保证吗?”鲁淮成的声音冰冷坚硬。
“能!用我军人的忠诚和党性保证!”
鲁淮成好半天没有说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终于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考虑过吗?这种措辞会影响调查组的结论,甚至可能会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陈建军答道:“我想好了。”声音虽显平静,却像走向战场的勇士,自绝后路慷慨赴死。
“这么说你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是!”
“好吧!既然你写了,舰队又转到了基地,我也只好把他交给调查组了。”
陈建军觉察到鲁淮成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明显变得惋惜,这就够了,只要他的离去别人不是感觉快哉幸哉乐哉他就知足了。
陈建军向鲁淮成敬了个军礼,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在走廊的地砖上响起,踏出悲壮的节奏。
陈建军走后,鲁淮成来到招待所,把报告交给舰队调查组的组长,组长看完轻轻摇了摇头:“措辞够狠的。”苦笑了一下,“郑远海已经失去了和他竞争指挥舰舰长的资格,何必还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鲁淮成道:“陈建军已经向我保证了,他写的都是事实,希望对你们的调查能有所帮助。”
“调查已经结束了,这里面虽然措辞强烈,也没什么新东西,我们开会分析研究了郑远海造成事故的前因后果,够不上刑事责任!他面对的是当时对我领海有企图的外军潜艇,这应该被算做战时状态!我们决定对他免予刑事处罚,给予按战士复员处理。”
鲁淮成叹息道:“唉!和他父亲一样,同样是在八号海域,同样是按战士处理复员,历史往往惊人地相似啊!”
组长同样心情沉重地道:“司令,听说……您为了培养郑远海付出了巨大心血……”
鲁淮成点了点头:“他入伍就是大学生,有思想、有抱负、热爱海军、现代意识强烈,读过研、留过学……”摇了摇头,“在他身上凝结的是几代人的期望和心血,这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了。”
“要不……您去找找舰队领导,看能不能从轻处理?”
鲁淮成又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坚定:“不,军法无情。当年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才换来了他的军队所向披靡,我们的军队要想在未来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也必须严肃军法。”
8
在营区外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饭馆内,陈建军看着一直沉默的郑远海笑了,端起酒杯道:“别闷闷不乐了,来,喝酒!”
郑远海端起杯来,一声不响地喝掉,细细品味着酒中的那一丝苦涩。
陈建军边给他倒酒边说:“事情对你来讲,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郑远海看了他一眼:“你在安慰我!”
“你是男人,还用我安慰吗?来,我敬你!”
二人把杯中的酒干掉,陈建军放下杯道:“后悔吗?”
郑远海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遗憾!男人,对做过的事就不能后悔,何况军人这种职业,在战场上也没有让你后悔的机会。接受军法审判并不可怕,但心里确实很遗憾,从我父亲就开始延续的梦想,到我这里又一次破灭了……”
陈建军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对你而言,事情真的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郑远海苦笑了一下:“自打舰队工作组进来,我意识到我的军旅生涯结束了。”
陈建军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远海,你是英雄,和你相比,我太渺小了。来,今天大哥敬你!”又举起杯来。
郑远海放下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陈舰长,我到部队这些年,你给了我很大关心、支持,我从你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你!”
“别说了兄弟,惭愧呀!”陈建军边说边把两个杯子倒满。
郑远海端起杯来:“来,这杯我敬你!”
二人再次干杯。
郑远海咽下嘴里的酒道:“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错得让我连辩解的理由都没有,我们家两代人的理想,到此终结了。”
陈建军摇了摇头:“不,远远没有结束,也只是刚刚点上了一个逗号。”叹了口气道,“其实人啊!往往只盯着别人身上的毛病,却很少看到自己身上的缺点,今天我看见了,我承认,在和你的竞争中,我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不,是我输了!”郑远海道。
“你没有输,我相信我当初的眼光,你郑远海是个人才,将来必成大器。”
郑远海苦笑着:“今天再谈这些,显然.99lib?已经不合时宜了。”
陈建军感慨地道:“我父母都是军人,我打十四岁就离开了学校,整天和一帮社会小青年胡混。父亲恨铁不成钢,对我没法子了,就一怒之下把我送到了部队。当战士的时候我嫌苦,整天往家跑,父亲就骂我,说我这辈子要能出息了,连公鸡都会下蛋了。”端起酒杯仰头喝掉,接着说道:“我记着他这句话了,玩了命地干工作,最后终于提干了。渐渐地我长大了,懂事了,这时候觉得当军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男人的职业。可是我的文化太低了,自从你来了我就感觉到了威胁,我唯一能和你抗衡的,就是经验……”摇了摇头他接着说,“我也明白,靠经验,已经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了,所以今天我输给你,我服,心服口服……”
郑远海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99lib.?”
陈建军没有理会他,接着问道:“你说……像我这样当了二十多年兵什么谋生手段也不会的人,要是脱下军装到社会上能干什么?”
郑远海道:“其实适合转业军人的职业还是很多的。”
陈建军叹气摇头道:“不行了,现在连个公司小职员都要有大学文化,当海军我还可以勉强凭经验混混日子,回到地方还不像鱼给扔到了陆地上,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郑远海不解地笑道:“你干吗这么悲观呀?你又不用脱军装,你很快就是中国海军唯一旗舰舰长了。”
陈建军抬起头看着他:“不,我应该恭喜你,郑舰长!旗舰舰长!”
郑远海苦笑了一下:“陈舰长,你喝多了?”
“远海,你赢了,其实自打上次你出事后姜喜子要求上588舰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赢了。”陈建军端起酒仰头喝掉。
郑远海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心想他平时挺能喝的,今天怎么刚喝这么几杯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9
夜幕低垂,微风轻送,海浪轻舔着沙滩发出哗哗声响,鲁淮成一动不动地面海而立,从背后望去像一座迎风站立的雕像。
郑远海来到他身边,鲁淮成心情沉重地道:“舰队调查组明天就要宣布处理决定了。”
“我有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鲁淮成轻叹一口气:“不算最坏,只是按战士复员。”
郑远海把目光转身大海:“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坏了,还不如判我两年刑呢!兴许还能保留这身军装。”
“身上有了那么大的污点,等你出来,也一样得脱。”
郑远海沉默了一下道:“鲁叔叔,您能不能……再去帮我说说,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只是……别让我脱军装……”
鲁淮成突然转身大吼:“你想什么呢?既然这么不愿意离开部队为什么还那么鲁莽?你是舰长,不是普通舰员,你手心里攥着的是两百多名官兵的生命,你把这一切都当儿戏了是不是?你不想离开部队,我就想让你离开吗?海军培养一个舰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知道吗?多少人为你付出多少心血你算得清吗?走到今天你把所有人对你的希望付出的辛苦全部化为了泡影,你对得起谁?你让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父亲交代?”
郑远海把头低下,不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鲁淮成缓和语气道:“算了,想开点吧!人的一生什么事都可能碰上,特别是我们这些干海军的,真就像一叶小舟漂在大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暴风雨,什么时候能碰上暗礁。”
郑远海低头道:“鲁叔叔,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培养。”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脱下军装回到地方,也一定是好样的。”
“当兵这些年,我懂得了很多道理,学会了很多东西,获益匪浅,您放心,回到地方,我一样会干好的。”
鲁淮成又道:“有件事,我必须如实告诉你,工作组组长让我去找舰队首长为你求情,我没去。”
郑远海点点头:“我理解,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明天的大会你可以不去。”
“不,我去。”郑远海道,“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穿军装的机会了。”
鲁淮成停了一会儿问道:“远海,你后悔吗?”
郑远海目光中闪着坚定:“不,我不后悔,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我一样还会去,我不能愧对我舰上挂的国旗和我身上穿的军装。”
从谈话开始到现在,鲁淮成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但目光已经由开始的惋惜怨愤变成了赏识。
鲁淮成走后,郑远海呆呆地望着大海久久不动,嘴里喃喃自语着:“有一个兵,离家的时候,告诉他妈妈,他的理想是要在部队提干……”这么多年来,每当遇到挫折困难,他就会想起姜喜子当年给他讲的这个故事,也激励着他一路走到今天。
“唉!我终于没能守住自己的理想……”
郑远海弯下腰捧起一捧海水,低头喝了一口,咽下,眼泪流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大海喃喃自语:“爸,我对不起你,没能完成你的遗愿。小时候看到海水那么纯净碧蓝,以为是甜的,后来我知道了它是苦的,今天,我更懂得了,海水远比我想象的要苦得多,涩得多……”
郑远海回到住处,仔细整理了一下几年来自己积累的学习资料,便来找陈建军。陈建军走下186舰,郑远海迎上前来把手中的一摞资料递给他说:“这些资料都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你留着吧!当了指挥舰舰长兴许用得上。还有,我上次探测的航道资料,希望你在适当的时机能驾舰征服八号海域。打通那条航道,对我们中国海军来说,战略意义太重大了。”
陈建军疑惑地看着他:“你……”
郑远海轻松地笑了一下:“脱军装按战士处理复员,明天宣布。”
陈建军惊呆了,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舰长,当初你从机关食堂接我上舰的时候没想到过今天的结局吧?不管怎么说,我穿了一回军装,虽然英雄没做成,但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了。谢谢你!请接受我最后一个军礼吧!”郑远海抬手庄重地向陈建军敬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陈建军愣愣地看着郑远海消失在视线内。
10
陈敬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陈建军闯了进来。
“陈舰长?”谢庭群惊讶地看着他。
陈建军强压住火气:“我爸爸呢?”
“去北京开会了。”
“开会?你怎么没去?”陈建军皱了下眉头问。
“舰队三个首长去开会,就带了一个秘书,我留下了。”
陈建军二话没说转身向外走,谢庭群一把拉住他:“哎,怎么了?什么事儿生这么大气啊?”
陈建军回头道:“你们舰队怎么能这么干?”
谢庭群不解地看着他:“怎么啦?”
“我明明写了报告,事故是我的责任,是我陈建军的责任,怎么还处理郑远海?是不是看我爸爸是副司令员?谢秘书,你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我爸爸搞的鬼?”
谢庭群一听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我当什么大事儿呢?你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这还不是大事儿?”陈建军喊着。
谢庭群关上办公室的门,回身道:“这事儿……不……不怨首长。”
陈建军质问道:“那怨谁?你告诉我,是谁这么干的?”
谢庭群这才意识到陈建军是真的生气了,有些不安地道:“你干吗非要去承担这个责任呢?”
“错是我犯的,就应该我来承担,不能叫别人无辜代我受过。”
“这么做也都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陈建军吼着。
“你……你小点声。”谢庭群有些慌乱。
陈建军目光逼视着他:“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见他不出声突然怒吼:“告诉我,是谁?”
“是我!”话说出去了,谢庭群反倒显得平静了,他心里一直认为这是在帮陈建军。
陈建军一下子愣了,回过味来,陈建军突然愤怒地挥拳把谢庭群打翻在地:“谢庭群,你也配穿这身军装,你也配做军人……”说完转身走了。
谢庭群从地上爬起来,抹着嘴角的血,脸上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冷笑。
第三十六章
1
基地大礼堂内坐满了干部,郑远海身在其中正襟危坐。每个人脸上都显得那么严肃,会场内的气氛紧张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舰队事故调查组组长正在宣布处理决定:“郑远海身为舰长,对危险估计不足,驾舰驶入八号海域,造成军舰损伤的重大事故……”
郑远海努力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尽管内心波澜骤起,脸上却显得平静从容。
鲁淮成没有到台上去,而是坐在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虽然同样表情平静镇定,却难掩内心的惋惜痛苦。
组长的声音回荡在礼堂内:“这次事故,损失严重,影响恶劣,郑远海身为舰长,应负主要责任,但究其原因,系为维护国家领海安全,故做出从轻处罚。现在,我宣布东方舰队党委、东江基地党委对郑远海同志的处理决定……”
“等等!”一个声音炸响在礼堂内。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陈建军义无反顾地大步走进会场……
陈建军站到了主席台前,扫视了一下会场道:“各位首长,同志们!请原谅我冒昧地站到了这里。但为了一个年轻有为的舰长,为了我们海军的未来,我必须向大家陈述事故的真相……”
会场内鸦雀无声,惊讶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陈建军朗声说道:“这次事故的直接责任人,不是郑远海,是我陈建军!”
台下一片哗然……
大浪汹涌地撞击着礁石,发出一声声巨响,郑远海、陈建军会后一起来到了海边。
“你不应该这样做。”郑远海看着陈建军道。
陈建军坦然地说:“我不能让你替我承担责任。”
“趁新的处理决定还没下来,去找你父亲做做工作吧!就说你是一时冲动才那么说的,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陈建军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到现在了你还看不起我?”
“我没那意思,你以为你说出来了就能免除对我的处理吗?”
“你犯的错误全部因素都是我导致的,至少……你不用脱军装了。”
郑远海急了:“可你呢?你当兵的时间比我长八年,你的舰长梦比我多八年,我不脱军装,你就得脱。”
“不要对我大喊大叫,你以为天下就你郑远海是男人吗?我之所以犯错误,就是因为我不服你。”
郑远海无奈地叹气:“这下好了,两败俱伤。”
陈建军半晌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你真的不该这么做,会毁了你的。”郑远海劝道。
“远海,”陈建军诚恳地说,“事已至此,我们谁也别争了,无论于公于私,这个责任都应该我来担。我爸是舰队首长,他们不会不考虑,大不了我不在舰上干了,到机关混个副师职也不是什么难事。即使脱下军装,他亲手提拔的干部有的都已经当市长了,找他们谁还不给我安排个好工作。而你不行,你应该留下,海军需要你。”他拍了拍郑远海的肩头,转身走了。
2
舰队工作组把重新调查的结论送交给了基地领导,内容大意为陈建军同志身为舰长,贪功心切,隐情不报,没有及时向588舰和072艇通报敌情,从而贻误战机,导致进入我领海的不明潜艇逃逸。这是一种严重的战场失职,并诱使郑远海同志率舰追踪时进入八号海域,从而间接导致了588舰的触礁事故,陈建军应负主要责任,郑远海负次要责任,最后建议由基地党委对陈建军、郑远海两名同志做出处理决定,并上报舰队党委。
鲁淮成心里明白,舰队工作组只磨刀不下手,说明他们心里顾忌陈副司令员,这个操刀的人看来只好由他来当了。
王宏业则很替他担心,毕竟处理的是舰队副司令员陈敬国的儿子,而鲁淮成又是陈敬国的老部下,况且他心里很清楚陈敬国最大的心愿就是盼望儿子能在军队建功立业。
而在鲁淮成看来,郑远海撞损军舰别人顶多说舰长水平不行,操舰技术低劣。可陈建军的性质完全变了,他的错误不在于他导致了588舰触礁的直接后果,而在于一种危险的自我心理,“猎鲨行动”是战争状态下的军事行动,这个时候置大局于不顾,隐情不99lib?t>报,就凭这一点,他就是一个不称职的指挥员。就像足球场上的运动员,如果不与其他人配合,只想着自己射门进球,那么这支队伍必败无疑。未来战场,这种自私心理哪怕是一闪念,都极有可能导致全局付出惨重的代价。
此时,从北京开会刚回来的陈敬国还蒙在鼓里,对儿子陈建军的事一无所知。尽管鲁淮成感觉难以开口,却也不得不去向他汇报事情的真相。
鲁淮成赶到舰队时才从谢庭群嘴里得知陈敬国刚刚住进了医院,遂赶到医院去看他。陈敬国躺在床上看报纸,见鲁淮成进来,忙摘下花镜:“淮成?来,来,来,快坐,快坐!”
“听说您病了,我来看看您。”鲁淮成说着把一束鲜花放在桌上。
“我告诉过谢秘书不要跟别人讲,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我是您的老部下,心有灵犀呗!”
陈敬国笑了:“最近部队怎么样?”
“海上不平静,官兵们在抓紧练兵,战斗情绪很高。”
陈敬国点点头:“各国现在都把发展经济放在了头等大事上,海洋权益的争夺将来会愈演愈烈,海军的地位也越发显得重要了。”
“首长得的什么病?”
“去北京开会有点累了,腰疼,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陈敬国又问,“对了,事故处理得怎么样了?”
鲁淮成犹豫了一下说:“调查组已经做出了事故结论,让……我们基地自己拿出处理意见。”
陈敬国语重心长地道:“淮成啊!我知道你在郑远海身上倾注了巨大的心血,但事情的结局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这个时候你可要站稳立场啊!你是有着几十年军龄和党龄的老同志,千万不能感情用事。”
鲁淮成沉默地点了点头,陈敬国又说:“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得失,要维护法律的尊严,任何人违犯了军法,都要严肃处理,只有依法治军才能带好部队,才能出战斗力。”
“我知道。”鲁淮成心情复杂。
“建军现在怎么样啊?”提到儿子,陈敬国脸上充满了期待。
“啊……”鲁淮成一时语塞。
陈敬国笑了一下:“是干得不好吗?我问谁都说干得好,我不信,他们一定是看我是舰队副司令员不愿给我说实话。建军学历低,思想意识也不先进,干得好,能好到哪儿去?”
“他……现在真的比以前有进步,听说还在自学本科。”鲁淮成道。
“这就对了,小时候我光忙部队工作了,没空管他学习,以后要想当舰长,别说大学文化,没研究生学历都是不行的。对了,你们报建军当指挥舰舰长……没看我的面子吧?”
“没……没有!”鲁淮成只觉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陈建军的事。
而陈敬国却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仍在自顾自说着:“你回去告诉建军,别看基地报了,我可不一定批,就算批了,干不好将来一样要撤换。”
“是!”
“淮成啊!我就这一个儿子,咱们当兵的又都希望儿子将来能接老子的班,你得给我管得严点。”
鲁淮成默默地点点头。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陈敬国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
“司令员,我……”
“哦?”陈敬国神秘地看着他,“你一定是为你的事儿来的吧?”遂哈哈笑道,“我说怎么我刚从北京回来你就撵来了呢?放心,我已经向海军首长汇报了,你当舰队副司令员是迟早的事。”
“不是,首长……”
“哎?”陈敬国摆手制止他,“别给我卖关子啊!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当我面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鲁淮成只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您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觉得我文化层次不高,怕带不好部队,影响战斗力,我想……还是选拔文化层次高的上去,这样对海军未来的建设和发展有好处。”
“别给我唱高调了,有我在,你放心!”
“首长,我来找你……”
“行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回去安心等消息!”
鲁淮成终于没能把顶到嗓子眼的话说出来,无奈地回到了基地。
鲁淮成刚回到办公室,王宏业便闻风上门,见鲁淮成阴沉着脸无奈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问道:“你别晃来晃去的行吗?你到底见没见到陈副司令员啊?”
鲁淮成长叹一口气:“见是见到了,可我没说出口。”
王宏业笑了:“老鲁啊,人家背后都叫你鲁‘屠夫’,都说你面对不公平的人或事,最敢下刀子,没想到‘屠夫’也有心软的时候?”
“我不是心软,陈副司令员住院了,我没法说出口。”
王宏业想了想道:“淮成啊!陈副司令员也不容易,咱能不能好好想想,找出另一个解决的方案。”
鲁淮成扭头看着他,王宏业接着说道:“这事儿我们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陈建军事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主动讲明真相,这是需要勇气的,也说明了他的正直,就凭这一点,这位同志还是可以使用的。”
鲁淮成点点头:“要说陈建军这个人,还是比较优秀的,只是作为军事指挥员,已经落伍了。”
“你看这样行吗?撤掉他舰长职务,正团降为副团,调到岸勤上工作,怎么样?”
鲁淮成对他的主意未置可否。
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他们的意料,陈建军执意要求转业,理由很简单,他不愿意让别人说他坐在父亲这棵大树下乘荫纳凉。
3
王宏业在海边找到了鲁淮成,他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礁石上钓鱼。
王宏业问:“他不同意?”
鲁淮成点点头。
王宏业叹了口气:“看来这个马蜂窝我们是非捅不可了。”
鲁淮成道:“当兵几十年了,我们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军队、对不起党的事,我们问心无愧。”提起鱼竿,鱼钩上没挂鱼饵。
“哎?钓鱼怎么不挂鱼饵呀?”王宏业不解地问。
鲁淮成神秘地道:“我想看看,有没有傻子鱼!”
“什么意思?”
“明知道是个危险的鱼钩,还往上咬。”
王宏业笑笑,掏出一张住院单:“老鲁,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帮你开了张住院条,你去休息几天。”
鲁淮成扭头疑惑地看着他:“我身体没事儿啊?”
“血压不稳,还说没事儿,去吧!就当疗养了。”王宏业不由分说把住院单塞进了鲁淮成的手中,转身向基地办公楼走去。
王宏业回到办公楼直接进了干部处长办公室,要来了处理588舰触礁的报告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叫他火速上报给舰队党委。
“要不要给鲁司令员签一下?”干部处长问。
“不用了。”王宏业道,“舰队首长问起来,就说鲁司令员住院了,这事儿他不知道。”说完大步走出办公室,拉开门愣了,鲁淮成在门口看着他。
王宏业急忙关上门:“不让你去医院吗?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根本就没病!”
王宏业掩饰着:“啊!我和干部处长谈点日常工作,走,到我屋喝茶去。”
鲁淮成感动地看着他:“政委,刚才我都听见了。”
王宏业哈哈笑着:“日常工作,你听见什么了,走走……”拉起他就往外走。
4
陈敬国在办公室内面窗而立,他已经知道了儿子陈建军的事。窗外风雨如晦,一片凄凉萧瑟景象,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谢庭群手拿报告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首长,东江基地送来了关于处理588舰触礁事故责任人的意见。”
陈敬国没有回头,依然望着窗外轻声道:“结果?”
“郑远海记大过处分,陈建军……”谢庭群不敢再说下去。
“讲!”陈敬国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转业!”
虽然谢庭群的声音小得差不多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了,陈敬国的嘴角还是微微抽搐了一下,半晌道,“放那儿吧!”
谢庭群把报告放在桌上,陈敬国从兜里掏出钱来:“你去帮我买瓶酒,要好酒,茅台!”
谢庭群不解地接过钱来,转身出门。
陈建军坐在饭桌前,看着桌上的茅台酒出神。陈敬国拿着两只军用茶缸来到桌前,敲了两下缸子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觉得用这玩意儿喝酒痛快。”坐下,又拿起酒,“这个茅台酒是真的,今天我请你喝。”说完把酒倒进茶缸。
“爸……”陈建军眼睛红了,陈敬国抬起头看着他:“不准哭。”
陈建军强忍着,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陈敬国倒完酒道:“建军,虽然你没能像我期待的那样成为战场上的英雄,但你今天的举动说明你无愧一个军人的儿子,你是英雄,来,爸敬你一杯!”
陈建军擦了一把泪,端起酒喝了一口,陈敬国又道:“建军啊!爸对不起你,从小就只顾忙工作,也顾不上关心你学习,十四岁就把你送到了部队,别人看我的面子要留你在机关当公务员,我狠心把你放在了陆战队,大强度的训练把你累得几次吐血,还有好几次海练时候差点没淹死,你妈哭着求我把你调回来,我愣是狠下心肠没答应,爸……让你受苦了……”
陈建军难以抑制泪水长流。
陈敬国喊道:“不许哭!”停了一会儿又道,“好了,我们今天抛开父子关系不谈,我是个老兵,你是个新兵,你走到今天,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这个老兵没做好表率,没尽到传帮带的责任,我,一个不称职的老兵,向你道歉。”说着,又端起了茶缸。
陈建军擦了把眼泪,端起茶缸,二人碰杯喝酒。
陈敬国放下缸子道:“我们是战友,战友是什么?是穿着一样的军装,戴着一样的帽徽,在同一面军旗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风雨同舟的朋友、同事、生死与共的兄弟!兄弟!”
陈建军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说过不许哭,怎么还哭?”陈敬国猛地把茶缸放在桌上。
“爸……你就让我哭吧!我知道你对我的期望很大,因为你对部队有感情,想让我继续穿军装,这样你和部队的感情就不会断……爸……我让你失望了。”
“没有,你没让我失望!”陈敬国大声吼着,“我儿子是优秀的,是对得起这身军装的优秀军人。提了干,还当了舰长,全中国十几亿人,有几个能当舰长的,爸爸以你为豪,你是爸爸的骄傲!来,爸再敬你一杯!”
陈建军端起茶缸……
“抬起头来!”陈敬国说着:“什么是军人,军人眼里流着泪,心里也是笑的……哈哈哈……”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军用茶缸用力碰在一起,父子二人眼泪淌进酒里,一饮而尽……
5
谁也没有想到,东江基地宣布处理事故决定那天,陈敬国突然出现在了会场。虽然面容疲惫显得比以前苍老了很多,但他却步履稳健神情笃定,走上主席台环视了一下全场的干部停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们中间很多人都知道,陈建军是我的儿子,在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依据组织原则我回避了。但今天,我请示了舰队司令政委来到了会场……”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这份处理决定,也许只有我来宣布才最合适,因为上面有我的签名。”
陈敬国打开文件夹念道:“588舰舰长郑远海,对海况的复杂程度估计不足,盲目冒进,致使军舰受损,考虑其初衷是为截获入侵我领海的不明潜艇,履行一个军人应尽的职责,时属战时状态,故对其从轻处罚,行政记大过处分一次!”接着又念道,“186舰舰长陈建军,出于个人目的,隐瞒军情,贻误战机,导致‘猎鲨行动’的全面失败,间接导致了588舰触礁,情节恶劣,影响严重,对其行政记大过处分一次,做转业处理决定!”
振聋发聩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礼堂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礼堂内只剩下了鲁淮成和陈建军两人。此刻,他们的心情一样地复杂,一样地沉重。在鲁淮成的心里,虽然平时对他要求严格,几近苛刻,但对他整体上的表现还是满意的,尤其看重陈建军的经验和操船技术,觉得那是一笔财富。至今他仍清楚记得当年出访法国时他驾舰靠码头令外国同行惊叹叫绝的一幕,让他引以为豪。而今他的离开,不啻于砍掉了他左膀右臂中的一只。
陈建军慢慢站起身,戴上帽子转身要走……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鲁淮成问道。
“有,让郑远海当旗舰舰长吧!他会不负众望的。”
“这是组织上考虑的事,我个人说了不算。”
陈建军停了片刻道:“临走,我希望能听到你对我的真实评价。”见鲁淮成沉默下来又道,“我知道我在你眼里算不上最优秀的军人,当初我当舰长的时候,你就不同意,我文化低,思想意识传统。这些年我努力学、拼命追,你有表扬我的时候,也有批评我的时候,我就像在钢丝上跳舞的人,虽然博得了人们不少的掌声,但我自己心里最清楚,随时都可能掉下来,跌得头破血流,不幸的是,这种担心变成了现实。”
鲁淮成开口道:“建军,这些年你辛苦了,谢谢你!”
陈建军只觉得心里一热,刹那间百感交集,这是一句虽无法令他自豪、却令他万分感动的评价。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要给我记住了,脱下军装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曾经是军人。”鲁淮成的语气仍然把他当成部下。
陈建军强忍眼泪向他庄重地敬了个军礼,转身大步离去。
陈建军走出礼堂,郑远海已经在门外等他多时了,二人漫步走上码头。
陈建军看着大大小小的军舰道:“如果一个人把大半辈子交给了一种职业,当他告别这种职业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恋恋不舍,会很伤感。”郑远海答道。
陈建军说:“还有遗憾,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停了一下又道,“你要从我身上吸取教训啊!”
郑远海说:“其实我自从踏入军营的第一步,就开始受你的影响,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优秀军人必备的东西。”
陈建军把目光转向大海感叹道:“虽然事故是偶然的,但淘汰是必然的,这一天迟早会来。还记得当初在陆战队的时候吗?你们背后叫我‘魔鬼’,其实没有魔鬼,这世界上也就没有英雄,只有魔鬼倒下了,英雄才能站起来。”
“今天我应该叫你老师,老师,谢谢你!”郑远海脸上充满了感动。
“远海,你还记得当年你在猪场心灰意冷时姜喜子给你讲过的那个坚守理想的故事吗?”
“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如果没有坚守理想这四个字,我或许走不到今天。”
“你知道那个故事里在大海上漂了一天一夜,后来活着回来当了舰长的主人公是谁吗?”陈建军停住脚步问。
郑远海扭头看着他。
“是我爸爸。”
郑远海的目光变得无比惊讶。
陈建军叹了口气道:“可惜呀!我没能像我爸爸一样,坚守住自己的理想!”接着又语重心长地道,“兄弟,今后无论多难,你都要坚守住你的理想,不要放弃,把舰长好好当下去。相信我们的装备会越来越好,海军会越来越强大,在你身上,一定会实现我们海军几代舰长的梦想……”
郑远海动情地看着他,陈建军目光冷峻刚强,二人突然紧紧拥抱在一起。
陈建军在他耳边道:“好兄弟,我走了!拜托你一件事,下一次行动中,抓住那条可恶的鲨鱼。”松开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郑远海久久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6
儿子竟然比自己先脱掉了军装,这让陈敬国痛心无比,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
谢庭群把药和水送到他面前:“首长,您该吃药了。”
“这个药没吃错吧?”陈敬国头也没抬。
谢庭群笑着:“怎么会呢!每天都是我亲自从药瓶给您拿出来的。”
陈敬国轻轻感叹着:“这种药吃错了也不要紧,顶多对身体不好。可有些药吃错了,头脑就昏了。”
谢庭群不明白地看着他:“首长,您……”
“小谢,你以后不要再管我吃药了。”
谢庭群预感到一丝不祥,心情忐忑不安地说:“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有句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别在部队干了,转业吧!”
虽然陈敬国声音平静,却还是像一声闷雷般把谢庭群震晕了。
“为什么?我……我哪儿做得不好,您……您指出来,我一定改。”
“你不适合做一名军人,更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陈敬国轻轻摇了摇头。
谢庭群的脸色变了:“首长……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陈敬国突然怒道:“做错了什么?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陈建军的报告是你改的吧?你胆子也太大了?”
谢庭群愣了,嗫嚅道:“我……我是想帮他。”
“有人早就提醒过我,说我的电话不能叫别人随便用,即使不是我打的,别人也会认为传达的就是我的意思。”
“首长,您是指我吗?我没打过不该打的电话啊……”谢庭群一脸无辜的表情。
“胡说,你以为你聪明?我看你是愚蠢,我的电话早换成了带录音的。”
谢庭群脸色惊变。
陈敬国厉声道:“这些年你打着我的旗号给下面打了多少电话,你说?”
谢庭群大惊失色:“首长,首长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陈敬国叹气道:“人是会膨胀的,有时候感觉翅膀硬了,有人撑腰了,就往往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很会来事儿,也很讨首长们的喜欢,包括我,否则我也不会把你调到身边来。不过你错了,你忽略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秘书,不是首长。”
“首长,首长,你原谅我,我以后一定改,我再也不敢了……”谢庭群痛哭流涕。
陈敬国见他这副样子,火气更大了:“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转业会死吗?”
“首长,我喜欢部队,我不想离开,我真的不想离开……”
陈敬国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谢庭群一旁不住哀求着:“我还没结婚,你现在要我转业?我家是农村的,按规定最多只能回小县城去,那儿经济不发达,县城还不如东江地区的一个乡镇,我不想离开这儿,我不想离开东江……”
陈敬国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有骨气:“谢庭群,你是军人,是男人,难道就不能把腰杆挺起来吗?”
“您别让我转业行吗?”
“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陈敬国说完转身要出办公室。
“首长,您能再听我说几句话吗?”
陈敬国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首长,您身体不好,这些年我侍候您吃药,给您买药酒,您腰痛得影响工作我还帮您按摩,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工作上我跑前跑后,您工作起来根本没点儿,经常一忙就到深夜,您不离开办公室我就从来不敢回去睡觉,您走了我还留下来把办公室的卫生清理干净,包括您的宿舍,我都没让公务员打扫过,都是我亲自干,这些您不会忘吧?首长,对您我比对自己父亲还尽心尽力呢!这您不会感觉不到吧……”
陈敬国一脸怒容:“你在和我清算是吗?”
“首长您千万不能这么想,我谢庭群一个副团职干事在您面前算个什么?您让我这么想我也不敢呀……”
“哼!”陈敬国不再理他,转身出门。
陈敬国虽然对谢庭群十分生气,但后来还是让鲁淮成给谢庭群找个位置,见鲁淮成满脸困惑,陈敬国道:“我要退休了,这些年小谢跟着我也不容易,什么事儿想得都很周全,特别是生活上,比一个保姆还要尽心尽力,虽然说他犯过许多错误,可总的来说……也不是不可救药……”
“您不觉得他这是品质问题吗?”鲁淮成问。
“是!”陈敬国自责地说,“这方面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没有管好身边的人。”叹了口气又说,“人说首长多大,身边的秘书和司机就多大,这话放在他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就拿下部队来说吧,他要求下边对我的生活安排上极其严格,搞得人家都以为我这个副司令员架子有多么大似的!底下有上来给我反映情况的,他怕我太累,经常挡驾,弄到最后谁想见我一面就先请他吃饭!影响太坏了!说实话,刚开始有个心细的人在身边伺候着,这心里还觉得挺美的,可时间一长我觉得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他已经把我搞得脱离群众了。”
鲁淮成笑了:“首长,您在避重就轻啊!他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打着首长的旗号到处发号施令,拉关系走后门。”
“唉!”陈敬国无奈地摇了摇头,“淮成啊!我知道你这人铁面无私,不管怎么说,小谢给我当了好几年秘书,侍候了我好几年,也挺辛苦的,哎,人家也给你当过秘书,咱们不能不念旧情,你就帮他找个位置吧!看在我要退休的分上,帮我个忙吧!”
“老首长,别说了!我答应你,先帮他找个位置,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留在部队的,以后再慢慢做他的工作吧!”
陈敬国点了点头。
7
姜喜子来到舰长舱,见桌上摆着酒菜乐了:“老排,我当找我什么事儿呢!要给我开小灶啊!”
郑远海拧开酒瓶盖,往茶缸中倒酒:“今天你随便喝,喝多了不算违反纪律。”
姜喜子一下子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批下来了?”
郑远海端起茶缸:“来吧!”
姜喜子默默端起来,二人碰杯。
郑远海放下缸子道:“喝完这顿酒,你就下舰吧!走之前我给你放几天假,想去哪儿玩儿就去哪儿玩儿。”
姜喜子闷不作声。
郑远海安慰他道:“喜子,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都有脱军装转业的那一天,别难过。来,我再敬你。”
姜喜子喝了一口酒道:“老排,你不用安慰我,我很遗憾,不能陪你到旗舰上当兵了。”
“喜子,今天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刚到养猪场那会儿,咱俩也像这样,随便弄俩菜,也不管好赖,军用大茶缸子喝酒,喝高兴了你就唱,我就跑外边打猪,然后你就跟我生气。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别提多压抑了,感觉前途理想,全都没有了,一片暗淡,是你改变了我,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种精神,一种不放弃不服输的精神,也就是我们海军的旗舰精神,你给我讲那个坚守理想的故事,让我改变了自己,才有了今天,喜子,谢谢你!”
郑远海举起了茶缸:“我相信回到地方你也一定是好样的,来!”
姜喜子拿起缸子,眼里闪着泪花:“老排,临走了,我能不能提个要求?明天,让我再最后随舰出趟海吧。”
郑远海喉结动了一下,心里充满感动。
姜喜子端起杯来:“老排,你放心,无论走到哪儿,我都是个战士。”
二人用力撞击着茶缸,酒飞溅出来……
军舰航行在大海上,姜喜子默默地站在后甲板处,看着舰尾下的海水被螺旋桨搅得白浪翻滚,心里也像开了锅一样不平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一刻对每一个军人都是残酷的,尽管他不愿意离开部队,离开心爱的大海,但他已经到了最高服役年限,已然别无选择。
郑远海来到他身边。
“老排,人要永远都能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多好,那样,我就能当一辈子海军,永远陪伴着大海……”
郑远海安慰着他:“喜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没关系,你走了,我还在,你带出那么多优秀的声呐兵还在,什么时候想军舰了你就回来看看,只要军舰不退役,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别想了喜子,你是北方人,在南方当了这么多年兵,一直也没时间到处走走看看,等这次护渔任务结束,我陪你出去玩儿两天。”
姜喜子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声中满含着不舍和留恋。
突然,舰上响起了急促的战斗警报,二人愣了一下神,转身奔向战位。
通报和命令不停地传达到588舰上。
通报:一艘运送国际红十字会救援物资的货轮在我领海外被海盗劫持,国际红十字会向中国政府求援,货轮目前正向公海十一号海域逃窜。
命令:588舰立即赶往出事海域,同时做好战斗准备。
通报:海盗一共有十人左右,持有美制M16、苏制AK47冲锋枪,以及轻重机枪,船上有三十多名船员被扣为人质。
命令:做好武装解救货轮和人质准备,同时务必保证轮船、货物和人质的安全。
两个小时后,588舰追上了全速逃窜的货轮。
“我们是中国海军588舰,请你立即停船,立即停船……”舰上的高音喇叭一遍接一遍向货轮发出警告。
货轮置之不理,全速逃窜。
“前主炮瞄准货轮前一海里,警告它一下。”郑远海下达命令。
炮弹在货轮前方接连爆炸,掀起巨大的水柱,货轮胆怯了,停了下来。
郑远海下达临检拿捕命令,由于上级要求保护货轮和人质,无法使用重武器,官兵们操起轻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姜喜子抓起冲锋枪冲出舱门,被郑远海一把按住。
“你已经被批准转业了,把枪给我。”郑远海道。
姜喜子嘻嘻笑着央求道:“老排,我当了十几年兵没能赶上打仗,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郑远海说着去拿他手上的枪。
姜喜子按住他的手:“我当年把炮弹掉海里档案里还有个处分呢!你就让我再立个功吧,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儿。”
郑远海感动地看着他,半晌道:“小心点儿。”
姜喜子咧开嘴笑了,转身冲上甲板。
588舰继续向货轮广播着:“我们是中国海军588舰,请你们全体人员站在甲板上接受检查!请你们全体人员站在甲板上接受检查……”
埋伏在舰舷处的一个战士刚想伸头看个究竟,姜喜子猛然跃起大喊着趴下,把他压在身下。
一梭子弹打了过来,打在舱壁上火光四溅。
郑远海急了:“兔崽子,敢毁我的舰,给我狠狠地打。”
官兵们猛烈还击,众海盗抵挡不住588舰官兵猛烈的火力退回到舱内。
李政委带领众官兵乘小艇接近了货轮,抛出绳钩,搭在船舷上顺绳而上。双方在船舱内短兵相接展开激战,海盗被纷纷击毙、俘虏。很快,船上被扣押的船员被解救出来。
军舰在海上时,除非弃船,否则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舰长都不准离开军舰。此时的郑远海既担心又兴奋,担心登船官兵的安危,兴奋胜利的消息不断传来,同时还有一丝遗憾,遗憾自己无法登上货轮直接参战。
而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震惊了,姜喜子牺牲了……
第三十七章
1
心情沉痛的郑远海接连几天把自己关在舱里,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和姜喜子在一起的情景。从猪场的不打不相识到龙湾山的遇险,从姜喜子给他讲坚守理想到八号海域落难,从180舰到186舰再到588舰,二人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有人说战友之情是除了血缘亲情外的天下第一情,也许就是因为它是经过生死淬炼的情感。外面下起了雨,打在舷窗上不停地往下流着,郑远海的心也在不停地流泪。他想起了姜喜子大闹看守班,追随他到588舰那天天也在下雨,虽然他很生气,但当时心里也是充满感动的。他现在后悔那天没有坚持不让他上舰,如果那样他也就不会牺牲了。
姜喜子死得很壮烈。那天李政委带领官兵登上货轮后,知道姜喜子已经被批准转业,命令他留在甲板上看守俘虏,本意是想保护他,自己则带人进入船舱追剿残余海盗,事后李政委为此一直在自责。就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俘虏中的一个海盗突然拔出藏在身上的手枪,露出捆在身上的炸弹威胁要炸船,姜喜子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手中的炸弹遥控器,被他连击四枪,直到战友们赶来击毙了海盗,他的手还一直死死地抓着遥控器。
郑远海替姜喜子整理遗物时在他的日记中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军人的职业虽然和牺牲奉献分不开,但我以前只想到了奉献,却从未想过牺牲。自打我和老排探测八号海域遇险,我突然明白了,军装穿在身上不只是威武好看,更是一种责任,这种责任意味着,和平年代我们也随时可能成为烈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请求组织,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让我永远和心爱的战舰在一起,和蔚蓝的大海在一起……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588舰汽笛长鸣驶出军港。李政委带领官兵们庄严站坡为姜喜子送行,郑远海亲手把骨灰撒到海中,一排礼兵把枪举向蓝天,枪声中,一个忠诚的士兵魂归大海……
2
心情不佳的陈建军来到东江市海边的一个露天休闲场所,要了一杯啤酒刚喝了一口,无意中看见秦思婷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夜色中的大海,便走了过去。
秦思婷对他的出现有些惊讶:“陈舰长?”
“已经不是舰长了,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坐着来了?”
秦思婷并不隐讳:“心情不好。”
“同感,我也心情不好。”陈建军坐下又道,“和远海吵架了?”
“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陈建军叹了口气:“唉!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秦思婷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就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
“那怎么着,我十四岁当兵的时候,你还不得管我叫解放军叔叔啊?”
秦思婷笑了:“现在你脱了军装,可我还是军人,你是不是得管我叫解放军阿姨呀?”
陈建军也笑了:“伶牙俐齿。”
“那年咱们出访来舰上找你那个女孩儿,是你女朋友吧?”秦思婷问。
陈建军故意叹气道:“从那天开始就不是了。”
“受打击了?这么久还不找女朋友?”
“原来整天在海上漂,哪有时间啊!”
“这回行了,你不用再漂了,有的是时间撒网了。”
陈建军看着她道:“还是没时间撒网,我找到新的岗位了。”
“听说了,有人以两万元的月薪请你当远洋公司的货轮船长。”
陈建军笑着摇了摇头:“我拒绝了,不过我不会离开大海的。”
“输给远海,你心里不服?”
“不!我服,心服口服!从陆战队我当他队长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对手。”
秦思婷点点头:“可你还一直重点培养他。”
“我是军人,军人职责让我只能那样。”
秦思婷敬佩地道:“由此可以看出你不愧是一个优秀的军人。”
“优秀是分阶段的,凭我现在的实力,如果倒退二十年,绝对是全海军的标杆。可现在……”陈建军摇了摇头感叹道,“时代不同了。”
秦思婷道:“没办法!这是法则,历史的法则。”
“对!淘汰是迟早的,郑远海也一样,早晚有一天,他也会被更年轻、更具活力、更具新思想的新人所替代。”
秦思婷又问:“你遗憾吗?”
“说不那是假的,因为这一天来得太早了,出乎我的意料。”
“也就是说我们海军的发展速度超出了你的想象?”秦思婷又问。
陈建军点了点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
陈建军想了想:“那就……讲讲未来的生活?”
秦思婷斜着眼睛看着他:“你懂生活吗?”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陈建军笑了。
3
马一凡走进于季东的办公室。
于季东不满地问:“这么些天不见你,你跑哪儿去了?”
“秀竹一直昏迷不醒,我替……替她看店。”
于季东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季东,刘……刘四来电话说你拿……拿了他五百万?”
“是拿了,怎么了?”于季东抬头看着他。
“人家说你拿……拿钱不办事儿。”
于季东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他叫我替他办什么事儿吗?”
马一凡摇了摇头,于季东又问:“那你知道刘四为什么有钱吗?”
“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外国女……女大款?那女的给……给他的。”
于季东轻蔑地笑了一下:“就他?还女大款?”接着又道,“你告诉他不是我不替他办,这事儿急不得。”
“那……你也不能拖着啊!我跟刘四打……打小就是好朋友,这……这也太对不住人家了?”
于季东想了想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马一凡走后,于季东拿出刘四传给他的文物清单,上面列的密密麻麻的文物名称,足足有两百多件。于季东每次拿起这份清单都不禁手心出汗,他很清楚这东西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把他炸得粉身碎骨。而眼下的处境已经让他别无选择,纵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了。一个多月以来蛰伏不动,就是因为林雪告诉他海关对货物检查很严。他想既然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海关也一定会有松懈之机可乘,可老虎到底什么时候打盹却成了大问题。思来想去,他觉得必须告诉林雪实情,让她寻找最佳时机才有可能成功。
当晚于季东请林雪吃西餐,林雪见于季东对自己态度转变不禁大喜过望,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梅杏儿已经在谭龙的计谋下回到了于季东的身边,还天真的认为于季东已经对她回心转意。当于季东说要运一批文物出境时,林雪惊得魂飞魄散,力劝他罢手。而于季东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换成了一种含情怜爱的眼神注视着她,林雪很快便被他的眼神瓦解了,由劝解变成了同谋,先是用餐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抹的动作,接着切下盘中的一块肉塞进于季东的嘴里,那意思我豁出命去也帮你把这块肉吃了。
第二天林雪便带着两个集装箱车来到海关,见几个海关人员走过来,林雪的心开始狂跳不止。很快,海关人员便从车上拖下几件可疑的货物,打开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
4
码头上彩旗飞舞,锣鼓喧天,威武的新指挥舰“蓝盾号”缓缓驶入军港。这是一艘高度信息化、自动化、具有强大作战能力的全国产化军舰。它的出现被国外媒体看作是中国成为海军大国的标志,告别浅蓝走向深蓝的分界线,同时也是中国国防科技水平跻身世界前列的见证。蓝盾之所以被人们称为旗舰,是因为它是中国海军首条设置了编队指挥室的军舰,中国海军也由此证明自身的作战思想体系正在发生变革,目光已由近海防御瞄准远海作战。
鲁淮成、王宏业等基地领导兴致勃勃地登上军舰参观,郑远海向他们一一作了介绍。
王宏业由衷地发出赞叹:“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旗舰嘛!”
鲁淮成问郑远海:“我们为什么要装备旗舰,它的作用是什么?”
郑远海答道:“国家百分之七十的经济贸易来自海上,维护海上通道安全与国家经济发展密切相关。随着陆地资源的枯竭,海洋下面蕴藏的能源将成为一个国家的战略命脉,所以未来战争发生在海上的几率要远远大于陆地。旗舰的功能,就是使指挥机关藏书网由陆地前出到海上,为海战提供及时准确的信息化指挥。”
参观完军舰,王宏业等基地领导先走了。鲁淮成站在了前甲板上,回望这艘钢铁堡垒不禁感慨万千,当年他和郑冀就曾梦想有朝一日能驾驶这种新舰,而实现的时候却是下一代人当了舰长。
“首长,您在想什么?”郑远海问。
鲁淮成语重心长地道:“远海,我们这些当兵的,在人们的眼中往往是穷人的代名词,穷当兵的,穷当兵的,现在社会上还有些人这么叫我们。但其实我们并不穷,你想想,这一条舰价值多少钱?五十个亿的人民币,全国又有几个老总能掌握五十个亿的国有资产啊?凤毛麟角。这么大一笔财富,国家把它交给你了,你可要把它管好用好啊!”
郑远海郑重地点了点头。
鲁淮成看着海中飞翔的海鸟道:“你说海鸟为什么敢迎着风浪在大海上飞?”
“它们为了生存!”
“对!我们也是为了生存,为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生存。”鲁淮成接着道,“远海,你肩上担着几代海军军人的梦想,论语中曾子语,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郑远海接道:“我也记得《红楼梦》中有句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们中国军人的素质不比任何国家的差,相信好的装备,会让我们如虎添翼。”
“再好的装备也要人去操控,战争的决定因素永远是人,好马配好鞍,更要有好的骑手。”鲁淮成指着他说道,“什么叫指挥员?把你这儿每一个细胞都调整到最佳状态,现代化的战舰,才能无往而不胜。我们把这条舰交给你了,利器在手,能不能发挥它的效能,就看你的了。”
面对鲁淮成期待信任的目光,郑远海立正答道:“放心吧司令员,我们蓝盾舰全体官兵,决不辜负各级首长的厚望。”
鲁淮成点点头:“你在八号海域探测的结果权威部门终于给出了结论,数据准确,但是否可以水面实航还是持保留意见。”
“您的想法呢?”郑远海迫不及待地问。
“时不我待,越早征服它,对我们越有利。”
郑远海的目光中闪着坚定必胜的信念。
鲁淮成停了一下又道:“抽点时间去陪陪你妹妹吧!”
5
于季东焦虑之中不觉暗自庆幸,幸亏他让林雪在货物中夹杂砖头投石问路,才没有引火烧身。
“引起他们注意了吗?”于季东问。
林雪道:“没有,我当着他们的面大骂供货商不义,在卖给我们的货物中夹杂碎砖烂瓦,他们还替我们鸣不平呢!”
此时的于季东一筹莫展,在办公室内不停地来回走动。
“听说新来那个叫陈建军的缉私大队长是部队转业的,死认真,每一箱货物都要开箱检查。”林雪又道。
于季东闻听眼睛一亮,陈建军?这不是他以前的教官吗?像一个掉进黑暗深渊的人突然发现了一丝光亮,他不禁兴奋起来。
第二天,林雪牵线邀请陈建军和于季东在一家茶馆见了面。
“你好!大队长,还认识我吗?”于季东热情地迎上前去。
“于季东?怎么是你呀?”陈建军惊讶地道。
林雪插话道:“他可不是你当年那个手下了,现在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
陈建军笑了一下,笑声中带着微微地不屑。
于季东用自责的口吻道:“我知道军人最看不起逃兵,这十几年来我也一直在为当初的轻率鲁莽而自责,所以我一直有个心愿,今天找您来就是想和您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能为部队做一点事,尽一点心意。”看着陈建军又道:“我想把下个月全部的赢利都拿出来,给咱们东江基地每条舰上的每个舱室都配上空调,你看怎么样?”
陈建军笑了:“我已经离开部队了,你找错人了吧。再说这事儿你自己就做了,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你知道我是做出口生意的,您现在是海关缉私大队大队长,能不能帮我在货物通关时行个方便?”
陈建军不解地看着他:“你做正常生意的话,恐怕不用多此一举吧?”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于季东接道,“我说了,把一个月的赢利全部拿出来,海关工作繁忙,通关速度慢,我一个月也发不了几批货,你帮我通关快一点,我的赢利不就多了吗?这样不就能多买几台空调吗?我知道你对部队有感情,这个忙一定会帮我。”
陈建军笑道:“于老板果然是精明的商人,此举是想名利双收啊!”
于季东赔着笑脸道:“在商言商,既能为公司创造利润,又能拥军办实事,陈大队长不觉得这是双赢的好事吗?”
陈建军笑了,答应可以考虑。
在回去的路上,林雪对于季东说:“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而于季东却不无担心地道:“不要小看当过兵的人,驾军舰在海上闯了这么多年,头脑绝不会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啊?”
于季东笑了:“没有不打盹的老虎,取得陈建军的信任,相信过一段时间就变成抽检了。”
“万一恰巧抽上呢?”
于季东似乎成竹在胸地道:“别急,抽检以后,也就变成只看一眼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让于季东说中了,在陈建军的关照下,货物出关快了很多。几天后,一个海关人员只看了一眼就贴上了检验标志。
林雪心中暗喜,掏出手机正要给于季东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她要当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很高兴,她很陶醉他高兴时的神情、笑声,那是一种幸福的享受,况且今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自打上次于季东给了她一个温情的眼神,她心里就像吃了蜂蜜一样甜,她曾向他说过要和他一起出国,没想到于季东竟然含笑默许了。这让她又开始强烈地憧憬起他们的未来,尽管以前的日子有风有雨,但在梅杏儿离开他后,他们之间突然雨过天晴了。
6
郑远海坐在妹妹的病床前,轻轻地向她述说着:“小妹,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郑秀竹静静地躺在床上,表情依然安详。
“小妹,哥是军人,不能经常来陪你,你别怪哥哥。”举起手中一只漂亮的贝壳,“好看吗?哥哥明天又要出海了,让它们陪着你,只要它们在你身边,就像哥哥在你身边一样。”说着轻轻把贝壳放在床前。
“小妹,我当指挥舰舰长了,就是人们常说的旗舰,很大很威武,等你好了,我带你上去玩,让你看看中国最现代化的军舰。”
“爸爸的夙愿我已经完成了一半,我会很快征服八号海域的,到那时我再来向你报喜,咱们一起告慰爸爸妈妈……”
梅杏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静静地听着,半晌,默默地转身要走……
“梅杏儿……”身后传来郑远海的声音。
梅杏儿回过头来:“郑大哥,你回来了。”
“你还好吧?”
梅杏儿勉强笑了一下,二人一时不知.99lib.该说什么好,默默地相互看着,这时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你多保重。”梅杏儿说完转身走了。
郑远海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7
于季东的车一直开到别墅前停下,车内的梅杏儿担心地问:“你找我来是我爸爸有什么事儿吗?”
于季东笑了:“你爸爸没事儿,今天是我的生日,咱们一家三口在家吃顿饭,走吧!”二人下车向别墅里走去。
不远处,林雪的车窗慢慢摇上。
车内,林雪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打开手里一个漂亮的盒子,里面是一块崭新的手表,这本来是她打算送给于季东的生日礼物,此时,却成了她心碎的见证。
林雪慢慢拨通了于季东的手机。
“喂……林雪,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里传来于季东的声音。
林雪声音凄凉地道:“没事,我就想告诉你,老鹰睡着了,麻雀明天可以飞了……”挂掉了电话。
当晚,在东江市一个灯光迷幻的酒吧内,心情沉郁的林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陈建军来到她身边。
“林小姐!这么晚了,你约我来有事吗?”陈建军坐下道。
林雪醉眼蒙眬地看着他:“我心情不好,你来陪我喝啤酒吧?”
陈建军看着她:“你已经醉了。”
林雪笑了,笑得有点瘆人:“不,我不会醉的,我的心都没有了,怎么会醉呢?”
“你怎么了?”陈建军不解地看着她。
林雪收起笑容:“你失恋过吗?”
陈建军点了点头,林雪苦笑着:“我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人突然掉下了万丈深渊,往下坠,往下坠,一直往下坠,那种感觉……”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怎么了?”陈建军疑惑地看着她。
林雪目光茫然地道:“他在利用我!”
“谁呀?”
“还能有谁?于季东!”林雪端起酒杯仰头喝掉。
“于季东?他利用你什么?”
林雪放下酒杯,喃喃道:“老鹰睡着了,麻雀明天就要飞了……”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是个傻子,十足的傻子!”林雪突然盯着陈建军,“包括你,他也在利用你。”
陈建军平静地道:“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林雪有些癫狂地说着,“明天,两百多件文物就像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麻雀一样,飞到国外去了。”
陈建军心里一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第二天上午,林雪心情忐忑地走进于季东的办公室。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记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一下子变得心惊肉跳起来,急忙给陈建军打电话,想听听陈建军的口气昨晚自己是否失言。
陈建军在电话里给她打着哈哈:“你喝多了,我把99lib. 你送回家的。”
林雪极力抑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我……我没跟你说什么吧?”
“说了。”陈建军说,“你说你要出国,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不想回来了,对了,林雪,我可听说现在国外好多地方还不如咱们中国呢……”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说没说别的?”
“别的?没有,你昨天喝多了,后来嘴里嘟囔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听完林雪的叙述,于季东回身一巴掌把林雪打倒在沙发上。
林雪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他,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于季东会绝情到动手打她,心灰意冷地向他冷笑了一声,慢慢转身离去。
于季东叫来了谭龙,告诉他林雪酒后失言,陈建军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
谭龙担心地问:“货都运来了,怎么办?”
于季东沉思半晌,狠下心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运来了就干!”向谭龙耳语了一番。
“好!我这就去办。”谭龙答道。
于藏书网季东一把拉住他:“等等,叫马一凡去。”
马一凡押着几个货柜车进了码头,下车悠闲地四下看着,突然,大批缉私警察和海关人员冲了过来。
“哎?你们干……干什么?”马一凡刚要阻拦,被一个警察推到一边,警察高声喝道:“例行检查,请你协助我们。”
货柜内各种物品被翻开,一件一件开箱检查。
马一凡急得直喊:“你们小……小心点,损坏的货物是要赔……偿的,你们要负……负责任的……”
检查人员停住手,相互摇着头……
马一凡拿起地上的黄瓜:“看……看见没?都是新鲜蔬菜,顶……花带刺的,这下完了,你们赔……赔吧!”
一名警察问:“东西哪儿去了?”
“东西?什么东……东西?”马一凡嘟囔着,“老板第……第一次信任我,让我来发……发货你们就……就这样,太……太不像话了。”
8
海面上,三条缉私艇一字排开,像三道利剑一样直插大海深处。
开箱验货没有发现异常,陈建军立即意识到于季东可能会声东击西,派人向渔政部门调查的结果很快有了反馈,今天早上有两艘可疑的渔船出海了,他们没有开往平时的捕鱼区,而是很奇怪地进入八号海域向公海方向去了。
“大队长,我们就要进入八号海域了,这里暗礁太多,是不是慢点?”一名缉私队员提醒他。
“不,这条航线我走过,全速前进。”陈建军道。
过了一会儿,艇长不无担心地道:“大队长,您真的走过八号海域?”
“走过,没成功。”
“啊?”驾驶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陈建军自信地道:“我在部队的时候有个叫郑远海的舰长探测过这条航道,证明是可以过去的,他测量的海图航线我看过很多遍,早刻在心里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名缉私队员道。
“当年郑远海非要闯八号海域的时候我和你心情一样,但我也坚信,他迟早会征服这条航线,大军舰能,我们的巡逻快艇更不在话下。”
陈建军说到这,想到可以向海军寻求帮助,赶紧操起话机,接通了郑远海。正在海上指挥“蓝盾号”军舰航行的郑远海接到电话,有些惊讶地道:“舰长,是你啊!”
陈建军朗声说道:“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军用电台频率?我现在是海关缉私大队大队长,正率领三条缉私艇在八号海域追赶两艘可疑渔船,不过我艇上的装备不行,想借你的侦察雷达用一下。”
“没问题。”郑远海转而下达命令,“超视距侦察雷达开机,重点搜索八号海域。”
蓝盾舰上的雷达旋转,目标很快显示在雷达屏幕上。
郑远海向陈建军通报了目标经纬度,接着又道:“舰长,请保持无线电联络,我为你及时提供目标方位动向。”
在蓝盾舰的帮助下,缉私艇顺利缉获装载文物的两艘渔船。返航时陈建军亲自驾艇来到“蓝盾号”面前。陈建军走出小艇,仰望大舰感慨万千。
郑远海站在甲板上,举手向陈建军敬礼:“舰长,恭喜你升任缉私大队大队长。”
陈建军还礼:“小艇见大舰,郑舰长,按规矩,我应该首先给你敬礼。”
“舰藏书网长,你这么说我可不敢接受,您不愧是我们东江舰队优秀的舰长,首次出海就抓了两条大鱼。”
“和我们要抓的鲨鱼相比,这只不过是两只小虾米。”
郑远海感动地说道:“舰长,今天我能站在这个甲板上,离不开您的支持与帮助,谢谢您!”
陈建军则道:“我从大甲板到小艇上,新老更替,这是历史的法则,是不以我们每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就像大海中每一个浪头都有强盛与衰落一样。远海,现在你是浪头正强的时候,希望你能发挥最大的能量,推动人民海军现代化的巨浪,汹涌向前!”
声音回荡在海天之间,似风云激荡,搅起雷霆万钧。
陈建军抬起右臂,向郑远海庄严敬礼,郑远海回礼久久注目,看着小艇绕大舰一周,向远处驶去,消失在大海深处……
9
打火机闪着火苗,于季东手中的文物清单慢慢燃烧起来,映红了他阴沉幽森的脸……
第二天他被海关缉私警察带走了,走时微笑地看了他的员工们一眼,像是被接走赴宴一样。
第三天,他又回来了,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于季东是聪明的,聪明到陈建军没有抓住他任何把柄,自始至终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被海关缉获的人。船是手下出面租的,运货装船全部是雇人干的,缉私队员让渔民们指认于季东时渔民们个个摇头。于季东甚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在缉私大队发了一通牢骚,俨然一个受害者。
马一凡气哼哼地推开门进来:“于季东,你……你怎么能干……干……干这事儿?”
于季东慢慢抬起头来:“干什么?质问我?马一凡,是不是想让我把什么都向海关说出去?”瞪着眼睛看着马一凡,高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的?不是你介绍刘四给我认识的吗?罪魁祸首是你!”
马一凡低声道:“我也没……没……没……没让你走私文物啊。”
“谁走私文物了?”于季东厉声道,“我告诉你马一凡,你要不想受牵连,把嘴给我闭紧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于季东那出来马一凡神情沮丧地来到太平洋酒吧,小娜见他目光呆滞,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马一凡没有回答,坐下道:“小……娜,我想喝……喝酒。”
小娜急忙拿过来两瓶啤酒边开边问:“到底怎么了?”
“我真后……悔,不……不应该离开这里!”马一凡叹气道。
小娜点点头:“你走了以后,我心情难过了好几天。”
“对,我这人人缘好,走哪儿都……都叫人留恋。”
小娜笑了:“傻样儿吧!”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一个戴着帽子的客人端着一杯啤酒过来,拍了马一凡肩头一下。
马一凡一哆嗦,回头看时大惊失色,原来是刘四,刘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认识了,一凡?”
“认……认识……”马一凡颤抖着嘴唇结巴道。
刘四坐到他对面:“一凡,你不够朋友啊?你那个狗屁老板就是个饭桶,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马一凡赔着笑脸道:“这事不……不能怪他……”
“这么说是怪你喽。”
“也……也不能怪……怪我。”马一凡苦笑着。
“不怪你怪谁,你要不让我认识他哪来这么多倒霉事儿?”刘四喝了一口酒道,“货没了,我再挖,但那五百万……你们老板是不是得还呀?”
刘四冷笑地看着他,马一凡直觉得后背发凉。
“给你老板带个话儿,叫他痛快点,否则别他妈怪我不客气。我再告诉你一句,他跑了你可跑不了。”刘四说完带着几个手下离开了酒吧。
马一凡紧张得冒了一头冷汗,赶忙又找于季东来了。
他跟在于季东后面喋喋不休,一直从办公楼跟到停车场,终于把于季东惹急了:“钱都花了我拿什么还?”
“你有别墅,有……有车,有……公司,你还……还得起的。”
于季东瞪起眼睛:“一凡,造成今天这样局面都是刘四害的,海关那边现在我连正常货都发不成了,这五百万应该算是他赔我的损失。”
马一凡嚷嚷着:“你不还他……他不会善……善罢甘休的。”
“哼哼!我于季东怕什么?”于季东冷笑着。
“你有保……镖你……不怕,我呢?刘四不……不会放过我的!”马一凡哀求着。
“一凡,咱们是大学同学,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是没办法,这样吧!从今往后,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安全,你肯定死不了。”于季东说完转身开车走了。
马一凡嘟囔着:“死不了也得进……进监狱!”
10
实行灯火管制的蓝盾舰静静地漂浮在海上,像耸立在海中一座黝黑的小山一样,寂静之中隐藏着杀机。
舰上作战指挥室内,空中、海面和水下的各种情况在屏幕上一目了然。
四十分钟后,蓝盾舰接到基指来电,不明潜艇在六号海域被南克江的072潜艇发现,没有来得及像原来一样途经八号海域逃走,而是进入了七号海域,想绕道逃入公海。
郑远海迅速对情况做出判断,转头看着政委,二人心照不宣地伸出手来击掌,转身走进驾驶舱。
郑远海决定抄近路穿越八号海域,在不明潜艇进入公海前截住他,他将这一决定向基地作了汇报。
鲁淮成听了汇报,沉默了半晌只问了一句话:“有把握吗?”
郑远海信心百倍:“您放心,我决不会在一条沟里摔两次跟头。”
“无论如何,把人舰给我平安带回来。”
鲁淮成的声音虽然平静,内心却如波涛翻卷,根本无法平静,况且闯鬼门关的是全海军最好的舰,他的担心程度可想而知。
八号海域是鲁淮成的一块心病,这道让他做梦都想打通的屏障带给了他太多的忧伤、太多的烦恼。多少年了,每一次的挑战失败,都像在他心上狠狠地又扎了一刀。而今,郑远海又一次带着他的心愿,不,确切说是几代人的心愿起航了……
平静的水面下此刻却并不平静,一场追逐战正在进行。
不明潜艇拼命逃窜,南克江的072潜艇紧追不舍。为防止不明潜艇狗急跳墙回头咬人,南克江命令072潜艇实弹装填,做好战斗准备。蓝盾舰进入八号海域。
郑远海立即下达命令:“航海部门注意,按照我们事先标定的航线,精确测量,确保航行安全!天黑浪大,各部门要密切协作,全力保障!”
驾驶舱内不断传来下达口令和复述口令的声音:
“前方二百三十米,右舷有礁石……”
“左舵五!”
“左舵五!”
“把定!”
“把定!”
“两车进五。”
“两车进五。”
“声呐报告,在我航线正前方六百米,两侧有礁石,可供航行宽度只有十九米,水深只有八米。”
郑远海心里一惊:“停车!”
军舰缓缓停下。
郑远海道:“我记得这里探测的宽度是二十三米、水深十五米啊。”
“海图标注的确实是二十三米和十五米。”航海长道。
郑远海对着话筒道:“声呐,再次探测水下礁石准确宽度、水深。”
不一会儿,扬声器中传来声音:“根据回波时间显示,宽度十九米、水深八米。”
郑远海明白了,他们赶上了落潮。
政委焦急地道:“我们舰宽十七点六米,吃水七点五米,难道这会儿又得让他跑了?”
郑远海沉思了一会儿,声音坚定地道:“平时靠码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一边七十厘米的富余,水深也有五十厘米,足够了,按靠码头部署操作,对准航道,过!”
水兵们把防撞锤抛向舰舷两侧,军舰缓缓向礁石区驶去。
“左车进一!”
“左车进一!”
“右舵二!”
“右舵二!”
……
军舰擦着两礁石、紧贴着水下暗礁缓缓通过……
鲁淮成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海上的消息。
当一抹霞光照进作战室的时候,一直守在电台边的刘铁钢激动地喊起来:“过去了!过去了!蓝盾舰成功穿越了八号海域……”
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鲁淮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参谋走到他面前:“蓝盾舰报告,他们在八号海域外做好了反潜部署!”
鲁淮成向刘铁钢点了点头,刘铁钢转而下令:“命令蓝盾,机动至‘鲨鱼’预定航线设伏,截住它!”此时,被南克江追击的不明潜艇被蓝盾舰迎头拦住去路,眼见无处脱逃躲在水下不敢出来,只露出潜望镜像一只贼溜溜的眼睛四处观察。
郑远海大声命令:“各部门注意,严密监视‘鲨鱼’动向,发现它要咬人,就坚决打沉它!”
蓝盾舰向不明潜艇发出旗语“这里是中国领海,你们已经无路可逃,限你们五分钟内浮出水面,否则后果自负!”
丝毫看不出不明潜艇上浮的迹象,见官兵们不免有些着急,郑远海轻松地笑道:“别看它表面平静,里面早乱成一团了,撑不了多久的。”
果然,走投无路的不明潜艇终于在中国军人面前低下了头,缓缓浮出水面。
官兵们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郑远海豪情满怀,大手一挥吼道:“利剑出鞘,凶猛的鲨鱼也会变成温顺的海豚!”
第三十八章
1
蓝盾舰返回军港后,郑远海被秦思婷开车接到了陆战队的靶场上。一群男女陆战队员在打靶,枪声响处,一个个活动靶纷纷中弹翻倒……
“为什么带我到这儿来?”郑远海不解地问。
“这里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郑远海点点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十几年了。”
秦思婷望着不远处的营房训练场感慨道:“这里留下过我的欢笑、痛苦,太多的天真烂漫和对未来的憧憬,那是青春飞扬的记忆。”向前走了几步,低头从地上捡起一颗生锈的弹头,“你说它有我们的兵龄长吗?”过了一会儿又道,“虽然它已经生锈了,被人遗忘了,只能与泥土为伍。可它当年,一定是意气风发,闪着激情与铜色的光芒,当它滑进枪膛的那一瞬间,是它生命最闪光的时刻。不管它曾经是否击中靶心,但它发出的那一声怒吼,足以证明它穿越了历史赋予它的使命,它是骄傲的,无悔的……”
“思婷……”郑远海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秦思婷回头微笑地看着他:“我要走了,回家,照顾爸爸妈妈。”
郑远海心情难过地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一名女上尉跑了过来,向二人敬礼道:“班长,郑舰长!”
郑远海惊讶地看着她:“李小骞?”
李小骞笑了:“没想到吧。”
“你……”郑远海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秦思婷。
秦思婷笑道:“人家已经是陆战旅两栖女子侦察队的队长了。”
“当年我们班长考军校走了,剩我一个人没意思,转年也考军校了。”
郑远海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一直有联系啊!”
李小骞提起手里的九五式突击步枪:“要不要试试?”
靶壕处很快被摆上了几十只酒瓶子,郑远海、秦思婷立姿据枪射击,弹无虚发,瓶子依次爆裂,身后的战士惊讶地瞪大眼睛……
一个女兵问:“队长,他们是谁呀?”
李小骞神秘地道:“当年我们这里的一龙一凤。”
“真了不起!”战士们由衷地赞叹着。
“思婷,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做好朋友吗?”郑远海射击完毕放下枪道。
秦思婷却始终没打出最后一枪,还在据枪瞄着:“我们不一直是好朋友吗?”
郑远海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说实话,如果失去你这个知心朋友……我心里会很痛苦。”
秦思婷放下枪:“老天让我认识你,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你改变了我十几年的生活,也让我做了十几年的梦,现在醒了。其实我很留恋当初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无忧无虑,没有这么多烦恼。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拉动枪机一发子弹跳出枪膛,伸手接住,看着手里的子弹道,“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决不去击发它,让它永远保留那种友情的纯真!”
2
夜深了,梅得贵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厅里,不停地吸烟。梅杏儿来到他身边,蹲下身道:“爸,你怎么了?”
梅得贵半晌抬起头来:“杏儿,爸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于季东……”
梅杏儿勉强笑了一下:“不早了,快睡吧!”
“杏儿……别瞒我了,你半夜偷偷地哭我都知道……爸后悔了,不该叫你救我。”
梅杏儿安慰着他:“快别胡思乱想了,啊!”
“我这么大岁数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其实都无所谓,我……唉……”梅得贵叹息着。
“别这么说了,你是我爸,你有病,我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梅得贵眼泪含在眼圈里:“杏儿,我拖累你太多了,爸叫你受委屈了……”
“爸,我从小没妈,就你一个亲人,我不能失去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不后悔!”
“孩子,咱不嫁给他了,咱不嫁了……”
梅杏儿半晌轻轻摇了摇头:“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样呢?”叹了口气道,“爸,我想转业了,我太懦弱了,我不能再给这身军装丢脸……”
梅得贵突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爸,你干什么?”
“爸对不起你,爸真该死……”梅得贵哭着又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爸……”梅杏儿抱住他痛哭起来。
梅得贵老泪纵横:“孩子,爸不能再瞒你了,我对不起你啊!你生下来就应该是城里人,不应该跟我在农村受苦啊……我都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梅杏儿哭着道:“爸,你别再说了!其实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孩子,爸就你一个亲人了,爸怕你不要我了……”
“我没怨你,你把我养大,我不会忘的!”
“孩子……”
“爸!”
父女俩抱头痛哭。
第二天一早,梅得贵便来到于季东的公司找到了他。
“大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于季东惊讶地看着他。
“季东,你放过俺家梅杏儿吧!她心里不情愿嫁给你。”梅得贵哀求着。
于季东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你拿钱救了俺,俺谢谢你,俺给你磕头了,可你不能强迫梅杏儿跟你啊!”梅得贵扑通跪在地上。
于季东急了,喊道:“我逼你家梅杏儿了吗?我强迫她了吗?是她自己主动找我的,是她自己愿意的。”
“于董事长,你行行好,我回家卖房子卖地凑钱还你,我一定还你。”
于季东不屑地冷笑着:“你那房子地能值几个钱?我告诉你梅得贵,我不要钱,我就要人。”
梅得贵气得浑身哆嗦:“好!我这条命是你花钱救的,还不起钱,我还你命!”猛地向桌子上撞去。
于季东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
“你放开我,你叫我死……”梅得贵挣扎着。
于季东气急了,挥手一巴掌把梅得贵打倒在地。梅得贵倒在地上两眼紧闭,不停地喘着粗气,于季东感觉到失手了,害怕地上前扶起他:“大叔,大叔你没事儿吧?”
梅得贵无力地睁开眼,于季东转而哀求起他:“大叔,我是爱梅杏儿的,我会给她幸福的,会对她好一辈子,大叔,你相信我……”
梅得贵没说话,慢慢站起身,向外走去。傍晚时分,梅得贵来到医院找到了当晚值班的秦思婷。听完他的叙述,秦思婷惊讶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她这才想起梅杏儿曾经对她讲过如果用一个人的尊严去挽回另一个人的生命值不值得的话。她心里明白,梅杏儿并没有错,在这个世界上,梅得贵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病床上不去救他,而且也正因为梅得贵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才这样义无反顾地去救他。
“我对不起梅杏儿。”梅得贵痛苦地低下头。
“大叔,明天他们就去登记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呀?”秦思婷焦急地道。
“杏儿她不让说,她说已经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了,不能再拖累战友们了。”梅得贵叹了口气又道,“唉!我来给你们说说,就是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梅杏儿,你告诉郑远海,她不是那种不讲情义的孩子。”
秦思婷默默地点了点头。
3
这天夜里,梅杏儿在宿舍里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拿起拨浪鼓摇了两下,随手装进了迷彩服兜里……又翻出了那个八音盒,捧在手里,默默地看着,耳边响起郑远海的声音:在一个孤岛上,四面被海水包围着,海风吹来,王子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公主,虽然他们谁也没有说,但从那一时刻起,两颗心撞在了一起,他们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了……
以前的事在梅杏儿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龙湾山里初识郑远海、沙礁岛上郑远海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法国布雷斯特军港他们高兴地重逢、沙滩上他们兴奋地嬉闹着……
念及至此,梅杏儿忍不住把八音盒抱在怀中,泪水涟涟……
第二天早上,一辆小车停在了基地医院门前,来接梅杏儿去民政局登记的于季东走下车来,西装革履,手捧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期待已久的幸福时刻终于来临,他既兴奋又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
穿着便服的梅杏儿慢慢走出宿舍,走下楼,看不出有一丝喜悦的样子,倒像是要一步步走向痛苦的深渊。
出了宿舍楼,迎面院长拦住了她:“梅杏儿,快,紧急任务!”
“啊?”梅杏儿愣了一下。
院长马上又道:“随舰出海执行紧急任务,你担任救护组长!”
梅杏儿回过神儿来:“我去换军装。”转身跑进楼里。
于季东等在医院门前,不时地看着手表。
一辆救护车开来,停在门诊楼前,几个年轻的军人来回忙着往救护车上搬运各种救护器材。
于季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换上作训服的梅杏儿从楼里跑了出来,于季东迎上前去,没想到梅杏儿却跳上了救护车。
“哎?梅杏儿……”于季东喊着。
“我有任务!”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救护车闪着灯开走了。
于季东愣在那儿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送行的院长见救护车走远,转身要进门诊楼,于季东上前拦住他:“你是领导吧?我是梅杏儿的男朋友,我们说好了今天去登记……”
院长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于季东旋即又大声道:“今天我们要去登记,你们怎么能安排她去执行任务呢?梅杏儿是我未婚妻……”
“我只知道她是军人!”院长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走了。
码头上一声汽笛传来,于季东无奈地看着蓝盾舰载着梅杏儿驶向大海深处,气得把手中的鲜花狠狠地摔在地上。
此时,医院门诊楼的窗户里,秦思婷望着蓝盾舰驶离码头欣慰地笑了。昨晚梅得贵走后,她连夜来到鲁淮成家,讲明情况后请司令员务必要帮梅杏儿。鲁淮成向医院下达命令,组成由梅杏儿任组长的医疗小组随蓝盾舰出海,参加“蓝剑-2003演习”的前期预演。
秦思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张银行卡,这里面存的是她上次和母亲说要结婚,母亲给她的嫁妆钱。
4
东江国际机场大厅内,陈建军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林雪。
“你真的要走?”
林雪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叫我来……想要对我说什么?”
林雪犹豫了半晌终于道:“那事儿确实是于季东做的。”见陈建军不解地看着她又道,“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因为我想让他进监狱。”叹了口气又说,“然后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走出来。”
“这样你还有希望和他结婚,对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是这么想的。”
陈建军又问:“那你为什么拒绝向海关作证?”
林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亲手把他送进去,我做不到。”停了一下又道,“我早料到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但于季东做人很谨慎,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们抓不住他把柄的原因。”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岂不等于没说一样?”
林雪咬着嘴唇不出声。
陈建军劝道:“你应该明白,再替他遮掩,对他对你都没有好处。”
过了好半天,林雪终于说道:“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台老式传真机,是用色带的那种,那份文物清单就是从那台传真机上接收的,我走了。”说完拖起行李转身要走。
“等等!”陈建军走近她道,“林雪,于季东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留恋,希望你在异国他乡能重新开始,你应该为你自己活着。”
林雪点点头:“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的。”说完向安检入口走去。
陈建军拨通了手机:“喂,……传真机……色纸……”
5
办公室里,于季东愤怒地把一只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把马一凡吓得一哆嗦。
“都怨你,非让我认识刘四,要不我和梅杏儿早结婚了,哪还有这些烂事儿?”于季东指着马一凡的鼻子大喊着。
马一凡一脸委屈:“我后来劝……劝过你,不……让你运那……玩意儿你偏运。”
“闭嘴!”于季东喊着,“我运什么了?我没运。”
“霉运就是倒……倒霉的意思。”马一凡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
谭龙进来向于季东耳语着,于季东不耐烦地大喊:“就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秦思婷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已经走了进来。
“季东,我受基地医院党委委托来通知你,谢谢你对梅杏儿的帮助,但是很遗憾,组织上不能同意你和她结婚。”
谭龙冷笑起来:“哼,你们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了?她还欠我们老板的钱呢!”
秦思婷把箱子放在桌上:“都在这儿了,请过目。”
谭龙大喊:“我们不要钱,就要人!”
于季东突然转身狂怒地向谭龙喊:“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滚!出去!”
谭龙不情愿地转身出去,于季东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秦思婷道:“季东,我们大家曾经都是好朋友,你干吗非要这么做呢?”说完转身向外走。
“思婷……”于季东叫住她。
于季东接着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了也没人信,我原本并没想这样,真的,我没想这样……请你转告梅杏儿,叫她别恨我……”
秦思婷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马一凡急忙撵了出去。
于季东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上,把头深深埋进双腿间,痛苦地撕扯着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无意中扫了一眼传真机,不禁大惊失色,传真机的盖子已经打开了。
此时的马一凡和秦思婷已经坐上了出租车,马一凡打开了传真机色纸,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马一凡拨通了陈建军的电话,告诉他证据已经拿到了。陈建军正在从机场往回赶,让他立即送到海关缉私局。
出租车正行驶间,突然停住了。秦思婷和马一凡抬头看时大惊,两辆车超越他们拦在前面,谭龙带着四五个手下走下车。
秦思婷手里拿着把雨伞,推开车门拉起马一凡就跑。
于季东拦住去路,怒容满面地看着他们:“马一凡,原来是你?”
马一凡喘息未定:“没……想到吧?我是卧……卧底!”
于季东猛地一拳打在他脸上,马一凡倒地昏过去,于季东咬牙切齿骂道:“你他妈的就在这块地上卧着吧!”
谭龙带人上前对马一凡搜身,没发现色带,转向秦思婷:“色纸呢?”
“什么色纸?”秦思婷佯装不知。
于季东大声喊道:“我传真机里的色纸。”
“我怎么知道。”
于季东转而变成哀求的口气:“思婷,看在好朋友的分上,还给我好吗?”
秦思婷张开两手:“你看见了,我只带了一把伞,没见到什么色纸。”
于季东吼道:“那你们跑什么?”
秦思婷道:“那么多人拦车,我们还以为打劫的呢!”
于季东威胁道:“思婷,别给我打马虎眼,我于季东在东江也算是社会名流,不愿意跟你一个女孩子动粗……”
“我真不知道什么色纸。”
于季东皱了一下眉头,突然喊道:“搜她!”
两个手下应声上前,不料秦思婷猛然挥拳出腿,把二人打倒在地。
秦思婷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于季东,你忘了我曾经是干什么的了吧,就你这几个手下……”
“别动!”谭龙突然掏出一把火药枪顶在秦思婷脸上。
“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陈建军赶来,上前把秦思婷护在身后。
于季东转而哀求陈建军:“陈大队长,我于季东不想和你作对,放我一马行吗?你想要什么,你说,我都给。”
“我当过兵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陈建军冷笑道。
于季东咬着牙道:“陈建军,你……你是铁了心地要和我作对。”
陈建军笑了:“我在部队是落伍了,可对付你这样的人,绰绰有余。”
于季东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走近二人:“我不希望你们把我逼到绝路上,咱们谈谈条件,好吗?”见二人不出声,急得大喊,“你们想要多少钱,只要你们开口,我都给!”
秦思婷道:“季东,你只是初犯,投案自首吧。这样还有自新的机会,何况你也没做过其他坏事,甚至还做了许多好事。只要你投案,真心改过,以后我、远海、梅杏儿,还会真心拿你当好朋友。”
“不可能!”于季东转而哀求道,“你们不要逼着我去做杀人灭口的事,好吗?”见二人不出声突然跪在地上,“我求你们了还不行吗?把色纸还给我吧……我求求你们……”
众人全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谭龙一脸杀气,挥动着火药枪道:“大哥,别跟他们废话,大不了鱼死网破……”几个手下也掏出刀来顶住二人。
“别,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秦思婷忙道,“色纸叫我扔到一个垃圾箱里了,我带你们去找。”
“思婷……”陈建军刚想制止,谭龙推了他一把:“走!”
一行人往回走着,为防路上的行人看见,谭龙把衣服搭在手臂上,挡住了手里的火药枪。秦思婷笑了,远处有两个在街上执勤的警察在聊天。秦思婷出人意料地猛然回身给了陈建军一耳光,大声喊着你这个骗子。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给搞蒙了,警察闻声跑过来……
陈建军转身下了谭龙手里的火药枪。警察命令于季东和手下抱头蹲在地上,这时马一凡跑了过来:“还有我……”
一警察向他喝道:“蹲下!”
“我是一……一伙的。”马一凡忙道。
“知道你是一伙的,蹲下!”警察重复着。
马一凡只好抱头蹲下。
秦思婷哈哈大笑:“警察同志,他是我们一伙的。”
马一凡站起,一本正经地道:“卧……卧底!”原来早在于季东海上偷运文物失败后,他就力劝于季东投案自首,却被于季东骂得狗血喷头。为了挽救他,马一凡便找到了陈建军,暗中做了他的内线。
马一凡又走到于季东面前:“老同学,对……对……对不起,我拼命劝……劝你你不听,没……没办法……”
于季东抬头瞪着他:“马一凡,算你狠,但你别忘了,刘四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要见……见到他了,昨天晚上我已经把他骗……骗进去了。”
秦思婷走到陈建军面前:“对不起,疼吗?”
陈建军摸着被打的火辣辣的脸:“我说秦思婷,他的同伙都在身边你不打,干吗打我呀?”
秦思婷一脸无奈,不好意思地道:“我怕把他们打急了,给我一刀……”
陈建军转过身去嘟囔着:“真不愧是陆战队员出身,手够黑的。”
6
“蓝盾号”甲板上,梅杏儿面向大海摇着拨浪鼓,郑远海惊讶地向她走来,一家人苦苦寻觅的人竟然如此戏剧性地出现在面前。
梅杏儿手捧白花,望着滔滔海水百感交集。
郑远海向大海轻声道:“高阿姨,我们找到你女儿了,今天我就带她回去,去见鲁叔叔……”
“妈,你还好吧……”梅杏儿泪流满面,“妈,女儿看你来了,女儿长这么大从来没喊过妈……”接着轻声呼唤道,“妈……”
军舰缓缓行进,朵朵白花飘洒,泪祭亲情,英灵含笑。
“蓝盾”舰缓缓靠港,鲁淮成早已等在码头上。梅杏儿迫不及待地跑下军舰,慢慢走到他面前,二十七年骨肉分离,千言万语此时却化作沉默无声。梅杏儿微笑地看着他,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轻轻地喊出了一声:“爸……”
二十七年的魂牵梦绕,二十七年苦苦寻觅,一声“爸”让鲁淮成百感交集,热泪长流……
“爸……”梅杏儿激动地扑进他怀里。
鲁淮成老泪纵横,颤抖的双手紧紧把女儿搂在怀中……
7
梅得贵得知梅杏儿找到生父,深感无颜面对鲁、郑两家人,悄悄地收拾行装来到火车站,剪完票刚要上车,梅杏儿赶到了。
“爸!”
梅得贵惊讶地看着她,怔了片刻,嘴唇颤抖着道:“你……还叫我爸?”
“爸,跟我回去吧!”
梅得贵泪水涌出眼眶:“孩子,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
“爸,别说了,不管怎样是你把我养大的,我侍候你,侍候你到老……”
梅得贵呜呜哭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鲁淮成走到他面前,梅杏儿介绍道:“爸,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梅得贵突然跪在鲁淮成面前,抽打着自己的耳光:“大哥,我不是人,我欠你们家的,我不是人……”
鲁淮成搀起他:“兄弟,千万别这样,你把女儿养这么大,我还得感谢你呢!她是我的女儿,也永远是你的女儿……”
鲁淮成说着扶起梅得贵一起向家里走去。回到家里,见梅杏儿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鲁淮成便与他攀谈起来。鲁淮成问道:“那年去接郑远海我到你们村里去过一趟,经济发展好像落后了些?”
“现在好多了,政策一天比一天好,乡亲们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好多人家都盖起了新房……”梅得贵兴致勃勃地说着。
鲁淮成点点头:“农民问题是个大问题,农民富了,国家才真正富了。”
梅杏儿在厨房喊着:“爸!吃饭了!”
鲁淮成道:“叫你呢!”
梅得贵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叫你呢!”
鲁淮成哈哈笑了:“叫咱俩呢!走!吃饭!”
餐桌上已摆上丰盛的晚餐,鲁淮成赞叹道:“哟!没想到梅杏儿还有这手艺,好丰盛啊!”
梅杏儿骄傲地说:“在农村,我很小就会做饭了。”
梅得贵却局促不安地道:“老哥,我让你女儿受苦了……”
鲁淮成笑了:“这话说的,是你教会了她自立,把她养这么大,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梅杏儿,给你爸盛饭。”
梅得贵忙道:“给你爸先盛。”
三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起来。
鲁淮成边为梅得贵倒酒边说:“来,兄弟,咱哥俩今天一醉方休!”
梅得贵忙端起杯来:“老哥,这杯酒,我给你赔罪。”
鲁淮成豪爽地道:“兄弟,都一家人了,这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来,这杯酒,庆祝我们一家团聚。”
喝完酒,梅得贵放下杯道:“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出来也很久了,过几天还想回农村老家去看看……”见鲁淮成犹豫起来忙又说道,“放心,我还回来。”
鲁淮成笑了:“那咱们可说好,你一定要回来,要不你一个人在那边梅杏儿也不放心。”
梅杏儿插话道:“你住上一段日子我就去把你接回来。”
“好!好!”梅得贵连连点头。
鲁淮成接着又说:“我呢!也快退休了,正好一个人闲着也没意思,将来咱老哥儿俩一起钓个鱼、下个棋什么的,还是个伴儿。”
“好!好!”梅得贵再次端起杯,“我再敬你一杯!”
“哎,”鲁淮成摆手制止,“这杯应该我敬你,兄弟,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拉扯梅杏儿不容易,谢谢你!”
梅得贵感动得眼圈红了。
8
林雪从国外回来了,陈建军赶到机场把她接到了拘留所的探视室,在等待于季东的时候,陈建军疑惑地问她:“我不明白,你怎么还敢回来?”
“我管不住自己,所以回来了。”林雪平静地道。
“于季东都交代了,这件事也有你一份,你不觉得你是自投罗网吗?”
林雪轻松地笑了:“如果有一对鸳鸯,被网住了一只,另一只就是飞得再远它也不会快乐。”
陈建军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你们并不是一对鸳鸯。”
于季东被带了进来,看见林雪便愣了。
“季东……”内心激动的林雪拿着对讲电话的手抖个不停。
于季东扭过头去不看她,林雪抹着眼泪道:“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出卖了你,季东,你原谅我……”
于季东叹了口气:“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放心不下你。”
于季东淡淡地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我一个人在国外,没有一天不想你,没有一天不担心你……季东,我特别希望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钱,没有势力……”
于季东摇了摇头:“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你还有我。”
于季东抬起头来,看见林雪的手指裹着绷带:“你的手怎么了?”
林雪掏出一块白布,上面用血写着“我等你出来”。
于季东的心一下子被震撼了。
林雪接着又道:“我知道以前你不让我爱你,我听说你出事了,我不愿意让你孤独,我想用心陪着你,就咬破了手指……”
于季东半晌叹了口气:“林雪,你不该再回来。”
“我怕你一个人坐牢寂寞,我想回来陪你。”
“你太傻了。”
林雪却执著地说:“只要出去能和你在一起,陪你坐多长时间牢我都不怕,出去后我们上街头摆摊,回农村种地都行,我不在乎。”
于季东感叹着:“如果生下来就让我先尝尝失去自由的滋味,就是面前摆座金山,我也不会动心。”
“季东,你别难过,我等着你,多少年我都等……”
于季东抬头看着她:“林雪,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很软弱、很胆小的人,小时候上学整天挨欺负,我才发誓长大要做人上人。后来我发现社会上谁有钱谁的腰杆就粗,就放弃了当兵,拼命做生意赚钱。再后来,有那么多人拍我,有那么多人捧着我,都是因为我有钱,从小总欺负我的人,后来见到我恨不得跪在我脚下,这个时候我心理上很满足,私欲也越来越膨胀。现在想想,其实有钱了、有势了又能怎么样?人的一生使劲花能花多少钱啊?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拍我、都捧着我又有什么用啊?”说到这儿,他眼泪流了下来,“我也后悔,如果能出去,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一定和你在一起,一定娶你……”
一定娶你——林雪闻听这四个字后无法自制,多年的委屈瞬间化作云烟,激动得呜呜哭出声来……
于季东关切地看着她:“你的手疼吗?”
林雪摇了摇头:“不疼!”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
探视的时间到了,林雪被女民警戴上手铐带了出来,走到陈建军身边,她微笑着对他道:“陈大哥!谢谢你!你帮我们又在一起了。”
陈建军无语,默默地看着她被两个女民警带走。
9
郑远海来到郑秀竹床前,把手中的贝壳放在床头,俯下身对她轻声说道:“小妹,告诉你个好消息,鲁叔叔的女儿找到了,她就是梅杏儿,爸妈这回可以瞑目了。小妹,你能听到吗?能听到你就笑一笑,告诉哥哥,好吗?”
郑秀竹表情安详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郑远海接着又道:“就快大演习了,我可能会很久不能来看你。小妹,你多保重,一定要等到哥哥回来,回来我还给你带好看的贝壳。”停了一会儿又道,“小妹,你出事以后发生了很多事,妈走了,她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连眼都没闭上,你叫了她二十多年妈,在她心里,你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小妹,不管再苦再难,哥哥都不会放弃你,你一辈子醒不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郑远海抬起头时却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看见郑秀竹的眼角滚出了泪滴……
也许是源于郑远海每次回来到她床前的述说,也许是源于南克江无怨无悔相守的一片真情,也许是许欣芳临死时的牵挂感动了上天,总之,奇迹发生了……
一周后,郑秀竹出院了,闻讯赶来的好朋友们见证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南克江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拥抱住她,一旁的谢庭群见状悄悄转身离去……
郑远海和马一凡来到拘留所看望于季东,探视室里,三人隔着玻璃见了面,于季东却始终低着头。
郑远海道:“不管怎么样,等你出来,我们还是好同学、好朋友。”
“好哥……哥们儿!”马一凡跟着道。
“你本来也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只是一时糊涂。”
“对,不……不慎失足。”
“我们也都搞清楚了,你是真心想帮梅杏儿的,都是你那个手下谭龙……”郑远海又道。
“对!他搞……搞的鬼。”
于季东慢慢抬起头来:“你们还认我是好人……”
郑远海微笑地看着他:“你本质上就是好人,只要能真心改过……”
“对,浪……浪子回头金……金不换嘛!”马一凡又道。
于季东心情激动地把两手举起,贴到玻璃上。
郑远海、马一凡各伸出一只手贴在他手的位置上……
于季东痛哭失声……
10
天已经完全黑了,鲁淮成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机关大楼,今天是他退休的日子。根据总部精简整编的要求,东江基地即将改编成保障基地,作战舰艇将以支队的建制直接归舰队领导,海军领导找他谈话,想让他到舰队接替已经退休的陈敬国副司令员,但被他拒绝了,他很坦诚地讲应该把机会留给更年轻、学历更高、能力更强的同志。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儿找到了,从小到大没有给过她父爱,他想还上心里欠的这份情,退休后在家多陪陪女儿。
出了办公楼,鲁淮成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军港,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一辆敞篷越野指挥车停在面前,刘铁钢从车上下来,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首长,我带您再到军港上去看一眼吧?”
战舰停满了军港,却没有一丝灯光,鲁淮成和刘铁钢乘坐指挥车缓缓行驶。
“铁钢啊!”鲁淮成语重心长地道,“我们海军发展的路上并不会一帆风顺,未来的日子任重道远,不管编制怎么改,战备训练千万不可松懈,你要明白你这个参谋长肩上担.99lib.子的分量。”
“您放心吧司令员,有你们这些前辈做榜样,路途再艰难,我们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鲁淮成感慨地望着军港:“我在这儿工作了四十年了,从几艘鱼雷快艇发展到今天的大编队,多少人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这里,不容易啊!”
刘铁钢动情地说:“司令员,东江基地会永远记着您,这里永远是您的家。”
突然,码头上灯光大亮,所有舰艇上的灯光齐齐打开,各舰官兵们以海军的最高礼仪庄严站坡,向这位把毕生心血献给海军事业的将军致敬,为他送行……
鲁淮成惊诧之余内心充满感动,在车里站了起来。
指挥车通过每一条舰艇时,舰艇上的指挥员高喊敬礼,官兵举手敬礼,鲁淮成激动地还礼。
指挥车逐舰通过,来到蓝盾舰前时,鲁淮成看到王宏业带领全体基地首长站在蓝盾舰上与官兵们一起列队站坡,在郑远海洪亮的敬礼口令中,齐齐向鲁淮成庄严敬礼。
鲁淮成眼睛湿润了,脸上依然是坚毅的表情,向众人还以标准的军礼。
指挥车缓缓通过军港……
11
谢庭群自打被安排到救援船上任副长以来,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虽然是陈敬国念及旧情找到鲁淮成暂时没让他转业,但令他担心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谢庭群坐在海边长吁短叹,郑远海开导着他:“想开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早晚有一天,大家都得脱军装。”
谢庭群目光茫然地道:“我以为把我贬到救援船上就算完了,没想到还是让我转业。当年我们初到陆战队,我也是一腔热血的有志青年,也想好好干,在部队建功立业……”接着不服气地说道,“你说,我付出的少吗?我一天到晚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笑脸谄媚在首长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郑远海不解地看着道:“你到今天还这么认为,将来到了地方上你还得栽跟头。”
“这只能说我倒霉。”
郑远海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大海。
谢庭群沉默了半晌道:“我不服啊!”
“庭群,你应该接受教训,不应该再这样想了。”郑远海劝道。
谢庭群冷笑了一声:“那我怎么想?我就是不服。我谢庭群也是军人,也是男人,难道我比别人差吗?前途没了,爱情也输了,我就是不服。”
“庭群,你怎么这么固执呀。”
“我固执吗?”谢庭群突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远海,从入伍到今天还头一回有人说我固执,他们都说我圆滑,说我滑得像一条泥鳅。”停了一下又叹道,“这回我真成了一条烂在泥里没人愿意理的泥鳅了……”
12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大红的双喜字映红了南克江、郑秀竹这一对新人的脸庞。喜庆的气氛中,亲朋好友纷纷前来贺喜,秦思婷、梅99lib? 杏儿忙前忙后帮着招呼着客人,退了休的鲁淮成和陈敬国走了进来,王宏业和刘铁钢也来了。
令众人惊讶的是西装革履的马一凡挽着小娜走了进来……
郑秀竹惊喜地看着他们:“小娜,你们……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啊?”
小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马一凡咧开大嘴嘻嘻笑道:“这个过……过程其……实很简单,你不……知道是因为那时候你还昏……昏迷着。”
众人笑起来。
一个干部匆匆跑来,贴在南克江耳边说着什么,南克江脸色大惊,丢下郑秀竹与来人匆匆离去。原来,南克江的072艇在水下被渔网缠住无法上浮,他们接到紧急命令要赶往事发海域救援。
此刻,救援船上,官兵们紧张地做着起航前的准备。南克江冲过码头,刚要上船迎面被谢庭群拦住。
“你怎么来了?”谢庭群看着他冷冷地问。
“被缠住的是我的潜艇。”南克江急切地道。
谢庭群嘴角微微一笑,挑战地看着他:“可这船是我的地盘,你不能上来。”
南克江恳求道:“谢副船长,不管我们两个有什么矛盾,救援潜艇要紧。”
谢庭群看了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旋即向战士们挥了下手。
眼看战士们开始收舷梯,南克江情急之下纵身跳到船上。
“你干什么?”谢庭群怒吼。
“庭群,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计较个人恩怨。”
谢庭群瞪着眼睛盯着他,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救援船到达事发海域,了解了现场情况后众人一下子蒙了。潜艇在九十米水下,而重潜服所能承受的水下极限压力是八十五米,到达八十七米潜水头盔就会被压碎。
紧接着,又一个坏消息从潜艇上传来,潜艇制氧系统又出现了故障。
南克江急了,大声嚷道:“没有氧气,他们最多只能再坚持二十分钟。”
船长安慰他:“南艇长,你冷静点,我们在想办法。”
这时,众人发现谢庭群不见了。
谢庭群正在穿潜水服,众人跑了过来。
船长道:“谢副长,太危险了。”
谢庭群道:“潜艇在水下九十米,螺旋桨的高度有七米多,这样我们到达水下八十三米就有救援成功的可能。”指着腰上的铅块,“我带了潜深八十米配重,下去看看再说!”
南克江向船长道:“船长,我一直干潜艇,对潜水并不陌生,让我也下去吧?”
“不行!”谢庭群道,“你不是我们救援船上的人!”
南克江急了:“可潜艇是我的,我两百多位弟兄在下面呢。”
“那也不行,这里没你的事儿。”谢庭群态度坚决。
“谢庭群,不要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中来行吗?他们在水下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生命危险。”南克江几乎在哀求他了。
谢庭群冷冷地道:“这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船长走向谢庭群道:“他熟悉潜艇,还是让他去吧!”
谢庭群瞪了南克江一眼:“去可以,你只能带七十五米潜深配重。”
南克江穿好重潜服,谢庭群把无线通话线插在他的潜水头盔上:“南克江,你职务比我高,官比我大,但到了水下,你得听我的。你敢乱来,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南克江生气地看他一眼没出声。
信号兵挥动小旗,谢庭群、南克江翻身入水。
谢庭群、南克江一前一后向下潜着。
谢庭群回头看了一眼南克江:“与我保持距离,不要把通信线路扯断了。”
南克江喊道:“我到达了七十米,配重不够潜不下去了怎么办?”
谢庭群冷笑道:“潜不下去,你就在这儿看热闹吧!”
“谢庭群,你为什么只让我带七十米配重,连潜艇都看不见,你不让我干着急吗?”南克江埋怨着。
谢庭群回过头来,得意地冷笑着:“我让你来是看着我怎么救援潜艇立功的,至少立二等功。南克江,我谢庭群不比你差,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比你强。”
“你……”南克江气得大声喊着,“谢庭群,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小肚鸡肠。到达潜艇至少要八十三米深度,你只带了八十米配重,这样你能救他们吗?”
谢庭群笑了:“南克江,我谢庭群也不傻,我多带了五米,我可以潜到八十五米,我说了,你看着我立功吧!”转身向下潜去,潜水表上显示着数字: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
潜水服在水压的重压下开始变形……
当潜水表指针指向八十三米时,谢庭群大声喊道:“南克江,我已经到了八十三米,我要你永远记住,我谢庭群是你南克江072艇的救命恩人。”说完抽出匕首,挥刀向渔网割去……
缠住潜艇的渔网被一层层割开,突然,谢庭群惊呆了,一条网绳牢牢地挂在了舵板上……
谢庭群无奈,只好扔掉几块配重的铅块上浮到南克江身边。
“怎么样?”南克江焦急地问。
“渔网割断了,可有一条网绳缠在舵板上……”
南克江大惊失色:“就是说那个深度在八十五米以下?”
谢庭群点点头:“应该至少在八十七米以下。”
“艇内的空气最多还能坚持五分钟……”南克江心急如焚,突然大声向谢庭群喊道:“都是你让我带七十米配重,否则我一定会救他们出来的。”
谢庭群却笑了,笑得有些凄惨,眼里却露出狰狞恐怖的目光:“南克江,今天是你和秀竹新婚大喜的日子,哈哈哈……”突然扬起了手中的潜水刀。
南克江愣了:“你……你要干什么?”
谢庭群狠狠地挥刀向南克江的腰部割过去,锋利的潜水刀割断了南克江身上的配重铅块,谢庭群迅即抓在手里。
失去配重的南克江向上浮去,谢庭群却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潜去。
南克江一下子明白过来:“你要干什么?谢庭群,快扔掉铅块,太危险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谢庭群此刻的表情变得平静而悲壮:“克江,秀竹在等着你,回去吧!向她转达我对你们的祝福!”挥刀割断通话线。
南克江不停地大喊着,然而通话线路已被割断,谢庭群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谢庭群向下沉着,潜水表不停地显示着数字八十一米、八十二米、八十三米、八十四米、八十五米……潜水表啪的一声被压碎,潜水服变形,谢庭群手里却紧抓着铅块不放,紧接着面罩叭的一声出现了裂缝……
谢庭群大喊着:“弟兄们,我来了,啊……”挥刀向网绳割过去。
面罩碎了,谢庭群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安详从容地松开了手,手中的潜水刀和铅块滑落下去,整个人漂在水中缓缓向上浮动,割断的绳子在水中漂着。潜艇螺旋桨转动起来,潜艇缓缓上浮,谢庭群漂在水中,随波而动,潜艇从他不远的地方升了上去……
谢庭群为救潜艇献出了生命,消息传开,东江基地所有的舰艇、潜艇都鸣响了汽笛,悲怆的汽笛声滚过海面,久久地回荡在海天之间……
鲁淮成、陈敬国站在海边,默默望着远方。二人轻轻摘下帽子,任凭海风吹着花白的头发……
13
基地医院门前,梅杏儿、郑远海送别秦思婷。
梅杏儿激动地扑进秦思婷怀里:“思婷姐……”
秦思婷笑了:“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梅杏儿抹着眼泪:“我不想让你走!”
“好妹妹……”秦思婷动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向郑远海,“要分别了,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郑远海动情地道:“思婷,有你这样的好战友,是我一生的幸福,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会的。”秦思婷笑着看着他,“拥抱一下?革命同志式的,纯友谊的。”
郑远海上前抱住他,秦思婷脸上百感交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郑远海轻声说道:“保重!”
秦思婷点点头:“照顾好梅杏儿。”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泪水流过脸庞……
梅杏儿和郑远海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
一辆车开来停在秦思婷面前,陈建军拉开车门走下来:“思婷,我来送你。”
秦思婷上车,郑远海、梅杏儿看着车离去,而后相视而笑。
14
海边,一把遮阳伞下,鲁淮成和陈敬国正在下棋。
陈敬国突然喊着:“缓一步,缓一步。”
“不行!”鲁淮成按住棋子。
陈敬国盯着他:“难道你就没缓过棋吗?”
鲁淮成面色凝重地道:“下棋和我们当兵一样,走对走错,一生无悔!”
陈敬国自言自语地感叹:“是啊!人生如棋啊!”
二人把目光转向大海,默默地看着……
此刻,在辽阔的海面上,郑远海驾驶的蓝盾舰一马当先驶出海平面,身后是庞大的海上编队。
刘铁钢在蓝盾舰编队指挥室内下达了“蓝剑-2003”演习开始的命令。
刹那间,壮观的场面沸腾了辽阔的海洋。
水面舰艇编队破浪前进;
潜艇浮出水面封锁航道;
战机轰鸣掠过天空;
无名岛上火光冲天;
陆战队员们从海上、天空对岛实施立体登陆……
庞大的编队构成空中、水面、水下立体防线,像一道海上钢铁长城,流动在蓝天大海之间……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