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王者荣耀之长安异月》 第一章九云县上巳节 初春,长城以东九云县总是热闹无比。每年这个时候便是九云县的传统节日,上巳节。 上巳节,节期三月初三。每逢该日,官民都会去水边洗濯,意求临水除垢,祈福免灾。 大家绕河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一为除灾避祸,二是单纯为品酒欢愉。 此传统流传悠久,且自当朝女帝武则天亲自光临赏酒助兴后,更是吸引了各方豪杰每年来此游玩欢庆,节期从重三一日延至整个三月,让这个人数不多的长城东小县仿佛在三月焕然一新。 如此盛事自是少不了文人墨客诗酒唱酬,也少不了佳丽玉人歌舞作陪。所谓坐上皆豪逸,水边多丽人,男子岸边饮酒,姑娘便于河中画舫里歌舞洗濯,若是能得来船中佳丽的芳心,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此时,曲水河附近一处酒楼之中传出悠扬的琵琶声,伴着歌女清丽的歌喉,婉转绵长。这酒楼凭湖临风,占尽地理优势,坐在二楼之上能尽览河中盛事,亦能看到远处城门,是个拥有绝佳视野的场所。 二楼之上,有五个一看就器宇不凡的人正品茗听曲,悠然闲谈。 五人之中仅有一名女子,她发色绯红,剑眉星目,红色罗裙张扬但不繁杂,整个人如火一般气势凌人。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身形健硕的汉子,身上的布衣并未完全系好,裸露的胸膛漏出斑驳的伤痕,一看就给人不好惹的印象。 长桌对面坐着三个人,这三个人年纪很轻,相貌俊朗。其中一个白发的男子身着蓝衫,面色冷峻,侧脸的棱角如刀削一般完美坚韧,着实是个俊逸人物。 另外两人则有着兽耳与尾巴,让好些游客不禁连连侧目。不过这是个长城脚处的小县,人们对于魔种已是见怪不怪,来此地的外来游者也大多有着丰富的阅历,两人还不至于引来围观。 兄弟两人年长的那个眉宇温顺,一身青衫,既有武人的英姿飒气,又有武人少有的斯文儒雅,整个人如清风般干净利落。年幼的那个气场截然相反,一身叛逆之气,双目如幼狼般灵动机警,也暴戾易燥,身上的小衫如他的发色般深红,松松垮垮得搭在身上,四处还挂了不少不知名的怪东西。 “队长,你说我们来这到底有什么意思。又不让我喝酒,又不让我出去玩,看着样子吧,也没人敢滋事,无聊死了。”百里玄策不满地抱怨道。 因为既是聚集各路人士的一大盛会,安全方面官府就得加强力度。加之这是长城边县,唯恐有魔道乱事,不仅王府那边派来了人,连最近没有重要任务的花木兰小队也被派来了九云县。 “这是女皇也重视的大事,不是让你来无聊的。还有,在外面不要叫我队长。木兰姐就行。”花木兰品了一口手中的龙井,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玄策,别忘了上次你偷喝酒的事,乱跑乱闹,可把你哥哥折腾的不轻。”铠在一旁补充,“你的魔道不够坚定,这种程度就能打败你。” “我才没有!我…我起码还记得…”百里玄策立马涨红了脸,像踩到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哦哦,你还记得啊,小家伙。”苏烈一脸揶揄。 “下次别再没事喝你李白哥哥的假酒。假酒害人。”铠补刀。 “哦?”百里玄策眯着眼,“我不仅记得,还清楚记得某人也喝了假酒一脸衰样,逮着人就话痨两句魔道剑道这些谁都听不懂的话呢,好意思来说我。” “玄策。”百里守约无奈嗔斥,塞给他一块桂花糕成功让其乖乖闭嘴。玄策发出哼哼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花木兰的好意其实大家都懂。长期以来紧张的作战让他们很久没有过一个祥和的下午了,花木兰接下这次的守卫任务,明是女皇的命令,实是为他们谋得一份难得的假期,放松下紧崩的神经。 既然是来作守卫任务的,花木兰一行自是没必要身着铠甲全副武装,上街巡守,那是当地官府的事,他们作为调动人事,只用办成普通人模样潜伏在官民身边就好,这样出了什么危险,才能第一时间出手保护百姓。 说白了,就是给了五人做一段时间普通人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这已是意想不到的恩赐了。 酒楼里有诗酒吟欢,更有风流男女。临窗一桌五人男的俊,女的俏,不少人想来喝酒搭讪,但怯于五人不俗的气质,让人摸不透身份,有想法的人也不敢唐突,只是不时飘去目光,蠢蠢欲动。 突然,百里守约抬起头,迅速抓了颗花生米向左侧掷出,眼见要打到靠近者的正脑门,来者却在下一秒无影无踪,鬼魅般出现在百里守约身后。而射出的花生米直直打在二楼入口处的风铃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哎,小守约你打招呼的方式还是这么热情。”来者轻轻一笑,“上次我还在草丛后面呢,你一枪打在我两腿中间,太刺激了。” “谢谢称赞,这是应该的礼貌。”百里守约微笑,“反正你速度那么快,躲个子弹简直小看你。” 来者正是出名的江湖侠客,号称青莲居士,十步杀一人——李白。 李白被逗乐了,回过头哈哈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果然是你,一点惊喜都没有。”花木兰看着老朋友,毫不意外。那是,上巳节又称赏酒节,这种事少的了他酒仙李白才怪。 “这么久没见,你的剑道有精进吗,来比试比试?”铠两眼放光地看着李白,和二师兄看到美女一般样子。 “现在这里有歌、有酒、还有美人在侧,这么好的时辰我可不想独独和你的剑度过,刀枪这么粗鲁的事我们先放在一边。”李白走过去按着铠的肩,朝花木兰笑了笑,毫不拘束地在旁坐下。叫来小二前去温酒,将酒杯往众人面前一摆,道:“不如先比试比试酒量如何?” 苏烈和铠直爽得取杯加入,木兰护住了手中的龙井,百里守约则护住了身旁的玄策,引来玄策又一阵不满的哼唧。 曲水河上,数只画舫来来往往,船头站着各家姑娘,其中还有不少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此朝民风开放,自武则天为女皇以来,女子们的社会地位更是提高了不少,男女之事也更为讲求个你情我愿。所以不少豆蔻年华的女子也前来庆祝上巳节,心思不在诗酒,而在觅得如意郎君上。 只见她们婀娜多姿,翩翩起舞,而岸上的男子若是相中了谁家的姑娘,便可往船上扔自己生辰牌,若是姑娘把自己手中的花球扔回来的话,便是人家对你也有意思,接下来便可找姑娘家人提亲去了。 这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有的不成文的约定,上巳佳节结缘的男女,在互抛生辰牌和花球后,便命定终身,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而感情,偏偏又是最伤尽人心的事。 酒楼里的花木兰李白等六人正叙着旧,曲水河旁突然传出一阵喧哗,已经有不少人围出了一个圈。 出了什么事吗? 六人面面相觑,放下酒杯赶去楼外。 “你不能这样对我…”人群中间,一个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苦苦哀求着,泪水已经将眼下的胭脂晕开,哭泣得几乎支撑不着柔弱的身体,看得叫人闻者心疼。 “你别缠着我了,算我求求你好吗?前段时间算我眼瞎,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哎,给你点面子,我不说出来。你别再缠着我了。”被女子拉住的,是一个衣着华美,眉清目秀的男子,从他的服饰和手持的羽觞来看,应该是个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身后还有一个仆从默默跟着。 那男人面色冷淡,看着周围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惶恐。 “可是你扔给我了你的生辰牌!你邀我共享花前夜月,你邀我共享美景良辰,你说你爱我!我把我的花球给了你,你却这样…?你是被逼的对不对?”女子情绪激动,几乎破音。 “对不起。”男子生硬的态度没有丝毫柔转。“只是当时我们不够了解…现在,我们没关系了。” “你说的没关系…那个花球,象征着我的一生一世…”女人面色憔悴,声音里包含凄凉。 “啧啧,这种人渣,就应该上去揍他一顿,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围观的百里玄策双眉紧皱,不屑地说道,他可以感觉到被布包在身后的两把镰刀呼之欲出,似乎要手刃了眼前这人。 “别冲动,玄策。”百里守约虽是这么说着,但内心也厌恶的紧。他最讨厌失约的人。 “哎?”一旁的李白嘟囔着,“这不是裴星月姑娘吗。” “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花木兰倒是疑惑李白认识这女子。 “那是,他李白什么人不认识。”铠笑了,看了李白一眼,多了一丝挪谕。 “嘿嘿,也不是多熟啦,我比你们早来几天,认识的人多些。”李白笑了笑。 “这个裴星月从三月初三,上巳节第一天就在画舫上歌舞助兴了。这姑娘着实神秘,从不与人交谈,也从未下过画舫。但是她歌喉有如天籁,加上她杨柳细腰,迷倒了不少岸边子弟呢。” 李白向长城小分队阐述眼前女子的身份。 “这个男人也是其中之一。他叫纪朗,永州县县太爷的小儿子,这次是来上巳节游玩享乐的,第一天便看中了这姑娘。”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在回忆。 “他询问上巳节的规矩,弄了生辰牌丢给星月姑娘的画舫,但姑娘没做任何反应。他倒也是个执着的人,弄了一堆生辰牌,每天都向人家船上丢,还写些自己情比金坚,愿天长地久,希望迎娶她回家乡共享荣华富贵的话。”看着眼前的人,李白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 “三天之后,姑娘终于同意了他的邀约,每日歌舞之后,会与他共享美酒佳肴,赏朗月星辰。”他顿了一下,看着眼前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子,似是叹了口气 ,“没过两天,裴姑娘就动容了,在画舫上抛给了他自己的花球。” 铠看着眼前的闹剧,不解:“你确定你讲的是同一个故事?” “世事无常。而且你不知道。”李白叹气,压低声线,“想想看,这位裴姑娘面容娇美,身段曼妙,又知书达理,能歌善舞。如此俏佳人,为何至今未嫁?” “为何?没人来提亲?” 不止铠,其他人也有一丝好奇。 “听闻裴家有仙女的人不少,可这仙女却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白接着说。 “如此自闭,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众人疑惑。 “差不多。姑娘身上从脖颈往下倒尾椎处,有着大片的胎记。这导致了她常年拒绝与人来往。像纪朗那样的翩翩公子的追求,她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可是她最终还是动心接受他了。”铠接口到,他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在纪朗的追求下,裴星月终于打开心扉爱上了他。但是纪朗却在看到裴星月背上的骇人胎记后甩掉了她。所以裴星月现在才会这么崩溃,对吧?” “纪朗这么做,不仅负了裴星月的心,还毁了她的一生。要知道,他们已经互抛信物订下婚约,按本地的传统,他们一辈子就是彼此的人了。纪朗现在丢下裴星月,她只怕是得孤身终老了。”李白说道,看了一眼裴星月,似有叹息,似有怜悯。 “这样的人渣,让我去收拾一下吧?”百里玄策年纪小,性子急,听完李白的讲述直瞪大了眼睛,呲牙咧嘴,两颗虎牙清晰可见。 看到玄策这副表情以及走调的声音,百里守约知道弟弟体内病娇神经质的情绪又浮了上来,急忙抓紧了他的手想让他冷静下来。 花木兰也注意到了玄策的变化,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连人家姑娘背后的胎记都知道,按你说,她应该很小心地守着这个秘密才是。” 苏烈斜眼:“李大情圣,莫不是你……” 众人这也反应过来,看着李白,一副我们看透你了的样子。 李白连忙尴尬得笑笑,“哪敢哪敢,只是我前天三更喝完酒回客栈时,看见有个姑娘站在曲水边要往下跳,顺手救了她而已。这个人就是星月姑娘。她当时逮着我哭了大半天,这些事全都讲与我听了。” 顿了顿,李白补充道,“当然,这是个秘密,轻易不与外人说的。不过你们是自己人,无妨。” 这时女子的哭啼声也慢慢弱了下去,似乎是累了。男子好话也说了狠话也放了,虽是被看了热闹,倒也没绝情得甩手走人。眼见女子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只好留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吧。现在纠正错误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告辞。”语毕,便让仆从收拾东西,从赏酒席上离开了。 主角离开,人群自然也散了。几个热心肠的人上前扶起姑娘,替她愤愤不平却也无能为力。这毕竟属于别人感情的事情,旁人不好插手,只得软言细语得安慰姑娘两句。 好半天才得了空,旁观的李白带着花木兰一行来到裴星月身边,想打个招呼关心一下。 裴星月在望着湖水发呆,她双眼早已哭肿,眼里布满红色的血丝,唇色苍白,整个人也几近褪色,面色憔悴不已。几天不见她也消瘦了不少,现在哪像一个桃李年华的少女,活像一个重病缠身的老妇。 李白眼见自己救下的人如今这副模样,心里也很不好受。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边,裴星月缓慢地抬头,意外得发现是那天救下自己的恩公。 裴星月清楚得记得这个人。前天,正是纪朗离开自己的时候。那天傍晚,本来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准备入寝欢好,沉迷于爱情的自己一时忘记了背上与生俱来的骇人烙印,直到褪掉自己上衫的爱人一声惊呼,整个人瞬间萎了下去,半天才憋了一句“抱歉我离开一下”,套上外衣仓惶离去。 留在客栈的裴星月,接受不了爱人反应的打击,也出了客栈像孤魂一样四处游走,不知何时来到了曲水河边,向着渡口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回到河岸边的安全地带了。 而眼前出现的,便是这个男人的脸。 仿佛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在这时才冲破阀门倾泻而出,裴星月抱着李白足足哭了半个多时辰,哭到晕厥过去。 她从来没有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人听她诉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着一个陌生人哭诉自己的不幸,还这么毫无防备得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只是这位恩公一脸侠义之气,让她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与可靠。 她还记得这个人一脸关心得说:“别害怕。我叫青莲。刚刚看你要投河自尽,大好年华有何事难解至此?” 她还记得这个人默默听完自己语不成声的哭诉后,安慰道:“身负上天的印记又何妨?姑娘你眉目艳新月,屐上足如雪。不愧以星月为名。好好活着并没有那么难,希望总在绝望后不是吗?” 后来裴星月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客栈,恩公已无影无踪。床边压着一张字条,上有短诗一首:“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美人如星月,何苦蹙蛾眉。”旁边还有些许银两,足够她付几日客栈费用。 命运凄苦的裴星月自是对着恩公记忆深刻,眼见今日又意外重逢,惊喜得猛然站起,却又引来一阵眩晕。 “青莲恩公,实在失礼,让你看笑话了。” 四肢乏力,她勉强起来,声音说不出的憔悴。 李白扶星月站好,“哪里,星月姑娘这两日想必也是备受煎熬。于姑娘的……在下也是深感惋惜。” “我只是仍旧不信…”裴星月憋回又呼之欲出的泪水,侧脸转开话题,“恩公身后的这几位是…?” “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特意来参加上巳节的。” 裴星月点头施礼,“小女裴星月,见过各位。未能行东道主之宜,还请见谅。” “星月姑娘客气了,姑娘的事,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尽管提。”花木兰上前,给了这个可怜人一个鼓励的拥抱。 众人不由得心生感慨。 玄策拉了拉守约的衣袖,“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又丑又怪呢?你会丢下我不管吗?” 百里守约摸摸弟弟的头,温柔道:“说什么呢傻小子,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不会再丢你一个人。这是我们的约定。再说,你看你现在不是又丑又怪?我哪嫌弃你了?看看你这花里胡哨的耳钉,还我以前那个软萌的小可爱。” 百里玄策高兴得直摇耳朵,自觉无视掉了哥哥后半句话,狼爪扒在兄长身上不放:“玄策也永远不会丢下哥哥的!我要成为守护哥哥的镰刃,撕裂所有妨碍我们的东西!” 看着眼前的百里兄弟,铠不由得想起自家妹妹,也垂下眼帘,低头不语。 本是美好祥和的下午,被这么一个小插曲所打断,大家都觉得闹心,便也不回酒楼闲谈了,在曲水河边陪姑娘走了走,送她回家,就告辞李白,回客栈歇息。 这种沉闷持续到傍晚,直到被又一个惊喜打破。 第二章冤家聚首 清风客栈的一楼是酒楼,二楼是客栈。此刻正是酉时,来一楼用餐的人自是不少,他们围着自己的小桌谈笑风生,把酒言欢,毫不避讳,使得这个不大的酒楼吵吵嚷嚷。而角落里专心用餐的二人则显得格外的低调。 “狄大人!你看门口那五个人。”说话的是二人中的小个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就像个小孩般,还有两只大大的兽耳。他双耳动了动,即使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也能清晰地捕捉到门外五人的交谈声,抬头一脸惊喜。 坐在他对面的瘦高男子赶紧吞下满嘴的红烧肉,挺直腰板侧头看去,只见以一个英气女性为首的一行五人出现在门口。 “老板,给我们五……哎?呃……谢谢,不用了,我们坐那里就好。”花木兰正准备招呼老板安排他们入桌,抬眼便看到李元芳在角落一桌那手脚并用地向他们打招呼,旁边还坐着一脸淡定地喝着茶的狄仁杰。 “小密探,狄大治安官,什么风把你们从长安吹到这来了?”花木兰笑语盈盈。酒楼可真是充满惊喜的地方,又遇到老朋友了。 “自是来自陛下的恩风…话说你们怎么会在这?别告诉我长城守卫军还有这福利。”狄仁杰也是笑着打趣道。 “我们接到任务来做替补巡守的。等等,你们也来了,该不会…” 突然想到了什么,花木兰惊奇地看着他们。 “哈哈,你知道的,陛下也就好那么两口嘛。”狄仁杰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竟然会同意?!我记得上次她来,你们这些心腹嘀咕了她大半个月。” 一旁的铠插嘴了。 “上次那么明目张胆,这次情况不一样。”狄仁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朝中大臣内斗严重,整个局势乌烟瘴气的。陛下自有她的计谋,现下先消失一段时间。再说她也确实需要放松一下了。” “那她人呢?你们怎么没跟着女皇陛下保护她的安全?” 花木兰惊疑,环视一下四周,似乎想从周围的人群里找出她来。 “哎,这种事,张扬不得。再说了,陛下那武力值,我个文官跟去有什么用。” 狄仁杰叹了口气,看来他们是没有跟着她了。 花木兰汗颜。曾经见过女皇陛下动怒,她用法力在每个人的脚下生成法术阵,几秒后同时炸开,那景象,啧啧,堪称生灵涂炭,多远都逃不过。 狄仁杰看着花木兰回忆的表情,笑道:“安啦安啦。她身边跟了不知道多少高手,那群小妮子们,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再说,你们都被调过来了,这九云县如不是有通天的本事,陛下万不可能有半分差池。” 一边的狄仁杰和花木兰小声聊着,另一边的李元芳跟个活宝似得上蹿下跳。 “嘿嘿,小密探,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小豆丁啊。”百里玄策摇摇尾巴,手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看,我都长高,这——么多了。” “个子高,见识短。小屁孩话真多。略略略。”李元芳不甘示弱。 “见识短就短,没你身材短。”玄策笑得欠扁,“你加上耳朵都比我见识短。” “人生很复杂的。小家伙,多读书长见识去吧,少说废话。”元芳摇着手指,一副老成的我不和小朋友计较的模样。 但他俩……怎么看都像同龄人斗嘴啊。 一旁的百里守约撑着脸看着两个幼稚鬼斗嘴,眼神温柔得都要出水了。我了个天,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好吧,如果不是这两个小家伙是男的,众人都要考虑是不是要报官了。 铠觉得自己简直融不入这群兽耳们的世界。在心里吐槽着:守约醒醒,你看看你一脸痴汉。铠半天不说话又实在憋的慌,想想觉得自己是属于大人组的,于是转头找狄仁杰讨论他的牌术了。 只有苏烈。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他们回客栈是为了吃饭的。饿的不轻的大汉在几次试图挽救话题无果后,果断丢下众人,尾随老板去后厨弄东西填肚了。 当然,等众人反应过来肚子还饿着的时候,酒楼已经停止了晚膳的供应,只有苏烈一个人满足得听着其他人一片肚子声响。 …… 次日,正是上巳节的重头戏,诗酒会。 所谓诗酒会,便是文人墨客们比酒斗诗的绝佳场所,各方的侠士都愿意以才交友,在不伤大雅的情况下分分高低。懂门道的人享乐其中,听不懂的人也能凑凑热闹。 长城一行人饿的一晚上没睡好,索性第二天一早,早起了去凑热闹。狄仁杰元芳二人因为有别的任务便没跟来。 五人随着人群来到曲水河边,完全不需要旁人指路,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赶,虽是清晨,却非常热闹。 来自异乡的铠从未见过这阵势,啧啧称奇。其余几人也被大家的热情所感染,不由得加快脚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 “来!干!” 大老远就听到了一个慷锵有力的声音,只见李白抱着一个大酒壶摇头晃脑得吟着诗,周围的人围成一团,不住得叫好。 “哥哥,他说的什么意思?”百里玄策整首诗除了酒,什么都没听懂。 “这是对酒诗。”百里守约眼里藏不住的欣赏,“不用任何草稿便能脱口而出。不愧是诗仙李白啊。” 百里玄策嗤之以鼻。听都听不懂的东西,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一根棉花糖好。嗯……还是棉花糖最好。 “哟!不好意思各位,我先离席片刻,回来自罚三杯。哈哈,你们先喝。”李白看见了一行五人,从身边一群酒友中抽身前来打招呼。 “可以啊大诗仙,你的诗道也如你的剑道一样让人惊叹,可惜你们唐人的诗道我没法和你比试,不然真想试试看。”铠笑着感叹道。 “看来收获了不少?”苏烈指指李白手里抱的,腰间别的,嘴里叼着的各种酒壶。 “大家这么热情,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嘛。” 花木兰毫不留情地伸手顺走了李白的几壶酒,“你就是想骗酒喝而已吧。“ “小木兰可真伤人,我是靠我的真学实才赢来的好吧。当然,脸也是天赋的一部分。”李白笑的一脸欠扁。 “有些时候还真觉得老天特不公平。”花木兰翻白眼。 “木兰姐,我好像看到…?”正准备表达一下赞赏之情,百里守约突然崩紧了身体,没头没脑得冒了一句。 “怎么了哥哥?”百里玄策敏锐得察觉到哥哥的警惕,下意识靠近他半步。有种奇妙的熟悉感,像是被注视着。 “出来吧。你来做什么。”花木兰闭了闭眼,向屋顶横梁上看去。 只见一把法术幻化成的匕首从虚空中飞出,花木兰也不惊,侧头避过。那刀嗖的一声插到地上,又砰的一声炸成一团黑雾。 “看你们这么热闹,也来凑凑。”屋顶上突然凭空出现一个人影,冰冷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有顿顿的金属质感。 来者一身劲装,右手把玩着另一只匕首,眉间像挂着千年不化的寒雪,冷的逼人。 一点也不像他话里所说的单纯凑热闹。 “师父?”玄策半是惊喜,半是惊讶。兰陵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兰陵王现身,百里守约危机感大增,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阻击枪,但赏酒大会是禁止携带武器入内的,他什么也没有抓到。“兰陵王。我说过,感谢你对玄策的照顾,但是仍不准踏入长城半步!”百里守约声线依旧温柔,周身的气压却低沉了几度。 “你们姓百里的都这么不讲道理吗?”兰陵王哂笑,“玄策,管好你们家的小狼崽,别乱咬人。” “当然是我们家的用你说…”百里玄策欣喜于哥哥的护犊子反应,骄傲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兰陵王的讽刺。“话说师父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啊?刺杀木兰姐的话,我可是不会同意的。” “没到那一步,就是请你们队长借一步说话。”兰陵王摇摇头,目光转向了花木兰。 “哦?真是荣幸,来自兰陵王的邀请。”花木兰挑眉。 “你不会忘了我们的赌注吧!是你输了哦,花木兰失约,好像也很有趣。” “木兰姐,你不能…”百里守约看向花木兰的方向,但他们的队长一派从容的样子,仿佛事先知晓了一切。 “你去吧,这里没什么事,有我们呢。”铠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懂。 “不用担心,守约。兰陵王既然敢不带武器现身,已经带了足够的诚意。我们确实有些事需要了结。苏烈,抱歉我先失陪一阵,大家交给你照顾了。 ”花木兰语毕,兰陵王已不见踪影,她叹了口气,也飞身跟上,身形轻巧得像一只绯红色的飞燕,足尖轻点便消失在层层屋檐之后。 兰陵王也是好本事,仅评三言两语就拐走了堂堂长城守卫军精英小分队的队长。众人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呃……”唯一一个喝酒吃瓜群众李白,翘着二郎腿围观这场你追我赶的好戏。“虽然不认识,但你们就这样让那个人带走了木兰,真的没问题吗?” 第三章血祭 一边的长城小分队在诗酒大会上乐乐呵呵,另一边的长安二人组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狄仁杰和李元芳大清早就接到九云县官衙的求助,说是有案情要请教大名鼎鼎的长安治安官。 本身案子是一个小案子,衙里的巡兵昨日抓着个在曲水河上游投倒不明液体的官员。其实此人几天前就这么干了,河道上游是官府封锁之地,能进入的人自是官府自己人。本来大家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不巧此人每天都倒那不明液体,昨日九云县判官亲自查看给逮个正着。 九云县判官也没太上心,只心说这水部招的都是什么鬼犊子,行为奇异没有公德心。曲水河这阵正上巳节呢,大家临曲水而坐,就曲水而饮,这家伙乱倒东西,下游的人得多恶心?还每天坚持来倒,怕不是有什么精神隐疾吧。 虽不在意,但是架子是要摆出来的,于是收缴了他倒东西的罐子,并准备押他回堂。最后碍于周围同僚的求情,同时也自己嫌麻烦,简单扣了他的俸禄便放了人。 一回到府衙,自己的探子就前来通报,听说那个有名的长安治安官亲临了九云县。九云县判官大喜,来了个大人物,这么好的机会起码得混个脸熟,若是还能表现得出色点,升官提携自是少不了。 可是话说回来,人家前来却没通知官府,自是暗中访查,或是单纯地参加节日,自己可不能贸然前往。怎么办呢?判官一拍自己几乎看不见发际线的大脑门。有了,这不是才办了个案子嘛,虽是小案,一能用来请人到府,二能表现自己认真履行职责,细枝末节也不放过的好品行。 所以本打算和长城一行人去游玩诗酒大会的劳模二人组,一大早就见到县衙派来的人,还以为是女皇陛下暗中委派的任务,急匆匆赶往官府了。 “呕……这是什么东西?”李元芳在打开作为证据缴获的器皿后,惊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飞出去。 他手中的罐子里,散发着浓浓得血腥味,凝固的血块在罐低形成厚厚的痂,对人的视觉与嗅觉进行着强烈的摧残。 在官府听完了案件始末后,狄仁杰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要求查看收缴的证物。本以为是什么毒素或是带有法术的液体,没想到开罐竟是一目腥红。 “血液。水部官员。一个能近曲水河上游的官员每天在倾倒血液。你们竟然才抓到,还轻易放了人。你们府衙的人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吗?” 狄仁杰怒斥道。 九云县判官站在比自己年轻很多的治安官面前,整个人萎缩得像一个婴儿。“这…我们也没料到水部竟然有这种人…但是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他说这只是猪血,他们老家有在重三时节往水里祭血的习俗,说是除妖邪。虽然这是恶心了点,我已经对他作了惩罚了。”他唯唯诺诺地说道。 “哦?习俗?这可真新鲜。元芳,你怎么看。”狄仁杰一愣,沉吟了一番,对李元芳说道。 “禀报大人,从来没听说过。” 元芳摇了摇头,同时,头顶的两只耳朵抖一抖,煞是可爱。 “听见了吗,从没听说过。” 狄仁杰对着官员沉声说道。 “这…”判官一脸尴尬。他也没听说过啊,但有些奇奇怪怪的习俗又不是没有可能,他怎么这么笃定一定没有。 “而且,此人是水部员外郎,主司曲水河开闸引流。司水部自己的人监管不力先不提,作为九云县治安官,放任渎职同僚逍遥法外,是何等的失职!上巳节各方百姓聚首,是将自己的安全与信任交于九云县府衙,尔等如此怠慢负信,与那水部员外郎是否同罪!”狄仁杰也不管他想没想通,继续沉声说道。 判官一惊,噗通一声跪下,急忙道,“大人息怒啊!吾等也是念及同僚之情,被那水部员外郎愚弄,加之不愿声张弄得人心惶惶,特请狄大人前来相助。吾等失职之事日后定将自领责罚。” 狄仁杰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心想这判官脑子不好使,嘴倒挺灵活。说的不无道理,当务之急是抓回那个水部的人,问出他这诡异行为的由来。 同时…狄仁杰看向元芳手里的证物,小密探已经把罐子封好,拿罐子的手伸得笔直,偏着头一脸厌恶。这里面的血液看上去倒真的只是血液,没有任何的异相,也没有任何法术的痕迹。看元芳的反应,也没有任何不妥。 但愿真的如他所说吧。狄仁杰叹气,怪不得他小题大做,女皇陛下也在此,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都得倍加小心。 “大人。”判官小心得观察狄大治安官的脸色,觉得他不会再怒斥自己一顿后才开口,“我这就派人前去捉拿那贼人…” “不必。”狄仁杰拦住他,“守株待兔。你派人明日同一时间地点蹲他,他既然这么固执天天来做他的习俗,那么便也就不会因为被你们抓到就停止,我料他明日定会再来。我需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的血液。别打草惊蛇。” 判官把头点得如捣蒜,满嘴答应。“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等明天再做分晓吧。狄仁杰二人起身离开。见天色还不晚,于是决定前去诗酒大会赶个尾巴。 …… 花木兰同兰陵王走出饭馆,街上人来人往,节日的喜庆无法动摇花木兰绷着的脸,一路上都沉默着。 “我说,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这一路都一直板着脸,好像我欠了你几千两银子。”兰陵王忍不住打破沉默。 花木兰站住脚,没好气地说:“现在饭已经吃过了,我可以回去了吧!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喂喂喂,这么急着要甩开我啊!”兰陵王调笑道:“你欠我的人情可不是一顿饭就能还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花木兰反问,眼里的警惕之色不难发现。 “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陪我到处走走,共赏美景良辰。怎么样啊?花花!” “……”花木兰觉得自己今天没有吃穷他是个错误的选择。 …… 一个小贩举着一根插满糖葫芦的草木棒子,在街上边走边喊“糖葫芦哦,卖糖葫芦!” 绯红头发的女子突然从大街的另一个方向跑过来,闪身躲进旁边的一条小巷中。 小贩愣了一下,凤眼微眯“那个小姑娘好像是……” 没过一会儿,一个紫发男子追了过来,边跑边喊:“诶,花花,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别跑啊!” “花花?”男子在分叉路口上犹豫了一下,沉吟道“跑的真快。” 小贩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男子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 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 …… “曲水三百里,嗯……荷花为苞者如何呢?”李白和长城四人回到了曲水边,在人群中品酒作诗。 “菡萏发荷花如何?”一个动听的女声传来,只可惜这声音有些沙哑,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星月姑娘。”众人看到裴星月甚是惊喜,毕竟人家的故事听了七七八八,也算这里的半个熟人了。 “未开之荷为菡萏,此时正为荷花含苞吐发之际。没想到姑娘生得一副丽容,文采也如此了得。”李白笑盈盈得给星月姑娘腾出了个地方,递上手里的酒。 “谢了,小女不胜酒力,还请见谅。”裴星月客气得笑笑,只是听见“丽容”二字时神色暗了暗,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阴翳。 “终于找到你们啦。”折腾了一天,狄仁杰李元芳几近黄昏时刻才赶到了诗酒大会,加入了李白和长城一行。此时虽天色不早,可人们的兴致却半点不减,可以说,真正精彩的月下饮酒会才正准备开始。 “咦咦?木兰姐呢?变成了这个漂亮的小姐姐?”小个子的李元芳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古灵精怪得从角落里蹦出,好奇得往裴星月身边凑。 裴星月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大跳,恍惚间只看见两只大耳朵,还以为是什么变异巨鼠,张嘴就要尖叫。 “哎,淡定淡定,小姐姐我吓着你了吗?”后知后觉的李元芳嗖得一下蹦回了狄仁杰身后,漏出一只大眼睛不住得眨巴着。 “元芳,教过你多少次,在女孩子面前,你就别这么上蹿下跳了,瞧把别人吓得。实在失礼,是在下管教不严,姑娘你还好?”狄仁杰正和李白打着招呼呢,背后被猛得一撞,忍不住在心里叹出今天第八百次气,反手摸摸李元芳毛茸茸的脑袋。 裴星月半天才顺了这口气,狄仁杰不好意思得笑笑作自我介绍,“在下李怀英,这位是我幼弟李元芳。” “无……无妨。小女裴星月,见过二位大侠了。” 姓裴?狄仁杰李元芳暗中对视了一眼。 “既是青莲大侠的朋友到来,星月也不好在这里久坐,愿诸位尽享这良辰美景,花前月色。小女告辞。”裴星月倒也是个知分寸懂礼节的女子,做事说话都很是讨喜,见狄仁杰二人前来,心知是李白一行人的旧友,立马起身告辞了。 裴星月一离开,众人便也放的更开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架势都拿了出来。李白直接一只手搭在狄仁杰肩上嬉笑道,“你怎么改名儿了啊?李大治安官?是随我姓了,还是随你们家小耗子姓了?” “我这么出名,应该低调不是吗。再说我姓李不姓青,不是绿色的。青!莲!大!侠!”狄仁杰一张嘴皮也是出了名的,丝毫不让别人占便宜。 “你们干什么去了啊,一大早就走了,竟然现在才来找我们。”百里玄策倒在哥哥的大腿上半睡半醒,眼皮挣扎着睁开往李元芳那里瞅。 “被这里的官府请去喝茶了。”回答的是狄仁杰,“前两天发生了一个案子,不明不白的,我稍稍有点在意…哎,你的酒…是从曲水里取的流觞?” 给狄仁杰递酒的李白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诗酒大会的赏酒席都是临河而建,大家围坐在曲水边,可以随意取从上游流下来的羽觞品酒,所谓曲水流觞,觞飘到谁的席位,谁就必须得去取来饮尽的。 “这羽觞品质平平,我对酒器的品味还没有这么差劲。怎么了吗?”李白不解地问。 狄仁杰想到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罐子。偌大个曲水河,那点血液自然不会对其产生任何影响,起码看上去是。但狄仁杰就是有股莫名的反胃感,难道是自己今天被荼毒得太久了? “算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可不想和你一样一身酒气。你也别喝了。话说回来,你们木兰队长呢?”狄仁杰赶紧转移话题,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窝心的回忆里抽出来。 “在这里!”有人往狄仁杰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狄仁杰回过头才发现一个陌生的姑娘正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看着他。原本狄仁杰是想问她是谁的,但当狄仁杰看到她那标志性的绯红色瞳孔时,便明白了。 “诶,木兰?”狄仁杰微讶道“你易容了?” “嘘!”花木兰竖起手指,小声说:“我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个家伙,别让他发现了。” “哦?还有人敢动我们大唐名将花木兰?这可真是稀奇。刚刚那个裴姑娘呢,我还以为是你易容成她的样子,闹着玩呢。” “你说星月姑娘?说起来还真是缘分。”李白无奈得摊摊手,眼见李元芳的大耳朵噌得竖起来了,满脸等故事的兴奋劲。“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了,知道你好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讲这个事了,再来一次就凑够事不过三了。”李白只好把事情的原委给长安二人组讲了一遍。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那时竟一语成谶,日后当真又讲了遍这个故事,聆听者还是当今女皇武则天,不讲还不行。 “所以你是说她是个为情所困的女子?”狄仁杰听完整个故事后立刻作出判断,“鱼死网破。” 李白:“我见犹怜,何出此言?” 狄仁杰:“光天化日,不至于此。” 李白:“无以自拔,常理所容。” 狄仁杰:“现身曲水,为此断言。” 狄仁杰和李白你一言我一语,旁边李元芳还不住点头以示赞同,弄得其余几个粗野武夫一头雾水。半晌,百里玄策终于受不了了,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说人话!” “狄大人是说,这个裴星月的表现有些鱼死网破。”狄仁杰才不屑于说个话还要自己翻译其中的意思,这项工作自然而然得落到了李元芳头上。 “按李白哥的说法,裴星月应该是个自卑而孤僻的姑娘,因为胎记的原因,从小在深闺中不愿外出,更不愿与人交往。 “想想看,这样一个女子,是怎么敢在众人面前找她心上人哭闹的?她不怕他当众说出自己的秘密? “今天她又现身于诗酒大会便是更好的证明。几日前,她都仅仅在画舫上歌舞,从不下船。没有朋友,也不喝酒的她为何来这诗酒大会?可能她真的受了很大打击,导致性情大变吧。” “这倒未尝不是件好事啊。她若能放的下,定能走出情伤,从此敞开心扉与人接触。”百里玄策接嘴。这么像曾经的自己,固执得守着对哥哥的恨意,差点错失了一切。 李元芳摸摸下巴,“这就不知道了。她是个会为情自尽的姑娘,走出来应该很不容易的。 “还有她就这么信任李白哥和那个情郎啊?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说了,让我们都知道了。还有那个情郎,若是他那天被逼急了,在大家面前说出自己负心的原因怎么办?她不怕大家都知道她的秘密?按理说,这姑娘言谈举止不俗,是个聪明人,应该预料到这种可能性。” “除非…这个秘密将不再是秘密了?是秘密不再存在,还是她愿意把秘密公开?” 李元芳自己也越说越投入,沉浸到自己的密探世界去了。其余众人不由得直冒冷汗,这两个人可惹不得,抓住你一点线索,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推断出来。 第四章蠢蠢欲动 一群人在诗酒大会上闹腾了一晚上,最后回到客栈时虽醉的不轻,但也算是长久以来难得的好时光了。殊不知,这样的美好时刻仅仅是停留在了今晚,众人的使命注定了他们即将卷进这场暗潮涌动的战斗。 …… 远处的一座酒楼,两个人倚栏而立,冷眼看着楼下热闹欢喜的人群。二人衣衫华美,容貌精致,就是面部毫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一人问道,语气淡漠。 “当然,派去监视的暗影们已经确认,裴有光每日都倒了你需要的傀毒。倒是你,确定你能行?”另一人回道,言语中似乎有些担忧。 “怎么,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另一人回道,冷漠中似乎多了些许被小看的愠怒。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是坏了我们的大事,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力。为了以防万一,第二个计划需要的那个傀儡做的怎么样了?”那人对于他的愠怒视而不见。 “放心吧。”一个傀儡人回过身,嘴角挑起的阴冷弧度,“不出几天,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们的’傀儡女皇陛下了。” 笑容阴森。 …… 次日,众人都坐在一楼角落里,不仅狄仁杰和李元芳在,连不住在同一个客栈的李白也在这。大家悄声得交谈着,似乎在讨论什么严肃的事。 “看来你们很快就有任务了,木兰。”狄仁杰略带歉意看向花木兰。 花木兰点头示意他继续。 “一个水部员外郎每日都往曲水河里倒一种血液,证据我们拿到了,但连元芳也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正在调查。那个水部的人也抓到了。他叫裴有光,是曲水巡检员外郎,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供认不讳。但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有意思的是,他是裴星月的父亲。” 裴星月?花木兰看向一旁的李白,这就是他也被叫来的原因吧。李白侧着头,沉默不语。 “没错。”注意到花木兰的目光,狄仁杰继续道,“裴有光坚持一人承担罪名,所以我们想从他女儿下手,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现在前去询问怕有不妥吧,你不知道,前两日…”李白犹豫。 “我知道。”狄仁杰面色毫无动容,“这对她来说是残酷了些。但不可否认她也有嫌疑,是必需接触的。所以我想让李白帮忙,他是裴星月的救命恩人,套话更容易些。”对于他来说,首先,他是大唐密探,其次,他才是友人狄仁杰,即使是李白,只要他犯法了,那么狄仁杰也会毫不犹豫地拿下他,只有在这之外,他才是好友狄仁杰,一个冷漠但又热心的朋友。 这个忙,还真不是好帮的。花木兰暗暗地想,在这种时候去打探一个失去了情郎和父亲的弱女子,狄仁杰倒是能硬着心肠去做,可李白是个侠义为天的人,这岂不是难为他? “还有,元芳。”狄仁杰看了一眼李元芳。 “是,大人。”李元芳接过话题补充,“根据我的初步猜测,这血液有可能是一种傀毒。傀毒名为毒,其实并没有毒性,也没有法术 。传说一个人若是接触一点傀毒都可以被控制。” “怎么可能,魔种那里都没有这种东西。”百里玄策不信,他在长城外混过的地方不少,最多见过有精神系的魔种,但要说控制人就太夸张了。 “当然啦,这只是徐州的一个传说,我也只是听过这样的一个传说,现在没有线索不好猜测。“李元芳吐吐舌头,“曲水河这么大,就算是这传说中的傀毒,也早就被稀释得几乎没有了吧?这要是能控制人,简直逆天了。” 徐州?控制人?曲水河?花木兰愣了愣,还有这么玄乎的东西啊。不信是真的,但现在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曲水边聚集了这么多的百姓,他们必须小心为上。 李白叹了口气,放下撑在下巴上的手回过头来,“况且,女皇在九云县对吧。你们总是这么折腾人。我能说不吗?” “不能。”狄仁杰很干脆地回他,眼里多了一些笑意,因为他已经知道他们的选择。 上次在目睹了裴星月与纪朗的争执后,是李白和长城众人送过她回家的,地址李白还有印象,按图索骥,照着脑海中的印象,他们很快来到了裴星月的家。 裴有光是水部员外郎,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官职,没什么权但俸禄还不错,所以裴府看上去颇为规整,家中还有忠心耿耿的老仆与侍女。即使家主不在了,裴府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听侍女言恩公前来探望自己,裴星月自是欣然迎客,亲自前往招待。 李白和狄仁杰二人一步入大堂,便见到这位可怜的姑娘,微佝着背给来者掺茶。她虽面容憔悴苍白,服饰却收拾得干净得体,想来应该是刚刚从悲伤里走出来,本来,这个时候是最不应该来打扰人家的。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裴星月端茶回头,却在看到狄仁杰的时候愣了愣。没想到恩公探望自己还带了个人来。 “星月姑娘,听闻家父遭遇意外,在下深感悲痛,特意前来探望…”注意到裴星月看向狄仁杰异样的眼光,李白尴尬道,“这位是李怀英,你们日前见过的。来的路上碰到了他,听闻姑娘的事他也痛心疾首,便随在下前来看望姑娘了。” 这个狄仁杰。李白暗恼,自己来打探他还不放心,非要跟来。见过一次面就到府探望?多突兀啊。也不知道这神探今日脑袋怎么长的,还得他自己找借口给圆过去。 “星月姑娘,家事不幸实在惋惜,还望姑娘切莫过于悲恸。”狄仁杰拱手施礼,双目一直锁着裴星月的双眼。 “谢谢二位大侠的好意。”短暂的愣怔过后,裴星月虚弱得笑起来,“失礼,星月只是没料到李大侠也一同前来了,连茶水都只准备了一份。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裴星月举举手中的茶杯,吩咐侍女去多拿一副茶具。 …… “姑娘别来无恙?昨日听闻家父被拘之事,不知姑娘…”李白犹犹豫豫,最后还是狠下心问了出来。 “家父。”裴星月垂下眼,“家父的事,小女也是昨日方知。小女生来不幸,命途多舛。此劫恐也是由我而起的吧。“ “姑娘何出此言?”李白一惊,心中不免对自己刚才的草率有些后悔。 “小女只会带来不幸。这是我的命,我已经接受了。”叹了一口气,她强作笑颜。 “姑娘何苦有这般想法。据说令尊是因公犯事,姑娘若是知道些什么,可以上告官府,也许能为他平反呢。”李白连忙安慰道,就差拍着胸膛保证自己和她一起去了。这位大诗人、大剑客在安慰人方面确实有些笨拙。 “若是能平反,他为何被拘?若是我有选择,为何会遭遇这些?”裴星月眼里突然充满了水光,沙哑的声音也提高了声调。 “姑娘别激动,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令尊的事,我们还能想想办法…”李白连忙道。 “星月万分感谢大侠的关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她笑了笑,似乎有些俏皮,但在众人眼里,却是包含凄凉,一个刚刚被男人抛弃的女子,如今又要面临父亲入狱的事,若是一般女子,恐怕已经崩溃了吧。 “一切会好起来的。” “嗯。我也是这么相信着。还望大侠也别再提及星月伤心之处,别再管此事,小女唯恐给大侠也带来不幸…” 李白看着眼前的人笑得比哭还难看,实在不忍心问下去了。 这可怜的姑娘将一切都归咎于命运。裴有光的事不明不白,若是调查清楚他是被人指使,还有被赦免的可能。但裴星月作为女儿不怒不争,看样子也毫不知情,自己是想帮忙也难以着手。 “姑娘若是前往府衙击鼓鸣冤,调查此案始末,令尊的事还是有希望的。哎,抱歉。不说这个了。若是在下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地方,姑娘尽管吩咐。” 话已至此,李白正准备告辞,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狄仁杰却突然上前一步,突兀得冒出一句:“姑娘这身衣服挺好看呀,极衬姑娘如玉的气质。” 裴星月不知狄仁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半晌才回应道,“呃,谢谢。这是新买的蜀锦衫裙,本想过两日在见纪郎时穿的,今日听闻恩公前来,特意穿得体一些。” “姑娘费心了。感谢姑娘的招待,还请多保重。” 拱手告辞,二人便离开了裴府。 走出一段距离后,李白终于忍不住了,盯着狄仁杰的脸左看右看。 “你看什么你。”狄仁杰白了李白一眼。 “你是狄大治安官吧?别是被什么鬼怪附体了。你说,你今天怎么傻里傻气的?”李白没好气得质问道。 天知道刚才在裴府他有多尴尬,拐弯抹角套话这种事他可做不来,偏偏最擅长这个的某人却一言不语,仅仅在临行前夸了下人家姑娘的衣服好看。简直是脑袋被驴踢了!又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关注别人衣服干什么?长安那么多美人华裳你狄仁杰什么时候多看一眼了?自己帮着他套话,他又在干什么? 更何况,裴星月毫不知情,也不愿知情,她这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自己根本帮不上她。思及此,从来嚣张自信的李白产生了一股挫败感。 “你觉得刚刚的试探如何?”狄仁杰难得没有反讥李白,还问的很认真。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其实还有就是深藏心中的一丝怜悯。 “你不觉得她接受的太过坦然了吗?这么相信她父亲啊。”狄仁杰反问。 “一个弱女子,还想她能怎样。还是说,你怀疑她?”李白看着他,眼里满是惊疑。 “非也。只是好奇。她家的老总管看上去比她还悲恸。”狄仁杰嘴角微微翘起。 “你!”一个弱女子被命运逼到了这种程度,放弃抵抗任人宰割,这家伙不但丝毫没有体谅,还刻薄得猜疑她,试探她。何等的铁面冷血,不通人情!帮他的自己简直是个落井下石的混账。李白有些牙痒痒,自己心内的侠义之气不断叫嚣着,恨不得揍眼前人一拳。 “你不能否认这是合理推断。调查还得继续。只是裴父认罪,裴女不知情,接下来的切入点就棘手了。”狄仁杰神色凝重,他是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是什么性子的。 李白脸色难看,专心赶路,回程路上二人再没有任何交谈。 …… 回到客栈,大家正等着他们吃午膳。 今天的午餐很特别,是百里守约亲自下的厨。因为铠和百里玄策实在嫌弃酒楼的饭菜,百里守约只好借用了后厨的工具来满足这两只“饕餮”。 大家早早就在餐桌前围坐了起来,玄策还给自己拿了两副筷子,说是一会儿抢肉用。铠在一旁嗤之以鼻,轻轻拍了一下守约的肩膀,道:“相信我,叛逆期的少年更需要蔬菜。” 说归说,没一会儿铠就偷偷溜进厨房,在上菜之前把玄策那份肉夹进了自己碗里,只留下一堆蔬菜。 开饭后,玄策看着自己的碗,愣了愣,大呼:“谁偷吃了哥哥给我准备的午餐,剩下的全都是草!” 花木兰静静的看着这两人争食,无奈地叹了口气。 美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能让人心情变好的东西。李白虽是气闷,但在经历了奶白杏仁芙蓉香蕉卷盐水肘花儿荷叶鸡等一溜味觉上的洗礼后,神清气爽,看狄仁杰那张扑克脸都觉得比刚才顺眼很多。 “哎,真后悔以前找你们怎么不赶在饭点上。”李白坐到百里守约身旁,伸出爪子对守约的脸一阵乱揉,“小守约你简直是神器,能吃上你的饭我多挨几个枪子都没问题。” 百里守约没李白那么敏捷,半天才从李白的魔爪下挣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白。拿筷子撑着李白额头让他和自己保持距离,“你长本事了?没喝酒也能醉?” “他那是醉了刚醒。”狄仁杰打趣道。 “那你醒了吗?”李白反问。 狄仁杰勾嘴角以示回应。 酒足饭饱谈起正事。李狄二人今日的探访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线索就此中断,狄仁杰和李元芳便回官府继续调查那个未知血液,其余众人留在客栈待命。 只是没一会儿,众人便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裴府遇袭了。 第五章抽丝剥茧 在狄仁杰李白二人离去不久,裴府就遭遇了黑衣人的袭击,目标很明确,他们要绑架裴星月,好在狄仁杰派去跟踪裴星月的官府密探及时出手,才护住了裴府一干人,只可惜袭击者并没有抓到。 得知狄仁杰竟然派人监视裴星月,李白颇有微词。但不可否认,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人确实救了裴星月一命。 获救的裴星月受惊不轻,对当时的情况也没什么印象,一个劲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 家里的下人也一问三不知。当时他们家小姐是累了想歇息,遣退了侍女,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听到她的尖叫声,家仆和守在外面的两个密探破门而入,只见三个黑衣人要带走裴星月。一阵争斗后,黑衣人并未纠缠离去,官府的密探担心裴星月安危,并没上前去追。 这番袭击让整个案件更加难以捉摸,连狄仁杰都惊得一脸沉重。 黑衣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带走裴星月?他们究竟密谋着什么? 看来这血液真的不一般,背后一定有股他们所不知道的势力在与他们较劲。 但这倒也给了没头绪的众人新的思路,估计是看到今日李狄二人拜访裴星月,暗中那人终于按耐不住出手了。这个裴星月,果然和此事脱不了关系。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李元芳勘察了现场,并没有什么收获。黑衣人的身手极好,来去竟一点破绽都没有。 “不变应万变。他们这么着急,很快就会漏出马脚的。”狄仁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暗中跟踪的人暴露了,我们的身份也暴露了,这招倒是高明。” “但是这样一来,正好也给了我们能光明正大地监视裴星月的理由。”李元芳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道。 “呵呵,你倒是调皮。”狄仁杰赞赏得看着身旁的小不点,想到一起去了。 通知了长城众人,花木兰派了铠去保护和监视裴星月,她自己与百里玄策和苏烈前去调查黑衣人的来历,百里守约则去跟踪纪朗。 至于为什么跟踪纪朗,狄仁杰稍稍有些在意裴星月那天所说的话。买了新衫裙?想过两日见纪朗时穿?按理说纪朗那天在众人面前已经坚决拒绝了裴星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想必在那日之后,他们一定还见过。 …… 铠的任务是保护裴星月,既然是官府给的任务,他便被允许身穿铠甲,手持大剑。但几日以来,他这一身装备就从来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多数时间,他仅仅是坐在裴府院中的老槐树上,看着裴家小姐读书做女红。 裴星月从小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实在是个被父亲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连侍女都极少交谈。但正因为所有时间都待在家里,她父亲也曾花重金请了各种老师前来府上,裴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太交谈,却张口不俗。 这姑娘要是出门与人交往,一定是个讨喜的人。铠暗暗得想。 看的出来,裴星月应该也很想出门凑热闹的。 每当府外有人群喧哗声时,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眼神里写满向往。但多年以来与他人的隔绝,以及对自身缺陷的自卑,让她丧失了与人交谈的习惯。就连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她也几乎没和除李白之外的任何人多言。 从她当初去画舫上歌舞也可见一斑。画舫上独身歌舞,静静的曲水将她包围起来,保护着她,她能感受到人群的涌动,也能把自己隔离在安全的距离之内。 直到那个破空而来的生辰牌摧毁了她生存至今的象牙塔。 这天,铠正在后院比划他的剑法,裴星月突然前来,盯着他看了半晌后,说了近日来第一句话,“打扰了,铠大侠。星月有一事相求。” “请讲?” 竟然找自己说话了?铠心中多了几分惊奇。 “昨日神灵托梦于星月,说是家父此劫难度,让星月立刻前往普陀寺为家父祈祷保佑,已尽绵薄孝心。”裴星月一本正经地说。 去念经?没发现这姑娘信佛啊。亲爹被抓,救人才是关键,念经有什么用?虽是不能理解,但这是别人一番孝心,铠自然不会回绝。不就是要出门的意思么,有自己跟着,没什么问题。 “那就去吧。我会保护你的安全。”铠点头答应。 “大侠的恩情,星月,感激不尽。”裴星月行了一礼。 …… 另一边,留在官府调查的长安二人组正重新梳理着线索。 “元芳,以你的视角讲讲现在的进展。我怕是当局者迷,漏了些什么线索。”狄仁杰摸着下巴说道。 “是,大人。现在我们确定了有人暗中捣鬼,未知血液是他们行动的一环,裴氏父女是受害者,裴父被抓,裴女被袭击。”李元芳回道。 “你觉得有什么疑点吗?”狄仁杰反问。 “大人,我觉得疑点就在你们探望裴星月这里。你们前脚刚刚离开,袭击者后脚就来了,时间刚刚好,实在太巧了哎。” “思路没错。继续。”狄仁杰点了点头。 “袭击者知道大人你的身份,他们还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所以慌了,想带走裴星月,让我们的线索就此断掉。这背后的人,一定和我们很近,可能是我们身边的人。”李元芳抖了抖耳朵,谨慎地说。 狄仁杰摸摸李元芳的头,赞赏道“推理的很有道理,但是你漏掉了很重要的一个疑点。这次袭击,黑衣人全身而退,裴府上下安然无恙。若不是众人皆言所见,裴府遇袭之事仿佛从未发生过。” 李元芳眨巴着眼,噢噢噢了半天。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基于那天对现场的勘察,他很确定对方是三个武功很强的人,既然是来去无踪的高手,九云县那两个半吊子密探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把人救下来? 除了…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劫走裴星月。一切都是裴星月自导自演的假象。 “对了,前两日让你调查的金线蜀锦的事怎么样了?” …… 普陀寺距裴星月家并不算远,它地处于曲水河西面的一座小山半腰,规模不大,四周围满了高大的槐树,从山的外部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一座寺庙。 因为上巳节的缘故,本就来者稀少的寺庙更是毫无生气,仅有的一位小僧给他们开了门,看上去睡眼朦胧不断打着哈欠。 铠正抬脚准备迈入,那小僧叽呱乱叫着让他住脚,说是寺内规矩左侧进右侧出,不走回头路。又让他脱掉一身装备,不断在他耳边念叨着些形仪敛束,敬道顺俗的话。铠被烦的没办法,三下两下把武器卸掉丢给他。 随裴星月来到殿内,她施施然取过三炷香,高举过头作揖,拜完将三炷香按顺序插入香炉,然后在跪在拜垫上闭上了眼。 铠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跪拜祈愿。 …… “我查到了。大人。九云县是长城边县,蜀锦在这里并不多见,仅有几家成衣铺会用着种料子做衣衫,而带金丝线的只有城北徐家有这个手艺。他们这批蜀锦衫是在裴有光被捕那天完工开售的。” “呵,多亏我过目不忘。我就觉得眼熟。”狄仁杰笑了笑。 “大人?”李元芳看着狄仁杰。 “我们去看望裴星月的时候,她就穿着金丝蜀锦。父亲当日被抓,做女儿的竟然还有心情去买新衣衫,当真是好雅兴。”狄仁杰一脸看透一切的模样。 “哎哟哟。”李元芳撇嘴,“她漠不关心,要么是她早已知晓此事,要么是她毫不关心父亲安危。发现狄大人你怀疑到她身上后,立刻又自导自演了一出遇袭案,把自己归为受害者。看来此案,是裴父爱女心切,甘愿自顶罪名,而作为女儿的裴星月狼心狗肺,唆使裴父利用职权投毒,还让他替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没有证据,不能就此断言。”狄仁杰闭眼思索,“若是此推断成立,那裴星月的动机就是我们调查的下一步。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让守约去跟踪纪朗。裴星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还说要去见纪朗,怎么个好起来法?他们间发生了什么?对了,怎么这几日没有木兰他们的消息。” 说什么来什么。语毕,便有密探传来讯息,前去调查黑衣人的花木兰三人被刺客埋伏了,一般的刺客自然不是花木兰几人的对手,他们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倒是那些刺客,竟然在刺杀失败后都自杀了,不给他们留下半点线索和证据。 他们被攻击了?狄仁杰和李元芳震惊对视,不知道谁这么有本事知晓他们的一切行踪,还能让久经沙场的长城守卫军吃瘪。 糟了! 二人同时反应过来。 铠和守约有危险! 第六章守护为铠 一人独坐,百般无聊,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练练剑。 铠盯着院中的槐树,默默地发呆,可惜他有公务在身,不能离开裴星月,否则这回估计早跑了。他虽然不是坐不住的人,但也不是喜静的人。 那颗古老的杨槐粗壮挺拔,树干得要四五个人才能围抱,其上分出好几枝大树杈,树杈上又能分出密密麻麻的小树枝,一个比一个长。绿彩爬满了树梢,仔细端详,还有些白色的槐花挂在枝头,宛如一串串小巧玲珑的风铃。 这倒和记忆中的槐花一般的美。记得初遇花木兰的那一年,并肩作战的他们在取得胜利的回途中便曾经过一片槐树林。英气的女将军骄傲地举着他的手,说这次胜利多亏他,还让大家为他欢呼。他至今仍记得她当时手心的温度,是那般温暖。初夏还带着些微凉意,而她的掌心炙热而温暖。 等等! 铠猛得从回忆里回神。当时是初夏,而现在才三月,眼前的槐树是怎么会开花的? 意识到不对劲,铠紧绷身体调整为战斗状态,叫身后的裴星月赶快离开这里,但裴星月就像没听到般,跪在拜垫上一动不动。 铠见她毫无反应正要上前去拉她,这时那颗槐树发生了变化,用于隐藏的法术被解除,原本茂密的枝干消失了几只,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身着铠甲的黑衣人。 伪装褪去,黑衣人二话不说近身攻击,铠调动全身魔道之力进入魔铠状态,强大的魔力在周身聚积,对近身的敌人造成了不小的法术伤害。 几人见这魔种和他们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纷纷绕开他,直冲他身后的裴星月而去。 铠的长剑与袖剑进寺前被留在了门外,没有武器只得用魔铠堪堪抵挡。铠自己是游刃有余,问题是要保护身后一动不动的裴星月,这就简直成了人肉靶子。 其 中一个黑衣人找准时机,长剑对着铠的眼睛刺下,铠敏捷得侧身躲过,那人却剑锋一转,笔直得朝裴星月刺去。铠暗叫糟糕,就势翻转身体,长腿一勾将黑衣人手里的剑踢飞,然后屈膝夹住他的手腕,朝着反手肘的方向顶去,只听咔嚓一声,伴着黑衣人的惨叫,粉碎了他的关节骨。 不可避免得被长剑划伤了大腿,铠回头想看有没有伤到裴星月,却发现姑娘不知何时转过身来,脸上一丝惊慌也没有,看着地上的黑衣人斥道,“真是失职,差点伤到我。” 这姑娘说什么? 没来得及思索,几个黑衣人又扑上来进攻,铠只得专心应对,又听见身后的人继续道,“你们别在我面前打,我看着危险。” 黑衣人丝毫不理会她,刀刀都直冲她要害而去。 姑娘啊,他们就是来杀你的,不在你面前打在哪打?铠哭笑不得。眼见黑衣人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反应,有几刀连她都看出来是冲她而来的了,裴星月有些愣怔。 铠很快将黑衣人收拾的七七八八,这些人很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他特意打得他们不能动弹,但留下了这些人的小命,想着一会儿带回去给狄仁杰他们审讯。突然,不知从哪又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加入战斗,几刀下去了结了上一波几人的性命。铠警觉得退回裴星月身边,并未贸然上前阻止。 结束了单方面的屠杀,一群人成四方五行之阵围起了他们。 怎么还有。铠暗暗分析眼前异状,他明显感觉到这次的黑衣人和之前的不是一伙人,他们面部捂得严严实实,服饰规整,身着轻甲,一看就是上等品。行为动作一致,无人妄动,看到出来这是经过长期训练与实战的素质。 这些人倒是值得一战的对手。可惜了自己没有武器。 面前一个高个黑衣人率先行动了起来,他飞身起来亮出了手里的短刃,铠重心后移,双手交合想用护腕的铠甲抵挡,面前人却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未等铠反应过来,背后被人猛踹一脚,他只得双手撑地向前翻滚稳住身形。就在这片刻功夫之内,黑衣人的阵型已发生了变化,将他和裴星月隔离开来。 棘手了,铠心中暗道。铠朝裴星月方向的黑衣人攻去,想打出个破绽离开他们的包围,奈何黑衣人身手也不凡,与一人交手间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打法让铠措手不及,避无可避。不一会儿,魔铠便伤痕累累,几乎褪去。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铠咬牙硬撑。 魔铠的痛楚会如数得附加到他身上,现在他的精神高度紧绷,额角青筋爆出,尽可能得放出魔力逼退进攻的人。 背后又被狠狠地划上了一刀,专心抵挡面前攻击的铠根本无力应对,只得任那锋利的匕首在自己身后割出刺耳的金属声。魔铠发出暴怒与惨痛的悲鸣,魔力烧出的火焰开始摇摆不定,在下一刀袭来时终是坚持不住,褪成闪着光的碎屑,和着铠的血液在空中飞洒着。 该死!铠暗骂道。 没有了魔铠的保护,负伤的铠完全抵挡不住黑衣人的攻击。铠眼看着其中一人翻转手腕甩了甩匕首,直冲他心脏刺来。正准备张手去握那匕首,半空中的黑衣人却突然没了生气,由着惯性和握刀的动作栽到了他的身边。此人的太阳穴处,不偏不倚一个完美的血点。 呼,可算来了。 熟知队友作风的铠立刻安心了下来。长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 只见火光电石之间,几个反应慢的黑衣人已经原地倒下,剩下的人警惕得变换成防守阵型,防备着新加入战场的来者。 第一个来到的,是破空而来的锁链,一把猩红的短镰鬼魅般勾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噌得向锁链后方闪现,标记他的链条却并没有断开。 一个声音怪笑着传来,“这么热闹,我的飞镰真的超兴奋,飞镰准备一挑五!” 黑衣人看见一抹红色朝他袭来,下意识做出反应朝来着身后闪现去,同时翻过身来想从背后给他来一刀。只是他刚闪现到预想的位置,红色身影比他更快得袭来,冲到他身后的同时狠狠给了他腹部一击。 几番下来,黑衣人半分没有得逞,红色身影总是比他更快,每当他做出任何行动,对方仿佛有预判般早早闪到他身后,当真如影随形,无处可避。几个回合之后,黑衣人便被揍得动弹不得。 随后出现了一位束着高马尾的女性和一位身形健硕的大汉。女子带来了铠的长短二剑,自己则抽出了两把短剑,轻盈得游刃于众人之间。大汉并没有带什么武器,他被女子吩咐去照看裴星月,还有个声音嬉笑道,“苏前辈,你要是动手这里可就平了。” 最后是拿到武器的铠,他虽是遍体鳞伤,但拿到武器后,和众人一起作战的他眼神都变了,挥舞的双刃让黑衣人意识到他们刚刚究竟是欺负了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胜负已定。 几个残存的黑衣人见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纷纷帮地上无法动弹的同伙了结了性命。 “别让他们自杀!”花木兰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已经悉数抽剑自刎。如此决绝,惊得长城众人都来不及阻止。花木兰收剑入鞘,回头查看铠的伤势。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花木兰神色黯然,自己又一次让同伴受伤了。 “并无大碍。究竟发生什么情况了?”铠不想看到她这样,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那个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是他们的队长。 花木兰将他们遇袭的经过简单描述了一下,意识到百里守约与铠也同样处于危险之中,便立即前来寻他们二人。 “守约呢?他看样子没事。”铠指了指地上最先莫名其妙倒下的黑衣人,守约的狙击还是那么精准,现在应该在附近哪个隐蔽的位置。 “别担心,我没事。”温柔内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忘了我有逃脱技能,碰到木兰姐他们后,就立刻来找你了。” 铠点头,没事就好。 “关于这次的黑衣人…”花木兰与铠同时开口,看来他们都了解了一定的讯息。 花木兰示意铠禁声,朝裴星月那里看了看,表示先送姑娘回去,我们回官府再谈。 第七章邪教 回到官府,正遇到准备来救人的狄仁杰李元芳。二人见众人无事,终于放下一直悬起的心,唤了大夫给受伤最重的铠疗伤。 “我们调查的黑衣人有些眉目了。”花木兰交代道。虽不可否认他们追踪的线索是对方刻意留给他们的陷阱,不过好歹换来了对方的身份。 “你们听说过一个叫血莲教的组织吗?”花木兰神色严肃。 血莲教?江湖传言此教神龙不见首尾,没人知道底细。入教的人信守森严的教律,背叛者死。全教皆为刺客,专接些见不得人的任务,他们实力高强,任务完成率极高,是个在江湖中名声很大的暗杀组织。 这样一个江湖邪教,和此案有什么关系吗?黑衣人是血莲教的刺客? 花木兰点头回应众人疑惑的眼光。 “对了,纪朗那边也有新的情况。昨日他联络了几个刺客,花了重金让他们去杀一个人。具体是谁我并没能听清。但是我很确定那几个刺客是名为西天道教手下的杀手,平日里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并不专业,和你们说的血莲教并不像啊。”百里守约补充道:“昨日本想传讯息给你们,结果没一会儿就被黑衣人追杀了,匆忙逃脱到今日。” “纪朗联络了刺客?和追杀你们的不是同一拨人?”狄仁杰大脑高速得运转着。 听到这,铠大概有些明朗了,果然刚刚的刺客不是同一拨人。第一拨人明显实力欠缺,手法也不专业,几人之中还有法师和使长剑的刺客。而第二拨人,一看就知道是有组织的专业杀手,不仅下手狠绝利落,失败后的自尽也同样狠得让人心惊。 听完铠那边的情况后,狄仁杰笑了起来,不住得念叨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这又是怎么了? 众人无奈,狄大神探你要是知道了些什么能不能和我们说说?一副只有自己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嘛。 众人只好转而求助小翻译李元芳,小家伙摇头晃脑得解释现在的情况。 从他们的推理来看,裴星月是这血莲教的人,也是指使她父亲利用公职投毒的人。 既是指使者,她当然知道使用化名的狄仁杰身份,在她父亲被抓之后见到狄仁杰拜访,知晓他已经怀疑到了自己身上,于是让黑衣人演了一出劫持自己的好戏,好让自己成为受害者一列,从而放弃对她的追查。只是没想到,狄仁杰众人非但没转移调查方向,还明目张胆得派人调查她和黑衣人,本着刺客的原则,死人不会干涉,血莲教干脆派人想除掉这几个人。狄仁杰二人在官府不好下手,在外的长城众人就成了他们的最佳猎物。 至于那个纪朗为什么要找别的刺客刺杀裴星月,这就只好请他来官府与众人一叙了。 狄仁杰抽出手里的逮捕令,朗声道,“百里守约百里玄策,本府命你们速速前往缉拿纪朗。花木兰苏烈李元芳,随我前往裴府缉拿裴星月!” …… 事件终于有了眉目,但是进展却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么顺利。 一时激动的众人,包括向来睿智的狄仁杰,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一切都是他们的推断,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人证?不存在的,前来刺杀的黑衣人死的一个不留。在普陀寺的黑衣人一开始是冲裴星月去的,这让裴星月看起来更像是个受害人。 物证?毒又不是裴星月投的,而是裴有光,官府里的那罐血液根本无法对她进行指控。难道你还能跑到她面前说,裴星月,毒你爹下了,祸你来抗,父债子还,哦,是女还,那真是呵呵了,李白大仙第一个抽死你。那四十三码的鞋子啪的一声拍在你三十七码的脸上,你爹都认不出来了。 更何况,大牢里还有一个口口声声认定自己投毒的老父亲,裴星月只需要一个否定就能把一切与自己撇清关系。 众人吃个了大瘪,看着裴星月的冷笑,被气的牙痒痒。 “怪不得刚刚的香只有三柱,姑娘倒是自私的紧,不知你那老父亲知不知道他是为哪个白眼狼受苦至今的。”当初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最见不得这种人,言语逼人,一反沉着常态。被怒骂的裴星月却听若枉闻,一语不发。 “木兰。”狄仁杰出言阻止,“姑娘请想清楚了,大牢里还有替你承担后果的父亲。你若是坦言交代一切,本府还能看在你坦白的份上酌情量刑。“ “不劳费心,家父那是欠我的报应。更何况,星月根本听不懂狄大人所言,还请大人出去,莫落得个私闯民女闺房的丑名。”呵呵,裴星月又不傻,一两句话就想让她把事情交代出去……还不如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来的有意思。 眼见裴星月竟对裴有光如此绝情,多留无益,一行人也只好离开裴府。 另一边前去缉拿纪朗的百里兄弟也同样毫不顺利。 找到纪朗时已至三更,纪朗正在一青楼楚馆中宠幸烟花,几个公子哥围坐成一团,嬉笑得和几个姑娘推推搡搡,暗中观察的百里守约看得直皱眉,坚决不让未成年的百里玄策入内。开玩笑,让玄策进去看到那些东西,他宁愿直接掏出身后的猎枪,啪的一声把纪朗干掉。但这也不是办法,最终,百里守约给了其中一位花姑娘一些银两,附带自己一个温柔的微笑,姑娘就被迷的乐呵呵地,答应帮他把人给骗出来。 纪朗并未有疑心,醉醺醺得随人出了花楼,还心想着名妓就是不一样,主动的方式都如此有情趣。 拐入花楼后的小巷,纪朗见四下无人,也没了耐心,一个闪身就朝姑娘扑去。 这时,不知从哪儿扔出两个李子来,纪朗脚下一虚,屈膝跪倒在姑娘身后。 姑娘也是一惊,不知这少爷此番是为哪般。都说跪倒在石榴裙下,今天自己可没有穿石榴裙,少爷你咋就跪了呢? “好啦,人来了,你可以走了。”百里玄策从巷口拐进来,不动声色得封住了纪朗的去路。 他单手握着两把镰刃抗在肩上,胸口衣襟大敞,一脸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高傲神情。哼哼,让我哥哥等你这么久,不知道哥哥是守约一个人的吗?今天不把你削成二百五,我就不姓策。 而百里守约则从一旁的李子树上跳下,身形轻盈,落地无声,即使手里端着把长枪。 看清来者,纪朗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这下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青天神仙大老爷啊!你…你不是死了吗?你的鬼魂来找我了?!” 百里守约疑惑得看着地上的人,他吓得面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他知道我被暗杀的事?暗自思索,百里守约决定套他的话。 “你害的我惨死于刺客之手,怎能不回来找你?”说着,眼神示意了玄策一眼。 “你饶了我吧!我也只是一时利欲熏心,被逼无奈啊!要算账你去找他们去。”颤抖地说着,他的手指还不老实,指天指地指父母,我靠,你难道要我飞不成。 “他们是谁?”守约看他相信了,声音更加阴森。 “血莲教的人啊。”猪队友,果然秒卖。 果然是血莲教吗。百里守约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害我?” “我有苦衷,我有苦衷…他们威胁我…” 纪朗的眼珠飘忽得瞥向一旁,善于察言观色的百里守约知道他在努力编故事,于是压低了声线恐吓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和他们联手害我!若不知原委,我现在就带你一起下去!” 纪朗心知来者不善,自己是躲不过了,有些崩溃道,“都是那个女人害的!都是她!我当时瞎了眼追她,害得今日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女人?裴星月吗! “我已经不爱她了,她却一心想和我在一起。血莲教的人看中了他父亲的职位,想利用她,于是找上了我…他们…他们用权势相逼,说是我帮忙,便让我们家飞黄腾达,不帮,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血莲教真能做到,他们官府里有人。”可以,又卖了一个。 看来这个组织还有来头不小的靠山? “你帮什么了。” “他们让我和裴星月说我只是嫌弃她的身体,若是她身体是完美的,我们会立刻定亲。我觉得没什么,最初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纪朗顿了顿,似乎真的被自己的回忆震惊了,“没想到他们真的以提供一副完美躯体的条件让那女人帮忙了!太可怕了!我见过那个交换物,是个和那女人一模一样的傀儡!那个女人疯了,我才不要一辈子和那样的东西在一起!” 傀儡,这倒是新鲜。百里守约从来没见过傀儡,但过往的认知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你才要雇人杀害裴星月?” 纪朗一愣,不知百里守约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更确定此鬼非人,急忙哆哆嗦嗦道,“大侠,不,鬼侠饶命啊,那女人死得其所,我是被逼无奈,也没法阻止血莲教,唯一能阻止的就是那个女人了。我是真不想和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一起…” 百里守约冷静听着,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你知道血莲教究竟在谋划什么吗?他们的幕后主使现在在何处?” “我这么个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鬼侠你去找他们报仇吧,千万别提到我,不然我死定了…” 看纪朗的神色不似有假。想想也是,他不过是血莲教的小棋子之一,他们的阴谋绝不可能轻易和一个棋子讲。 觉得装得差不多了,百里守约与纪朗身后的百里玄策交换眼神,然后信步上前, “纪朗,你现在有雇凶杀害他人的嫌疑,请随我们府衙走一趟。” 纪朗又是一愣,抬头看着走近的人。刚刚天色昏暗,分辨出是谁时就已吓软了腿,现在仔细一瞧,此人细皮嫩肉,面色红润,影子也在,哪有半分鬼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个人没有死?而且还是官府派来缉拿自己归案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纪朗知道此劫难度,便突然不管不顾得暴起,抽出腰间的匕首就向眼前人捅去。 百里守约没料到纪朗还能来这么一出,加上自己是个狙击手,近身敏捷度低下,虽是跳开防备,却仍被匕首在腹部开了个血口。 还真是大意了,百里守约一脸郁闷,举起长枪想砸晕纪朗,抬眼却看见纪朗身后的百里玄策双目赤红,几乎烧出火来。 糟了。察觉弟弟异状,百里守约闪身到纪朗身后,手中长枪一转,击开百里玄策甩出的飞镰,但是却无法躲过他梦魇钩锁的狩猎,被锁链缠上挨了狠狠的一击。 百里玄策眼见兄长替那个人渣挡下自己的攻击,心中狂血更甚,锁链一拽闪到兄长身前,扯着他的领子让他靠近自己。 “你就这么想替这个犯人去死?刚才若不是我偏了勾镰方向,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玄策。”百里守约捂着腹部的伤口,试图安抚自己的弟弟,“你不能杀他,他是重要的犯人。你先冷静下来,我没事…” “没事?你这叫没事?”百里玄策强行掰开百里守约的手,伸指扣了进去。“疼吗?” “嘶…你住…” “我的疯子哥哥为了一个想杀死他的人,宁愿拿自己的身体承受攻击。” 百里玄策冷笑。怒火烧遍了全身,对百里守约痛苦的神情视而不见,“他重要,你不重要?” 当然我重要。守约很想这么说,但不行啊,会死人的,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能说啊。 兰陵王教给玄策的是:别人让他受的伤,他一定得加倍讨回来。现在玄策自己的心脏和脑袋痛的几乎要炸开,当然得还给这个罪魁祸首。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百里玄策双目大睁,血色的瞳孔失焦得望着前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该死,玄策体内的狂血又被激出来了,怎么才能…百里守约试图说些什么唤回弟弟的理智,剧痛却使他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唇齿开合丝毫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 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被撕扯着,疼得几乎站不稳。百里守约靠在玄策身上,不断下滑。 突然间,清脆的撞击声吸引了玄策的注意力。百里守约倒下的过程中,脖子上的吊坠磕到了玄策胸前的铁环,两相撞击发出极为微弱脆响,却成功将玄策的目光聚集到那与自己相同模样的人形吊坠上。 小小的木雕仿佛结束一切的魔法,百里玄策视线渐渐清明,大脑也开始运转。 为什么这样痛苦的表情...不要… 天!自己正在做什么? “哥哥?哥哥!哥!”玄策赶忙双手撑住站不住的兄长,百里守约闭着眼,眼睫微颤仿若一碰即碎的蝶翼。 “对不起,对不起…你醒醒…哥哥。”百里玄策吓坏了,哑着声几乎要哭出来。 “别…摇。”百里守约半天才缓过劲来,缓缓睁眼,“你再摇,我可能真坚持不住了。”守约已经没力气吐槽了,不行,我要退休,我要回家,正太什么的,太危险了,木兰姐在哪?快来救我啊。 “你怎么样?没事吧?”玄策语速飞快,扯下自己的衣摆想给守约包扎,可是平日里,就连他自己的伤口都是哥哥包扎的,弄了半天连血都没止住。 “呼,我没事,本来伤口就不深。”百里守约摸摸玄策的头,想让他冷静下来。唉,算了,忍一忍……他笑了笑,想让玄策知道自己没事,别吓坏了他。 “对不起,我…”玄策后悔极了,要是哥哥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这是他唯一的家了。他没办法接受没有哥哥的世界。 没等玄策说完,百里守约伸出手指轻放在小家伙额头上,“别哭丧着脸了。因为你弄疼我了,所以现在,你得想办法把我和他一起弄回去。” 百里守约指了指因惊吓过度而昏迷的纪朗。 “简单。”百里玄策吸吸鼻子,用锁链把纪朗捆了个结实丢到角落里,“让官府的人来接手就好了,现在重要的是,我带你回家。” 第八章伶俜 与此同时,回到官府的几人决定去看望被抛弃的老人,裴有光。 老人沉默着听众人列举了裴星月的罪状,泪流满面。不是为女儿不孝,相反,竟是为她求情,这令众人大为诧异,毕竟,自古以来,这般不孝的行为,就算告上官府也是常理。 “一切都是我的错。”泪水在裴有光沟壑纵横的脸上划过,“她一直都恨我。我也一直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个世上,让她受这些苦难…” 大牢里昏暗的烛火轻轻摇曳,在众人脸上打出明暗不一的阴影,谁都没有打断牢里的犯人,听他徐徐道着一个故事。 裴星月的娘亲生下她便去世了,裴有光便将这唯一的女儿当成爱妻最后的礼物,誓要用生命守护她。可裴星月背后生来带有大片胎记,请了无数郎中也无可奈何。 胎记并没有影响备受呵护的小星月成长,直到她六岁生日那天。 那天,小寿星请了一帮好朋友来府上玩耍,在水池边嘻戏的时候不慎落水,另一个小伙伴下水救她,慌忙中扯开了她的上衣,骇人的胎记裸露在大家面前,当场吓哭了几个小朋友。 天真的小星月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的朋友们一个个像防备瘟神般防备她,远离她。小星月也曾质问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对方却哭着大叫,怪物你离我远点。 听到这,在场的李元芳愣了愣。多么似曾相识的话。无论什么时候,人们总会排斥和自己不同的东西。毫不留情。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掌心传来安心的温度,让他眯了眯眼睛,一脸享受。 可能用尽一辈子的运气,也不能碰见例外。 裴父发现异常时,小星月正站在水池边,看上去想往下跳。 心痛的父亲决定做些什么。他找来法师混淆了女儿的记忆,远离了那个地方,从此禁止女儿外出,禁止她与人往来。 从那之后,小星月便没再有过朋友,唯一能交谈的人只有老师和仆从,唯一能作伴的朋友只有书本和琴弦。久了,她便没有了交谈的兴趣,只是听老师讲讲外面的世界,看侍女们嬉笑打闹,心里向往的萌芽越扎越深。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搞的鬼。她模糊的记忆告诉她,自己以前是有朋友的,是父亲让自己丢了这一切。所以她对裴父一直疏远着,而裴父也专心工作想无视掉女儿的恨意。他以为她能理解自己。 这样脆弱的平衡终是被纪朗打破了。 成年的裴星月终于在父亲的许可下外出过几次,而去画舫上歌舞更是她苦苦哀求才得来的机会,裴父本以为独身在船上的裴星月是绝对安全的,便由她去了。谁想到,纪朗看上了裴星月,她也真的动情了,瞒着所有人与纪朗交往约会,直到被裴有光发现。 裴有光直觉纪朗不是什么好东西,立马阻止了自己女儿与他的交往,禁止了她外出,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以为自己棒打鸳鸯而恨透了他。 但女儿真想离开,他根本拦不住。果然,纪朗看见胎记后抛弃了她,裴有光正担心女儿接受不了打击,没想到她却意外的平静。 她收到了一份交易。 面对向自己提出要求的女儿,裴有光根本无法拒绝,更何况自己做的这一切能为她赢来一副完美的身体。他答应了女儿的一切要求,并决心自己承担一切罪名。 他知道女儿性格的缺陷和如今的疯狂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能以此来弥补他一直以来的亏欠。 “她不知道幕后主使的阴谋是什么,她也没想害人,只是那人许诺让她再也不用背负胎记生活罢了。我不敢奢求你们原谅她。”裴有光的泪水爬满了苍老的脸盘,这位不惑之年、本应在朝堂之上大发异彩的大人,现在却只能在这里苦苦哀求,“只求我这个做父亲的能替她分担一半的责罚。算是今生为她做的最后的事了。” 老人言之切切,在场的人都心情无比沉重,完全忽略了窗外的黑影,一纵即逝。 眼见时候不早,狄仁杰拜托花木兰和苏烈外出去徐州收集有关傀毒的资料,狄仁杰和李元芳则一宿没睡等着捉拿纪朗的百里兄弟。百里二人没等来,只能等花木兰的消息了。 花木兰也不愧是大唐名将,才一天的时间就带来了十足有料的消息。 她找到了传说的由来,说是傀毒全名应为傀儡毒,是傀儡术士施法的最佳媒介。最早由中原第一傀儡师庞统所发现,但后来因为获取方式过于残忍,他销毁了所有成品,封锁了消息,只剩下少数的人还听闻过这个传说。 “那血莲教怎么会有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狄仁杰问道,紧蹙的眉眼可以看出他心中的烦忧。 “关于这个,我也有查到一点,一年前曾在徐州发生过一起魔种灭门惨案。那府是由魔种和人类所建,因为他们家族有精神控制的能力,佐些小法术,在徐州为百姓们行医扶伤,倒也没被排斥,安居了下来。直到一年前,一场大火席卷了整个府宅,全府上下近五十人口无一生还,尸体都一具不剩。这不是单纯的天灾,而是人祸,但是被官府强压了下来,虽有人愤愤不平,却没有人真的为了这些魔种击鼓鸣冤。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据传言说是血莲教的人干的。”花木兰答道。 狄仁杰心里一沉,这种灭门惨案都能被压下来?当地官府是无法无天到了何种程度! “还有更夸张的。”花木兰凑近了些,小声说道,“据徐州当地曾参与调查那个案子的官吏说,大火后有几具残存的尸体,全部呈干枯萎缩状,剖开检查后发现体内竟一滴血液都没有!并且第二天,官府里那几具残尸也不见了。这事他们都没敢给别人说,昨日倒是当成鬼故事讲出来了。”虽说不会畏惧不前,但毕竟是女子,还是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怯意。 “干尸...所以傀毒其实是那个魔种家族的血?”狄仁杰惊道。 怪不得说此毒过于残忍,活生生将一个人的血液抽干,他都可以想象死者当时的痛苦与哀嚎,简直不可原谅。狄仁杰面色阴沉,眼里的狠绝吓得李元芳一个哆嗦。 “大人,那个叫庞统的傀儡师。”李元芳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早些想到这件灭门的事,满脑搜寻着能用得上的信息,“他当时可是震惊中原的顶尖术士,传说他的傀儡能以假乱真,还传说他能够控制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我有印象。现在呢?”既是与傀儡术有关,那只好找傀儡师来解决,他们这帮人可都是门外汉。 “现在提起傀儡术的话,当然还是庞家啦,这一代庞家有两个后人,庞云协和庞云烨。长子庞云协是下任家主,应是当今最厉害的傀儡师吧……可是……”隔墙有耳! 见李元芳四处张望,狄仁杰转身将元芳带进里屋,谨慎得关好门窗。 “这里没人了,你继续。”狄仁杰看着他,话语中有一种鼓励的意味。 “是,大人。庞云协效忠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温知礼。”李元芳说道。 听到这里,狄仁杰不由得瞪大了眼。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亦作宰相,是女皇陛下身边相当于左右臂的存在,在朝廷中势力不可小觑。 温知礼为人极狠,手段高明,忠心为朝廷效力,立过不少功绩,声望颇高。只可惜,他与女帝政见不和已久,时刻虎视眈眈,又老奸巨猾隐藏得极好,女帝养虎在旁却又无可奈何。 庞云协是温知礼的人,这就麻烦了,他定不会前来帮忙。说不定,他就是指使投下傀毒的背后主谋。 “大人,庞家还有次子。此人绝不可能与此事有关。”这时候,李元芳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 “怎讲?”狄仁杰疑惑地看着他。 “那个庞云烨,是个怪胎。”说别人坏话,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呃,不是骂人,是真的有精神上的问题那样的。他一直都寄养在诸葛家,从小就性格怪异,并且不与人讲话,庞家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但其实他会说话,并且只对一个人说话,那个人是当今第一法术世家诸葛家少主,诸葛玄。” 哦?这倒是新奇。关于傀儡师的事他也听说过一点,庞云协的名字是听过,但头一次知道庞家这代有两个儿子,次子还和诸葛亮后人有关。 “庞云烨无欲无求,连说话都不和除诸葛玄以外的人说,绝不可能和此案有关。他精神上有问题,但是人不傻,对精神操控的天赋也极高,说不定能帮上我们。”李元芳见状,接着说道。 “如你所言,他并不会为任何人做事,那如何请他前来相助。”狄仁杰马上反应过来。 “大人,我觉得去请诸葛玄就够了。”元芳坏坏得笑着,“他们羞答答的八卦,我小本子上可记了不少。” 此时的官府里只有花木兰和苏烈是最值得信任的,自然而然被狄仁杰委派了新的任务。 “等等。“临行前,狄仁杰唤住花木兰,递给她一张李元芳从本子上撕下的纸,对花木兰说:“若是请不动人,你就给他看这个,告诉他,如果他不来,我就把这张纸上写的内容贴满长安所有的告示栏。” 花木兰和苏烈也不敢耽搁,虽是一身疲惫,但还是连夜收拾妥当便赶往诸葛府了。 二人前脚刚走,百里兄弟后脚就到了,让狄仁杰派人去青楼提人。 百里守约看上去伤的不轻,百里玄策则累的不轻,狄仁杰急忙留二人在官府休息,自己则和李元芳前往裴府拿人。人证已有,现在是正式捉拿裴星月的时刻。 只是没想到,此时的裴府,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了。 第九章一寸相思一寸灰 自上次裴府遇袭后,众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做,李白也不好久留,告辞离去。毕竟他一介江湖人士,官府的案子可一点也没兴趣参和。 所以直到昨日傍晚,李白才知道好友遇袭的事,担心长城众人的安危,他立即前往官府探望。 时候已晚,加上那是狄仁杰的地盘,闹着别扭的李白并不好意思直接进府,选择了悄无声息得潜入。反正确定没事他就离开。以李白的本事,避开几个昏昏欲睡的官府门郎简直轻而易举。 靠近后院,发现除了百里兄弟等所有人都聚在铠床榻前,李白尴尬得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在窗外傻站着。 官府的墙并没有那么隔音,尤其是对向来神经敏锐的李白来说。 众人讨论着缉拿裴星月时的不快,血莲教的阴谋,李白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将事件了解得七七八八。随后,狄仁杰提议前去审讯裴有光,好奇心驱使,李白又悄悄跟去了,一字不漏听完了老人的哭诉。 黑夜中的影子沉默不语,未等众人离开大牢,自己先一步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去了哪呢?没错。裴府。 李白看着头顶匾额里两个大字,觉得自己与这家人的渊缘也是时候了结了。 轻易翻进围墙,李白第一次在夜里穿过裴府庭院。白天看着挺美的,春日刚至,枯萎的树干上冒着点点新芽,青葱之色无比讨喜。然而今夜连丝月光也没有,黑暗之下,零星的嫩芽仿若爬满枝干的寄生虫,黑乎乎的疙瘩让人心生厌恶。 每日夜里,裴星月都独自与这般景色作伴吗?他不知,也不想知,心里不觉有些烦躁。 悄声来到了后院,出乎意料的,裴星月房内烛火通明,她独自在镜子前坐得端正。 裴星月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发髻一丝不苟得挽好,身穿狄仁杰调查过的金丝线蜀锦,庄重得仿若即将出嫁的新娘。 在李白的印象中,这姑娘受伤不浅,从没心思梳妆打扮,不知今日这般是为几何。 抬手叩叩窗引来了屋内人的注意,李白单手一撑翻入屋内,抱手靠在窗边。 看清来者,裴星月神色惊喜,却还夹杂着失望,只轻声唤了句恩公作为招呼。他本是最不应该来的人,哪怕是个不相识的捕快来也比他来好啊…… 李白也不语,裴星月也没起身,屋内仿佛并无二人般安静,连呼吸声都轻浅得几不可闻,独剩青铜碗里几只雕花红烛,托着炽热的火焰,无声地掉着烛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过多久,裴星月朱唇微启,“我以为会是纪郎。明日一早,我就能获得救赎了。我们约好在那之前见面。我已经等了他一晚上了。” 李白淡然道:“不值得。” “我还在等。你说我傻不傻?”她看着他,眼里似乎多了一层薄雾。 “他不会来。”声音依旧漠然,不为她的眼神所动。 “我知道。”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李白的声音之中的心绪终于有些拨动 ,似是怒其不争。 “我知道我傻了,即使他是被利用才说要接受我。可我又还没傻。我知道他想我死。”说道这里,她的眼神变了,有些许凄凉,些许绝望。 “梦做了这么久,也该醒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语气也终是软了下去。 “是该醒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再无回路可走。”裴星月看向窗外黢黑的夜色,“瞧,老天都在讽刺我呢。朗空之下,当真星月无存。” 她掩唇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的讽言,在笑纪朗,还是在笑自己傻。眼神幽幽,看的却是这位几番救她,到得如今还依然想救她的少侠。他诗酒一绝,他仗剑天涯,他永远是她前方的影子。 笑完,已是满脸泪水,“哎,我这是做什么,醒了好,醒了好,怎么哭了。” “你该见的,不是纪朗,而是你父亲裴有光。”李白静默了半晌,沉声道。他不懂,也不想懂,她的眼神令他愈加烦躁,年少轻狂的他看不懂这般幽深的眼神。 裴星月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眉看向他,“恩公何出此言,星月与家父纠葛甚重,早已无情亲可言。我虽是糊涂,却爱恨分明,认定了,便一辈子不会改变。” “你也知道你糊涂。你的爱恨全给错了人。”李白看着裴星月充满泪水的双眼,只觉得那神情,和刚刚在牢里的老人一模一样。 “你知道你的记忆被窜改过吗?你受过伤害,想过自尽,你的父亲是为了保护你,才让你忘了一切,不许你离开府宅的。而你误解至今。”他的语气愈来愈加严厉,愈加激动。 裴星月张大了杏眼,颤抖着双唇,“记忆?不,不,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都是他,我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他,全是因为那个怪人…” “你不可能没发现,他一直都在保护你。你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李白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好兆头。 “……不……” 重复着,呢喃着,裴星月渐渐弱下声去,似乎蒙在记忆中的纱终于掀开了一角,溃不成军得崩裂开来。 一直以来的恨意,一直以来的疏远,统统沦陷于记忆的漩涡中,裴星月头晕目眩根本找不到方向,直到最后,听见了一身低沉的呼唤,抬眼是父亲低垂的眉毛和眼角温柔的沟壑。 “ 星月。”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刻意忽视了,时隔二十年才听到这声呼唤。 实在太晚了。 “恩公。“裴星月抬眼,眸光黑的发亮,“星月求求你…” 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在官府大牢里。东北角第四间低瓦房。我走的时候打晕了东面小门守门郎。二十步路,寅时没有夜巡兵。” 你带他走吧!他想这么说,但又不能这么说。但他知道,似她这般聪慧的人是知道他的意思的。 …… 待到狄仁杰等人赶到裴府时,裴星月早已离开了。 “裴星月呢?”狄仁杰冷冷地盯着李白。李白不以为意,“我让她去见裴有光了。” “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吗!混蛋!”狄仁杰拽起李白的领子。眼睛里似有火在烧。这家伙怎能如此意气用事!大家好不容易才查到的线索,就这样让他放走了! “元芳!你还愣着干什么?”生气归生气,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乱了方寸,只是狄仁杰还是难以压制此时的肝火,对李元芳大吼“还不快趁现在,罪犯还没有走远,去大牢看住裴有光!” “是……是!大人!”李元芳慌忙应道。 凌晨时分,狄仁杰气急把李白逮入牢房,刚转身回到府衙大厅,就看到了厅内等候的两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是在逃嫌犯裴星月,她衣着庄重,面色如常,礼数周全地和狄仁杰打招呼。 另一位姑娘则圆脸蛋大眼睛,黑色长发,扎着松散的双麻花辫,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见狄仁杰像见熟人似的笑着摆手。 这是什么情况。 狄仁杰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弄懵了,伸手摸上怀里的令牌。官府是能随意进出的吗?这小女孩是谁? 陌生的女孩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狄仁杰的警惕,拍拍屁股站起来,“你就是狄大叔?哎,你快跟我走吧,木兰姐姐等着你呢。” 木兰认识的人?她不是和苏烈去请庞云烨了吗。 “今早在城门那里遇到木兰姐姐了,她说要去请人,很着急,我就帮她弄了个传送法阵。哦,忘了介绍了,我叫乔,传送法术可是我的祖传秘技哦!哈哈。” 乔。江东乔家。乔家女儿为什么出现在这。 “哎哎,别这么看我啦,我真的是来帮忙的。我带木兰姐姐去诸葛府之后,她们根本请不动人,无奈只好让我回来找狄大叔。呐,就怕你不信。”乔摊开掌心,其上有一朵粉色瓣菱花的图案。 是花木兰的标记没错。 “那我现在就做法阵啦,带人传送的话需要一点时间。”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狄仁杰点头应允。 注意力集中到默不作声的裴星月身上。她不是被李白放走了吗?既然有机会逃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自首了? “裴星月,我现在以谋叛拒捕之罪逮捕你,你可有不服?” “大人。星月既是来官府投案,便绝无不服。只是,那庞云协依旧逍遥法外,星月愿竭力协大人拘拿此人,算是给过往罪行一个弥补。” 裴星月简单交代了她对血莲教和庞云协知晓的一切,并且庞云协和她约在半个时辰之后,于曲水边亭见面。 庞云协极难抓捕。身为傀儡师,他精通于精神控制与傀儡制作。很早以前他就放弃了自己的肉身,做好几个傀儡来存放自己的精神,一但被捕,他会把精神转移到下一个傀儡身上,轻松逃脱。 裴星月提议让自己前去赴约,找机会刺杀庞云协,他若是溜了,还能留下傀儡作为证据。 “求你了大人。小女愿意一试。”看见狄仁杰明显不赞同的神色,裴星月有些着急。 这主意就是去送死。直接刺杀肯定会让庞云协转移精神体,而且以裴星月的能力,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这女人是不是傻?! 略一思忖,狄仁杰想到官府里作为证据的那罐傀毒。 既然傀毒能控制人的精神,那么庞云协寄居的身体中了傀毒,是不是一样也能被其他傀儡师所控制呢? 狄仁杰并不清楚。 只是他明白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抓到庞云协就难了。 “好吧,你见到庞云协后,尽量拖住他,等到我们赶来。用带有傀毒的匕首划伤他,之后立刻离开那里。我不希望给牢里那一位带去噩耗。” “是两位。”裴星月纠正,继而语带哀求,“星月此生最大的两个恩人都因我身陷大牢。若是大人能准许小女最后的心愿,请让小女一人承担所有的罪名。” 她跪下身来,认真地朝牢房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谁也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她不舍得离开,但恩公既然为了自己肯背下那私放罪犯的责任,那自己便不能让他失望,哪怕是死……或许,他会为了自己伤心吧。这样,那就算是死,她也无憾了。 在那之后,乔招呼狄仁杰赶紧动身,狄仁杰命李元芳暗中跟随裴星月,便也匆匆离去。 只是在狄仁杰带着人回到曲水亭上,找到裴星月时,正好看到裴星月被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 ...... 牢房里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老妪的动作很慢,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而她端饭的手却很稳。有点违和。 但李白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只见那老妪慢慢的将盛饭的盘子放在牢门外,起身准备走时突然开口说“年轻人,老身看你不像恶人,是犯了什么事啊?” “嗯?”李白怔了一下,淡淡道“包庇罪犯吧!我觉得狄仁杰那家伙太冷血了,裴姑娘虽然有罪,但事出有因,我想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起码也要让她明白她父亲的一片苦心。” “你是一个好孩子。”老妪微微一笑,李白看着她,不知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待老妪离开后不久,我们的狄大治安官才匆匆走入牢房。 狄仁杰充满歉意得望向李白。 李白脸上看不出喜乐,只是沉默着听完狄仁杰的讲述,眼神由最初的冷漠逐渐转为平静。 “倒不是很意外。裴星月这姑娘的脑筋太直了,当她认定一件事时,什么都无法阻止。”李白轻轻叹气,“我能帮她的,也只到这里而已。很高兴她自己做了最后的抉择。” “事已至此,她的功过我会日后考量。现下,我们得抓紧时间提审庞云协,还要对付血莲教那一帮刺客。”狄仁杰并没有听出什么味道,接着说道。 “你们抓住他了?”李白瞳孔一缩。 “嗯。他体内侵入的毒量充足,庞云烨对傀毒虽然不熟,但也能控制得七七八八。” 想起庞云烨毫不尊敬的态度,和诸葛玄自负到鼻孔朝天的臭脸,狄仁杰一个头有两个大。 “关于这个毒,有什么消息吗?” “庞云协倒是死不松口,不过据庞云烨所言,傀毒虽是良好的控制媒介,但是投入曲水后被无限稀释,百姓能接触到的量,远远不足以操控一个人。他估计,每日在上游投毒是为了污染曲水整片生态系统。人有意志力不好控制,其他生物就不一定了。” “你是说他想控制整片曲水河?”李白讶异。 狄仁杰眼皮微跳,“说实话,通过那点傀毒控制整片曲水的生物,我觉得以庞云协的能力是做不到的。那需要强大的法力支持。” “不过我记得先前好像听谁说过,精神控制系的法术是可以通过媒介对外界进行精神感知的,活水正好替他撒开了控制媒介,他这么做,怕是想对整个地域都有所感知?” “女皇陛下,女皇陛下。他们的目的一定是女皇陛下。这么做又控制不了女皇陛下,他们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突然,狄仁杰一拍手。 对啊!朝外刺杀易如反掌,还有无数理由能掩盖真相。温知礼迟迟不动手,追本溯源第一环,那就是他们不知道女皇陛下在哪,这么做,不正是为了找到女皇? 当初自己和女皇下的饵,漏出了前来九云县的消息,如今还真有人上钩了。 狄仁杰表情变幻莫测,李白早就习惯了他们长安二人组自娱自乐的毛病,往墙上随意一靠等着他恢复过来。 “你拘留时日未过,不过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现特赦你出狱。日后补上。”理清思绪的狄仁杰终于想起来了这还有一个李白。 “嗯。啊?还补回来?诶我说你怎么这么死板啊…”又好气,又好笑。李白暗骂这人真是不懂变通。 “不用气。交友不慎,与子同罪,回来自当共领责罚。走吧。”狄仁杰对着打开的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唉,也罢!” 毕竟我们铁面治安官暴怒的脸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一晚上牢狱之灾作为代价还不算太亏。 第十章齐聚 李白随狄仁杰来到了府衙二堂东侧正厅。通常,这是判官上堂后暂时休憩并与幕僚们议事之处,可自从狄仁杰驾到,这里就成了狄仁杰一伙专用议事厅。 穿过屏门,立刻引人注意的是二堂大门处一个青砖浮雕,正中有一个形似麒麟,名为“犭贪”的怪兽,面目狰狞威严,用以警戒官员不要贪赃枉法。堂口抱柱联:“法行无亲,令行无故”。 李白瞟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步入正厅,正对着的是一副巨大的八卦挂图,作画精致优美,周围的三十六只白鹤各自纷飞,栩栩如生。 挂图左右两侧,有招待幕僚入座的红木雕花椅。平日里摆得整整齐齐,无人问津,几乎都能抹下一层灰来,完全想象不到还有被占得满满当当的一天。 长城军五人都在,受了重伤的铠看上去也好多了,不愧是硬气的军人,浑身缠着绷带,但是气势一点都没减,左右两边守着苏烈和花木兰。百里守约看上去也不赖,因怕坐着压迫腰腹部伤口,他只是轻轻靠在一旁,浅笑着围观百里玄策和李元芳的舌战。 离五人不远处,有三个新面孔,看上去都年纪轻轻,一副涉世未深的天真模样。 三人正中是个小姑娘,黑色的双辫配上橙色的连衣裙,俏丽若三春之桃,一副从仙境中走出的瓷娃娃模样。依狄仁杰所言,这应该是江东乔家的千金。 她正后方是两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褪全,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成熟稳重之感。 个子稍矮的那个一头乌黑长发,一袭枣红锦袍,温和儒雅,肤若凝脂,乍一看像是个身形修长的姑娘。他是江东法术世家周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周谭。 高个子的男孩则有着一头短发,乌黑的瞳孔,笑容爽朗健气,头上金髻冠,腰佩翠琅玕,还背着一把和他差不多大的铁锚。这是江东武术世家,孙家的孙晏。 这几个人…李白暗暗吃惊。 这小女孩的法力难得干净而又纯粹,黑发少年的法力更是控制不住般漫溢出来,就连唯一感知不到任何法力的短发少年,也散发着一身尊贵王者之气,这孩子日后必将大有所为。 陌生人不仅只有这三个孩子。 李白转头看向右侧,那里坐着两个远离众人的年轻人。蓝色短发那位面如冠玉,明眸皓齿,却一脸高冷,无聊得摇着自己的蓝色羽扇,带出的法力似乎闪着银蓝的流光。这位应该就是先前狄仁杰让木兰去诸葛府请来的,诸葛家少主,诸葛玄。紧挨着诸葛玄坐着一个白发青年,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庞云协的胞弟,庞云烨。庞云烨俊眉秀眼,见之忘俗,只是目光迷离,面色苍白,下巴搁在身旁人肩上,不知在耳语些什么。 没想到,今天倒是相当热闹。 “好了,现在人都到了。来谈谈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吧!”狄仁杰步入正厅,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女皇陛下在什么地方,多少会有点顾虑。” “谁说你不知道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二堂口传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二堂议事厅!”狄仁杰紧盯大门,捏紧了手中判牌。 来者约十人,其中一人脚步蹒跚,步伐迟缓,丝毫没有掩盖,其余人则紧跟随着她,不远不近得在这人身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谁说你不知朕身在何处的。爱卿。”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二堂口传来,麒麟浮雕后方出现了一个老妪。 “哎?你不是刚刚……” 李白疑惑,这人他见过,府衙里负责后勤的老妇,不久前就是她端来的水和牢饭。众人被老妇莫名其妙的言辞弄懵了,只有狄仁杰愣了半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只见老妇缓缓朝堂内走来,佝偻的脊背渐渐挺起,蹒跚的步伐逐渐稳健。 一步,她扯掉用粗布随意挽起的发簪,花白的长发在散下的一瞬间恢复乌黑锃亮,发尾在身后甩出漂亮的弧度。 两步,她撕掉脸上的假皮,原本的容貌美艳而高贵,凤眼半穹如藏琥珀于其中,唇角微抿。当真宛如那最烈的毒药,不自觉地吸引着他人的目光。 三步,她唇齿微动,吐出嘴里的小东西,苍老嘶哑之声瞬问变得凌冽威严。 “女帝?” 众人被突然出现的武则天惊得不轻,并且江湖人士并不懂得朝中礼仪,统统站在原地不知做何是好。 武则天倒也不在意,摆摆手让狄仁杰赶紧起来,“好了好了,这里又没宫里的那些老家伙,你跪什么。希望我没吓着你们啊。” “陛下,难道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这府衙之中?”狄仁杰会意起身,满脸不解。 不应该啊!如果武则天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已怎么会没发现的?瞎了不成? “当然没有。外面如此盛会,能一直待在官府的,也就你了。”武刻天凤眼一弯,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多亏了十七那丫头的主意,这几天我易容成了不同的人,想尽量别被找到,顺便体验下从没有过的生活。” 不不不,李白挑眉。女帝你这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担心被追杀,你这统粹是为了好玩吧! “咳。”武则天看狄仁杰眉头一皱,明显又要训斥她了,赶紧转移话题,“不过倒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前几天我易容成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没想到竟然看见小木兰被一个小哥追着跑,那小哥长得很帅,可惜就是阴沉了点。对吧,花花?” 突然被点名的花木兰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想否定,差点咬到舌头。 难得见一本正经的花木兰队长有如此窘态,武则天心情大好,招呼着暗中保护自己的暗卫们现身。 众人眼前突然凭空出现八人,皆是一身湛蓝劲装,精制的山纹甲看上去轻盈贴合,软铠上还附有精致的法术图纹,一看就来头不小。 几人在武则天身旁整齐得跪了一片,恭恭敬敬得叫了一声“媚娘老大”。 武则天听此称呼,更是笑得璀璨,“他们是北衙禁军里百里挑一的精英,前些日子就是他们负责保护我的安全。既然是在朝廷外,唤我本名媚娘就行。” “你还真是…”狄仁杰对武则天如此随意,有着很大意见,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决定放她一马,“正经事。你现在处境很危险,温知礼当真派人来刺杀你了。” “形势我大致了解。十一和十六打探了不少消息。 ”武则天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个女侍卫,眼里充满了赞赏,“可惜现在还动他不得,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 “的确。血莲教还未出手,温知礼也仍旧暗中蛰伏,无论这次事成与否,他都有足够的借口撇清关系。” “那就让他百口莫辩。”武则天凤眼微眯,眼眸中寒光尽显。 “难,他那只狐狸,能这么做,必定想好了脱身之法。” “呵,狐狸又如何,即使是豺狼,我养了这么多年也未能伤我分毫。此次他既然上钩了,我又岂会就这么放过他。” “你是想...”狄仁杰皱眉。 “把血莲教给我引出来,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幕后教主是个什么来头。以我为饵,你们给我抓活的!” “不妥。”狄仁杰当即反对,“此事半分风险都冒不得。” 一旁的花木兰也明显不赞同,看着武则天直摇头。开玩笑,让他们用女帝做诱饵?借十个胆子给她也不做这事。 “陛下……呃,媚娘。这么任性真的好吗。”李白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语气间还带些欣赏之意。 以前在长安见到她时,便觉得这女帝是个出人意料的狂放之才,该有的狠绝果断一样不少,对自己也是如此。这般犀利潇洒,自己倒是真从血液中感到共鸣。 “朕偶尔也想任性一把。” 武则天袖摆一挥,拿出人上之势,表明她心意已决。 “再说你们这么多人,要是连我都保护不好,以后也别以天才自居了。”末了,还补一句。 此话一出,正中以李白,诸葛玄,周谭为首的一帮臭屁鬼红心,半只搅和进此事的脚自此再也拔不出来了。 “好吧。不许出府,不许拿掉易容面具,不许离开侍卫一米之外。接下来我会安排,现在要提审庞云协,你就回避一下吧!” 对武则天的任性无可奈何,狄仁杰只能拉着脸表示自己的不满。 武则天心知狄仁杰做出了极大让步,也不好继续和他唱反调,乖乖带着一帮子侍卫去了府衙后院。 狄仁杰头疼得揉揉眉心。 其实就算狄仁杰不答应武则天以自己为饵的计划,她也可能已经暴露了。 别忘了,这府里才刚刚入狱了一个庞云协,一个费了半天劲才抓到的,对周围人物都能有所感知的傀儡师。武则天现身府衙,以庞云协的能力,他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只是他现在被庞云烨控制住了行动,精神也封在了体内,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去给背后的人通风报信。 既然不确定,那还是让女皇回避的好,他可不想让一切来的太快。直觉告诉他,这庞云协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第十一章审庞云协 见庞云协于堂中跪好,谴退了押送庞云协的衙役,狄仁杰惊堂木一拍,凌声讯道:“庞云协,你给本府听清楚了:与贼人暗中勾结欺君枉上,是为不忠;利用杀害民女裴星月,是为不仁;私下散布傀毒波及无辜,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你可知罪?” 庞云协跪得端正,低垂着眼毫无反应。你说认罪就认罪,那我岂不是很傻。如果不是现在不适合,他真的很想给狄仁杰一个白眼。 “不语?无妨。叩源推委,本府知道你们意在圣上,以本官的能力,官府的手段,既然知道,那么想查便不是什么难事,你应当知道的……这江山乃圣上之江山,社稷乃圣上之社稷,如今尔等意图谋反,岂不是欺江山社稷之大罪?民为邦本,圣上为民首,尔等是想祸本害民,这是想扰国乱邦!” 庞云协身体微颤,似有动容之势,狄仁杰不由加重了语气,趁火打劫,哦不,是趁热打铁,这事狄大人可是老司机。 “庞家世代被朝廷器重,如今你却要谋天下之大逆,往祖宗脸上抹黑,以何颜面苟求性命于市井。所谓天理昭彰,何彰之有?所谓天理难容,何容于你?你如此固执,天下虽大,已无容你之处。不是可悲,不是可叹?” 见他还不开口,狄仁杰又加了一把火。 “你若从实交代,本府还能量你后来居功,为你庞家争回点颜面,否则,别怪本官不念你们庞家旧情。” 庞云协出身名门,庞家一直是他的骄傲,在继承人的意识里,颜面看得比常人更为重要。狄仁杰此番话,不可谓不是扎心一击。 众人听着狄仁杰咄咄逼人的训斥,暗中感叹他这嘴皮子的功底。也难为庞云协不会动摇了,谁挨了这顿训,都会痛悔前非宛如新生的吧。 “…烨。”半晌,庞云协发出几声沉重的喘息,嘶哑着开口了,他眼睛发红,脸色狰狞。出人意料的竟是唤自己弟弟的名字。 众人安静得等着庞云协下一句话,唯有被叫的对象毫不在意,仿佛被唤的不是自己一般,眼皮都没抬一下。 “烨。庞家就交给你了。我希望你回家。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作为兄长对你的唯一要求。”似乎嘶吼,又似哀求,散乱的长发披在脸上,留下一片阴翳,让人看不见他的脸色。 这番话,似有死不悔改的意思?狄仁杰暗骂这个榆木脑袋讲不通理,要是此人能策反,不可谓胜算高了好几分。 庞云烨把玩着手里的小木偶,根本不理会自己兄长几乎哀求的言语。 突然,他转头把自己手中的小木偶举到诸葛玄面前,小嘴一厥抱怨道,“阿玄,你看,我这小木偶怎么这么不知趣,被摆弄有半天了,木呆呆的还是原来的蠢样。刚刚竟然还和我说想让我帮他,他不过就是一个从未陪伴过我的木偶而已,你说好不好笑。” 诸葛玄摸摸庞云烨的脑袋,淡淡道,“这只是你昨天才做出来的木偶罢了,不喜欢的话就丢掉。他这脑袋,应该是没治了。” 眼神说不出的深幽。他们的对话看似无用,但却是让众人脸色一寒,却又无法发作。 庞云烨嬉笑着把小木偶往旁边一丢,勾着诸葛玄的脖子道,“阿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庞云烨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 庞云协一字不漏听在耳里,面露苦涩,便再没了言语。 狄仁杰见苦劝无果,万般无奈,心里开始计较引诱血莲教上钩之事。 倒是一旁天真无邪的乔实在看不下去了,三两步跑到庞云协身前,睁大杏眼望着他,“这位小哥哥,你法力流动的波道并不杂乱,乔相信法力纯粹的人都不是坏人。你有什么苦衷,快和狄叔叔说好不好,大家都是好人,不会太为难你的。” 庞云协看着她无害的模样,抿嘴笑了笑,“别问了小姑娘,你还小,不知道我与他们的不同。”神色似是无奈,又似绝望,强颜欢笑。 乔鼓起了双颊,不满道“我知道的事可多了,我知道你没有什么不同。” 庞云协摇了摇头,“有的。是信仰。”他轻声说。在他心里,这世上不会有几个人能理解他。 见乔愣了愣,庞云协正觉得自己多言,小姑娘却突然冒了一句:“有种愚弄自己的东西,叫忠诚。” 这回换庞云协睁大眼睛愣住了,不知乔此番话是为哪般。小姑娘,你真是条汉子,你不知道这里是官府吗?你不知道这里还坐着一个,哦不,好几个对朝堂忠心耿耿的大官吗?你这样明目张胆地跟我说,忠诚是愚蠢的,真的好吗?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吗?是吧,你是在逗我吧! 乔皱着小脸叹了口气,仿佛因为对方不相信自己而无奈,也不再多说,转身回到孙晏周谭身边。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即使是单纯的乔,也有不为人知的心事。比如她那“不存在”的双胞胎妹妹。 一番下来,狄仁杰觉得以庞云协的态度,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堂木一拍让人将庞云协带下去,准备事完后再带回长安处置。 跪了半天,庞云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搀着衙役半天才站起来,路过门口时实在稳不住摔了下去,站在门外的百里守约眼疾手快,正好接住了朝他摔下来的人。 随后,人就被衙役训斥着拉起,推搡着离开了审讯堂。 而站在原地的百里守约,看着庞云协,震惊得无法动弹。 怪不得刚刚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百里守约心里很不是滋味。 近距离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 当初被纪朗和黑衣人设计围捕时,其实是有个贵人相助的。 事发突然,追杀他的人又太多,要不是遇到的这个人提醒自己可以沿水路逃走,自己怕是无法全身而退。当时以为只是个热心肠的江湖豪杰,自己虽是万般感激,却也知此恩无法回报,便从未提起。 那人潇洒俊朗,身形高大,肌理结实,和今日羸弱的庞云协全然不像。除了那双眼睛。 百里守约印象很深,那个人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眼眸周围轮廓模糊,充满了坚定与沉重之色。 那双眼睛,和庞云协的一模一样。 接到摔倒的人后,百里守约震惊得无以言喻。先前听说是他的弟弟庞云烨把庞云协控制在这具傀儡里才能把他抓回来的,也就是说庞云协本人并不长这样,难道…当初帮了自己的人是他?不可能吧?他和 追杀自己的人是一伙的,又至今没背叛,没有道理要救自己啊。 愣神之际,怀里的人一句话让他彻底无法动弹了。 “你叫守约。你的话,应该能理解我。” 直到被玄策拍了好几下脸颊才恢复意识,百里玄策对刚刚有人摔到兄长身上非常不满,哥哥是我的,敢和我抢哥哥,不能忍啊,卷着袖子在他身上乱拍。 百里守约也没有阻止玄策动手动脚,只是默默看着弟弟,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记得过去在长城,曾出现过一个自称牡丹方士的人,他见到百里守约时的第一句话就是: “兄弟,可笑又可怜的谎言。” 第十二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仿若一切冥冥之中都有注定,接下来的事态果然如狄仁杰所料,他们关于女帝的劲爆消息还没散布出去,已有几个小老鼠前来官府打听风声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女帝的踪迹十有八.九是庞云协透露出去的,而暗处的血莲教也终于耗尽了耐心,派出黑衣人暗中探查,还以为狄仁杰的密探们没发现。 这场对弈,已然下至将军之棋。 官府已经不再安全,可狄仁杰并不敢让女帝贸然离开,在行踪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女帝离开自己视线半分他都觉得危险;同时也不敢让乔传送走庞云协,这种我在明敌在暗的关头,庞云协极有可能逃脱控制。 不过对方既然显露出按耐不住的势头,狄仁杰倒是心生一计。 ...... 接过银簪的诸葛玄一脸难看,就差把“我很不高兴”五个大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此刻的他身披淡蓝烟罗衫,下罩散花百水裙,银丝于屺罗软纱中若隐若现,行动中带出银蓝色流光。袖口上点缀着白色的牡丹,下摆处还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云图,身形轻摆长裙便随波散开,湛蓝水波摇曳,形如出水芙蓉。 站在他身后的,是同样锦绣烟罗的周谭。他一袭大红软纱裙,其上绣着凤凰与应龙,粉红烟纱逶迤拖地,金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暗纹。珊瑚链与红玉镯在皓腕间碰撞着,白如雪,红如火。其人虽为男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咋一看,倒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一蓝一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还是觉得被你们坑了,你们随行侍卫不是还有几个姑娘吗?你们不去扮武则天让我们两个男的来?”周谭扯着腰间的素色锦缎,觉得简直难受。 “哎哎别扯,作为一个大美人,婀娜的腰身是一定要束出来的。”给周谭鞍前马后装扮易容的十七急忙阻止了自己实验品的反抗,锦缎一拉差点让周谭一口气没上来。 也怪不得小姑娘如此兴奋,早在第一次随武则天现身时她就相中在场的好几个人了。 瞧瞧这位周公子,面似芙蓉,肤比凝脂,鬓若刀载,眉如笔画,一点也不输自己见过的大多女子!还有另一边的诸葛公子,眼如春水,气若幽兰,当真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如此好的素材,不能上手摆弄一番,十七都想以头抢地了。 不过事实证明,上天还真待她不薄。 狄仁杰需要人扮成武则天的模样去外面混淆敌人视线,拜托她竭尽所能易容出多个假武则天来。府里的姑娘只有花木兰和乔,花木兰自是义不容辞,可乔身形娇小,自己实在没法在身高上做什么太大改动。 十七灵光一动。 嘿,那周公子和诸葛公子的身高不是正好和陛下相仿吗? 小姑娘兴冲冲得前去邀请周谭和诸葛玄,果不其然被拒绝得很干脆,两人还因回答得异口同声而懊恼,厌恶得看对方一眼偏过头去。 正好这时,乔出现了,得知原委后笑得天真:“十七姐,我不是女孩子吗?把我扮成媚娘姐姐不就好了嘛。” “不行!”周谭立马否决,伸手把乔拉到自己身后,“武则天现在是众矢之的,太危险,你不能去。” “可是我答应了狄大叔要帮忙的呀。”乔看着周谭,一脸不解,大大的双眼似乎已晕染上了水汽,“我不想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不想像一个胆小鬼一样,什么都不做。” 周谭对乔从来都是一点辙都没有,眼见她有将哭欲哭之势,伸手僵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周谭说的一点也不假,现在这个关头,放出去的假武则天就等于放出去的靶子,他一点也不能让乔去冒这个险。 “好。我去。”周谭回头,答应得咬牙切齿。 一旁的诸葛玄看着周谭,不屑得冷哼出声,“你简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蠢到家了。” 没等周谭反驳,乔立马跳到周谭身前,挽住他的胳膊冲诸葛玄做鬼脸,“你才蠢,我们江东家和他们长城守卫军全都出力了,就你们蜀地盛产胆小鬼,说是来帮忙,却又什么都不做。” “哎?此言差矣。我们可是被强行请来帮忙的,可不像某些人屁颠屁颠跟着来的。”诸葛玄毫不示弱地反驳。 周谭非常清楚自己的死对头是什么秉性,于是乎,秀眉一挑,摸摸乔的头道,“乔你理解一下,你诸葛哥哥不是不想,他是不敢。就他那张臭脸,女装肯定没我好看,相形见绌多丢人啊。” …… “…十七。我的妆容要是没有这家伙好你就死定了。” 接下来诸葛玄和周谭二人的斗嘴十七全然没有听见。她已经两眼冒星幸福得快死掉了。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十七看看手里武则天模样的易容面具,实在忍不下心来给眼前几人戴上。 陛下,请您恕罪。 十七在内心痛哭流涕,这两个人实在太好看了,我不舍得套皮…虽然陛下您也很好看啦,但是您的样貌我天天见,这两个小美人以后我可能就见不到了。 这时,花木兰也换好装束,来找十七易容,结果发现这么半天,小姑娘一张都没做好,盯着手里的面具表情很是纠结。 虽是万般不愿,十七还是给三人完美得易了容,当三人出现在大家眼前时,众人几乎都分不清谁是谁。 “这真是太厉害了。”李元芳反应最快,蹿到三人面前想上手摸,“狄大人,你说要是人人都有十七姐这技术,我们办案是不是得累到爆肝?” 水蓝色“武则天”啪一下打掉李元芳伸出的爪子,身旁寒气几乎能凝聚成形。“智商太低会传染,离我远点!” “嘿嘿,抱歉抱歉,我只是好奇。”李元芳挠挠耳朵,笑得可爱。 一旁的乔拉拉身旁有些呆愣的孙晏,悄声道,“晏哥哥,你说哪个是谭哥哥啊,他们长的一模一样。” 孙晏毫不犹豫,“还用问么,这么喜欢一身红,跟办喜事似的,只有你周谭哥了。” 长城众人直接走到花木兰身旁,对着她的脸啧啧称奇,而沉默了半天的庞云烨见能说话的人终于回来了,也欢欢喜喜调侃诸葛玄去了。 李白抱着酒壶站在一旁,心道这群人也真是厉害,一模一样的脸,都站着没动,他们是怎么分清出谁是谁的? 新奇归新奇,正经事也得立即做。 三人也没多耽搁,苏烈陪着花木兰去了曲水盛会,孙晏陪着周谭去了市井一带,诸葛玄则和庞云烨去了花楼附近。 其余的人,武则天和一干侍卫留在了府中,铠和百里守约由于受伤交由百里玄策照看,乔年纪太小也被留于府中,狄仁杰,李元芳,李白则留守负责府中众人安全。 此次行动让他们三人扮成武则天,一是为了如武则天所愿,以女帝为饵,把血莲教从暗中引出来,二是为了混淆视听,尽可能保护武则天安全。 狄仁杰不得不承认自己于心有愧,翻来覆去为了女皇陛下周全,不得已将花木兰几人置身于危险之中。 此恩只能日后再报了。 但愿一切顺利。狄仁杰看看已近黄昏的天色,强压下心里不好的预感。 第十三章应敌 这气氛倒是挺压抑的。 李白倚在后院中央的小亭内,轻轻拂拭着自己的长剑。 天色已近昏暗,九云县时长一个月的上巳节庆典也已过半,府外靠近曲水河的方向传来阵阵烟花声响,有种逼上喉颈的紧张感,同时也有种唤醒李白心中狂野的刺激感。 对于李白他们这群人来说,战斗里永远不会允许一丝的怯懦的存在。胜者为王,要想成为王者,从来只有勇往直前,将武力视为追求荣誉的唯一方式。 而这场烟火,绝不会成为四面楚歌,而是胜场前的旌鼓战歌。 “李白哥哥,我有点害怕。”乔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本该在后院东堂和百里玄策他们呆在一起,但心思敏感的她实在受不了这紧张的气氛,于是出来透透气。 真是难为这小姑娘了,怕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吧。 李白起身收好长剑,温柔笑道,“毫不掺假得告诉你,现在你眼前这个人号称天下第一。有我在,你怕什么。” 乔愁眉苦脸得摇摇头,“我不是这个害怕。我是担心谭哥和木兰姐,还有诸葛哥。我害怕他们…”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小小年纪这么皱眉,以后小心长皱纹哦。”李白轻点乔的眉心,“不用想这么多,你只要相信他们就好。要是实在无聊,陪你哥哥我喝酒啊。” 在这种时候,李白只能选择相信木兰他们几个,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扔下狄仁杰女帝他们那群小短腿,自己跑出去找人吧!他要是真的那么做,先不说诸葛周谭这几个来帮忙的,单单只是花木兰和苏烈这两个忠臣良将,肯定会把他收拾一顿,逮进死牢。 乔点点头,又随即摇头嘟囔道,“我不能喝酒,玄策刚刚才和我说要小心你的假酒,从老到小谁你都不放过…” “我...”李白眨眨眼,尬笑两声。咦?是吗?我名声坏得连小姑娘都知道吗? 乔俏皮得吐吐舌头,正准备转身回屋,突然眼前景象一闪,李白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了一道光影变幻的残影。 乔吓了一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睁大了双眼甚至忘却了尖叫。 不远处传来沙沙的声响,火光电石之间,乔只感觉身旁气流微动,带出的法力波动朝一个方向迅速聚拢,而消失的李白又出现在了残影所在位置。 仿佛刚刚一切只是乔的幻觉,李白依然站在原地,周围也没有任何变化。 乔眨眨因过度惊吓而干涩的双眼,在再次看到李白的一瞬间,“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这下换李白手足无措了,想安慰又无从下手,比划了半天想跟小姑娘解释刚刚自己不是故意的。 “别哭了,拜托别哭了,我干什么都行拜托你小点声哭…” 可不,剑仙吓哭小姑娘?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就没办法混了! 其实李白也很委屈。刚刚突然察觉到附近有一丝异样感,微弱陌生的气息转瞬即逝。谨慎起见,李白用将进酒位移到异样之处,落地时却发现一切安好,什么气息都没有,只好再使用技能瞬间回到原地。 可惜,此番精彩的移位无人赏识,倒是吓哭了身边的小姑娘,李白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实在欲哭无泪。“我的小姑奶奶,我向你道歉,你别哭了好不好?要不你也来吓我一下?” 自己还真是没事找事…李白给自己脑门来了一巴掌。难道是因为待在官府太久,狄仁杰多疑症会传染吗?怎么自己也变得神经兮兮的了,那里根本…… 不对!有人! 李白猛得抬头,那种异样的气息更明显了,这回比刚才更近,隐匿于二堂回廊的黑暗中。由于情况危急,狄仁杰几乎把九云镇所有能动用的官兵们都调来府上了,没记错的话,二堂门口是安排了不少府衙的人。有人入侵的话,他们是没看见吗?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李白抽出长剑,斟酌着要不要告知屋内的狄仁杰等人。这气息太明显了,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自己有位移技能,就算有诈也能全身而退,还是自己先去探查的好。 于是李白招呼乔赶紧回屋,告知武则天他们小心。小姑娘见李白瞬间严肃下来的脸色,立刻也不哭闹了,拎着裙子就往回跑。 几乎是同时,李白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在原地。 二堂回廊,气流涌动,带起了几片小小的人形纸张。 李白警惕得看着面前浮动的纸人,巴掌大小,纸上画满了繁复的图纹,陌生的法术流动感便是从这小东西上透出的。 “果然有诈”。 李白利落拔剑劈散纸人,内心却并不平静。 引诱自己前来的诱饵竟出现在府衙内院,大堂门口的官兵呢?二堂回廊潜伏的衙役呢?竟然让敌人入侵到了二厅堂!更何况,直到被敌人刻意引诱过来,他甚至没发现任何异常。 并不知道看守的人究竟出了什么情况,李白正要闪现回后院,黑暗里突然亮出利器的寒光,直向他的的命门袭来。 李白只好翻身躲闪,法术中断。 “什么人!” 李白绷紧神经,警惕着匕首出现的方向,那里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看来对方也是个隐藏能力极好的高手。 黑暗里传来一阵轻笑,声如少女般婉转,却也透着不容小觑的乖戾之气,“都说天下第一剑的李白大侠俊逸非凡,技冠群雄,是个不可多得的旷世鬼才。我向来崇拜得很,今日一见,倒叫人失望。” 李白心明对方想牵制住自己,并未对那人的挑衅做出反应,只是暗自调整气息准备位移技能,想尽快回到女帝等人身边。 “哎呀呀,法术被打断就回不去了,好懊恼哦。”那声音不停得聒噪,“我说崇拜你,可不是假的,说不定,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呢。” “那还真是受宠若惊。我知道我很受欢迎,但你这样的崇拜者我可吃不消。”李白淡然。 “真无情,这可是少女幻想的破灭。”那人傲慢地指着李白,“别费劲了,不管你用几次将进酒,我都能打断你的。” “敢这么说的人,你是第一个,估计也是最后一个。”李白冷哼一声。 “呵呵,最近怎么经常听到这句话,不得不说,就放狠话的水准,实在太俗了,李白大侠呀,你知不知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话太多了?”不耐烦地打断了那人的话。 “咦?你也觉得啊。”又是一阵怪里怪气的轻笑,末了,那人凌声道,“不过足够了。真慢啊你。” 后半句话明显不是说给李白听的。 二堂屏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厚重而僵硬,似是一大波人在靠近,已经将二堂围了个水泄不通。李白内心警钟高鸣。来者人数不少,若全是和面前这人一样的高手,就算自己速度再快也插翅难逃。 不一会儿,一人率先从麒麟状浮雕后现身,身后跟着几十个精装简铠的黑衣人,其后是排排全副武装的官府士兵。 “你当所有人都有你的速度?血莲?” 庞云协面向西北角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回答得毫无情绪波动。 第十四章挫败 “庞云协?”李白面色难看。 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当初分配任务时,庞云烨执意要和诸葛玄一起行动,李白虽觉得不妥,但狄仁杰默认了,自己就没再纠缠。现在可好,没有庞云烨留下控制,庞云协果然被救出来了。 真是嫌不够乱的,我还得跟老妈子似的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李白默默在心里记下这笔账,那后面那些官兵是什么情况?看数量,几乎是狄仁杰调来的所有官府卫兵! 似乎是在解答李白的疑惑,庞云协僵硬得扭扭脖子道,“这么多人,控制他们费了我不少精力。竟然还嫌慢,有种你试试。” “哼,谁懂你这些歪门邪道。他交给你了,不要给他任何离开这里的机会。迅速把他解决掉,然后来后院,我刚刚已经探查过了,武则天肯定在那里。我先去收拾他们啦。” 随着声音发出最后一个音节,庞云协身后的众多黑衣人一瞬间原地消失,仅留下面无表情的庞云协,以及他身后一群同样毫无生气的府衙官兵。 刚刚引诱我出来的果然是她! 她知道真的武则天在这里! 不能让她们离开! 原地暴起,李白反手抽剑,一道银白的寒光直向声音传来处劈去,剑还未到,犀利的剑气已破空而至,硬生生席卷出一涡狂风,引得那处的落叶随剑翻滚,乘风直上。 “好险好险。这剑打中了不知道有多疼。我没工夫陪你,李白大侠你还是认真对付那群人吧。告辞了。” 这一剑并未留住那个女人,李白正要回身去追,五个手持长剑的官兵合剑挡住了他的去路,左右两侧布满了弓兵,身后堵在二堂屏门处的是庞云协和一群持有刀器的官兵。 围得真严密。 李白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脱身去后院了,那个叫血莲的女人极不好对付,不知道狄仁杰那几个家伙行不行。握紧手中的剑,现在他能做的,只有选择相信狄仁杰他们,自己则要尽快解决眼前这些人,才能赶回他们身边。 凌空倒翻,双方没有半句废话,李白闪身上前逼退行动力有限的弓兵,突然被近了身的弓箭手几乎反应不过来,只听剑身迸发出一串嘹亮的锐音,数道剑气划破西风,宛如螣蛇升天,盘旋咆哮着向他们袭来,刹那间弓兵已倒数片。 庞云协眼见李白先挑不善近战的弓兵下手,立刻变化众人阵型,手持长刀的官兵顶替而上,其余弓箭手则退至后方伺机放箭。 李白挥砍四下,后退七尺,突然闪现在刀兵身后,手腕猛收,连人带剑化做了无数光影,光影之下,退无可退的刀兵被击得东倒西摇,一招之后,已无人有力握住手中利刃。 青莲剑歌,剑气初现,气势如虹。李白闪回七尺开外,可人刚一落地,一道柔韧而凌厉的黑影就向他劈头刺来,李白下意识偏身护住命门,只得以肩胛代受致命一击。此剑力度之大竟硬生生将他逼开数尺,钉在树上。 毫不犹豫得拔剑脱身,李白借树蓄力,腾身飞起躲过暗箭,闪现到链接二堂与后院的屏门之处。 他们竟然埋伏在自己现形的位置,自己差点遭了暗算。 看来他们当真是对自己很做了番研究。 李白咬牙,右边衣袖已被染得鲜血淋漓,肩胛上的钝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作为混迹江湖打打杀杀的一把好手,李白心里那股野性正脱壳而出,连眼神都变得张狂肆意。 他将长剑换至未受伤的左手,于胸前一横,独身立于屏门正中。长剑一啸,杀气四溢,如那战场修罗,警告着所有妄图入侵者: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此刻留于后院的众人,并没有因李白拼死拦住庞云协而讨得半分轻松。甚至可以说,面临的事态更为糟糕。 府衙后院内,血莲和众黑衣人已然现身。 血莲一身红黑劲装立于中央亭内,身后整齐立了一排黑衣的刺客。离她最近的四个黑衣人,分别制住了本应在屋内修养的铠和百里守约,他俩双手双脚皆布满了法术图纹,被傀儡术牢牢缚住了行动。 铠面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眼神空洞而又迷离,手腕已被黑衣人捏出淤青,他却丝毫没有挣扎。而另一边的百里守约则面色焦急,满眼血丝,不断地挣扎扭动,奈何被几个黑衣人死死摁住。 在百里守约目光紧锁的方向,百里玄策正和三个黑衣人缠斗成一团。他双眼充血,动作迟钝,似乎实在是到了身体极限,镰刀挥舞得毫无章法,就连锁链的命中率都变得极低。 血莲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的扭打挣扎声,在她面对的正前方,八个向来不现身的侍卫已经七零八落得倒在了大屋门口处,他们满身血痕,地上还躺倒了不少重伤的黑衣人,明显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由厚木板并列拼装而成的实榻门扇已不见了踪影,接口处摇摇欲坠的企口榫,周遭无数的剑痕与断木,无不彰示着这里曾经遭遇了何等猛烈的破坏。门扇正面扣门用的铁质衔环的兽面已断裂成两半,凄惨而孤零得躺在屋内地毯上。 屋内,狄仁杰面朝着血莲全身戒备,表情沉得吓人。他十指间紧拽着各色令牌,身体紧绷就像张至极限的弓弦。 而在他脚边,躺着昏迷的李元芳,向来可爱的脸蛋已被尘土抹花,向来活力的双耳也无力得垂在杂乱的发间。 屋内被狄仁杰紧紧护住的身后的,是端坐在长毯尽头的高椅之上的武则天,她面色凝重,却一动不动,身边还伴着已被吓哭的乔。 “狄大治安官,现在的情势,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既然胜负已定,请你让开。”血莲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手腕微动,寒光在指尖流转。 狄仁杰自然没有让开的意思,高度紧张的对峙让他几乎不能开口回话,只是目光锁定在向前走来的血莲身上,额角细汗缓缓流下。 作为刺客,即使血莲是个大话痨,击杀目标前绝不废话也是她第一原则。 眼见狄仁杰毫不退让,血莲也并不在意,隐身调息准备攻击。一个治安官而已,她能轻松绕过直取武则天性命,接下来再慢慢处理剩下的人。 红黑的身影在狄仁杰面前瞬间消失,狄仁杰大急,转身慌忙道,“乔!快把陛下送走!” 后方的乔几乎语不成声,颤抖着哭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有人封了我的法阵,我画出的图文全被改写了,没有用…” “陛下!”电光火石之间,狄仁杰只感觉一道犀利剑气迅速刮过耳旁,还未做出任何反应,红黑的阎罗之影已出现在武则天面前,他只来得及嘶吼出声。 一刹那,银白寒光便已刺入武则天的胸膛,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待李白几乎拿命逮到机会逃出二堂时,眼前所见便是这一幕。 “不……” “这不是真的…” 所有人都惊住了。 旁边的乔看着那把染血的匕首,连哭泣都戛然而止;狄仁杰僵在了想要扑过去的姿势,像是静止了时间;百里守约也停止了向玄策靠近的挣扎,被黑衣人狠狠按在地上,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前方屋内;而突然出现在后院中心亭后的李白,也不可置信得远远望着屋内,几乎连呼吸都忘却了。 我们,输了...... 第十五章齐心 “呵。呵呵。哈哈哈哈!终于,终于!”血莲后退几步,看着面无血色的武则天,笑得张狂而肆意。 回头瞥见众人宛如丧家之犬的表情,血莲更为得意,“这老女人总算死了,我终于为温大人扫除了眼中钉!也不枉我们准备了那么久,隐忍了那么多年。” “不用太惊讶,你们注定会输。李白,十步杀一人,多可怕,还是让庞云协那堆傀儡缠死他吧。铠,多亏他被重伤了,这让控制他的法术好用多了。百里兄弟?控制了大的,缠住那个小的就太容易了。乔,乔家传送术那么出名,怎么能不防呢?哈哈知道有种法术能阻断阵法力脉的吗?我们左护法正好是其中佼佼者。狄仁杰李元芳擅长射击类,被你们的牌和飞镖黏上就麻烦了,所以要么最早解决,要么直接跳过。” 血莲如数家珍地说出对付众人的方法,享受着众人的瞩目,“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自己还了解你们?” “呵呵,狄大人,也多亏你用假武则天的策略,把你弄的援手分散开,一切才这么顺利…哎哟,想想你那些朋友,想必现在已经被我的人刺杀了,你说是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最爱的小助手不在了,你最爱的女帝也不在了,你的朋友们也马上要在你面前永远离开了。已经被吓傻了吗?真是好可怜呀。你这走狗最碍事了,我一定留你最后一个死。” 血莲唠叨完,却发现狄仁杰表情已不再张皇,而是冷了脸色,双目如鹰狼般紧锁着她,让她觉得浑身难受。 “将死之人。” 血莲满心不屑,准备招呼属下屠了这群残兵败将,再放火烧了这里。 “血莲教教主,凤阁鸾台平章事温知礼的小妾,血莲。”狄仁杰突然发话阻止了血莲准备离开的步伐,“以陛下的名义,你被捕了。” 血莲一脸好笑得看着狄仁杰。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已经“死亡”的武则天竟面无表情得地抬起头,僵硬得扭了扭脖子,甚至伸手拔出了胸前的匕首,鲜血如水汨汨而出。 “小女果然生来不幸,两次被杀的死法都是利器直入心脏。胸上一个大口的话,好像更吓人了。” 她在说什么?!血莲震惊得看着“武则天”的动作,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跳起的李元芳,他控着巨大的双叶飞轮在地上一滚,在血莲与门之间割出一道长长的减速法术痕。狄仁杰也同时作出行动,对准血莲扔出王朝密令,眩晕血莲。 一切发生得太快,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血莲也几乎毫无防备,只能堪堪闪躲二人的利器,被狄李二人逼得连连倒退。但血莲毕竟是顶尖的杀手,她虽身中控制法术,仍逮住了时机闪身到了门口。 只是没想到,门口早已有人等着她。本在地上倒的七零八落的八个侍卫突然插剑结阵,血莲刚在门口现身,八柄利剑便成环架在了她脖子上。 “教主!”黑衣刺客不知屋内异样,只见形势突然逆转,教主被制,众人想上前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血莲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双目怒瞪几乎想在狄仁杰脸上剜出一个洞来,“她怎么会没死? 她不是武则天?不可能!庞云协明明感知到武则天就在这里!” “朕的确在这里。”假武则天背后屏风被“嗖”的一声拉开,真正的女帝衣摆一挥,负手而立,冷眼看着被擒的血莲。女帝气质雍华,神色与先前端坐的假扮者截然不同,光是站着就给人不小的皇威震慑。 而那个假扮者并没有起身,动作有些滑稽地给武则天行了一礼,撕下脸上易容面具。 此人竟是裴星月。 血莲一脸不可思议得看着本应死的透彻的人。庞云协不是说他在被捕前已经解决了这个背叛者吗?庞云协究竟在搞什么鬼?难道他也叛变了? 狄仁杰缓缓从屋内走出,学着血莲方才的样子,笑得像只狐狸。 “没想到吧,你们欠了两条命的裴星月还活着。那天庞云协是用带有傀毒的匕首杀死她的,傀毒正好是转移精神的良好媒介,新的傀儡躯体我们有,傀儡师我们也有。你说是不是上天注定的呢?可以说,是她逮住了庞云协,逮住了你。是不是又是上天注定的呢?” 血莲恨得牙痒痒,嘴里不断叫嚣着。 “性子这么急不好。”狄仁杰毫不理会血莲满嘴的挑衅,“都是因为你这性子,才让你刺杀完毕放松警惕的。不过也没有下一回了。对吧,元芳。” “是的,大人。”李元芳不知从拿掏出一个小本子,细细列举道,“血莲,血莲教教主,武功盖世,以销声匿迹的武法绝学著名于江湖。据我所知,当朝宰相温知礼有一个小妾名为荆莲,乃著名杀手荆轲的后人,从不露脸,但年龄身形与这位姐姐相符,应当就是她的另一身份了。我们现在有傀毒为物证,她为人证,指控宰相足矣。” 狄仁杰莞尔一笑,对血莲道,“你是很了解我们,你这样的对手挺让人敬佩的。当然,目标不是女皇陛下的话。” “少在这得意,用这样下三滥的伎俩保护你的女皇陛下,为此可以眼睁睁看着你的朋友们去死。”血莲阴冷得勾起嘴角,“真替他们感到不值。” “裴星月现在是傀儡之身,你杀不死她。而我的朋友们。”狄仁杰难得露出得意而自豪的神情,“花木兰是长城首领.大唐名将;诸葛玄和周谭都是大唐著名法术世家的正牌继承人;以他们几个的武力,以一敌百都没问题,就凭你们的水平,奈何的了他们?” “哼,那可不…” “对了。也多亏了我弄了几个假的武则天,把你的人分散开,这样才能更有把握生擒你呀。你说是吧。”狄仁杰用起血莲方才嘲讽的话,一脸坏笑。 “好。很好。” 血莲自知中计,狭长的双眼瞪得滚圆,浑身戾气暴涨,连发丝都在这股强压下狂舞起来。随着她周身的法力流动加强,光线开始在气流之中模糊不清,她的轮廓渐渐模糊。 她竟然在原地消失。 侍卫八人见状立刻缩小了剑圈,可血莲的法术极为怪异,隐匿的部分当真消失不见,弄得八人手足无措。正当侍卫们无可奈何之际,血莲以及所有黑衣人脚下都出现了一个圆形法阵,法术阵纹错综复杂,其上有盘龙突显,顷刻间一同炸裂开来,数波气浪令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既然这么花工夫了解我们,那相必对我的生杀予夺之术也很有研究。亲自体验的感觉怎么样?”武则天施施然来到狄仁杰李元芳中间,嘴角微勾,目光森寒。 这致命的一击打断了血莲消失技能的释放,中招的她被八人按在地上,八把长剑皆入地三分,锁住了血莲全身的动作,也彻底破灭了她任何挣扎的伎俩。 血莲教众见势不对,隐匿了身形,前来施救,人还没动,便有一人拦在他们面前,长剑出鞘一声龙鸣,一剑长虹拦住了黑衣人们的去路。 李白一脸复杂地看着武则天和裴星月,最终把目光锁在了狄仁杰脸上,“我想,你欠我个解释?” 没等狄仁杰开口,李白一甩沾染血迹的衣摆,回身应战,道“不过现在,先收拾掉这帮杂碎。” 血莲眼见李白也加入战局,心知事已至此,自己已是插翅难逃,但是她不能认输! 只见她面目狰狞,目呲欲裂,“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血莲教教众听令!杀了武则天,无论以何代价!” 黑衣人齐刷刷跪了一片,瞬间匿了踪迹从四面八方向武则天袭来。 竟当真对教主的性命不管不顾了! 李白见状急忙撤回武则天身边,狄仁杰与李元芳也只能全神戒备。奈何这帮血莲教的刺客个个是人中好手,还人数众多,一起袭来之际三人根本无力还手。八人侍卫见控制住老大竟对这帮刺客毫无作用,女皇陛下再次陷入险境。正想放弃血莲回到武则天身边,女帝却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制住血莲。 八人不解其意,但也只得领命在一旁干着急。就在黑衣人包围了武则天四人之时,一片耀眼的火光突然从二堂庭院处冲天而起,染红了不甚明朗的夜空。 援军终于到了! 最先回府的,是前去市井中心地带诱敌的孙晏周谭。 未见其人,二堂就已被火光淹没,从天而降的火球宛如流矢,烧得行动有限的傀儡官兵们发出嘶嘶哀嚎。 孙晏自回廊口现身,手持长锚,头上绑着的橙色发带被翻滚的气浪纠缠飞舞。他面色沉稳,目光如鹰,眼里映出一片摇曳红光。 周谭一身赤红长裙紧随其后,他早已卸下伪装,手中火光灼灼,脸颊被映出殷殷血色,黑色长发被风浪激得在身后飞舞,红与黑交织出妖冶而美艳的光景。 二人宛如控制地狱业火的神祗,东风一至,傀儡们无处可逃。 “啧,麻烦了。”庞云协正控制着官兵们包围后院,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傀儡们被困在熊熊大火之中,几乎就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连忙藏到大火波及不到的安全地带,庞云协立刻控制傀儡攻向法师所在的位子。法力强大的法师,一般被近了身就是死路一条。 傀儡们带着浑身烈火向着周谭的方向扑过去,景象说不出得可怖。稍远处的弓兵架起了各式长驽,箭矢穿破火焰直冲周谭而来,周谭不惊也不动,专心操控着火焰法术,将自身安全全权托付给了身旁孙晏。 孙晏肆意得笑着,手中长锚轮转,爆出一道刺眼的血芒,绕着周谭前方轮转成一道赤色的环带。利器碰撞的声音传来,流矢如数被击落。 这时,箭阵突然有所减弱,几个弓兵诡异得僵住了,半晌,扭转了身体朝着身边同伙对打起来。 庞云协发现有不少傀儡脱离了控制,顿觉有异。果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真是的。阿玄~我好困。” 迅速操控着两个傀儡替自己抵挡了身后的法术攻击。即使有两个傀儡抵挡,庞云协仍感到了空气炸裂的压迫感,余光里全是荧蓝色的法球碎片。 回头,诸葛玄已闪至身边,身旁围绕着莹蓝变幻的谋略刻印,他冷哼一声,法力凝聚成型迅速攻出,丝毫不给庞云协喘息片刻。 “哎,阿玄我不控制了。傀儡术好烦,我根本就不喜欢。”身后的庞云烨突然甩甩手就地坐下,姿态随意,仿佛眼前经历的不是一场厮杀战斗。 诸葛玄一个位移后退两步,摇着羽扇也表达出自己的不满,“这些人完全没有智商,还不如刚刚那些黑衣的。无聊。” 随即,他衣袖一甩,朝着孙晏周谭的方向喊,“喂!这里交给你们了。好好玩。” 语毕,便带着庞云烨向后院走去。 庞云协看着自己的弟弟和诸葛玄大摇大摆得离开,指尖微勾,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回头专心应对孙周二人。 “碍事的家伙终于走了。”周谭轻哼出声,“他们要是再待在这里,简直忍不住连他一起烧了。” 孙晏闻言回头,安抚得将手放在周谭后背上。看的出来,维持这么大范围的法阵,持续的法力输出让周谭有些脱力,他脸色苍白,耐心也磨掉了不少。 “差不多了,你歇着吧。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 帮眼前人把一缕碎发别至耳后,江东小霸王大步向傀儡军走去。 “汝等,看好了。” ...... 后院内,血莲教的刺客正如疯了般朝武则天涌去,招式狠绝竟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李白以神来之笔技能画圈围住了武则天,自己则和狄李二人堪堪应对这群不要命的。 可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行可惧。任几人武功再高强,依旧敌不过以死相搏的血莲教徒。危在旦夕之刻,地面突然如地震般震颤,巨大的撞击声从后院东侧的墙壁处传来,墙壁随着撞击频率分出肉眼可见的裂痕,在大家投去瞩目时四分五裂。 墙灰与坠落的石块迷了墙外的人影,黑衣人只见一根巨大的石柱咆哮而来,重重得锤入地面。 附近的黑衣人见状迅速跳开,但仍被石柱带起的风刃冲击了五脏六腑,离墙近,反应不及的黑衣人甚至咳出血来。 定睛一看,巨大石柱之后是一个喘着粗气的大汉,他满颊汗水,青筋暴起,怒目圆瞪宛如食人凶兽。 在场的黑衣人都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刚刚是这个人活生生砸碎了墙壁?世上还有如此巨力的怪物?毫无疑问,若是中了此人任意一击,脑子都能砸出来! 没给黑衣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个绯红的身影从大汉身后腾身而起,足尖轻点石柱借力,翻身就对着面前的黑衣人急速刺下,几个黑衣人在来者的挥砍之下毫无还手之力,没来的及有任何动作,便已倒在血泊之中。 迅速解决面前挡路的几人,绯红身影短剑翻飞,一个箭步来到武则天几人身前,身形一转,双剑入鞘,反手拔出重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绯红的剑气,击飞靠近的几个黑衣人,在地面上留下一到深深的剑痕。 “厉害厉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李白直想拍手叫好。只可惜手里握着长剑实在没法捧场。 “抱歉,回来晚了。你们没事吧?”花木兰手持重剑挡在几人面前,身躯娇小,背影却给人一种无比可靠的感觉。 乔露出惊喜的样子“木兰姐!” “如你所见,并无大碍。”狄仁杰摊开双手。 “这么及时啊,小木兰。”武则天两手一拍,“真的好久没见你揍人了,还是这么帅气呢。” #拜倒在木兰姐的高马尾下。# “呃…”花木兰尬笑回头,实在不想吐槽这几个人。一身惨相,居然还有心思调侃我! 第十六章一着不慎 另一边,由于血莲下达的命令,所有黑衣人都领命朝武则天攻去,包括挟持百里守约和铠的几人。 二人被就地一丢,理智尚存的百里守约立刻挪动着来到铠身边试探他的鼻息,确定了他没事后想去百里玄策的方向。只是挟持的人走了,法术的束缚还在,百里守约挣扎了半天,却只能像只脱水的鱼一般原地扭动。 法术实在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百里守约满心焦急与无奈。 看向百里玄策的方向,他已经解决了缠斗的几人,独自一人低头站着,额前零落的碎发盖住了双眼,小小的脸颊上沾染了几丝血迹。他双手低垂,镰刀像是吸足了鲜血,红的发亮,血痕划过锁链,滴入躺在他脚下的几具尸体之中。 小小的身躯站在那一动不动,看上去是那么孤独与脆弱。 玄策… 我在这里… 哥哥在这,你看看我啊…… 百里守约满心焦急,试图唤他,却因法术束缚丝毫声音都无法发出,逼得他几乎发疯。 在百里守约挣扎之际,玄策突然锁链一拽,提起两只勾镰,一步一步迟缓得朝他走来。 玄策没事?神志还清醒吗?百里守约见弟弟有所动作,翻身仰躺在地。 只见百里玄策像是难以控制平衡,几步路走得是左摇右晃,锁链在地上拖出漫长的血痕,摩擦的声响尖锐刺耳。 百里守约侧头睁大了眼睛,镰刃刺眼的锋芒在视野里逐渐清晰,玄策停在他的身侧,刀尖的鲜血几乎滴在他的脸上。 瞳孔微颤,百里守约由刀锋向上看去,玄策也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目光毫无焦点,眼眸红的发亮。 糟糕! 百里守约呼吸一窒,瞬间反应过来弟弟现在是狂血状态,意识丧失,行为完全不可控制。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大概和地上那些刺客毫无两样。 百里守约急忙向右侧一滚,远离脑袋上方的勾镰,奈何他全身被缚,挣扎的余地实在少的可怜。 百里玄策见人竟然离开了自己,眉头一皱,向前一步再次逼近百里守约身侧,同时反手甩起短镰,朝地上的人扑去。 短镰狠狠插入百里守约身侧的地面,险些刺伤百里守约,百里玄策本人则扑倒在自家兄长的身上,死死抱锁住了他所有的行动。 突然压上的重量把百里守约惊的不轻,玄策力度之大,像是想将他揉碎。 怀里的人胸膛剧烈起伏,身躯不住得颤抖,看的百里守约满心的心疼,想拍拍玄策后背安抚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只能僵硬得任人压在身上。 这小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守约头一次觉得,熊抱也能作为一种杀人的手段。 百里守约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玄策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只能无奈望天,视野里却出现了两个圆滚滚的脑袋,一脸看好戏得向下望着他。 “我看这是不太需要我们帮什么了。”诸葛玄摇摇扇子,满眼戏谑。 “阿玄别打扰人家。”庞云烨歪头一笑,指着铠,“那边地上还有一个,我们去看看那个吧。” 看到这两人,百里守约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诸葛家的法师?应该能解这法术吧? 喂喂,别走啊! 好歹帮我把这小家伙扒开啊! 诸葛玄和庞云烨笑得不怀好意,纷纷无视了百里守约眨巴的双眼。 …… “嘣!” 在花木兰李白正准备对残存的对手进行最后的收割,手起刀还没落,只听一声枪响,眼前人已无项上人头,地上多了一具死状凄惨的死尸。 嘹亮的枪击声在冷兵器的交战声中格外明显,接连几声爆响,作为这场鏖战的谢幕,残存的黑衣人全部脑袋开花,瞬间失去了生气。 这…守约? 花木兰朝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百里守约端着枪,脸色黑得吓人。跟在他身边的是诸葛玄和庞云烨。 诸葛玄扛着昏迷的铠,庞云烨则横抱着昏迷的百里玄策。 出什么事了,怎么守约火气这么大。 花木兰对长城众人可谓是了如指掌,百里守约平日里的狙击模式是消音的,通常也只会在暗处一枪贯穿敌人的太阳穴,而刚才,他特意换上了高威力的子弹且枪枪爆头,实在是…少见啊。 硝烟散尽,百里守约压低枪口,回身从庞云烨手里夺回百里玄策。庞云烨人一脱手立刻拉着诸葛玄退开两步,和百里守约身旁几乎要具现化的低气压保持距离。 这时,孙晏周谭二人也解决掉了庞云协,来到后院,众人齐聚立于武则天身后,当真一副坚不可摧,威震天下之势,仿佛所有光芒在这群人身旁都黯然失色。 被八名近侍压制的血莲全程目睹了这场战斗,早已心如死灰,此刻倒是万般平静。 “胜负已定。”武则天冷着脸宣布最后的判词。 “哈哈。是呢。是呢。”血莲摇摇头,“因为你是女帝,所以习惯这么自以为是,是吗?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不是女帝了。” “哦?你还有能力刺杀朕?还是温知礼那个猥琐小人还有别的情妇?” “住嘴!不许这么说温大人!” “你也是死心眼,如此好的功夫,竟能甘心给温知礼做棋子,朕实在替你惋惜。” “少在这兔死狐悲。你需要惋惜的人千千万,省着你的忏悔给那些亡灵去听吧!” “休得无礼!”狄仁杰凛声呵斥,武则天却摆摆手,负手立在血莲面前,问:“朕自开国以来,致力于抚定内外,锐意图治,也自以为卓有成效,万姓倾心,无愧于古人,无羞于来者。如你所言,朕忏悔与谁听?” 血莲冷哼,“当真不知羞耻,自以为是。在五年前你颁布《人魔共存法令》之时,便等同于亲手埋葬数万百姓性命于魔种之手!” “魔道横行,内忧外患,此为当今世道,屠杀魔种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手段,变革体制才可能将大家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武则天淡然回应。 “哈哈,所以说你天真。你当真以为魔种是能和人类共存的?你可知道有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者被残忍虐杀?你可感受过普通百姓面对魔种的恐惧与绝望?他们可曾听你说过惋惜?我那惨死的妹妹可曾听你说过惋惜?!一国之君!笑话!你不配!”血莲越说越激动,过去的经历在她脑海中重现。 “…他们是我无法摆脱的罪过。为人上者,必承其重。我无意推卸我的罪孽。”武则天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继而又被威严代替,“但是你们,究竟要顽固到什么时候?不是所有魔种都如你所说的那般罪恶,魔种也有善恶之分,你看长城守卫军中有不少魔种,他们什么时候做过伤害无辜的事?前人的教训你们还没有吸取够吗?是时候变革纲纪了,前人做不到的,由朕来!” “不用由你来,你应该背着上万人命去见阎王。”血莲咬牙切齿,“可惜替大家报仇的人不会是我了。不过没关系,你死不死已经没有差了,温大人会接手你的一切,替大家完成遗愿。” “什么意思。”武则天皱眉与狄仁杰对视。看样子温知礼还有别的计谋。 血莲阴测测得笑起来,“也对,你们怕是不知道吧,我们尊敬的女帝‘武则天’,现在已经回到朝廷之中,接受众臣敬拜了。” “你说什么!” “呵呵,不懂么,简单的第二方案,真的武则天杀不死,那就做个假的傀儡送回长安好了。反正你远离朝堂,现在那里可是温大人说了算呀。”血莲一语惊人,神色间满是得意。 第十七章逆转 “反正你远离朝堂,现在朝廷那里可是温大人说了算呀。”血莲一语惊人,瞧得众人脸色大变,她狰狞大笑,是为众人的愚蠢,也是为了他们计划即将实现的欢愉,似是恨不得将这些年的笑在这一刻全部展现出来,她的脸极度扭曲。 众人皆惊。 他们果然还有别的计划吗?而且还已经实现了,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所以说,这是个假货?” 一个众人熟悉的声线从墙上的巨洞处传来,冰冷,低沉却富有磁性。 黑暗中,一个人影渐渐在洞口现形,他身形修长,肌理匀称,紫色的长发简单编起,肩上抗着一个一身黄袍的女人,头向下垂一动不动。 不习惯被众人注视,兰陵王把人随地一丢,“啧。真是扫兴,还以为刺杀了大唐女帝,没想到是个冒牌货。” “什么?!”血莲愣愣得看着地上的黄袍傀儡,那模样几乎想将眼珠都瞪出来。 狄仁杰一直观察着血莲的反应,见她如此惊慌,心知她已再无手段,回头见女帝也一脸若有所思得望着地上的傀儡,便更信心百倍,知晓此事已尘埃落定。 然而武则天的注意力倒不在那黄袍傀儡上。她盯着兰陵王,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哦!这小帅哥不是那天追着小木兰喊“花花”,吓得木兰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拔腿就跑的那个嘛,当时还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呢,怎么这会儿这么凶。 武则天瘪瘪嘴,眼见傀儡像破麻袋一般被丢到地上,虽说不是个活物,可那毕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哎,这人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好吧,我觉得你还得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花木兰见着来者,摩拳擦掌活动指关节。 似乎兰陵王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一刻她就要为他揉筋动骨。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看来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花花。”兰陵王摊手,简言道,“我在离开九云县的路上劫持了被护送回长安的武则天。本来还挺高兴的,你看,劫持了大唐的皇帝陛下诶,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你们大唐没了女帝,长城就没了可以效忠的主。结果,你看,我还满心欢喜要来你这里炫耀,前脚刚到,刚刚那个女人说这是个傀儡。害我白忙一场。不行,花花,你这次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兰陵王还在那里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完全没看到花木兰越来越黑的脸。 “哦?说实话,这傀儡做的真不错,倒是真能用来以假乱真。”武则天摸着下巴,不知在思量什么,回头看向瞬间面色苍白的血莲,“还有什么招术能让朕见识见识的?” 血莲不语,擅长嗤笑的红唇也抿成僵直的弧度。大喜之后极度的错愕,让她的脸宛如被掐住脖子一般青而紫。 “好了,大概朕也没什么可以期待的了,你就随我回长安吧,我心情好还能让你和你温大人临刑前见一面。” “等等。”狄仁杰琢磨血莲的神色,突然上前,伸手掰开她的下颌,从她牙后取出一块小胶囊,“果然有。这下你可以死心了,死不成了。” 血莲似乎还没有在失败中回过神来,就这么被狄仁杰拿走了她们最后的反抗手段。 “…你怎么有这癖好?”武则天一脸鄙夷,没想到案子办久了还会有这样的习惯,随意掰开别人的嘴巴,啧,看来以后要离他远点,要不那天被传染了,大唐皇帝陛下喜欢摸人的嘴巴,想来也是一条大新闻。 “呃,咳。刺客,尤其是像血莲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有事败之后自尽的决心,我留心了一下,刚刚见她神色有异,嘴角微动,我猜她是有什么藏在了嘴里。果然。”狄仁杰扬扬手里的小东西,“毒包。”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没法从血莲扯动嘴角联想到饮毒自尽,不愧是…狄仁杰啊。只是这手法……嗯…… “九云县曲水之案,人证物证俱全,现捉拿嫌犯血莲归案,立刻押送长安!”狄仁杰似乎看出了别人的想法,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急急忙忙转移话题。 血莲被夺取了最后的希望,开始骂骂咧咧,“我是不会出卖温大人的,我死都不会作证。你们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 “放心。”武则天一抚裙摆,回过身去,月光倾下,她的身影显得高深莫测,有一代女帝的风范“大理寺内,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大理寺,听说那里在审问犯人相当有一套呢!”诸葛玄摇着扇子,对着身边的人小声笑道。 另一边,花木兰举起重剑,一脸警惕地看着兰陵王“所以说,你这次来九云县,是来刺杀女帝的?” 话一说出,众人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兰陵王,重新拿起了各自的武器。兰陵王见势头对自己不利,也不紧张,说“别激动啊花花,我可是帮了你们大忙呢,就算你不和我约会……哦,不是……就算你不给我钱……也不对,我堂堂兰陵王,岂能在意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等等,别动手,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把我也一起抓拿归案?” 突然,兰陵王轻笑一声,一挥手,一把黑色匕首向花木兰飞去,花木兰立即侧身躲开,再回过头时,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十八章归程 上巳的烟火如期绽放,几乎全县的老百姓都聚集在曲水河边,鲜少有人注意到官府那边的躁动,只是第二天日上高头,官府一夜之间化为废墟的消息才流传开,霸占了九云县这个月的八卦头条。络绎的商贩、挑担的走夫、吆喝的小贩、亦或是饭馆里的客人,茶前饭后、酒足饭饱后,总会听到人们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猜测不一而足。 这日清早,清斋楼的小二正打扫,昨日因看烟花熬得太晚,这会儿困劲还没过,打着哈欠埋怨着老板的没人性。刚扔掉手中的抹布,门外一声吆喝把他吓的一个激灵。 只见一群锦衣人风尘仆仆跨进大堂,他们高矮胖瘦不一,形貌颜容参差,气势却明显和普通人不同。他们身上都缠有大大小小的绷带,神色间也充满倦意,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两个人是被蒙住了双眼押进来的。 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啊,小二急急忙忙让道一旁,内心惊惧,是不是遇上杀人绑架案了,现在逃命来不来的及啊。而后见他们看向自己,许久才畏畏缩缩地迎上去,“各位爷清早光临,要点什么?” 为首的一名男子左右看看,掏出了一大块银子,“你这地我们包了,给我们备上各色点心早茶。记住,上等的。还有,在这件客栈里,我不想看到除了我们外还有其他客人。懂?” 颤巍巍又急忙忙地接住男子抛过来的银两,小二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分量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还有,嘴巴也封好了,别到时候有命拿,没命花,知道吗!”那男子看着小二的模样,冷笑几声,硕大的巴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没把他拍趴下。 “是是是!”爷你说什么是什么,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妈,只要有钱,顾客就是上帝。小二立刻揣起银子,大有几分你敢要回去老子就和你陪葬的感觉,看得他们一阵冷笑。这样的人最好,有钱什么都干,到也是省了不少麻烦。 忙将这行人领进堂,上了二楼雅座,小二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是在钢丝上玩命,逃命般进了后厨。 “哎,你看看你,说话也不带笑一下的,吓得那小二下楼都差点摔了。”此时的武则天带着一个全新的易容面具,这次是张精明狡黠的面孔,笑起来一脸油腻几乎看不见眼睛。 “别得意,说不定是你刚才对他笑才把他吓成那样的。十七这张皮做的有意思啊,完美帮你避开潜在危险。”狄仁杰累的不轻,舌头却还是一样的毒。说完才想起来,这位可不是花木兰李白什么的,这位可是大唐的皇帝陛下,自己这也是在钢丝上玩命啊。 “哎呀,是么。”武则天摸摸脸颊,笑的特别夸张,突然凑近狄仁杰,“我都没发现呢。” “呃。”狄仁杰吓了一跳,直接磕上趴在桌上呼呼睡的李元芳。 不顾武则天一脸坏笑地抛媚眼,狄仁杰决定趴在桌子上装死。心里直呼,导演,拿错剧本了,这不对啊,不是应该来一句“大胆。”然后他回一句“臣……冤……枉……啊!陛下。”吗?这种满满的肥皂剧既视感是什么鬼。 睡得半懵不醒的李元芳只感觉有人打了自己脑门一下,抬起头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正好迎上武则天那张恐怖的脸,差点喊出“妈呀”就直接被狄大人“磕死”在桌子上了……可怜的李元芳,英年早逝...... “铠,你醒了?没事吧?感觉怎么样?”花木兰伸出纤细的五指在铠面前晃晃。因为角度问题,铠明显看到了花木兰衣领下一抹白,感觉血气上涌,脸色要变,他急忙闭上眼睛“装死”。花木兰一脸疑惑看向苏烈。 “他刚缓过药劲来,还不太清醒,歇歇就好了。不过…”苏烈指指一旁的百里兄弟。百里守约自进店来一句话都没说过,坐下让玄策躺在他身上后甚至都没动过,真的没事么。 花木兰会意上前,看看躺在百里守约怀里的玄策,又看看坐得僵直的百里守约,对守约说:“别这么担心,我检查过了,玄策只是太累了才昏睡的,没有受什么伤。倒是你,折腾得不轻,确定不要休息一下吗?” 百里守约摇摇头,看着玄策,脸色憔悴。手指轻轻为他拂去脸上红色的碎发,叹息了一声。 花木兰眸光微动,直接坐在百里守约身边,把他的头揽到自己肩上,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乖,睡吧,我在呢。不用担心。”手轻轻地在守约的背上抚摸,就像摸着自家可爱的“小狼”,她知道,像守约这类种族是对这些不会抵触的。他只是不放心,一闭上眼就是玄策的样子,所以才睡不着,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依靠罢了。 果然,百里守约全程没有任何反抗,闭眼后也昏睡了过去。 “小孩子。”花木兰无奈得笑笑。 “喂。好偏心啊花花。”另一侧传来一个不太爽的声音,音节简单,语气却极其别扭,就像一个蓝朋友看到一个绿朋友一样,不爽。 花木兰侧头,兰陵王于她身旁现身,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她另一侧的座位,说:“别告诉我你身边这些人都是连睡觉都要哄的小孩子啊。要是这样我可不放心你。” “你看,你在这里,守约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么反常肯定不对。就让他睡会吧。话说回来,确实是得谢谢你。” “什么。”兰陵王明知故问,不过脸上的得意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就像做了好事要和女朋友邀功一般,傻的有点不像他。 “女帝的傀儡,若真送往长安让温知礼得逞,恐怕不是这么好收场的。”花木兰也不在意他的这些小心思,手在守约背上顺了顺,轻声说道。 “打住,别想多了,你们大唐的忙我绝对不可能帮,该死的还得死,该杀的还是得杀。”兰陵王突然就像一只咋了毛的猫,他以前是没少被花木兰的花言巧语套路过的。 “也对。”花木兰笑眼弯弯,一脸温柔,“那这样说来我也不欠你人情了。不客气。” “……”兰陵王终于明白自己还是被套路了,一脸黑线。“花花,你这样不好。你是大唐的女将军,是长城守卫军的领导,你不能这样知道吗。影响不好,你……”兰陵王絮絮叨叨地在她身边念了一大堆,花木兰就那么笑着。 不出一会儿工夫,小二便端来了早茶小食,众人经历了一天的折腾,自是饿坏了,吃的速度比小二上食的速度还快。 吃饱喝足之时,也正是动身离别之刻。 现下当务之急是护送女帝回宫,缉拿老贼温知礼。乔自告奋勇准备传送之术,大家也不耽搁,狄仁杰李元芳前去帮乔,一溜侍卫也押着血莲庞云协二人去了后院。 剩下众人和长城小分队被武则天留在了九云县,协助处理后续事项,维持当地府衙秩序。 诸葛玄本是打算和庞云烨留在九云县游玩一番再回诸葛府,庞云烨却不知怎么的,凝视了被捕的庞云协一阵后,竟说想随乔回长安本家一趟,还希望独自一人回去,让诸葛玄留在这等他回来,惊得诸葛玄是连连叫奇。 庞家继承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庞家次子的庞云烨回归庞府自然无可厚非。可在诸葛玄的印象里,庞云烨自小就住在诸葛府,这么多年来,别提回庞府了,他连话都只和自己说。这回要独自回本家,实属头一回。 孙晏周谭向来与乔形影不离,此番乔前往长安,他倆也准备一同前往。狄仁杰见周谭气色疲倦,眼下一片阴翳,婉言劝他留下休息,乔的安全由他们负责,哪想周谭眼皮一抬,一个“不”字拒绝得简洁明了,磕了狄仁杰一鼻子灰。 倒是一旁的孙晏单手把人一勾,半个身子的重量吊在周谭的脖子上,道,“阿谭你就待在这吧,皇宫层层法术封锁,以乔的能力只能把他们传送到朱雀门,进不了皇宫的,入城那么大段路,真有什么意外,你也帮不上什么忙。长途这种体力活,还是得我做。” “哦,对了。”孙晏把头继续后仰,余光瞥到诸葛玄的方向,“喏,诸葛不也在这么,估计你也不会无聊,嘿嘿嘿。” 周谭满头黑线,犹豫了半天,终是没忍心对身旁这张无害的笑脸揍下去。 第十九章风波未平 李白早在小二端上茶点之前就和众人道辞离开了。 今晨一到酒馆他就去向狄仁杰讨说法,裴星月没有死?用裴星月代替武则天?这样重要的事狄仁杰竟然将大家蒙在鼓里? 天知道当他看到元芳他们倒了一地时是什么心情,血莲一刀捅下去时又是什么心情,而这一切,只是别人的一场戏,是自己的朋友亲自导演的好戏。 将人逮到隔间,李白二话不说提起狄仁杰领角,“这又是你的主意吧,瞒着我?” “抱歉,为了这次抓捕的安全…” 狄仁杰早就知道李白会找他算账,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和元芳,侍卫,裴星月和女帝本人知情。” “哼,你们长安的真厉害,不顾别人的感受,满脑子算计,独断专行的家伙。瞒我们,欺骗我们,你究竟当我们是什么?” “是愿意帮这样的我的朋友。”狄仁杰仍是那张古板的僵硬脸,眼神和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歉意。“对不起,让裴星月代替女帝的计划隐瞒了大家。” 出乎意料的,狄仁杰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不起”就赢得了众人的谅解。 花木兰:“无所谓隐瞒,只要是为女帝效力,木兰必当在所不辞。” 铠:“木兰说什么是什么。” 苏烈:“队长说什么是什么。” 百里守约:“木兰姐说什么是什么。” 百里玄策:“哥哥说什么是什么。” 兰陵王:“花花说什么是什么,虽然不关我事。” 孙晏:“发生了什么?还有别的计划?哈哈看来我们来晚一步呢。不过既然是为了保护女帝,狄大人尽份内之事就好,不必道歉。” 周谭:“知情者越少,行动越有利,你脑子还不错。” 乔:“狄大叔你好厉害呢!还能想到这招,我都吓坏了,还好当时坐在那里的是裴姐姐。” 诸葛玄:“哦,这样啊。” 庞云烨:“阿玄,早餐吃什么?” 李白:“......我去!这群人都傻了吗?被骗了一点都不生气的吗?你们太可怕了......我还是喝酒去吧!” 李白内心烦躁,也不想听完狄仁杰恼人的道歉说辞,丢下狄仁杰就和其余的人道辞了。众人本想邀李白一起吃早点的,但见李白并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便也不多加挽留。 几经辗转,最终还是来到了裴府。 昨夜大战之后,众人留下处理后事,裴星月则由伤势最轻的花木兰与苏烈送回了裴府。 李白熟门熟路得来到了裴星月的住处,身体再次重创的她正半倚在床榻上,染血的衣衫早已换下,凌乱的发丝也被妥善的打理好,披在脑后。 她沉默得看着趴在床边昏睡过去的裴父。 老父亲眼窝的泪痕还未散尽,即使在睡梦中,双手也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李白见此情此景,本不想多扰,择日再叙,裴星月却抬眼正好对上李白的目光。见来者,裴星月满眼欢喜,无奈嘴角僵硬得扯不出一个微笑,只好作罢,点头示意李白进来坐。 “什么人!”女儿微小的动作惊醒了裴父,意识到房间里有外人,裴父跳起来就将女儿护在了身后。 “父亲,没事。这位是小女的恩人。我能解开心结,苟活至今日,全靠恩公相助。”裴星月见自家父亲紧张的样子,急忙解释道。 “…失礼。”裴父神色稍有缓和,却仍旧没放下警惕,用冷厉的目光打量着李白。嗯,这个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看起来比纪朗靠谱些,就是不知他性情如何?可别是个和纪朗那小畜生一样的货色。 感觉到裴父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李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尬笑着拱手作偮,表示尊敬。 “嗯…父亲,我有些事想和恩公谈谈,可否先回避一下?”见李白一脸尴尬,善解人意的裴星月对裴父请求道,正好她也想单独与李白说说话。 “…好吧,别聊太久。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记得唤我。”见女儿满眼坚持,裴父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拍拍裴星月的手离开了房间。 “谢谢。” “抱歉。” 裴父一离开,李白与裴星月便同时开口。 “不不不。”裴星月摇头,“别这么说,恩公你帮了小女那么多忙,若还需向小女言歉字的话,天理都不可容我。倒是我,一直都没好好向你道个谢。”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你现在是…”李白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 “傀儡。我现在是傀儡的身体。”裴星月扬起头,虽面无血色,眼神却并不暗淡,“很抱歉复活的事瞒了大家…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在裴星月决定要帮官府捉拿庞云协时,就已经做好被杀死的心理准备了。她当时对牢房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一是答谢李白与父亲对她的恩情,二则是表达自己无能报恩的歉意;她不敢去大牢当面与他们道别,怕他们会不同意,怕自己见到他们时会退缩。她不敢想象自己死后,李白和自家父亲会怎样,更没想到自己竟还能再见到他,还能再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几天前抓捕庞云协的时候,李白虽然不在场,但从狄仁杰的言行,还有昨夜血莲见到被刺杀的是裴星月时的反应来看,裴星月确实是被庞云协杀死过的。然而裴星月现在还活着,还变成了傀儡之身。 “其实在抓捕庞云协那天,我就已经死了,好在狄大人拜托庞二公子将我的精神转移到了这具傀儡里,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只是我当时已是濒死状态,精神转移后也昏睡不醒,庞二公子无法确定我在这具傀儡里的状态,才一直没和你们提起的。上天保佑,我在血莲教进攻府衙之前醒来,得知当时事态,才和狄大人他们想出扮演女帝活捉刺客的计划。” 见李白皱起了眉头,裴星月急忙解释道,“恩公,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也一定心怀芥蒂。非常抱歉,关于代替女帝的事,事发仓促,我也只是希望尽力让胜算高几分。” “不是你的错,你为他们做的够多了。”李白一想到裴星月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却因为这个案件而遭遇了那么多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免又想责怪狄仁杰的死板冷漠,不懂变通。 “不是的,这个计划,我也有一份,理应承受你的责怪。也希望你不要怪狄大人,他一定什么都没有跟你们说,但他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这场戏,太多未知的危险,少一个人表演,便少一份危险。”似乎看出了李白的心事,裴星月摆摆手辩解道。 李白不做回应,轻叹了口气,撇眼岔开了话题,“伤口怎么样?我记得那把匕首刺穿了你的心脏。” 昨天血莲刺杀女帝时,李白被庞云协的傀儡大军拦在二堂,当时他可是拼了命才甩开那群傀儡,闪现到后院的中心亭的。虽然中心亭距离裴星月等人所在的位置还有不短的距离,但李白凭着良好的视力和刺客捕捉目标行动方向的本能,还是清楚地看到血莲用匕首杀人,血流一地的场景。不过若要说惊吓,还是裴星月诈尸撕下面具时的画面最让人惊喜交加。 裴星月小心观察李白的脸色,见他似乎不再纠结,才放心道,“无碍,小女已是傀儡之身,这里没有心脏。”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不死之身,这倒挺好。那今后有什么打算?”听见她说无碍,李白也放心了许多。 “不死之身倒是算不上,没有傀儡师在身旁,这具傀儡身躯支撑不了多久。”裴星月如实说着,看见李白复杂的神情,开朗笑道“哈哈,恩公你不必这幅表情,我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被赏赐来的,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畏惧那一天的来临。” “......傻姑娘。”李白上前摸摸裴星月的头,希望能给她些鼓励,姑娘温柔地歪头道谢,“对了恩公,以前你告诉过我你叫青莲,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和狄大人自称李怀英一样的假名。可否请教恩公的真名?” “李白。” 裴星月莞尔一笑,可见她对李白的身份早已猜测出一二,“号称大唐第一剑士的青莲剑仙,又称诗仙的李白。” “正是在下。” “早有听闻青莲剑仙潇洒俊逸,年纪轻轻却技冠群雄,诗酒剑均属大唐一绝,是不可多得的天纵之才。星月得以结交您,并得到你的帮助,真是三生有幸。” “姑娘过奖了,李某不过一介江湖游侠,不足为道。” “哦,对了。” 裴星月高兴地摸到绣花枕下,掏出一个块帛布。 “在我初遇恩公的第二天,我遇到了一个怪人。那人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李白。我当时吓坏了,自是没敢多问什么,转身工夫那人就没影了。要不是这玉帛还在,我都以为是白日做梦呢。” 她把帛布递给李白,带着些许歉意,“我当时就有些奇怪那个人要找李白为什么不自己去找,而是来找我。后来再见到恩公时才开始猜测你的身份,本来是打算问你的,结果因为纪朗的缘故,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实在抱歉。这下虽然有点晚,也算物归原主了。” 李白接过帛布,入手便知这是一块上好的白色丝帛,帛布里包着一块精致的白玉。李白盯着白玉看了好一会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这股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既被裴星月称为怪人,那裴星月肯定是不认识那人的,这样的话,李白也就只能问问那个人有什么特征,他自己记不记得了。 “嗯......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裴星月回忆了一下。 当时裴星月正结束歌舞,准备从画舫上下来。一个撑着红叶伞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一身红色舞衣,淡红的长发如瀑披散,面如芙蓉眉如细柳,眉心一点红色花钿更衬得她俏丽若三春之桃,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头上的那对长长的兔耳。 “可是恩公的熟人?”裴星月轻声问,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那个女孩生得一副丽容,能歌善舞,一点也不比裴星月差,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还托裴星月送东西给李白。起初的那些时日,裴星月不会觉得哪里不妥,但现在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被那个女孩抢走了一样。 兔耳?魔种? 然而事实上,李白也不认得裴星月见到的那个女孩。又问:“那个人除了让你把这个交给我之外,还有跟你说什么吗?” “那人好像还说,是帮她姐姐的忙什么的,哦是了,她还说帛上有字,你随时可以看。” “......”李白遂拆开帛布,里层果真写有字:无妄,天命不佑,小心左右。 这......是一道卦象? 无妄卦位于复卦之后,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第二十五卦,属下下卦,天雷无妄卦乾为天,震为雷,天下雷行,万物不敢妄为,为无妄。无妄象杜不妄为,合乎客观规律,不违事实。什么事情均不妄为时,亨通顺利,否则就会出现祸患。 看来,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如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啊! 第二十章守护与约定 上巳节已近尾声,九云县热闹依旧,吃饭住店的人自然不少,大街小巷,各个餐馆几乎都要爆满了。而清斋楼小二按狄仁杰的要求守在门口,拒绝外人进入,半天下来,被撵走的人数不胜数。小二一边微笑着向前来消费的人道歉,一边在心里后悔自己一时被钱冲昏了头脑,竟然答应了这么一桩生意。 那帮人在店里一呆就是一天,虽然他们付了足够多的银子,但也让这小店错过了好多顾客呀!天知道这些顾客里有没有出手比他们阔绰的人呢?想到这里,小二又往自己的脑门上打了一下。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但是,作为一个遵守职业道德的店小二,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当然就不能随便反悔了。更何况那群祖宗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货色,万一要是惹恼了他们……小二不敢再想了,只能揉揉自己的脸,继续用职业微笑看着一拨又一拨顾客远去,感觉心里在滴血。 又一批银子离我而去…… 与此同时,吃饱喝足的一行人正悠闲地坐在店里,一边等待乔的法阵布置完成,一边围绕各种话题展开讨论。 百里玄策吃着从后厨弄来的早点,满心的嫌弃。 果然没有人的厨艺能比得过哥哥,要是哥哥现在能做饭给我吃就好了。用幽怨的小眼神看了守约一眼,玄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任性的想法。即使是病娇神经质的玄策也看得出,百里守约现在是真的很累,明明他才是伤员,却还为玄策操碎了心,玄策真的不忍心在这种情况下麻烦哥哥,只能乖乖地咽下桌上那些滋味一般的食物。 “守约,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发现百里守约一直心不在焉的,花木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旁边的百里玄策闻言,毛茸茸的耳朵竖起来,“哥哥……” 百里守约自打进店以来,除了刚刚靠在花木兰肩上休息一下,基本上就没有多做什么,连饭都吃不到几口,只要留心,都可以看得出他忧心忡忡。 “我没事,木兰姐。”百里守约浅笑,揉了揉玄策的耳朵“我想去一下后院,一会儿就回来。玄策要好好吃饭,不许挑食哦。”说罢,他起身向后院走去。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现在不解开,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解开了。 “庞云协,你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叫守约,我应该能理解你?”到了后院,百里守约开门见山地问。 此时的庞云协和血莲一样被蒙住了双眼,由几个侍卫押着。然而不同于血莲的挣扎和谩骂,庞云协很是平静。或许在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自己的下场了,但他依旧这么做了,那他就必须做好失败的准备,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人是注定能够成功的,神仙击鼓尚且有错拍,何况是人。哭哭喊喊没有必要,因为这样并不能脱困,反而有失风度。 听见百里守约的问题,他僵硬地抬起头,由于他现在是傀儡之身,再加上他的眼睛被布蒙住了,百里守约完全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当然是字面意思啊,守约。”他淡淡地回答道。 百里守约愕然:“就因为这个名字?你也有让你一定要遵守约定的那个人吧。” “没错。”庞云协赞许地点点头“果然只有你能理解守约的意义,你能理解我的执着。” “所以那天帮我逃离黑衣人追捕的人真的是你?”百里守约撇了一眼不远处的血莲,皱眉道:“你这样做可是背叛啊。” “追杀你可不是温大人的命令,而是血莲教自己的主意。既然不是温大人的命令,那我也就没必要遵守了。我只是救我的知己者而已。下棋者大多孤独,生来无伴,死亦孤身。偶然见到与自己相同的人,心中的欣喜自然不同一般,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又有何不可。”庞云协淡淡一笑,表情看起来十分僵硬,看得百里守约心里不是滋味,他是不大明白他的感觉的,但他明白他的意思的。若不是敌人,他们也许可以成为好友,举杯邀明月,把酒尽欢。 守约心中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转眼,又看见百里玄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庞云协身后,虎视眈眈。 “知己者,知己者。你怎么确定我一定知你懂你?我被追杀那天,我们只是在酒馆偶然相遇并交谈了几句而已,到黑衣人追上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百里守约无奈地扶额。 “世有一见钟情,你又何尝知道我不是这个情况呢?”庞云协保持着笑容,言语中多了几分戏谑,他显然看到了守约眼里那丝无奈,他也明白守约不想在这方面和他有太深的干系,所以故意用话挤兑他,他也故意这么说。但他说完后,就明显感觉到背后出现了一股寒意。 哼!这坏蛋果然对哥哥图谋不轨,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呢!百里玄策静静地站着,感觉挂在腰间的镰刀呼之欲出。 百里守约看着自家弟弟,提醒庞云协“咳,你别这么说,你后面那只小狼崽都要扑过来了。没错,拿镰刀那个,可凶了他。” “呵呵。”庞云协轻笑出声,并不在意背后的百里玄策。昂着头,像是在看百里守约,他的眼睛明明已经被蒙住了,但百里守约还是有种被凝视的感觉。 “你知道吗,当你谈起他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你那天聊到你弟弟的时候,神情和现在如出一辙,仿佛就是…另一个我。所谓的守护,并不是单纯地守在一个人身边,是连心都在他身上,在任何时刻都愿意用尽自己的一切来守护他。”他停了一下,沙哑的声音有着一丝感伤,“心都不在了,空有一具肉体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眼神吗... ”他真的看得到我?莫不是那蒙眼的布条有缝吧?“不对!什么叫另一个你?” 守约反应过来。“你们庞家兄弟不是从未谋面吗?我跟你哪里像了?” “我们确实没有见过面,或者说,在他的记忆里没有我的模样,但我也一直在烨的身边。”庞云协强调“一直,一直都在。” 听到这里,百里守约冷汗直冒。 …… “关于你想刺杀女帝的事还没完。”另一边,兰陵王正坐在花木兰旁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花木兰突然一拍桌子:“女帝回宫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在九云县呆着,由我监管,防止你惹是生非。” “帮她那么个大忙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好不容易转移的话题,怎么又给她绕回来了?兰陵王不再扯些有的没的。花木兰也很认真地回答他:“可以这么理解。我是大唐的军人,我的一切会以守护我的国家和君上为先。若你对女帝造成威胁,我们也就只能做回敌人,像以前那样。你死我活。” “那么,如果我查出‘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你还是要阻止我吗?”兰陵王盯着花木兰的眼睛。这个问题问出口,花木兰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啊,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过去的花木兰与兰陵王是绝对敌对的存在,花木兰守在长城上,兰陵王则一直想着要扳倒长城,为故乡的亲人报仇。他们经过数次交手,最终在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后,才定下停战协议。 “当初你可是亲口答应我的。我不打你的长城,你也不攻我的西域,我们一起调查当年是谁指使铁骑在西域大肆屠杀,如果我先一步查到,我随时都可以杀了那个罪魁祸首,你不能阻止我。但是现在我想问你,如果我查出那个人就是你们大唐的女帝,你还会阻止我吗?你会为了守护你的大唐而毁约,再次以我为敌吗?你……”兰陵王重复问道。 “你查到了吗?”花木兰打断他的话,坚定的眼神说明了她的内心,“没有证据,那么你就不能这么做,哪怕是威胁,也不可以存在。女帝不仅是一个国家的首领,更是一个国家的尊严。所以,在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我不许你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因为,这是对一个国家的亵渎!”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低声道,“我相信女帝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呵!别天真了。你知道平民在位高权重者眼里是什么吗?是蝼蚁。”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能以偏概全。如果你什么也没有查到,就什么也说明不了。” 她一直很相信她尽心尽力守护的人,就像女帝相信她,将自己的安全完全托付给她一样。“你最好还是打消动女帝的主意,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花木兰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坚定,眼睛里闪着光,让人不禁陷入,这是一种执着。这让他有些动摇了,他感觉他的心在这一刻在此颤抖,宛如当年那般。 这种忠诚,虽然看起来有些愚昧,但谁见了不会有所动摇呢? 兰陵王突然一拍桌子,大声说:“不可能!兰陵的男儿对情敌绝对不会手软。” “ 高长恭,我和你说过,你有你的故乡,我有我的君上,那是你绝对不能碰的……等等,啥?” 情敌?花木兰懵了。 “你看你,没日没夜地保护她的领地,谁对她有威胁,你就对付谁,连我都没这待遇,你说她不是我情敌?”兰陵王冲花木兰眨眨眼,活像一个在撒娇的幼稚鬼。 “……你耍我呢!”画风突变,花木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摩拳擦掌,想一巴掌拍死面前的这个人。 第二十一章雕鹗鸾凤各自飞 长安数十条长街,将全城划分为上百个方方正正的坊市,如纵横十九道的巨型棋盘覆盖在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朱雀街位于长安正中,从明德门开始经过朱雀门,直入皇城宫城,贯穿整个长安,街道两边是除东市西市外,商业流通最多的地方。 “建筑是棋盘上的方格,行走的人是棋子,棋子会决定,谁才是活到最后的存在。”少年立于城西南角的一座高楼之上,他身形瘦小,即使站在高处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他也不会在意下方来来往往的商贾平民,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朱雀街东面的一座府邸——温府。 几天前京城里就有传言,同平章事府中出了逆贼,是同平章事的一个小妾。她私自勾结府中官吏,公然袭击同平章事,幸亏府中护卫反应及时,同平章事只受了点伤,并无性命之忧,而那小妾自知阴谋暴露,带着手下仓皇出逃,竟能从长安城中全身而退。 此事一出,同平章事大怒,下令严惩监门卫及左右街使守卫不力之罪,还派人代替受罚官吏的职位。 今早通过传送法术归来的女帝在听闻此事之后就派人进了温府,不出半日,又带人离开了。温府原封不动,负责查案的治安官却是一副伤脑筋的模样。 “温知礼倒是个优秀的弈棋者,就是不知他能否打败另一个弈棋者,成为最后的赢家呢?”少年低声自语。一个红色身影以近乎闪现的速度来到少年身边,“当局者易迷,旁观者则清,小星星可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弈星并没有因为公孙离的突然出现而惊讶,淡然道“阿离姐姐的意思是,我们是旁观者,也是局中人?” “尧天只要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能有个容身之所,让那些无辜的百姓能生活在一个开明盛世里。他们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们的政策。”公孙离轻笑。 “好啦,别在这儿吹凉风啦,回去吃饭吧,今天是我下厨的哦!”语气中含着几分期待。尧天的成员里,只有弈星吃的下公孙离做的饭,因为这项“特殊技能”,我们可怜的弈星被公孙离当成修炼厨艺的帮手,专门消化各种黑暗料理。 “嗯。”跟预料的一样,弈星的回应还是那样平淡,起身,笨拙地踩着木质的梯子,一步一步慢慢往下爬。公孙离看着他的动作,平日里清冷的气质荡然无存,嗯……他的法术虽厉害,体能却完全跟不上,再这样下去,估计要变成一个柔弱的文艺小正太了。不行,有空得让虎子教教他,让他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公孙离正计划着如何提高弈星的体质,那边的弈星才想起公孙离做饭的风格。虽然有好几次把厨房烧了,更有无数次烧掉了菜烧糊了饭,但她是越挫越勇,坚持要修炼厨艺,最近几次终于不会烧坏东西了,不过听虎哥说,她这次做五人份的饭,用了二十多两的盐…… 傍晚,夕阳刚沉入远处的山影之中,大理寺里的侍从早早就点起了灯,暖色调的灯火照亮了幽暗的府邸,让府中的凛肃之气缓和了些。 狄仁杰在正厅中来回踱步,小密探李元芳翻着小本子报告:“大人,经属下调查,温知礼遭血莲教袭击一事有真凭实据,并非凭空捏造,且今日在温府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还有温知礼遇袭那日,受到处罚的也不止那些巡逻守卫的官吏,温府中,凡是与血莲有过交集的侍从受到的处罚比那些官吏还要重,几乎所有人都死于酷刑之下。” 末了,李元芳放下小本子,小声补了一句:“府中出逆贼,受罪的确是不知情的侍从,这温府的规矩可还真是‘开明’啊!” “一年前徐州的魔种灭门案凶手是血莲教。”听完李元芳的叙述,狄仁杰将前些天的办案过程回忆了一遍。 “蛊惑裴氏父女投放傀毒的是庞云协,袭击长城守卫军的是血莲教和西天道教,现身刺杀女帝的也只有血莲教和血莲本人还有庞云协。” 说到这里,李元芳便明白了狄仁杰的意思,这是上巳案的一个关键问题。上巳案案件全程温知礼都没有亲自参与,他们收集到的证据能指证血莲教荆莲与庞云协等刺客,却不能直接指证温知礼。 在九云县时,狄仁杰二人是通过傀毒推理出庞云协,再通过庞云协才推出温知礼的,然而温知礼与九云县一系列案件之间的联系只有荆莲和庞云协二人。但温知礼在半个月前遇袭一事却把这唯一的联系斩断了,温知礼就这样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人。 “不过你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在温府中,凡是与血莲有过交集的侍从都被处死。好歹是服侍温知礼多年的人,仅因为一个小妾的背叛,而遭到温府不分皂白的诛杀,这温府的做法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温知礼在故意做给我们看,又或者是……”狄仁杰站定下来,总结道:“杀人灭口。” 李元芳听着狄仁杰的推理,连连点头。 这个案件与上巳节时的裴府遇袭案有些类似,不能排除是温知礼与血莲夫妇联手做戏,提前为温知礼准备退路的可能。现在血莲行动失败,作为刺杀过温知礼的人,她说的有关温知礼的事情可信度也降低了很多,甚至可以被朝廷中温知礼一党的人全盘否定,温知礼顺理成章走入这条退路,自然要先处死府中所有知情的侍从,避免计划泄露。不得不说血莲教上巳节这个计划做得当真是完美,如果他们算计的不是狄仁杰等人的话。 “如果血莲肯全盘招供的话,现在就是另一种局面了,毕竟是案件的主谋之一,就算没人相信她,我们也能根据她提供的情报找到证据。可惜哎……”李元芳的大耳朵耸拉下来,学着狄仁杰也叹起气来。 好巧不巧,正在狄李二人讨论血莲的时候,大牢那边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血莲越狱了。 …… 子时,已是宵禁的时候,温府各个厅房相继熄灯关火,偌大的府邸安静得像是一座空宅,到处充斥着黑暗,只剩下府邸主人的房间里还有一点光亮 。深宅后院之中,这些许灯火就像黑色潭水之上的萤火,飘忽不定。 温知礼独自倚在床头,翻看一个折子,只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便甩手把它扔在地上。 “呵呵呵,老人家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一个青年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显得十分突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人影模糊。话语轻佻,宛如一个纨绔子弟。 温知礼听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微微一愣,不慌也不恼,只是冷哼一声,显然对于这种半夜潜入他人房间的行为十分不耻,说:“你这声老人家我可受不起,若论年纪,这世上又有几人比得上你?” “……想不到堂堂温大人也会嫉妒。呵呵……” 温知礼懒得接他的话,就看着旁边木桌上的那一根蜡烛。这人的无耻他早就领教过了,若是继续说下去又是无休无止,毫无意义。 现在的温府里,唯一一根没有被人掐灭的蜡烛,小小的一团火焰在烛芯上发出亮眼的光,映在温知礼的眼眸中。 “其实就是有些意外而已。事无完事,人无完人,不管我们再如何算计,意外总是少不了的,何必那般计较。”许久,那人淡淡开口。“我们只需要把握大局就可以了,只要大势还在我们手里,那么他们就逃不掉不是吗?” “细节决定成败。就像一个轱辘转的机关,只要有其中一个轮子出现了错误,整个机关就有可能垮掉。”温知礼回道,“我不像你,你可以花费几百年的时间再次布局,但是我做不到。我是人,总归是要老死病死的。”温知礼转过头来,目光紧紧地看着他。明知道温知礼连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但是那人的神经还是不觉紧绷起来,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就像野兽一般,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 “你知道的,我等不起。所以,我绝不会容许那么多的意外!”这时候,他不是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而是一头噬人的凶兽。 “又是细节和大局的争辩……”那人似是感叹,显然,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你这家伙不在云中漠地待着,跑到长安做什么?”温知礼显然也不想和他争辩,悄然转移了话题。 “路上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顺路就来看看你这老朋友。”那个人捡起地上的折子,边看边说“在长城边上有个叫九云县的地方,听说那里前阵子不怎么太平啊!还有你这温府,这两天好像也是挺忙的样子。” 他翻看着,自顾自地说“嘿,你这一上来就把手下的两员大将送到大理寺去了,这手段……大气!嗯……堂堂的长城守卫军、女帝直系,居然跑到九云县去假扮平民,还策反了血莲教的重要棋子。还有庞家兄弟手足相残……啧啧啧。”他一边看一边摇头,似是在感叹世事无常,还走到桌边拿起水喝了一口,看得温知礼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似乎也知道不能过度刺激温知礼,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正色道:“苏烈没有死的事你也是知道的,现在长城守卫军对那件事已经察觉到了些许线索,正打算回云中漠地,我是提前来这里见你的,估算他们要半个月以后到。” 温知礼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盖在身上的被子,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手指抚摸的触感,顺着被子那细小的纹路,就像脑海中的一条条线路,逐渐延伸。“这不是我们早就料到的事吗?”他反问一句。 “是啊,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在提前来的路上,遇到了朝廷的人。准确地说,是你的人!我记得我们的约定里面没有这个,你到底想做什么?”那人冷冷地逼视着温知礼。 “做什么?!”温知礼冷哼一声,“这应该是我问你的才对吧。”抬起头,身体前倾,对上他的视线,没有一丝退让。“那一族所在的城市的覆灭是我们共同敲定的结果,你也明白,那一族的存在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换句话说,他们必须死!” 温知礼身体缓缓收回,倚靠在床头,“那一族掌握着的力量,是他们必须覆灭的原因,但这也使得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棋子。我从没想过你会把那个棋子交到我手里,所以,你偷偷留下那个女孩我并不奇怪。相反,如果你没有那么做,我反倒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但是,那些百姓是不应该活下来的,哪怕他们不是那一族的直系血脉,但既然生活在那里,那他们就必须要死!”温知礼沉声说着,灯火忽闪,让他的脸在阴暗中显得模糊起来。 “……我倒是没有想到会被你发现。”那人摩挲着紫色的陶瓷茶杯,嘴角多了一丝无奈。 “这只要有心就不难想到。我们的计划不一定会成功,你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安排后路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这样就算失败,至少还有重来的机会。” “所以,你把他们杀了?”没有得到回答,那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着阴影走去。 “我不会允许任何意外,特别是这件事,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我希望你全力以赴,否则,你将永远见不到那些人。”在他即将走进黑暗的时候,身后传来温知礼不急不慢的声音。 “……谢谢。”那人楞了一下,但是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欣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感谢。“我从没有想过要重来,只不过是那场大火恰好烧醒了我脑海中的一些往事,仅此而已。” 在他走进黑暗,悄然无声地离开后,温知礼还在愣神,许久才走下来将灯火熄灭,一切又归于阴暗之中…… 第二十二章无风起浪 在狄仁杰带人找到血莲时,她已经被卫兵制住了。玄铁精制的锁链缠绕在她魔鬼般的身躯上,更显得魅惑,看到的人不禁心口升起一团火,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让人警惕。在她的身边,每一个身穿铁甲的士卒都严阵以待,手中紧握着雪亮的长枪,他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幸好狄仁杰在她入狱前就先让庞云烨封住她的行动,让她无法正常使用魔道法术,否则现在这些卫兵能不能活下来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折腾了一个晚上,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周围的人都已经被尽数驱逐,哪怕知道她已经没有逃跑的力气,但将士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试问一个仅凭一己之力就能从监牢里逃出来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如果因为一时不查被她逃脱,那么在想再捉住她就难了。冷风穿过街道,锦旗微动,吹动血莲身上单薄的衣裳。她轻哼一声,周围的人立刻一阵骚动,接着便是一片萧肃,刀刃已然出鞘,映着寒光指向她。 血莲嗤笑,“这么多大男人,还怕我一个小女子,羞不羞!”她说得风情万种,满带幽怨的眼神横扫,无一人可以和她对视。 有人冲动,提着刀就要走上前去,但是被周围的人拦下来了。摇摇头,目光坚定,那人犹豫了一下便把刀放下。不需要言语,这是多年交情的默契。 狄仁杰命人把血莲带回大牢,又多叫了一些卫兵严加看管,在牢房里再三检查,对看守的人嘱咐了又嘱咐,确认无误后才离开大牢。在照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时,终于叹出这几个月来的第八千八百八十八次气。连续几夜没有合眼,让他倍感疲倦,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顺便整理一下思绪。 温知礼在府中养伤。现在狄仁杰手里没有能威胁到他的证据。血莲在这个时候越狱,庞云协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大牢里……就像那人说的,大局还在手中,大势还在他们的引导下不断前进,一切都在向着有利的方向进行。但他却隐隐感到有些异样,这是他多年来与人斗、与魔斗、与天斗而获得的直觉,多年来他靠着这份直觉逃过多次死劫,不可谓不准。温知礼用手指摩挲着紫金色的茶壶,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是他的儿子为他挑选的寿礼,多年来一直没有离身。缓缓闭上眼睛,在此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寒光涌动…… 刚接到血莲越狱的消息时,狄仁杰和李元芳都十分震惊,第一个问题就是血莲明明已经被封住行动能力了,为什么还能从守卫森严的大理寺监狱里跑出来?方才经过检查发现,是封住她的法术被人削弱了,那是庞云烨的傀儡术,能破解傀儡术的只有庞云协。但如果真的是庞云协放走血莲,那就说明他自己也有逃走的能力,而且胜算比血莲大的多,为什么他自己却不行动,而让已经精疲力竭的血莲逃走呢? 难不成血莲只是吸引狄仁杰等人的诱饵,他们这样做,是有别的目的! 想到这里,狄仁杰刚放松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正打算掉头回去,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女子的呼救声。 衣角被人拉了拉,原来是李元芳也听到了,那双招风耳微微颤动,就像两个雷达。 “大人这边。”李元芳突然跑出去,也不忘叫上狄仁杰。娇小的身影在乱巷子之中穿来穿去,就像一只灵活的老鼠,狄仁杰跟在他的身后。 在一个深巷的胡同里,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姑娘正慌乱地想要挣脱一个邋遢的男子的纠缠,在旁边,花篮掉落,蓝色鲜花随意地洒落在地上,被践踏入泥土之中。 “小娘子,来陪爷玩玩嘛!”男子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想要将她揽在怀里。他没有废话,因为他知道在这深巷之中是没有多少人会来的,就算有人遇到也会装作没看见。他了解人,更了解人性,大家都是自私的,只要没有触碰到自己的利益,又有几个人会多管闲事。 他的脸上一片狰狞,可以看到他眼里一片火热和贪婪。手一伸再用力一拉,趁着这美人踉跄的瞬间,他已经将她拉到了怀里,身子整个压了上去,直接将她压在了地上。那绿衣姑娘脸上一片慌张,无措的眼神、泪水盘桓的眼眸让她更显得娇柔,这神情,一看就知道还是个雏,看的男人邪火大起。 姑娘带着哭腔的求饶,双脚不停地踢动着,但是就是踢不到他,只能大声呼救。“来人啊!救命啊!” 男人骂了一句“小娘皮的。”心里却是乐着,兴奋地身体微微颤抖。他伸手抓住绿衣姑娘的领口,就要扯开,但是那女子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深陷他的皮肉之中。嘴里喊着:不要!谁来救救我。 绿衣女子挣扎地更加用力。一不小心,那男人的肩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擦破了原本就又旧又脏的衣裳,血迹斑斓。 “妈的,臭娘们。”邋遢男子心中一怒,一个大巴掌打在女子脸上,原本就朦胧的泪眼被这一巴掌打得涣散,更加了一丝楚楚可怜。双手虽然依旧抓着男人的手,但是力量明显比刚刚小了不少。男人心里一片火热,猛地一扯,撕拉一声,衣裳便被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看得男人邪火直直往脑门窜起来,一个大肠嘴迫不及待就要啃上去。 也就在这时,男人的菊花一痛,那剧痛沿着脊柱直冲脑门,那一刻,他叫声如猪。脸上原本的淫邪之色已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脖子延伸上来,占据整张脸的青黑色。 在叫出猪叫声的那一刻,他就从女子身上跳了起来,吱吱吱地叫着,捂着臀部走着外八腿。这时候,他看见一个头顶长着两只大耳朵的小个子快速向他跑过来。但是先于元芳到来的,是一只泛着金光的令牌,直击他脑门。邋遢男人只觉一阵眩晕,接着,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紧随着元芳到来的是狄仁杰,在他们转过巷口的时候便看见这一幕。在看到那腊肠一般的大嘴巴就要啃上去的时候,狄仁杰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也顾不得什么,一只令牌就直接甩过去,结果直接击中这人的臀部。 元芳走了过去,左看看右看看,便一蹦一跳地跑回来告诉他那人已经晕过去了。狄仁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转头便看见那蜷缩在墙角的女子,她的头发虽然被弄得有些凌乱,但大体还看得出她原本梳的是双丫髻,应该是哪个穷苦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又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侍女。狄仁杰隐隐觉得,在她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元芳只是检查了那男人而没有去看那女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处理不了,毕竟还只是孩子,所以他干脆将事情交到狄仁杰的手上。狄仁杰却是不能和元芳一样把这件事推出去,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走过去。就在他即将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那绿衣女子抬起头,望了狄仁杰一眼,恐惧的神色再次出现在她脸上:“别……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别看我!” “姑……姑娘?等等,姑娘,姑娘……”眼看那女子慌慌张张的,好像见鬼了一样,扭头就跑,狄仁杰想要将她拦下来,但又犹豫了,最终还是放弃了,就这么让她从他的视线中逃离。 “不用追了。” 他伸手拦住蹦蹦跳跳着就要追上去的李元芳。 “大人?”元芳抬起那种稚嫩的小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狄仁杰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看了看那躺在他们身后的男人,“带回去吧。” 青瓦或缺,黄墙漏沙。斜阳探进了巷子,拐角处影子闪过。狄仁杰淡淡看了一眼便抬脚离开,身后那些是巷子里居住的人,这幕戏开始的时候他们没人出来,现在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出来。就当是没看到过吧,狄仁杰在心中暗叹。 …… 花木兰想在回长城之前,再去一趟徐州。 众人问起源由,只道是上次去徐州查傀毒时,在当地的府衙里发现了一些与当年魔种入侵一事有关的文书。当时府中的待卫一直拦着花木兰,不让她查看。说是县令不在府中,任何人不可妄动府中之物。当时的花木兰有任务在身,便不再纠缠。现在有时间了,正好去查看一番,顺便去见见那无法无天的徐州县太爷。 但是从九云县到徐州,至少也要有十天左右的时间,这一来一回的就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他们四月初就要回长城去报到,哪里赶得上? 正在众人商议要不要改天的时候,乔和孙晏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俩会在长安玩上好几天呢!”周谭言语里似乎有责怪他们扔下他一个人的意思,脸上的欣喜之情却掩饰不住。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赶紧把这个动不动就冒火的家伙弄走,跟他呆太久,智商会变低的。”一逮到机会就跟周谭互怼的,除了诸葛玄,还能是谁? 眼看那两个冤家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舌战,其余众人都表示很无奈。 “乔你回来得正好。”见到乔,最高兴的除了周谭,就是花木兰了。先前去查傀毒,之所以能在一天内往返,全靠乔的传送法术。现下也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昨天你们和女皇陛下才走没多久,李白哥就突然回来说要去长安,这会儿估计还在路上呢!哈哈……”百里玄策在旁边打趣道。 对于花木兰的请求,乔一向是无条件接受的,这个善良的小姑娘真的不管怎么看都很讨人喜欢。花木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向她道谢。 经过一番安排,花木兰决定让其他人先回长城,毕竟她此去徐州,只是去看看那些档案而已,而且徐州她之前也已经去过一次了,并不陌生,所以没有也必要再带人一起去了,劳师动众。守卫军的几人表示没有异议,因为花木兰的实力他们信得过。 临行时,花木兰拿出那天在徐州官府里找到的,记载着一年前那起灭门案的文书,纸张质地柔韧、洁白平滑,纸上的字迹好像是刚写下去不久的,完全没有放了一年的样子。 她回忆起那天在徐州见到的卫兵,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毒花(上) 把犯人带回大牢后,狄仁杰首要想到的是九云县时,庞云协控制了数百卫兵并越狱的事,所以废话不多说,直接命人再将庞云协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结果什么发现也没有。庞云协的精神还被锁在庞云烨做的傀儡里,血莲也没什么问题。 是我多疑了? 狄仁杰有点想不通了。庞云协有意让血莲越狱,然后再被抓回来,为的是什么?难道是要告诉狄仁杰,大牢的防卫太松懈了,让他管严点?庞云协有这么傻吗? 哎,真是…… 一个头有两个大。 再次离开大牢,李元芳就被派去调查刚刚的那个绿衣姑娘了,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姑娘有些奇怪。狄仁杰内心烦躁,也不想散步了,直接回大理寺。 一路走来,看到他的人都会笑着和他打招呼,叫上一声狄大人。肩上挑着担的,地上摆着摊子的,无一例外。买包子的刘大娘还想塞给他几个包子,被他笑着推掉了。事实证明,盛唐之下的风土人情还是让人很舒服的,绿衣姑娘那件事……暂且就称呼她为绿衣姑娘吧,狄仁杰心里想到,类似那样的事还是很少的。 大理寺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金碧辉煌,也没有那些恶人口中描述的那么阴森森。它就像一座巨大而又古朴的老宅,门口站着几个精神抖擞的门卫,不时路过的行人看向它的眼中也没有惧怕,而是敬畏。这是一代代大理寺卿的努力,这是香火的传承留下来的宝藏,这对于狄仁杰来说是最好的回报。只有对得起“清正廉明”这四个字,百姓才会爱戴,只有对得起“公平正义”,百姓才会敬爱。 走到他办公的地方,属于他的,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无尽的卷宗,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一股枯燥乏味的气息,但是却令狄仁杰十分的安心。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元芳又带着他的小本本,站在狄仁杰面前。 “大人,那个绿衣姑娘的身份打听到了。是温府的一个侍女,名唤吕紫阳。” “温府的侍女?”狄仁杰愕然。难怪总觉得那姑娘有点眼熟,狄仁杰曾因公务去过几次温府,想来应该是见过的。但是,温府的待女为何会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还让登徒子欺负了。 似乎知道狄仁杰内心的疑问,李元芳接着道“据密探报告,这位紫阳姑娘是半个月前那些受罚的侍从中幸存下来的人之一,还有另外几个侍女现在都在长安城中。” “这几个人原来是温知礼的贴身侍女,服侍温知礼多年,因与身为侍妾的荆莲有过接触,所以也受到惩罚,可能是念其旧情,温知礼只把她们赶出温府,留了她们一命。” “只有这些?”狄仁杰看着一直点头的李元芳,嘴角微微翘起“我记得那姑娘见到我,比被人欺负时还要慌呢!” 她越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越让人觉得有问题,她的行为都显得太刻意了,没有风,哪来的浪。 为了以防万一,狄仁杰派了几个密探暗中观察那几名侍女,没想到第二天就传来消息。 那几个侍女被温府的人带走了。 今天平康坊丹凤街的合欢楼很是吵闹,不是因为门客,而是因为即将被禁锢在这里的人。 “放开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几名素衣女子被几个壮汉抓着往青楼里送。她们不停挣扎着,耐何力气太小,被壮汉死死拽着,眼看已经被押进门,求饶无用,只能大声喊叫:让我出去,求你了!救命,我不要来这个地方! 其中一个人死死地抓着门,不进去,押着她的壮汉用力将她往楼里拉,也不管她的双手在门上抓出数道血痕。 “老实点!”壮汉毫不忌讳地大声呵斥。 门口围满了人,都指着她们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阻拦,因为他们不敢拦,也没有权力拦,更没有义务去拦。只能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对这些人指指点点。 狄仁杰沿着密探给的路线找到这里时,所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救救我!”一名女子趁押着她的壮汉一时没留意,竟挣脱了出来。拼了命地往外跑,刚迈出门坎,后背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人像条搁浅的鱼,被踹趴在地上,但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继续往前爬,似乎再往前几步就能得救了“求求你救救我!”她还在喊,这成功惹怒了她身后的壮汉。 “臭娘们,给我老实点!"壮汉追上去,抓起她的头发, 直接一拳打在她脸上,打得她一口血连着几颗碎牙一并吐了出来,这下她可喊不出来了。但她却仍没有退缩的意思,继续往前爬。嘴里啊呀呀地喊着模糊的音节,隐约可以听出她是在喊救命。 “住手!”狄仁杰终于还是出手阻止了。就在那壮汉的掌头将要再次打在女子身上时,一个巨大的双叶飞轮架在壮汉的脖上。壮汉抬头看才发现狄仁杰已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厉声道“为何当街对这些女子施暴?” 狄仁杰一出现,立即就有人认出了他。大唐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卿狄仁杰,在长安城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狄寺卿。”几个壮汉也是懂礼节的人,见到狄仁杰,立即停止了动作,“这几个女子是温府的罪奴,我等今日奉家主之命来处置她们,还请狄寺卿不要阻拦。” 趴在地上的女子见壮汉已经被制住,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又爬了起来,向狄仁杰脚下扑去。 “救救我,他们要把我们卖到青楼,我不要来这里,求你救救我……”那女子抱着狄仁杰的脚哭诉。头发凌乱地散着,衣服上都是灰扑扑的尘土,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滴滴答答流下来,纵使狄仁杰再怎么铁石心肠,见到这样可怜的姑娘也难免会心生怜悯。 “罂粟,快回来……”这声音,有如夜莺啼鸣,清脆悦耳,又似九幽清泉,婉转而无奈。声音的主人是那群侍女中的一个姑娘,一身绿衣,就像莹莹绿叶那般不引人注意,但是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你又会被她的那份娇弱中却带着几分坚定的气质所吸引。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明明身处困境之中,但她的脸上却没有慌乱的神情。那双水波莹莹的眸子带着几分无奈,唇边的苦笑又带着几分洒脱。 “罂粟,回来吧……”似是看到狄仁杰脚下的姑娘不愿意,她又唤了一句,但显然比第一句坚定多了。 这个声音狄李二人昨天才听过,正是他们救过的那个吕紫阳。似乎就在刚刚狄仁杰现身时,那姑娘也从壮汉手中挣脱出来,顾忌到狄仁杰在这里,所以其余几个壮汉都没有动她,只是用眼睛死死盯着。 原以为这些侍女都是一样的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但吕紫阳接下来说的话却颠覆了狄李二人的想法。 “罂粟,你忘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么?你我既然已经卖身为奴,便一生一世都要追随家主。今日被送入这合欢楼,是家主对我们犯错后的惩罚,比起那些被杖毙的人,家主对我们已经足够宽容了,我等怎能反抗?更别说是为了一己私利而陷害他人。”吕紫阳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有气势,让狄仁杰等人皆是一愣。 被点名的那个侍女被她这一说,也犹豫起来,“可……可是姐姐,那些人说只要我们能完成那个任务,就能给我们很多银子,放我们自由……” “邪教中人说的话未必可信,你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啊罂粟。”吕罂粟话说到一半就被吕紫阳无情打断了,整个人都萎缩下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只是抱着狄仁杰的那双手仍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我……”她似乎还在纠结。另一边的狄仁杰却抓住了她们话中的线索。 “邪教中人?吕姑娘此话是何意?” “狄大人,奴婢知道大人来此定是为了查案。大人想知道的,奴婢都会如实禀报,只求大人能早日将恶人缉拿,还奴婢们一个公道。”吕紫阳跪下身,郑重地对狄仁杰行跪拜之礼,头还未磕下去,狄仁杰就抢先一步扶住了她,“姑娘不必拘礼,你只管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府定会严加追查,帮姑娘摆脱困局。” 吕紫阳简单地阐述了半个月前发生在温府的袭击事件,与温知礼自己叙述的一样,听得狄仁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温知礼真的是无辜的? “相信以大人的能力,应该早就知道奴婢们是温府的侍女了,奴婢们今天之所以会被送到青楼,都是因为荆莲。可是,大人有所不知。”吕紫阳眼中难得地出现了几分怨意。“前日,大人将荆莲缉拿归案的消息传到长安没多久,奴婢就见到了血莲教的人。” “荆莲是血莲教教主,这教主被捕,血莲教居然没有因此而瓦解,难道荆莲还留有后手?”李元芳听到这话,第一个反应过来。 只见吕紫阳微微颔首,“血莲教的人找到奴婢,他们说只要奴婢能在今日拿到狄大人身上那块刻着您的名号的令牌,并交给他们,他们就帮奴婢摆脱绝境,并给奴婢一笔银子,让奴婢去远方生活。” “但如果失败,不仅要让奴婢们在这青楼生不如死,就连奴婢们的家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这等事!狄仁杰和李元芳皆是一惊,想不到血莲教竟猖狂到这种地步,敢在大唐帝都、天子脚下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不过细想也不是不可能,他们连女帝都刺杀过了,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说起荆莲,狄仁杰又想起她越狱的事,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今日拿到我的令牌?难道我今天来到这里,是早就被安排好的? “吕姑娘,难道你就不想自由吗?只要完成血莲教交给你的任务,你就能得到一笔钱,想去哪就去哪,再无人身限制。不必再为奴为婢,更不用在这青楼中受苦。” “奴婢们不过贱命一条,如同蝼蚁一般,又怎可与大人相比。” 吕紫阳摇头,像无奈,又像对自己遭遇的叹息,“且那血莲教是江湖上有名的邪教,杀人越货的案子很多,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怕是事成之后,银两还没拿到就被他们灭口了。” “就算不为你自己,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的家人么?”元芳问。 “说起来奴婢是有些自私,因为奴婢没有家人,所以贱命一条无所牵挂……”吕紫阳看了看地上的吕罂粟和身后的另外几个侍女,“只是苦了奴婢的这几位姐妹,罂粟方才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奴婢今日将这些事情告诉大人,一来是想助大人早日破案,二来也想求大人护住姐妹们的家人,奴婢愿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大人的恩情。” “姑娘言重了。”狄仁杰连忙安慰。 “姑娘今日将这些重要线索告知本府,本府自然会严查到底,不会再让姑娘受到半点伤害。”为无辜者代言可是狄仁杰的信条。 李元芳懂得狄仁杰的意思,蹦蹦跳跳跑到姑娘面前告诉姑娘尽管放心,这就让那些人放了她们。 让狄仁杰意外的是姑娘的反应,不止是吕紫阳,就连其他侍女也都低下头犹豫起来,完全没有预想中的高兴的样子。 “大人怕是想帮也帮不了我们。”最先开口的还是吕紫阳。 “温府有我们的奴籍,白纸黑字,早在我们卖身的那时起,我们就不属于我们自己了。这次被卖青楼也没有违法。温大人是铁了心惩戒我们,这勾栏之地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大人救走我们,我们又何德何能让大人劳心劳力。”她看着吕罂粟,这话是对狄仁杰说的,似乎也是对吕罂粟说的,让吕罂粟终于松开了紧抓着狄仁杰的手。 “说起来之前还未谢过大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人,奴婢现在恐怕还在那暗街小巷受人欺凌罢。大人的恩情奴婢感激不尽,奴婢又怎会再让大人为了奴婢而与温大人发生冲突?” 见狄仁杰欲言又止,她微微一笑,似是洒脱、似是无奈,眼里似有万般星河。 “早在一开始,我们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是惨一点和好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左右不过贱命一条,今日能报大人恩情之万一,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惠。今后,还请大人多多保重。” 又对狄仁杰行了一礼,起身将吕罂粟拉起来,脚步轻迈,款款走进那世人眼里的污浊之地。今天的吕紫阳是一身碧绿齐腰襦裙,像一朵明亮的碧绿紫阳花,耀了狄仁杰的眼。 第二十四章毒花(下) 或许是未曾料到这样的结局,狄仁杰微微愣神,心中感到一丝异样,但下一刻便被忽视了。 眼前的侍女一个接着一个被拉进了青楼,围观的人看着,叹息着,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出去阻拦。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触温府的霉头,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温府占理,就像刚刚吕紫阳所说,在他们被卖给温府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温大人的私有物,别说是他们这些平民,哪怕是女帝在这件事上也没有道理有二话。 狄仁杰就站在那里,看着人一个个被拉进去。他是文人,但他不是那些只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人,同时也是官僚,是武则天的臂膀,他清楚青楼这种地方的肮脏。看她们刚刚那模样,也必定是知道这个地方的险恶。那吕紫阳竟能如此洒脱,不论这一份淡然是真是假,狄仁杰都要感叹真是一个奇女子。 冷风吹过,微凉。回首时才发现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李元芳正轻拽着他的衣角。 “没事,我们走吧。”轻轻摸了摸李元芳那双毛茸茸的大耳朵,让李元芳眯起了小眼睛,很享受。也正是因为眯起了小眼睛,李元芳没有看到,这一刻狄仁杰的眼神并没有往日的自信,他的眼神是复杂的,就像加了料的水,五味杂陈。 “大人不必担忧,这合欢楼名声还是不错的,只要他们放得下身段多做些苦活,想来也是饿不死的。温府毕竟是名门,应该不会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名声。” “陈探员。”李元芳听到声音,睁开眼,两只耳朵兴奋地抖了抖。 眼前这个男人名唤陈斯乙,是大理寺的密探之一,昨日才被狄仁杰派来监视吕紫阳等人。方才就是他给狄仁杰报信,带狄仁杰到这儿来的。 “嗯。”狄仁杰应道,他知道对方的意思。这些侍女只要肯多干活,那么便有活下去的机会,温府不会因为她们而处心积虑,但如果狄仁杰插手,那么温府也许就会在这里面做文章了。温府不会为了几个小丫头坏了名声,但如果是他狄仁杰,那么这代价是值得考虑的。 陈斯乙比狄仁杰早些到达这里,显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时走出来也是为了提醒他。但是这有什么好提醒的?身为朝廷大员,武则天倚赖的人,狄仁杰不认为自己会因为几个女子就和温府硬来,更不会做出违反律法的事情。 “陈探员,吕紫阳今日将血莲教的计划说了出来,我怕血莲教会对她不利,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盯着他们了。”狄仁杰将眼神收回。 “大人放心,您吩咐的事,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去办。”陈斯乙允诺,狄仁杰虽然是他们的上司,但平时对他们却十分和气,不会以位压人,是个不错的领导,所以他们对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血莲教不是寻常的杀手组织,多加小心。” “是。” “不必拘谨……” 夜晚,合欢楼底楼的破旧小屋之中,吕罂粟用湿布擦拭着伤口,眼角含着泪,牙齿紧咬下唇,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在她的身上有着不下十条伤疤,都是合欢楼的人抽的,说是温府的交代。不止吕罂粟,其他人身上都是满满的伤痕。吕紫阳现在也不似进来时的淡然,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地倚在草堆上,眼中无光,呆呆地看着屋顶。她身上的伤比其他人的都多,那些人没有说,但她们都知道,这是对她自作主张说出血莲教的计划的惩戒。 “吕紫阳你怎么那么自私,你凭什么阻止我们,你不想出去那是你贱,我们没有一个想留在这里。你凭什么让我们和你一起受过!”终于有人受不了破口大骂。 “罂粟本来马上就能成功了,你为什么阻止她?就凭你无亲无故,没有人可以挂念吗?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家人也陷入绝境,为什么啊……” “你看中了那个狄大人那是你的事,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你就去蹦去咬啊!你凭什么把我们一起拉下水,你有什么资格!” 谩骂声渐渐将她的意识拉回来,她想要苦笑,只是微微抽动,乌青的嘴角就是一阵抽痛,眼睛一闭,再睁开时便只剩下坚定。手臂撑着地面,血水渗出青衣,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让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弯下去,但还是让她咬着牙将身体撑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谩骂她的人色厉内荏。 “我去找些药,顺便找些吃的。”她回了一句,拖着沉重的身体,倚着墙壁一步步走出去。 现在已是午夜,厨房早就关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都早已睡去,静悄悄的夜幕有风吹过发出幽幽的声音。没有灯火,看不见路,她倚着墙壁,按记忆中的方向一步步地走着。她在进来的时候便记住了厨房的位置。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便可以想到,她对狄仁杰说破了阴谋,那么那些人便没有理由放过她,没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或许他们并不是不想杀了她这个“叛徒”,只是因为她还有用吧…… 她忍着脚上裂开的伤痕不时的刺痛,好不容易走到后院,却发现厨房的灯光并没有熄灭。 就这么空手走回去?她不甘心地问自己。咬了咬牙,她还是硬着头皮接近那里。渐渐近了,她欣喜地发现厨房里并没有人,或许是这里的人忘记熄灭了吧。顾不得其他,她忍着痛三步并作两步走,打开好几个锅盖,最后只发现一些焦黑锅巴。将一块放入口中,又冷又硬,一股子烧焦的味道。若是以往,这些东西只有作为猪食的资格。 嘴巴一股子酸痛,坚硬的锅巴刺痛了牙龈,那里一颗牙齿被人打断了,丝丝血味弥漫在唇齿间,眼圈发红,鼻子有点酸,但马上又被她忍住。她在裙子上撕下一块布,将焦黑的锅巴包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这样做值得吗?”声音从身后传来,吕紫阳急忙回头,看见了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妪,白天的时候见过她,就是她负责大家的伙食。 “可怜的姑娘……”对方看着她抱在怀里的锅巴,感叹一声,转身从身后的杂物堆里拿出一个白花花的馒头,递给她。吕紫阳看着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拿着吧,没人会知道的。”老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笑道。 “谢谢。”她小声地说道,伸手接过馒头紧紧抱在怀里,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锅巴也没有放下,没有谁知道她们接下来的几天会不会都没有饭吃,到时这些锅巴任然是能救命的。 “傻丫头。”老人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满是慈爱。“值得吗?” 吕紫阳抬头看着她,摇摇头“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后悔。只是有些愧疚。”她笑了笑,因为嘴角的抽痛,又马上收回。“终究是因为我的任性连累了姐妹们。” “傻孩子,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吗?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得罪自己无法反抗的人,让自己陷入险地,值得吗?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付出的再多,你于他来说也只是旅途中的一处风景,是路边的一朵小花,他不会记住你的,哪怕你为他凋零。” 吕紫阳摇摇头,笑道,“你知道吗,你演的真的不像一个青楼的老妈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满是慈爱,特别是在这种环境里,更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老人愣住了,随后又笑了笑,不开口。 “你也说了,我就像一朵小野花,开在路边,终归是会死的,有一个欣赏我的人,哪怕只是曾经欣赏,不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哥哥曾经对我说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早已无亲无故……” “所以不在乎死与活,就像柴火,在临死前放出明亮一次?”老人想到,或者她早已猜到自己的结局,知道自己绝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这般坦然。不得不说这吕紫阳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你这丫头其实是喜欢狄仁杰狄大人的吧。”想了想,老人家笑着开口。“我活过了百年岁月,这点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 “你这时候应该自称老婆子才对。哦不对,应该自称老爷子,虽然你真实的样子看起来不老……”吕紫阳没有被说中的恼羞成怒,像是个发现长辈错误的孩子,认真地纠正着。 许久,吕紫阳抿了抿嘴,还是开口说道,“我知道,我是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的,哪怕没有流落到这里,我也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陪他,他是闻名天下的大理寺卿,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女,是地上的一颗小尘埃而已……” “若是可以,我想要站在暗处,看着他平步青云,看着他一人之下,看着他娶妻生子,但是这些你我都知道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是吗?季大人。”她笑着,但“老妇人”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泪。 四下静谧,半夜鸡鸣。 吕紫阳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对不起,我该回去了。”步履蹒跚地离开,她并没有看见身后那人幽深的眸子以及嘴角复杂的笑容。 “挺好的一个丫头。紫阳……这花虽然生得好看,却全株都有毒性,若能多加培养,说不定不比温老头手下的那几朵莲差呢!可惜了。”摇摇头,身子渐渐陷入脚下的沙土中,直至消失。 夜风徐徐,卷过窗口垂下纤细枝叶的凌霄花,屋内一盏油灯,微弱火光在微风下左右摇摆,橘黄的灯光让屋内显得暖暖的。一只手护住了灯芯,待到风去后才放下来。桌子上是几叠厚厚的卷宗,一只狼毫斜靠在墨砚上。桌子的一边,元芳的眼帘耷拉着,小脑袋不时地点着。狄仁杰一笑,合上卷宗,取下外衣轻轻披在他的身上,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起身向外面走去。路过回廊,走过假山,看着一潭湖水,他的倦意也渐渐消失。积压已久的公务让他有一种压迫感,就像压在驼子身上的重担,督促着他前进,总要到站才会轻松。 湖心的月影,假山的倒影,数十尺外的常青树的黑影,此时,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是黑白分明的。他喜欢这样的世界,就像小时候看戏时那样,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坏人永远就是坏人,好人永远就是好人,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不必那么累,你只需要朝着你选择的那个方向走去就行。但他也知道,现实不可能是这样的,好人不可能一直都是好人,坏人也不可能一出生就是坏人。他们也许是迫于无奈,也许是忘记了本心,走偏了道路……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女皇,有时候也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任由思绪乱飞,此时的他不是平时英明神断的狄大人,他只是狄仁杰,一如当年窗台前读书时,思绪不时飞舞的狄仁杰。 轻轻拨开茶叶,尽管茶水已经凉了,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对着茶水吹一吹气。身下是一个树桩,去九云县之前还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青松,但他归来时,却只剩下一个平平的树桩。他没有去问为什么锯断它,因为没必要,但现在看到它,难免感叹世事无常,也许上一刻还在走向巅峰的生命,下一刻就会归入地狱。 想着想着,他想到了那个绿衣姑娘,尽管知道她叫吕紫阳,但他还是喜欢称呼她为绿衣姑娘,也许是那一刻她的身影入了他的眼,惊了他的心吧。处变不惊的女子他见过,不畏生死的女子他也见过,淡然处世的女子他也见过,悠悠二十载,入过他的眼的事与物数不胜数,但将三者杂糅在一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人畏死,所以拜佛;人求生,所以敬神。似他们这些游走于生与死之间的人来说,信仰也是十分重要的。但是那绿衣姑娘,也许是不信的吧,狄仁杰心中打趣道。想起那个姑娘,他总会想起一种花——青莲。李白就号称青莲,但他的青莲与她又不同,他是出世、不恭,而她,更多的是淡然、出淤泥而不染。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悄悄查了七十二本卷宗和三十六本律法,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青楼女子脱离的案例和相关条例,查出来的结果是——自己完全可以用钱财帮她换取自由的。做了这么久的大理寺卿,他也算是任性了一回吧,想到这里,狄仁杰笑了笑。算是送给她的礼物,毕竟是为数不多自己敬佩的女子。也不知道到时自己将这个礼物送到她面前时,那姑娘会是怎样的表情,或许惊讶居多吧?以她淡然的性子,哪怕心中万分喜悦,表面上也不会过多流露吧?不过之后肯定会频繁感谢,想想还会有些麻烦。 头顶明月已然偏西,杯中的茶水不知何时已经饮尽,也是时候回去了。身后的湖中,经过的风吹皱了冷的月,乱了一湖的水,波纹不断…… 艳阳下,合欢楼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出来,外面的人进去,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巧笑嫣然,温存了一晚的汉子们笑着离开。彩灯挂在线上,在晨风中不时晃动,绳子绕过檐角,系在木栏上。彩灯下面是各色的行人,初时不多,后来渐渐热闹了。 青涩的果子,香气扑鼻的包子,摆放在斜斜的长木板上,老板在一旁摇着蒲扇,眼睛打量着路过的人,注意力更多是在对面合欢楼花枝招展的女子身上,纤细柳腰,如玉肌肤,招展花枝,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机会进去那种地方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臆想。又有谁不会想这些?车夫走贩,在他们这个层次,合欢楼的女子就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一批人,说是天上的仙女也不为过。三教九流,在他们这些人口中,最多的就是昨晚有哪个幸运的小子登堂入室,今晚又有哪个骚狐狸出来祸国殃民、迷乱人心。 前两天倒是新来了一批,听说闹得挺厉害,打了一顿,饿了几顿,现在没声响了,估计是老实了。何必呢?被看一下摸一下又不会少斤肉,女人生来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何况是进了这种地方的女人。非要打一顿才会老实,也是皮痒得厉害。若是有幸让那个达官贵人看上眼,娶回家做个小妾,穿金戴银的,可还比在这里舒服几百倍。 贩子和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角瞥见一个身穿锦衣、腰佩宝饰的男子来到了合欢楼门前,沉默了一下,走了进去。得,又是一个来寻欢问柳的官爷,他心中念道。 来人正是狄仁杰,这几天他清点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感觉差不多了,但又觉得不够稳妥,若是到时候发现少了一二两银子,人赎不赎得回来是一回事,第二天传出大理寺卿狄大人为青楼女子赎身银钱不够,那才叫麻烦了。这种事情还是悄悄做比较好,毕竟是一个被卖入青楼的侍女,想来只要老鸨不主动去说,温府的人也不会知道。 所以他打算先打听一下赎身的价钱再来,免得到时候人没捞出来,还惹了一身骚。 本来他是没有必要亲自来的,但是这种事情叫下属来做难免有些尴尬,所以还是自己跑一趟比较好。为了避免被路人认出来,他特意改变了一下穿着,仍是达官贵人的打扮,但却不会让人联系到大理寺,为此,他连元芳都没有带来,长安城谁不知道,招风大耳李元芳和狄大人形影不离。 进去之前,他犹豫了一下,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对方,想起他刚刚踏上官途的时候,那些王孙大臣邀请他来都被他拒绝了,没想到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子破了戒。不过两者还是很不一样的,他们邀请他来是为了拉拢他,他不想站什么派系,所以不来,等到后来,他成为女帝的臂膀,那些人便不再邀请他来这种地方了,他也没必要来了。 迎面而来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绫罗披在肩上,雪白的锁骨,白皙的肌肤,双手挽着他,整个人都贴了上来,那团柔软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泰然,急忙抽身。 “别碰我。”一下子从她们身边跳开,狄仁杰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迅速变红。似乎是想起他刚刚的话不大合适,他接着说道,“我要找你们妈妈。” 挽着他的手的女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离去。 不过一会儿,一个年过四旬,风韵犹存的女人笑着走过来,“诶呦,我道是谁?原来是大理寺卿狄大人啊。您怎么有空到奴家这里来哩。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命案……啊,呸呸呸。瞧奴家这嘴。大人是看上了我们这哪位姑娘了,您说,马上给您安排。”女人笑着说道,眉眼弯弯,若不是那过犹不及的粉底,倒是不失为一个美人。 “不知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诶,您瞧我这记性,奴家姓赵,您叫我赵妈妈就行。” “赵妈妈,我来这里确实是为了你们这的一位姑娘,她……”狄仁杰看了看四周“赵妈妈能否借一步说话?” …… 后院,麻布包着捶烂的草药,汁液渗出来,将布料染红。手抓住麻布,用力一捏,绿色的药汁就滴下来,滴在伤口上,引起阵阵刺痛,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天,但是这道伤口太深,到现在都还没有结疤的迹象,每每午夜梦间都会被痛醒。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来,手臂微微抖动,终于还是坚持到汁液挤完。接下来,将布料上的旧药刮掉,将新药抹上,咬着牙绑得紧一些,避免它脱落下去。 “紫阳。”身后有人叫她 “诶,在呢。”她应了一声,急忙将衣服整理好。 “原来你在这里啊。”那人走过来,“快跟我走,妈妈找你。” “找我?”吕紫阳心中一惊,面露疑惑。 “嗯,听说是狄仁杰狄大人来了,点了你的名,妈妈就叫我来找你……”说到这里,她又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吕紫阳,“虽然还没有教你,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不用紧张,男人嘛,让他们开心就行,知道吗?” “嗯。”吕紫阳抿了抿嘴,应了一声,心中却在疑惑狄仁杰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找她。 “嗯。这才乖嘛。”一笑,摸了摸吕紫阳的长发,“你也不用担心,狄大人虽然不来这种地方,但品性很好的,你只要不做不该做的,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狄大人八成是看上你了哦,到时候做了官夫人,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她打趣道,吕紫阳也跟着笑了笑,她们都知道,妓女是没有资格做夫人的,更何况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大唐虽然民风开放,但阶级之间还是有不可逾越的线的。妓女永远做不了正妻,哪怕是商贾人家,最多也是娶回去做小妾。 虽然是这么说,但听到这样的打趣,吕紫阳心中难免有些欢喜,脚步不知觉也加快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就是如此吧。远远的,吕紫阳就看见那人举着一杯清茶细细地品着,目光犀利,凝视着下方莺歌燕舞。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狄仁杰起身,微微一笑,“吕姑娘来了。请坐。” 他叫她姑娘,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友人,而不是一个流落到烟柳之地的风尘女子。 吕紫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两个人就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吕紫阳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气氛融洽又诡异,让她的记忆不自觉地飘到了很久以前。 “不知姑娘在这里可还适应。”许久,狄仁杰开口说道。 “左右不过是做一些粗活,以前在温府也这么做,没什么不适应的。”她笑着回道。“倒是大人,听说大人平日里不进这些……烟花柳巷,不知今日又是为何而来。” “我若说是为了姑娘而来,姑娘……可信?” “信。”她展颜一笑,“大人没必要骗我……” “姑娘对我倒是信任。”狄仁杰闻言一笑,有一个信你的人,难免让人愉悦。“不知姑娘可曾想过离开这里?” “离开?”她呢喃道,似是还不理解其中的意义。摇摇头,笑道,“入了这合欢楼,又怎么可能出得去。” 狄仁杰见她摇头,以为她不相信一个朝廷大员会为她赎身,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毕竟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身处的环境,都不会有这样为他人付出的人,心中一笑。“不瞒姑娘,我确实是要替姑娘赎身,但又怕银钱不够,所以先过来探听一番。姑娘只需耐心等待些许时日便可。” 不知道为什么,狄仁杰觉得自己突然文绉绉起来,就像戏剧里的文人对待女子一般,或许是自己本身便是文人的原因吧。 灵动的双眸微微睁大,脸上满是惊讶,眼里似有波涛,此时,狄仁杰以为她是被自己惊到,直到日后每每回忆起,才明白这倔强的姑娘此时的惊骇以及无奈、不舍…… 摇头、轻笑、不语。狄仁杰不明白她为何有这反应,就见她取下腰间一直别着的一块小木牌,手指拂过上面刻着的字,似是追忆。“这护身符是我自小带到大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大人这般诚心待我,无以为报,便将它赠与大人吧。物虽轻,但情义重,还请大人勿要推辞。”她双手捧着那木牌递过来,狄仁杰这才看清楚那上面刻着的字,是一个“怀”字。 “这是幼时邻家的一个小哥哥赠与我的,一个“怀”字,意指不忘初心,不忘故人。”她笑着解释道,“如今我也将它送给大人,望大人他日平步青云之时,不忘故人,不忘初心。” 狄仁杰并没有接,而是看着她,刚刚她的反应让他本能的觉得不对,或许是他遗漏了什么。 “姑娘这几日可是见过血莲教的人?”他试探性地问道。 吕紫阳微微一愣,便明白他在想什么,笑了笑,“并没有。他们的计谋已经被我说破,我们便是无用之人,血莲教又岂会为了一个无用之人浪费心思。” “那姑娘刚刚为何摇头?”狄仁杰眉头皱的更深。 吕紫阳沉默,无奈地笑了笑,“大人是打算为紫阳一人赎身还是为我们十几个姐妹赎身?” 狄仁杰沉默了,只能羞赫地笑了笑,他确实只打算为她一人赎身,毕竟哪怕他身为大理寺卿,存下来的银子也只够她一人的身价。 “虽不能说是因为我使得她们陷入这般境地,但……还是有所拖累。”她没有明说,但狄仁杰知道她说的是那天说出血莲教计划的事,“如今让我一人离去,紫阳又怎么做得到。” “这并非做戏,也非紫阳不肯接受大人的好意。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一条线,这是不可逾越的。很不巧,紫阳的线就在脚下,是万万不可跨过去的,还望大人见谅。”吕紫阳起身,退后一步,拜下。因为低着头,狄仁杰并没有看到她发红的眼以及眼中的泪。 直到她离开,狄仁杰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木牌,手指拂过,还有淡淡的体温残留。狄仁杰摇头,无奈地笑笑。他想过她会笑,会惊讶,甚至会哭,但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无奈啊。 第二十五章无妄之灾(上) 四月正是晚春,本是桃红梨白,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谁能料想到今日阳光灿烂后,明日又是一阵冷风一阵雨。 凌晨时分,天还蒙蒙亮,狄仁杰就听到一个消息,平康坊丹凤街死了一个女子。 平康坊丹凤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地方,狄仁杰心中兀自一突,一种不祥的预感无声升起。 平康坊位于长安东区第三街,自北向南第五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邻宣阳坊,是长安城中的烟花聚集最多的地方。亦是吕紫阳等人被卖身的地方。 莫非血莲教对她们下手了?狄仁杰心中惴惴不安,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血莲教没有对他们出手的理由,但越是这么想,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扩大,就像泥沼,渐渐吞噬他跳动的心。 急急忙忙赶往平康坊,神色严肃,但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慌张却隐瞒不了跟在他身边的李元芳。 很久没有见到狄仁杰这般神态了,李元芳记得上次大人露出这般神情还是因为女皇武则天,但两者是不一样的,那一次是浮现于脸的急切,而这次,是连狄仁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恐慌。 合欢楼门前围满了人,但在人群中间有被人们自觉地空出一大片空地。合欢楼的门前盖了一块白布,白布下面便是死去的女子。哪怕白布很大,但还是掩盖不了那溅落的血迹,就像在长安街道上绽放的一朵血色的花,诡异而惊恐,诉说着主人临死前的绝望。 有人看到狄仁杰来了,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让狄仁杰可以一眼看到那血色的花。 “怎么回事?”如果是平时,或许狄仁杰还会客气地和人们点点头,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最常见的场景,却有如此沉重的心情。 面对他的疑问,密探陈斯乙沉默半响,最终还是跪伏下去,“大人,属下无能……” 没有理会跪下的他,狄仁杰一步步走到白布面前,稳了稳心绪,伸手拉开白布的一角。虽然早就想到,但心还是像被揪了一下的疼。 “奴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呀大人!这姑娘昨天还好好的……”旁边,合欢楼的赵妈妈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脸上的浓厚的脂粉都被冷汗浸化了,在脸上晕开,像个戏台上谄媚的丑角。 狄仁杰默默地移开眼,正好仵作检查完毕,“大人,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生前应该遭受过暴力,但没有致命伤,应该是坠楼而死。且据属下观察,那里应该就是死者掉下来的地方。”手指向案发现场的正上方,那里正好有一个房间的窗户正大开着。 狄仁杰冷冷的督了老鸨一眼。虽然很冷静,但那种气场却让人窒息,就像一头猛兽,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是即将浮现的狂风暴雨。 死者正是吕紫阳。她一身绿衣,头发凌乱地散着,脖子上,手腕上都有明显的伤痕,眼角泪痕未干,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了。前几日见面时的场景还近在眼前,他还记得她看见他时眼中的惊喜,自己告诉她要为她赎身时她的无奈,婉拒他好意时的坚定。她是一个坚强又善良的人,是一个美在心里的人。 往昔似在眼前,但她却已逝去,就像那晚湖边的树,一夕之间便失去了生机,只剩下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狄仁杰心中一痛,内疚感油然而生,他本是可以救她的…… “可有目击者?”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问道。旁边的赵妈妈不敢看他,低着头似乎想掩饰什么“这……” 似是看出赵妈妈在尽力想借口为自己开脱,狄仁杰继续道:“无缘无故,怎会坠楼而死?死者是从这合欢楼中跳下来的,合欢楼中,当真无一人知晓?身为合欢楼管事,当真不知她因何坠楼?” 此时的狄仁杰已经没有了平日里和蔼的模样,周身散发出泰山压顶般沉重而威严的气场让街上的看客不由得都往后退去,而合欢楼那些人更是直接跪伏在地,冷汗直冒。别看狄仁杰年纪轻轻,身为女帝手下的一把手,同时兼任大理寺卿、京兆尹的他在大唐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至少到现在为止,除了李白,还没有人能在把他惹怒后还安然无恙。 “莫非她的死与你有关?”眼神轻飘飘地移到她的身上,却似有千斤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家冤枉啊大人!”赵妈妈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磕头,就差扑上去抱着狄仁杰的脚喊冤枉了。传闻这位狄大人断案如神,连死人都能为他开口说话,赵妈妈左右不过一个卖娼的,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他的,事到如今只好实话实说了。 说起昨夜,老鸨对昨夜发生的事确实也存在一点疑虑。 昨日狄仁杰与吕紫阳见面,在狄仁杰离开后不久,就有一个一身黑衣从头包到角的人来到合欢楼,出高价点名要吕紫阳。那个人在人前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脸让别人看了去。这让众人颇为奇怪,但老鸨却没说什么,谁让他有钱呢!老鸨只管收钱,其他的一概不管。 吕紫阳一直反抗,老鸨便让人强制她服从。在这合欢楼中,有几个姑娘是自愿当妓女的?只要让人稍微教训一下,她们就会乖乖地服侍客人了。这是老鸨卖娼多年的经验,什么守身如玉至死不渝,只要进了这合欢楼,绝对能把姑娘教训地服服帖帖的。 但吕紫阳等人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打过好几次了,那姑娘倔得很,被打的全身是血也没有屈服。就在老鸨不知所措时,那个一身黑衣的神秘人要求亲自“教训”她,出乎意料的,在吕紫阳看到那个神秘人时,竟不再反抗,乖乖跟着他进了房间。 莫不是那女人的情郎? 我看,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白脸吧!像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不都喜欢小白脸吗?那女人准是看那小郎君有钱,人又长的俊,被迷住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不会有人真的在意这个,毕竟在这种地方,什么事没发生过? 原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了结,明日一早,那吕紫阳也该加入到招引嫖客的队伍中了,但令合欢楼众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了命案。 凌晨,那个人前脚刚走,吕紫阳便跳楼了。 老鸨永远也忘不了,她穿着一身碧绿长裙,迎着凌晨的第一缕光照,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像一朵娇艳的花脱离了枝干,掉落下来,回归到大地的怀抱中,得到了解脱。 “奴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啊大人!温府把她送到这里,就是要让她来当妓女的,奴家不过就是按规矩办事而已,且那罪奴是自己跳下来的,奴家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呀!”赵妈妈特意强调了温府罪奴这个字眼。 是的,吕紫阳是温府的奴仆,温府有权决定她的生死,这个狄仁杰管不了。但奴仆也是人,死了人,他大理寺卿就要管! “那个黑衣人,可有人认得?” “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连一点皮毛都不让人看见,谁会认得啊!” 难道是血莲教的人?狄仁杰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传令下去,查出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另外,放出告示、悬赏,不管是谁,只要能提供线索,必有重赏。还有,通知城防军,在离开长安的各个路途设立关卡,不要放走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从现在开始全城严查,任何敢包庇罪犯的人,不论知与不知,以同犯论处……” “大人……”身旁的众人忍不住出声,“三思啊大人!” 抿了抿嘴,看着地上的尸体,狄仁杰缓缓闭上眼睛,许久,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剩下的只有坚定,“一切后果,我狄仁杰一人担之!” “大人……” “还不快去!” “……是。” “大人……”元芳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两个字,欲言又止。 “走吧。”狄仁杰没有回他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带走了吕紫阳的尸首,做好现场的处理工作后,就该解除合欢楼的封锁了。临走前狄仁杰又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合欢楼还有门口那块写着合欢楼三个大字的匾。合欢开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合欢是夫妻和睦的象征,无论怎么看,与青楼都是极不搭配的。 真是讽刺啊!狄仁杰冷哼一声,却是满心无奈。 四月是花叶纷飞的季节,清甜的晚春的气息,朝气勃发,嫩芽抽枝,花朵含苞欲放。风吹皱了几湖春水,又吹乱了几个人的心。 合欢楼前,姑娘们仍旧一席红衣花枝招展,巧笑妍妍,送走一些客人,迎来几位新人。目光无意间瞟过门口几个买东西的小贩,眉头微皱,随即又笑着和顾客打招呼。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门口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并不妨碍人们这样认为。到得如今,长安城已经戒严几天了,连女皇都过问了,但戒严的命令仍旧没有撤销。所有人都知道,这合欢楼里死了一个大理寺卿狄大人重视的人。 这些小贩没有任何异常,但他们是在事情发生后出现的,每天早八晚五,直到现在没有一天间断过。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这一片的生意就下落了不止一成,不少商贩都跑去其他街坊做生意了,这时候还进来的,不是城外的人,就是监视他们的人。 心里微微发苦,但是他们没有退路,这里虽然龌龊,但却是他们唯一的家,离开了合欢楼,这些姑娘不知道可以到哪去。 “又是他们吗?” “嗯” “这都几天了……他们也不烦吗?这几天来的客人越来越少了,大的客人都不敢来了。昨天周三公子临走时悄悄和我们说,周老爷让他这段时间别来了,你不知道小红哭成什么样。都是怕被大理寺抓住了把柄。要我说,这些人这么有精力,去把那谋害的人抓住多好,盯着我们这些苦命的人作甚。”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那人死在这里……” “要我说妈妈当初就不该收那批人,做的不多,抱怨倒不少,最近更过分,整天神经兮兮的,就好像有谁要害他们一样,干活也不过心,一有人靠近就一惊一乍的,尽给我们找麻烦。现在倒好,这样下去,姐妹们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不收就得罪温大人……” “那也比现在好。” “早上好像看到妈妈很早就出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去找那大财主华老板。” “就是那个笑起来很和蔼,别人都很怕他的华老板?” “要不还能有谁?唉,就是又要苦了妈妈了,低三下四地去求那个笑面虎,最后被狠狠宰一顿。” 就在门口几人叽叽喳喳的时候,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贩悄悄退去…… 华容苑,三十六个桌椅摆在台下,台上一出戏剧,咿咿呀呀。坐在这里的不是身价上万的富商老板,就是世家老爷,一个个摇头晃脑,听到兴起时也会随着台上的人的节奏哼唱几句。 台下,前排中央坐着的正是这华容苑的东家华老板,戴着玉扳指的左手放在肥大的肚子上,右手在椅子上轻点着,嘴里哼着小调,显然此时他心情不错。在他的旁边,赵妈妈脸上勉强挂着笑容,手里紧紧抓着帕子。 淡淡瞥了她一眼,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现在谁都知道,这合欢楼算是陷进去了,一着不慎便完了。 “赵妈妈,这戏还不错吧。”华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不错,不错,很好看,呵呵。”赵妈妈强笑着,“华老板要是愿意,可以在我们合欢楼借块地来一场,咱们两家合作合作。” “诶。”华老板摆了摆手,“不过是拙作,自娱自乐,哪敢丢出来丢人现眼。”华老板依旧笑眯眯,说完也不理会她,自娱自乐地哼唱起来。 “华老板,我听说你在城南最近新买了一家酒楼还没修缮,正巧,我们这边人手正好有空余……” “诶,打住。”话还没说完便被华老板打断,“嘿嘿,赵妈妈,你也知道我华容光是什么人,这长安城千万亩地,大大小小无数件事,除了那皇城宫城里面的我不知道,还没有多少能瞒过我的耳朵。咱们就不来虚的了哈。” “是是是,华老板耳听八面,这长安城没什么能瞒得过您的。”赵妈妈紧忙赔笑道。 “哈哈,那是。你赵妈妈今天来找我,不就是因为你那合欢楼快开不下去了吗?”对于赵妈妈的阿谀,华老板满脸得意,摸了摸鼓起的圆肚皮,“但是啊,赵妈妈你也知道,你那合欢楼现在就是一滩烂泥沼,谁踩谁陷进去啊。你要知道你们这次得罪的是谁,那可是狄仁杰狄大人,大理寺卿和京兆尹。现管和主管的都是他,他要是不松口,这长安城谁敢救你们,那是拔阎王爷的胡须,嫌命短哦。” “不是,瞧您说的。没那么严重。”赵妈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那么严重?赵妈妈你也是这长安城的老人了,你想想看这么多年了,狄大人以前可曾有这么大火气?这次不一样了,要不就凭你合欢楼的人脉,还需要求到我这里来?”华老板嗤笑一声,扬了扬下巴。 赵妈妈没有反驳,情况虽然没有华老板说的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众所周知,狄仁杰狄大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管是对谁都是一片温和,这次敢冒着女帝问罪的风险果断全城戒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足以看出那死去的姑娘在狄大人心中的地位之重,也看出他心中怒火之盛。 “没有那么严重,就这两天在风头上,也许过两天,风头一过也就没事了。” “哦?那你赵妈妈还来找我作甚,赶紧回去张罗张罗,过两天又可以数银子了。”华老板嗤笑一声。 “这不是快撑不下去了嘛,我那合欢楼里百来张嘴嗷嗷待哺,手下的姑娘们都饿的快拉不动弦了,就想着先来你华老板这里救救急。您看……” “哈哈哈,赵妈妈啊,您看您这巧嘴,死的都给您说活了,但是有什么用呢?我华容光不是傻子,帮你忙没有好处不说,还惹一身骚。”华容光哈哈大笑几声说道。 “谁说没好处呢?您看华老板,只要您帮我度过这一关,我呀就把这合欢楼三成收成送给您,以后逢年过节您就等着收钱。您看如何?” “哦?收钱?什么钱?”华容光还没回答,在他们身后就有一个声音突兀出现,若是其他人,现在恐怕被华容光直接叫人拉去浸猪笼了。可是这个人他不敢,因为来的正是大理寺卿,京兆尹狄仁杰。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钱,我们在说过年做点小买卖。哈哈,狄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坐快坐。”华容光马上站起来,卷起袖子将椅子擦了擦,伸手虚请。 “大人想必是来找赵妈妈的,在下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不待其他人反应,带着手下逃荒似的跑了。威霸一方的人,手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都是禁不起查的,若是平时倒也就罢了,现在狄仁杰明显盯上了合欢楼,这时候还不知轻重地凑上去,下场绝对不会很好看。 狄仁杰倒是没有说什么,他本来就是来看看赵妈妈会不会露什么马脚的,来了有一段时间,他也知道华容光是怎么一回事,自然没有必要拦下他。 倒是赵妈妈,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经常见到他,或是被逼到绝境,已经没有退路了,反倒不怕了。其实这一切狄仁杰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是一定要把合欢楼逼上绝路,但是没有办法,现场他查了又查,不下十遍,但结果都表明吕紫阳是自己跳下去的,在她跳下去之前,还特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并且写了一封信,是留给他的,除了发现这封信的官差和他,没有其他人知道。现在那封信还被他带在身上,贴身衣物之中。 这件案子唯一的突破口只有赵妈妈他们了。 “大人的耳目还真是灵通,我刚来不久您就跑来了。” “做这一行的,耳目都要灵通,就是不知赵妈妈来这里,所为何事?” “大人当真不知道吗?”赵妈妈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人把我那合欢楼逼成什么样了,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 “……”狄仁杰无言。 “一直以为狄大人为官清廉,是一个难得的正直的好官,没想到啊,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 “我不信一个心存死志的人会有心思去收拾房间。”狄仁杰的声音略带沙哑。“那人毕竟是死在你们那里,合欢楼左右不过那些人,我不信你会不知道实情。” “所以您就把合欢楼逼到如此地步。那人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我合欢楼手下百十来人就靠着这一门生意养活,您把客人都逼走了,我们没了活路,就只能活活饿死。” “……不过这么点时间,凭合欢楼的底蕴不可能饿死,不过是你们平时享受惯了奢华的日子,这般生活不能接受,才会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你只要把实情说出来,我自然不会再盯着你那合欢楼。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狄仁杰虽然办事依法,但并不是顽固不化之人,若是能将背后之人揪出,这般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赵妈妈苦笑,“但我真不知道狄大人想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和您说了。” “你可能不知道,但合欢楼里面有人知道。他们都不肯说或是不敢说,我没有时间去一个个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找出那人或是直接从他嘴里掏出消息。那些人都是在你手下干活,你最了解,他们对你戒心也不会很大,你是最适合找出线索的人。” 赵妈妈摇头苦笑,“那姑娘到底和您有什么关系?我看您八成是疯了。就算我知道,您能保证我们说出来后能活下去吗?那群人是疯子,您也是疯子,我当初就不应该收下那些人。”说道最后,咬牙切齿。 “……”狄仁杰没有接话,赵妈妈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静坐着,在他们的周围,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在座的都是大老板大财主,倒不是说怕他,只是没有必要留下来。 台上的人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心中的急切在行为举止之间难免被人看出来。 “青梅戏,大人有眼福了。”赵妈妈淡淡地说道。 “嗯?”狄仁杰微微疑惑。 “青梅戏是华老板自己编排的新戏,但并不打算出去上演,只有小圈子的人才能看到,背景俗套,但内容挺新的,立意也不错。”赵妈妈解释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最好的感情,但难免就成为了桎梏,特别是对于姑娘来说,这有可能会误了一辈子。” 狄仁杰微微愣神,赵妈妈接着说,“有时候,一句不经意间的承诺,可能就是一个姑娘的一生,她会一直记着,深埋在心里,经过时间的浇灌,发芽,成长,根深蒂固。” 赵妈妈笑了,眼中似装下了一世春秋,又似一片迷眼乱花,让人难以看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本是从小就认定的人,长大之后却忘记了曾经的约定,到得最后以姑娘望人不归,自怜自恨而终。李白李大侠真不愧为诗仙,这首《长干行》写的真是曲尽其妙,让人读了,感触颇深啊。” 自怜自恨而终……不,不是这样的。 狄仁杰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手抚着藏在自己身上的那张信纸,心中一片苦涩。 如果不是这封信,狄仁杰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他就是吕紫阳口中那位小时候曾与她有过约定的邻家小哥哥。 这一天,狄仁杰终是主动退了场,戏台的人早就已经跑没影了,空旷的华容苑里没有了杂音,只剩下赵妈妈在轻声吟唱,似乎是为狄仁杰送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狄仁杰没有发现,在他走后,赵妈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狄仁杰第二次走进合欢楼内部。 他看着她送给他的那块小木牌,手指在上面摩挲着。木牌上雕刻的“怀”字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忘初心,不忘……故人……原来这个“怀”字,说的就是他狄怀英。天下人都知道他狄仁杰表字怀英。而他自己却一直等到今天才明白。他压下心中的苦涩,看着合欢楼中来来去去的人。 他做了一个决定。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午时之前还做不好,今天就别想有饭吃!” 此时后院的侍女们正忙,有的洗衣服、被褥,有的劈材,有的打扫……吕罂粟使劲把盛满水的木桶从水井里提上来,她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稍微一用力,便有伤口裂开,疼得她不得不松开手,让好不容易才提上来的桶又掉回到水中。 “罂粟。”有人在背后喊她。她赶紧擦掉眼角因疼痛流出来的泪珠,转身看那个人。 “罂粟你不用干活了,赶紧收拾一下,大理寺的狄大人点名要见你。” “什么?”他又来这里做什么?吕罂粟先是一愣,然后又乖乖跟了上去。 姐姐因他而死,他在这个时候来见我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吕罂粟终于再次见到狄仁杰,他还是那张不变的扑克脸,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雅座,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似是发觉身边有人,他转过头看着她。 姐姐死的前一天,他也是这样与姐姐见面的吧! 吕罂粟这样想,随即又直接扑了上去,拽着狄仁杰大骂起来:“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狄仁杰显然没有料到她见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失措,任由她拽着,听她哭骂。“他们的目标明明是你,为什么我们要替你遭罪!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为了你,姐姐又怎么会死!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大理寺卿还是京兆尹,你就可以让我们这些人替你受罪?” “罂粟!”附近听到动静的侍女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跑进来拉住吕罂粟。但吕罂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接着喊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姐姐又做错了什么?一样是人,凭什么让我们替你受罪!凭什么!你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说话啊!” 侍女们听着吕罂粟的话,连忙捂住吕罂粟的嘴,将她拉走,跪下身向狄仁杰赔不是,说她是最近受了些刺激,一时失态,求狄仁杰不要怪罪。狄仁杰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待到他们都走了之后,狄仁杰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原本令牌的所在,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果然被拿走了。 计划到这里还算顺利,接下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一趟大理寺,等待那幕后之人出现。 第二十六章无妄之灾(下) 在一开始,狄仁杰以为与女帝下在九云县的饵足以钓起温知礼这条大鱼,但没想到这鱼的力气这般庞大,只让人瞧见鱼在水中翻出的浪,却怎么也钓不上来。 不过鱼毕竟是鱼,只要还有饵,就还能再钓。 血莲教这次要拿狄仁杰的令牌,要知道,狄仁杰腰带上的玉带板和随身携带的令牌都是象征他身份的东西,拿他的令牌就相当于要拿他的身份开刀。既然如此,狄仁杰便以自己为饵,将计就计。这次,一定要将温知礼和他身后的势力绳之以法。 子夜,暮鼓的声音在长安城中回荡,咚,咚,咚……鼓声响起,就意味着长安城的宵禁开始了。 大唐虽然民风开放,但制度也很严格,不会因民风而放松或解除,宵禁期间,除了负责夜巡的士兵衙差和打更人,其余闲杂人等不能随意在大街上游走,违者笞打五十或以盗贼捕之。青楼也不例外。青楼的客人一般在天黑之前就都已经进入楼中,时间一到,青楼也要闭门禁止进出,等到第二天晨钟敲响时才开门。 合欢楼上,赵妈妈站在窗边,轻轻推开一条小缝。这扇窗正对着大街,通过窗户开出的缝隙可以看见此时有一个夜巡小队从合欢楼前经过,待到那个小队走远,楼下便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声音很轻,如果不是神经极其敏锐的人,是察觉不到这些动静的。 过了好一会儿,楼下没动静了,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是合欢楼中的鸨儿。 “掌柜的,温府的那些罪奴都逃出去了,要不要派些人手去抓回来。”鸨儿问。 “不必。”赵妈妈关上窗,慢悠悠道:“走了才好,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一群干活少又爱闹事的婢子,正好也省的我天天派人去看着。” “可他们毕竟是温府……”鸨儿有点担忧。 “随他们去吧!我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赵妈妈摆摆手,回到卧床上。鸨儿见她满不在意的样子,心中仍有些疑虑,但又不好发作,只能默默退下,走的时候不忘带上房门,把门关上后,她似乎听见屋里那个女人轻笑了一声,“好戏,还在后头呢!” 合欢楼下,吕罂粟揣着令牌,一阵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后才向身后招手,十来个侍女排成一列,蹑手蹑脚地跑入暗巷。 “大人,这样做真的可以吗?”躲在暗处的李元芳不安道。“我们两人就这么跟过去,一个侍卫都没带,万一血莲教有所准备,那我们岂不是要玩完?” “带太多人只会打草惊蛇,我们跟踪他们,只是为了找出那个幕后主使和证据而已,不到必要时,不要跟他们动手。”狄仁杰又往前跟了几步,躲在暗巷拐角处,避免被发现。“再说,你觉得我像是毫无准备就会行动的人吗?” “噢噢噢…”听到狄仁杰这么说,李元芳放心了不少。也是,自家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莽撞了? 在出发前,狄仁杰已经安排陈斯乙带领卫兵暗中部署,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可以随时前来支援。 话虽如此,李元芳却仍有一点想不明白。本来追踪这种事狄仁杰都是直接交给密探去完成的,为什么这次要亲自出马?他这几天经常独自外出,不把李元芳带在身边,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来不及问了,眼见吕罂粟等人越跑越远,李元芳迅速跟了上去。弯弯绕绕走了大概两刻钟,又在东市停留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看到一个裹着一身黑衣的人。 “只有一个人?” 李元芳竖起大耳朵,两眼紧紧盯着他们。 “周围可有埋伏?”狄李二人远远的看着,东市里一片漆黑,加上距离遥远,狄仁杰根本看不到什么,而魔种混血的李元芳就不一样了,鼠魔种的基因让他拥有绝佳的听力和夜视能力,东市里的一切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目前只发现一个黑衣人。”他小声告诉狄仁杰,“大人的令牌被他拿走了。” 那黑衣人与吕罂粟交谈几句,把一个装满东西的小袋子交给吕罂粟,看那模样,应该是银两。 吕罂粟等人拿到银两后没有多加停留。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苦,这些侍女终于自由了,以后他们想去哪就去哪,再也不用在青楼里受人折磨了。看到这里李元芳内心感慨,旁边的狄仁杰听着自家小密探描述的情况,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往春明门的方向去了。” “跟上。”没有多余的废话,狄李二人一个观察报告,一个下达命令,配合一如既往的默契。 那黑衣人似乎很了解长安城的夜巡规律,且身手敏捷,每次都能巧妙地躲开巡逻的卫兵,一路畅行无阻,连越墙出城都无人察觉,当然,除了紧随其后的神探二人组。 他们不敢靠太近,悄悄尾随了黑衣人几个时辰,出了长安,又远离城邦,最后进了一座荒山。 白天青葱茂盛的树到了黑夜里变成了一片片阴霾,阻挡了月光的照耀,荒山里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难道血莲教的大本营藏在这里?或者黑衣人要在这里接应什么人?”李元芳隐隐感到不安。 在这时,前方突然没了动静,狄李二人绷紧神经,他们知道,黑衣人停下来了。 “到了吗?”二人悄悄上前,前方是树林的尽头,月光照耀下,他们看见黑衣人静静地站在悬崖上。 “情况不对!”狄李二人立即做出反应,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但意外的是,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悬崖上的黑衣人,他转过身面对着他们,似乎知道狄李二人藏在那里。他取下脸上的面罩,露出讥狂的笑容。在狄李二人不解的目光中,张开双臂,迎着风,向后倒了下去。 他身后是悬崖啊! 黑衣人这一举动让狄李二人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从悬崖上掉下去,掉入那无尽的黑暗中。 待到狄仁杰二人回到长安,已是寅时八刻,晨钟刚好敲响,长安城宵禁解除,可以光明正大地上街了,但狄仁杰却愈发感到不安。 血莲教大费周章取得狄仁杰的令牌,就只是为了拿他的令牌陪葬?这怎么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这样做是为别的事情做铺垫,但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不得而知。 是我太冲动了……狄仁杰抚额,行事严谨的他很少会因自己的疏忽而懊恼,这次真的太莽撞,也太大意了。 “狄寺卿,你可真让本官好找啊!” 回到大理寺,狄仁杰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人等候多时,数名官兵站在大理寺门外,呈包围之势,领头的是个身着紫色官服,腰环金边玉带的中年人。 “甄御史。”狄仁杰心下一沉,眼前这人正是当今御史大夫甄逸。此人与温府关系不一般,而御史台掌管监察文武百官,也可参与冤案大案的审理,看甄逸这阵势,怕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晨钟方才响起,狄寺卿却从城外归来,想来昨夜可是不在府中。”不等狄仁杰问候,甄逸便质问道,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果然。狄仁杰心知来者不善,但以他现在的处境,只能如实相告了。“甄御史说的不错,下官近几日在调查一个案件,昨夜有嫌疑人现身,因担心打草惊蛇,下官一路追踪,未能及时上报。” “呵,狄寺卿这亲身涉险的办案精神倒是挺让人钦佩的。”甄逸冷笑。 “狄寺卿可认得这几个人?”甄逸对身后一招手,几名士兵立即上前来站好。 不出意料的收到狄仁杰奇怪的眼神,甄逸接着道:“他们是昨夜负责夜巡的守军,狄寺卿可知我为何要把他们带来?” “愿闻其详。” “哼。”甄逸把目光转向那几个士兵,“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其中,一个站出来,道:“昨夜,属下奉命在春明门一带巡守,大概丑时,属下听见城外荒郊有女子的呼救声,便去查看,结果发现有十余名女子已经遇害。” “属下发现这些女子后,立即向长官禀告,长官也立即上报京兆尹府,但不论京兆尹府还是大理寺,都没找到狄大人,无奈之下,只好直接向御史大人禀明此事。” “什么?十余名女子?”狄仁杰心里咯噔一下,立即联想到昨夜逃出城的那些侍女。 似是知道狄仁杰心中所想,甄逸把狄仁杰带到安置那些女子的地方,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几具尸体。尸身已经僵硬,她们的衣裳都已被撕烂,眼神死灰,表情停留在最痛苦的时刻,仿佛正面对什么恐怖的东西。 “走开!走开啊!”女子哭喊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在停尸房隔壁的房间里安置着几个活人,衣裳褴褛,神志不清的她们蜷缩在角落里,见人就说“不要、不要碰我。” 这些人都是昨夜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那些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的侍女们啊!看到这些狄仁杰整个心都颤动了。 “这些女子都是昨夜在城外遇害的,而据属下所知,狄寺卿昨夜也是出了城,并且,只有他和密探李元芳两个人!”那个士兵在旁边补充道。 “所以御史大人是在怀疑下官?”士兵话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了,而甄逸的行为也说明他不是来参与调查的,而是带人来指证他,审问他,甚至是逮捕他。 甄逸看着狄仁杰的反应,又是一声冷笑,“本官知道狄寺卿在天下人心中一直是清正廉明,铁面无私的好官,也是女皇陛下身边的一把手。但也正因为你在这些人心中的形象已根深蒂固,才让他们容易受到蒙蔽。但你可骗不了所有人,我甄逸办事,从不看名声,只看证据!” 甄逸将一样东西扔到狄仁杰面前,“本官派人把这些遇害女子带过来的时候,在其中一名死者手上发现了一样东西。你看看这是何物?” 狄仁杰定睛一看,竟是他的玉佩。“这……” “这可是你狄仁杰腰上的玉带板,怎会跑到受害人手中?”甄逸冷声道:“狄仁杰,你还有何解释?” 不等狄仁杰回答,他传唤左右“来人,将此罪恶之徒拿下!” 第二十七章芙蕖 紫宸殿,武则天面无表情地背过身,缓步走向书案,徐徐开口,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怒意:“依甄卿所言,狄卿……狄仁杰便是谋害那十余女子的真凶?” “是,那些女子在城外树林被人发现,已有几人被杀,仵作验尸得知,他们是昨晚夜间死的,而狄仁杰昨夜也是出了城,并且,只有他和李元芳二人!死者手上,还有狄仁杰的玉佩。” 甄逸说着,示意侍从将玉佩呈上。“当然,只凭一个玉佩,臣也不敢妄加猜测。据臣调查,平康坊合欢楼的掌柜赵芙蕖也可以证明。狄仁杰在出事之前曾多次去合欢楼找那些女子,就在昨日,狄仁杰还与其中一名女子发生了冲突。赵芙蕖的供词,已随玉佩一同呈上。请陛下过目。” 武则天展开供词,看了一下,强压着心中的怒意,将供词扔回原位。 这个甄逸与温知礼关系匪浅,但他过去办事一向中规中矩,从未有过僭越之举,武则天对他虽不能给予像狄仁杰等人那般的信任,但也不会过多的防备他,不曾想他今日竟弄出这样一桩案子。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无论此事真实与否,狄仁杰都有口难辩,且有温知礼一党的人在背后搞鬼,他这次怕是身陷囹圄难以脱身了。 “陛下,狄仁杰身为大理寺卿,又是京兆尹,却知法犯法,藐视皇威,此事影响重大,望陛下从严处置,以彰国法。”甄逸似是不知武则天的怒意,又在旁边补了一句。他是温知礼那边的人,这个武则天本就知道,他也用不着自己的意思。人证物证都在,这件事武则天也没办法反驳,他也不怕武则天记恨他,若是武则天能够越过温知礼收拾他,那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武则天闭眼忍耐了一下,调理好情绪,再睁开眼又恢复了原来的威严冷厉,“爱卿所言有理,此事关系重大,需严加审理。” 无论如何,先保下狄仁杰,只要他没有犯法,总会找到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自己手下的人可不能轻易让人折了去。至于接下来由谁负责办案,武则天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宣上官女史!” 自狄仁杰被捕入狱的消息传播开后,整个长安城都轰动了。昔日明察秋毫的神探,一夜之间变成了侮辱杀害十余女子的衣冠禽兽。前不久他断案如神的故事还在民间口口相传,而今他却成了表里不一,知法犯法的杀人凶手。 消息传播极快,不过半日,这个案件就已经成为人们茶前饭后讨论的热门话题。不相信这个案件审判结果的人有很多,毕竟狄仁杰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威望,但又有人说人证物证俱全,连女帝都无话可说。也有人说是狄仁杰平时藏得太深,现在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而已,各种说法,不一而足。但无论民间如何议论,这个话题的主角都听不到了。 平时清冷凌厉的治安官狄仁杰,此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在坐在牢房中。因他不肯招供,遭到严刑逼问,囚服被血染得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双腿不知挨了多少杖,几乎到了不能自己站立的地步。乱糟糟的头发下,他的神情却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 “哎呀,真是可怜啊狄大人。”安静的大牢里,女子娇媚的声音出现的有些突兀。狄仁杰眸光微动,抬眼便见一花裙女子向他走来。 这女子生得极其秀美,头梳蝴蝶髻,额饰眉心坠,眉若刀裁,目似水杏,素肤如凝脂,绰约多逸态,一袭粉色莲瓣裙,腰束金花丝绸带,身段曼妙,妩媚动人,娉婷胜天仙,移步袜生尘。 她站在牢门外,掩唇笑着,似是日常与朋友说笑那般说道“想不到昔日清正端方的狄仁杰狄大人今日会如此狼狈,过去所谓的长安第一神探如今也已沦为世人眼中的一个笑话了吧。” 狄仁杰闻声一惊,心想现在居然还会有人来这里嘲讽自己?待看到那千娇百媚的人儿的时候,心中划过思绪万千,眼中掠过微光,但是又马上掩盖下去,只垂头叹道“长安城封禁已解,合欢楼监视已除,赵妈妈现在应该张罗着重新开业,招待客人才是,怎么还有空来看望狄某?” “你认得我?”女子的笑容僵住了,只见狄仁杰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愣了一下,随后又轻笑“我还以为我如今这副模样能将狄大人戏耍一番呢,想不到竟这么快就让你认出来了。” 狄仁杰释然一笑,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说道:“你现在的样子确实很难让人把你与那菊老荷枯的赵妈妈相提并论,所以我刚刚说那句话只是想试探一下而已,是你自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噢,是我疏忽了,竟被你一句话就套出了身份,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女子似乎来了兴趣。 “不早,也就先前我去合欢楼找吕紫阳的时候。”说到这个名字,狄仁杰的目光不自觉黯淡了些,“不过这事还要从半个月前血莲越狱一事说起。” “愿闻其详。”她轻轻一笑。 反正现在狄仁杰在大牢里什么都做不了,闲着也是闲着,讲个故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记得第一次在合欢楼见到你时你脸上的妆容很特别。”他回忆了一下,“一般来讲,作为在青楼经营多年的人,为了吸引顾客,应该很擅长化妆,知道该用多少面粉才不会过犹不及,同样的作为青楼女子,一般都不希望自己变老,都会想办法将自己脸上的瑕疵遮挡起来,而不是暴露出来。但你却反其道而行,胭脂涂满眼圈,鼻子,唇沿等开口处,却少有涂额头,眼角等多皱纹处。” 狄仁杰边讲边在脸上比划,“我有一个擅长易容术的朋友,她曾教过我一些易容手法,易容时,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易容面具,很容易就让人看到破绽,这种情况下可以用涂胭脂的方法来弥补这些破绽。所以我当时就开始注意你了。” “你当时才看了我几眼,竟能观察得如此仔细,还真是一丝不苟啊,不过这跟血莲越狱有什么关系?” “这就关系到我对你的真实身份的猜测了。” 狄仁杰忍着身上的伤带来的痛感,强笑了一下“半个月前血莲突然越狱,但很快就被我的人抓回去了,我当时有做出好几个猜测,都在不久后被证实是错误的,后来在合欢楼听吕紫阳等人提起血莲教,我便怀疑血莲那时是出去联系她的同党,想要利用我的令牌在朝廷里做什么事。可是如果血莲当时已经能够联系到血莲教其他人,那么她那时应该也可以随血莲教的那些人一起离开才对,为何还会被卫兵抓回去呢?所以这个想法也有点站不住脚。后来遇见你时我才初步把你和他们联系起来,但真正让我起疑的地方,是你对我提起的那间接杀害吕紫阳的黑衣人。” “你觉得一个会被我一句话吓住的人,特别是你这种在长安城经营多年的老人,会有让身份不明的黑衣人随意进出自己管辖之地的胆子吗?连他的脸都不看,你就不怕惹火上身?就算你是财迷,也不至于此!” “那时我才有了一个新的猜测:你说的那个黑衣人,无论我如何寻踪问迹都是抓不到的,他根本就没有离开长安,甚至没有离开平康坊,因为他是你手下的人。血莲越狱,就是为了营造她联系血莲教的假象,实际在她入狱后,指使血莲教做事的人是你。血莲越狱是为你的行动做的障眼法,是为了帮你隐藏身份,对么?” “说的不错。”女子依然微笑着鼓掌“难怪你那时处处针对我,原来是早就知道我有问题了,不过既然你早就怀疑我是血莲教的人,那你为何还会在我们面前露出自己的软肋?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在利用吕紫阳刺激你,好让你冲动犯错才对。” “是啊!不得不承认你们的这个计策很有用,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天“我本想以追捕黑衣人的行动来吸引你们的目光,让你们放松警惕,好趁机找到证明你们的证据,没想到你们竟真的派了个黑衣人出来引诱我。为了让我背上罪名,你们不惜把那些女孩全部骗出去杀死,还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拿走我的玉带板作为罪证。这手法,果然是你们血莲教的作风。” “呵。”女人掩唇一笑,又朝狄仁杰走近了几步,隔着牢门道:“现在就说什么作风还早了呀狄大人!你对血莲教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们能做到的事,可不止这些。”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像是炫耀什么东西那般在狄仁杰面前晃了晃。“你的观察能力很强,你的推理也很精彩,那么妾身现在想问问神探大人,你能猜到妾身此行是要做什么吗?” “你?”看到钥匙时,狄仁杰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面前倾国倾城的女子,心中已有了个大概。 “从杀手的角度来看,如果是来杀我,你根本就没必要跟我说那么多废话吧!若说是专门来听我讲故事,那更不可能。而我手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你们看重的东西!”他一脸揶揄,道:“莫非是要招降我?” 女人笑得跟灿烂了,豪不夸张的说,万千国色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我想那个人是血莲教真正的主人这件事,对狄大人来说应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吧!既然这样,那妾身今日就直话直说好了。” “那个人说了,只要你肯归顺于他,诚心诚意为他做事,你现在就可以随妾身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且无论你走到哪,都不会再有人能追究你的罪责,他能保证你今后仕途平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可比当那天天探案打官司,好几年下来却还连一个青楼女子都赎不起的治安官好多了。” “如何?狄大人?”她美目微眯,笑的肆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真的很诱人啊……”似是要答应下来,但是他下一句话却让那女人的笑容又一次消失,美眸中满是惊讶与不解。“但是狄某不会答应,也不能答应!” “怎么,难道是对这些条件不满意?你还想要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摇头。“如果我因为这些条件就答应你们,那我与那些见利忘义贪赃枉法之徒有何区别?” “知道你清高!”女人咬牙,似是有点生气了,“可那个人也非贪婪恣睢之辈。那个人如今在朝廷的地位你是知道的,江湖势力亦是非凡;而女帝手中的权力已日渐式微,弱肉强食,众生之法,这天下,早晚都是我们的。到时候哪还有什么叛臣逆贼,有只有成王败寇!” “反叛就是反叛,就算你们能改史书,你们终究是谋逆之人。” “啧!还真是冥顽不化!”看着狄仁杰那张扑克脸,她恨不得直接用手中的钥匙砸死他。这家伙年纪轻轻就跟一上了年纪的老顽固似的,真不知道等他老了又会变成什么熊样。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决定换一种说法。 “所以你就为了你的忠臣之名,为了你的女帝,甘愿背负罪名,在这里受苦?你身在大牢仍处处为她着想,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为她受刑时,她在做什么?她有来救你吗?没有!她现在估计正谋划着如何从那个人手中拿回自己的权力吧!她的心里只有她的江山,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在那位陛下的心里就是一条狗你知道吗!女子本想这么说,但又觉得这样说太过欺人,虽然所属阵营不同,但是她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卿还是有着一丝敬意的,不然她也不会向温知礼讨来这份差事,亲自来当说客。 这番话对一个忠臣而言可谓句句诛心,若是一般人此时定然已经动摇了,可惜她面对的是狄仁杰。 只见狄仁杰苦笑着摇了摇头,“姑娘此言差矣,先不说君臣之道是为如何,单说你方才那番话,我觉得你的那个人更加符合呢!血莲与庞云协入狱已半月有余,那个人却一心扳倒我们,将谋逆之罪推至二人身上,事后对其不闻不问,你说与我相比,谁更苦呢?” 女子瞪了狄仁杰一眼,冷哼道“等那个人夺得权位,到时还不是可以任意定夺他们的功过?” “所以说还是他们比较苦嘛,要先等那个人夺权,等那个人想起他们,不知道还要在死囚牢里受多少苦呢。”狄仁杰狡黠地笑着。 “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女帝?”女人知道自己这算是败了,辩论方面,狄仁杰可谓长安一绝。 他此时的模样十分狼狈,但他的双眼却一直都很明亮,似有一团火一直支撑着他的信念。“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我狄仁杰生来多虑,但对自己的眼光,却从未有过半分怀疑。” “啧,那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吧!”女人没好气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过去可得罪了不少人呢!将来那些人找上门,可别怪没人来帮你!” “呵,你说我不了解血莲教,你又何尝不是一样不了解我们,不了解女帝。”狄仁杰这样一说,让已经转身要走的女人愣了一下。 “各有各的追求罢,她于你而言是恩典,于我则是仇恨。” 她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原地只留下几瓣粉红的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扬。 “芙蕖。”狄仁杰看着花瓣,细声念道。 …… 早年听说女帝曾册封掖幽宫一女婢为女史官,十七一直都很好奇,一个在掖幽宫长大的侍女是如何得到女帝的欣赏,让女帝破例封赏的?可惜过去几年,这位女史大人一直以探查百姓生活,书写民风民情为名在外游历,极少回宫面圣,与十七更是从未谋面,今日难得一见,倒与十七预想的有些不同。 十七不自觉又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少女,一身简约白色中性便服,齐刘海,高马尾,秀美的脸蛋,自信潇洒的剑眉,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这位姐姐要是能好好打扮一下,应该会很好看。十七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不行不行,现在可是在执行公务,兴趣方面的事要放一放。 在北衙禁军得到收押狄仁杰的圣旨时,他们便马不停蹄地找到御史台狱提人。作为女帝的护卫军,北衙禁军很清楚女帝与狄仁杰的处境,所以圣旨一出,行动刻不容缓。 哎,这血莲教真的好狠啊!见到狄仁杰后,十七一面在心里嘀咕,一面让人打开牢门。 狄仁杰见小姑娘一来就是一脸怨气,也是苦笑。 “神策狱一直由北衙禁军管辖,在那里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上官婉儿小心翼翼地将狄仁杰扶起来,“仁杰你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在北衙禁军那里好好养伤吧,剩下的案子都交给我。”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狄仁杰笑的轻松,又道:“辛苦你了婉儿。” 第二十八章溪客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晌有馀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兮皆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 对比如今满城风雨的长安,温府里却是一片宁静,仆人们都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工作,没有主人地吩咐,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府中的氛围一度压抑,唯有主人房中传出少女的优美歌声,如一潭死水中开出的一朵青莲,遗世独立。 温知礼靠在躺椅上,茗一口清茶,悠悠忽忽地听少女弹唱曲子,很是惬意。 “好!”待到一曲奏毕,门外突然有人拍手,还开口赞道:“许久不见,蔡姑娘的琴艺又有长进了,这一番奏乐,听得在下如痴如醉,乐而忘返啊!” “哈哈哈。”未得少女回应,温知礼先一步笑起来,“士别三日,即需刮目相看,溪儿每日潜心练习琴艺,自然长进不小。” “哦,是在下见事过晚了。”那个人干笑,走进房间,两眼一直看着温知礼。少女见状,心知这个人来此是找温知礼谈什么事,自己不宜多留,便抱起胡笳琴,准备告辞。温知礼一眼就看出少女的心思,又道:“溪儿并非外人,不必拘束,有什么事直言便是。” “哦?”那个人皱眉,显然对温知礼地态度有些意见,但又没有直说。 而一旁的少女将在一切都收在眼里,抱着胡笳琴对温知礼行了一礼,朱唇微启:“大人,溪客方才想起今日与长乐坊的琴姬姐姐有约,若令其久等,怕是有失信誉,故请大人恕溪客不能奉陪。” 见少女这般善解人意,那个人露出欣赏之色,人家小姑娘自己都开口请辞了,温知礼自然不会强留,挥挥手说了声“去吧。” 待小姑娘走远,那个人也不再拘束,不等温知礼开口,自己就寻了张椅子坐下,没好气道:“你这老头子可真够意思的啊,我们这些天在外劳心劳力,就你在这里风流快活。” 温知礼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无礼,拿起茶杯又饮了一口,片刻后才缓缓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我只给血莲教派了任务,是你自己硬要掺和进来,再怎么劳心劳力也是你自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诶,你……”那个人一拍桌子,愤然道:“早知道你这个态度,我就不该千里迢迢跑去替你探听长城那边的消息了!” 说着,又自个儿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后把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温知礼对他这一系列无礼的动作视若无睹,轻轻将自己的茶杯放到一旁,眼中精光闪过,“哦?最近长城守卫军可有什么动静?” 终于被勾起兴趣了。 那个人也是懂得得休便休的,当即认真下来“当然有动静了,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得到那传说中的傀毒的?” 那个人没有要等温知礼接话的意思,自顾自的说:“当初也不知道长城守卫军是怎么做的,竟能把一年前的那个案子翻出来。要知道一年前血莲教在徐州可是把那个魔道家族屠了个干净,连参与那个案件的人也被杀得七七八八,当地县官迫于血莲教和你的压力,强行把这件事压了下去。直到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不超过十人。” “你怀疑是徐州那个县官背叛了我们,把一年前的事情告诉他们?”温知礼听那个人的开头,便瞬间联想出了经过,“上巳节时,长城守卫军就已经察觉到一些问题了,但当时忙着交差,没来得及细查,所以这段时间得空就又去了一趟徐州?而你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前些天你带着我的人赶在他们发现那件事之前杀了那个叛徒?” “原来你都知道!”那个人往桌子上一靠,一脸失望道:“还以为能看见你惊讶的样子呢!害我白白期待了这么久,真没意思。”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成大事者亦然,更何况你行动时带的是我手下的人。”温知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眯,“不过花木兰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若不让她找到些什么,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的有点道理。那个人点点头,咧嘴一笑,“所以我把你的那个左护法留在那里监视他们了,你没有异议吧!” “左护法?”温知礼眉头一皱。 血莲教教主左护法,温知礼记得是个年轻人,身手一般,但懂得运用阵法。九云县上巳案时成功破解了乔家的传送法阵,虽然最后刺杀失败,但他的能力也算是得到证明了。有他监视长城守卫军,一旦有什么异动便可以随时通知他们,这么想来,那个左护法确实是个监视长城守卫军的合适人选。 温知礼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杯中淡黄色的茶水,手指不停摩挲着紫金茶壶。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那个人笑容一收,心知这个老家伙又在想些什么了。果然,不过半晌,温知礼抬眼看向他,薄唇微启,“云中漠地那边可有去看过?” 那个人愣了一下,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成拳,面上哈哈一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不过你不觉得我确实应该去看看的吗?毕竟这件事与我有关,或者说你派人去长城边上做这件事,本就是为了我们的合作,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温知礼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冷厉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像是要把他看穿了,“正因为事关我们合作的核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做好你该做的事,可千万不要有破坏它的念头。” “不用你提醒,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会走完的。” 知道就好。温知礼冷哼一声。 这是他耗费多少年才筹备好的一切,他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一切都要尽快,并且在接下来,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失误出现。 “大人,甄逸甄御史来访。”屋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让他进来。” “是。” 早在让侍从进去通报时,甄逸就已先被温府的管事引进大堂了,不得不感叹温府的下人动作很快,一有任务,临深履薄,生怕晚了或做得不好就会出什么大事。 在大堂站了才一会儿,那边的侍从就回来了,领着甄逸往温知礼住的院子那边去,向甄逸解释:“温大人受伤未愈,不能随意走动,请御史大人见谅。” “无妨。” 远远就看见温知礼的房门是开着的,一个穿着一身玄装,青年模样的人坐在入门处的木桌旁。 居然有客? “平章事。季公子。”甄逸几步上前,恭敬地与温知礼寒暄几句,才转向旁边的那个人:“季公子也是来找平章事议事的?” “嗯,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先告辞。”那个人站起身,径直从甄逸身边走过,动作麻利,不给他挽留的机会。 甄逸的客套话还没说出口,那个人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见这情形,甄逸倒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季公子一如既往的跌宕不羁啊!” “呵,跌宕不羁。”温知礼冷笑,“怕是羁绊太深,有意放纵,想要以此误导他人吧!” ——长城—— 连绵不绝的长城,横亘在边境广大的荒漠上,像一条分界线,清楚地将两个不同的地方划分开来。一面是富庶的平原国家,人类聚居,繁荣昌盛。一面是苍茫的不毛之地,魔种横行,危机重重。 塞外强悍的风挟着鸣声呼啸着,卷起一阵阵的沙尘,向长城扑来,风沙中,花木兰独自坐在高高的城墙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飞沙来时她会闭上眼,屏住呼吸,别人真的会怀疑那是不是一尊雕像了。 不远处的角楼里聚着几个人,除了经常与花木兰一起执行任务的百里兄弟,铠和苏烈四人,还有另外两人。 其中有一名女子,与花木兰一样的绯红长发,两鬓末端戴着金色发坠,额上有银色太阳纹,眉目如画,一身紫衣,背后背着一个长方形箭筒。 还有一个黄发少年,个头与李元芳相仿,头上的白色棉帽下是一对毛茸茸的猫耳,一看就知与百里兄弟一样是个混血魔种。 “木兰小姐姐这是怎么了?一连几天都是那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喵。”沈梦溪把头伸出角楼,结果吃了一脸沙尘,这才乖乖躲回角楼里。 “事与愿违,心有不平,却又无能为力。”伽罗一句概括,简明扼要。苏烈默默点头,其他几人却一脸懵逼。 沈梦溪抹了一把沙子,“什么意思?喵。” 第二十九章去看看 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在半个月前,李白收到那个卦辞时,狄仁杰等人已经回到长安。李白在清斋楼里跟守卫军几人一起等了许久都不见乔用传送法术回来,无奈之下只好自己赶路,却不知他走后第二天乔就回来了。 三月底春雨绵绵,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打湿,耳边是风带着雨划过耳畔发出的刷刷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从九云县到长安,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天左右,走官道太慢,所以要绕小路。李白有些懊恼,但路还是要继续赶下去的。他要去找狄仁杰,告诉他们,他们的一切行动有可能早就被敌人预测出来了。证据就是李白那天收到的那块白玉和那条卦辞。 若这个卦辞是普通术士给的那还好,李白完全不会去在意它,只当是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伎俩,但那个卜卦的人明显想到这一点,把白玉和卦辞放在一起。那白玉是一朵盛开的牡丹,一瓣瓣花瓣,一根根花芯都雕得清清楚楚,栩栩如生,如果不是它体积太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在大唐,只有那些世家贵族才有这样精致的玉雕,而能够预测出李白的行踪,还通过裴星月把卦辞交给他的,怕是没几个人了。 排除某个隐居在古寺里的老怪物,李白还知道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但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所以李白现在要去找狄仁杰。虽然那个混蛋治安官骗了李白几次,但李白心里很清楚他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才不得不这样的,毕竟朋友一场,就算李白心里还有一点生气,还是会尽力去帮助他。 “希望还来得及。”李白沉吟一声,挥起了马鞭,还未下手,忽然发觉前方有个人影挡在路中间,站位刁钻避无可避,迫使他拉住疾行的马。 “麻烦让……”李白好不容易让马停下,正要与面前人商量让路,抬眼却见到一张妖冶的面孔。 眼前这人身着偏袒红衣,内穿白色锦衣,肩上挂着一个红角鬼面具,白发三千,头上束着高冠,额上有银红二色的纹章,一双丹凤眼,瞳孔一红一银,诡异的同时又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恍如那可迷惑人心的毒药。 此人正是李白猜测的那个卦辞的主人,长城守卫军的敌人之一,牡丹方士明世隐。 “李侠士,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明世隐冲李白微微一笑。 李白几乎是下意识反手握住长剑,冷冷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侠士不必紧张,在下没有恶意。”他并不在意李白对他的态度,依然保持着笑容。“在下来此,只是想提醒侠士,以现在长安城里的情况,侠士最好不要太早参与,否则可能会扰乱大势。” 呵,李白冷笑,并不想深究他说的大势是什么,因为以这些占卜师的尿性,到时候肯定会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到时候就知道”之类的话,问了不如不问。略一思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个卦辞和白玉,是你送的?” “是。” “你要帮我们?” “是。” “为什么?”李白皱眉,眼里满是警惕之色,“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一直在想方设法对付长城守卫军,想从他们手里夺走长城吧!怎么会突然就来帮助我们?你这样的人,如何让人相信你不是在害我们?” “与长城的之间的恩怨,在下会慢慢清算。”明世隐眯了眯眼,“不过在下也不想看到有人破坏长城,因为那里也是在下最重要的故乡。但很不巧,你们现在的敌人正在云中漠地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他们一旦成功,长城怕是难保。” 听明世隐说到这个地步,李白已经想到他接下去的说辞了。“所以你为了保住长城,选择暂时与我们合作?” “是。”一声回答,简单明了。明世隐抬头直视李白的双眼,李白亦是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他的眼神里没有过去的那几分诡诈“信与不信,全在侠士,在下不会做任何辩解。在下来此只想告诉侠士,陛下与狄大人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侠士不如趁此机会去云中漠地看看,或许会有很大的收获。” “哦,对了。”明世隐上前几步,直接夺了李白手里的锦囊,打开卦辞,自顾自地说:“无妄卦,这个卦象是个警告,绝对不能妄自非为,否则必招灾难,所往很不利。” 李白淡淡地看着,什么也不说,只听着明世隐解释卦辞。 “无妄,天命不佑,小心左右。这左右,既是发生在你们身边的,能左右你们思想的事,也是站在你们左右的人,你们之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遭遇无妄之灾。所以,你们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忌冲动妄为啊!” ——长城—— “什么意思啊喵?”沈梦溪歪着头问。 “伽罗的意思是队长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心中不平却又什么也做不了。”苏烈耐心解释,一想到伽罗一知道什么事都会先跟他说,心里就十分高兴。 “之前队长与乔一起去了一趟徐州,听说那徐州知县为官不为,本来想把他收拾一顿,谁知等她们到那徐州府衙时才发现那知县已经死了。” “死了?那么巧?”沈梦溪惊道。 苏烈摇头,“不巧,是遭人刺杀的。当时凶手刚要离开现场,被队长抓了正着,然后就自杀了。” “不对啊!”沈梦溪打断苏烈的话,“发生了命案,木兰姐作为武官除了描述一下事情经过,其他的不是都不用管吗?这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喵?” “能不能先让我说完?”苏烈无奈扶额“队长发现那个刺客的杀人手法和自杀方式都与血莲教一般无二,可能是血莲教的人。” “喵喵喵?你们之前不是说教主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吗?教主都被抓了,怎么还有人杀人啊?” 不止沈梦溪,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惊讶,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前几天队长派人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温知礼至今还未伏法,女帝和狄仁杰那边的情况怕是不太妙。队长对此很是担忧,但没有上级的调令,我们谁都不能擅自回京,哎……”苏烈说着,也是叹了口气。 沈梦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抬眼却见花木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角楼里了。 “等一会风沙变弱时要带些人出去清理一下沙子。”花木兰说话时有点气喘,显然是在外面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回到这里的,她脱下披风抖了抖,感觉能抖下好几斤沙子,她原本白净的脸此时也像抹了一层灰,整个人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那样,灰扑扑的。 这狼狈的模样让伽罗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当下不知从哪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一边让人帮忙找一点水,一边帮她擦掉脸上的细沙。 “你终于肯进来了!”伽罗把花木兰拉到隔间,帮她清理身上的沙子,“我正想要不要带几个人去把你拉回来呢!你要是再晚点进来,估计要被活埋了。” 见花木兰没接话,伽罗的手顿了一下,问:“还在为女帝那边的事担心吗?其实我认为女帝他们回到长安才是最安全的,毕竟长安城能人聚集,还是狄仁杰他们最熟悉的地方……也许长安才是解决那些人的最佳地点。” “嗯。”花木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女帝他们的实力我信得过。” “那你这几天都在担心什么呀喵?”沈梦溪稚嫩的声音从墙角处传来,伽罗操起抹布直接丢了过去:“非礼勿视!你是要被罚抄一百遍经文才能懂最基本的礼貌吗?” 等到花木兰收拾好一切之后,众人早已各自找了椅子坐好,就等她发话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云漠那边的沙暴越来越严重了?”花木兰站在沙盘前,手里抓着一把沙子,在沙盘上比划“近几个月,尤其是我们从九云县回来后这些天,长城外的沙漠扩张越来越快,云中漠地有不少城市几乎要被沙尘掩埋,长城也屡次遭遇沙尘暴。” “确实,虽然长城的气候一向恶劣,但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在过去从没出现过。”在场的都是在长城边上生活多年的人,长城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他们最清楚,长城如今的情况他们在长城上也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最近袭击长城的魔种也是越来越强大了。前些天魔种袭击,受伤的将士比往常多很多。”百里玄策有些不满,原本百里守约在九云县受的伤就还没好完全,这会儿回到长城还要去照顾其他伤员,虽然知道他是自愿的,但百里玄策还是不高兴。“还好这两天都没看到魔种了,说不定是风沙太大,它们都不敢出来了吧。” “太过安静了才是最可疑的,你在云漠呆过几年,你见过魔种会因为害怕沙暴而放弃觅食吗?”花木兰直接驳倒百里玄策的说法。 苏烈盯着沙盘,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你是怀疑这背后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在操控这一切?” “对!”花木兰点头,“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观察,我能感觉到云漠中有一种力量在持续增强,没有无缘无故的灾难,所以我打算去云中漠地看看。” 第三十章逐流城 要说去关外探查,都护府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地点。 那座建在长城之外的都护府,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都护府,它不是任何人的府邸,而是一座城,原名兰陵城,又名逐流城。本是金庭国某个贵族的封地,如今却成了长城的前哨和臂膀,是长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花木兰这才想起她自从被女帝钦点为孝烈将军,镇守长城后,就再没去过那里了。在长城,她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扰乱秩序的马贼以及妄想入侵长城的魔种身上,几乎没再关注都护府内部的情况,只有通过斥候传报知道些消息。 听说她被调回长城后,朝廷派了个官员来管理都护府,那个人很低调,很少出现在将士的面前,似乎没什么存在感,长城的将士们大部分都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都护府,却不知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都护府内部如今是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都护府此行会有大事发生。 云中漠地,都护府—— 北望城是都护府里为数不多的有客栈的地方,灰白布帆上,飞舞的墨迹书写了四个大字,云来客栈。 客栈的二楼,临窗的桌子边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她身着绿罗裙,牡丹抹胸点缀出婀娜娉婷的身姿,三千青丝,淡蛾眉,秋水般迷离的眼,一点美人痣点缀在眼下。虽然面带轻纱,但隐约可见其下祸国倾城的容颜。 宛如青葱的玉指轻捏糕点,轻纱微掀,朱唇轻咬。一举一动之间皆带魅惑,眉间不变的清冷又为她增添几分迷人的色彩。 旁桌的客人嘴巴微张,举到嘴边的茶杯久久未曾放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眼中无限炽热,似乎要将她活活吞下。不仅如此,这二楼的客人大多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动作,目光紧紧附在她身上,拿不下来。 砰,砰,砰,一个壮实而凶狠的汉子拖着一把大砍刀,狞笑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小姑娘,一个人吗?要不要去哥哥我们那边坐坐。” 女子轻抬眼眸看他,摇摇头,旋即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你可是不知某家是什么人?”大汉倒也不恼,只是笑得张狂,“嘿嘿嘿,我想小姑娘还是和我走比较好,毕竟云中漠地这地方凶险,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是可惜了。” “你这汉子好不讲理,人家姑娘都已经拒绝了,你莫不是想强抢不成。”女子还未说话,旁边的人就忍不住插嘴了。 “小子。”大汉恼怒,一巴掌抓起他的衣领拉到身前,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黑蝎帮做事,你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你算哪根葱!” “黑蝎帮!”那人本来还想挣扎,听到黑蝎帮的名号瞬间腿软,连忙求饶。 “滚滚滚!”大汉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留下来的人也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插嘴。 “怎么样?小姑娘,你可要想好,我黑蝎帮想请人可没有几个能拒绝的。” 女子眉头微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看,那大汉瞬间有一种猫爪轻挠心尖的感觉,眼神更加火热。 “我倒想知道,是谁那么大胆,敢在本公子面前说这种话!”只见楼梯口,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轻摇扇子,站在那里,他言语轻佻,再加上那身打扮,怎么看都是一个纨绔子弟。在看到女子的瞬间,眼睛发光,就像一只看到肉的饿狼,随即又像一只小犬那般,摇着尾巴跑上去了。 “我道喜鹊为何枝头叫,原来是杨姑娘来了。”纨绔喜形于色,越过汉子,跑到杨玉环面前兴奋地说道。“杨姑娘来了也不说一声,在下好带人去迎接。” 一旁的大汉自然认得此人,都护府的都护夏侯宇的独子,都护府有名的纨绔,夏侯启。大汉心中大惊,能让这败家子弟这般恭维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但是想到帮主许下的好处,他又不忍心放弃,于是,他便开口道:“夏侯公子,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家帮主先让我请这位姑娘去做客的,公子您可不能半路截胡啊。” “你先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大家看到了吗?”他问众人,却没有人敢开口,只是在他看到的时候拼命摇头。 “再说了,你说请就请,人家杨姑娘答应了吗?我看你们这是要强抢民女啊!要不要到我家那大牢里去坐坐?” “不了不了。”大汉连忙摇头,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既然姑娘不愿,那我这就去回了我家帮主,就不打扰姑娘了……” “谅你也不敢。胆小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谁就敢打主意。滚滚滚,看见你们就烦。” “是是是。”大汉如蒙大赦,连忙跑开。 夏侯启转对杨玉环笑道“嘿嘿嘿,杨姑娘,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移步其他地方如何?” 杨玉环闻言点点头。 “请。”夏侯启弯腰伸手虚请,脸上带着笑容。杨玉环走过后,他连忙跟上去。 在他们走后,客栈的人松了一口气,心中又不免为杨玉环悲叹,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夏侯启并不知道背后的人怎么议论他们,也不在意。走到没有人的小巷他便停了下来,收起了脸上轻浮的笑容,微微弓腰作揖,正色道:“杨姑娘。” “夏侯公子。”杨玉环回了一礼,朱唇微启,眼睛依旧冷清,却没了疏远的神色。 “不知杨姑娘何时来这云中漠地,又所为何事。”夏侯启问道。 “……”杨玉环沉默,并没有开口。 “是在下失礼了。想来姑娘应该是来游玩的。”夏侯启微微苦笑,说道:“只是这云中漠地局势有变,恐生危险,在下怕不能带姑娘回府。” “对不起公子,玉环有自己的任务,不可多言。”杨玉环解释道。 “不用道歉。是在下孟浪了,姑娘做什么是姑娘的事,在下只是好奇而已,若是姑娘不便,不说就是了。”夏侯启连忙摆手说道。 “谢谢。”杨玉环轻声说道。 “嘿嘿嘿,不知姑娘可有住处,在下虽然不能带姑娘回府客居,但安排一个安全的住处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用,我已有去处。”杨玉环说道,接着又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道:“只是不知,这云中漠地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连都护府都不安全了。” 夏侯启脸色微苦,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云中漠地已有三分之二被魔种占领,局势已然十分紧张。而这唯一没有被攻占的都护府也是暗流汹涌。都护府内势力三分,其一是我们都护一派,除此之外还有在北将军堡掌握大军的程家一派和金庭余党安排在台城的地下势力高家,我们刚刚见到的黑蝎帮不过是人家的一个马前卒。” “三家之中,我们都护一派势力最弱,程家最强,按理来说我们都是官府势力,本应同仇敌忾打压高家那些金庭余党,可惜程家那位就是个混不吝的黑老粗,他认定了李氏皇族,对于我们这投靠女帝武氏的都护府十分看不起,这也间接导致了高家坐大。本来三家一直保持着平衡,只是最近因为一些事情,这平衡怕是要维持不下去了,所以……”夏侯启苦笑着摇摇头,旋即又看向杨玉环,说道:“虽然不知姑娘为何而来,但……我一定会保姑娘安全。” “谢谢。”这是杨玉环第二次感谢。 “不知姑娘住在何处,我能不能……” 杨玉环轻轻摇摇头。见状,夏侯启有些尴尬,旋即又恢复正常。 “抱歉,我该回去了。”杨玉环秋水般的眸子看到了不远处同伴留下的信号。 “好,我送……”夏侯启一愣,干笑道:“我就不送姑娘了。” 杨玉环点点头,转身离开。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夏侯启落寞的脸色和痴迷的眼光。 “嘻嘻。”一把花纸伞打着旋儿飘在空中,杨玉环走过,伞下便多出来一个人。她一只手抱着伞,一只手揽着杨玉环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我们玉环姐姐真是走到哪都有追求者呢。” 杨玉环微微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公孙离的额头。“你啊……” 公孙离微微嘟了嘟嘴,眼睛一转,说道:“看不出来呢!那夏侯公子原来是假纨绔,而且是个痴情的假纨绔呀。” “莫要胡说。”杨玉环只是轻轻摇头,目光飘向远处。 “呐呐,我们要不要去逗逗他?”不一会儿,公孙离又说道。 杨玉环不语,许久才说道:“夏侯公子他……是个好人。” “嗯?”公孙离头上的耳朵轻轻动了动,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好人注定活不长久。”杨玉环没有明说,只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都护府如果不出事,云中漠地乱不起来,首领的计划也就会出现问题。” “哦!”公孙离又应了一句,只是兴致不高,两只兔耳朵耷拉下来,抱着杨玉环的手又紧了紧,似乎在寻求安慰。 都护府,台城。 宏大的宅院,朱红的顶柱,玄色的大门,威武的石狮。门口站着两个护卫,腰配弯刀,刀身雪白,上面刻着一个字——高。 高家虽然不是官府势力,但身为都护府地下势力的龙头老大,别说佩刀,弓箭都能搞到。可见其猖狂及实力。 萧墙之后,是大厅,大厅之后,是高府一家老小的住处。这里装饰极其奢华,假山流水,绿树青松。这些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荒漠之地的事物,却集聚在这小小的庭院之中。 九曲回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欢快地跑着,后面的仆人急得满头大汗,只能灰溜溜在后面跟着,一边跟着一边呼唤她小心别摔倒。 “呀!”小丫头不知撞到什么,一声惊呼,小屁股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老爷。”身后的丫鬟急急忙忙跪下,“是艾姐儿硬要跑出来,奴婢拦都拦不住的。” “嗯。”老人点头,摆摆手让她退下。弯腰将小丫头从地上抱起,看着她委屈的小脸,哈哈大笑,曲指弹在她的额头上。 “大爷爷……”小丫头软软地叫了一声。 “撒娇不管用,要用对你二爷爷用去。”老人明显不吃这一套。 “哼。”小丫头小嘴一撅,哼了一声,头转到一边,小脸上就差写着“我不高兴,快来哄我”了。 “古灵精怪。”老人家说道,也不去理会。 小丫头见老人不吃这一招,眼珠子一转,说道:“大爷爷,小艾好久没有见到恭叔叔了,我们去看看他吧。” 老人闻言脸色一变,捂住小丫头的嘴巴,低声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知道吗!” “可是……”小丫头还想说什么,却被无情打断。 “没有可是,如果不想死,就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他,明白吗?” “知道了……”小丫头眼圈发红,胖嘟嘟的小手揉着眼睛,委屈地说道:“小艾以后会听话,不会和别人说恭叔叔的。” 老人心软,低身轻拭她的眼角,说道:“小艾要乖,这样以后才有机会再见到恭叔叔。” “真的吗?”小丫头喜出望外,红红的眼睛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嗯”老人应了一声,摆摆手让人把小姑娘带回房间。 直到小姑娘离开,老人仍旧站在那里。面色阴沉如水,拳头紧握。 “老爷。”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最近情况怎样?”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不过,老爷,我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老管家犹豫着问道。 “值得吗?”老人像是在重复,又像是在问自己。目光幽幽,许久,低头叹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可是,那是都护府十几万百姓的命啊老爷。要是有什么闪失。”老管家激动地说。 “我知道!”老人怒发须张,“他们的命是命,我高家人的命也是命!长恭,还有那些在外面为了我们高家默默战斗的金庭儿郎,他们风餐露宿,他们刀山火海,他们马革裹尸!我们不能和他们一样上战场,但是我们至少应该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不至于死后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漂泊!” “阿昌你从小在我高府长大,不是金庭人胜是金庭人,你能明白我的,对吧!”昏花的老眼闪着光芒,渴望得到老伙伴的肯定。 “会的老爷。”老管家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说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高家给的,就算失败,不过就是还给高家了。” “好,好好。”老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粗糙的手指轻拭泪花。 待到老管家退下,老人这才收起了那副表情,仿佛刚刚的欣慰丝毫不存在。他不是信不过老管家,但这件事容不得他轻信任何人。高家一百七十口人的性命,连同云中漠地几十万人,他都压在了这件事上。输,一无所有!赢,拥有一切! 高家世代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汗水滴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鲜血滴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尸骨,也该在这片土地上! 大唐的军队占据了这里,就是占据了他们高家世代传承的根!所以,只要高家未灭,那总有一天,他们就会再次夺回这片土地! 这件事注定双手沾满鲜血,注定背负万千罪孽,但金庭高家必须去做。他一个半身迈入黄土的老头能做的,就是把最脏的那一块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哪怕罪孽深重,死后不得安息也在所不辞。 第三十一章魔种之乱 对于明世隐说的话,李白向来只信三分,有些事总要亲眼看见才算是真的。 不过他说的话确实入情入理,以李白个人的情况来看,他此时前往长安毫无用处。想想长安的繁文缛节,做什么事都要掂量再三,李白相信他去了也只能看戏,毕竟他是江湖中人,与长安那些朝廷大员不是一个世界的,就算狄仁杰是他的朋友,他也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而明世隐这家伙除了卜卦,最擅长的就是算计,是绝不会为了一点无谓的小事而大费周章的,今日能引他亲自现身,这背后定然有不小的由头。 既然如此,那就去边境看看明世隐究竟想要做什么吧! 从内地一路赶到边境,路上风沙不断,寸步难行,他深觉这是考验体力和耐力的活,但好不容易行到此处,此时打退堂鼓那真的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了。虽然他来边境的次数不多,但他能感觉到边境这些风沙的蹊跷,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这一切。 果然能让明世隐出马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能控制自然的力量……看来这次要面对的事不比以前遇到的简单!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激起了李白的兴趣,他混迹江湖多年虽不喜多管闲事,但若出现强大到能威胁到他的人或物,他很乐意去挑战,当年与扶桑剑圣对决是这样,半个月前对付血莲教是这样,现在也是一样。 顶着风沙不知走了多久,只知他翻山越岭,终于找到一个没有被风沙影响的地方,竟已到达云中漠地都护府。 说来也怪,这边境大部分地区都遭遇沙尘暴,有些地方的风沙大到一整天都不见消停,为何独独这都护府不受影响?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现在都护府外的沙尘暴就是被这里的某些东西引起的。 “小二。”李白招了招手,要了一壶酒。 观漠楼在这都护府,倒是占了个绝佳的地段。 楼共五层,于其上,俯可见各路商贾行人络绎不绝;仰可观万里长空孤鸿照影;极目远眺,便是长城绵延数百里,直去天边。 来这里的客人们,一为观景,二为品酒。这里的酒不比江南酒的精工细酿,长安酒的醇厚典雅,都护府的酒带着独属于云中漠地的粗犷和豪放,一口下去直灼人心,寻常人三五杯便可醉。 他倒不觉得这云漠的酒太烈,反倒甚是喜欢。过去去长城蹭酒喝,那里的酒也烈得很,他还曾因喝醉酒,在长城上刻字,又跟铠打架打坏了几处城墙,还弄坏守卫军精心栽培的瓣麟花,把花木兰气得差点拔剑劈了他。最后还是苏烈给他求的情,以罚他守夜三天收场。 正在李白望着长城的方向走神时,看台上的歌女已经悄无声息地换好了人,准备开始新的表演了。 大唐不愧是文化与经济之盛世,就连遥远的云中漠地,也不乏笙歌曼舞。 虽在大漠之中,然丝竹之声却不似想像中粗犷,更像是从异域流传至此,是别样的风情。舞台上的红衣少女正是风华正盛的年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靥如桃花,腰若细柳,飞袂可拂云雨,一曲赢得喝彩无数。 “魔种!有魔种!”台下的观众还沉浸在台上佳人美妙的舞姿中,一道粗矿的声音忽的响起,惊得众人差点摔杯而逃;看台上的舞姬亦是被这一声吼得花容失色,就差抱成一团了。好在没有真的乱起来,酒楼里的人很快就意识到声音是从外面的大街上传来的,纷纷跑到窗边围观。 李白直接坐在窗沿上,往下看,大街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发出吼声的是一个身穿湛蓝甲胄的大汉。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声大吼惊了多少人,亦或是根本就不在意惊动他人,一挥手里的大砍刀,大喝道:“程家军奉命猎杀魔种!闲人闪开!” 几名同样穿着湛蓝铠甲的人在他一声令下迅速将魔种包围,他们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配合极其默契,很快就将扰乱治安的魔种拿下了。 “我说谁的嗓门能这么大!原来是程英雄啊。”刚刚还被吓得把酒杯扔到地上的人站在窗边,似抱怨又似调侃地说道。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是啊。程英雄这嗓门,还未出手就震去那魔种半条命了。有他在,咱们都护府也安全多了。” “是哩。就是太大了,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连舞姬也轻拍着胸口,说道。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像是看了一场小闹剧,酒楼里很快就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状态。众人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好似刚刚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小二。”李白招了招手,那边的小二正盯着台上的舞姬看得入神,突然被打扰,显然有些不爽,一张黑脸甩了过来,在看到李白放在桌上的银两时黑脸又瞬间变成了笑脸。于是小跑过来,笑嘻嘻地收起银两。 “客官您请吩咐?” “我且问你,都护府中可是常有魔种出没?”看众人这反应,似乎已经对类似的事习以为常。 小二皱了皱眉:“客官,您不知道?这都护府地处云中漠地,身为长城的前哨,护卫向来森严,怎会容忍扰乱秩序的魔种存在。只是不知怎的,也差不多就这一两个月吧,都护府各地都出现魔种袭击的事件,夏侯都护和程家军都已经派重兵把守各个关口,但城里还是有魔种出现,且越来越频繁,好在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大群一起出现的案例,破坏力也不大,军爷们很快就能解决干净,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 “那么,城外的沙尘暴是否跟这些魔种有关?”李白又问。 “哎,还真有可能。有人猜测呀,这些魔种就是因为害怕沙尘暴,所以才想方设法钻到城里来躲的。” 说来说去,又饶回到李白刚来时遇到的那个疑问上了,“那为什么云中漠地其他地方都有沙尘暴,唯独都护府没有?” 小二摇头“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兴许是老天爷不舍得看着都护府几十万老百姓遭罪吧!” “知道了,你去吧。”打发走了小二,李白给自己再斟上一杯酒,一饮而下。抬手抹去唇边酒水,起身离开。 他想到都护府各处转转,直觉告诉他这些突然出现的魔种身上可能会有线索,有关这场风暴的线索。 不得不承认,这都护府远比他之前想象的大的多,应是好几个城市的结合体才会有这么庞大的面积。李白沿着一个方向走了好久,才从一个小镇走到另一个小城里。 话说回来,对都护府最了解的除了本地人,剩下的应该是长城那些人了。可惜李白这一路都只顾着在风沙中寻找方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越过长城的。早知道要来都护府,他就应该先去长城找几个识路的朋友一起走的。 拿起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队长,我好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这声音是……他们怎么也在这里?李白四下张望,却只看见各路商贾行人。他在心里暗自叫奇,难不成是他幻听了? 足尖轻点地面,轻松跳上阁楼。站的高望的远。站在阁楼上,可以将方圆几百米的街道都收入眼底,让李白失望的是他仍找不到那个绯红色的身影,反倒发现了别的东西。 临街有一个院子,院子不大,但有个庭院,院子里种着一颗枣树。青灰色的砖石铺成的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砖石间存在着缝隙但是罕见一株杂草。这家应该有一个勤俭持家的主人。 正对着门的是主屋,两边一个是灶房,一间是杂物屋。一个身材曼妙的妇人捧着一盆水急急忙忙走进正屋。就在她要踏入屋子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哐当……”盆子掉落,水洒落一地。妇人一只手捂着嘴,缓缓后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过于专注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下一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哪怕这样她也没有回过头来查看自己,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屋内。 一只见只与成年男人一样高大的魔种,缓缓从屋里走出,它有着鲜红色的皮肤,肩膀上有如毒液一般的绿色花纹,两只手掌变异成锁链的形状,末端连着两把大刀。 “不,不……”妇人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眼泪依旧止不住流出。那只魔种似乎被激怒,张着血盆大口,低吼着挥舞起手臂上的大刀。一颗石子砸在魔种的头上,魔种顿了一下,转向另一个方向。 “呃呃呃……”一个垂髫的哑巴小孩抱着几块石子,一边不断叫唤着,一边不停向魔种砸去。魔种低吼一声,将大刀甩向小孩。 “阿雾!”中年妇人惊呼,眼里满是绝望。生与死之间,她拼命地跑到孩子面前一把将他紧紧护在身下。 就在大刀即将砍到妇人身上的时候,随着铁链声响,原本已经拔剑出鞘的李白停下动作,将剑收了回去。魔种挥出去的大刀被一条带着镰刀的锁链缠住,红色的身影如期而至,瞬间将魔种的两只手臂都卸了下来。 失去双臂的魔种倒在地上,百里玄策一脚踩上去,“怎么到哪都有魔种啊!不是说都护府的守卫比长城还森严吗?” 妇人并没有注意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人,她紧紧抱着小孩,抚摸着他的脸,泪眼婆娑。“我的阿雾。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让阿娘好好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这位夫人请放心,魔种连碰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旁边一个胡人装扮的人安慰道。妇人这才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连连道谢。 李白正稀奇百里玄策什么时候多了个新朋友,走近后才发现那人竟是花木兰,他苦笑道“我说刚刚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们呢!” 眼前的花木兰身穿翻领小袖的紧腰胡装,足登尖勾小皮靴,头上戴着高尖蕃帽正好将她那亮眼的绯红色头发遮起来,脸上好像还抹了一层黑粉,显得她皮肤土黄土黄的,这模样,像极了塞外纵马的胡人儿郎。也难怪李白认不出。 “你怎么也在这?”花木兰一脸诧异地打量着李白,“都护府最近应该没什么庆典还是宴会的吧!”花木兰对于李白的认知更多偏向于喝酒吟诗撩妹子,没事舞两下剑,来一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所以,对于他会出现在这里倍感惊诧。 “小木兰可真伤人,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那种人吗?”李白哀怨地说道,语气带着调戏,眼中有几分愉悦。 “行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聊。”花木兰踢了踢地上的魔种,看着魔种变异的手臂,发出轻微的“啧”的一声。“这只魔种也没有野兽的特征,反倒是很像人……而且还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百姓家中,实在诡异。方才若不是我们正好经过,让玄策察觉到了它的存在,恐怕要被它害了两条人命。” “对,不过他好弱啊。”百里玄策收好飞镰,“队长,这个魔种也要交给外面那些杂牌军吗?” 花木兰点点头,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的妇人急忙喊道:“不!不要!恩人,求求你们不要把他交出去!他会被处死的!” 三个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担心魔种会不会被处死的问题。那妇人放开怀里的孩子,转而向百里玄策跪下,拉着他的衣摆恳求道:“求求你不要把他交出去,他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他死了,我们母子也活不下去啊!” 百里玄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看向花木兰:“队长……” “夫人,你这是何意?”花木兰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蹊跷,皱眉道:“你与它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魔种会出现在这里?” 呃……百里玄策愣了愣,心道:队长重点不对啊,现在不是在说要怎么处置这个魔种吗? 转头看旁边的李白,李白也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个妇人。 百里玄策挠头。所以是他们跑偏了,还是我跟不上思路了? 第三十二章高家 都护府,平安镇。 妇人引三人进屋,屋子本身就不大,还有很多东西堆在一处,更显得屋里十分窄小,却又难得的整洁且干净,让待在里面的人不至于烦闷,反倒是有种温馨之感。 孩子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角,半个身子躲在妇人身后,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妇人摸了摸他的头发,眼里满是伤心与温柔。 待三人落座,妇人分别给三人都沏了茶,一番忙碌,情绪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擦干眼泪,收拾得体后才缓缓坐下。 “感谢几位恩人的体谅,其实那个魔种,是我的丈夫。” 一语惊人。 正在喝茶的百里玄策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那只畸形怪是你丈夫?你口味也太重了,就算要找个魔种夫君,也应该找像我哥那么好看又温柔的才对吧!” “你哥哪有我帅啊,要找也是我这样的。”旁边的李白半开玩笑地插了句嘴,警惕的眼神飘到妇人身上,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哥才是最帅的,而且我说的是魔种,你是人!”百里玄策显然听不出来李白的玩笑,顶嘴道。 “玄策!”花木兰瞪了百里玄策一眼,百里玄策立即闭嘴。 妇人眼里浮现一丝忧伤,又马上隐下,但还是被花木兰和李白察觉到了。花木兰略感愧疚,又瞪了玄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不懂事,而李白则没有过多表示,只是身子悄悄坐正。 妇人名叫白梨,她的丈夫是都护府地下组织的一员,经常为帮派做事,只为赚钱养家,不似那些地痞流氓为非作歹。 为帮派打杂的工钱不多,但勉强能养活一家三口,所以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直到一个月前,她的丈夫突然告诉她,上头派下一个新任务,报酬特别高,如果能办成,那赏金足够他们一家接下来几十年衣食无忧,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对任务内容保密。 足够让一家人几十年衣食无忧的报酬,听起来谁不动心?白梨也高兴,因为有了这些报酬,她的丈夫就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为那些痞子做事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时间她的丈夫经常三五天不回家,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的皮肤开始一天天变异,性情也越来越暴躁,常常因为一点小事与她争吵,甚至是动手打人。 白梨很奇怪,为什么过去善良温和的丈夫会变成这样?就在昨日,她因为丈夫的暴躁脾气再次与他不欢而散后,她悄悄尾随他出门,她看见她的丈夫进了一座宅院,好奇心驱使她绕到宅院的一侧,爬上围墙偷看。她看见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他们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让她格外在意的是其中有好几个黑衣人,他们从头到脚都包的紧紧的,像贼一样,但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却是毕恭毕敬的。 她的丈夫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心知大事不好,赶紧从墙上跳下,连跑带爬地回了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丈夫到底有没有看到她,他会怎么对待她。 怕什么来什么。今天一早,她的丈夫就回来了,同意料中的一样黑着脸。她不敢去招惹,就把他一个人留在屋里,自己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而她的丈夫也格外安静,静得让她害怕。 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氛围,跑进屋里来找他,却只见到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人。 “所以他原本只是个普通人,是因为接受了那个神秘的任务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花木兰看着被五花大绑后扔在一边的魔种,心里已经联想出一系列因果。 如果白梨说的是真的,那么在这都护府里遇到这种情况的绝对不止一两个,更有可能这城中出现的所有魔种都是这么来的。 “难怪了……” 难怪都护府守卫森严却依然有那么多魔种出现,原来魔种不是外来的,而是城内的人变异而成。难怪他们在都护府遇到的魔种与外界那些由野兽变化而成的魔种不一样,因为它们同白梨的丈夫同样原本是人类。 花木兰又问:“夫人,你还记得那座宅院具体是在哪里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可怕的地方的!”白梨点点头。“就在台城。出了这个小镇,走向北的官道就能到台城。从台城入口进去,是一条大路,一直沿着大路直走,就能看见一座很大的宅院。” 台城!花木兰面色凝重,旁边的李白注意到她的变化,正要问她怎么了,一个小身影突然跑出来。 “呃呃呃……”孩子焦急地叫着,手里比划着什么。花木兰和李白等人看得一头雾水,唯一能看得懂的妇人却沉默着,坐在那里。 玄策看了看李白,又看了看花木兰,见他们都没有动作,就将原本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微微嘟嘴看着。 许久,妇人这才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轻轻摸着孩子的脑袋,手里也跟着比划了几下,孩子这才有所不甘地停了下来,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想诉说什么,但又马上把头低下去。 待到孩子被白梨送出去,花木兰才问道:“夫人,刚刚……” 妇人摇摇头,面露无奈与苦涩,说道:“并无大事。只是那孩子突然发现父亲不见了,跑来问我……可能是刚刚被吓到了。” “孩子总是很敏感,他虽然是个聋哑人,但……也有所察觉了吧。”妇人说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是个老实人,亲生母亲跟别人跑了。在我没有嫁进来之前,他一直和他父亲相依为命。因为身体缘故,他不能正常和别人交流,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玩耍,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父亲,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骗他说,他父亲又出去打工了。我不知道能骗多久,但能骗一时是一时。他已经很苦了。” 说着,又看了一下地上的魔种“恩人,他还能再变回原来的样子吗?”一谈到她的丈夫,眼中又出现了泪光。 “这个恐怕……”毕竟同是女人,听说了白梨的遭遇,对她的理解多了,同情心也油然而生,花木兰实在不想打击这个柔弱的妇人。 而白梨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她在云中漠地生活了三十余载,只知野兽化为人形就是魔种,却从没见过听过人也能变成魔种,更别说还有魔种能变回人类的事了。想着想着,又落下几滴泪来,抬手轻拭泪珠,“恩人不必纠结,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我……” 一个女人在无助时,不论知不知道事实,都会渴望他人的安慰。别人的一句话会像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仅仅是在思想上寄托一下也好,总比被斩钉截铁地说你没救了感觉要好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已至此,花木兰也想不出别的安慰的话,很快便拱手告别了。 三人离开院子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干脆找了个客栈解决一下温饱。百里玄策饿了半天,终于有得吃了,直接扑到桌子上狼吞虎咽,一桌的肉食很快就被一扫而光。 “话说,你们怎么也来都护府了,其他人呢?”一直沉默的李白终于开口了。 “边境地区近来遭遇风沙侵袭,云中漠地、长城甚至是边关城市无一幸免,唯独都护府不受任何影响,所以我就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木兰轻拍百里玄策的后背,示意他慢点吃。“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来的,毕竟我以前也经常独自外出侦查,一个人进退自由,没有那么多顾虑。但他们就是不同意,说什么云中漠地有多危险,还担心我会被那个谁拐走了,非要我带个人一起他们才放心……我就奇怪他们是怎么想的,谁那么有能耐能拐我啊?” “唔……”百里玄策塞了满嘴肉,像是想说些什么,一直呜呜呜个不停。李白无奈地帮他拍了拍后背,“小心别噎着。” 转头又问花木兰,“那你穿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在躲着什么人?” “算是吧!都护府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 “何出此言?我记得你在几年前也是这里的守军吧!”李白皱眉。 “这里的情况要是跟当年一样,我也没必要这么藏着了。”花木兰叹了口气。 要说当年花木兰遭人陷害离开长城,以罪犯的身份留守都护府,那时都护府中只有大唐的铁骑,虽然常有外族骚扰,好在万军一心,总能化险为夷。后来花木兰回了长城,待她再次到来,都护府竟已变成这般光景。 “知道金庭国吗?”花木兰反问。 金庭国是曾经称霸整个云中漠地的一个西域大国,千窟城、玉城、逐流城都是金庭的领地。但统治者大都贪婪,称霸云中漠地根本不足以满足金庭王的野心,他们想要更多的领地和财富,于是他们将手伸到河洛大唐。他们的实力远比不上真正的大国,为了能尽快夺取一切,金庭王运用魔道培养大批魔种,后来大唐发现了他们的行为,派出铁骑攻打,金庭国从此不复存在。 “都护府就是逐流城,传说因为皇室纷争,金庭王将与其敌对的宗室发配到这里,金庭国灭时,城中的金庭皇族选择自杀殉国,其余金庭人则向朝廷投降,因此被保留下来,他们就是现在的高家。”说到高家,花木兰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阴翳。 “高家虽降,其野心仍在。我在这里当职时,他们就有在背后搞小动作,好几次想与高长恭里应外合占领都护府,我抓不到他们意图夺权的证据,好在他们的实力也不怎么样,最后都被阻止了。后来我回长城前与高长恭立下约定,让他不再带人攻打都护府,原以为高家人也该因此而消停了,没想到他们现在竟掌控了都护府的地下势力,压都护一头,距真正的都护府之主,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和名号。” “所以说,当初高家几次夺取都护府的计划都以失败告终,对你这个妨碍他们的家伙应是恨之入骨,有机会可能会实施报复。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踪吧!”李白单手撑着下巴,调笑道。 “怎么感觉你还幸灾乐祸的呢?”花木兰白了李白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过现在这情况,怕是要躲不下去了。他们没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 “嗯?”李白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莫非白梨说的那个宅院,就是高家的?” “不清楚。但是高家现在的势力十分庞大,台城已经完全沦为他们的据点,能在台城里盖一座府邸,还雇佣很多人为他们做事的,除了高家,还能有谁?”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们?”李白看了窗外一眼,已是日落西山,灰暗的天空中隐约可见繁星点点。“我看今夜月色不错,不如先去探探他们的底?” “不行,如今都护府中高家为敌,程家态度不明,都护一派与温知礼关系匪浅,不可轻信,若要行动,至少应该先摸清楚都护府现在的情况,然后再做打算。而且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高家就是魔种的制造者,若是因为这件事而 被他们发现,难免得不偿失。”花木兰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百里玄策吃剩下的菜叶子。刚刚顾着说话,这才没多久的功夫,桌上的肉就被吃光了。 “玄策,你又没吃蔬菜啊?”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刚吃饱喝足,正拍着肚皮摊在椅子上的百里玄策突然僵住了。 “不,队长,我有吃!真的。” “吃多少?” “……就那些拌在肉里的菜丝儿……”见花木兰脸色不对,百里玄策暗叫不好,向李白投以求助的目光。李白笑了笑,摸着百里玄策的头,“听你哥说过一句话。” “啥?”百里玄策有不好的预感。 李白笑得灿烂“玄策,长身体的年龄不许挑食哦!” “乖,多吃菜!”花木兰把盛菜的盘子都搬到百里玄策面前,微笑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都护府,台城 “二爷爷!二爷爷?”高府中,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九曲回廊中一边走,一边喊,许久不见回应,她这才停下来“奇怪,二爷爷去哪了?” “艾姐儿!等等奴婢啊!”几个丫鬟慌忙跑过来,拉住小姑娘,“艾姐儿,跟奴婢们回去吧!老爷交代过,今天不能让你离开房间的。” “我不!我要找二爷爷。二爷爷最疼我了,肯定舍不得关我的。大爷爷是坏蛋。哼!我才不要听他的。”小姑娘挣脱开丫鬟的手。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现在跑去拉这倔脾气的小祖宗的,只能慢慢劝,“艾姐儿,跟奴婢们回去吧!要是让大老爷发现奴婢们放你出来,他会罚死奴婢们的!” “没事,有我在,大爷爷不会惩罚你们的!他要是敢罚你们,我……我就揪他胡须。”小姑娘信誓旦旦地地说道。 “谁说我不会罚她们的?”一道苍老而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几个小丫鬟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跪在地上,“老爷,艾姐儿她……” “大爷爷!”小姑娘抢先扑向老人,活像一只哈士奇,抱着他的腿撒娇,完全忘了刚刚说的话,“大爷爷,你怎么来了?他们都说你这几天一直很忙,都不来陪陪小艾!” 老人紧绷着的脸似乎缓和了些,用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好好呆着吗?怎么跑出来了?” “小艾好久没看见二爷爷了,小艾想去看看二爷爷。”小姑娘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说道。 “乖,你二爷爷最近也忙,小艾还不能去打扰他。”老人的声音不似过去那般亲呢,甚至是有些冰冷。 “二爷爷在忙什么?小艾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小姑娘不明所以,追问道。谁知老人竟越过她,走到几个小丫鬟面前,冷冷道:“不是让你们看好小艾吗?” “老爷,奴婢……”小丫鬟的声音都在颤抖。 “带下去,家法处置。”不等她们解释,老人一挥手,一群侍卫立即过来架起几个丫鬟向外走。 小艾吓了一跳,小脸白了几分,她不明白刚刚还很和蔼的爷爷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但还是连忙跑去拦在侍卫前面,“你们住手,不要处罚她们,大爷爷,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大爷爷,你放了她们吧!” 老人不为所动,“来人,把小姐带回房间里去!” 小姑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老人,嘴中呢喃:“大爷爷!” “小艾,你要明白,规矩就是规矩。犯了错,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是我的孙女,我不会罚你,但她们知道规矩却纵容你跑出来,她们就该罚!” 老人站在原地,看着哭得昏天地暗的小姑娘,直到她被带回房间。旁边的老管家有些不忍,“老爷……” “阿昌,你是不是想说我太残忍。” “不是的老爷,只是艾姐儿还这么小,您……”老管家有些犹豫。 老人叹息道:“小艾总有一天会长大,有些道理总要懂的。” “老爷,我知道您是为艾姐儿好,只是这做法,怕是会伤了艾姐儿的心啊!” “小孩子伤心,过几天就能好,但我们的计划若是有一点闪失,那就要赔上我们高家人一百七十口人命!”老人冷声道:“特别是现在,那个女人也到这都护府里来了。” 老管家面露惊讶之色,不用提醒就猜到了老人说的是谁,让自家老爷忌惮的女人,恐怕只有当年一直压在高家头上的那个了。随即又担忧道:“那我们……” “我已经安排好了,务必在祭祀之前铲除她,在那之前,我们万事都要小心,绝对不能泄露半点跟那位大人有关的消息。”老人眼中晦暗不明。 “是。” …… 都护府,平安镇。 三人在客栈分别要了三间屋子,天黑之后就都各自回屋休息了。 是夜。万籁俱寂。 花木兰卸下重剑,只点一盏烛,坐在蜡烛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身。这把重剑陪伴她的时间比那两把短剑要多好几年,剑格上镶着的瓣麟花亦是寄托着她对过去,对故乡的怀念。她每天晚上都会擦拭它,盯着它看一阵子,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看到它就能感到心安。 微风通过窗户吹进来,烛光摇曳,光影交错,花木兰抬手护住烛火,隐约看见窗外有个黑影飞速掠过。 什么东西? 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紧绷起来,她提剑走到窗前,却什么也没看见。 “阿雾!”远远听见一个声音,花木兰立即认出是今天见到的那个白梨。 大半夜的,她出来做什么?也不怕遇到盗匪,这云中漠地的治安可不比河洛内部。花木兰一脸郁闷,立即下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阿雾,你在哪啊?”白梨独自在街上,边走边喊:“不要吓阿娘,阿雾,你在哪?快出来啊!” “哟,哪来的小娘子,大半夜不睡觉,在找什么呀?要不要爷帮你找找?”街角处走来几个大汉。云中漠地昼夜温差大,他们不像白天那样裸着上半身,但还是有意敞开衣服露出身上的纹身,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角色。 白梨见到几人,心知大事不好,想要后退却被拦住了退路,只能颤抖着喊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干什么?刚刚不是说了嘛!小娘子三更半夜的,不在家好好呆着,出来给哥们找乐子吗?”其中一个大汉调戏道,另一个大汉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梨,附在旁边人的耳边道:“大哥,这个好像老了点啊!” “管她老不老,漂亮就行,衣服一脱不都差不多嘛!” “你!无耻之徒!”白梨又羞又恼,大声骂道。 大汉见她这模样,反而更加兴奋了,大笑几声“无耻?对对对,也就是无耻,保证让你****,和我们一起无耻。对不对兄弟们。哈哈哈哈……” “对啊,哈哈哈哈……” 眼看着大汉已经伸手拉住白梨,作势要扯她的衣服,白梨挣扎起来,一声“救命”还未喊出口,就听得有人朗声道:“****?不如我让你们先试试?” 花木兰一步步走近,邪笑道:“脱衣服太麻烦了,不如直接用刀剖开你的皮囊,看看你的心肺是不是红的。” “呸!拿来的小鬼,毛都没长齐,敢坏爷的好事!赶紧滚!不然打的你……啊!”说到一半,花木兰突然抓住大汉的手腕,反向一扭,只听咔嚓一声,伴着大汉的惨叫,再一个钩腿就将大汉掀翻在地。 “老大!”其余大汉一声怒吼,纷纷冲向花木兰。花木兰自然不会把这些地痞流氓放在眼里,问题是要保护旁边这个看起来很柔弱的白梨。白梨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藏在她身后,双手死死抱着她,使她难以动弹。 这简直就成了活靶子。 堪堪躲过大汉的攻击,那几个大汉似乎发现花木兰有白梨在背后拖着,行动不便,直接向其命门招呼过去。 速战速决吧。花木兰转身推开白梨,大汉的拳头从她的脸颊上擦过,迅速擒住大汉的手腕,抬脚朝大汉的小腿骨狠狠一踢,紧接着就是一个过肩摔。另外几个大汉相继扑上来,花木兰嘴角微勾,三两下就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很快将几个大汉收拾的七七八八,这些人的实力跟她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她特意打得他们满地打滚,留下了他们的小命。一脸嫌弃地拍拍手,花木兰回头想看有没有伤到白梨,却不想白梨正坐在她身后不停地擦眼泪。 莫不是我刚刚推得太用力,伤到她了?花木兰哭笑不得,伸出手要将她拉起来,却被她拒绝。 白梨一抹脸上的泪水,低头恳求道:“求恩人帮帮我!” “夫人这是何意?”花木兰皱眉。 只见白梨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着,边哭边道:“阿雾,我的阿雾不见了。” 原本在白天时,白梨已经连哄带骗地让他相信他的阿爹会回来的,并让他回房间休息。但就在傍晚,那孩子醒过来后就又哭又闹,想要找他父亲。彼时白梨过于疲累,话语间多有敷衍,之后便去歇息了。许是母子连心,半夜时白梨突然惊醒,这才发现孩子已经不见了。 “那孩子定是因为见不到他阿爹,心里难受,这才偷偷跑出去,找他阿爹去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跟他说实话的。”说完,又是一阵哽咽,还怕花木兰会拒绝似的上前抱住她的腿。 “恩人,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知道你是见义勇为的大善人。我与阿雾的命都是你救的,阿雾肯定会听你的话,所以求你帮帮我,可好?” 第三十三章废宅 孩子丢了,这确实是令人捉急的事,若换成是在长城,花木兰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去找人了,但现在这里的情况可容不得半分鲁莽。 只是白梨哭成这样,该如何劝她啊?暗自掂量了一下,花木兰决定先将白梨带回客栈。哄女人什么的,李白那家伙挺拿手的,那就麻烦他一下了。 “这样让她哭着也不是办法,总要知道孩子可能跑去了哪里。”李白倚在墙上,看坐在桌子上哭成泪人的白梨,他一个大男人不好上前,只能轻声对花木兰说:“要不你去问问她?” “哎,怎么这么麻烦!说不定那个小孩跑累了,已经回家睡大觉去了呢!”被哭声吵醒的百里玄策一脸不爽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花木兰摇头,“我刚刚已经去看过了,孩子确实走丢了。按白梨的说法,那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在台城工作的,所以他跑到台城的可能性极大。” “若真如此,可就麻烦了。”李白皱眉,看了看白梨,压低声音道:“依你之前说的,现在都护府中莫名出现的魔种可能与台城有关,那孩子半夜跑进台城,怕是凶多吉少……不如让我去台城瞧一瞧?” “不行。”花木兰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你是第一次来都护府,对这里并不了解,让你去台城难免打草惊蛇。” 花木兰可忘不了当初李白去千窟城废墟里找残存书籍时的情形。原本可以静悄悄地把残书翻出来后就走的,结果那家伙一进去,不仅惊动了城里的魔种,连方圆好几里的魔种也都被吸引了过去。 “还是我去吧,我好歹在这里呆过几年,万一遇到什么事,应该应付得来。” “不可。你与高家结怨已久,万一他们对你的行踪有所察觉,那岂不等于羊入虎口?”李白一拍桌子,还坐在旁边桌子上的白梨像是被他吓到了,停止了哭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李白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那边的白梨似乎从李白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连恩人也帮不了我么?”她垂下眼,“是我的请求让恩人为难了,对不起。” “夫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花木兰一惊,心里突然发觉有点异样,还没有细想,只见白梨擦掉脸上的眼泪,缓缓起身,声音沙哑:“白梨万分感谢恩人的救命之恩,只是我还要去找阿雾,暂时没办法报答你们的恩情了。” “夫人莫冲动,孩子的事,我们还能想想办法……” “不必了恩人,我知道,我与你们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生人,恩人几次救我性命,我已经欠恩人太多了,既无能报恩,又怎能再给你们添麻烦呢?”她强颜欢笑,眼里饱含凄凉。 一个不久前才目睹丈夫突然变成怪物的女人,如今还要面对孩子失踪,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局面,该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在一天之内承受这接连的打击呀? “恩人放心,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了。或许真像这位小兄弟说的,阿雾找不到他的阿爹,已经乖乖回家去了。”她的眼里满是水光,“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恩人也早点休息吧!叨扰恩人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花木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仍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坚持把她送回家去。李白则是一脸郁闷。怎么感觉白梨那个表情好像在哪见过,那种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翌日。 都护府,台城。 厚重的朱木大门被推开,发出长长的吱呀声响。 花木兰越过萧墙,一股新翻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粗略看了看院子,眉头紧皱。 昨夜白梨回家后,花木兰和李白虽然心中有所异样,但还是选择去那座府邸查看。按白梨描述的路线走,天亮时才找到白梨口中那座神秘的大宅院,结果却发现那宅院是一座废宅。 比起雇佣工人的集合地,这座废宅更像是一座民居,虽然到处都长着比人高的野草,但还是能看出这里厅堂小屋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一个花园和几个小院。 “你说这座宅子?这里可邪门得很呐!” 废宅外,李白拦住一个卖大饼的小贩。这个小贩年纪不小了,而且就住在这附近,对这里的事物应该比较了解。 “邪门?此话怎讲?”李白皱眉。只见那小贩搓搓手,笑道“年轻人,是来买大饼的吗?” 李白会意,拿出银两放在摊子上。小贩拿起银两咬了一下,擦干净后藏进衣服里,这才乐呵呵道:“这个宅子有六七年没人住了。具体什么时候的事,我记不清,当年也没想记住这些事,晦气,知道太多怕是要倒霉。” “你这老头怎么磨磨唧唧的,要说快说!不然就把钱还回来!”百里玄策看不下去了,不耐烦道。小贩见百里玄策一脸凶像,“哎呦”了一声,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李白摸着百里玄策的头,把他那些乍起来的毛发都按了回去,又给了小贩一些银两。没办法,谁叫他们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这么一个人呢?“乖,回头记得找你木兰姐报销。” “嘁。”百里玄策一脸不爽地别过头。 小贩没再得寸进尺,嘿嘿一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 据小贩的说法,这里本来是一个外来客商的宅院,在七年前被一个大户花费重金买了下来。那个买家很低调,宅院修整一直是偷偷进行的,买家本人更是从未在这里露过面,院子里的仆人对主人的身份也都守口如瓶,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那个宅院的主人是谁。 而小贩的家就在宅院旁边,加上他时常在这附近卖大饼,得以结识院子里的一个名叫玉蝶的丫鬟。 说到玉蝶,小贩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如老树枯枝突然萌发春意,“那姑娘长的漂亮,也很机灵,温柔又能干。我当时就想着,等将来有一天我出人头地了,一定要上门提亲,虽然我年纪大了,但人活一世,总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伴儿那才算圆满……可惜啊……”说着,又黯然神伤。 七年前的某一天,玉蝶突然收拾东西走了。她在临走前有向小贩道别,说是主人吩咐了任务,要出去一段时日,少则两三天,多则十来天,反正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他了。小贩有点不舍,问她要去哪里,她只是摇摇头,不让人送行,更不许有人跟着她。 玉蝶走后不久,意外发生了。 不知从哪来的一群官兵包围了这个宅院,宅院里的人在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净,有几个被锁上枷锁带走,想来也是活不下去了的。小贩有些庆幸自己单身一人无所顾虑,那夜看到那些场景后,他一个人跑得远远的,直到风头过后才回来继续卖他的大饼。只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玉蝶,那个出远门的姑娘再也没有回来过,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这个宅院,从那时起也再没人来过,连来收拾的人都没有,导致最初的那几个月尸臭弥漫,附近的人也相继搬走,最终使得这人口本就不多的地段愈发萧条。 “这凭一个七年前的灭门案,怎么就说这宅子邪门了?”百里玄策不解。 “哎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你这毛孩子插什么嘴!”小贩有些不高兴了,望了宅院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些年这宅子都挺正常的,没发生怪事,但就在最近这两个月呀,白天还没什么,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什么怪声都有。曾有人结伴进去查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午夜一到,还是吵得不得了,可吓人哩!” “除了怪声,还有别的特别的事吗?比如,来了很多陌生人或者……小孩。”李白把话题引向他们调查的方向,却见小贩摇头道:“白天什么稀奇事都没有,晚上又鬼哭狼嚎的,我这天一黑就得回家躲起来,就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哪还敢出来。你们不知道,这城里都在传说,是七年前那些被杀的冤魂回来了,在这里等着要复仇呢。” “那你怎么不跟别人一样搬走呢?”百里玄策歪着头问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自认为从没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为什么要怕他们?再说……”小贩抖了抖衣服,将衣服上的补丁展示给他看。“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一直靠着买大饼勉强维持生计,平时想吃顿饱饭都难,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用来搬家了啊。” 送走小贩,李白与百里玄策走进宅院,新鲜泥土的气味冲进鼻腔,竟是花木兰将院子里的土地都翻了个遍。 李白和百里玄策有点懵,“你这是?”随即又想起小贩提到的七年前的灭门案,“可是发现了这里有很多具尸骨?” “不止这些。”花木兰随手抓住几棵草,往上一提,几乎一整片草丛都被连根拔起。“这些草都是新埋的,根都还没长好。不仅如此,宅院里很多杂草和灰尘都有造假的痕迹。” “造假?”百里玄策眼珠子一转,联合之前得到的情报,得出结论。“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的晚上确实有人在这里活动,白天就铺上假草和灰尘掩盖痕迹。” “哟,学聪明了。”李白伸手要去揉百里玄策的小脑袋,刚抬手就被百里玄策毫不留情地拍开,附带一个很不高兴的表情“我本来就很聪明的!” “是嘛?以前没看出来呀!”李白继续逗他。 百里玄策毛都乍起来了,气鼓鼓道:“那是你眼神不好!连苏烈大叔都夸过我,就你看不出来,李!白!大!叔!” “诶,前两天还叫李白哥的,这就改口了?” “大叔的朋友,当然也是大叔了!以后就叫你大叔了,哼!” 这一大一小一人一句,吵得花木兰心烦意冗,默默扶额。平时在长城就没少听铠跟玄策斗嘴,虽说不上讨厌,但听久了总会觉得太聒噪了,现在铠不在,却来了个李白,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你们在外面转了老半天,打探到什么消息了?”知道不能让他们这样闹下去,花木兰赶紧转移话题。事实证明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那边的两人立即停止了吵闹,将刚才打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她。 李白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有人在夜间利用这个废弃的宅院制造魔种,而在这种地方能有这样的大手笔的,无疑是高家。” 高家的嫌疑最大,这个已无需多言,但都护府中有这个能力的却不止有高家。 “……除了高家,还有另一种可能。”花木兰思索良久,缓缓道。 “你看。”她抬手亮出手里的铜牌,暗金色的铜牌上刻着凤鸟的标志,与长城守卫军的标志十分相似。“这是将军殿的通行令,刚刚在这片草丛里发现的。” 别的地方李白不清楚,但将军殿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位于逐流城中心,是逐流城中最高最大的府邸。坐镇中央,统御四方。也是真正意义上的都护府。 都护府将军殿的通行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他们见到这块铜牌时最大的疑问。李白皱眉问道:“难道都护也与城里出现的魔种有瓜葛?”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把通行令扔在这里的话。”花木兰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无论是有人栽赃陷害还是无意掉落,既然这块通行令出现在这里,那么都护一派与这里发生的事便已经撇不开关系了。 注意到花木兰的神情,李白笑的风轻云淡,道:“既然高家不能去,那我们就去将军殿看看吧!” 百里玄策不知何时凑了过去,蹲在花木兰旁边,问道“这些也都是队长刚刚找到的吗?” 李白看向花木兰脚下的草堆,那里零零散散放着几支箭,箭身沾着泥土,箭头已生满铁锈。 河洛大唐尚武,无论高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佩刀佩剑屡见不鲜,但弓箭却是被明令禁止的,非朝廷军政不得私用。若依法规,这都护府中有资格使用弓箭的只有都护一派,而看这些箭的模样,显然是有些年头的了。 “七年前的遗留物罢了。”花木兰漫不经心地说道。 “七,七年前?”百里玄策眼前一亮,巴巴地望着花木兰,“就是刚刚说的那个七年前的案子?木兰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姐当年参军的时候听说过一些事情。”花木兰微微一笑,抬手在百里玄策头上轻拍一下,佯怒道:“小狼崽子打听事情打听到姐这来了,嗯?” “唔,玄策很好奇,玄策想听故事,木兰姐你就说说嘛!” 李白突然有种被排斥的感觉,看着那边正抱着花木兰的手臂撒娇卖萌的百里玄策,觉得自己简直融不入他们的世界。明明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自己好像很多余啊…… 第三十四章人祸 都护府,南将军堡 数十座深蓝瓦,砂岩壁的房屋围绕着中央的堡垒形建筑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如战场上士兵围绕主将列出的方阵。几乎所有房屋的墙壁上都用蓝色颜料画着一个大大的“程”字,方阵的大门两边还立着巨大的凤鸟雕像。凤鸟是仁兽,这立于门两侧的凤鸟却有着一股肃杀之气,无比威武,与这座全民皆兵的城完全结合在一起,单单只是外观上就有着一种威武**的气势。 “老将军,有要事禀报!”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匆匆跑进方阵中心的高楼,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人一起往外走。 这几个都是相貌老成的汉子,为首的是个穿着深棕色吊带裤,露着上半身的大汉。他皮肤黝黑,身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络腮长胡子,鸡冠似的发型,背后背着两把大板斧,两臂上都写着一个“幹”字。无论是江湖豪杰还是朝廷大员,只需一眼就能认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四朝元老——程咬金!而他背后的几人皆是他手下的将士。 “老将军来了。” 将军堡城门处围着一群人,他们见到程咬金,自觉让出一条道来。程咬金没有多言,径直向众人所指的地方走去。 入眼是一个一头白发,皮肤发紫的魔种。它浑身都是伤痕,黑色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在地上染了一大片,手脚已被锁链锁住,安安静静地伏在地上,身上穿着的湛蓝铠甲已经变形了,肩部变异长出的尖刺将它的肩甲顶起,但还能勉强看见肩甲上写着一个字。“程。” 程咬金的心头彷如受到一记重击,但多年的履历让他及时稳住心神,没有将情绪表露出来。大步走到魔种身前,旁人担心会有变故,劝他远离,他挥挥手令其退下,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魔种。 “你是我程家人?”问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满身伤痕的魔种。程咬金知道它不似云漠中的那些野兽魔种,它是会说话的。 趴在地上的魔种听到程咬金的声音,猛的一颤,缓缓抬头,声音 嘶哑:“老将军……是老将军……”它似乎很激动,又像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突然一声怒吼,作势要站起来,旁人立即反应过来,纷纷将将武器指向它,而它竟出手抓住一把指着自己的尖枪,向自己另一只胳膊刺去。 黑色的血液从伤口涌出,它虚弱地倒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魔种的身躯能让它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它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起身,但它这次没有站起来,而是跪在程咬金面前。“老将军,属下程意,请求老将军……” “你……”程咬金等人看着它这一系列举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们都看得出这个魔种还有人的意识,他正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在人性和魔种的凶性之间痛苦地挣扎。他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弄出来的。看他如今的模样,似乎已经到极限了,但他仍在坚持,他有很重要的事,一定亲口告诉大家。 程意是程家一个前不久才应伤退伍的老兵,本该回到家乡颐养天年,没想到竟在回乡半路上遭到伏击。袭击来的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程意本就有伤,且孤身一人,不敌袭击者,便被打晕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个阴暗的地牢,在那里有很多与他同样是遇到袭击后被掳去的,男女老少都有。都是将要离开都护府时,半路被劫过来的。 起先,程意猜想是都护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害怕走漏风声,便将要出城的人都囚禁起来。由此也可以看出,囚禁他们的并非官家势力,官府势力若不想有人出城,根本不需要这等卑鄙的手段。 为了打探对方的底细,他用了很多方法,捣乱、起哄、装疯、卖傻、装病……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某次逃脱失败假装被打晕后,他听见了有价值的消息。 他听见看守的人说关外的魔种大军正准备袭击都护府,而都护府内也有魔种作为内应。城外的沙暴是魔种为了掩饰某个神秘的东西,防止长城的人发觉而制造出来的假天灾。 他隐约还听到那些歹徒上头有一个势力正在暗中帮助魔种,他们在谈话中还提到一个人——杨大人。 很可惜这只是负责看守的人的谈话,其中可获取的信息很少,但也足够让他震惊了。他开始谋划出逃,他必须把他在那个地牢里看到的,听到的事情传播出去。但那些歹人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更可怕的事很快就到来了。 程意曾经还很纳闷,他们镇守都护府这么多年,从未给外来魔种入侵都护府祸害百姓的机会,那么那些作为内应的魔种从哪来?但他现在明白了,那些作为内应的魔种,就是他们自己。 这是比将他们千刀万剐还要可怕的事。不明身份的歹人,不知用了什么魔道邪术,让他们的身体出现变异。一开始是皮肤,进而是肌体,然后是心智,他的身体越来越接近魔种,属于人的意识也越来越薄弱。 不知是他的身体被强化了,还是那些歹人将他们变成魔种后有意放松看管,他终于成功逃了出来,但他知道自己是变不回去的了,而魔种的凶性则会持续吞噬他的理智,直到将他变成真正的凶兽。所以他回到程家求见程咬金,只为了此时此刻,能将自己所经历的一一告知他最信任的老将军。 “如今能再见到老将军,属下这颗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说完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经历,程意抬头仰望着程咬金,那张脸看起来青面獠牙,凶恶至极,眼神却无比坚定而真诚,“当年的玉城,千窟城和长城的关市就是毁于人造魔种之手。属下此生最痛恨的便是那制造魔种屠城的凶恶之徒,所以属下求老将军,无论最后真相如何,请一定要守住都护府这几十万百姓,守住河洛的土地。莫要让他们重蹈当年的覆辙。” 他一直忍着痛,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最后终于松了口气,叹息道:“属下已是罢夫羸老,唯恐魔种之凶残使我噬他人之骨血,因而属下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赐我一死,也算了全我的心愿了。” 都护府,北望城 夏侯启从未像今天这样惊慌过。作为都护府有名的纨绔,这些年来哪一天不是过得无比滋润,但就在今天,他从密探那里听到消息后,却彻底地慌了,急急忙忙带着一群人从将军殿一路冲到北望城。 北望城遭遇魔种袭击,守军来不及支援,伤亡惨重。 “云来客栈!北望城那个云来客栈,那里怎么样?没受影响吧?” “这……魔种来得太突然,而且数量庞大,许多地方都被破坏了,云来客栈……也在其中。” 密探的报告一直在夏侯启的脑海里重复,他的心乱作一团,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侍从都看不下去了,硬是把他扶上马车,车上他还不停催促车夫跑快些。 几乎随处可见穿着湛蓝铠甲的士兵,大部分聚一起处理魔种,即使那已经是一堆尸体,他们也不敢放松警惕。从各地召来的郎中被团团围住,人人都在向郎中请求尽快医治自己和亲人。有人在坍塌的房屋旁走动,时不时过去翻找,每次翻找都希望找到重要的人和物。 但失望总比希望多。 夏侯启下马车后一路飞奔,到云来客栈时,发现整座客栈已经倒了十之七八,破碎的梁柱瓦砾无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灾难。 “杨姑娘!杨姑娘呢?”夏侯启双目赤红,逮住一个人就问,得到的回答却只是摇头。 “找!都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他发了疯似的,朝着身边的人吼道,眼睛通红,直接扑到废墟上,徒手扒拉断裂的木板,手下的人劝不动他,只能跟着一起挖。 终于在一块木板下发现一块青衣布料,他呆愣了一下,颤抖着手将其拿起。他记得杨玉环最爱青衣,她还常在衣角系上几个小铃铛,跳起舞来叮叮当的声音清脆悦耳,配上美人秋水之姿,青衣之下连百花都黯然失色。 但此时,伊人生死未卜,只留青衣一角,角料上的斑斑血迹刺痛着夏侯启的眼。 “公子……”侍从站在夏侯启身后,看着自家少爷悲痛欲绝的模样,想说声节哀顺变,又怕说到他的痛处导致他迁怒于人。正在侍从们为自家少爷发愁时,又有密探急急忙忙赶过来。“公子,都护有令,请公子速速回府!” 夏侯启抱着青衣角料,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密探一连叫了好几声才有反应,“什么?” 密探又重复了一次。 “为什么?!”他双目发红,狠狠地盯着那人。 “都护说了,现在的都护府魔种横行,极不安全,且如今台城大乱,都护要赶去处理,公子需早些回府,勿在府外逗留过久。”密探回道,低下头颅,但话语中并没有多少畏惧。 都护府,台城 今早不知什么原因,都护府各地都传来遭遇魔种袭击的消息,这可急坏了大都护夏侯宇。自他走马上任以来,都护府百废俱兴,百姓安居乐业,从未出现过这样严重的魔种入侵事件,一时竟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这边忙的焦头烂耳,那边,自家儿子居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要死要活。夏侯宇听着手下的报告,只能自责平日疏于管教才导致儿子在大事面前一无是处,现在只求他不要在外面惹事,自己则动身前往灾情最严重的台城查看情况。 台城离将军殿很近,中间相隔不过几百米的距离,远远就能听见魔种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可想而知台城中究竟有多少魔种。 夏侯宇披上战甲带上人马,气势汹汹向台城赶去,“传令铁骑兵营骁勇兵营,速来支援。”末了,还不忘问一句:“高家人呢?还在台城里?” “高家存放钱粮的仓库被魔种攻破了,损失惨重。高家大老爷高羡圭已经带着人去处理魔种了。”随行的斥候上前报告。 他们最终在一片火海中见到了持刀浴血的高家大爷高羡圭。此时魔种已经被消灭殆尽,混乱之中倒地的蜡烛点燃了仓库,连同附近的房屋和魔种的尸体,以及被魔种害死的人一起被火海吞噬。剩余的高家人四处找水,试图在最后关头抢救回一些钱粮,但这都是徒劳,这片区域最终还是被烧得只剩一堆焦土。 高羡圭手按在刀柄上,身上的鲜血已经干了,伤口开始结疤。他没有竭嘶底里,没有大吼大叫,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废墟旁边,看着这片废墟和废墟边忙碌哀嚎的高家人,目光有些发散。任谁都能感觉得到这位老人内心的怒火,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夏侯宇指挥手下协助处理现场,自己向着高羡圭走过去。临近了,高羡圭似乎发现他的到来,转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魔种?它们为何而来?” 来来往往收拾残局的高家人听着夏侯宇的话,纷纷停了下来,怒目而视,又发现对方是大都护,敢怒不敢言。 高羡圭冰冷的眼神死死地定在他的身上,好一会儿,才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个问题我也正想讨教夏侯都护!” 目光转向废墟,高羡圭指着脚下的废墟,“这里是我高家的仓廪钱库,我们高家经营的钱财收获的粮食都储存在这里,高家百来人口都吃这仓里的储粮,外出经商也要取仓中的银两当本钱。但如今仓库被毁,我高家的损失又岂是惨重二字所能诉说!只能恨那残暴的魔种毁我高家,更恨那打着守护百姓的旗号却毫无用处、任凭魔种鱼肉百姓的官家!” “都护府虽不乏魔种混血,但这种祸乱百姓的魔种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都护府各个关口都有重兵把守,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怎会有大批魔种在城中作乱?大火烧了半天,厮杀的声音隔着半座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都护又为何迟迟不来?” “事多繁杂。我也是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调集人马赶了过来。”大都护夏侯宇一点都不虚,冷冷地回道:“我会这么晚收到消息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你高家不食朝廷俸禄,藐视王法,在这都护府的一亩三分地里,划了几分给自己,将我的人赶走的赶走,排挤的排挤,现在反倒是来怨我?这是何道理。” 高羡圭沉默,只是死死地看着这片废墟不说话。 许久,他才幽幽地说道:“倒是我错怪大人了。只是这件事,我高家必定追查到底,都护府中也必定有人参与,希望到时大人能秉公执法,还高家一个公道,否则……” 不死不休!高羡圭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夏侯宇明白他的意思,从看到高羡圭的眼神的时候,他就明白他的决心。 “这是自然。”夏侯宇点点头,“若真是都护府的人做的,就算你高家不出手,本官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转过头,看着高羡圭,夏侯宇的话里有话,“就怕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高羡圭没有说话,抓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受害的是高家。”许久,高羡圭回道。 “偌大的都护府,受到魔种袭击的地方不在少数,这些损失合起来足够高家多建几个仓库了。”夏侯宇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两人针锋相对,双方的手下也都停下手里的事,看着两位领头人,警惕着对方的人,双方僵持不下,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第三十五章欲移山需破其石 长安城 平康坊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大路连着岔路,纵横交错,各种车辆川流不息。 丹凤街的高楼内外到处可见头戴鲜花身披纱罗,花枝招展的女子。那些寻欢作乐的游客纷纷而来,络绎不绝。 楼里进出的大都是富贵人家,苏绸蜀锦、玉带容臭;散尽千金,寻欢作乐。街上则多是来来往往的商贩,推车赶驴,吆喝讨价,闲时不忘将目光瞟向那些富丽堂皇的楼宇,看那楼上某个窗户大开着,里面的风流客左手美人右手美酒,直叫人羡慕不已。 “诸位久等,久等了。”身穿蓝布长衫的中年人摇着折扇,抚着小胡子,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过,街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都在等着他。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喊道:“说书的快点呀,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好久了,就等您继续跟我们讲那长城英雄呢!” “好好好,这就来。”说书人这才走到街边的凉棚下,凉棚里放着一张破旧的小木桌,原本是一个算命先生给人算卦的摊位,但在几天前,那算命先生突然收了摊,说是云游四海去了,这个位子也易了主改成说书的。 这位说书先生已是不惑,高高瘦瘦的,留着山羊胡子,平日都是蓝布长衫。道具也简单,一把折扇,一块醒木,配上摊位原有的小木桌,很是简陋,看客们有钱捧场没钱捧脸,从不强求,附近青楼上的人偶尔也会开窗观看,出手阔绰的还会特地使人送来赏金。不仅如此,路过的商旅,附近的居民也常在此驻足围观,小摊这些天热闹非凡。 眼看看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一拍醒木,“今天我们继续说《长城英雄传》。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 “诶,你看那说书人又在说书了。”对面花楼的红馆们听到声音,几个人一起趴窗台上远远的看着。其中有人眼色微动,悄悄离开人群,往顶楼而去。 百花楼的顶楼是东家的住处。到顶楼时,那红馆儿先理了理衣裙和头发,抬手叩了三声门,这才轻轻推门进去。 “芙蕖大人。”红馆儿低头唤道,见无回应,遂进屋,怕脏了地上铺着的百花锦毯,便退去了鞋子。轻轻掀起垂着的粉色纱缦,入门是一张梨木圆桌,桌上摆着翡翠酒壶白玉酒杯,再往里,左侧一张檀木矮几上摆着一只镂金雕莲的香炉,香炉上烟雾袅袅,再往后是一张白如雪的纱屏,屏后罗帐低垂,一人卧于帐中。 那人身上一件粉色单衣,长长的墨发散于床枕,知道有人进来,杏眼微眯,意态慵懒风情如画,即使同是女子,见得如此美人也难免神思动荡。 “芙……芙蕖大人。”意识到自己失神了,那红馆儿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芙蕖。 芙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懒懒道:“何事?” “那说书的又来了。”姑娘记得芙蕖交代过,只要说书的到百花楼门前说书,都要来通报一声。“他今天讲的还是长城。” “知道了,下去吧。”芙蕖翻过身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却已睡意全无,眼里闪过异色。她是那个人的手下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上官婉儿既然接手了案子的调查,定会把她的过去来历都翻一遍,好抓住她的把柄。外面那个说书的十有八玖就是上官婉儿派来的,但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女帝忌惮那个人,所以就算知道她是那个人的手下也不敢硬来。现在上官婉儿所做的动作,无疑是为攻心,就像不久前他们对付狄仁杰那样。 不过就凭这点小动作还不足以打动她。芙蕖唇角微勾,倒莫名有些期待那位上官女史的下一个动作了。 神策狱 上官婉儿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频繁地在大牢进出,而致使她这样做的那个人,此时正在案前摆弄盆栽,没有一丝囚犯该有的颓废,全然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嗯,是的,这里是由禁军主管的大牢,神策狱三个大字还刻在牌匾上呢。 上官婉儿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又回过头打量着大牢内的布置。以前这里的结构设施跟其他监狱并没有什么大区别,但自从那家伙来了以后,这里就变成了低配版的大理寺办案厅,连李元芳也被人从其他监牢带过来了。 “我说狄大人,您现在很闲吗?”上官婉儿一拍桌子。 为什么狄仁杰能在这里为所欲为,因为女帝知道狄仁杰是冤枉的,但众口难调,冒然放人就等于是亲手给温知礼一党递一把可以指责女帝“包庇罪犯是非不分”的刀。所以在找到证明狄仁杰清白的证据前,狄仁杰只能呆在牢狱里。所以女帝把他安排在神策狱,这里的一切都由禁军掌管,温知礼的手伸不进来,既能堵住悠悠之口,亦不用担心狄仁杰再遭人暗害。甚至在女帝的默许下,狄仁杰还能跟往常一样查看案件资料。 而现在的狄仁杰,按理应该昼夜不休地思考怎么处理案子才对,但他没有!现在的狄仁杰,在接过探子送来的密报后,竟将密报都丢给旁边的李元芳,自己头也不回地摆弄起一盆花来。这般作为,实在令人费解。 “嗯?不闲。”狄仁杰把盆栽移到天窗下有阳光照耀的位置,解释道:“看书看久了,打理盆栽放松一下。平康坊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奇怪,真的奇怪。上官婉儿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个狄仁杰了,要知道狄仁杰以前是很讨厌种花的,因为明世隐喜欢养花,作为死对头的狄仁杰就恨乌及乌。他对种花到底反感到什么地步呢?用李元芳的话来说,狄仁杰觉得明世隐就是一个花精,所以狄仁杰很怕某天他的花里突然长出一个明世隐……但现在狄仁杰居然会以种花来放松心情,且种的还是带有毒素的紫阳花! 这人真的越来越奇怪了哦! 上官婉儿在心里想着,随即正色道:“赵芙蕖还是跟之前一样,每天都在百花楼上听书,除了偶尔有差人下楼给说书的赏些碎银,没有别的动作。但最近,我们派出的密探在做调查时多多少少总会遭到巡逻街吏的为难。” “果然还是这样啊!”狄仁杰上官婉儿及李元芳三人一齐叹道。 一个月前的温府刺杀案,让温知礼成功在左右街吏和监门卫中安插了不少自己的手下,这些人明面上老老实实,暗地里却总是给狄仁杰等人使绊子,要逮捕他们吧,罪不至此,放任不管又总会影响狄仁杰等人办案。女帝知道后有心要处理此事,却又遭到朝中温知礼一派老臣的阻挠。 女帝是很想铲除这些人的,但不行。不是舍不得对老臣们动刀,是不能。 什么是盘根老树牵连广,温知礼就是那老树,老藤嫩蔓扎在朝堂之中,缠绕着一整片土地,强行拔树就会牵动整个河洛大唐的地基。想要对付他,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要移山需先移土,欲移土需破其石。想想还真是让人头大。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可以确定没有温知礼眼线的只有禁军。”李元芳整理好上官婉儿带来的密报,有些丧气,“连河洛第一防线的长城守卫军也是鱼龙混杂,只有木兰姐他们几个是可信的。狄大人,感觉我们这次办案真的要累到爆肝了。” 上官婉儿瞧着李元芳耷拉下来的大耳朵,伸出手轻揉以示安慰。 狄仁杰看着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密报,思索了片刻,漫不经心道:“说到长城,长城守卫军三年一度回京述职的日子不远了吧!” “等他们归京,对我们也是一大助力。” “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在温知礼的防御里挖出一个破绽,等木兰他们回来,我们的胜算就可以翻倍了。” 狄仁杰自言自语着,突然一拍手。“婉儿,马上给长城守卫军传信!” 是啊!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战力给忘了?现在半个长安都在温知礼的掌控之中,狄仁杰不管要做什么都困难重重,甚至随时都可能再掉进温知礼的陷阱里。此时此刻,想要打破这个僵局,利用外来支援不是比独自在局中挣扎更好? “婉儿,传信长城守卫军,告诉他们血莲教的情况,让他们好好看看这朵血莲的花瓣究竟长什么样。哦,还有一些陈年旧事也可以去了解一下,比如长城守卫军的前任监军——赵氏。” 温府 “温大人,最近几日这么不见季唯曦季公子啊?”甄逸拿起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几口气后一饮而下。 坐在案几另一边的温知礼正捧着一副折子,细细看着,甄逸说话时他仅是抬眼瞟了一下这位老亲家,算是一点尊重。 “季明回云中漠地去了,有些事需要他去处理。”温知礼终于看完了折子,随手往案上一丢,正好让折子在案上摊开。甄逸看似随意一督,心下已然知晓了几分。 “这是夏侯都护差人送来的折子吧!云中漠地的事……” “不远了。”温知礼站起身,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意,是那种登高者即将功成名就时露出的自信又有些霸道的微笑。“此事若成,都护府,长城,甚至整个云中漠地都将掌握在我手中。到时,失去第一防线的大唐就是一块可以随我拿捏的肥肉,天下将再无人能阻我。什么女帝禁军大理寺,不过是我手中苦苦挣扎的蝼蚁罢了。” “到时候,我为我的睿儿报了仇,芸儿也就自由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温知礼突然回过头,看着甄逸说道。 “芸儿……”甄逸听到自家女儿的名字,心立刻纠成一团。原本因为谋反而有些愧疚的“老臣心”也动摇了。 对啊!只要报了仇,芸儿也就解脱了,不必再如现在这般整日以泪洗面了。温知礼是这样告诉他的。芸儿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就在为温子睿报仇之后,在他们推翻女帝,抹除那该死的新法之后。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