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小叮当法则》 第一章大雪封山 当夜白从无尽挣扎的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愣愣地盯着他。 眼神像极了睡梦中那条将自己死死缠绕的章鱼,令也白一阵失神。 然后,夜白便察觉到脸上黏糊糊的,似乎有一条黏稠的条状物在不停地与自己白净的脸皮摩擦,味道臭烘烘的,酸爽到令夜白作呕! 那股臭味,就好比酷暑天的臭鸡蛋,令人闻之色变。 实际上,夜白真的吐了,他凄惨地大叫一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某物一脚踹开。 “嗷呜……” 某物的叫声同样凄惨,趴在地面上瑟瑟发抖,用无辜恐惧的眼神看着呕吐中的夜白。 这是一条黑狗,瘦骨嶙峋和肮脏的皮毛表明了它的身份,正是小镇上那条人见人追、每天都在垃圾堆里刨食的流浪狗。 可以想象,垃圾堆里那些五花八门的不明物,在这条畜生的嘴里日积月累成什么样?!而现在,这些味道通通化作夜白脸上的唾液! 察觉作恶者的真面目后,夜白吐得更欢了…… 奇怪了,自己明明已经把房门锁起来了,这条畜生怎么会跑到自己的床上? 窗外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嘲笑声,为夜白揭晓了答案! “哈哈……笑死我了,我就说嘛,畜生只能和畜生呆在一起,每天装什么人样!” “扫把星,味道好闻吗?比救济餐好吃多了吧!” “你们是没看到这畜生的眼神,简直像看到亲人一样,事实证明了一切,哈哈!” “滚出大山吧,扫把星,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 又是这些熊孩子! 夜白压下翻江倒海的胃,狠狠瞪了一眼脚边的野狗,接着一跃而起,直接扑向窗台,一把将窗户打开。 窗外的嘻嘻哈哈声远去,只留下雪地里的几个小小的背影。 夜白死死地盯着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没有选择追上去,实际上以他的身体素质,也完全追不上,就算能追上也是自取其辱。 夜白小脸抽搐着,神经质地嘴角一勾,笑了! 虽然是被欺负的一方,但是在在幻想中,夜白已经将对方所有人打得落花流水。 回到屋子,一见那条黑狗,夜白的胃又开始翻涌了,一丝凶光在眼中闪烁,二话不说就一脚踢上去! “小畜生,连你也敢欺负我,看我不打死你!” 黑狗呜咽着撞向房门,被撞了一个踉跄,锁起来的防盗门不是一条营养不良的流浪狗能够撞开的。 接着又冲向窗户,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孩童堵住了去路,房屋极小,更是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 黑狗被逼入绝境,看眼前这人类小孩的样子,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事实证明了一句俗语: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更何况,夜白现在面临的是一条狗,咬人是它的本分,也许平时东躲西藏的样子让小镇上的人熟悉了它懦弱的外表,但说到底,它还是一条会咬人的狗。 一丝同样的凶光在眼中闪过,瘦骨嶙峋的黑狗嗷呜一声便扑了上去。 夜白愣了,他没想到一条素来逆受的流浪狗也会有如此凶悍的一面,大脑空白了一刹那,好在常年在打架斗殴中磨练的本能发挥了作用,抄起手边的椅子就抡了出去。 嗷呜! 凄厉的惨叫中,椅子腿断了,而黑狗也受伤了,鲜血汩汩,从眼角流下,趴伏在地面弓着身子冲夜白呲牙裂嘴。 小小的房屋内,一人一狗对峙起来,同样地瘦骨嶙峋,同样的凶神恶煞! 以及,同样的眼神…… 夜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野狗,眼中倒映着那双被逼入绝境的眼睛:倔强、不屈、凶戾!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夜白眼中的凶狠首先退去了,出现了一丝茫然,不知为何,刚刚的一瞬间,他竟有一种照镜子的荒谬感觉! 怎么可能?虽然那些熊孩子为了报复自己,无所不用其极,今日将自己骂作野狗的同类,但到底是骂人的话,当不得真。 自己真是被气晕了头,和一条流浪狗计较什么?难不成还真的如那些混蛋所说,与畜生为伍? 与畜生为伍?呵呵…… 夜白再次神经地笑了,侧身让开通道。黑狗绝处逢生,眼中凶光慢慢褪去,小心地看着夜白,缓缓向窗户方向移动,当经过夜白的一刹那,瞬间加速,跃出窗外。 夜白摇摇头,一屁股坐到床上,看着狭小的房屋出神。 …… 这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一桌、一椅、一床,三件家具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可谓狭小得不能再狭小,但好在还能看到之前整洁有序的影子。 这里是属于夜白的小世界,对于自己的地盘,他有着特殊的情节,从来都是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洁有序。 可现在,这个属于夜白的小空间被肮脏和鲜血所玷污,都是那条野狗留下的。 夜白死死皱紧了眉头,抛开外面的世界,他其实是一个爱干净的小男孩。 这里是阳光孤儿院,处于中国X省的一个偏远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更像农村,唯一作为乡镇标志的,只有一个行政编制,但如今,镇**的行政大楼早就被拆除用作了仓库,而大院更是被改造成了农田。 小镇很偏僻,到最近的火车站需要骑两三个小时的摩托车,这是外出的唯一交通方式,因为大巴车都被崎岖的山路挡在山外。也因此,这里遍布着可以“飞檐走壁”的摩托骑手。 由于四面环山,小镇有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大山镇。 名字很形象,也很贴切。记得几年前,这里还是“大山村”,后来,才变成了“大山镇”。 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阳光孤儿院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 当然,一座孤儿院出现在这穷旮旯绝非本意,这是不知哪一代镇长迫于群众压力建造的,同时,这座孤儿院也成为那位镇长“脱离苦海”的政治阶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大山外面的人当过这个穷乡僻壤的所谓“镇长”。 由于山荒地少,小镇里驻留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只有外出打工一条出路,自己的孩子也就变成了留守儿童,由家里的老人抚养。 至于老人身体虚弱无法带孩子的人家,则不得不将孩子安置在阳光孤儿院,因此,孤儿院,又成了托儿所。 当然,为了维持其存在的合法地位,阳光孤儿院还是要尽一尽本分的,所以,院内还是有一些真正的孤儿。 而很不幸,对于这座孤儿院来讲,夜白的价值便在于此。 …… 简陋的单身公寓内,夜白愣坐了很长时间,将脑海中走马飞腾的杂念悉数平息,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的镜子,苍白的脸裂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每天笑一笑,越活越年少! 夜白是这样跟自己说的,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刚刚放下镜子,自己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了。 他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哼!靠一条死狗就想让我离开这,想得美!一群熊孩子,想要打败我,还早一百年呢!” 小脸像是表情包一样变换,苍白而又狰狞,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属于熊孩子范畴。 脑海中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幻想了,幻想中,自己揍得对方磕头求饶…… 在“幻想鸦片”的慰籍下,夜白扭曲的小脸慢慢平静下去,又浮现出那种神经质的微笑,微笑中,他开始收拾房间。 虽然不足十平米,而且阴暗潮湿,简陋到极致,但这里却属于自己的世界,因此,夜白收拾得极其仔细。 他先从桌底拿出自己的洗脸盆,端着洗漱用品走出门外,在最西头的水房刷牙洗脸,然后就着打了一盆水,回屋后拿着抹布使劲地擦洗起来。 直到换了三盆水,夜白才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该死的熊孩子!” 嘟嘟囔囔中,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夜白嘿嘿傻乐。 常年独自一人的夜白拥有一种特别的本事,可以随时随地地白日做梦,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此时,在幻想世界中,夜白完成了一场史诗级的战斗,把自己的敌人彻底折服。 熊孩子们匍匐在自己的周围争着求取自己的原谅,人群中,那个自己多年来的“宿敌”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向自己诉说着这么多年来带头为难自己是多么的后悔。 最古怪的是,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竟然也蹲在自己的脚边,低眉顺眼地舔着伤口…… 黑狗?这个不和谐的因子,打断了夜白的白日梦。 夜白不满地皱起眉头,很不满意那条流浪狗会跑到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去! …… 收拾妥当,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衣,夜白走出门,开始了一天的作息。 门外是冰天雪地,在今年,这场大雪极其罕见,称得上十年不遇。骤然的冰雪严寒把习惯了温暖气候的乡民冻成了鹌鹑,孤儿院旁边的学校也连续第五天放了半天假,就连孤儿院里的许多“伪孤儿”也懒得回家了。 也因此,这两天孤儿院难得地热闹了起来,只不过在夜白出门的这个时间,这些“娇娇宝”们还在懒被窝呢…… 今天夜白有很多事情要忙。首先最重要的是,要想个办法报复那些捉弄自己的“宿敌”,然后,还要去铲雪。要早点去,不然完不成工作的话,食堂里那个死肥婆说不定会克扣自己的午餐,下午则是小学里的语文课。 …… 一楼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起床,大概是因为知道今天上午要铲雪才故意起晚吧,毕竟,那些人可不在乎中午的这点口粮。 实际上,这里真正的孤儿加上夜白总共也就三人,倒是寄养的子女有二十多人,可是奇怪的是,不到三十个孩子中,只有夜白是最特殊的。 因为,不管是孩子们,还是孤儿院的职工,全部都不待见他。 最明显的是,被孤立的夜白单独住在一层,其他二十几个孩子则全部住在楼上,包括和夜白“同病相怜”的那两个孤儿。 其实,不仅是孤儿院,整个小镇都在讨厌夜白!只不过大人们都善于隐藏,而在孩子们中间,这种莫名的敌意和厌恶却会被百分百地展现出来。 有时候夜白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不然这座大山对自己为什么总是充满着疏远和敌意?他一遍遍地回忆,可是在他那苍白而又模糊的十年记忆里却完全没有印象。 慢慢地,夜白也就习以为常了,自己的存在本就如此奇葩,这就是命!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自己一个人和大山的战争,总有一天,自己会战胜大山,让所有人都后悔。 不过以夜白如今的力量,也只能尝试着做到第一步:战胜熊孩子! 虽然多年来连这第一步都没有完成,但语文课本中的一位大人物不是说过吗:与人斗,其乐无穷! 夜白还记得当时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好象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自己头顶的夜空。 嘿嘿…… 冰天雪地中,脑海中温暖如春,与现实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夜白一边打着冷战,一边神经质地笑着。 …… 第二章大魔王夜白 大山里的生活节奏慢,再加上这场暴雪,这个时间点很多大人都还没有起床呢。 真是难为那些熊孩子了,就为了捉弄自己,竟然能够克服懒惰,早早地离开温暖的被窝,是什么样的动力支撑着他们呢? 不过,这反而更激发了夜白的斗志:这样的对手,才真的有趣呢! 大山里的建筑以平房为主,冰天雪地的映衬下,一眼可以望到最边缘的大山,身后,阳光孤儿院鹤立鸡群般矗立在小镇最中心,三层小楼在这个名为乡镇实为山村的地方是如此的不协调。 夜白踩着积雪,空中的雪花意犹未尽的零星飘落,渐渐染白了衣服。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夜白怔怔地看着自己呼出的雾气出神。 要是自己有孙悟空一般的本事就好了,吹一口气,就让人跪了!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荒诞幻想…… 前方,熊孩子们的脚印还没有来得及被雪花掩盖,随着夜白的行走,脚印越来越少,看样子,是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其实夜白根本没必要追踪什么脚印,这些熊孩子可谓是自己多年来的宿敌,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他们的住所。 夜白只是把自己想象成丛林中追踪猎物的猎手,在幻想中享受循迹追踪的乐趣。 电视里不就是这么演的吗?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亡命天涯,学得一身本事返回故里,然后对敌人展开千里追杀…… 脑海中精彩纷呈的幻象戛然而止,一扇红漆油亮的铁门矗立在眼前。 雪花落在铁门上瞬间就融化了,两只威武的雄狮浮雕分列左右,用打平的铁钉镶嵌在门上,一看就价值不菲,这种装饰,在这里已经算得上富足有余的代表了。 这里就是铁牛的住所了,而铁牛,正是多年来和夜白作对的那个孩子头。 小镇不待见自己,甚至是莫名的讨厌自己,这一点夜白早就心知肚明,但绝大部分人都会保留着刻意的距离,顶多把自己当成空气或者对自己冷言冷语。 只有这个铁牛,仗着自己爷爷挂着一个镇长的虚衔,纠结起一帮狐朋狗友,总是把欺负自己当成乐趣。 就从你开始吧! 夜白带着神经质的小脸在雪地里诡异地笑笑,上前拍打起铁门。 “有人在家吗?!”夜白大声喊道。 “这大清早的,谁呀?!”过了一会儿,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响起,铁门吱呀着开了一条缝,很快就停住了。 门后露出一个老人的脸,虎视眈眈地看着孤零零站在雪地里的夜白,脸上布满寒霜。 这人正是镇长,也就是铁牛的爷爷,镇上人都叫他老董头。 董老头认出了门外正是村镇里那个有名的“扫把星”,眼中露出**裸的厌恶和疏远。 “什么事?!”老人冷冰冰的问。 声音好比寒风,让冬天似乎更加的冷冽了,夜白打了个喷嚏,不过对于这样的态度,他早就习惯了,脸上不在意地露出天真童趣的微笑。 “董爷爷你好,我来找铁牛玩,我们昨天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滑雪。”夜白礼貌地说。 铁牛的爷爷脸色则豁然一变! “铁牛不在家!还有……臭小子,以后不准接近铁牛,否则,我就让孤儿院一天不准你吃饭!”老人阴着脸怒喝道,不由分说将铁门咣的一声关了起来。 门外,夜白诡笑着顺着墙根溜到主屋旁边,竖起耳朵。 果然,不大一会儿,院内就传出打骂和哭喊的声音。 夜白嘿嘿嘿地直乐,心中感觉是如此的舒爽。 想必这时候,铁牛正在痛并委屈着吧。和坏孩子玩耍,还有撒谎,这可是两条重罪!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会专门来到自己门前,只是为了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谎话,图什么?唯一的解释是,自家熊孩子又开始皮痒了。 大山里的家长没有那么多讲究,教育起孩子来从来都是行动派。 说起来,铁牛的爷爷可真是厉害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彪悍,铁牛也算得上是黑又壮,愣是没有跑过自己的爷爷,真不愧是一脉相承。 听到里面的哭喊声渐渐变成了抽泣,收取了一点复仇值的夜白离开了。 接下来,该去哪一家呢?当时自己刚刚睡醒,没有看清,仓促之间,只认出三个人,好在三人的住所都不太远,完事后应该还赶得上早餐时间,不过,要加快速度了,毕竟,空着肚子铲雪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 天光大亮了,雪也渐渐停歇了,街道上行人多了起来,呼吸着瑞雪后的新鲜空气,彼此打着招呼,声音中透着淳朴的味道,整个村镇的清晨一副朴实安乐的景象,不过,这些都和夜白没有关系。 这个朴实平和的地方从来没有接纳这个孩子,给予夜白的只有疏远和孤立! 完成初步报复计划的夜白正走在回孤儿院的路上,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中一边回想着刚刚的场景,一边构思着下一次的报复行动。 夜白很聪明,狼来了的故事早就听过,因此知道,同样的方法不能常用,其实这次的方法也是利用了镇民的心理。 因为夜白最近确认了一件事,这里的人,不仅讨厌自己,还在隐隐约约地畏惧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怪,一群大人怎么会畏惧一个孩子? 如果真的畏惧的话,又为何如此对待自己?他们就不怕招致这个孩子的仇恨吗?完全不合常理。 可是偏偏这种感觉又越来越清晰,不管大人们掩饰得多么良好,尤其是近些年,夜白总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旁边人的情绪波动。 厌恶、疏远、仇恨、畏惧…… 这些负面情绪正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的呈现在夜白的感官世界里,反倒是孩子不一样,他们只是在大人的命令和引导下,远离自己,倒是没有展现出多复杂的情绪。 大人们害怕自己的孩子和夜白有接触,这就是计划的来源。 夜白心中计算着时间,赶着步伐向孤儿院走去,时不时地感受到路过村民的负面情绪,也都当作空气对待。 脚下,一双鞋子早就被积雪和淤泥湿透了,脚趾冻得有些胀痛。 “这该死的雪!”夜白呢喃着骂了一句,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直冲食堂。 食堂的大厅中已经排起了长队,二十多个孩子有的甚至没有洗脸就跑了出来,反正这个天气爷爷奶奶也不可能赶得过来,这几天时间完全可以放飞自我。 夜白冷哼了一声,小脸阴了下去,他很是不满。 本就有家可归的家伙,只是为了多睡一会懒觉,就来抢孤儿的食物,真是可恨,也不知道今天食堂有没有多做一些饭菜。 听到夜白的脚步声,孩子们回头伫望,然后,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一滞。 大魔王来了! 旁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远离了夜白一些,生怕惹恼了对方。 虽然夜白的身影看上去那么的弱不禁风,称得上是骨瘦如柴,但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证明,千万不要招惹夜白,因为这个家伙会穷极心思地报复你,直到你痛哭流涕为止。 一直以来,夜白将来自村镇的恶意看成一场战争,而赢得战争的开始,便是征服熊孩子! 如今,夜白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历程,而剩下的百分之十,便是挂名镇长的孙子:铁牛! 可正是这个董铁牛,堪称平头哥在世,头铁得厉害,是夜白多年来的宿敌! 大魔王夜白毫不客气地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不由分说就往队伍里挤。 咣咣咣! 铁勺狠狠地敲在金属餐具上,食堂掌勺的肥婆王大妈瞪大牛眼吼叫起来:“小兔崽子,排队去!” 旁边也响起几声蚊子似的声讨:“扫把星,这里不欢迎插队的人!” 夜白猛地循声看去,身后两名黑黑壮壮的小孩头一缩,若无其事地看着其它地方,一幅与我无关的样子。 哦,原来是“铁牛党”的两个小喽罗,难怪如此大胆! 夜白伸出手指点了点,压抑着童音说:“铁牛现在正屁股开花呢,你们两个喽罗也想要挑战我?找死呢吧!” 柜台后面的王大妈简直气乐了! 现在的小兔崽子都这么牛吗?把我这个大人可还放在眼里?还是说,果然是山外面来的野种。 “夜白,我再说最后一遍,后面排队去,否则今天的早饭就没有你的了!”王大妈生气地道,五大三粗的身材里酝酿着能够抓住夜白软肋的力量。 夜白感受着空空如也的胃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王大妈,又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队伍后面。 不仅是因为他知道王大妈掌握着自己的肠胃,更是看到了今天孤儿院早有准备,饭食应该是够的。 夜白目中无人的态度让王大妈有些压抑不住火气,看着夜白的背影,又似想到了什么,低声叨咕了一句:“扫把星一个,果然不是好鸟!” 夜白突然驻足回看,就在刚刚的一刹那,在王大妈身上,他又感受到了那种情绪,**裸的厌恶和隐隐的畏惧…… 食堂里的桌椅不多,等到夜白打完了饭,已经没有单独的空位。左右看看,夜白端着餐盘坐到了一男一女的身边,整个食堂,也只有他们这里只坐了两个人,相对比较安静。 其他地方都是四人一桌,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夜白坐下以后就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到饭食上面,也许是村镇里孩子都在这里吃饭的缘故,今天的早餐竟然格外的丰盛,甚至每人还加了一个鸡腿! 夜白可是知道,平日里一个星期可是难得见到半点荤腥,整天就是素餐米饭。 感谢这场十年不遇的大雪! 其实不仅夜白,这个饭桌的另外两人也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食物上面,吃得不亦乐乎,与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良久之后,夜白心满意足地从餐盘里抬起头,才有余暇打量了一眼这俩人,然后,愣了。 如自己一般身着统一发放的棉衣,同样的身材消瘦,看上去营养不良,眉眼中散发着有别于其他孩子的早熟气息。 有意思,孤儿院仅有的三名孤儿竟然难得地坐在了一起。 其实夜白知道这两个同类。没办法,阳光孤儿院总共就三个孤儿,虽说夜白独自居住在一楼,两人和其他孩子一起住在楼上,但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办法完全不认识。 男孩看上去有些秀气,如果不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应该会长成一个帅哥,名字叫富海宁,年龄比夜白略大一些,印象里,好像是四岁的时候从山外来到这里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在孤儿院一住不走了,想必是家人出了意外。 女孩叫二丫,黑黑瘦瘦的,年龄偏小,本地人,听说小时候父母带着哥哥去外地打工,后来一去不回,而抚养她的奶奶去世后也成了孤儿。 至于夜白,则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而村镇里的乡民也无人告诉他,以前小的时候夜白偶尔会问孤儿院的职工,但每次都会迎来一阵痛骂,后来,夜白也就不再问了。 按照常理,有着相同的身世,又是两小无猜,三人的关系本该形影不离。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第三章同类 从一开始,三个孤儿,便逐渐分成了两个阶层,夜白独自一人一个群体,富海宁和二丫则是另一个群体。 倒不是三个孩子自己有什么化解不开的纠葛,几岁的小孩子,就算是打打闹闹,又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真正的原因还是来自这个小村落的态度。 对待富海宁和二丫,这里的乡民会展现出淳朴和善良的一面,而对待夜白,就完全是另一种态度了,天使瞬间化作恶魔! 山民们对夜白的厌恶是表现在方方面面的,这种态度,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 所以,夜白从小到大,都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敌对态度中成长。 随着长大,同龄的小孩儿开始懂得一点趋利避害的道理,夜白的特殊性也就更加深入人心。 而作为孤儿,为了能够和同龄人打成一片,哪怕没有别人的教唆,富海宁和二丫也开始刻意疏远夜白这个有名的“扫把星”。 大山里三个孤儿,由此分裂。 …… 食堂中,夜白冷着小脸,瞪了一眼难得同桌的两名“同类”,一张毒嘴张口即骂。 “既然吃完了,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两个碍眼货!” 俩孩子愣了,多年来他们只看到夜白是如何成长为孩子中的魔王级选手的,还从来没有和这个同类近距离接触过,因此完全没有防备会迎来一顿莫名其妙的喝骂。 “你这人怎么这样?!” 小女娃显然无法接受这种待遇,愤怒地说。 夜白看着对方沉吟了两秒,嘿然乐道:“小丫头片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个房间,今天晚上我就放一条蛇到你床上。” 二丫脸孔一瘪,立刻露出恐惧的表情,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可是知道,这位夜白大魔王可不是单纯地在吓唬自己,而是真正做过这种事! “我们走。” 一个淡定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富海宁握住二丫的手,稚嫩的童音相当沉稳。 夜白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得清楚,当那两双小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原本恐惧的小丫头瞬间就不怕了,脸上恢复了平静,无论是愤怒,还是害怕,全都不翼而飞。 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个小丫头勇气? 缺乏正常成长经历的夜白暂时还无法理解这一点,只是,一种莫名的刺痛感在此时出现在心中。 “等等!” 夜白又重新叫住两人,眼睛依然有意无意地盯着握紧的那两双小手,脸上满是阴霾。 “怎么了?” 名叫富海宁的小男孩回头问道,旁边的二丫担心地看着同伴,时不时又小心地瞟一眼夜白,虽然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但就好似有了主心骨,半点不见畏惧。 “你们两个让我看到就讨厌!”沉默了半晌,夜白一字一句地说。 呸!夜白吐了一口口水在餐盘上。 “我的盘子交给你们了,帮我洗干净!” “我说你,不要太过分!你……” 小女娃再次被勾动起了愤怒,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一碰到夜白略带狰狞的表情,立刻又缩回到男孩的身后。 “好,我帮你洗!”富海宁也被气的够呛,脸色涨红,但还是直截了当地答应道。 说完,富海宁将夜白的餐盘叠放在自己的上面,牵起二丫的手,和同伴一起默默地走了出去。 这次是三名孤儿为数不多的交集,三人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似乎隔绝了两个世界! 依靠多年来建立起来的淫威,夜白成功地压制住对方,再次巩固了自己大魔王的地位,但他丝毫没有得到该有的慰藉,心底深处反而有些隐隐的羡慕,甚至是……嫉恨! 他隐约感觉到,那牵在一起的两个小手是如此的美好,其中蕴含着无法撼动的力量。 只是这丝羡慕还没来得及萌芽,就被夜白强硬地扼杀了。 “孬种!” 夜白撇了撇嘴,高高抬起下巴,看着远去的两名同类眼中闪过不屑,嘴巴里如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像极了胜者。 只是,不管夜白表现得如何骄傲,都难以泯灭之前的印象,那双握在一起的小手刻印在脑海中久久无法磨灭,像是魔怔了一样。 直到良久,夜白才从这种魔怔中回神。 周围的孩子大都散了,夜白起身走出食堂,食堂前的大院里,有很多孩子在玩耍。 孩子们三两成群,女孩子们在堆雪人,男孩子们跑来跑去地打雪仗,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小小的脚印,很快就泥泞了一片。 夜白大摇大摆地穿插走过其中,途中顺便踹倒了两个雪人,又将一个跑过去的小男孩绊倒在泥地里! 那名摔了一嘴雪水的男孩眼瞅着就要哭出来,可是被夜白冷眼一瞪,眼泪又缩了回去。 食堂后面,正收拾锅碗的王大妈恰巧看到了这一幕,插着腰气愤难当。 “缺少家教的小败类,老董头儿怎么就不把他赶出大山!” 抱怨的食堂王大妈并没有意识到,家教这个词放在夜白的身上,其实本身就不合适。夜白不是缺少家教,而是根本就从来没有过家教! 没有家教,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小窝,夜白换上了一双破旧的雪地靴,湿透的棉鞋则被小心地安置在暖气片上,这样一来,第二天就又可以穿了。 说起来,虽然这座大山对夜白的态度很是苛刻,但孤儿院的硬件设施还是不错的。 夜白必须得承认,如果不是这里的人都讨厌疏远自己,自己说不定还真会爱上这个小地方,这里不缺少正常生活的一切条件,宛如世外桃源。 雪地靴是夜白捡来的,破了一个洞,夜白又找了一些塑料布和布片,将破洞缝了起来,看上去不伦不类。 别看它不美观,最近几天的铲雪活动可全靠它,不然只靠仅有的一双棉鞋估计不够用。 准备妥当,算了下时间,夜白走出房间,来到食堂后面的大院里,等待每天一次的铲雪。 三十多个稍大一些的孩子早已站在当下,在几个班长的带领下站着散乱的队伍,互相打闹着。 阳光孤儿院很大,其中的一半被隔成了学校,村镇里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包括夜白三个孤儿。 这里的学校只有九年义务教育,少数完成义务教育的孩子能够考上省城高中,则会在家人的陪伴下去省城继续上学,绝大部分则会走上离乡打工的道路。 这种教育条件,在这个年代里,对于大山村这种小地方堪称绝顶了。 …… 如今,从七八岁到十几岁的所有孩子都集中到了这里,他们接下来会在各班班长的组织下铲雪,将镇子上主路的积雪铲干净。 夜白吹出一口雾气,前面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大男孩正吹牛打屁呢,猛然感觉后脖颈一热,豁然回头。 “是谁!谁在戏弄小……爷?是你!” 男孩愣了一下,被戏弄的不满烟消云散,皱皱眉,接着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好似没有看到夜白一样。 夜白阴阳怪气地冷笑:“虎子!我让你走了吗?” 虎子年龄比夜白大得多,而且长得很是肥壮,应该平日里营养很好,和瘦瘦小小的夜白站在一起,完全不成比例。 不过虎子却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是夜白平日里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赢来的地位。 不管是谁,只要被大魔王惦记上,就会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报复,永无止境,直到你求得大魔王的原谅为止! 你可以轻易地把他暴打一顿,但没关系,打了大魔王的左脸,他可以把右脸迎上来,而且笑呵呵地看着你打,笑得你毛骨悚然,那笑容里的光芒像山上的蛇一样! 后来,有些人渐渐回过味来,夜白这家伙就是个变态,你越欺负他,他反而越是兴奋,说不定还在享受斗争的过程。 “什么事?”虎子考虑了半秒钟,还是折回了夜白的身前,问。 “问你个事?”夜白说。 “你说。”虎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怎么没有看到铁牛?恩,还有李强,胡小刚,怎么都没来?”夜白问道。 铁牛、李强还有胡小刚便是早晨戏弄自己的那三个家伙,夜白要确认他们现在的情况,好计划接下来进一步的报复行动。 虎子大脑袋左右瞅瞅,干脆地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 夜白微微仰头,就这么一直平静地注视着虎子,表情诡异。 “咋……咋啦?” 虎子被看得有些发毛,以往的印象告诉他,你永远不知道这个“扫把星”在想什么,下一刻会干什么,这就是个神经病。 “不知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不会去问吗?这点小事还用我教吗?你多大了?就这点智商,村里那条野狗都比你有眼力价吧……” 夜白慢悠悠地说着,一张毒舌把对方说得一愣一愣的。 “你!” 虎子胖脸皱成一团,本能地就想骂人,这家伙也太过分了,把我虎子当什么了,喽罗吗?你说往东,我就往东,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堂堂五尺男儿,居然被这小兔崽子当小喽罗使唤,那自己的面子往哪搁?事关面子,这种委屈……也只好忍受了! 这就是个变态啊,正常人干嘛要和神经病一般见识?! “胖子!胖子!” 虎子咋咋呼呼地冲前面一个装作不认识自己的男孩喊道,声音格外地响亮,好似要将委屈和郁气通过声音转移到前面去。 “尼玛,竟然装作没听到,给我死过来!” 虎子不由分说,将前面一个高挑男孩揪到了面前,轻松地像是揪一只小鸡仔的脖子。 “叫谁胖子呢?” 瘦高个男孩整理了下衣领,口中不满地叨咕:“就您这吨位也配叫别人胖子!” “匝滴,你小时候就是个胖子啊!”虎子圆眼一瞪,“别废话,大佬有话问你,铁牛还有他的两个小跟班怎么没来,你住的近,说说!” 第四章胖虎的鬼故事 唤作“胖子”的瘦高个男孩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无论如何也和“胖子”的称谓不搭边。 他翻了翻怪眼,有气无力地说:“那三个家伙啊……又挨揍了呗……” “再说一遍,没吃饭吗?大点声!” “胖子”的声音很是虚弱,夜白一时没有听清,心中不满,他不喜欢这个懒散的家伙。 虽然没怎么和这个“胖子”打过交道,但能够感知情绪的夜白可以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和爱搭不理。 “我说那三个家伙在家里又挨揍了,所以来不了……你干嘛瞪我?!” 接触到夜白的眼神,“胖子”立刻警惕起来,一脸的敬而远之,他可是没少听过对方的“恶名”。 扫把星、大魔王,还有……怪物! 他不知道这些称呼是怎么来的,但在学校中,这就是一个不能招惹的神经病。 夜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又静静地看了两人半晌,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向自己的班级队列走去。 “这个混蛋,真是太过分了,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喽罗吗?!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一孤儿,可怜他的份上,就刚刚那一会,我就让这小混蛋血溅当场!” 见大魔王走远了,虎子恢复了男儿气概,不服气地哼哼,可是他的同伴却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喂!你小子听到我说话没有,我说我要让他血溅当场,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实力?怎么不说话……” 瘦高个“胖子”没有搭理马后炮的虎子,长久地看着夜白的背影出神,在他的眼中,这个大山里最特殊的存在就好象一个偏执的斗士,被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 “虎子,这个家伙,以后还是少打交道。” 胖子突然郑重地对自己的好友说,帅气的齐刘海阴影下,幽暗的眼神若有所思。 “废话!谁想和一神经病打交道?这不是这小子找上我吗?也就看他可怜,否则,老子让他一只手!”虎子继续咋咋呼呼。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胖子郑重地重申,“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不想和这个人产生任何的纠葛,不管是他招惹我,还是我招惹他!如果你再和他牵扯上,我们就不再是好兄弟!” 虎子这才察觉到同伴认真的语气,愣了。 他惊讶和不满地说:“你小子怎么了?一个五年级的小屁孩而已,你不会真把那狗屁的‘大魔王’称号当真了吧?我们可是鼎鼎大名的胖虎组合,你会因为一个神经病熊孩子和我断交?!你小子是认真的?” 胖子不理会虎子的不满,转而说:“你知道,我家住在董老头家附近,董老头和我爹关系很好,经常串门,小时候听到过一些关于夜白的事情,你还记得李院长吗?” “李院长?” 虎子摸摸头,有些不确切地道:“你是说……阳光孤儿院的李院长,那个山外来的教师?” “没错,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李院长。” 胖子靠在一棵树上,眼神悠远深邃,像是动漫里孤强帅气的男主角。 “李院长是个好人啊,小时候听董老头说过,以李院长的本事,根本没有必要到这穷乡僻壤来,李院长对咱们大山有大恩!”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李院长,阳光孤儿院早就关门了,村民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你看周围的大山,连条路都没有,这荒郊野外的,国家的扶贫政策就是轮两轮,也轮不到这犄角旮旯。可惜啊,好景不长,孤儿院刚刚走上正轨,李院长就突然去世了!” 胖子顿了顿,继续道。 “李院长是董老头和我爹送走的,我记得……那是一个黑夜,我爹娘把我放在家里,和董老头火急火燎地往孤儿院赶。其实他们不清楚,那天晚上,我因为害怕,一个人不敢在家,偷偷地跟在了后面,然后,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和夜白有关!” “夜、白?” 虎子闻言,舌头有些打结,不知为何,此时心中产生了一点惧意。他感觉听胖子讲话就好像是看一场电影,看着看着,BGM莫名地变得诡异起来,似乎预示着某些恐怖的剧情就要开始了! “这个夜白和李院长的死有关?李院长不是病死的吗……”虎子问。 就在这时,胖子猛地站直了身子,就好象缠在树上的蛇突然立了起来,把虎子吓了一大跳! “我靠,你干啥子?羊癫疯啊,吓人火燎!” 胖子不理虎子的抱怨,压低了嗓音道:“其实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是李院长从大山外面把夜白带回来的,又是李院长把夜白养大的,可是后来,李院长就死了,而且死的很是蹊跷。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爹和董老头慌慌张张地从孤儿院回来,一直在骂骂咧咧,骂道:那个小怪物!” 虎子感觉浑身冷飕飕的,心脏都缩在一起:“小怪物?夜白吗?他和李院长的死有关?还有,李院长是夜白的养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看吧,这就是最奇怪又恐怖的事情!每个人都忘了这件事,就好象忘记了夜白的来处!就好像忘记了,那是一个真正的怪物!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魔王!村民们只是本能地畏惧、讨厌着这个村外来的孩子,却不知所以然……” 胖子的声音更低了,眼神飘忽,就好象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诡异夜晚。 虎子被胖子带入到他的回忆中,缩着脖子,压抑着呼吸小声问:“这怎么可能,既然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你又怎么记得?” “我怎么记得?哼哼……”胖子阴森地笑了起来,进一步压低了嗓音,引得虎子靠得更近了一些,“因为,我看到了大魔王的真面目啊,那种恐怖事情,怎么可能忘记!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偷偷跟在后面,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虎子吞咽了口吐沫,他已经完全被带了进去。 “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来,你靠近点,我来告诉你!”胖子谨慎地左右看看,把虎子招到身边,嘴凑到对方的耳边。 “我看到了……啊!~” “啊!~~~” 如果说,胖子讲的事情是一个蹩脚的鬼故事,那对虎子而言,绝对是成功的,因为,故事的结尾严重地摧残了虎子的耳膜。 宛如平地一声雷,胖子用全部的肺活量在虎子的耳边直接从低八度飙到了高八度,已经被带入到紧张情绪中的虎子遭受到了巨大的声波冲击。 很庆幸,虎子没有心脏病,但他现在的感觉是,心脏爆掉了! 他的心灵,在刚刚遭受到了物理和心理的双重暴击!! “你这个混蛋,竟敢耍我!”虎子捂着耳朵,一跃而起,追向已经提前跑远的胖子。 “我绝对饶不了你,老子告诉你,你、死、定、了!” “活该,这就是出卖兄弟,拿我顶雷的下场!”胖子一边跑,一边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 两个少年在雪地里展开了追逐战,一时间,搅得鸡飞狗跳。 …… 为了捉弄虎子,胖子说的故事半真半假,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甚至是临时杜撰,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怎么信的,看似,这真的只是一个恶作剧。 只是…… “胖虎组合”都不知道的是,村民对待夜白的恶劣态度,真的是从李院长过世的那个夜晚开始的,知道内情的大人背地里一直都将夜白称为“怪物”,这种称呼可不是平时孩子们称呼夜白的外号,而是真正的字面意思! 至于夜白的来历,也的确是李院长从山外带进来养大的,这并非什么秘闻,只是虎子家住的偏僻,与阳光孤儿院接触不多,不清楚罢了。 总之,一切的谜题都源于那个李院长,所有的不幸,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 …… 随着节奏感强烈的校园音乐开始,大扫除浩浩荡荡地开始了,不到三十个学生,分成三个队列,在体育委员的牵头下,向孤儿院外的主干道进发! 前排铲雪,后面跟进的人拿着扫把,将散碎的积雪扫向道路旁边的洼道,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校歌明快,雪花飞舞,朝气蓬勃!青春的队伍形成大山里一道明亮的风景线,诉说着村镇美好的未来。 一切都和十几年前不同了,新的政策,新的生活条件!全方位的托儿所有了,学校也有了,电网拉上了,电视机入门了,就连电话都不再是新鲜东西。 这个地方,名叫“大山”,因为周围群山环绕,远离市区,道路闭塞,但到了现在,大山已经无法阻挡乡民向外的步伐。 而所有的改变,正是从阳光孤儿院开始的,从那个传奇的男人来到这里之后。 …… 夜白拿着分配的扫把,尾随着班级队列末尾,淹没在如风一般的雪尘之中,由于是队伍的末尾,他负责的活并不重,当然,以夜白的特殊地位,也没有人敢埋怨他。 其他七个孩子一边干活,一边快乐地聊天,夜白注意到,他们聊的内容是昨天傍晚刚刚播出的动画,好像是叫什么……“机器猫”! 孤儿院里的生活很是单调,可没有机会给夜白三个孤儿看电视。 骨子里到底是个孩子,夜白对此很是新奇,他沉默地听着,逐渐被那玄奇百怪的梦幻世界所吸引,似乎在那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小叮当的异次元口袋可以实现所有的梦想。 那是何等神奇的世界啊…… 不过,如果自己有了小叮当这样的超级宠物,可不会像大雄那个废物一样,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那些招惹我的熊孩子! 至于挡住自己“征服”脚步的宿敌,也就是那个仗着自己爷爷的铁牛,实在有太多的办法收拾! 夜白眼神向往,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再次陷入到自己的臆想之中。 第五章山外来客 “前面就是最后一段路了,大家加把劲,今天的大红花一定是我们的!” 体育委员特有的大嗓门在前面喊起来,激昂了小家伙们的士气,同时也把夜白从自己的世界中唤醒。 “切!大红花?又不是小叮当的竹蜻蜓,幼稚!” 夜白前面的一个男孩小声地嘟囔,十来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幼稚也可以分等级的话,小叮当的竹蜻蜓显然远远比不上大红花。 “王小亮!你不求上进也不要拖班级后腿,上一次就是因为你,才让我们输给了其他班级!还有,竹蜻蜓就不幼稚吗?!” 体育委员的顺风耳立刻听到了后面的声音,吼叫道,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好像只有这般才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输给其他人。 “体育委员了不起吗,还真把自己当干部了!”王小亮不屑地撇嘴。 体育委员大怒:“你……” 就在这时,冷不丁的一个声音插入进来,打断了这个小纠纷。 “喂!大个子,你们的声音吵到我了!”夜白眼神阴郁,不满地瞪着体育委员和王小亮。 本来故事听得好好的,却被劳什子“大红花”打断,所以,夜白现在很不高兴! 现场气氛一滞,瞬间冷场了片刻。 以体育委员火爆的性子,也不太敢招惹夜白这个出了名的小霸王,王小亮更是没事人一样的把眼神瞟向其他方向。 “嗓门大就是你当体育委员的理由吗,不如你唱首山歌给我听听?” 见王小亮服软,夜白把矛头对准了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抽了抽嘴角,压低了嗓音道:“夜白,我也是为了大家考虑,已经好几天了,我们班级总是落在最后一名,上一次老师已经点名批评了,再这么吊儿郎当……” “关我屁事!”夜白掏了掏耳朵,神态不屑。 “你!”体育委员火冒三丈,脸色气得通红,可终究还是保持着一分理智。 “大家都在一个班级,我是为了集体的荣誉,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体育委员继续苦口婆心。 “荣誉?哼哼……” 夜白忍不住嗤笑出来,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对方。 “一朵大红花就能代表荣誉?” “当然!那代表着老师对我们的认可,是优秀的标识!” 夜白更是无法理解了,感觉自己在和一个傻瓜对话,搞不明白对方为何对优秀的定义如此奇葩。 “瓜娃子……你的意思是,一朵大红花就能让人认可了?包括我夜白在内?” “这个……” 这次,体育委员真的无言以对了,学校有可能认可夜白吗?以乡民、老师对他的态度,这个貌似有点难度。 其他几个孩子都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体育委员和夜白的争论,至于王小亮,早就溜到了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见队伍反而长久的停滞起来,体育委员有些着急了,不得不选择妥协。 “好了,既然大家不同意,那我们还是和刚才一样的速度好了……” “我不干了!”夜白屁股往路边石头上一坐,冷不丁地说。 体育委员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感觉很快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洪荒小宇宙了。 “你这个混蛋又要闹那样?” “不闹哪样,我累了,剩下一段路的活儿归你们了,我在这里等着!”夜白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 众人看着夜白扔在路边的“小”扫把,无言以对。 累?这里只有你夜白最没有资格说这个字吧…… 其实,真的不是夜白有意和集体作对,故意和其他人产生隔阂,而是在他从小到大的生命里,完全没有集体这个概念。 记得以前,夜白同样的渴望集体,他也曾希望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小圈子,有可以玩闹的同伴,就好象二丫和富海宁一样,可以融入这个大家庭。 可惜,没有人给夜白这个机会…… 每当他成功地有了自己的朋友,总是会有外来的力量干扰,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背叛和疏远! 说到底,只要大山里的大人不改变态度,夜白在这里就永远不可能有朋友,这是一种可怕的精神孤立。 渐渐地,夜白开始不合群,并患上轻度的臆想症,他喜欢把自己放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白纸一般的儿童,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下,心智能够变成什么样子?这真的很难说。 至少,夜白现在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觉得,既然没有人喜欢我,那就让所有人都畏惧我好了,只要一看到别人愤怒不敢言的样子,夜白的感觉就好极了! …… 道路边,夜白直接撂挑子了,小伙伴们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儿! 好在这里已经是村镇外围,居民不多,倒不会担心影响班级的评分,这也马上给了体育委员心安理得的理由。 要不是迫于规矩,他早就想要撇下这个害群之马了…… “那好吧,既然夜白你累了,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体育委员心底松了口气,顿了顿,又隐晦地转头看看王小亮。 “还有其他人累了么,也可以在这里休息哦,反正剩下的路面不多,不需要那么多人。” 众小伙伴忙不迭地摇头,开玩笑,谁想和大魔王独处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加把劲,立刻出发!” 体育委员意气风发,终于不会有人故意反对他的意见了。 队伍后面,王小亮眼疾手快地摸过夜白丢下的扫把,把自己的铁掀扔下。 “王小亮,扫地的活大家轮流!”体育委员眼神犀利,大嗓门在前面喊道。 王小亮脚下趔趄,白眼直翻。他愈加肯定了一点:体育委员这货一定在诚心跟自己过不去。 就在这时,夜白魔鬼一般的声音再次挑逗起体育委员的神经。 “等一等!” “……夜白!你到底想怎样?!” 体育委员咬牙切齿,说实话,他真的想一走了之,但看着夜白那淡漠而又冰冷的眼眸,又有些不敢。 夜白伸手指了指王小亮:“你留下,跟我讲讲小叮当后面的故事,大雄拿到任意门后干了哪些事?” 王小亮大惊失色,他总算隐隐明白了夜白不高兴的真正缘由,指了指自己:“大佬,您是说我?” 夜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王小亮眼神一转,眼瞅着体育委员就要答应,心中急切,立刻忍着心痛举手叫道:“先等一等,我有办法!” 只见,在大家的目光中,王小亮从怀里掏出一本叮当猫漫画书! 这是爹爹从山外特意带回来的,为了不和夜白独处,只能忍痛割爱了,不过好在上面的剧情已经翻烂了,整本书都快散架了。 夜白眼睛一亮,马上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低头看了起来。 这一次,体育委员真的可以松口气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马上出发,我们要把失去的时间找回来!” 体育委员一马当先,众小伙伴们像是一头脱了缰绳的长龙,裹挟着雪花消失在路的拐角。 而这一切,已经无法吸引到夜白的半分注意力。 他已经彻底臣服在漫画书的魔力之下,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傻笑,像是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稚儿。 十二年来,这是夜白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虽然是机缘巧合下的豪夺,不能算得上真正的礼物,但这无法妨碍夜白发自内心的开心,这种感觉很新奇,因为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轻松过。 轻松的……好像要飞起来! 漫画里的世界让他放下了一切负担,放下了挖空心思的“复仇方案”,放下了自我构想的与大山的所谓“战争”,放下了不甘心,放下了冷眼带来的恐惧,放下了对自己存在的迷茫,放下了背地里流的眼泪,放下了硬撑起来的倔强…… 放下了……一切! 这是只属于孩童的单纯快乐,这种快乐没有一丝杂质。这感觉,夜白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了。 这是属于自己的漫画书,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 看着看着,漫画书上那活灵活现的人物好像都活了过来,而夜白自己,也沉浸入那个玄奇的世界。 在夜白苍白扭曲的孤独世界里,这本漫画就好象一道微不足道的光,驱散了黑暗。 “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它!” 夜白珍重地把破破烂烂的漫画书抱在怀里,在心底发誓。 …… 雪花再次零星,阴霾的天空似乎尤自不甘寂寞,抖落起自己的羽毛,就好象对打扫积雪的少年们很不满一般,在扫过的路面上再次点缀起白梅花。 大山里的大雪气候十年不遇,这一次,老天爷好像是铁了心要将这里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以前的话,还有如履平地的山地摩托与外面连线,而现在,所有的交通方式都彻底失去了作用,好在还有电话可以沟通在外创业打工的家人。 不过很奇怪,最近几天似乎信号越来越不好了,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断断续续的,有时打了一通电话,完全没有听清楚一个完整的句子。 董老头说,是大雪阻隔了卫星信号,也不知真假,反正大家是捎带着信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挑战,大雪封山?偏偏有人不信邪,山地摩托车失去了它的轮子,我们还有两条腿不是! 从高空俯瞰,周围的大山上,雪白的画布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黑点,如果再把镜头拉近,就会发现,这竟是一个行走的人类! 如果对这里的地理环境非常了解的话,就会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让我们试着分析,假设这是一个山外来客,可以想象一下,在冰天雪地里徒步跋涉一百多里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讶的。 把镜头进一步拉近,你会赫然发现,这个深一脚浅一脚向村镇进发的人类,竟然是一个枯槁的西方老人! 好吧,事情似乎有意思了些,让我们总结一下。 首先,这是一个可以在冰天雪地的山路徒步旅行的人,甚至可能跨越了至少一百多里地。 其次,这是一个按理说应该腿脚不便的老人。 最后,这还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犄角旮旯的西方老人! 老人很是枯槁,脸上的皱纹像是风吹雨打的茄子皮,一层层地堆积在一起,头发灰白凌乱,身上是一件看似单薄的黑色风衣。 他的手中拿着一根拐杖,在雪地里一戳一个窟窿,与其说是拐杖,不如说是探路,遇到戳不到底的,多半是坑洼,老人就会绕过去。 一双暗蓝色的眼珠很是醒目,坚定如海,灿若星辰,一点都不浑浊,完全不像一个老人所能拥有的。 第六章伤 老人停下步子,眺望了一下山脚下的村镇。 村镇里的房屋稀稀拉拉地罗列着,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中心最醒目的地方,那里正是阳光孤儿院。 老人又抬起头,感受了片刻空气的湿度,回头望望背后留下的曲折脚印,皱起了眉头。 叹了口气,老人嘴里咕哝了几句,好像是英语,但与现在世界上通用的英语又有一些不同,貌似很古老。 低声咳嗽了一下,老人转过身,继续前进,不过那下咳嗽好像引发了连锁反应,一股剧烈的咳意在喉咙反复涌动。 老人重新驻足,捂住胸口,喉结反复地上下活动,废了好一会儿才把咳意压制下去,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突然一阵狂风从身后吹过来,枯槁的面容骤然一变,眼神凌然如鹰,回头望去。 古老的英语急速地脱口而出,老人在咒骂,面容像是被侵犯的恶狼,从慈祥枯槁变得有些可怕。 咳意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剧烈的咳嗽让老人痛苦地弯下了腰,最恐怖的是,斑斑血迹在捂住嘴的手指缝中滴落,在雪地上留下殷红的斑点。 一切的迹象显示,这个古怪老人受伤了,而且,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 咳嗽过后,老人面色更加枯槁了,好像皱纹也多了几分,他缓了缓状态,蹲下身从地上抓起滴落的鲜血,和着积雪塞进嘴里吞咽下去,一滴不剩。 然后直起身,老人突然一改之前的从容,把拐杖别在腰间,以一个老人和伤者绝对不应该具备的敏捷向山下狂奔起来。 山下的村落越来越近,只是在快要跑出山路的时候出了意外。 也许是心神松懈了刹那,也许,老人是真的坚持不住了,一根埋藏在积雪里的树根把他绊倒,接着整个人咕噜噜地向山下翻去。 刚开始还有些挣扎,但坡道实在太陡了,直到一块埋藏在雪地下的石头撞击在老人的头上,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反抗力量。 积雪在他的身上越积越多,最后滚成了一个雪球,包裹着老人越滚越快,越滚越大…… …… 沉浸在叮当猫世界里的夜白是被一连串树枝断裂的声音惊醒的,那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山上的树林里快速横冲下来,他抬起头,疑惑地望向山上的灌木林。 声音越来越近了,夜白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小心地把手中的漫画书塞进衣服的里层抱在怀里,站起身,谨慎地看着山上。 一个大雪球轰然撞碎灌木林,充斥在夜白的视野中,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 目瞪口呆之余,夜白脚下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扑去,闪开了雪球的冲撞。 雪球掠过刚刚打扫干净的路面,轰隆一声被不知谁家的院墙挡了下来,巨大的动能差点将墙壁撞倒。 惊讶之极的夜白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左右看看,小心地走上前,硕大的雪球被撞碎,在墙壁前堆成一大堆,暂时看不出什么。 只是,山上怎么会凭空滚下来一个大雪球?夜白一头雾水,回头奇怪地看了看被撞出一个缺口的灌木林。 夜白突然眼神一凝,难道,是铁牛他们干的?看我长久地坐在这里,诚心报复我! 不过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夜白清楚这个方向的山坡是什么样的情况,非常陡峭,根本就没有什么路能够上去,再加上这场大雪,就连成年人想要爬上去也不太可能。 夜白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大雪球从天而降,这可真是世上最奇怪的事情。 算了,跟我无关,还是叮当猫重要。 夜白摇了摇头,打算重新找个地方坐下看漫画,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雪堆下的老人突然浑身一颤,浑身的伤痛加上更加严重的内伤让他忍不住**了一声,雪堆同时滑落了一丝缝隙,露出一角衣服。 刚走没几步的夜白寒毛都要炸起来,回头颤声喝道:“谁!谁在里面!” 他回头死死地盯着雪堆,眼睛都不敢眨。 难道里面有人?从那么高的山上滚下来,那岂不是死定了,咦,那是什么?夜白注意到了露出的黑色布料。 左右看看,夜白走到沟边捡起一根树枝,慢慢走上前去,先是小心地拨了拨露出的黑色布片,马上更多的部分露了出来。 里面有人! 夜白停止了动作,心中有些害怕,没办法,这人的出场方式实在太古怪了。夜白很想一走了之,但想了想,又隐隐觉的不太合适。 万一,这人还没死呢?如果在雪里埋的久了,真的挂了,那岂不是自己害的?虽然夜白并没有善恶的概念,但让他与人命联系在一起,还是不愿意。 左思右想,夜白扔掉树枝,伏下身开始扒拉积雪。 “至少,先把人从雪里救出来,然后这人是死是活就是其他人的事情了。”夜白心中想道。 别看衣服已经露了出来,其实雪堆很大,夜白扒拉了良久才把整个人完整地刨出来,然后,老人暴露在夜白的面前。 老人全身的衣服已经成了碎片,皮肤上到处都是伤痕,很明显都是撞伤和刮伤,手里死死的抓着一根拐杖,抓得很紧,夜白使劲拽了两下没有拽下来。 这副样子……好像真的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夜白伸出手指,小心地在老人的鼻子下试了试,微弱的气流随着微不可见的呼吸有规律地循环。 有呼吸,还没死!也许,是大雪球缓冲了一下,让他捡回了一条命,真是好运的家伙! 接下来,就是通知其他人,然后这件事就和自己无关了。 夜白舒出一口气,感觉心中轻松了不少,刚想站起身,突然一双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双大手抓的是如此的用力,夜白感觉就像是一把钳子死死地钳住了自己,手臂疼痛难忍。 “啊!”夜白汗毛都竖了起来,惊恐地大叫,“快放开!你这个混蛋给我放开!” 夜白一边惊声尖叫,一边挣扎,可是完全是徒劳的,老人抓住夜白的胳膊就好象是抓那柄拐杖一样,死死地抓住不松手,根本不是夜白能够挣脱的。 整个过程,夜白先后用出树枝撬、石块砸甚至是用牙咬等各种方法,哪怕老人的手已经被他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夜白还是没有成功地摆脱。 夜白死心了,颓然地坐在雪地上。 “该死的老家伙!” 夜白咬牙切齿地看着尤自没有苏醒的老人,口中咒骂。 雪渐渐地下大了,看样子,这场大雪还是没有结束,夜白忍受着手臂的酸麻疼痛,坐在地上发呆。 不大一会儿,夜白神色一动,看向一边的路口。 “天天下雪,铲雪又有什么用?这些人简直就是白痴!”夜白仰头看着满天雪花,冷笑道。 “王小亮,每次都是因为你,这次我一定要告诉你老爸……” 还没看到人影,体育委员独特的大嗓门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他似乎和王小亮依然没有和解,夜白隐隐约约地听到两人的互相埋怨,还有其他人嘻嘻哈哈的起哄。 真不知道这个体育委员图个什么,一朵大红花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很多类似的事情夜白都不明白,好像自己的同龄人总是在追求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其实他不明白的是,这本身就是童年,一个渴望得到他人认可的年龄。 嘻嘻哈哈的玩闹在见到夜白的那一刻沉默下来,几个孩子目瞪口呆的围观着夜白和遍体鳞伤的老人。 单纯的头脑中实在想不明白,这短短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体育委员若有所思,自以为是地了解了真相:“夜白,这位老爷爷实在太可怜了,你气也出了,不要再难为他了,放开他好不好?” 夜白愣了愣,接着感觉胸口一堵,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而众小伙伴马上“恍然大悟”,至此,夜白“大魔王”的身份前所未有的名副其实! “是啊夜白,你看他已经这么老了,就可怜可怜他吧!” “老师曾经说过,要尊老爱幼,夜白你就放过他吧……” “顶多我的漫画书送给你了,不要了,你就放过老爷爷吧!” 不用问,最后一句一定是王小亮这精怪小子说的,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夜白根本不打算把漫画书还给他,这是顺坡下驴呢。 “闭嘴!”夜白恼怒地喊道,想要解释什么,又感觉跟几个弱智根本没有必要,难道这些傻瓜就不想想,暂且不说能不能打过的问题,这些伤是打出来的吗? 还有,现在是谁抓住谁的手,这些傻瓜眼睛也是瞎的吗? “马上回学校叫老师,还有诊所的大夫,都叫过来,这人伤的很重!”夜白头也不抬。 “大家听我说,老爷爷伤的很重,你们几个按照夜白的话分头行动!”体育委员习惯性地发号施令,想了想转头又对夜白说,“夜白,老爷爷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要欺负他了,不如我留下来照顾……” “滚犊子!你也滚,再烦我,我就让你和他一个样!”夜白忍无可忍地怒吼道。 看了看遍体鳞伤的老人,体育委员挺大的个子缩了缩脖颈,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再敢说什么,火急火燎地带着其他人飞也般的跑远了。 “我们马上去叫人!” 远处,体育委员的大嗓门最后喊道,消失在远处。 而整个世界也终于清静了…… 第七章兴师动众 “一群白痴!”夜白痛苦地咧了咧嘴,眼中流露出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酸麻的手臂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由于血液长期不畅,整只手呈现出一种紫色,已经完全没了知觉。 “我的手不会废掉吧?” 夜白看着自己紫色的手,心中慢慢地越来越恐慌。 …… 夜白大魔王把一个可怜老人打得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学校! 这种荒诞事情如果放在其他十来岁孩子身上的话,估计没人信。但是,对于夜白来说,就不一定了! 天知道这个小混蛋又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说不定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而且,这也非常符合那小子的作风和性格!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食堂的王大妈乍闻此事,竟然毫不犹豫,立刻就信以为真!由此可见,夜白在大山里的形象是多么地深入人心! 王大妈不仅信了,而且还自行脑补出很多场面,然后又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其他职工,并且信誓旦旦地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大山里过去那个很神的算命先生说过,这小子就是一个灾星,早晚给大山带来灾难!看吧,才这么大点年龄,就已经开始殴打老人了!果不其然啊…… 总之,老人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董头当初真的做错了,不应该收留他,就应该把这小败类赶出大山! 暂且不说学校里再次掀起一股议论夜白的风浪,此时,这件事情已经把董老头给惊动了。 在体育委员的领路下,学校的两个老师、诊所的坐诊大夫,还有孤儿院的一些职工,汇同了董老头一起,快步向夜白的方向赶去。 虽说大山并不大,但董老头不大不小是个干部,这种小事开始其实并没有这么重视,但不知为何,一涉及到夜白,董老头就感觉非常在意,又改了主意。 路上,董老头问体育委员:“你说夜白把一个老爷爷殴打的遍体鳞伤,有没有亲眼看见?”。 “嗯……这个,其实没有!”体育委员有些犹豫,但察觉到其他人的怀疑,马上又大声地辩解,“但那个时候只有夜白一个人和老爷爷在一起,再也没有其他人,我们回来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抓住老爷爷的手臂不放呢!” 董老头顿了顿,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说:“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真的看到。” 体育委员开始察觉自己似乎做了蠢事,想要再辩解,但暂时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心中有些沮丧。 董老头摸了摸男孩的头,笑道:“别担心孩子,不管怎么样,都没有人会怪你,能够想到立刻通知学校老师,还想到叫大夫,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体育委员张了张嘴,更加不是滋味,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夜白让他做的,但不知为何,男孩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 “好孩子,我再问你,你当时有没有认出那个受伤老爷爷的样子,是什么人?”董老头再次出声道。 体育委员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见过,我不认识。” “那长相呢,有什么特征?” “我只注意到他遍体鳞伤的,浑身的衣服都被撕碎了,长相嘛,嗯……好像和我们长得都不一样,反正……就不一样!” “长得不一样?”董老头声音一凝。 “是的,那位爷爷闭着眼睛,看上去额头很高,眼睛好像深陷一些,反正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董老头皱起了眉头,心中基本有了猜测,难道真的如孩子们所说,是山外的人? 只是这个气候,怎么会有大山外面的人来到这里? 不知为何,董老头心中突然一颤,瞬间停了下来,他想起了十年前李院长去世时的一幕…… “老董头,怎么了?”身边的人看着一脸严肃的董老头,疑惑地问。 董老头慢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重新走了起来,但谁都能看出他的古怪。其他人互相看看,有些莫名其妙,随即跟上。 距离那个晚上,正好十年了…… 李院长走的时候,才几岁大的夜白就在旁边…… 十年来,那天晚上的场景一直都在董老头的心中难以泯灭,甚至成为多年来的心病。 这也是董老头一直不喜欢夜白的原因,他总感觉这个山外来的孩子有些诡异,尤其是李院长的死…… 如果不是李院长死前反复交代照顾夜白,董老头是绝对不会把这个不稳定因子留在大山的。 心事重重的董老头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把夜白从发呆中惊醒,夜白懵懂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董老头,眼中爆发出神采。 “董爷爷,您来救我啦?” 在董老头面前,夜白宛如变了一个人,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他可以违背心中的任何想法,扮演好一个乖孩子,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决定自己的命运。 董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快步来到老人的面前,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来,诊所坐诊的大夫也开始检查老人的伤患。 “洋人……大山里怎么会出现**子?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董老头虎着脸,抬头问夜白。 “是这样的,我本来坐在这块石头上休息,突然一个大雪球从山上面滚下来……” 夜白一五一十地把情况介绍了一遍,说的很清晰。 …… “你是说,这个老人是裹在雪球里从山上滚下来的?”董老头不相信地看着夜白,像是在听童话,“臭小子,你是不是又在骗人,从山上滚下来,那还有命在?” “就是夜白,怎么可能会有你说的那种事情,这位爷爷一定是被你打成这样的!”旁边的体育委员出声道,说完就心虚地躲到了大人们的背后。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看看这个大雪堆,还有山上的灌木林,那里有一条明显的通道。”夜白辩解道,声音急切,“董爷爷,不管事情是怎么样的,能不能把这个人的手掰开,我的手没有知觉了,恐怕就要断掉啦!” 董老头根本没有理会夜白诉求的意思,他站起身,转身走到灌木林前,对几个职工吩咐道:“看到那个缺口了吗,爬上去,看看这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伙纷纷行动起来,只有诊所大夫还留在夜白的身边给老人做紧急处理。 夜白看着忙碌的众人,将视线转移到大夫身上。 “大夫,你先看看我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诊所坐诊的大夫是一个强壮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些拉里邋遢,一身的白衣服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他随手掐了掐夜白的紫手,问:“疼吗?” 夜白摇摇头,担心地说:“没有感觉……我的手是不是坏了,还能保住吗?” “屁事没有,只是麻了!”中年大夫没好气的说,“你把手抽出来就没事了!” “不行啊,抽不动!” 中年大夫根本懒得管夜白,继续处理老人的伤势,翻开老人的眼皮检查生命特征,给大大小小的伤口进行消毒、缠绷带。 接连不理会自己的意见让夜白心中很是愤怒,宛如一个被惹怒的小豹子,低声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的手抽不出来,你没听到吗老家伙!” 中年大夫一听乐了。 “吆喝!小兔崽子还挺横……” 中年大夫好笑地抬起头望向夜白,立刻对上了一双极其愤怒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突如其来的一哆嗦。 “你……小兔崽子着急什么,没看到我正干正事吗,好了,先帮你行了吧……咦,怎么这么紧?” 中年大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个昏迷老人的手劲怎么会这么大?自己竟然死活掰不动! 看着那双肿胀的紫色手掌,他终于理解了这小鬼的感受。 “老董头!老董头!你过来一下,有些不对劲!”大夫大声喊道。 “怎么了?”董老头走过来。 “有些不对劲,你看看这小子的手,被死死地攥着,掰都掰不开,手劲大得出奇!” 董老头伏下身也掰了几下,和中年大夫一起努力了半天, 依然没有办法做到。 “怪事!”董老头自语,沉默了片刻,突然转头问夜白,“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夜白一脸的沮丧,回答道。 “那他怎么非抓住你不放?臭小子,你该不会又在骗人吧?”这已经是董老头第二次怀疑夜白骗人了。 夜白心中愤怒而又无奈,看来早上的事情已经让董老头怀疑起了自己,没想到自己也会体验一把狼来了的故事感受。 这时,爬到山上的几人返了回来。 “老董头,上面的确有痕迹,有一条通道一直从半山坡滚下来。” 夜白神色一震,看着董老头大声辩解说:“看,我说过吧,我从来不会骗人!” “你们几个试着把他的手掰开。”董老头又吩咐道。 几个大人开始七手八脚地摆弄起来,可是直到把夜白的胳膊都差点拽下来,也没有办法,老人的手就好象是长在了夜白的胳膊上。 “嘿!这老头的手劲真大!”几个大人不得不选择了放弃,感慨颇深。 董老头狐疑审视的目光反复地在夜白和老人的身上逡巡,眼中神色快速变换,最终有了决定。 “把老人带回孤儿院,嗯!就带到夜白的房间,一切等他苏醒过来再说。” “那我的手怎么办?”夜白急切地大叫,完全无法接受,“还有,为什么是带到我那里,不是应该带到诊所治疗吗?” 董老头依然无视了夜白的意见,转向诊所大夫:“这段时间你就常跑一跑吧,尽快让这老人恢复过来。” “好的,没问题!” 然后,董老头又面向孤儿院的职工 “还有孤儿院里的宿舍,这段时间就不要让孩子们住在里面了,暂时都回家,这大雪恐怕还要继续下下去,上午的铲雪就暂时取消了吧!嗯……二丫和海宁的话,就接到我家里暂住几天。好了,暂时就先这样办,大家有什么意见?” 董老头的一连串命令把夜白搞懵了,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此事心中恐慌,急切地举起手来。 “我!我有意见,我不同意!为什么把我隔离起来?” 董老头瞪了一眼夜白:“老实呆着!” 夜白眼睛睁大了,怒火冲心。 “我不服!凭什么隔离我?这老小子万一是坏人怎么办?老家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夜白急赤白脸地大叫道,连一直对董老头刻意保持的尊敬都顾不上了。 他已经听出来了,孤儿院里接下来只有自己了,让其他孩子都回家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二丫和富海宁也要离开,难道董老头觉得这个老人有什么危险? “既然都没有意见,干活吧!” 几个大人无视了夜白,七手八脚地把老人抬到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 夜白到底是没有拗过大人,只能在旁边跟着,可怜巴巴地向孤儿院的方向赶去。 第八章十字 “夜白,这不会是你山外的亲戚吧,不然怎么会拉着你不放?”体育委员不知死活地凑到夜白的身边,小声地问。 夜白心情不佳,连看一眼对方的兴趣都没有,阴郁着小脸怼道:“滚!” 走在最前面的董老头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皱眉冷冷看了夜白一眼,将体育委员招到跟前。 “孩子,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回家吃饭吧,别忘了下午的课。” 体育委员瞅了瞅夜白阴沉的吓人面孔,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的,董爷爷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点。” “嗯!” 眼见着体育委员踩着轻快的步子向家里走去,夜白灵机一动,再次大声叫喊。 “董爷爷,我也饿了,我要吃饭,还有,下午我也要上课!” 董老头的眼神转回到夜白的身上,面孔就像是翻书一样从慈祥可亲变成冷漠。 “这几天你就在自己房间呆着,有人给你送饭,学校也会放你的假!” 夜白抗议:“我不要!我要去学校,不要和这个不知来历的死人呆在一起!” “你有办法让他松开你的手吗?”董老头问。 “我不管,我不相信你们没有办法,你们只是想要隔离我,不然为什么把公寓里其他人都给支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董老头脸色一沉,这就是他不喜欢夜白的其中一个原因,就好象十年前,这小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妖孽。 因为看着他的眼睛,就好象一切都被看穿。 “说!为什么这么做,你一定知道什么,这不知来历的老家伙是谁?”夜白追问,心底那种莫名的危机感让他愈加没有耐心。 种种的行为让夜白感觉董老头知道什么,至少应该知道这死老头是谁。 但殊不知,董老头真正防备的的人其实不是昏迷的西方老人,而是夜白自己。 哪怕不知究竟,但一切不寻常的人或物,只要和夜白有了联系,就会触动董老头那根敏感的神经。 “不要废话!这是为了伤者的安全考虑,他伤的太重,不能过于折腾,等他醒了,自然就把你们分开。”董老头眯了眯眼,解释说。 夜白撒泼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把担架拉得一沉。 “不管怎样,我不走了,除非你们把我的手抽出来!”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看向董老头,董老头脸颊抽动了几下,沉声一喝:“把这小子也架上去!” 教职工相互看看,没有动弹,诊所的大夫这时凑到夜白跟前,小声地说:“小家伙,你犟什么牛啊,这冰天雪地的,坐地上不冷啊?等回去处理一下他的伤势,自然就帮你解脱了!” “你才解脱呢,你全家都解脱!”夜白头也不抬。 中年大夫又被怼乐了。 “嘿我这暴脾气,小兔崽子挺横,哥几个,怎么说?” 中年大夫脸上难掩笑容,说实话,他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这个孩子,此时却突然觉得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董老头常年念经一样地唠叨这孩子的不祥,还真生不出什么厌恶之意。 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嘛…… 学校经常接触夜白的教职工可不会这么想,对夜白的厌恶可是始终如一的,这个时候教训道:“夜白,老师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做人要有教养!” 夜白哼了一声,把脸转到其他方向,对于这种话,他根本懒得搭理。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臭小子架上去!”董老头不满地催促。 两个大人不由分说地上前,不顾夜白的挣扎,插起胳膊就走,营养不良的夜白哪是两个大人的对手,只感觉脚下一轻,腾云驾雾一般,跟在担架旁边向孤儿院的方向“飞”去。 “你们这些混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总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你们给我等着……” 听着夜白的喊叫,健步如飞的董老头眉头皱得更深了。 …… 暂且不说大山里的鸡飞狗跳,此时,村镇周边的山顶上,风雪中再次多了两个青年人。 天寒地冻里,这两人只是身穿一身简单的风衣,一黑一白,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如滚落山坡的老人一样,这依然是两个外国人。 两人一前一后驻立山巅,纹丝不动。狂风吹散了金发,鼓动起风衣,像是两根插在大山上的标枪。 山巅之下,远处的村镇就包围在群山之中,在朦胧的白色里若隐若现。 突然,站立靠后的白风衣青年转头看向一边,风卷残雪中,四个同样的白色风衣人快速奔来,一开始还在几百米开外,一眨眼就到了眼前,速度快得吓人! “怎么样?”青年问道,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来的几人都年轻一些,其中一人出声道:“都布置好了。” 青年点了点头,走到黑风衣男人身旁,语气恭敬地说:“主人,等候您的命令!” 被称为主人的黑衣青年回头,目光从几个属下身上依次掠过,观察着众人的神情,片刻后,不急不缓的声音在狂风中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边。 “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精神、牺牲、荣誉!身为主的骑士,应时刻警省自身,然而时代在变迁,罪人横行,为了主的荣耀,哪怕是迷途的羔羊,也要做好牺牲的准备,牺牲不是自我,而是众生!” “一切为了主的荣耀!”白衣青年首先抚胸,庄重地附和。 可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领会头领的话,一褐色头发的年轻人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嘴唇微动,目光不忍。 “真的要杀死这么多人吗?难道就没有了其他办法?” 白衣青年脸色一沉:“小约翰!身为光明骑士团的一员,克里斯家族中的长辈没有教导过你,服从是第一要务吗?!” “可是,平民是无辜的……”年轻人反驳。 “这里是东方,这里只有异端,没有平民!手中圣剑所指,皆是敌人!” 白衣青年言辞激烈,还想要再说下去,但一只白嫩的手掌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青年转头看去,发现头领对他摇了摇头。 “小约翰,这是你第一次随我执行任务吧?”身为头领的黑衣青年语气温和地问。 年轻人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黑衣青年“嗯”了一声,想了片刻,只说了一句话便盖棺定论。 “主的荣光照耀不到这里!” 小约翰心中一颤,瞳孔瞬间放大,他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 为了抓住一个极其难缠的敌人,众人一路追了很久,一次又一次地被对方逃走。 隐藏入人群之中,让己方投鼠忌器,更加混淆己方的感知,这可谓是对方百试不爽的方法。 可是这一次,这里是东方! 黑衣青年不再看其他人,冷漠地俯瞰了一眼远处的村落,从脖子里摘下一枚小巧的银色十字架,抛入空中。 十字架没入风雪,绽放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和天空、风雪融成一片,白色的十字架虚影若隐若现地从本体上扩散开来,不断扩大,覆盖向整个村落。 以村落为中心,包括众人所站立的方位在内,总共六个方位散发出同样的能量波动,与这里的十字架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无形的囚牢,未知的能量波动散发开来,透漏着神秘的力量。 这力量极为晦涩,不影响万物。 雪花、狂风穿过囚牢能量虚影,好似虚影不存在一般,实际上,在它彻底成形之前,只有同根同源的六人可以感知到它们。 “敌人狡诈,而且极度危险,我们不能以身犯险。圣杯投影布置的时间为三天,在这期间,若我们能够定位到敌人的气息,可以直接给予圣裁。否则……” 黑衣青年一字一句地说,此事看了看小约翰。 “否则,圣杯投影完成之时,这个小村落也只能牺牲了!” 黑衣青年的声音混合着莫名的气息,如威如魔,而三天时间似乎也是给小约翰这些慈悲者的交代。 说完,黑衣青年再次化作了大山上的一杆标枪,精神飘飘渺渺,融合进自然之中,率先开始行动,将感知投入山下的村镇。 小约翰等年轻人相互看看,盘膝而坐,同样将感知融入其中。 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三天! …… “这该死的大雪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 走出孤儿院的董老头心情极度不佳,骂骂咧咧。 “我倒觉得挺好,天地一片白,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好诗啊好诗!哈哈!” 诊所的大夫嘻嘻哈哈地唱反调,随手将一个冷馒头扔向街边的那条黑狗。 “汪汪!” 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大喜过望,踩着飞溅的雪花扑向馒头,咬在嘴里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狗正是当初戏弄夜白的那条黑仔。 董老头看着中年大夫生气,但又不知气从何来,焦躁地问:“那个外国老头伤势到底如何,真的是跌伤?” 中年大夫说:“放心,肯定是。” 董老头皱着眉头嘀咕:“难道夜白那臭小子真的没有说谎?” “我觉得你的疑心病太重了,至于吗,一个小毛孩子让你紧张成这样。虽然我头一次接触这个孩子,但感觉没有你说的那样邪门,就是缺点家教,孤儿嘛,也正常……”中年大夫不在乎地说。 “正常?”董老头阴着脸,“你见过吸人血的正常孩子吗?” 中年大夫抓了抓后脑勺,神色懒散。 “得嘞,我知道,又在老调长弹了不是?我觉得吧,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懂什么呀?不至于做出你说的那种事,再说了,我听说李院长早已染病,究竟是不是死于失血过多,还不一定呢,再说,也许那天太黑,你和我那死鬼叔叔老眼昏花看错了也说不定……” 第九章隔绝 “胡说八道!” 董老头愤怒之极,大嚷起来。 “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会老眼昏花?就算你老死了,我也不会老眼昏花!那个小兔崽子就是一个妖怪,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村子!你们这些小年轻又懂得什么?!如果不是不放心那个小兔崽子,我早就搬到城里儿子家养老去了……” 见董老头的脾气越来越大,中年大夫连连摆手。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您的眼神犀利着呢好吧,你就当我是一个屁,放了,当我没说,行了吧?这么着吧,您说的一定是对的,是我们年轻人吃的盐赶不上您吃的米多。” 董老头哼了一声,胸膛起伏了半天才把这把无名火勉强压下去。 “别忘了瞎子张!”董老头盯着中年大夫,咬着字说。 “瞎子张死前说过,这小子就是一个灾星,早晚给大山招来灾祸!若这小子留在村子,十年之内,必有大事发生!今年,正好就是第十个年头,然后就是大雪封山,又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洋人。” 董老头揪过中年大夫的衣领,继续道:“瞎子张是你的亲叔叔,生前算人生辰八字,从来没有失手过!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自己想法,但至少不要把老传统全部丢掉!” 中年大夫不敢再违逆董老头,连连点头,心中却翻起了白眼,这是又把自己那个神棍叔叔给扯了出来。 说起瞎子张,那可是村里老一辈的奇人。 顾名思义,瞎子张自然是一个姓张的瞎子。 那是一位相当有名的风水大师,人称瞎子张之所以瞎了眼,是因为看破天机,所以被老天爷降下惩罚,这才成为瞎子。 是不是那回事不清楚,但不管是盖房种地,看病医人,还是红白喜事,你都离不了他便是了。 他会帮你算风水,算流运,算姻缘,会祛邪除魔,招魂断字。当然,你可以不信,但当瞎子张每次都把你生病的孩子治好,一次又一次,便由不得你不信。 瞎子张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亲生侄子,也就是现在的中年大夫,当然了,中年大夫也姓张。 本来嘛,瞎子张从小就把张大夫当接班人培养来着,但谁知,这小子长大以后总是和他唱反调,竟然自己考了大学学了西医,甚至上了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村子,直到瞎子张快咽气才回来。 不过,瞎子张死后,他的侄子也没有再出去,在大山里开了一家医馆,成了现在的张大夫。 不管怎么说,老张家的老宅总算是没有没落,以医馆的门面延续了下来。 此时,听到董老头的话,已近中年的张大夫心中惆怅之余,又不免想道:“不知自己的神棍叔叔地下有灵,会不会又借题发挥追着自己屁股,死皮赖脸地让自己继承衣钵?” “一定要尽快让那个外国老头醒过来,问清他的底细,我总感觉这个人和夜白有关!如果一直醒不过来,等雪小一点,就把他送到外面去!”董老头郑重其事地说。 “放心,只是脑震荡,估计也就一两天的事。”张大夫回答,想了想又道,“其实吧,有些经历过严重惊吓的病人,昏迷的时候,脑海中的记忆依旧停留在最恐怖的那一刻,双手会本能地抓住什么东西,这个时候的病人,手劲有时比清醒的时候大得多……” 董老头大手一挥,粗暴地打断。 “别再给我扯那些歪理,总之,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给我盯紧那个**子!” 张大夫脸颊抽动了几下:“这是现代医学,怎么成了歪理?呃……好好好,我肯定会好好按照您老的指示行事,您别动手!待我开几幅药,保证那外国老头大眼睛一亮!” 董老头收回了拳头,深呼吸,骂道:“滚犊子!别在我这里气我!” 张大夫双脚并拢,右手举过头顶,敬了一个礼:“得令!” 说完麻溜地快步走远了。 雪地上,董老头看着张大夫的背影直摇头,恨铁不成钢。 “这小兔崽子,就知道惹我生气!瞎子张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块货色,好好的祖宗本事不学,学什么西医,还学了一个四不像!” 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红漆铁门,董老头气呼呼地走到自己的院内。 “爷爷,你回来了!我作业写完了,可以出去玩了吗?” 铁牛不知死活的从西屋跑了出来,舔着脸问。 董老头一脚踹到铁牛的屁股蛋上:“玩玩玩,就知道玩,中午饭不吃了吗?作业写完了就再写一遍!” 铁牛脑袋一缩,吭都不敢吭,鹌鹑一样又缩回了屋里,平时在学校里为非作歹的孩子王,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炮仗爷爷。 董老头回到堂屋,左思右想,还是无来由地感到不安,异常地焦躁。 “不行,我得给城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半晌后,董老头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可是电话里传出的只有忙音。 “搞什么?彻底不通了?昨天不还可以勉强接通吗?这什么破电话,一点用都没有……” 其实,不仅仅只有董老头家,这个时候,这个小村镇里凡是打电话的人都遇到了同样的困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山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方式,电话也断了! 至此,大山镇,彻底与世隔绝! …… 阳光孤儿院,还是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窝内,夜白继续跟自己的手较劲,拳头锤、牙咬、棍子撬,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可是依然毫无效果。 凭空而降的老家伙好像赖上了夜白,死也不松手! 良久,夜白颓然地仰躺到床上…… “这个老混蛋到底怎么才能放过我,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夜白气喘吁吁地道,语气丧气而又愤怒。 这个西方老头出现得很蹊跷,在一个大雪封山的时间,乘着雪球从天而降,天知道这么一个老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不是夜白亲眼所见,根本就完全无法相信这种事。 最令夜白不安的是,从雪球里把老人扒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便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内心。 接着,又被老人死死地抓住了胳膊,再加上董老头过于在意的莫名态度,这一切都让内心的危机感不断地增加。 夜白从小比同龄人早慧,董老头情绪里散发出来的忌惮和谨慎,哪怕不用那种天生的直觉,也能察觉到。 内心深处不断地发出预警,有一种莫名的危机似乎就在某个地方等待着自己,越来越紧迫的压力几乎让夜白喘不过气来。 摸了摸怀里的漫画,夜白陡然坐起来,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身边紧闭双目的老头儿。 眼下这名西方老人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已经有了些许血色,脸上横平竖直的沟壑密布,写满了沧桑,但却丝毫没有衰老的意思,反而透出一种盛气凌人的桀骜。 怀里的漫画带给夜白一丝勉强的安慰,他摩挲着破旧酥软的封皮,将心中的紧张慢慢地压下去。 事已至此,束手无策! 夜白本能地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又开始做白日梦了!多年来,这已经成为夜白摆脱负面情绪的本能。 慢慢地,夜白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不知幻想到了什么,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一个神经质的痴呆。 反正不管心中原来有多么害怕,夜白都以他独特的方式克服了。 “不知大熊得到任意门后干了什么事?在幽灵城堡里有没有见到幽灵?”夜白眼神迷离地呢喃了一声。 马上翻开漫画书,夜白以极快的速度沉浸入那个玄奇美好的世界,就像一只把头伸进土地里的鸵鸟。 窗外雪花飘零,小公寓内的少年,靠着暖气片,只手翻着破旧的漫画书,另一只手被一个诡异老人死死地攥着,手背青筋毕露,甚至都肿成了馒头。 少年无知无觉,嘴角擎着单纯干净的笑,宛若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突然间,一道闪电掠过内心,夜白感觉浑身的皮肤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天生的直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关注着自己。 猛然低头,夜白与一双暗蓝色的眼睛对视在一起,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屋内陷入长久的凝滞…… “你喜欢机器猫?” 老人僵硬地笑,率先打破了寂静,一嘴的流利汉语,普通话简直比学校的老师都要标准。 “已经看了你一会儿,见你入神,就没有打扰。” 笑容并没有丝毫降低夜白的警惕,在他看来,老人的笑就像是把脸上的皱纹刻意地重新排列了一下,丝毫看不出善意。 “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夜白拽了拽胳膊,试探地问。 老人不为所动,依然乐呵呵:“如果我放开你,你会不会立刻就跑,然后叫来其它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夜白敏感地把握住了关键词,“我和你好像也不相干吧,我们认识吗?” “现在不认识,但马上就认识了。说起来,我能恢复得这么快,也多亏了你哦……” 老人暧昧的目光和夜白对视着,莫名的意味让夜白几欲发狂!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放开我的手!”毫无征兆地,夜白突然暴躁地跳起来,像是一头瞬间炸毛的狮子,拼命地拽胳膊。 老人慢悠悠地坐起来,任由夜白又踢又咬,可是依然不为所动,两人的力量有着本质的差别,哪怕是夜白的牙齿,也无法让老人皱一下眉。 “呵呵,其实我没有恶意……” “我不管,老子就不该救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快把我放开!”夜白大吼道。 老人笑道:“小家伙,你才多大,就自称‘老子’,这个词可不能乱用的……哎,不要咬,我皮厚,把你牙咬掉就不好了,拳头也不要乱挥,我脸硬,小心你骨折。” 又折腾了许久,夜白气呼呼地坐下来,哭丧着脸地说:“你想怎么样?” “现在可以聊一聊了么?”见夜白消停了,老人问。 “先把我的手放开!” “不行!”老人固执地摇头,“手一放开你可就跑了,不如这样,你陪我聊聊天,我就放开你,而且保证把你的胳膊治好怎么样?” 第十章张大夫 “你到底想怎么样?”夜白再次问道。 他无可奈何地快要哭了,眼下这个老家伙就像是一块橡皮泥,任他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老人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夜白乱糟糟的头:“好孩子,首先谢谢你救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蒂奇-霍华德,你呢?”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像催眠一样使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夜白的精神不由自主地一松。 “我叫夜……” 话刚开口,夜白便悚然一惊,从那种异常的松懈状态下脱离出来,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 老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脸上的皱纹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对于这个少年如此快速就摆脱出来,心中既惊讶,又惊喜。 “夜?真是古怪的姓氏。你是孤儿吧,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我去过很多的地方,也许我可以帮你,比如,带你找到父母。” 夜白冷着脸,不为所动,实际上心中已经是高度戒备,刚刚那种不可言状的感觉实在太过令人恐惧,他还在想究竟是不是对方做的古怪,或者说,只是自己的错觉? 老人叹道:“哎呀,这可不行啊,你不陪我聊天,我怎么能放开你呢?” 夜白咬着牙出声:“叔叔说我的父母早去世了,不用你好心!” “你还有个叔叔?是你的监护人吗?你不是孤儿吗?” 老人眼睛微不可查地一缩,脸上的笑容松动了一些。 “监护人是什么?” “监护人就是抚养你的人。” “哦,”夜白点了点头,“那我没有监护人,叔叔在我小时候也去世了。” 老人沉思着感叹:“原来如此,那可真是遗憾,我还想着帮我的救命恩人找到家人呢!” “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放开我的手我就谢谢你了!” 老人笑呵呵地说:“万一我的救命恩人跑了,我没有机会报答,会内疚终生的……说说你的叔叔吧,他也是山里的人吗?” “不是!” “那就对了,”老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说,“不知你的叔叔是什么人,哦,我是想也许我可以借此找到你的其它亲戚。” “不劳费心,我对叔叔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那可真是遗憾,你的叔叔一定相当出色!” 夜白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的叔叔如此在意,翻了翻眼。 “你是怎么对一个死掉十年的人得出这种结论的?” 老人又摸上了夜白的脏头发,理所当然地道:“看你就知道了,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少年,自己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只可惜无缘相见!” “你说我……出色?”夜白第一次从一个外人的嘴里听到这种评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想你应该去学校和村子里听听小爷的名号!”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夜白:“相信我,小家伙,你真的很出色!” 夜白小脸一红,难得的有些局促起来,扭过头,只憋出一个字:“切!” 老人笑眯眯地摸着夜白的头,眼中莫名的光芒闪烁,沉思了半晌,说:“好孩子,你看,我们现在不就认识了?我现在放开你,但你不要跑,你的胳膊长期血脉不畅,过会会很痛,我可以帮你!” 夜白一喜,立刻站起来,忙不迭地点头,想了想,又感觉应该取信对方,平缓着语气说:“可以,我们现在也是朋友了,作为朋友,我跑干什么?” 老人不理会孩童幼稚的缓兵之计,只是笑了笑,直截了当地放开了手! 夜白一愣,大喜过望,第一反应就是夺门而出,撒腿就跑! 窗外传来夜白怒气冲冲的叫骂声…… “老家伙你给老子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人收拾你!” 夜白脚丫子拍着雪地,一溜烟地跑远了。 开玩笑,这老人差点把自己的胳膊抓下来,还和对方做朋友的话,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况且,夜白大魔王会有朋友吗?完全不需要! 公寓内,对于夜白的行为,老人看上去丝毫没有意外。 一个饱经世故的老人,还不至于被一个孩子给欺骗了。他的目光此刻锐利之极,似乎透过了紧闭的窗户,看到了窗外撒了欢奔跑的夜白,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越来越盛。 老人之前其实受了很重的伤,身体的伤倒是小事,关键是巨大的精神创伤,这才是他最严重的伤势。 这种精神方面的伤势,哪怕是静心恢复,也要很漫长的时间,何况现在这种不断面对追兵的时候。而现在,几乎伤及了根本的精神创伤却已经痊愈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大山里的少年!虽然还无法细致研究,但毫无疑问,这个少年拥有着极其罕见的精神天赋。 “没想到在这种偏远地方,会遇到一个如此神奇的孩子,运气不错!” 老人低声呢喃,眼中暴露出**裸的贪婪,但他素来行事周密,不知根底的情况下还不会贸然行动,异域他乡,天知道这个孩子什么背景。 老人的身体躺在床上,突然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水一样,涣散成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 夜白没有选择去学校找老师,在他看来,那就是一群董老头的应声虫,对自己丝毫没有好眼色,他的第一反应是去卫生站诊所找张大夫。 虽然接触不多,但夜白已经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和其他人不同。 正跑着,夜白突然哎呦一声,抱着自己的胳膊**起来,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电流一样在胳膊上开始蔓延,越来越重。 他低头看了一眼馒头一样肿大的手臂,更加迅速地狂奔起来。 酸麻开始向疼痛转变,夜白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整个胳膊的肌肉似乎都在痉挛抽搐,疼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夜白几乎是以百米竞赛的速度撞进了张大夫的诊所。 “张老头,在家吗?!” 医务室内,被暖气烘烤得温暖如春,张大夫吸拉着一双拖鞋,正一本正经地看书,耳中塞着耳机,脸上挂着逍遥自在的猥琐微笑,也不知在看什么听什么。 夜白撞破厚厚的棉帘,裹挟的寒风侵入张大夫的皮肤,让他一个哆嗦。 “呦,夜白?稀客啊!”张大夫嬉笑道,马上就想了起来,问,“看你慌慌张张的,那个洋人醒了?!” “张老头,快来看看我的胳膊,疼死了!”夜白捧着自己的胳膊,满脑门的汗水,脸上还残留着泪花。 张大夫拿掉耳机,起身看了看,不在乎地说:“没事,死不了,你就当是做了一次搭桥手术了!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还流眼泪,害不害臊?!” 夜白小脸一红,那种酸麻疼痛的感觉简直要侵入到骨子里,实在太难以忍受了,眼泪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就下来了。 “少罗嗦!”夜白扭过头,低声哼哼道。 “放心吧小家伙,待我妙手回春,帮你热敷一下,再扎几针,就没事了!” 夜白转过脸,连连点头。 几根银针被张大夫插入穴道,轻轻捻动,夜白立刻感觉痛感减轻了一些,那感觉,就像是从地狱看到了天堂。 片刻之后,张大夫拔掉银针,给夜白的胳膊涂抹上药膏,又敷上热毛巾。 良久之后,夜白终于长出一口气。 “感觉好点了吗?”张大夫在旁边问。 夜白点头小声道:“不疼了。” 张大夫点头:“这个药很管用,独家秘方,再热敷一会打上绷带,两天就消肿。” 说完,张大夫又玩味地看着夜白:“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到我这儿来吧,难道你从小就没生过病?还是怕打针哭鼻子丢人?” 夜白摸着自己的胳膊说:“我也没想到你愿意帮我,我本来计划如果你不搭理我的话,我就拿你看小黄书的事情威胁你来着!” 张大夫一愣:“小……黄书?什么小黄书?” 夜白指了指抽屉:“你藏的不及时,那封皮也太招摇了,况且我又不是不识字!” 张大夫吭哧了片刻,尴尬地哈哈一笑,有些不自然地说:“你这小鬼,还真是不可爱啊!大人的事情你不懂!我这叫欣赏艺术……” 夜白撇撇嘴,说来奇怪,虽然这人很猥琐,但是给人的感觉出乎意料地与众不同,很舒服。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夜白看着对方,顿了顿后低声道:“村里人都很讨厌我,说我是妖怪,你就不害怕我?” 张大夫一怔,意味深长地看了夜白几秒钟,沉吟了片刻,摸着下巴似乎在组织词汇。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看得太片面,村里人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也许有时候会比较固执,但其实都很善良,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比较直接,恩……比较特别,等你长大了,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明白了,所以不要恨这里的人,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就算是亲生父母有时候也会无缘无故地骂你打你,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恨他们,因为,那是生你养你的人……” 夜白认真地听着,然后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情,摇了摇头后嘴角一弯。 “张老头,我不是小孩子,所以不要糊弄我!我听说,村里人都说你是猥琐的单身汉,除了医术以外毫无优点!” 张大夫一口气没上来,情绪转变地过于突兀,连声咳嗽起来,他红着脸愤怒道:“村里真是这么说我的?!是谁?!” “骗你的!” “我就说吗,我为村里做出那么多的贡献,怎么可能……” “其实他们说的是,你不仅猥琐,还长得丑、吊儿郎当,虽说医术还过得去,但就是一辈子取不上媳妇!” 张大夫目瞪口呆地看着夜白:“你这小鬼……是魔鬼吗?” 夜白继续补充:“这次是真的,没骗你。” 静默了良久,张大夫才从打击中稍稍回复过来:“现在的小孩,还真是……呵呵……” “算了不说了,”张大夫果断地转移话题,他担心再闲聊下去会心脏病发。 “那个山上掉下来的老头醒了?对了,说起老头,你能不能不要总叫我老家伙啊老头之类的,我又不老,才四十虚岁!”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那老家伙醒了。第二个问题,叫你什么得看我心情。” 暖室内壁炉烧着,温暖如春,闲聊玩笑中,夜白焦虑的心情也在缓缓地平息,这个中年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修复人心的味道,让夜白很是舒适。 夜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可以和自己平易的聊天,似乎不管自己如何中伤对方,对方总是一怒而过,就好象把自己当成一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第十一章消失的老人 张大夫抬头看了看挂钟,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给夜白拿掉毛巾。 “完事了?用不用在敷一会儿?我感觉热乎乎的,挺舒服……” 夜白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这药效果很强,你现在胳膊还没有多少知觉,不知道痛,热敷得过久容易皮肤溃烂,血脉稍稍散开就可以了。” “皮肤溃烂?喂!你这不是毒药吧?”夜白睁大眼睛,怀疑地说。 张大夫瞪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呢?!是药三分毒,如果真想害你,我就把药灌到你肚子里去,还用热敷这么麻烦?!” 夜白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一笑,难得地露出属于孩童的表情。 张大夫感到很有意思,不由得打趣道:“呦喂,你个小魔王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夜白脸色一滞,立即将面孔转向别处:“少罗嗦!” 张大夫端来一盆清水,给夜白清洗了药膏,又敷上新药,缠绕上纱布和绷带。 “这下就好了,不出两天,必定恢复如初!” 夜白感受着胳膊丝丝凉凉的快感,沉默着低声咕哝了一句:“谢谢你……” 声音低弱得像一只蚊子。 张大夫掏了掏耳朵,疑惑地问:“什么?” “没啥……我是说,你缠绷带的技术还凑活,不知是哪个篾匠教的?” 张大夫眼皮又是不由得一跳,再次瞪了夜白一眼。 夜白看着细心忙活的张大夫,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软弱,迟疑地说:“张大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一个怪物该怎么办?” “怪物?”张大夫好笑地道,“你的确是一个小怪物,我足不出户,都能听到你欺负同学的事迹,英名远扬啊!” 夜白急切道:“孤儿院还有学校里的大人都这么说,他们说我是一个灾星,一个怪物,迟早给村里……” 张大夫抬手打断:“别听他们瞎说,这个世界哪来的怪物,老头老太太们就喜欢背后造谣议论人,他们不还说我是一个猥琐的单身汉吗,有说对过吗?我有生气吗?看,我丝毫不在意!” 张大夫嘴上说着不在意,脸颊却在微弱地抽搐…… 夜白:“……” “要说邻里乡亲的,总要有点小矛盾,这叫生活,但大是大非上面,咱们大山的人还是靠得住的。”张大夫继续道。 夜白继续说:“还有那个山上掉下来的老头,一直抓住我的手不放,你不知道,那个老头非常奇怪,我觉得董老头有事情在瞒着我,说不定……” “行了,别多想了,”张大夫将夜白的胳膊处理好,拍了拍夜白瘦弱的小脸,一脸的认真,“你只要知道,你也是咱大山的人,你的叔叔给村里带来了好日子,是大山的恩人,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又轻轻拧了夜白脸蛋一下,张大夫笑笑,起身开始换衣服。 “走,我陪你去看看那个山上掉下来的人吧,让咱们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说起来,老董头可对他念念不忘呢。” 夜白出门冲得急,身上还是一件单衣,张大夫穿戴整齐后,又拿出一套较小的棉衣,扔给夜白。 “这是我小时候穿的,放得久了,有点味道,将就一下吧。” 一股积年陈腐的味道钻入夜白的鼻腔,夜白也不是计较的人,直接套在身上,衣服虽然很旧,但是却很厚实,很温暖,给夜白的感觉非常舒服。 接着,夜白和张大夫一起出了门。 汪! “这条恶狗怎么在你家里?”夜白指着院子里的流浪黑狗问。 张大夫看了看冲夜白呲牙的黑狗,随口说:“哦,你说黑仔啊,老相识了,经常来我这蹭吃的,不过,看样子它很不喜欢你啊!” 夜白理所当然地说:“它当然不喜欢我,因为它眼角的伤是我打的。” 张大夫没好气地看了夜白一眼,半晌来了一句:“粗鲁!” 两人踩着积雪向孤儿院走去,中途又转了个弯,拐向董老头家的方向。 张大夫说:“这老家伙近两天神神叨叨的,估计快急疯了,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劲儿,还是通知他一声的好,免得后面跟我急眼。” 夜白好奇地问:“你跟董老头什么关系?” 张大夫随口说:“跟我没关系,不过,他跟我那入了地的瞎眼叔叔倒是关系极好,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那种……咦?不提还没有意识到,咱们都父母早亡,都被叔叔辈养大,而且叔叔还都过世了,这就叫缘分懂吗?” “这个……也能和缘分扯上边?”夜白无语。 “那当然!缘分这种东西,妙不可言!你太小,还不懂……恩,有一点咱们不一样,我是我叔叔养大的,你叔叔把你养到两三岁就去世了,准确地讲,你是大山养大的……” 张大夫说着话,咣咣两脚踹在红漆铁门上面,驻足等待。很快,董老头就骂骂咧咧地出来了。 “我说哪个孙子敢踹我家门,果然是你小子!”董老头披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不满地说。 张大夫得意洋洋:“那还用怀疑,听音儿就知道了,别人也不敢踹您家门啊,只有我才这么有种!” 董老头哼了一声,又瞟了一眼夜白,慢慢地这才意识到什么,沉声道:“那个人醒了?!” 张大夫说:“我和夜白正要去呢,想一想还是先通知你一下,万一……” 不等张大夫说完,董老头已经不由分说地转身锁门了。 “马上走,我这一天眉毛直跳,别真发生什么大事!偏偏电话也断了,又大雪封了山路,不了解外面的情况……” “我看您老就是没事愁得慌,等来年开春,一忙起来,就消停了,一个落难受伤的老人家,至于吗?!” 董老头老眼一瞪,目光连夜白也捎带上了:“你懂个屁!当年瞎子张预言十年之内必有大事发生,偏偏今年罕见地大雪封山,又出现一个邪了门的洋人,谁敢说事情不异常……” “得嘞,您老说的对!”张老头竖起两个大拇指,偏偏一脸的讽刺。 董老头已经懒得动气,带头一门心思地往孤儿院赶路,张大夫也不想在触他的霉头,跟在身后和夜白嘀嘀咕咕。 夜白小声地问张大夫:“张大叔,那个十年的预言是怎么回事?” “一个四处招摇的江湖骗子罢了,别听他瞎说。”张大夫应道,接着又解释了一句,“恩,其实就一土郎中,会几手配药的中医手艺,偏偏不走正道,在村儿里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夜白想了想,问:“这个骗子郎中是不是说过我什么坏话?村里的人都很讨厌我是不是和这个人有关?” 张大夫沉默了半晌,有些尴尬地说:“这个……的确有这方面因素,但不是主要原因,那个人也只是起到添油加醋的作用,其实跟他也没有多大关系?” “那就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大家不高兴了?”三言两语中,夜白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继续追问。 张大夫神色犹豫起来,微妙地放慢了脚步,反而问夜白:“你今年有……十岁了?” “十二岁!” “十二岁,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你也长大了!”张大夫莫名其妙地感慨道。 夜白不满地说:“你在发什么神经?!感慨时光不都是老年人才干的事情吗?难道你快死了?” 张大夫感觉一口气突然卡在喉咙里,情绪有一个瞬间的卡壳,怎么这天聊着聊着,又开始兵戎相见起来呢? 从不惑之年到老年再到寿终,张大夫只用了夜白一句话的时间! 果然是一个不可爱的小鬼…… “你知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总是讨厌你或者害怕你?就因为你这张臭嘴!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就这么欠儿欠儿的,长大还怎么娶媳妇?”张大夫没好气地对夜白说。 “就好像你有媳妇似的!” 好似一柄尖刀再次插在张大夫的胸膛,张大夫无言以对……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那个骗子为什么要说我坏话?” 张大夫暗中叹了一口气,似乎突然没了兴致,只是闷头走路,任夜白如何追问讽刺,再不作声。 不过这也让夜白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在自己身上,小时候一定发生过什么非常在意的事情,而张大夫的瞎子叔叔在其中起到了添油加醋的作用,这让张大夫有些小惭愧,但这不是他对此讳莫如深的理由。 阳光孤儿院很快到了,几人直奔公寓宿舍,由于这两天整个公寓大楼仅夜白一人,因此楼下的门管早就不在了,此时门口大开,俨然一副无人问津的冷清样子。 董老头看了一眼夜白,冷冰冰地责怪:“你怎么搞的,出门不锁门,招了贼怎么办?” 夜白不作声,在那种情况下,逃离虎口的自己哪还有心思去锁门? 张大夫在旁边搭腔:“算了吧,就我们大山,大家知根知底的,谈不上夜不闭户,但也勉强做到路不拾遗了吧,锁哪门子门?” 虽然有些不喜瞎子张的后代和夜白走得太近,但董老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和张大夫纠缠,直奔夜白的房间。 “人呢?” 望着空荡荡的小房间,几人面面相觑。 张大夫更是疑惑非常,感觉和自己的判断相当不一致。 “不应该啊,以这老家伙的衰样,这么快就能下床走路啦?” 董老头突然踢了一脚夜白的屁股,问:“你最后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时候?那时这位老人身体怎么样?” 打从进屋开始,夜白的眼睛就四处扫描,像个老鼠一样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此时整个人已经钻到了床下面,露出屁股撅在外面。 “那时他还躺在床上。”夜白的声音从床下传出。 “我说你到底在找什么啊?”张大夫无奈地说,直到夜白从床底摸出一本漫画书,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这两天,夜白糟糕的性格和有些早熟的心智给张大夫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甚至一度忽略了双方的年龄差距,直到此时才从夜白的身上找到一丝孩童的影子。 “机器猫?我说夜白小盆友,都十几岁了,还喜欢这个调调儿?”张大夫饱含讥笑的声音在夜白的耳边响起。 “总比某个猥琐单身汉喜欢小黄书好得多。”夜白头也不抬地反驳。 第十二章危机感 张大夫震天地咳嗽起来,老脸微红,转头看董老头:“别听这小子瞎说!” 董老头心中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他从来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近乎儿了。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 董老头喝道,转头问张大夫:“外面大门口今天有没有人值班?” 张大夫两手一摊,手指又在自己的嘴巴上拉拉链一般划了一下,示意自己已经按照您老的指示闭嘴了,请恕无法回答。 心中焦躁异常的董老头额头青筋开始突突跳动,夜白在旁边小声地应道:“立国叔在的。” “立国?走,去问问。”听到夜白的回答,董老头立刻风风火火地朝外走去。 公寓宿舍独自成院,被三米高的围墙围了起来,东门是唯一的出入口,由于这两天公寓内无人,此时的传达室,仅有一个三十余岁的黄脸汉子值班。 董老头敲了敲窗户,汉子起身打开窗户,招呼道:“村长来啦,啥子事?” 虽然大山村早就变成了大山镇,但大山里的老人还是习惯性地称呼董老头村长。 “有没有看到那个抬回来的洋人出去?” “伤成那个鸟样,还怎么出去?村长你逗我呢!” 董老头阴着脸:“怎么一个个的废话这么多,就问你今天有谁从大门走出去过!” 立国被老董头的火气冲的一缩,一指夜白:“那个洋人安顿下来之后,就他一个跑了出去,没其他人了!” “我说李立国,你小子是不是又偷懒了?你确定自己没有打盹?” 张大夫在旁边怀疑说。 汉子立刻不满了,说道:“屁话,我还能砸了自己饭碗怎么滴!” 此时张大夫也察觉出一丝诡异,回头望向公寓宿舍,二层的小楼冷冷清清的,似乎平添了一份死寂,也难为了夜白这小家伙,敢一个人住在这里。 “奇哉怪哉,野猪长了翅膀,飞了……”张大夫咬文嚼字地低声嘀咕。 董老头则更加暴躁了,咬牙切齿道:“立刻、马上叫人,一定要找到这个洋人!” 这一次,就连张大夫也不再唱反调了。 此时此刻,不仅董老头对这个消失的洋人念念不忘,在远处的山上,几个风衣来客也对此耿耿于怀。 …… 登高处,风依旧,雪依旧,大山依旧,村子依旧…… 整个世界都呈现出一种祥和自然的平常景象,但在独有的感知下,这个地方早已天地大变,一个倒扣的杯子状的硕大虚影正在上空缓缓成形,将整个村子隔绝在内。 《新约圣经》中有云: 耶稣最后一次与十一门徒过逾越节,也就是“最后的晚餐”中,耶稣吩咐门徒喝下代表自己鲜血的葡萄酒,之后便义无反顾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从此走向神坛。 传说中,那只杯子被赋予了耶稣的意志,有着莫大威能,这便是教廷的圣器之一:圣杯! 多年来,圣杯的下落一度是一个谜,在世界中真真假假地口口相传,涌现出很多的不同版本。 但不管世界上有多少“圣杯”,在风衣们的心中,只有眼前的这个才有资格代表耶稣的意志!哪怕只是一个投影,也具备无上的威能! 身为头领的黑风衣一直面向大山下的村落,眼神没有焦距,看似迷茫,反而像是包容了整个天地。 五名白风衣属下盘膝而坐,面容肃穆,精神时刻保持着与圣杯投影的同步,利用圣器的力量搜寻着覆盖范围内的一切异种能量。 可是他们搜寻的对手极其擅长隐藏,虽然圣杯投影力量强大,但这就好象是在封闭的池塘内搜寻一条泥鳅,除非对方自己发出动静,否则想要找到对方难比登天。 这期间,也会偶尔察觉到猎物的活动,但每次还没有来得及锁定,就又被逃脱了。 这是一名强大的黑暗大法师,本身便以手段多变、擅长潜行著称。 距离三天的约定时间只有一半了,小约翰的信心越来越弱,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头领。 这位圣骑士大人虽说一直都没有偷懒,但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锁定猎物,也许,结局早已注定,所谓三天的承诺,也只是给自己这些新兵蛋子一个心理缓冲。 小约翰清楚地知道,圣杯投影的力量一旦完全降临,这个小村落必将迎来毁灭!说白了,要找到池塘内的泥鳅也简单,只要烘干池塘的水就好了! 原来,残酷与杀戮,这才是圣骑士的道路! 不仅小约翰,其他三个以圣骑士为梦想的菜鸟心中都渐渐有了这样一种明悟,圣骑士代表的绝对不仅仅是表面的正义,更多的,是血腥和强权! “大人,圣骑士经常要杀这么多人吗?”小约翰突然出声问道。 过了一会儿,黑风衣的声音传了过来:“啊,是的!” 众人心中一颤,接着又听圣骑士大人的侍从语气不屑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差劲了!异教徒这种东西,当然是全部烧死才开心,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真不知道你们家族的长辈怎么教育后代的!” 两人的说法,显然是同一个意思,几个各大家族的预备骑士无不心中一凛,此时,大山下的那个小村庄,无疑正在进入倒计时! …… 不管外界如何,对于夜白来讲,这个从天而降的**烦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大人们轰轰烈烈地在全村搜索那个洋人,就连夜白的床底都没有放过,但这一切都和夜白没有关系,他很庆幸终于甩脱了一个**烦。 张大夫的药很管用,只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胳膊上的肿就已经全消了,夜白总算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中了。 食堂的王大肥婆似乎更加不待见夜白了,见到他就冷言冷语。 “连老人都不放过,你个小兔崽子还是人吗?” 面对王大妈的责难,夜白没有任何反应,实际上一点计较的心思都没有。 虽然麻烦看上去没有了,但不知为何,心中那种隐隐的压迫感丝毫没有退去,反而越来越沉重。 闷不作声地吃完冷饭,将餐具洗刷干净,夜白有些神思不属地走出食堂的大门。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暴雪吹散了一切令人不适的味道,往年的这个时候,山上往往会飘散出一种淡淡的臭味,那是一种野山花绽放之前散发的味道,现在,这一切自然的味道都被大雪所覆盖。 夜白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下,嗅了下冰凉的空气,又看着头顶的阴沉天空默不作声,眉头紧锁。 夜白感觉有些心烦胸闷,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情绪波动太过剧烈……也许,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看来,是时候给自己找点乐子,放松一下了。夜白心中这样想着,抬脚往学校走去。 教室就在食堂的隔壁,夜白几分钟就来到了自己的教师门前。 阳光孤儿院所在的大院内,学校占了半壁江山,总共十多个教室排成两排,红砖绿瓦,窗台明亮,漂亮整洁的瓷砖图案散发着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在这个年代,这种学校环境已经堪称极好了。 学校分为育红班、小学、初中等各个年级,人数不多也不少,夜白则属于五年级一班。 由于所有的老师职工都被董老头征调了,这个时候的教室,全部被嘈杂声所塞满。 打闹声、笑声、跑步声……乌泱泱的杂乱让夜白以为来到了逢集的县城。 站在五年级一班的门口,夜白大声咳嗽了一声,见教室内打闹依旧,没有反应,用拳头用力敲门。 咚、咚、咚! 特有的节奏让教室内瞬间一静,然后便是慌慌张张的跑步声,夜白知道,这些家伙一定以为是老师来了,正忙不迭地找座位呢。 很快,教室内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刚开始还凌乱不堪,马上就变得整整齐齐,在学***的带领下,一起朗读着下午本来要学习的章节。 “……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一片冬麦、一片高粱 十里荷香、十里果香 …… 我们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 …… 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 ……” 不知是怀着什么心理,夜白在门外驻足聆听了半天,直到同学们将整篇文章朗读完毕。 也许,平时老师在门外偷偷查岗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吧,这种莫名其妙的刺激感和成就感又是怎么回事? 带着诡异的微笑,夜白大模大样地推开了门。当看到夜白这张带着坏笑与得意的小脸时,所有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啊~是你这个家伙,竟然冒充老师!”一个黑黑壮壮的男孩首先站起来声讨。 这人长得膘肥体壮,像个小肉墩,正是夜白的宿敌,董老头的孙子,铁牛! “夜白,又是他……” “这家伙真是太坏了!”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到……” 其他人也开始嗡嗡地低声议论起夜白,只不过,像铁牛这么光明正大的,还真是独一份! “夜白!你冒充老师的事情不准备给大家一个交代吗?” 见夜白一边冷眼旁观,一边冷笑,不爽的铁牛义正言辞的出头道。 嘿,谁说这家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来着,连简单的借势都会了,虽然夜白对此不屑一顾。 “怎么,董老头终于舍得把你放出来了?屁股好了?”夜白正眼不瞧,自顾向最后排的座位走去。 一提这个,铁牛心中的怒火顿时炸了,气冲冲地站起来就冲向夜白。 “你这个坏得冒泡的混蛋,今天我一定要教训你!” 几个小跟班立刻七手八脚地抱住他:“铁牛你冷静一下,你忘记了上次因为你在班级里打架,被董爷爷修理的事了吗?我们都会被连累的!” 第十三章失控 夜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笑地看着几人,一根嫩葱般的手指一下一下冲着铁牛指指点点。 “你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屁孩一样没种,滚回你爷爷的怀里撒娇去不好吗,干嘛到这里丢人现眼呢?!” “闭嘴!你这个怪胎!”铁牛大吼。 夜白和铁牛向来不对付,对于这种冲突,班里同学早就习以为常,此时只是看热闹。 “说起来,都上五年级了,还整日里被打屁股,难道董老头的铁砂掌是这样炼成的?” “闭嘴、闭嘴、闭嘴!夜白,有本事下课后不要走,后面小树林里咱们单挑!” 和夜白那张利嘴比起来,铁牛完全不是对手。 夜白撇嘴道:“单挑?哈!这种幼稚的游戏小爷早就不玩了,小爷动动嘴皮子,就让你屁股开花!还用得着单挑?” “你这个没胆子的孬种,算什么英雄?!” “英雄不敢当,比当猴子强!话说回来,你铁牛,真的有猴子聪明吗?至少,山上的猴子都知道跑不过人家就上树,再不济也不会让人打屁股啊……” 夜白打了个哈欠,无聊地挑逗着对手,鄙视的眼神直接刺激到铁牛的神经,那眼神,就好象在看一个没进化完全的低等物种! 铁牛更加愤怒了,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大脑中一片混沌,更加词穷。 “你说谁是猴子?!” “谁答应说谁啊,白痴!干嘛急着承认呢?不然这样可好,你脱下裤子给大家瞧一瞧,看屁股上是不是有一对红印?哎呦,还是巴掌形状的喂,哈哈……” “你这个混蛋,我要……我要……” “你要、你要!你要干什么?难不成……”夜白惊讶地捂住嘴,“你真的想脱裤子让大家看看屁股的颜色,这个有点不好吧……” 哪怕是看热闹的同学,此时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低沉的闷笑。 铁牛胸膛已经快要炸开了,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怕爷爷的名声,挺大的人了,有多少次,却被爷爷蹍着脚当众打屁股,甚至有一次从村头追到村尾! 这一直都让铁牛引为奇耻大辱!如今,夜白却句句不离自己的痛脚,已经让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你这个混蛋!给我闭嘴!闭嘴!” 气炸的铁牛只有反复念叨一个词的能力了,他恨不得把夜白那张臭嘴给缝上。 突然,意外发生了! 铁牛猛然挣脱了其他人的纠缠,他先是愣了愣,接着就行动起来,隔着几张桌子就冲向了夜白,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看热闹的学生一阵惊呼。 “快拦住他,别让他们在班级里打架!”这是班长在前面叫喊。 咣咣当当的声音中,铁牛和夜白瞬间扭打在一起,桌椅乱翻。 有惊呼声,有叫喊声,班级里乱成一团! 几个“铁牛党”跟班跃跃欲试地凑到夜白的跟前,正在犹豫要不要帮忙,被夜白吓人的目光一瞪,立刻缩了回去。 说实话,论打架,从来不是营养不良的夜白所擅长的,他大魔王的恶名,也不是靠打架换来的,而是靠多年来穷极心思设计精良而又死缠烂打的恶作剧得来的。 其他人或者怕他,或者不想招惹麻烦,总之一直都敬而远之,只有铁牛,一直想要当“老大”,这才锲而不舍地和夜白作对。 不过,由于身体条件,夜白平时都会尽量避免和身体强壮的铁牛硬碰硬,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当看到铁牛冲上来的那一刻,心情压抑的他突然很想试试,因此才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暂避锋芒。 来吧!今天就一个字:干!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告诉老师去!”班长是个女生,这个时候完全无可奈何,只能这样无力地喊着。 其实对于夜白和铁牛的冲突,她早就“审美疲劳”了,一开始还企图阻止这俩人破坏教室纪律,但在次次阻止无果后,也就不再管了。 但像今天这样剧烈的冲突,还真是第一次,夜白那么鬼的人,怎么可能和肉疙瘩一样的铁牛去较量肌肉? 但是今天的夜白非常奇怪,出乎意料的暴躁,放在平时,早就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隔日不晚了。 “打得好,就这样出拳,扭他胳膊,哎呦,这一拳打得好,可惜没打中!” 嘈杂声中,一个不甘寂寞的小子钻来钻去,大呼小叫,两眼放光!本来尚算克制的众人在他的挑唆下变得沸沸扬扬…… 小家伙还没得意许久,一只手掌从人群中探出,眨眼间就捏住了他的耳朵,提着耳朵就将他拽了出去。 “疼疼疼……快放手!要掉啦!” “王小亮!怎么哪都有你,瞎起什么哄!”班长单手掐腰,瞪着眼道,“小心夜白后面找你算账!” 王小亮兴奋地嘿嘿直笑:“怕啥,夜白大佬现在可顾不上我,而且这种场面可是不经常看到,夜白魔头大战无敌铁牛拳,我们班的双王之巅峰对决,不行了,简直无敌了……” 班长揪着王小亮的耳朵就是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气道:“瞎说什么胡话?你不要添乱了,快点去叫老师!” 王小亮身形一转,泥鳅一样从班长的魔掌下逃脱,摇头:“不行,我还要看热闹呢,你找其他人去!” 四处看看明显和王小亮一样态度的诸多同学,班长气得直跺脚。 “行,我自己去!回头我就告诉老师去,说你们煽风点火!” 说完,眼不见不烦地跑了出去。 …… 夜白心中无缘由地暴躁异常,发泄般地把铁牛压在身下,可是他的力量远远不及对手,很快就被掀翻在地,然后被铁牛反压在身下。 十来岁的小孩子打架不成章法,只是本能地将对手压在身下,至于凶狠的招数却是不怎么敢使用,因此,两人像摔跤一样扭来扭去,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铁牛占据上风。 “服不服?!”铁牛骑在夜白的身上,大声叫道。 “服你个大头鬼!”夜白涨红着脸回道。 经过一番乒乒乓乓的较劲,二人轻而易举地分出了胜负,夜白彻底被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了。 “好样的铁牛,赢了!” “夜白,就凭你也跟我们较劲,这下完蛋了吧?” “一个不知来历的扫把星,整天嚣张什么……” …… “铁牛党”跟班们兴高采烈地大呼小叫,其中也不乏像王小亮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魔王被打倒后,好像大家暂时忘记了往日被支配的恐惧。 夜白动弹不得,被铁牛压得胸闷气短,心中的那股野火越烧越旺却发泄不出来。耳中嘈杂声一片,全部都是对自己的声讨,一如这十年的时光自己经常听到的一样! “扫把星!” “小怪物!” “怪胎!” …… 有些缺氧的夜白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没有焦距,渐渐地,耳中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嗡嗡的回音。 愤怒、不甘…… 积压了多年的怨恨像是火山一般酝酿!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作对?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接受自己?为什么我找不到朋友?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难道……我不是大山的人吗?! “啊!!!!!!” 一声撕裂的尖叫在人群中爆发,围观的大家陡然一惊。 铁牛本来正耀武扬威地骑在夜白的身上,得意洋洋地看着夜白,周围人的追捧让他飘飘然,他还是第一次赢得这么大的胜利,往日里哪一次不是被身下这个家伙各种诡计算计? 可是接着,就听到一声高亢的尖叫,铁牛隐隐约约地看到对方的眼中红光一闪,然后就被一股非人的力量锨飞出两米多远! 扑通!铁牛揉捏着自己的屁股,咧着嘴吸气:好痛! 此时,一股邪恶的力量突然涌上夜白的身体,同时,内心中的野火像是被点燃的**桶一样爆炸了,无尽的负面情绪被放大,吞噬了理智。 “我要杀了你们!” 夜白一跃而起,大吼大叫着扑向铁牛,脸上的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铁牛害怕了,“妈呀”一声,连滚带爬地往远处逃离。 力量、速度、敏捷,夜白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强壮,几乎与成年人相当,只是一个跳跃就将铁牛虎扑在地,然后,雨点般的拳头落在铁牛的身上,劈头盖脸! 砰砰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夜白狂吼着,眼珠上散发着一层妖艳的诡异红光,连口水流了下来都不自觉。 铁牛的脸上被打得鲜血飞溅! “啊~妖怪!快跑……” 同学们被吓坏了,呆滞了片刻,呼啦一下炸了锅,一窝蜂地涌出教室,谁也没料到夜白会突然爆发,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骇人了。 简直……像极了怪物! 教室里狼藉一片,很快冷清下来,只有夜白无意识的吼叫声和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 至于铁牛,早就失去了意识…… “杀了你……杀了你……呼……呼……” 夜白喘着粗气,随着体力的大量流失,眼中的妖异红光渐渐退去,恢复了清明,挥舞的拳头也停了下来。 然后,他被铁牛的样子吓呆了! 只见身下之人鲜血糊了一脸,几乎辨认不出五官,嘴巴微微张开,牙齿被打掉多半,宛如血窟窿。 “这是……血?好多的血……” 两只手掌上钻心的疼痛让夜白瞬间明了,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凶残了? 虽然夜白的所作所为一直让同龄人惧怕,但其实他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用山上无毒的小蛇将一个小女孩吓哭,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已经是极端可怕的事情了。 可是,将一个人打出这么多血?不管是心理接受程度上还是能力上,夜白都完全无法做到。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啊?! 夜白抬头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周围,眼神茫然,之前几分钟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啊!!!” 夜白惊恐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撞出门去。 “怎么会这样?铁牛他……不会死了吧?我只是想小小地教训教训他,真的,我没想把他打得这么惨……” 夜白一边在雪地里狂奔,一边不停地自语,他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 幼小的内心本就由于接连的遭遇和莫名的压抑气氛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此时,完全被极大的恐惧和愧疚所炙烤,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是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 “我该怎么办?流了那么多血,铁牛不会有事吧?要不要回去看看……不行不行,董老头一定不会饶了我……”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 突然,脚步一个踉跄,夜白扑倒在雪地里,冰寒的积雪铺在脸上,让他一个激灵,一个结识了没多久的猥琐身影闪现在脑海,宛如救命稻草。 “张大夫!对了,找张大夫!他一定有办法,他和其他人不同,一定会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第十四章绝望中的挣扎 夜白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爬起来冲向村头的诊所。 张大夫家一如既往的大门洞开。对大山里的人,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 而这些年大山也的确达到了他的期待,除非生病,没有人对这个曾经的瞎子张、如今的单身汉张大夫居住的小院感兴趣。 夜白冲进小院,几乎是带着哭音大叫:“张大夫,在家吗?你快去救救铁牛吧!” 汪汪! 回应他的只有黑狗的叫声,脏兮兮的瘦狗趴在窝棚里,像上次一样,低着头对自己呲牙。 夜白没有理会,继续喊叫:“张大夫?……张老头?” 见半天没人回应,夜白推开厚厚的棉帘走了进去。 屋内,火炉热乎乎地烧着,殷红色的煤块散发着舒适的光芒。 夜白焦急地四处打量,抽出书桌的抽屉,一本熟悉的破旧书籍静静地躺在里面,随手翻了翻,一些莫可言状的画面映入夜白的眼帘,令他脸色一红。 一切都是刚刚离开的样子,不见人影。 夜白将一切恢复原状,失望地走出门外,有心想要去学校寻找,可是一想到张大夫一定和董老头呆在一起,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铁牛的状态又让他不放心,一时间,夜白在大门口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苍老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果我是你,就逃,以这里村长的态度,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他会,杀、了、你!” 夜白毛骨悚然,头发几乎吓得根根竖起,声音就在耳边,就好象有人在和他近距离低语。 “是谁!” 炸毛的夜白大喝,声音颤抖,他转动着脑袋四处查看,但是,四周空无一人。 “你打死了这里村长的孙子,村长本来就对你不怀好意,现在更加不会放过你,这种穷乡僻壤,就算死个人,也不算什么大事,这时不逃,还在想什么呢?” 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一次,夜白却是听清了,声音不是幻觉,极度的紧张情绪之下,他的思维在这一瞬间异常敏捷。 “是你!那个外面来的洋人!” “没错,就是我呀,你刚刚结识的朋友。” 夜白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问:“你在哪?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到而已。”声音近在咫尺。 “你……是怎么做到的?” “孩子,这个世界很大,总有些人具备一些特别的能力,我是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声音加重了语气,继续道,“你该怎么办?” 夜白不停地深呼吸,将内心的所有情绪勉强平复下去,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冷静,虽然这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相当不容易做到,但夜白知道,接下来自己必须做到! 夜白梳理着思维,说:“你一直在我身边,也就是说,我从来都没有逃离你。” 声音很不解:“为什么要逃离呢?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自己也说过的吧。” 夜白不接茬,继续说:“既然你一直都在我身边,那么我做过什么事情你一定都看到了,我问你,铁牛真的死了么?” “上呼吸系统重伤,导致功能受损,大脑局部出血,重度昏迷,就算没死,以这里的医疗条件,也很难存活了。”声音很平淡,但异常肯定。 夜白感觉呼吸一滞,内心瞬间跌入了无底深渊…… 他眼前发黑,双腿发软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说的一些术语也许夜白没有听明白,但“很难存活”几个字还是懂了。 “这怎么可能?我只是打了他那么几下,怎么会……”夜白呢喃着,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信息,大声喊道,“你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在骗我?!我就轻轻锤了他几下,怎么会这么严重?!” “是啊,你只是锤了他几下,轻轻的,哼哼……”声音揶揄地嗤笑,意义不明,但其中的确定意味再明确不过。 “不可能的……” 夜白狠狠地摇头,思维再次混乱,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抽风状态。 他一跃而起,不分方向地在雪地里狂奔,不断地跌倒、爬起来,嘴里胡言乱语个不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杀人了,杀的还是大山的人,是董老头的孙子! 愧疚和恐惧像是恶魔的魔爪,死死地抓住了夜白的心脏。 没错,夜白痛恨大山的人,但他恨的,只是对方不愿意接纳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掉什么啊! “白痴!”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奇异的精神力量,振聋发聩! 夜白陡然僵立在雪地中,脸上的泪花扑簌簌地往下掉。 声音缓和了半晌,异常的轻柔:“我的朋友,这个时候,你应该想的是怎么逃离,而不是伤心难过。” “逃离么?我还能怎么逃离?这里是大山……我的家啊。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夜白嘴里喃喃,无助地看着漫天大雪。 “别忘了还有我呢,只要你想要逃离,区区大山暴雪阻挡不了你。”声音自信地说。 顿了顿,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会、帮你!” 话音刚落,一股闪电一样**的感觉掠过夜白的身体,然后,力量汹涌而来,整个身体变得热乎乎的,冷风再也无法带来丝毫困扰。 夜白本能的握了握拳头,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可以撼动一座山!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是力量突然暴增带来的幻觉,但却异常真实,只能说,力量的增强实在太夸张了! 夜白站在雪地里,脸色突然涨红,他浑身颤抖着,牙齿都被咬出了血丝。 “是你!我本来是打不过铁牛的,是你那个时候对我做了手脚!”夜白怨毒地说。 脑海中的思维好像被打通了一般,夜白如火山般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这个老人像是幽灵一样神出鬼没,又能让人力量暴增,自己殴打铁牛的时候就感觉迷迷糊糊的,定是这个幽灵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这个世界在夜白面前正在变得陌生,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酝酿,最后化作铁牛献血淋漓的面孔。 “你在哪?给我滚出来!为什么做这么过分的事?滚出来!滚出来!……” 夜白心中的愤怒完全压过了恐惧和愧疚,疯狂地在雪地里四处发泄,脚下不停地掀起一片又一片的雪尘,好像这样能够把对方逼出来一样。 一时间,声音彻底沉寂了,这个存在似乎有些诧异,没有料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在一瞬间想通真相,还是在那种六神无主的状态下! 任凭夜白如何发泄怒吼叫嚣,这个存在都没有再度出声,就好像刚刚是夜白的一场幻觉。 良久,夜白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泥泞的湿地上,无助地埋头痛哭。 衣服被雪水浸透,刺骨的寒冷却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绝望。 他很后悔,后悔救出这个洋人,自从这个洋人纠缠上自己以后,自己真的成了大山的灾星! 入眼所处,一片白! 张大夫的家已经看不到了,纯洁的雪地上,一片由泥泞和狼藉组成的灰白地带点缀其中,一个浑身泥泞的瘦弱男孩坐在泥水里抱头呜咽。 夜白感觉整个世界一片灰暗,再也看不到一点希望,因为他做了这座大山绝对不可能原谅的事情! 哪怕这件事的真正凶手不是他,但没有人会相信。 也许从此以后,大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吧…… 这么多年了,山里的许多人都在怂恿董老头把自己赶出去,这一次,终于可以随了你们的愿了! 夜白哭够了,擦干净鼻涕和眼泪,爬起身来,平静地望向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仔细地记住她,记住她的样子,聆听她的声音,房屋小院,一草一木,鸡鸣狗叫,嬉戏怒骂,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融入其中,但这十多年,自己是大山的一部分。 至少,张大夫说过,自己也是……大山的人呵。 身上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夜白驻望许久,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眼神灰败。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夜白开始整理皱巴巴的衣服,将泥巴拍打下去,裤子拽平,当开始整理上衣时,夜白突然一愣。 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漫画书。 漫画书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封面上小叮当的图画被泥水涂抹成一副五颜六色的印象派。 夜白小心地将封面抚平,摩挲了很久,也不顾冰凉,解开棉衣,珍而重之地将漫画书放入最里层的内衣里。 然后,夜白抬脚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不管如何,哪怕是有可能直面来自大山的怒火,他也必须回去看一看,以确认铁牛的状态。 “你这是要回去?”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很不理解。 夜白只是脚步的频率略慢了下,就继续赶路。他不会再去无助地呼喝怒骂,因为清楚,自己对这个声音无可奈何。 短短的时间内,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心智已经成长了一大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想要干什么?”夜白平静的问。 “我只是想要和你做朋友。”声音用它固有的频率说道。 “可你伤害了我的同学!”夜白咬着牙说。 声音顿了顿。 “就像机器猫里的大熊一样,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小叮当!我只是听从你内心的渴望,给了你当时最想要的,而那个时候,你想要力量!至于你用这份力量做了什么,那都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第十五章就是个怪物 “小叮当?”夜白紧了紧怀里,额头崩出一颗青筋,“你当我三岁呢?还是当我是傻瓜?!” “你不相信?” “王八蛋,你是不是觉得我小,所以很好糊弄?” 声音沉吟了片刻,说:“也对,除了看漫画的时候,很难把你当成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你的同龄人不同,你好像很缺乏童年啊……好吧,我只是拿小叮当做一个比喻。不如这么说,如果你是漫画书里的大雄,你想要跟小叮当要什么呢?” 夜白心急铁牛的状况,不再搭理对方,只是埋头赶路。 他深深皱起了眉头,心中暗中思考这个神秘老人的蛛丝马迹,试图从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理出一点脉络。 想了半天,还是丝毫没有什么头绪,只知道这个外来者似乎对自己有着一种未知的兴趣,简直……就是个噩梦! 夜白阴沉着小脸,感觉在重重的迷雾中,至少有两件事可以确认。 首先,这个大山外面的家伙是一个自己暂时无法理解的存在,具备某些超自然能力,能够从山巅那种高度滚落下来继续存活,能够让自己一个小孩子瞬间力量大增,能够隐身!还有,对方说话的声音也很怪,会让人不自觉地精神恍惚,以至于夜白现在时时刻刻保持着最高警惕。 其次,这个人对自己产生了某种兴趣,以夜白的直觉判断,这种兴趣很有可能不怀好意!不说别的,铁牛现在生死未卜,就是最直观的例子,这个王八蛋是间接凶手! 总之,绝非善类! 夜白心中沉甸甸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 在快走到学校的地方,夜白离开大道,偷偷摸摸地从另一个偏僻方向绕过去。顺着墙根,来到一颗大树旁边,然后顺着大树上墙翻了过去。 大树所在位置的墙后面是食堂后的一条夹缝,顺着夹缝,夜白小心地走向自己所在的五年级一班教室。 果不其然,教师门口围了很多人,这让夜白既恐惧,又泛起了一丝幻想。恐惧自不必说,但人多也意味着铁牛可以早点得到诊治。 小心地隐藏着自己,夜白紧张地观望,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教室里的人更多,大概数了数,似乎附近的人家、学校和孤儿院里的职工都赶了过来。 这样的大阵仗下,夜白更加不敢轻易露面了。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小心地摸近了一点,竖起耳朵,听里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 “真没想到,这个熊孩子这么混蛋,我还以为以前听过的只是谣传呢!” “哼!依我看,比村里说的更混蛋,把铁牛打成这个样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简直就是畜生!” …… “喂,听说了吗,前几天我家的小崽子跟我说,这小兔崽子把一个老人打得遍体鳞伤,我还以为是谣言呢,现在来看,这个小兔崽子厉害着呢!” “谁说不是,哎,还好,我家崽子和这小混蛋不在一个班,否则,以我家崽子老实巴交的窝囊德性,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 “说实话,老董头很早就说过,想要把这崽子赶出去,以前还感觉村长大惊小怪,现在……” “是啊,真是太惨了,好好的孩子,都没个人样儿了,也不知道铁牛能不能挺过来。” …… 类似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可是就是没有提到铁牛的具体状况,夜白有些着急地伸长了脖子,努力地向窗户里面张望,可是只看到乌泱泱的人群,什么也发现不了。 过了一会儿,教室门打开了,两个大人抬着担架走出门来。 夜白精神略微一振,忙不迭地看去,只见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头上缠满绷带的小孩,看体型,正是铁牛无疑。 铁牛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上,整个头部都被绷带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绷带上渗出斑斑血迹,看上去骇人不已。 看到这一幕,夜白感觉心中一揪,身体中的力量被抽空似的晃悠了几下。 “这是……我干的!” 天地良心,在夜白的印象里,他真的只是“轻轻”揍了对方一顿,但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夜白心中想着这个躺在担架上的“血葫芦”之前还总是长牙舞爪的,仗着自己的爷爷整日里和自己对着干,和自己堪称多年来的宿敌,可是如今却生死未卜! 他整个感觉都不好了,感觉身体成了空壳…… 担架后面,两个熟悉的身影紧随,是张大夫和董老头。 只见张大夫脸上再也没有了一贯的轻松和懒散,搀扶着董老头满脸凝重,董老头看上去憔悴不堪,老态毕露,眼珠子通红。 随着两人的出现,人群纷纷沉静了下来,众多眼睛一起看着村长。 董老头眼睛死死看着担架上的孙子,不停地抹眼泪,直到担架被抬出视线之外。 “董叔,不要太担心了,有我在,铁牛不会有事!”张大夫在旁边小声地安慰道。 “真的不会有事?”董老头转头看向张大夫。 张大夫嘴唇动了动,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说完,放开董老头,大踏步而去,作为村镇里唯一的医生,他需要争分夺秒。 董老头又去了几分力气,颤巍巍地坐到台阶上,良久良久,发出嘶哑的嗓音。 “诸位老汉爷们儿,我董老儿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认对得起大家,对得起咱们大山。我必须承认,大山欠了人家的情!这十来年,大山的生活条件是越来越好了,哪怕是比起城里,除了没有公交楼房自来水,也差不了什么了,所以,咱们欠了人家。” 人群静默地注视董老头,绝大部分人都浮现疑惑的神情,但也有少数人,看上去对董老头说的话很理解。 “我记得,十几年前的大山,我屁股下面的这座学校还是一个窝棚,村里几个小毛孩子每天挤在窝棚里上学,夏天蚊子咬,冬天冻得手脚像是馒头一样,没有老师愿意到这里的猪圈里任教,村里只能自己找一个勉强能够识文断字的老秀才顶上去,结果,教书教得乱七八糟,大部分孩子小学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再也没有了平日的风风火火,董老头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爱唠叨的正常老人。他心里明镜似的,因为实在太了解张大夫的为人,所以只是通过张大夫的反应,就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孙儿现在有多危险。 只是,那可怕的后果他不敢想,只能在人群中唠家常一样唠叨着,释放着多年来的坚持和恩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点心理支撑,不至于让自己马上倒下。 而随着董老头的话,远处的墙角处,本来要去找张大夫的夜白也停了下来,支起耳朵。 “……短短的十几年,什么都变了,现在的孩子应该没有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了吧?我记得去年有超过一半的孩子都考上了省城高中。老少爷们现在没有人还一辈子盯着山上那半亩菜地过活了吧?” “大家的心思都高了,眼光瞄向了大山外面,村里各家各户都盖上了砖瓦房,有的人还在城里定居了……也包括我那儿子儿媳。就我们这山旮旯里的破窑洞,竟然还提上了镇级编制!孤儿院也红火起来,孩子的教育抚养问题解决了,老少爷们更加放开了手脚……” 董老头将村里的事娓娓道来,大家平时不觉,对自己身边的变化习以为常,现在听董老头一说,还真觉得是那么回事,同时,很多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惊鸿一瞥,然后又被人淡忘的山外人。 “还记得李先生吗?!”董老头沉吟了半晌,神情复杂地吐出了那个人的称呼。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姓名是甚,在大山里的短短时间,他仅仅留下了自己的姓氏。 “李叔叔?!” 夜白神情一动,这个名字像是魔咒一般,把他所有的心神都提了起来。在夜白懵懂的成长岁月里,李叔叔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虽然所有人似乎都讳莫如深,从不跟他细说,但这不妨碍李叔叔给夜白留下的深刻烙印,毕竟,所有的烦恼似乎都是这个人带来的。 “不用我多说了,大家都受过李先生的恩惠,”董老头继续道,“李先生说的对,知识的确可以改变贫穷,李先生取代了老秀才的位置后,从孩子开始,再到各家各户,所有人的心思都活了起来,心思活了,日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好了。 尤其是李先生将一顶乡镇的大帽子凭空戴到这么一个山旮旯头上,咱们大山就像是坐上火箭一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神通广大的李先生是如何做到的,那些大官儿都是猪脑不成? 借着乡镇编制的光,李先生创办了阳光孤儿院!不用我说,大家也清楚脚下这座大院对咱们多么重要!” 董老头似乎是累了,休息了一会儿,有人想将其搀扶到教室里,免得在这风吹雪打,可是被董老头拒绝了,他觉得这里挺好,比教室里的斑斑血迹要好得多。 他任凭乡亲将大衣裹在身上,继续强忍着打摆子的身子骨,唠叨了下去。 “罗嗦了这么多,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告诉大家,也告诉自己,做人不能忘本!大山欠了李院长的恩情,也等于是欠了他夜白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因为,李院长走的时候,反复交代过,要好好待这个孩子!” 董老头脸孔扭曲,突然老泪纵横、哭天喊地! “是我对不起李院长啊,我把夜白那崽子丢到孤儿院就不管了,而且还交代孤儿院里的所有职工,只要这小崽子不饿死就成,一定不要让其他孩子和他接触,因为,这个孩子……是个怪物!!” 第十六章怪物的真相 “可怜我的孙儿啊……李院长,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瞧一瞧吧,如果铁牛熬不过去,我可怎么活啊!” 董老头嚎啕大哭,嚎不尽的悲伤和矛盾。 “您是一位大善人,对咱大山有巨大的恩惠,可怎么就看不穿这个小怪物的真面目呢?当年您走的时候,这个小怪物可是在吸你的血啊!现在,他又来害我的孙子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吸人血?”村民们脸色都有些变了。 有人忍不住问出声:“老董头,你是不是伤心过度了,这夜白那个时候才两三岁吧,能知道个啥……” 董老头不知哪来的力气,噌地站起来,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健硕。 他怒声道:“你觉得我在胡说吗?!还知道张半仙吗?他当时对李院长死因的判断是,失血过多!我们几个赶到的时候,亲眼看到夜白趴在李院长的身上吸血,若不是李院长临走前苦苦哀求,我们早就把这小怪物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董老头须发皆张,眼中布满血丝,异常的激动。 “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多年了,本不该多说的,现在,也是时候了结了……不管是恩是怨,交给老天判断去!我老头子顾不了那么多,现在有一说一……张半仙后来说,这夜白就是一魔头,李院长是被他控制了,这小魔头来到大山,迟早会带来灾祸!” “张半仙……”有年纪大一些的老人脸色本能地开始哆嗦,显然对这人印象深刻。 只听这老一辈的人念叨:“我记得瞎子张当年活着的时候道行深厚,救了很多人,他老人家这么说的话,那多半没跑了……” 年轻一些的人则大多半信半疑,只是碍于董老头的情绪也不怎么作声。 但也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瞎子张神神叨叨的,这种封建迷信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孩子这么多年来的确混蛋了些,但要说是魔头什么的,好像也……” “那我的孙子怎么算?!”董老头梗着头,劈头盖脸地吼道。 “当年瞎子张以他的全部道行,封印了这小怪物十年!说是十年之后必有大祸,如今十年刚过,村里就邪门事不断,这种大暴雪气候,你们这辈子见过几次?大雪封山,不祥之兆!然后村里又无缘无故出现一个洋人,又邪门地忽然消失,所有事情都透着邪性!” 董老头身子一晃,眼前发黑,一屁股坐了下来,喘息了几口气缓一缓,对着天空悠悠道:“李院长,您对咱大山有大恩德,按理说,我们应该让这孩子在村里长大成人,但他先前害死你,现在又害了我的孙子,我老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不管怎么说,大山养了这小怪物十年,姑且也算偿还了吧。 您姓李,这小崽子姓夜,跟您不是本家,您又何苦维护这个孩子,虽然你不承认,但谁都知道,当年就是这小崽子把您害死的……” “你放屁!!” 一声怒吼声打断了哭天抹泪的董老头。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大家正说的小崽子,便是那有可能害死了李院长,现在又伤害了铁牛,将来很可能还会伤害大山的小怪物、小魔头,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大家伙儿。 夜白目红耳赤地喘着粗气,像是一只急眼的疯狗。 “你胡说八道,我叔叔是病死的,不是我害的!张大夫说过,瞎子张就是一个江湖骗子,你在骗人!!” 董老头一看来人眼珠子更红了,一口气没喘匀,嘴唇直哆嗦:“……是你、你这……你……害我孙儿的小怪物!” “你放屁!如果铁牛死了,我夜白自会给他偿命,可是我叔叔……老混蛋,你、你凭什么说是我害的?!” “凭什么?”董老头惨笑一声,“就凭我亲眼看到,那天晚上李院长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脖子上破了一个血洞,而你,正趴在李院长身上吸血!你说,你不是魔头,还能是什么?!” 一股大恐惧笼罩了夜白,浑身的血液像是煮沸的开水,烧得他头晕眼花。 夜白的眼前全是幻象,周围的人影像是虚幻的剪影画,他们机械地活动着手脚,眼中的恶意让夜白如坠冰窟,唯一真实的只有董老头,仇深似海地望着自己。 不会的,张医生明明说过,瞎子张就是一江湖骗子,自己怎么可能是魔头?还……害死了叔叔? 是了,这些人……是骗子啊!全是骗子! 夜白完全无法接受那可怕的真相,身子像是打拍子一样颤栗。 他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小脸扭曲,癫狂地指着董老头:“我明白了,老不死的,一定是因为我害了铁牛,让你对我怀恨在心,才故意编造谎言,没错,一定是这样!你这个老混蛋,说我夜白是怪物?哈哈!我不会怕你的……” 夜白又指向乡民,跳着脚大喊大叫:“还有你们,你们这些老混蛋的走狗,不是一直想着把我赶出大山吗?现在伙同董老头一起中伤我!我告诉你们,小爷不怕你们,哈哈!不怕你们……” 夜白大笑着,脸上却已经涕泪横流…… 面对又哭又笑的夜白,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一个粗衣老汉心中不忍,上前猛地抓住夜白的肩膀,沉声道:“娃子!不要这样子咧,啥子事情都可以商量的么,铁牛也不一定就会出事……” 还没说完,这已经年过五旬的老汉就被夜白一脑袋撞在胸口上,然后倒退着跌坐在雪地上。 有人将老汉扶起来,帮他抚着胸口劝说道:“老吴你可怜这崽子作甚?没听到老董头说的吗,这小子就是一小魔头!” 老汉喘过气来,随手拍拍屁股,摇头道:“不妨事的,哎!这娃子已经有些魔怔了,明明就一娃子吗?怎么可能是魔头?老董头也是,哎!可惜瞎子张死了,不然让他再看看是不是弄错了,明明就是一娃子么……” “先看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些年我听说学校的老师都在防备这崽子,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老汉叹了口气,四处看看周围疑神疑鬼的冷漠乡民,唉声叹气着不再说什么。 “来啊!还有谁?来抓我啊,你们不是讨厌我吗?”夜白继续跳脚大叫。 “怎么不来啊?小爷已经准备好了!哈哈……我明白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们在怕我,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讨厌我,又怕我!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你们认为我是妖怪啊,我的妈呀,哈哈……” 董老头面色铁青,厌恶与仇恨在眼中交织,大喝道:“把这小魔头抓起来!” 学校里的几个职工犹豫了下,上前架住了夜白,夜白挣扎不脱,一转头咬在一个大人的胳膊上,这人嗷呜一声松开了手,疼得呲牙裂嘴,大骂一句。 “小兔崽子!” 只见这人胳膊上,伴随着两行牙印,两排紫色的血泡已经隆起。他咬了咬牙,再次上去,与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夜白手臂弯到身后,摁倒在雪地上。 夜白想要抵抗,可力量又怎么能够和几个身强体壮的大人相比?只能一边徒劳地挣扎,一边大骂不休。 董老头颤巍巍地走上前,恨恨地看着地面上的夜白,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脚踩在夜白的头上! 夜白吃了一嘴脏雪,呜呜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董老头如此对待一个孩子,一个抓住夜白的大人抬起头道:“老董头,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董老头看了看周围同样面露不忍的乡民,大怒道:“看我作甚?你们在想什么?!这是一个魔头!我的孙子就是被这魔头打得半死,很可能……很可能挺不过去啊!当年是李院长,现在是我孙儿,接下来又会是谁?!啊?” 董老头脚下进一步用力,将夜白整张脸都踩进雪里! 他低着头恶狠狠地道:“夜白,别说我过分,当年你只不过是李院长路上捡的弃婴,如果不是李先生临终前哀求,像你这浑身透着邪气的孩子,早就把你送出山外了!大山养了你十年,已经对得起李院长和你了。铁牛没事便罢,这里会养你到初中毕业,如果铁牛……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头子我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董老头松开脚,顿了顿,吩咐道:“把他关起来!” 夜白吐出满嘴的脏雪,梗起头看向满脸凶悍的董老头,这位深爱大山的老人,因为孙儿重伤,对夜白这个李院长留下的遗孤再也没有了一丝怜悯,剩下的,只有厌恶和仇恨。 雪的寒冷让夜白神智一清,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这个老人的心理世界,那是一种绝对的黑暗和恨意! 眼见架住自己的几个大人就要把自己拖走,夜白扭头对董老头喊道:“我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告诉我实话!” 董老头挥了挥手,没有回答,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到台阶上。 几个大人见此,不顾夜白的挣扎,架住夜白就走,而夜白尤自不甘心地望着董老头,无助地失声痛哭。 “告诉我,求求你!我的叔叔,真的是我害死的吗?董老头……董爷爷,求你了……” 被夜白咬了一口的大人出声道:“小子,算了吧,老董头现在野火蒙了心,等铁牛救回来,再跟他好好谈谈,这两天就老实一点,李院长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谁也说不清。” 夜白心中一震,问:“你是说,铁牛可以被救回来吗?” “这……”这人一愣,看着夜白几度被泪水糊满的花脸,点点头,“有张神医,应该可以!”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这人根本没有什么信心,因为他亲耳听到张医生背着董老头说出了“听天命”三个字! 夜白定定地看了这人一会,惨笑起来:“你又在说谎,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人根本不知道,某种意义上,夜白真的是怪物! 但不是因为吸人血和瞎子张的言辞,而是,他可以聆听到别人的内心! 第十七章恐怖降临 夜白再次被关押到孤儿院的小屋内。 而此时诊所内,张大夫刚刚完成对铁牛的紧急救治。 只见躺在床上的铁牛**着上身,头部被更加细致地处理了一遍,缠满了医用绷带。 最骇人的是,在铁牛的喉管处,开了一个洞,一根氧气管从洞中插入,随着胸膛的起伏发出富有节律的气流声。 张大夫满头大汗地站在旁边,脸色极为凝重,以这里的医疗条件,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真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该死的大雪!可真是要命啊!”张大夫嘀咕了一句,脸色铁青。 铁牛最要命的伤势有两个地方,头部和呼吸道。这两个地方均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破坏,导致其陷入昏迷,且呼吸困难。 首先是脑部,由于没有设备,大脑伤害程度未知,但以张大夫的经验,颅内出血是肯定的。 然后是呼吸道,最明显的是软骨断裂造成呼吸受阻,如今,只有插管辅助呼吸一个办法勉强维持,但也只是临时措施。 如今,张医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这场大雪赶紧停歇,让铁牛可以撑到送省城接受手术。 张大夫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心急如焚……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张大夫惊恐地发现,铁牛的生命体征已经开始下降! 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张医生张嘴咬着拳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可除了极尽维持,真的是毫无办法! 有件事他怎么也想不通,这种伤势完全不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子造成的。 就夜白,那细胳膊细腿的,可能吗?所以张大夫断定,这里面必有隐情! 想必这个时候,夜白那小家伙一定不好受吧,虽然自己跟董老头提点过,但以董老头当时的状态,完全听不进去。 况且,在那个倔老头的心里,夜白可是一个小魔头啊,一个魔头能够做到这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他很想去找夜白询问清楚缘由,但铁牛伤势过重,让他一刻也不能离开。 窗外,阴沉的天空下,鹅毛般的雪花不断洒落,看样子,老天爷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呢…… 心情沉重之中,突然间,张医生感觉脚下一个趔趄,只听轰隆一声,整片大地震动了一下,然后房间像是打了个哆嗦一样,震得灰尘从屋顶簌簌而下。 帕拉!一个玻璃杯从桌面上跌落,摔得粉碎。 地震?! 张医生心中一慌,马上来到铁牛的身旁,这个时候的铁牛无法移动,如果房屋倒塌的话,肯定是逃无可逃。 惊疑不定地僵立了片刻,张医生略微放下了心,好像只是震了一下,就没有了下文,好在房屋安然无恙。 怎么会有地震?要知道,这个地方从有人烟记忆以来,就从来没有过地震。 这又是暴雪又是地震的,这大山,今年究竟是怎么了? 汪汪汪!院内黑仔突然狂吠起来。 张医生拧着眉头,从窗口往外张望了下,无人! 可是,黑狗偏偏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叫个不停。 也许是被地震吓到了吧……张医生心想。 摇了摇头,张医生从窗户处下来,想要再次观察一下铁牛的状况。可随即,无来由地,一种毛毛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张大夫脸色发白,感觉心中突然闷得厉害,反复深呼吸了几次,依然无法压下心中的不适。 这种感觉,就好象小的时候怕黑,独自一人呆在黑屋内的那种彷徨无依,总感觉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有未知的危机正看着自己! 张医生在屋内走来走去,一会儿查看一下铁牛的心跳,一会儿跑到窗前呆立,连他自己都感觉邪了门,没有任何缘由,恐惧像是无中生有一样不断地滋生! 偏偏,他无法知道来由,这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感应。 屋外的狗吠声越加急促了,张医生内心的焦躁无以复加。 最后查看了一下铁牛的心跳和瞳仁,穿上大衣,张医生循声走出屋外,他刚一抬头,顿时便被天空的奇景惊得目瞪口呆! …… 这是……一种什么场景啊!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的帷幕上布满了黑压压的鸟群,鸟群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在空中绕圈一样,不知疲倦地徘徊,却总也离不开村子的范围。 与此同时,他已经隐隐听到,不仅仅是自家的黑仔,整个村落都在鸡鸣狗吠、人声慌乱! “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了!”张医生喃喃自语,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闪电一般在心中急速掠过。 暴雪、凭空消失的洋人、铁牛的离奇受伤、地震、动物家畜的各种异象…… 张医生嘴里嘀咕:“我的死鬼叔叔啊,你个江湖骗子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那些胡言乱语都是真的,这完全不符合你的定位啊,你的专业不是坑蒙拐骗来着吗……” 银灰色的天幕上突然出现一个白点,白点眨眼间变换成一道白色闪电,轰然砸落! 只是,这闪电和平时的闪电不同,完全是直上直下的,而且也完全没有正常闪电的声音。 张医生只感觉眼前一亮,刷的一下,眼底就留下一道白色痕迹,眼前被亮光闪了一下,等视觉恢复,陡然发现,天空的鸟群像是被一劈两半,在途径之地留下一道空白的死亡地带! “我的老天爷死鬼叔叔啊!”张医生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大脑嗡嗡作响,“有没有搞错,你老小子竟然给我玩真的!” 随着异象,整个乡村都乱了! ……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大灾难马上就要降临了,这都是那个魔头带来的,这下还有谁不相信我?”五年级一班的教室外面,董老头像是打了鸡血,大吼大叫道。 就在刚刚,那道白色亮光就砸落在这附近,这里的人看得更加清楚,那就是一道索命的白色光柱! 看光柱落下的方位,正是夜白被押走的方向,也就是孤儿院公寓楼! “这是天罚!是针对妖魔的天罚!乡亲们,我们必须要行动起来了,看到天上的家雀儿了吗?听到全村家禽家畜的叫声了吗?还有刚刚跑过去的鼠群!这是大灾之兆啊!” 这一会的功夫,驻足的乡民已经有一多半由于不放心家人惊慌散去,剩下人齐齐看向董老头。 事实摆在眼前,没人不再相信董老头,无数的鸟群,在刚刚的光柱下,可是连根毛都没剩下!旁边的地面上,还躺着半截鸟尸! “老董头,你说话,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汉子上前扶住董老头的肩膀问道。 董老头略微喘息了一阵,剧烈的情绪波动已经耗掉了这位老人大部分体力,他沉声问旁边几人:“你们几个刚刚把那魔头关在宿舍了吧?” 这几人点了点头。 董老头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略松口气:“还好,老头子早有预感,孩子们都遣散了,否则,刚刚那道白光,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老少爷们都听我说,多去几个人,找到小魔头,把他抓起来,立刻扔到山外面去!剩下的人跟我走,去找小张,看看瞎子张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再去两个人到广播站,通知全村人,呆在家里不要惊慌。” “可是现在山路被大雪封了,出不去咋整?” “那就想办法,让那小魔头离这里越远越好!” 在董老汉的调动下,众人马上行动起来。 …… 夜白手脚冰凉地站在自己的房间外面,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小房间。 不,自己的小窝已经不存在了…… 一个十米方圆的大洞从公寓楼顶直接贯通入夜白的房间,途径的所有东西都被碾碎成粉粒,刚刚如果不是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将夜白席卷到一旁,他也要随之被碾碎! 夜白使劲抱着头,一个劲地颤抖。 这是怎么了?难道……整个世界都疯了么? 战战兢兢中,夜白手脚发软地来到废墟上,脚下是由无数地碎石堆集而成的沙粒,钢筋混凝土在那道白光中像豆腐一样,被瞬间**! 仰头看去,一个圆柱形的天井直通上方,在爆发性的力量之下,连灰尘都没有剩下! 雪花从洞口慢慢飘落,轻柔地粘在夜白的脸上,融化成水。 夜白从失神中醒过来,茫然地呢喃:“这、是什么呀?” “这是圣光!”苍老的声音震动了空气,在耳边适时地响起。 夜白愣了愣:“圣、光?那又是什么?” “一种贴着善良标签,实际上却是屠夫与恶棍的力量,呵呵,伪善者的屠刀!” 声音一字一句地讥笑,透露出深深的不屑和忌惮。 夜白眼中毫无焦点,他感觉整个世界都疯了! “我不明白!”夜白突然暴吼道。 “你个山沟里的野孩子当然不会明白!在西方,有一个叫做圣保罗大学的地方,这是一所世界知名的重点大学,圣保罗大学里有一个专业,名为宗教与人文历史。其实,这个专业的真正名字是:神学院!神学院隐藏在圣保罗大学的名声之下,从世界各地选拔特殊资质的人才,专门为教廷培养屠夫!而刚刚的圣光便是来自神学院的力量……” 夜白麻木地听着这个世界最底层的隐秘,仍然像是机器一样呆滞的重复:“我不明白……” 声音有些恼怒:“你就是一个野种!这个世界大着呢,你又怎么可能明白?!现在可不是让你慌张的时候!” 夜白指着头顶洞口露出的天空:“这里只是一个小山村,我不明白的是,你们这些怪物为什么会破坏这里!为什么会死死缠着我?这该死的圣光,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 “这重要吗?”声音不在乎地说,“难道你就对我刚刚描述的世界不感到好奇,这个世界的精彩可是……” 夜白愤怒地吼叫:“我管你去死!我现在只关心我自己的家!就在刚刚,我的房子没了!” 声音嗤笑:“你管这种地方叫家?拜托,你只是一个无人教无人养的孤儿,被人捡回来的野种,野种你懂吗?就是没有家,没有来历,天知道你是从哪个几角旮旯蹦出来的野猴子!!” 声音似乎已经确认了某些事情,或者,已经察觉了什么,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尖酸刻薄! 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性…… 第十八章逃命 “你闭嘴!” 夜白从残破的墙壁上扣出一块石块,发泄般地扔出去,石块撞到另一边墙壁上,撞得粉碎。 “让我闭嘴?哼哼……小子,你知不知道,刚刚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狗屁圣光根本就是冲你来的,如果不是你鬼鬼祟祟地一直跟在我身边,又怎么可能落在我头上。对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是你操纵着我打死了铁牛,又招惹来了怪物,给大山带来了灾难!又把黑锅扣在我头上!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滚出大山!” 声音沉吟了片刻,阴森森地说:“臭小子,我在你身上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耐心,从来没有谁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后果?” “有本事你……” 夜白的脸色突然涨红了起来,他掐住自己的脖子,胸膛剧烈的起伏。虽然还可以正常呼吸,但好像周围的空气被抽离了所有氧分子,夜白就像是困在沙滩上的鱼,竭尽所有力气,也无法榨取到哪怕一丁点氧气! 死亡,紧紧地攥住了夜白的脖子! 夜白从来不知道,原来死亡是如此的可怕!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因为,他这时最强烈的想法竟然是,活下去!哪怕是谦卑如蚁,他也愿意! 人就是这样,再大的痛苦,再大的折磨,在死亡面前,也变得微不足道。也许之前想到了死,但那是因为根本不了解死亡,也缺乏对死亡的敬畏! 所以,这个世界上轻易不存在第二次自杀的人。 半分钟以后,氧气再次回到了夜白的胸膛,他面红耳赤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然后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再次肆意地流淌…… 短短两天的时间,夜白感觉自己从人间来到了地狱,又从地狱来到了更深的地狱,接二连三的打击冲击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让他疲于奔命。 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甘、恐惧、愧疚、焦虑、愤怒……还没有来得及从一个漩涡挣脱,又接着陷入下一个漩涡。 “咳咳……”夜白剧烈地咳嗽着,等到从眼前发黑的频死状态中恢复过来,低声道,“你想要我干什么?” 夜白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极了村里那条流浪狗…… 声音冷冷地说:“小子,早听我的,何必弄成这般模样?可惜啊,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你抬头看看天上。” 夜白翻身仰躺在地面上,望向洞口,只见天幕上不知何时亮起了几个光点,不细看地话根本看不清楚,光点由暗变亮,诡异地四处移动着。 “那就是圣光!” 夜白瞳孔骤然收缩,忙不迭地爬起来奔向门外的空地,仰天看去,铅灰色的云层之下,光点已经多如繁星! 每颗光点代表的是一次“圣光”,这种所谓的“圣光”夜白刚刚亲身体验过,只是一次,就洞穿了整栋公寓大楼,如今如此数量,那大山岂不是要被轰成废墟! 夜白打着摆子,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这样?!” “野小子,我已经懒得跟你废话了,一句话,听我的!” 声音咄咄逼人,浓烈的杀气刺激得夜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说该怎么办?”夜白无助地低声道。 “很简单,马上离开村庄,逃得越远越好!” 夜白浑浑噩噩地说:“逃?可是……大山怎么办?” 声音火冒三丈:“我说过了,你就是一个野种!野种!野种!这种时候,你管狗屁的大山做什么?!” 夜白望着天上的“繁星”,就这一小会的功夫,天上的“星星”又多了很多,他抱着一丝侥幸地摇头。 “我,不想真的成为一个‘灾星’,既然你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一定有办法的对么?” “闭嘴!臭小子你信不信,你再不走的话,马上就会死!就像这样……” 声音的态度恶劣之极,但也透出明显的焦虑,显然,就像之前说的,他真的没有耐心了。 “这样?” 夜白疑惑地等着声音的下文,突然面色大变。 一个光点在视野中瞬间扩大,降落的圣光已经宛如雷霆,在翱翔的鸟群中再次撕下一片死亡的空白地带,凶狠地砸向夜白的头顶! 熟悉的力量感觉出现在身体中,这次夜白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没有自己操纵的情况下自己动了起来,间不容发地闪躲开来。 有什么东西在操纵自己的身体! 夜白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去,之前站立的地方再次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大洞。 和公寓大楼出现的场景一样,没有轰鸣声,没有震动,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多少,有的只有无声无息的**、粉碎! “我不可能每次都救得了你!你想给你的大山陪葬吗?” 恐惧和担忧在夜白的脑海中交错,啃噬着他的心脏。 慌乱中,他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圣光总是冲着自己来,天上的星星每一次闪烁,都让夜白的心脏狠狠地颤抖一下。 最终,夜白选择拔腿就跑!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觉到自己的怯懦! 这些未知的家伙可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毁灭自己,也可以轻易地毁灭大山!害怕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再也受不了了,他发疯一样地向着大山外面跑去,宛如一只彻头彻尾的败犬! …… 几个乡民从前方路口出现,见到夜白后,不约而同地大呼小叫着冲上来。 “小魔头在这,把他抓起来!” 乡民们脸上的表情是让夜白陌生的冷漠,如果说之前夜白还能从人群中感受到一丁点的怜悯,那么现在,真的是……一丝温度都没有了! 乡民们手里拿着绳子、铁掀、锄头……夜白敏锐的灵觉甚至发觉其中几人已经动了杀机! 夜白小脸煞白,紧接着,熟悉的力量再次充盈到身体中,爆裂的血管在额头蹦起,暴虐的情绪冲击也随之而来。 夜白对此已经不再陌生,半日前,铁牛就是这样被打成半死! “给老子退回去!”夜白眼珠充血,暴喝出声,勉强维持住最后的清醒。 声音“切”了一声,力量潮水一般地褪去了,令夜白一阵不适,他强撑着换了个方向,继续奔跑,可是没转过几个路口,另一群乡民又出现在前面…… 很快,夜白被夹在了死胡同,进退不得。 “娃娃,别跑了!乖乖跟我们回去,大伙儿只要你离开大山,不会伤害你……” 缓缓逼近的人群中,一男子高声劝说。只不过夜白对他的话丝毫不信,因为对方所有的情绪波动都逃不过夜白的感知,人群里,分明有几个大人对自己动了杀心! 相信只要天上的“星星”一旦再次降下圣光,这些人的敏感神经受到刺激,难保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况且,还有和自己有仇的董老头! 所以,这个时候被逮住,可不是关小黑屋那么简单。 绝对,不能被捕!夜白步步后退,四处寻找着出路。 还真是人人喊打啊!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大山的灾星!紧张之余,夜白心中苦涩地想道。 …… “停下!快停下!不要过来!” 夜白大吼道,见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开始试图解释:“是那个山上滚下来的洋人,他一直纠缠着我,是他带来了天上这些东西!对了,他还在这里!你们不要拦着我,他会杀了你们的!” “不管怎么说,娃子你先跟我们离开大山一段时间,大不了等大山里这些邪门的东西消失后再回来……”开始劝说夜白的男子接着说。 一个脸色凶悍的老人打断道:“回来个屁,没听老董头说吗,这小崽子就是魔头,眼看张半仙的法力失效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他赶出去!实在不行就打死!” “大伙儿上,把这小东西绑起来再说!” 夜白脸色发白,牙关紧咬,一步步地后退,直到撞到墙壁上,退无可退。 “还在犹豫?”不耐烦的声音阴测测地在耳边响起,让夜白浑身一颤。 “你闭嘴!我不准你杀人!不要用你的妖术操纵我!” “这小东西在鬼叫什么?”人群被夜白突然神经兮兮的吼叫惊得一顿。 “果然是魔物!说不定又在使用什么妖法,不要犹豫,先拿下他,实在不行打晕了再说!” 声音实在看不下去了,叹气。 “老子怎么会选了你这么废物的东西,如果不是……哼!一群猪狗不如的贱民!小子,明说了吧!在圣光的压制下,我的力量不能直接暴露,必须借助你的心才可以有所作为。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话吗?如果你是漫画书里的大雄,你想要跟小叮当要什么呢?” 夜白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这种时候,关漫画书何事?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娃娃,心的力量是伟大的,只不过被你的常识和固执掩盖了而已,以你的天赋,迟早能够明白这一点。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把自己想象成漫画里的小叮当。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你不是喜欢做梦吗,这一点都不难!你看,连圣光和我这样的存在都出现了,你平时认定的世界还真的正确么?” 神秘声音前面还在震动着夜白耳边的空气响起,后面已经直接映衬进夜白的内心深处,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诱惑着夜白的精神。 夜白眼神迷茫起来,遍布焦虑和肮脏的小脸上突然裂开一个突兀的笑脸,这笑脸一点都不陌生,和平日里他白日做梦时发出的那种神经质的笑容一模一样。 夜白,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做梦了…… 第十九章小叮当的竹蜻蜓 夜白站直了身子,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气质大变!脸上发出神经兮兮的笑,然后,打了个响指。 接着,人群凝固了,如同见了鬼一般僵立在雪地上。 只见,雪花像是小精灵一样突然活了过来,环绕在夜白的头顶翩翩起舞,一片、两片、三片……本来微末如微尘般的六角形结构闪烁着银光,纤毫毕现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就好象每个人的眼睛变成了显微镜。 实际上,雪花只不过是在长大,它们跳着空灵的舞蹈,乐高一样相互组合,在夜白的头顶慢慢组装成一只“竹蜻蜓”! 这是雪做的“竹蜻蜓”! 接着,“竹蜻蜓”慢慢地转动,越来越快,在众人呆滞的视线里舞动出一扇圆盘。 只不过十几厘米方圆的圆盘发出嗡嗡的响声,搅动起空气,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夜白飞了起来! 一切美如画,宛如身处童话! 这违背了物理规则的一幕撬动了所有人的神经,如果有孩童在此,必然会感觉无比的熟悉和亲切,因为,这完全就是叮当猫世界里的梦幻道具! 可偏偏,这里是现实,不是童话,在大人的世界里,这种如梦似幻的雪精灵,叫做荒谬! …… 实际上,并不是只有周围的大人们一副见鬼的呆滞表情,就连隐藏在未知空间里的神秘存在,也有一种“卧槽”的感觉! 这位见多识广的西方老人,同样也被这一幕惊到了,因为,他也理解不了“竹蜻蜓”的原理! 之前他像哄孩子一样地蛊惑夜白,动用了一种秘术,实际上也不过是想临时唤醒夜白的精神力量,这样,他才有骗过天上的“星星”,进而暗中施为的可能。 在他的眼里,这个偏远大山的孤僻男孩,拥有着那种珍贵的潜力!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孩子,会给出这样一个“荒诞”的答案! 此时此刻,他很想问问夜白:这违反任何“道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不管怎么说,这位西方老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拥有如此天赋的家伙! 声音满意地笑了出来,宛如激动不已的夜枭。看样子,这次赌博,收获出乎意料地大呢,是该感谢那些伪君子将自己逼上绝路吗? 夜白没有听到声音的反应,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心中一片安宁。 他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在空中潇洒地对人群挥了挥手,然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飞走了! 超脱束缚,飞向自由自在的天空! 就像机器猫里的漫画人物一样,在美好的蓝天下,自由地飞翔! 这是,自由的味道! 声音完全沉默了,虽然身处巨大的危机之处,但他,实在不忍心破坏这颠覆物理的一幕。 活了一辈子,时刻追求真理,虽然世上未知的东西还太多太多,但大体还符合隐隐的规则,但……雪花拼装的竹蜻蜓? 总感觉,眼下的这个孩童,在挑逗世界的认知!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把外壳一层层剥掉,这块未经打磨的原石,最终会绽放出什么样的光辉呢? 真想现在就一口吞掉! …… 随着夜白的飞行轨迹,途径的天幕上,白色“星光”剧烈闪烁,骤明骤暗,似乎也在疑惑脚下发生的不寻常事情,但是,到底是没有降下圣光。 随着星光闪烁,变得紧张不已的声音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更加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他深深地嗅着少年的芬芳,贪婪的情绪简直像岩浆一样炙热!而这一切,沉浸在“梦”中的夜白全部没有察觉。 年轻的味道,真好…… …… “妖……妖怪!” 地面上,乡民瞪着双眼,逐渐回魂,开始惊呼出声。 他们不是孩童,领略不出其中的美丽,看到的只有真正的妖孽! 七嘴八舌地凌乱了好半晌,人们才反应过来接下来要做什么,总之,夜白怪物的名头是彻底锤实了! “这小崽子竟然还真的是魔头降世啊!必须赶快抓住他,否则咱们大山就麻烦大了!” “可是,这小子会妖术,我们该怎么办?” “去个人到张大夫家,找到老董头告诉他一声。多叫人!大家也不要怕,我们人多,如果那小魔头真的有能力伤害我们,刚才也不会跑了。” “说的也是……” 乡民们像是受惊的兽群,乍乍呼呼地四散而去。 …… 远处的天空,夜白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接着就发现自己正处在几十米的高空,大脑死机了不到一秒钟,马上嗷嗷叫着自由坠落。 “心的力量!心的力量!该死的,怎么不灵了!” 夜白大呼小叫着,看着地面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近。 他不知道,心的力量,只有在梦里才管用,因为只有在那个时空,自己才真正地相信美好。 在最后的关头,身边的存在再次出手了,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包裹着夜白缓缓降落,避免了坠亡的尴尬命运。 可是死亡的阴影并没有真正的离开,随着身边存在的出手,头顶的星光终于再次锁定目标,圣光轰然砸落,不是一道,而是好几道! 夜白的身体再次被异种意识接管了,超出临界点的力量崩裂了肌肉,操纵着身体闪出残影,躲过必死的一劫。 “啊!” 夜白突然惨叫起来,抱着自己的右腿蜷缩在雪地上,他感觉自己的腿像是断掉了,痛得钻心。 实际上,夜白的腿骨真的已经折断了,而且,肌肉都崩裂掉! 显而易见,刚刚的力量已经超出身体承受极限! “该死的混帐!怎么突然醒了?就差最后几百米了!” 声音在夜白的耳边暴喝道,以近乎咆哮的方式怒吼起来:“速度速度速度!倒下干什么,快跑啊!” “我的腿……好像断了!”夜白疼得直哆嗦,右腿丝毫动弹不得,只要有一丝丝的用力,就像是刀割一样。 “这个时候还计较你的腿!你想要找死吗?站起来,就算是爬,也要给老子爬到山外!”声音不近人情地催促。 夜白抬头看了看天空,刚刚的圣光将鸟群再次撕裂,家雀儿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飞散,露出背后的天幕,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光点,已经比夏季的繁星还要稠密! 夜白头皮发麻,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忍着强烈的痛苦蹒跚而行,仅仅几步,细密的汗珠就沁出了额头,眼泪在眼眶中打滚。 在声音的连骂带吼中,夜白死死咬着牙,拖着断腿,一蹦一跳地往前。 心中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天上“群星”闪烁,好像已经塞满了整个天幕,声音不停地在夜白的耳边连珠吼叫。 “再快点,很快就出去了,加油,就剩一百米了,咬咬牙,只是骨折而已,死不了!好样的,就这样……” 夜白不知道声音所谓的出去指的是什么,在他看来,前面的路途全都一样。 经过“梦”中的飞行,这里其实已经是村外的半山坡了,按理说已经属于山外,但在夜白的眼中,天幕上的“繁星”蔓延至天边,似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 实际上,夜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地听从声音的指示。 “快了,还有五十米!” “继续坚持,好样的,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山上的积雪没过膝盖,到了后来,夜白几乎是把自己埋在雪中爬行,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曙光,还是是更深的绝望?! 但留下来,只能等死! 实际上,撑到现在,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剩下的只有茫然和机械。 最后的几米了,声音突然暴喝一声:“停!” 少年瞬间停下。 “听着,现在圣光阵的边界就在前面,只要再往前冲出短短几米,我们就能逃脱生天,但直接冲上去不行,会被发现,现在先不要动,就把自己埋在雪里,随时调整状态,当我说‘跑’的时候,不管有多痛,都要咬牙窜出去,我不知道自己的布置可以争取多长时间,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半秒都不到,但是你给我死死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声音连珠炮一般地响彻耳边,听上去同样非常紧张! “嗯!”夜白颤抖着,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 银白色的“星星”已经把天幕塞得密密麻麻,他们乱而有序地循环着,像是发出荧光的蜂巢。 鸟群在哀鸣,三道圣光已经让这些小生命领略到了来自天上的恐惧,他们四处寻找着出路,可是世界似乎变成了方寸之地,周边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起来。 此时的大山中,没有一个人还能够心平气和,圣光降落的几个地方已经被发现,这就是天上“星星”的威能! 如今,天上的“星星”们,已经到了可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犯病的程度! 末日,即将降临! 乡民们惊恐地四处奔走。他们携家带口,不敢在这个时候丢下一个亲人。 绝大部分人不顾一切地赶往山外,带着攀山绳,把自己和老婆孩子拴在一块,至于被大雪封闭的山路,已经顾不得了。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这些人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意味着什么,还在天真地认为世界会恢复成自己熟悉的样子。 剩下的,就是寻找“小魔头”的那帮人了! 这些人越加固执地认为,一切不祥之兆都是那个名叫夜白的“小魔头”带来的,只要找到他,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 当董老头赶到张大夫家的时候,张大夫家已经人去屋空,连带着铁牛和那条脏狗,全部不翼而飞。 董老头红着眼,在张大夫的院子里叫骂了足足五分钟,依然无人回应。 “这狗东西去了哪里?把铁牛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董老头四处寻摸,口中骂骂咧咧,各种物什一阵乱翻,甚至连墙上的镜子、床底下都没有放过。 遍寻无果,董老头的情绪越发激动,实际上,在天上异象的笼罩下,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不激动。 心中全部充塞着一种灭顶之灾的大恐惧! 董老头冲到院子里,找到一把铁锤,然后就冲到各个屋里暴力乱砸。 轰!轰! 玻璃碎了,家具碎了,就连墙上都多出几个窟窿。 这个时候谁都看出这个家里空无一人,可只有董老头执拗地认为张大夫和铁牛必定还在这里,疯魔一般暴力打砸。 其他乡民想要劝说,但不管是谁上去搭话,迎接的必定是一脸的口水甚至是一脚飞踹! 天上的异象笼罩大地,乡民们无法劝动失心疯的董老头,只能无奈地离去。 “在这吗?还是这?” 一锤又一锤,董老头将张大夫的家拆得狼藉一片,几乎屋内的所有东西都被砸成了粉碎! “董爷爷!你在干什么啊?”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 第二十章末日降临 一个干瘦的小女娃从屋外走了进来,见董老头疯子一样的举动,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害怕的表情。 董老头耳朵动了动,气喘吁吁地停下,将铁锤杵在地上,转头一看,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是……二丫啊,你不在家好好呆着,大老远地跑这里干什么?” 来人正是阳光孤儿院中三个孤儿中唯一的女娃,本来之前和另一个叫富海宁的男孩一起被送到董老头家里暂住,此时不知为何会来到这里。 “董爷爷,你干嘛把张叔叔的家弄成这样,你别吓我。” 二丫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我这不是……”话未说完,董老头突然便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二丫的到来让董老头的情绪为之一顿,然后便是山呼海啸一般的疲惫,瞬间抽空了所有体力。 二丫顾不得害怕,快步上来扶住董老头的胳膊,带着哭音小声抽泣。 “董爷爷你怎么了?您可千万别出事,村子里现在全乱了起来,海宁哥也不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董老头捂着自己痛苦不堪的脑袋,喘着气问:“丫头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海宁哥哥怎么会不见的?你们俩不是被送到我家里去了吗?” 二丫半是比划半是描述,磕磕绊绊地说起来龙去脉。 “我和海宁哥在家里看到天上全是亮东西,密密麻麻的好吓人,就想到学校去找您……可是来的路上很多人,大家都在往山外跑,还看到……很多人在找小魔头!那些人像疯了一样,竟然把海宁哥给绑走了!我在后面跟了半天,还是把海宁哥给跟丢了!董爷爷,您救救海宁哥吧,叔叔婶婶们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害怕他们会伤害海宁哥……” 二丫小手轻轻地抚在董老头的胸口,帮老人顺着气,一边说着,脸上金豆子啪啪地往下掉,怎么抹也抹不完。 “他们绑海宁那孩子作甚?”董老头疑惑地问。 “他们说,海宁哥也是山外来的……野种,找不到小魔头,就拿海宁哥抵数,这样天上的东西才会放过大山!董爷爷,大家已经被天上的怪东西吓疯了,我很担心海宁哥,您去劝劝大家吧……” 董老头任凭小女娃可怜巴巴地摇着自己的肩膀,久久地没有说话,实际上,他现在是真的没有丝毫力气了,望着窗外的异象心中只有疲惫和茫然。 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董老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一切都超出了控制。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够找到铁牛! “董爷爷?董爷爷?”二丫轻轻晃着他的身子,继续哀求。 董老头低头看看二丫,张了张嘴,呼出的却只有疲惫,像是沙滩上搁浅的鱼。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担心自己的哥哥就好象自己担心铁牛一样。 只不过,当六神无主的时候,二丫还可以求助自己,自己又能求助谁呢? 所以说,孩子才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因为无论任何时候,他们都能找到让自己依靠的人…… 不知为何,董老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让自己厌恶的小身影,身影像乞丐一样在雪地中向自己哭诉,祈求自己能够告诉他真相。可是,满腔仇恨的自己却一脚把他踹到了泥土里! 李先生死后,那个孩子应该就再也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了吧? 董老头心中突然悸动! 他再次望向窗外,天上的“星星”们照亮了整片大地,好象给大地涂抹上了一层水银,诡异而又恐怖。 会是……报应吗?! 董老头双目无神,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窗外,天空,白光骤然亮起!! 恶魔终于亮出了獠牙,数不清的圣光整齐地砸落,绞肉机一般收割起生命! 此时,末日降临了! 大地哀鸣,风雪咆哮,大山里的房屋像是孩童搭建的积木一样弱不禁风,成片成片地散架! 哭嚎声撕心裂肺,伴随着死亡不断地蔓延,又伴随着更多的死亡消失,大山里的人们终于确认了,天上的“星星”带来的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末日,原来不是骗人的! “星星”们不再执着于搜寻异种能量,吐出圣光,从大山的外围开始,收割一切可以感应到的生命! 这一刻,白光吞噬了一切,尸横遍野! …… 圣光领域的外围山上,圣骑士手持西洋剑,带领着自己的侍从和几名来自神学院的高年级生刚刚取得一场轻松的大胜。 那个亵渎了神学院,让一行人不断吃鳖的邪恶法师,终于倒在了圣骑士大人的剑下! “能够倒在圣杯的力量之下,这个邪恶法师足以自傲了!” 小约翰兴奋地看着雪地里的尸体,以一种来自古老家族的矜持口吻说道。 这个任务让他吃尽了苦头,但好在结果不错,相信这次回去后,不管是家族,还是学院都会对自己刮目相看,最主要的是,邪恶法师受到了制裁,那么,也就不用对平民发动大屠杀了吧?!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总感觉传说中邪恶至极的黑暗大法师好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倒是潜行逃跑很在行。 “白痴!” 圣骑士的侍从低声嗤道,不屑地看了小约翰一眼。 小约翰心中气愤,但碍于圣骑士大人的颜面没有开口。他不明白一个倒在圣骑士之路的失败者,只能成为侍从的家伙,为什么一路上总是对自己冷嘲热讽,自己又没有得罪过他。 小约翰没有领会侍从的意思,其实,就在黑暗法师刚刚倒下的那一刻,屠杀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圣骑士并没有告诉他! “回去!”圣骑士一甩风衣,转身而去。 “先生,我们不用管邪恶法师的尸体吗?还有,您走的方向好象也错了。” “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有什么好在意的。”圣骑士头也不回。 “躯壳?”小约翰愣住了。 侍从从后面跟上来,无情地嘲笑:“所以我才说,你是白痴啊!这都看不出来,真不知道圣克鲁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怎么会如此不堪,还有这种无谓的怜悯姿态,软弱!无能!虚伪!我真为圣克鲁斯家族的盛名感到羞耻!” 一只白手套摔在侍从的脸上,小约翰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总是针对自己的讨厌家伙,拔出了剑。 “不管你如何嘲笑我都没关系,但是,没有人能够侮辱我的家族,拔剑吧,我要和你决斗,堵上圣克鲁斯家族的威名!” 侍从的脸阴沉了下来:“决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总是来这套把戏!所以说,我最讨厌这些大家族的后辈了,想讨打是吗,那我就成全你……” “住手吧!”圣骑士威严的声音响起,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黑风衣头领已经在静静地看着这场小风波,准确地讲,是看着小约翰,目光里的耐人寻味让小约翰看不懂。 侍从撇撇嘴,冷笑:“好运的小家伙!”说完,越过小约翰,追随到自己的主人身边。 小约翰心中不忿,大声道:“山姆士大人,您的侍从侮辱了我的家族,我有权利……” “学长,还是算了。” 却是一个同伴眼见气氛不妙,适时打断了小约翰。 “是啊学长,异域他乡的,大家又是一个团队,还是听山姆士大人的吧。” 小约翰瞪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难道我的家族就要白白受辱不成……唔,你们捂住我的嘴干什么,放开我,混蛋!呜呜……” 学长的死脑筋是出了名的,几个同伴对于小约翰的反应毫不奇怪,此时心中一急,七手八脚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圣骑士和他的侍从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脸冷笑。 拉拽间,有人在小约翰的耳边细声呢喃:“学长,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圣骑士侍从的态度其实就代表了圣骑士本人的态度,有些事情,身为圣骑士不方便直接表态,都会由侍从出面,哪怕是出了乱子,也可以推脱到……咳咳!总之,这一路上,圣骑士大人这是在敲打你呢!” 小约翰大眼睛瞪着自己的同伴,脸上写满茫然,他完全没有明白同伴的话。 圣骑士那可是最高贵荣耀的存在,不应该是完美骑士的典范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堂堂正正地去做? 况且,他自认为和山姆士大人第一次产生交集,为什么会对自己不满? 几个同伴相互看看,摇了摇头,看样子,这位私交甚好的大家族兄台还是没有听明白。 不过现在看来,圣克鲁斯家族与这位山姆士大人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这时,圣骑士亲口说话了:“小约翰,你从小离家,只知黑暗法师邪恶,但你知道,黑暗法师被称为邪恶之最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没等小约翰说什么,圣骑士接着说:“那是因为这个种族在生命陷入凋零的时候可以占据他人的身体,侵蚀他人的灵魂壮大自己,当这人的灵魂被彻底吞并,黑暗法师就会获得新生!他们会像病毒一样代代繁殖下来,最后变成一种丧失自我的病态怪物!只要有生命,就会有黑暗法师生存的土壤!所以……接下来,我需要所有人放下怜悯和骄傲,全力以赴!” 不仅小约翰,几个神学院的学生全部脸色发白,他们听懂了圣骑士大人的言外之意。 “邪恶法师根本没有死……” “还很有可能借刚刚的时机逃脱!” 有人反应更加敏锐,凝重道:“只要有生命存在,就会有黑暗法师生存的土壤……也就是说,这个村庄的人都要死……” 小约翰脸色更加败坏,他伸手打掉了同伴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再抬头看去,圣骑士和他的侍从已经在雪地里走远。 阴着脸,小约翰重新将自己的精神连接到圣杯投影上,接着,他浑身像触电一样剧颤,惊恐地大叫一声! 圣杯里的影响让小约翰如遭雷击! 他身躯一晃,带着残影瞬间来到圣骑士的身边。 “山姆士先生,黑暗法师很有可能已经借刚刚的时机挣脱,我们应该尽快在外围搜索踪迹,而不是直接发动大屠杀!” 圣骑士已经不再说话,实际上,如果不是圣克鲁斯这个名字,小约翰根本连和圣骑士搭话的资格都没有,哪怕他是神学院这一届的首席生。 圣骑士无视了小约翰,但他的侍从却火冒三丈。 “没有尊卑的贱种,圣骑士大人已经给足了你的面子,是你自己把面子丢掉了!” 一柄西洋剑拍向小约翰的脸颊,小约翰立刻用剑身格挡,但来剑却好像早有预料,圣息爆发,妙到毫巅的力量令剑身中途拐了个弯,结结实实地拍在小约翰的脸上。 啪! 高下立判!这一下,彻底打掉了小约翰的尊严,让他呆愣当场。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