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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里流光》


 祸水红颜（1）

一瞬千年......
天色苍茫，小雨淅沥，绿苔在雨中显得十分青翠，绿意一直蔓延到那座小石桥上。那是在一个南方的小城，一条蜿蜒的小河穿过这个小城，把这个古老的小城划分为两边，但是小河并没有阻挡两岸的人们——在这小河之上，有着那座小桥。
这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桥上人来人往,有手撑油纸伞面带笑容的年轻少女，有手执折扇悠悠吟诗的书生，有衣着华贵并排同行的商人和贵妇，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民和......每日人们摩肩接踵，人来人往。这座小小的石桥也历经了无数的风雨，被无数人踩踏，依然横在这河上，任凭河流的冲刷，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几百年。
此时一个手执雨伞，衣着朴素的青年走上桥，伞遮住了他的脸，使他显得如此平凡无奇。但他身后背着的一支长长的竹筒特别显眼，看起来有一些滑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但这一刻他注定不平凡了。
故事开篇了......
*
石桥上，他低着头匆匆走过，淅沥的小雨轻轻打在他的伞上，有几丝小雨则打在他的衣服上，靴子上，脸上，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桥上人来人往，和平时一样，桥上的人们摩肩接踵，互相拥挤着，不过人们并没有意见，也许都习惯了吧，毕竟这里天天都是如此。他低着头走着走着，轻轻的擦过了一个女子的肩膀，不过彼此都没有在意对方，毕竟桥上人太多了，撞到一起也不奇怪。
突然一声轻响，似乎是某个金属物件落地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在人来人往的桥上竟然有一支精致的簪子，在雨水的滋润和微弱的天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弱的金色光芒。他想，也许是某个姑娘掉的吧。这时突然他想起刚才那个跟他擦肩而过的女子，难道是她掉的？
他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过去，弯下腰正准备捡起来时，差点就被旁边的人撞倒了，那个路人骂骂咧咧地对着他说：”小子别挡路啊!”但是后者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地上的簪子。
费了不少功夫，他终于从地上拾起那只精致的簪子，他起身拿在手上仔细观摩着——这个簪子做工细致，花纹复杂，一看就不是出自凡人之手。这么重要的东西她竟然都没有保管好，他想。于是他便朝着那个姑娘走的方向跑过去。
那个姑娘慢慢的走着，似乎在观赏路上美好的风景，丝毫没有发现东西丢了。他大喊：“姑娘，你的东西掉了。”她只是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感觉有什么怪异，便继续往前走着，仿佛刚才青年的喊叫只是打扰她欣赏风景的杂音。他喊了几次，周围的人都给他投向奇怪的目光。他喊了好几次，那个姑娘似乎听到了声音的方向，回头观望。
他小跑走了过去，来到那个女子面前。那个女子低头不语，走到桥边的一座亭子里，他跟了上去。淅沥小雨落在亭上，顺着亭子的顶流到亭子的边沿低，然后落在地面上拍打着石板铺的路面，滋润着石缝里长出来的小草。
许久，那个女子道：“官人找我？”
“呃，是。”他伸出手，摊开手掌，一支精致的簪子出现在他手上。他问：“姑娘，这是你掉的吗？”
那个姑娘伸出左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那及腰的长发。当她伸出手时，衣袖落下，露出自己那白皙的手臂，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十分雪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不过她并没有发现那个姑娘未有任何的化妆。他突然感觉一丝寒意涌上来，但只能他尽量克制住心里的想法。
真是一个特别的姑娘！
那个姑娘看着他那奇怪的眼色，似乎显得有一些好笑。姑娘便笑道：“是我掉的呢，官人。”
许久，他反应过来，伸出手递给她。那个姑娘接过簪子，他触碰到了这个姑娘的手，此时已是暖春，她的手却是如此的冰凉。姑娘理了理她那长发，戴上了那支精致的簪子，笑着道：“谢谢官人，这对我而言可是很重要的东西呢。”
她抬起头笑着望着他，他终于看清楚这个姑娘的容貌。
这也太美了吧。这种美根本不是来自人间的美，就像天仙一样的美。他此时忘记了所有的语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也许是他这个样子显得有些滑稽，她捂嘴笑了笑，道：“官人为何这样看着小女呢？官人可是动心了？”
他急忙道：“不是不是，就是姑娘啊......你可真......漂亮啊。”
“官人真的这么认为吗？”她依然微笑着,“不过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本想好好报答一下官人。就是小女家贫，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好的宝贝。不能好好报答官人，抱歉了。”
他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举......举手之劳嘛。这是小事,不足挂齿的。以后你可要小心一点哦！”
姑娘看着他的窘样，笑了笑，轻声道：“官人啊，您可是害羞了？”
“......”
*
两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他看着眼前那位美丽的姑娘。
这个亭子在岸边上，名字十分有诗意，曰：“迎旭亭”。亭子的台阶正对着西方，因此在另一边的东边在早上就可以旭日升起。
他道：“看得出来。这只簪子做工精致，不像出自凡人之手，应该来自一个出名的能工巧匠吧？”
姑娘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宝物。”
“那你还不好好保管啊，就这样戴在头上，然后四处走，丢了还不知道？”
听到他教训起自己了，她的心感觉里有些怪怪的。她低下头，道：“呃......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只是......家人觉得戴着可以保平安，图个吉利，便让我一直戴着。”
看着那个姑娘委屈的样子，他的心似乎有一些痛，便道：“那你以后可小心一点啊，不然下次丢了就不一定拿得到了哦。”
姑娘笑道：“放心吧官人，我保证没有下次啦。不过啊，好像是官人弄掉了我的哦。”
“啊？”他惊讶的看着他，不过回想一下，的确是他啊，“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姑娘你有什么事吗？没有伤到吧？”
“应该没有吧，”姑娘笑着看着他，“不过啊，官人可是在关心小女？”
“呃......关心一下都不行啊？”
“谢谢官人的关系，”姑娘笑道，“不过我好像真的有事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他急忙道。
“呵呵，”她笑了笑，“我饿了，可以请我吃一顿饭吗？”
“......”



 祸水红颜（2）

湖上只有微风，湖面却波光粼粼。也许是朦胧细雨所至，也许是水中鱼儿所至，或跃水嬉戏，或莲下追逐，甚是悠闲自在，连水中的小虾凑着热闹。
湖边酒楼林立，谈话声不断传来，行人也是络绎不绝，十分热闹。在酒楼的二楼，一个包间里，他招呼店小二点了一些酒菜。便转头看着那个姑娘，她正趴在窗边，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美景。
窗外依然是烟雨朦胧，湖面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远山在雾中若隐若现，时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那个姑娘就这样一直看着外面，沉醉着者山水如画的世界，仿佛与这美景融为一体了。
那个姑娘看着窗外美景，而他也看着那位姑娘。窗外是美景，屋里也是美景，好一幅山水美人画。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这时他也可以好好地看看那个神秘的姑娘了。
他仔细的打量着那个姑娘。姑娘身着一袭黑衣，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就像一个侠客一般，就差一把宝剑了。也许是哪家的富贵女子？
衣服上面绣着的那金色的花纹，及其优美，就像皇宫贵族服饰一般，虽然那个姑娘不太可能是皇族，但她却显示着皇宫贵族一般的气质。姑娘衣服上的花纹如此美丽，但他却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花。他看着姑娘的那支簪子，看着上面的花纹形状，竟与衣服上的花纹如此神似。
也许那是同一种花吧。他想。
*
直到店小二把酒菜端来，他才打破沉默。他道：“好了姑娘，来吃吧。你不是说你饿了吗。窗外真的这么好看？”
姑娘依然看着窗外远山，吟诵道：
远山幽谷雾里钟，
小溪琉璃径旁松，
鸟啼无名烟雨里，
云雾深处隐钟声。
钟声之外是凡尘，
凡尘之中遇贵人。
长恨此生孤一人，
但愿两情长久时。
这时姑娘才回头看着他，道：“是呢。诶，外面的风景，挺美的。”
“很美的一首诗。”他说，“好啦，快来吃吧，等一下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姑娘走到桌边坐下，一手支着下巴。不过这次姑娘没有看风景，而是在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他。许久，他才发现姑娘一直看着自己，道：“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啊？。”
“官人身后背的是什么啊？”姑娘好奇的问。
他把手伸向后面，抓住那支长筒的一头，往外拉了一点，一道寒光袭来。看着像是精铁打造。他说：“只是一把剑罢了。”
这个姑娘似乎并不害怕这些杀人的兵器。
“那么你是一个剑客？”姑娘眨了眨眼，问。
“算是吧。”他把剑收回剑鞘中，“那你就不害怕吗？”
“有一些吧，但是对于你……”姑娘摇摇头，道，“但我不知为何，并不害怕。诶。”
他发现，这个姑娘似乎总是在叹气。
有何心事吗？也许是那个家里闹矛盾自己想不开跑出来的富家闺女？毕竟有好多年轻的富人都是这样。越是有钱就越是厌倦天天荣华富贵的生活，好日子不过非要到外面穷山恶水去逛逛。他想。
这个世道的年轻人真是奇怪。穷人过不了好日子，富人却想着怎么过不好的日子。呃，等一下，自己不也是年轻人吗？明明自己有着大家业，只要好生经营就可以重振往日雄光了，但是自己非要跑去浪迹天涯？他想。
他问道：“姑娘，你没事吧，这么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的？还有什么事吗？”
姑娘笑着摇摇头，但是鹤轩总看着他好像是把笑憋出来一样，太假了。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她道。
“不必客气。”他道，“不过我心中有些疑问，姑娘可以告诉我么？”
“当然可以咯。”她笑着，“官人问便是。”
“姑娘从何而来，要到哪去？”他问。
“我自远方来，要到远方去。”姑娘的回答很含糊，却充满诗意。
真是有意思的姑娘。他想。
“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他问。
“尊姓大名不敢当。小女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她轻轻夹起盘子里的菜，放在嘴边轻咬一口，似乎十分享受这一刻。“小女名玲玉。姓夏。”
夏玲玉？夏玲玉根本没有听说过啊。鹤轩在心中反复想着这个名字，但没有任何思绪。
他只好道：“嗯?夏玲玉吗？很美的名字啊。”
夏玲玉拿着筷子，在桌面上比划出自己的名字，可惜在笔画在桌子上看不到字迹，不然应该可以看到很美的字体。毕竟人美，字也美吧。
“谢谢官人，那么官人该如何称呼呢？”玲玉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
“我嘛，”他笑了笑。“叫我鹤轩便可。”
玲玉也笑了笑，道：“官人的名字也很美呢。”
她又吃了一口菜，左手伸出来抓住鹤轩的右手，看了看手掌，道：“鹤轩。‘鹤’取远走高飞之义，可表前程似锦。‘轩’形容人时可意为优雅，高尚，温文尔雅。看来的前途应该很美好，也许事业有成，或为达官显贵。”
他笑了笑，道：“真的吗？你还会算命，看手相咯？”
“这个应该不算是算命吧，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罢了。应该要算命的话，小女也是略知一二，可以帮官人算算。这也算是谋生的手段吧。只怪小女技艺不够精湛，也只能说出这么多了。”
“谋生么？姑娘气质非凡，也许是哪家的富家闺女吧？若是姑娘婚嫁，必然也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夫婿。何须这样谋生呢。”
他确实想不到，一个如此有气质的姑娘竟要通过这样的江湖手段谋生。
姑娘笑而不语，只是轻叹一声。
“啊，那姑娘是否已嫁？”他问。
他刚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实在是太冒昧了。可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他真想一头撞死在桌面上。
“呃......这个嘛？”玲玉似乎有些难堪。“官人真的想要知道吗？”
面对他的无礼，玲玉并没有生他的气。
“哎......冒昧了。不方便说的话，姑娘可以不必告诉我。”他急忙道。
玲玉只是吃了一口菜，道：“告诉官人也无妨。小女还未嫁。”
“嗯。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啊，这些婚嫁之事应该不急。而且以姑娘的美貌，应该有不少人追求吧？”
他看着这个姑娘，夏玲玉确实十分的年轻，似乎只有十六七岁。
玲玉放下筷子，轻声道：“官人真的这么想？”
“嗯。对啊，我说的没错啊。姑娘的美貌宛如天仙下凡，应该让不少的男子动心吧。”他道。
“所以啊，官人可是动心了？”玲玉笑道。
面对玲玉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鹤轩吓了一跳。
“啊，这......”他有些难堪。
他实在是想不出该说什么了，便道：“姑娘啊......”
此时玲玉似乎在心中暗笑，他果然答不出来。
玲玉看着他有些难堪，便不为难他了，拿起筷子继续吃着，只道“呵呵，那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鹤轩被她套路了一下，说话只得谨慎一些了。
他问道：“嗯。竟然姑娘未嫁，那可有心上人？”
“也许吧。我并不在意这些。毕竟我觉得不太可能有人会真的喜欢我。”玲玉低下头，看着桌面，似乎在想着什么。良久，她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表示。
“你怎么了？”他关心地问。“没有人喜欢，也不太可能的吧，姑娘你一定会找到有缘人的。”
玲玉依旧沉默。
鹤轩显得有一些担忧。他想：不会又说错什么话了吧？
只好问道：“所以，姑娘真的没事吧。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玲玉依然低着头，轻声道：“只是想起了有些不开心的往事。”
“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它了，忘了吧。”他深情的说，“回忆并不总是美好的，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
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姑娘。
“嗯。我尽力不去想它吧。”她轻声道，“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就忘记呢。”
鹤轩看着她，似乎有一丝心疼，便道：“那姑娘可否告诉我时何事？说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点。”
“那小女可以问官人一个问题么？”玲玉抬起头看着他。
“姑娘问便是。”他笑了笑，目光柔和得看着她。
“恕小女冒昧，官人的家人是否健在？？”她轻声问，非常小声，仿佛只有自己可以听见。
但是鹤轩还是听到了。
他夹了一口菜，摇了摇头，道：“我的都父母已逝，只留我孤独一人在世。我也没有什么亲戚。”
她的目光黯淡下来，道：“抱歉，官人。让你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往事。”
“无所谓。我说过了，往事什么的都随风去吧，都是过去的事，活在当下才是重点。父母死了关我什么事，反正他们也不爱我。”他回想起和父母之间的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我就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逍遥自在，仗剑天涯。”
鹤轩似乎对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什么感情。
“呃......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母呢。”玲玉叹了一声。“也罢，我们都一样，没有父母的爱，没有照顾，没有关怀，没有依靠。”
“哦？你也没有家人吗？”他很惊讶，“看来我们都很像啊。”
“也许吧。”玲玉答，“关于我的父母，我来说一个故事吧。”
玲玉的故事？正好看看她到底是谁。鹤轩想。
鹤轩便道：“洗耳恭听。”
玲玉看着他，摇摇头，接着她说起一段尘封的往事。


 祸水红颜（3）

五年前，在丘陵广布的南方地区。当地多匪患，很多山上都有山贼的山寨。山贼到处惹是生非，恶事做尽，导致民不聊生。而且从南方去北方，必须要穿过这些大山。可是山上都是山贼，他们专门打劫过路商旅和行人，谋财害命。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敢上山了。
就像猛兽一样，没有送上门的食物只好自己去找食物了。于是山贼便下山抢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所过之处都是焦土废墟。当地很多平民想要逃离，但是山路被山贼封锁，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长期生活在山上，建立起了不少的山寨和堡垒，还有很多的前哨、暗道和陷阱，官兵根本无法靠近，根本拿他们没办法。而且山贼熟悉山间地形，暗道又多，山贼可在山里灵活穿梭，犹如树上的猕猴，一下便无影无踪，一下就从你旁边窜出来杀你个措手不及。官府也无能为力，只好任由之。多年了，只有一些有船的渔民出海逃生，剩下大部分人都只能留下来在这个北面西面都面山，南边东边都面海的小小区域里，听天由命，任由山贼宰割。
直到山贼的势力愈发壮大，才引起了当今帝王的注意。于是天子下诏，消灭山贼。可是山贼实力强大，又有天时地利，山中地形复杂，处处的天险堪比坚不可摧的城墙。剿匪军队很多都由外地而来，对山中地形完全不熟悉，但是山贼对此却了如指掌，山中埋伏和陷阱甚多。这对防守者十分有利，而对进攻者十分不利，与其硬碰硬只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做法。
但是天子有令不得违抗，剿匪军队只好与山贼硬碰硬，可惜连战连败。很快军队实力就被削弱，不得不在当地民间招兵买马。可惜敌人过于强大，连战连捷，威慑仍在，大部分当地民众都不敢参加这场看起来没有丝毫胜算的战争，无奈官府只好强征民众，拒不服者和逃兵，杀无赦。
我的父亲便是被官府强征的，因为家中没有男子，只有我这个独女，只好由父亲去参军。我的父亲后来在剿匪的战斗中战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吧。一天父亲的骨灰送到我家中，我们才得知父亲战死的噩耗，母亲几乎是崩溃的，整天哭泣。我的母亲觉得这场战争根本就是不可能打赢的，她担心山贼会来报复当地人，便带着我一直逃亡到海边。面对父亲去世的噩耗，母亲本想跳海一走了之，但是还是被当地渔民救起。
后来母亲改嫁了，不要我了，便把我丢弃，留我一人在世上苟延残喘。小女自幼体弱，病又多。本以为独自一人根本撑不了多久的，也许是运气好吧，能活到今天。后来我打听到父亲去世的不久之后，匪乱便平息了。真是没想到这些乌合之众一样的军队竟然真的打赢了山贼。不过那又怎样？只不过是积尸如山的胜利罢了，这对于为将者来说就是耻辱，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的战争艺术。但是对于普通人甚至是天子来说，赢了就行了，管他用什么手段赢的。
现在只剩一些败走的贼寇，气势已灭不成气候，只能躲在山的深处。南方边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当地百废待兴，天子怜悯边民，便犒劳有功之士，体恤战死将士的亲属。我的娘亲改嫁了，而我又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这笔钱便交给了我。
有了这些钱，我的生活也暂时不愁了，我便想去寻找我的母亲。经过多方的打听，我终于找到了母亲嫁给的那户人家。谁知母亲虽是嫁去了那户人家，但在那户人家中不受待见，一直收到冷落。若不是那家主的夫人没有子嗣，怎么可能会娶我的母亲呢。母亲也是为家主生下了一男一女，但在家中地位还是低。后来母亲又是在家中不受待见，又是受我的父亲的死的打击，最后抑郁而终。
母亲去世了对家主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孩子已经有了，还要她有何用呢？我也只好带走了母亲的骨灰，在山脚下修筑了一座坟墓，年年清明去祭拜。我得知父母双亡的噩耗，我的内心十分愤怒，我恨那些夺取我父亲生命，把我母亲逼上绝路的恶人。我当时失去了理智，我去镇上的铁匠铺中买了一把剑，便直接上山。
我翻了几座山头，只为寻找剩下的贼寇。我的心里只想报仇，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我却忘记了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当我找到山间里的偏僻角落那些匪徒的山寨时，我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我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根本就不会武功。他们轻松便擒下了我，把我五花大绑。
他们的头领笑话我：“就凭你还想报仇，下辈子吧。”他们的同伙哄堂大笑，我一怒之下便冲过去撞倒了那个头领。头领恼羞成怒，骂道：“小姑娘还挺横啊。我现在就教你做人。”
......
玲玉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了。她低着头，红着脸，似乎有些羞涩，不敢看着他。
他问:“怎么啦？”
“我......想问官人，”玲玉轻声问，轻得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官人觉得小女......是一个好姑娘吗？”
“为什么问这个？”面对这个奇怪的问题，他不解。
玲玉摇摇头，道：“因为我的身世，你可能看不起我。”
“也许是吧，你愿意舍身为父母报仇，勇气可嘉啊。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姑娘的。”鹤轩道。
“真的吗？就因为我去为父母报仇吗？”她依然低着头，轻声道，“也许我把下面的故事说下去你还会这么想么？”
鹤轩看着她，皱了皱眉。
“姑娘，你为何要说这些呢？”鹤轩道。
“我怕你会嫌弃我，我承认我不是好姑娘。”玲玉似乎要哭出来了。
他急忙安慰玲玉:“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这么好的姑娘，别人可是求之不得啊，那个人会嫌弃你呢。你继续吧。”
“如果说，我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人，你还会觉得我是一个好姑娘吗？”玲玉道。
“这……”鹤轩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你很好啊。真的，我还是坚信你是一个好姑娘的。相信我！”
玲玉点点头，继续往下讲述。
那个头领不怀好意的走过来，用邪恶的眼神看着我。我当时害怕极了，便要逃跑，头领只是挥挥手，其他的同伙便知趣的退了出去顺便带上看门。我无路可退，只能任凭那个头领玩弄。
头领走了过来，坏笑着看着我，解开我身上的绳子，轻轻的解开我的衣服。我的心里慌极了，拼命想挣扎，但我怎么可能从他手中挣脱开呢。只能任由他玩弄，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们将我无情的蹂躏后还把我卖去了青楼，让我去做皮肉生意。刚刚来的青楼，我的处境更加惨，客官总是欺辱我，打骂我。我一天下来几乎体无完肤。但是我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只怪自己无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既然来到这种地方也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了。不过后来我混的还算不错，也是小有名气，受到客官和老鸨的青睐，老鸨便开始培养我，教我琴棋书画，还让我当上了花魁，成为青楼的头牌。虽然我离不开这里，但是这样命运也算是改善一点吧了吧，日子也好过了一些。
正因如此，每天都有好多的客官想要我伺候，他们为了我的身子不惜花费重金。这对我而言并没有好处，但是对青楼倒是很有好处。好多都客官为了见我花费重金，却都只是嘴上说着爱我，愿意用甜言蜜语逗我开心，甚至还有人承诺会赎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有人愿意带我离开这个人间地狱，我是多么地开心啊。我每次都会相信他们，他们却总是把我傻子来耍。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借机逃走。青楼的人很快就发现我逃走了，便不停的追捕我，我只能四处逃亡。还好我还留着一些客官打赏的钱，于是我靠着这些钱，四处奔走，最终千辛万苦逃到这里，遇到了你，我才暂时安全了。
“故事讲完了。”玲玉平静地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呃......没有。”他平淡地说。
玲玉摇摇头，不太相信他的话。
但是把故事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把自己那些不光彩的往事告诉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博他的同情么？他真会同情我吗？自己又为何相信他不会把自己出卖呢？
唉，只是自作多情罢了。玲玉想。
玲玉看着他，许久，许久。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不语。


 祸水红颜（4）

玲玉还是开口了。
“我知道官人嫌弃我，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玲玉叹了一声。
“没有的，没有的，我挺很同情你的。毕竟我的身世也不见得比你好很多啊。”他摇摇头道，看起来对这个世界也是很失望了，“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恶人在当着道，好人却只能忍受屈辱，任恶人宰割。恶人当道，恶事做尽没人管，好人做好事却没有好报。我也想去为民除害，但哪又有什么用呢？恶人哪里可以除得尽呢？世道把人逼成恶人，恶人又把好人逼成恶人。这样的循环哪有尽头，因此恶人只会越来越多。”
鹤轩一本正经地说着他的长篇大论，玲玉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的俊俏的脸，听着他说的话。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反正她眼里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听着听着，眼角渐渐流出两滴泪，那是晶莹宛如宝石的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鹤轩看见这一幕也是惊到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鹤轩连忙安慰她道：“姑娘，我真的没有嫌弃你啊！姑娘，你别哭啦。请你相信我嘛。我发誓我绝对相信你是一好姑娘的。”
没想到，鹤轩面对一个哭着的女孩竟然如此着急，急得似乎有点手忙脚乱了。
玲玉依然哭着。鹤轩实在是不忍心，可是自己该怎么安慰她呢。自己跟她又不熟，不能做那种事情吧？
鹤轩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走到玲玉的身边，竟然搂着玲玉入怀里，把头轻轻靠在玲玉那乌黑的长发上，轻声安慰着道：“好啦，玲玉。不哭不哭。我真的没有嫌弃你。我，觉得你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姑娘了。请你相信我，好吗？”
玲玉闭上眼，在鹤轩的衣服上擦了擦泪，把脸埋到他的胸前，就这样一直靠在他的胸脯上，只露出侧脸看着外面，渐渐止住哭声，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
她抽噎着，问：“对不起官人，失态了……官人啊，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面对玲玉一直在问的问题，鹤轩并不觉得厌烦，只是继续安慰着她，道：“真的。千真万确！”
“那……官人也知道了我的身世。小女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但幸运遇到官人，既然官人不嫌弃小女，那小女有一请求，不知官人可否成全。官人可否带上我一同走。”玲玉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里却充满了希冀。
鹤轩皱了皱眉，道：“姑娘你要跟我一起走吗？这个嘛，姑娘能否容我好好考虑一番？”
“嗯......官人好好考虑一下吧。不过官人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绝对不会的。”听到鹤轩说要好好考虑一番，玲玉低着头，似乎有一些失落，只是道，“我希望官人可以成全我，求你了。”
“我会认真考虑的。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鹤轩看着她，柔声道，“我真的会认真考虑的。”
“嗯，我等你。”说完，玲玉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霎时，包间中十分安静，仿佛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玲玉只是靠着他，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默不作声，似乎十分享受这一刻。
鹤轩看着怀里的玲玉，心里甚是百感交集。这个姑娘就这样静静地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仿佛把身心都交给了他。
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女人陪着，这种感觉真好啊。他想。
他看着怀中的玲玉，她此时显得如此柔弱，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摧残；她又仿佛一件绝美的青花瓷器，虽然美丽却又易碎。他情不自禁的放松了自己的手，生怕弄坏了这件绝世珍宝。
但是，这件绝世珍宝不属于他。可是他是多么想留下这件珍宝，甚至想要独占她啊。
我怎能我忍心抛弃她呢？鹤轩又重新抱紧了玲玉。
玲玉那脸上的泪痕，那期盼的颜色，绞得鹤轩的心都要碎了
可自己又有什么能力保护好她呢？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占有她呢？她跟着自己真的能过上安慰的生活吗？他想。
自己真没用啊！
玲玉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抱紧我，别松手!
可是他再也没有勇气再去抱着玲玉了。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离开他的身边，走回到桌对面坐下，看着玲玉，叹了一声。
“呃......我……”他不敢开口，怕伤了她的心。
“说吧。没关系的。”玲玉平静地说，似乎已经预测到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个罪不可赦的犯人，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我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以伤她的心呢。鹤轩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姑娘啊，我......很抱歉。我不能带你走。”他摇摇头。
玲玉叹了一声，道：“那官人可以告诉我为何么？”
“我此行路途遥远，而且我也比较赶时间，赶路的日子不好受，路上也是艰难重重。你不是遇到了山贼吗？你若是再被抓走，那可怎么办啊？”
“官人可以保护我啊。官人不是一位剑客吗？”玲玉笑了笑，惨白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悦，“而且我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的。虽然小女体弱，但是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会做饭洗衣。官人放心吧。我保证，我发誓。”
“此行路途遥远，我也说过我比较赶时间，我也没有做两人同行的准备，而且盘缠也是不够的啊。”鹤轩无奈道。
“求你了，官人。我真的不会拖后腿的。小女还有一些零钱可以给官人啊。求你带上我吧。”玲玉的样子看起来都要急哭了。
看着玲玉伤心的样子，他的心剧痛起来，他一手撑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狠心拒绝玲玉的感觉让他感到很痛苦，这痛苦太真实了，让他不分不清这是真的痛还是错觉。
啊，不！我真没用！鹤轩心中大喊。
最后，他还是狠下心来，道：“抱歉，我不能带你走。我赶时间我就先走了，钱我已经付清了。那，后会有期吧。”
说完鹤轩起身离开椅子，就这样转身扬长而去，头也不回一下，看来是真的下狠心了。此时，他心里似乎被触动的最柔弱的地方，他心中一阵刺痛，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走着。
再见了，玲玉。他叹了一声。
玲玉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瘫坐在椅子上，泪潸潸而下。她起身跑了过去，想追上他。玲玉一直跑到酒楼门口，拉住了鹤轩的手一张摇着，看着他的脸对他说：“官人，求你了......”
鹤轩装作一幅有一些不耐烦的样子，甩开玲玉的双手。只留下一句“滚”便转身走到人群之中，不见踪影。玲玉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滚！”他的声音在玲玉的耳边回响。
不！我要找到他！玲玉心中大喊。
可我怎么找到他呢……
这时，玲玉心中灵光一闪……
他说要去北方。
从南方去北方必须上山。
必须要走松岭上的驿道。
此时已是黄昏，他要走必然是明日。
只要在明日在驿道上等他......
许久，她才起身离开这里。
我要去松岭的驿道上找他。她想。
玲玉起身离开了，酒楼里的人们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了，他们继续着自己的事情。酒楼又恢复平时的模样，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在酒楼的某个角落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你在这里啊。嘿嘿，终于找到你了……”
鹤轩回到自己的老宅之中，宅中早已空无一人，他的父母都已去世，自己明明可以重操父亲留下的家业的，但他却遣散了家中的所有仆人，变卖了所有家产，就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个自己称为知己的人……
他摇摇头，反正父亲又不喜欢他，何必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呢。不如拿来自己挥霍掉。要不是父亲亲手把这个人送走了……
鹤轩想到了这里，捏紧了拳头。
但鹤轩还是松开了手，反正他都死了，生他的气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去掘了他的坟墓然后去蹂躏他的尸骨吗？
有必要怎么做吗？反正他都死了，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
反正这里已经没有可留恋之物了，还留在这个破地方干什么呢？明天就走吧。浪迹天涯就很好。他想。
这是一个挺大的宅院，庭院中有一个小鱼池，鱼池中间有一个小洲，中央种下了一颗树。现在正是春天时节，却是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树干。池水也因为太久没换已经变得墨绿，池中早已没有游鱼只剩一大片的水藻和地下的一层落叶。池边也遍布青苔，盖过了原先的花纹，房间里到处都是蜘蛛网，时不时还有老鼠轻微的叫声。这个宅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一切都什么那么破烂不堪。毕竟已经好久没住人了。到处都是灰尘，窗户纸也千疮百孔。在夜晚除了外面透过来的光亮没有一丝光明，仿佛一座闹鬼的死宅。处处流露出恐怕的气氛。
在这破烂不堪的老宅中，他点起一盏油灯，给这个宅子增添了一丝生气。他是这个宅子中唯一的活人了。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他在整理着杂物，收拾着行囊。
在一个塞满杂物的箱子里，里面满是灰尘。在一堆杂物中，他找到了一幅卷轴，展开一看，是一幅仕女图。画纸已经有一点腐朽，泛起黄色。看着这幅画，鹤轩有想起了往事。
据说是当年父亲在世时花大价钱从一个有名的画师那里买来送他的。父亲生前曾在把这幅画给他的时候，告诉他一句话，这句话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
这句话并不是什么金句良言，而是一句足以使他恨之入骨的一句话：“忘了那个女人吧！她这个贱人，不配不上你！这幅画还比她好一点，有价值一点。”
曾经他将这幅图视为废纸，而如今的他却又把这幅画拿出来挂在墙上，细细地看着。
这是他唯一一次认真看过这幅画，曾经他都是冷眼相待的。
算了，这只是一幅画罢了，继续做自己的事吧。鹤轩把视线从这幅画离开，继续整理着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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