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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启示录》


 第一章事故

刺破耳膜的尖叫嘶吼，声嘶力竭的呼喊哭泣，喋喋不休的神佛保佑，伴随着窗外大巴车翻滚的碰撞，各种声音混杂着体味、化妆品的莫名香味甚至有人失禁的骚臭味，汇聚成了面对死亡的恐惧乐章。
若是作为电影或电视剧中的一个镜头，还有人会评论真假与穿帮。但作为当事人的罗汉，这一刻已经魂飞天外，就连耳边的声音和鼻子边的味道都好像远在天边，无暇顾及。他也曾在大巴失控侧翻掉落的刹那，带着恐惧的颤音大声“啊”了几声，然后在翻滚撞击，导致头部多次左右撞击带来的疼痛下，只能紧紧的抱住前面的靠背，就像抓住那最后的一束救命稻草，默默期待奇迹的发生。
好像这个悬崖很深很深，罗汉感觉自己就像空中的鸡毛，已经漂浮了千年，不知下一秒是继续飘零还是噶然坠地。全身尤其是脑袋已经因无数次的撞击而变得麻木，而更痛苦的是心灵上的冲撞——我还没活够！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罗汉苦涩的念头闪过，相比起疼痛，这种因面对死亡而涌现出的恐惧更加清晰，嗓子眼的干涩好像是刚刚咽下了整整500克的一袋食盐，又好像一把黄连根茎被他囫囵吃进了嘴里，苦味便充满了整个嘴巴、嗓子、食道和肠胃，苦涩、后悔、寒冷、无力、紧张和不甘、期待汇成了罗汉所有的恐惧。
罗汉心里也在默默的祈求，此刻，他真的希望那些漫天神佛是真实存在的，是关注到了这群小小蝼蚁即将面临车毁人亡之灾而能伸出一根小小的指头，于是在顷刻间剧情反转，死里逃生！
即使没有神佛，罗汉也希望他坚持坐车就系安全带的习惯能带给自己好运，安全带就是生命带，我一定能活下去！
罗汉心里默默的想着，关于死亡、关于活着、关于母亲……纷繁的念头一个个快速的从大脑中闪过，又被后面的念头立马打翻，弹指一万念，好像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大脑空空之后又被万念顷刻塞满！27年的经历一刹那间好像全部从脑海中涌现，又顷刻被巨锤敲成碎片，支离破碎不再记起。
砰的一声，脑袋再次和前排的靠背碰到一起，但于他而言，疼痛此刻已经不再重要。除了安全带捆绑住的腰部以下，他尽量让上半身前倾，紧贴着前面的靠背，从而减少震动或碰撞的距离，同时他再次使出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双手在座椅前面紧紧相握，那一念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手是穿过了前面人的脖颈下面，但此刻除了求生，其他的都是多余。
猛地，罗汉的身子又一个侧甩，应该是大巴又碰到了悬崖。“呃”！旁边好像有一只突然喊叫的鸭子猛地被人捏住了脖颈，“啊”好像是有人呼痛的声音，砰砰声、哭泣声、尖叫声、偶尔好像还有叫“妈妈”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此刻而言，罗汉已经无力去想这些所代表的含义，即便是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压了上来，他也没空去猜测是男是女，只是紧闭着双眼，握紧双手，让自己和座椅紧贴在一起，尽最大可能减少自己的受力部位，然后认命的等待结局的到来！
“人不是畏惧死亡，而是畏惧死亡带来的不可知！”万马奔腾的念头里，蓦然间罗汉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
死亡到底是什么？
死亡是不是一切成空？
死了之后我还能存在吗？
“砰”的一声，罗汉昏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罗汉感觉自己像在熟睡中被吵醒了。“大夫，我儿子没有死，你看，他就是睡觉，都有呼噜声，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当声音越来越清晰，罗汉越来越清醒，妈妈，是的，这是妈妈的声音。二十七年来，这个声音从没有改变过，不论身在何处，不论他在干什么，只要听见这个亲切的声音，安心和温暖就会滋润着全身。
“我还活着？！”罗汉心中狂喜，“妈！”他激动的大喊一声，就想起来抱住母亲，经历了死里求生的折磨和煎熬，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更让人弥足珍贵，更加珍惜！
可是，罗汉发现母亲竟然没有回应自己的呼喊，更困惑的是他根本做不了扑向母亲的动作。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罗汉蒙了，“妈！妈！”他焦急的大喊，可回应他的不是那温馨安心的声音。
“大姐，你儿子现在是因为脑部受到多次撞击，脑部创伤严重，出血量非常高！虽然你儿子可以说是当时大巴车上自救做的最好的，如果不是悬崖有60多米高的话，他是最有可能存活下来的一个。但是，事故发生的山崖太深了，搜救困难，影响了最佳抢救治疗的时间，在搜救出来的路上他的脑干一直在出血，到手术室的时候，口腔，鼻腔，耳朵里面全是血，并发症也有很多，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进行抢救，但……现在你儿子的这种状态就是我们医学上说的过度昏迷不醒后的脑死亡，你儿子其实已经……”
“不可能！”“放屁！”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不，不会的，你看我儿子，他还有呼吸！他还有轻微的呼噜！他的身体还是热的，我一直摸着他，他的温度一直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降低，你摸摸他的手，一直是热的，你摸，你摸……我儿子没有死！小汉还活着，他就是活着！”母亲越来越激动，带着颤音的声音越来越高！
“我他妈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你竟然说我已经死了？！你这庸医！草，你他妈想害死我！妈，你不要听他的，我还活着！”罗汉激动的大叫！他快被气疯了！感觉自己真真要被气死了！
“大姐，我们是医生，我们就是救死扶伤的，如果罗汉真还活着，哪有不救的道理。你看，我把手指压迫他的眼球上，他的瞳孔变形了，我松开后，他的瞳孔却没有恢复，这说明他已经没有了反射和肌肉张力，你看我把他的手放上来，他就自然落下去了，光打在眼睛上也没有反应，也就是说他失去了对环境的感应，这就是大脑永久地丧失了全部功能，虽然心跳存在，但人已经……你们还是准备下吧，我们真的尽力了。”
“放屁！放尼玛的屁！”罗汉愤怒的狂吼，“你啥时候摸我了，你啥时候抬我的手了，你啥时候……我靠！这是哪里？！我在哪儿？！”
猛然间，他才发现自己的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连自己也看不见！“我的手呢，我的脚？我的身子呢？！这是哪里？！到底怎么回事？！”罗汉心中一阵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存在的？他啥都看不见，除了黑，只有黑！
“不！他没有死，我的汉儿没有死！你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你要救他，你们都要救救他！他一定活着！汉儿，汉儿，你还活着，对不对，快，快给妈妈说，你还活着！”声嘶力竭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么害怕、那么惶恐、又是更多的急切与渴望，闻之心酸。
“妈——”罗汉觉得自己哭了，“我要出去，我要见我妈，我还活着，神啊，你救救我！”他在大叫，他觉得自己就是被困住了，只要能冲出这片黑暗，就能看见曙光！他要向前冲，不管方向，只是前面。
“你看看，大夫，你看看！我家罗汉眼角都有眼泪，他能听得见我说的，他没有死！你看看，大哥，你也看看，是不是，他真的流泪了，啊，他真的活着！大夫，他没有死！”
“就是，就是，大夫，你看看，真的有眼泪啊，罗汉还活着!”好像很多人都回应了，罗汉能听出来这种喜悦和希望！他狂喜，“就是，我还活着，我就是睁不开眼睛而已，我一定要出去！”
“大姐，有的人脑细胞死亡后导致脑水肿，颅内压力增高，所以眼睛里面的静脉回流就被堵住了，眼压增高，眼里面的液体就会渗出来流到眼角，这是……正常现象。”清晰却不大的声音，带着一些抱歉缓缓说了出来，戛然间压过了所有的希望，四周刹那间静寂无声！
“汉儿——”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之后，猛然间各种声音又涌现了出来，“哎呀，昏过去了，他妈昏过去了，大夫快看看！”
“快！快！都让让，儿子已经没了，再不能让他妈出啥闪失，快抢救！”
正被前面的话语打蒙的罗汉，还没回过神，突然间又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妈！——”罗汉急了，他要疯了！使出全身的力气，他大喊一声！意识中猛然往上跳去！



 第三章气泡

“哎，罗汉，这样子没用的。如果你妈妈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真正的死亡，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些，她也希望你这样能好好的活下去。”一个气泡缓缓飘了过来，听声音，应该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冲你车祸时的表现，你也是个思维敏捷、冷静沉着的人，你应该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既然我们已经成了气泡，那就应该好好想想我们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看看我们是不是还有希望，能够有与亲人再次重逢的一天。罗汉，坚强起来，面对现实。”
“我只想要妈妈。”罗汉喃喃的说着。他不奢求自己会怎样，无论怎么改变，无论贫穷富有、无论艰辛快乐，他就想与母亲在一起，互相陪伴，共度一生，仅此而已。但理智告诉他，这已经不可能，这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再次抬头看向四周。
黑白，首先映入他感知中的是周围颜色，就像他小时候看的黑白电视一样，所有的画面只有这两种颜色。就连母亲旁边的那些人影和病房都是单纯的黑白二色，地板是黑白混合成的麻灰色，白色的病床，黑白相间的人影，白色的天花，灰麻麻的隔帘和窗帘，一切镜像非白即黑，再无余色。如果真有所区别的话，就只有深浅的不同。嗯，还有肉色和透明，透明的气泡和里面**胎儿的肉色身体。
而和胎儿的区别在于，现在气泡里的小人五官俱全，相貌清晰，明显是成年人的样子，四个气泡里有两个四五十岁中年男性的样子，一个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应该就是劝慰她的女性，三十多岁的模样，相貌清秀，脸色略黑，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小的身体因为黑白色的原因，显得不是白皙而略带点灰黑。
“喂，你看够没有？！”女人嗔怒的声音传来。
“哈哈，王姐，都这样子了，还在乎这个，哈哈”年轻人的声音笑了起来。随着，也传来另外两声轻笑，让沉闷的气氛随之一松。
罗汉一阵尴尬，话说他活了27岁，除了大学时和一帮损友在小电影上见过女人的裸体外，这还是首次。当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此微小的肉身也不可能似成人有什么凹凸不平，除了声音和下体有所区别外，其他和男性几乎一样。
“哼！臭小子，笑话你姐！”女人也知道在所难免，只是心理上一时扭转不过来。“你难道再没有什么发现吗？你知道我们怎么会到你这儿来的吗？我们的尸体，呃，肉身又不在这儿？”
作为才思敏捷、反应迅速的人来说，这些问题其实在刚才打量四周情况时，罗汉已经有所发现。更让他感到怪异的是，连同他在内的五个气泡，明明与现实没有隔阂，但现实中的人，却根本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说话，似乎就是处在另一个维度，让人不可避免想到“平行空间”的存在。
“或者说这个气泡就是分割我们与现实的介质？”罗汉心中轻轻的问了一声。
他试着伸展躯体，但四肢好像被固定了，根本无法动弹。好在这么长时间的卷曲，身体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麻木、酸痛之类的，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如果不是看到其他几个气泡的四肢，如果不是自己集中精神去感知，四肢似乎就没有存在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哪儿来的？大巴车上的其他人呢？我们这究竟是什么状况？”罗汉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四个气泡看起来都比他要死的早，也许了解和掌握的情况更多。
“还是我来说吧，相比起你们几个，我大概了解的更多些。”果然，其中的一个中年人开了口。
“每个醒来的都会这么问——如果这也算醒来的话，呵呵。”看起来没有彻底的死亡，中年人也有些放松的打趣了一番。
“嗯，先介绍下我们几个吧。我叫周志红，你们叫我老周就行。活着的时候，我是一名老师。旁边的这位好像比我年龄还大些，应该是位**官员，姓名就不说了，你们可以叫他林科长，当然也可以称呼老林、林哥啥之类的，呵呵。这位唯一的女士，好像是上班族吧，姓王，你们俩小伙子叫王姐刚好。这个家伙不得了，李强，富二代就是说的他，你当然就不在介绍了。”除了李强轻微的“嘁”了一声外，其他人基本没有反应，看样子都习惯了。
看着罗汉分别与众人打了招呼，中年人又说道：“大家都清楚，我们坐的大巴失控了，掉落悬崖，我们这些人应该就是现实中人们说的，死了，没有了。听他们旁边说话，好像我们那一车挺惨的，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哎，可怜。”老周唏嘘了几声。
“至于其他人，我听说，好像现场就死掉了。而我们这几个是当时搜救出来还有一口气的幸存者，才拉到医院进行抢救，当然，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我是我们当中最先死掉的一个，大概抢救了一个多小时，就已经没气了。呵呵……所以，我也是最先变成这个样子，下来就是老林、小王、李强，最后一个就是你。”
“你应该是我们当中最有可能存活下来的，大夫刚才也说了，要不是山高崖深和搜救耽搁，你有可能就活下来了。因为你自救的方法很恰当，在当时的情形下，反应敏捷、措施得当，真的很了不起。说实话，你没成气泡之前，我们几个都在给你鼓劲，都希望你真的能够被救活，成为幸运儿。这是你应得的，这不仅是你的希望，而且是我们希望的寄托。”老周看着他、一字一字的缓缓说着。
“谢谢，谢谢你们！”罗汉有些感动。
“哎，但事与愿违，你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和我们一样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老周苦笑着咕哝了两句。
“罗汉，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身体挡住了我，我当时说不定就已经死了，而且死的一定很难看。虽然，我现在也是死了，但因为你的阻隔，我没有被甩出车窗，没有摔得四分五裂不成人形，我现在的肉身至少是完整的，谢谢你。”王姐插话对罗汉说道。
“原来压在我身上的就是你，”罗汉恍然，“王姐，你太客气了，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回事，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罗汉感觉自己有点脸红，当然谁都看不出来。
“至于大巴车上的其他人，我也没有见过。我想过几种可能，一种就是因为我们这几个人没有当场死亡，是进医院才死掉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和他们分开了；还有一种就是，或许，因为只有我们几个和其他人不同，所以在死后变成了这个模样。”罗汉暗暗点头，普遍和特殊都有可能，但是在他看来，第一种的情形应该是可能性最大的。
“先说一下，我们现在都在重症监护室的单间里。和大家一样，我死之后与亲人生离死别，一时间也无法接受，很痛苦很难过，发泄了好一通，慢慢看着他们为我擦拭身子、换衣服，准备后事。我就在边上静静的看着。真的很怪异，心里也不知道啥滋味。”老周苦笑着说。
“后面我听见过道里里有哭泣声，就看到老林也从抢救室被抬了出来，放在了隔壁的病房，大夫也是说没有抢救过来，让准备后事的。然后没一会我就看着他也成了气泡，然后就和现在一样……你是最后一个，所以大家都聚过来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至于怎么过来的，呵呵，也不知道怎么说，或许这是死后上天给我们的奖励，李强，你给罗汉展示下。”
“哈哈，轮到我上场了。罗汉，看好了，我已经修成盖世神通——穿墙术，走起！”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李强既没有迈退，也没有什么助力之类的，仿佛自动的，这个气泡就慢慢向病房的墙壁飘了过去，然后似乎没有阻隔的进入了墙壁，直至整个气泡融入里面，再也不见。过来一会，气泡又慢慢的从墙里面突了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神通，厉害吧。”李强咧开嘴，做出嘚瑟哈哈大笑的样子，让罗汉看的分外诡异，忍不住咧了下嘴巴。



 第四章灵魂问题

但罗汉的确惊讶了，他想起来前面那会扑向母亲的时候似乎也是没有什么动作，好像只要意念中有扑的想法和方向，气泡就会飘过去。
他试着对准墙壁，想象自己往墙里钻的动作，果然，气泡缓缓的飘了起来，在碰到墙壁的瞬间，似乎一点阻碍没有的就钻了进去，眼前突然一黑，宛如就是还在刚才的那个漆黑空间里。
这是我钻进来了？罗汉自问着。意念中他试着继续向前飘去，过了五六秒秒左右的样子，眼前又亮了起来，原来他已经穿透了墙壁，到了另外一个病房。房间里聚集了很多人，进进出出，看起来十分忙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悲戚的，有拿着崭新衣服的，有拿着毛巾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的年轻人，此时正被人扶起来擦拭着身体，旁边有人撕心裂肺的哭泣着，罗汉猜测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李强，他没敢多待，又原路返了回去。
“怎么样，怎么样，稀奇吧，穿墙术唉，原来只有死后才能有哈”。看着罗汉过来，李强靠了过来，笑嘻嘻的说，气泡一上一下的晃动不已，丝毫不见死亡后悲伤的样子。
罗汉看了他几眼，就觉得这家伙有些没心没肺的，明明自己都已经死了，亲人还在那一头悲痛哭泣，他还是嘻嘻哈哈，就好像死的是别人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说不上来，或许就是李强说的，大概只有死后才能使用，这也有可能牵扯到生死转换之谜，谁知道呢。”老周打断了李强的插科打诨，“这里面的未知实在太多，我们都是刚刚死亡的菜鸟，需要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
“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也没人说的上来，或许大家都猜测的差不多，这就是人死之后的灵魂，脱离了肉体而能存在的东西。但为什么在我们活着的时候感受不到？死亡之后又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我们看到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我们是能以现在的这种形态继续存在下去，还是有可能会有其他的变化，我们都不了解，不清楚，活着的人对死亡之后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死亡的人也不能将这种事情反馈给现世，前面的已经死去的人去了哪儿？没有人给我指引，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周不愧是教师出身，循序渐进，答疑解惑，又提出新的疑问，让大家思考，探索前路。
“以前没死的时候也想过死亡，总以为死后要么万事成空，要么真有一个灵魂从身体中出来，魂归地府。现在才知道，原来死后竟然还是个胎儿。”有人稀奇。
“这也许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哪儿来的归哪儿，我们从胎儿来，又从胎儿去。只不过下一站又是哪儿呢？”也有人深奥。
“哎，你们说，这是不是那些玄幻小说里面的灵魂出窍，后面就是练气、结丹、元婴，然后渡过雷劫，形成元神，再然后就长生不死了？我越来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哎！要是这样，那我们死后岂不发达了，哇哈哈！”
李强刚开始神秘兮兮的说着，到后面越说越兴奋，小气泡里明显的看到本来非常小巧的嘴巴裂开的越来越大，几乎划拉到了整个脸庞，怪异之极。
“……”四周突然间一静，即便是悲痛的心情，罗汉心中也不由的汗了。
“呃，其实我觉得也有可能，这个都说修炼的人需要有慧根或者说区别于普通人之处，说不定大巴车上就我们几个成了这个样子，别的人都彻底死亡了。而我们的这个气泡难说就是一点灵……灵根。呃，你们不用这样看我，既然是讨论，那么各种可能都有么……”感受到几人望过来的目光，老林说不下去了。
“咦，林叔，你也看网络小说？！”李强来了精神，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
“上……呃，下班闲暇偶尔看看，打发打发时间”。虽然看不出来老林的窘迫，但说话间尴尬语气谁都能感受的到，令罗汉暗暗好笑。
“嗯，林科……老林说的也是一种可能，谁也不知道现在我们是什么存在？无论是每个人都有的灵魂说，还是一些特殊的人死后形成那个灵根、慧根之类的，都需要我们去探究。”
我们究竟是什么？这个气泡是怎么来的？这里面的肉身就是我自己么？我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看着病床上宛如熟睡的熟悉模样，再看看旁边讨论着的四个气泡，罗汉迷茫了。
“灵魂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究竟存不存在也无从知晓，谁能确定目前我们的这种气泡形态就是灵魂？”王姐的话也正是罗汉所想的。
“既然没人知道，那我们可以给它一个定义，姑且就是灵魂罢。难道你们愿意称呼它气泡或者气球？！”李强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么它是怎么出现的？我们都看了好几次，就像李强，像罗汉，目前仅能确定的是，当人死亡后，气泡就从我们的脑门上飘了出来。难道气泡就在大脑里面，是一直存在还是死亡后才会出现？它是由什么构成的？这里面的身体是不是也和人类一样有血有肉？还是别的什么组成的？我们这样说话为什么人听不见？是不是因为不在一个空间？我们为什么还有意识、还能思考、还能交流？”
罗汉心中一动，看了眼自己的尸体，这会已经有人主持着处理后事了，母亲只是木然的呆坐在一旁，旁边还有几个或熟悉、或陌生女人在轻声的劝解。
难受的感觉又涌上全身，罗汉没敢再看，意念中催动着小气泡向自己肉身的头部钻去。
与扑向母亲而不得不同的是，小气泡竟然顺利的进入到了大脑。
罗汉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见，啥都感受不到，他就在漆黑的空间里漂浮着，甚至连自己都感觉不到，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旷黑暗，让人发自心底的恐惧，只想一刻不停的逃离出去。
外面老周的声音飘了过来，“罗汉，别看了，我们都进去过，里面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见，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好像能停留在里面。”
这本来就是奇怪之处。为什么在飘向活人时就像是扑向一团空气，没有感受，而进入大脑时却能停留，即便停留的空间仅有黑暗？难道是因为刚死的缘故？随即他又想起刚才穿墙的试验，进去之后也是黑暗。
或者是只有死物是我们这种形体可以存在的地方？罗汉猜测着，但也没有再做停留，从脑内钻了出来。
“哈，你看，大家都一样吧。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从原路出来了，其实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方向。”李强笑着说。
罗汉回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钻出来的位置，似乎成了脑袋的正前方，好像是从脸部出来的。
罗汉若有所思，“你们都是这个样子？”
“当然。周老师说，人活着的时候，因为人的双腿长短不一，走路的时候能依靠双眼控制和调整目标，而在黑暗中，由于没有参照物，无从调整，只是下意识的行走，一般就会走成圆弧形了。现在我们虽然死了，但是意识还是没有改变，在黑暗中就会偏向。”李强嘚瑟的科普道。
“嗯，李强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就姑且称它为灵魂罢。”王姐没有理睬李强的嘚瑟，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我们活着的时候就听说，科学家到现在对有没有灵魂都持审慎的态度，毕竟，谁也没有证据表明死后还有灵魂，也没有证据表明死后没有灵魂。从古至今，无论中外，都有关于灵魂的说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曾经看过一篇报道，据说有科学家还曾经以高科技手段拍摄到了人死之后灵魂从身上脱离出来的图片，只不过哪张图片上的灵魂好像是人的一道幻影，由气组成的一样，可惜不是我们这种小气泡的样子。”
“王姐，那是无稽之谈，有的人为了博眼球，求流量故意给你做出来的。你看，我们死后的样子不是虚幻的身影而是个透明的气泡，就知道那些是假的，骗人的。而且，按照你说的这种情况，从有人类以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又会有多少灵魂，怕早都把地球塞满了，为什么我们一个都没有见到，这些灵魂又到哪去了？”李强反驳道。
“要是按照你的观点，即便是特殊之人，从古至今怕也有不少了吧，为什么我们也没有看到？再说，真有那些神仙鬼怪，世界怕早就不是你我眼前的这幅样子了。你这明显就是小说看多了，入迷了。
“我说的灵魂，它不是迷信，也不是玄幻，而是说一种生命的存在形态，是物质的，你看，除了他们发现不了我们、看世界的视觉感官不同外，这个世界我们是共享的，都在这里生活。只不过是现在的科学还不发达，无法发现和解释而已。”
旁人都没有人过来制止两人的争论，大家都在思考，委实是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过于离奇，没有人遇到过，也没有人能够指点，说不定，在他们争辩的过程中就能碰撞出意外的火化。



 第五章灵魂的世界

“从宗教上说，佛教极乐世界，基督教的天堂地狱，中国道教的凌霄宝殿，是不是就是这些在世间修行有成的人死后灵魂进入了这些地方？而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灵魂就还在这世间飘荡。”老周沉吟着说。
罗汉心中一动，这个倒是有可能的，无论是哪种宗教，都宣扬的是死后魂归天国、得享永生，听起来似乎都与灵魂有关。嗯，唯一的例外是本土的道教，似乎是在世修炼、肉身成道。
“哈哈，王姐，你看，连周老师都同意我的观点。你错了吧，哈哈。”李强得意起来。
“不，不，我说的和你有区别。我说的宗教里面的这些修炼，是人们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修炼有成，死后灵魂自归其处。而你说的是，我们死后依照这种灵根才能开始修炼。而且，你的修炼是虚幻的，你都不知道怎么修炼，而世间的修炼各个宗教都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哎，要是真有老周说的这回事，那这宗教就是真实存在的啊，早知道当初就信个佛或者入个道啥的，谁知道死后是这个样子。”老林也不甘寂寞的加入了进来。
看着四个人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不休，罗汉大多时间只是耐心的听着，没有因为几人天马行空般的猜想而自我否决，也没有因为胡搅蛮缠徒生厌恶之感。
这种由生入死，再由死而生的经历，如果也算另外的一种生命形式的话，无论是谁，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认知上，都需要一定的适应过程，争辩也是一种发泄和转变的形式。
看着病房的情况，和李强那边的情形一样，应该是大伯在主事处理自己的后事，不停的吆喝着人去买脸盆、买毛巾、买棉花、买新衣服、准备灵堂等各种琐事。
罗汉稍稍放心，倒不是说为自己死后求个体面，他经历过父亲去世时的场景，事情繁琐杂乱，影响深刻尤历历在目。而且按照他们的风俗，女人这时候是不能露面的，一个处理不好，既得罪了人，事后还惹人闲话，另眼相看。自己已经死了倒没关系，而母亲还要好好活着。想到母亲今后的日子，李强再次悲从心来，他缓缓飘到一直流泪发愣的母亲身边，即便是触摸感受不到，他也希望娘俩的距离更近，给自己也奢望给母亲能够慰藉。
“罗汉，罗汉，走，我们到外面去看看。”李强飘了过来，轻轻的对着罗汉说道。
“去外面干什么？”
“我们四个争来争去，其实不论是玄幻也罢，科学也好，还是宗教，都绕不开一个话题，就是死后的人到底去了哪里，有可能是我们在医院抢救室的原因，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现在都打算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灵魂或者啥不一样的地方，走吧，咱们一起去吧。”
“你们先去吧，也不着急，我陪陪我妈。”罗汉摇头拒绝，他舍不得这个时候离开，谁知道外面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导致和母亲的突然分别。
“哎，你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刻。说实话，我虽然不愁吃穿，父母双全，兄弟也有一个，但感觉还没你们娘俩幸福。呃，那你就在这儿陪伯母，我们先去看看，有事叫你。”李强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飘了过去，气泡里面也没法动作，罗汉眨了眨眼睛，看着四人缓缓的从房门飘了出去。
“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在他周末放假的时候让他回来陪我。他总是嫌外面的饭菜不好吃，总想吃我做的饭，可谁知道……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们一家，老罗被你收走了，你还不满足，你还要把我唯一的儿子带走！到底为什么？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我一直虔诚信佛，从不杀生，你为什么保佑不了我儿子，我宁肯你把我带走啊，我家汉儿他那么小。我们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母亲嘶哑呐喊，一个劲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妈，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再也陪不了你，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可怎么办啊？！贼老天，你瞎了眼，怎么能忍心让我母亲以后一个人生活？！什么阿弥陀佛，枉我妈那么虔诚的信仰你，心性善良、邻里和睦，吃斋念佛、早晚课一天不落下，你就这么残忍的对待你的信徒？！”罗汉看着母亲心如刀割，一股戾气从胸口升起。
“我不害怕死亡，我是怕死后唯一牵挂的母亲，她一个人怎么在这个世道生活，老无所依，病无人知，她要去世连送终的人都没有。”想到今后母亲生活的艰辛，恐惧便填满了他所有的情绪。
“老天，你让我活过来好不好？！只要我母亲走了，任你怎么让我去死，我都心甘情愿！”罗汉歇斯底里的在心里呐喊，他害怕的发疯！
“罗汉、罗汉，快走，不得了，发生大事了，快跟我走。”没过一会的功夫，李强的声音响了起来，兴奋、惶恐、激动。
罗汉收束情绪，“怎么了，出啥事了？其他人呢？”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我靠，真他妈见鬼了！快走、快走！”李强的气泡晃动不已，说话都带着哆嗦，一个劲的催促。
看了一眼悲痛中的母亲，罗汉飘了过来，李强见状立马向外飘去。
“李强，走这边！”罗汉喝止住飘向门外的身影，向窗户飘去，虽然没有出去过，但医院的病房，窗外就是天空。
“我靠！还是你厉害，走，走!”李强夸张的喊了一声，赶紧跟上。
不出所料的，二人直接从窗帘中穿过，这次的穿行连眼前一黑都没有，罗汉就是感觉自己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停留的，继续向玻璃穿去。从没有类似的经历，这种体验的确令人惊奇。
但是，穿出玻璃来到窗外的罗汉还来不及体会这种新奇带来的感受，就被眼前所见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天空中一片灰白，不是蓝色，也不见黑云，看不见云朵的天空似乎就是一片暗淡的灰布，除了视线尽头的山尖处还有着几缕白云外，全部给人灰蒙蒙的感觉。
如果不看偏向西南的方位还挂着一轮亮白的圆盘稍微让人有点刺眼外，罗汉几乎分辨不出现在到底是阴天还是晴天。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也不知道原先是什么颜色，现在不是黑就是白，或者是黑白交加，树是黑灰色的，地面是灰白色的，所有的颜色都超不出黑白灰的基调，让看惯了七彩斑斓世界的罗汉分外感到压抑，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苦涩而沉重。
或许亡者的世界就是痛苦，这就是一个阴暗的世界，罗汉心情更加难受。但没等他细想下去，李强在边上已经叫道，“看到了吧，这么多气泡，这么多圆球。”
罗汉向眼前望去，才看见前方不远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圆球，在空中随意漂浮着、游荡着，有的飘向周边的建筑、有的落入马路边的绿化带，有的随意在路上行人中穿行而过。
“难道这就是灵魂的世界？！”罗汉也震撼了，飘向老周几人。
“罗汉来了。”老周打了个招呼，激动的道：“实在想不到，原来有这么多的灵魂。现在可以确定的说，这应该就是人死之后形成的灵魂。而且，”老周一字一句郑重的说，“不仅是人有灵魂，只要任何生灵死后都有灵魂！”
众人跟着老周飘向医院角落处的绿化带，“你们看，看这个气泡里面是什么？”罗汉努力睁大眼睛望去，就看见紧挨着老周旁边的一个气泡里，一株三四厘米长，类似三叶草的植物正伸展三片灰黑色的叶子。
“哈，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李强新奇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就看着他此刻正跟在一个只有米粒大小的气泡旁边，而气泡里面却是一只人人深恶而痛绝的苍蝇！
似乎有所感应般的，苍蝇气泡飘了起来，试图尽可能要与李强拉开距离。也不知道是死亡之后没有了飞行的能力还是缺少了力气，气泡催动的非常缓慢，就像是蜗牛爬行一样，惹得李强前前后后绕个不停，一个劲的逗弄。
众人一阵莞尔，心中轻松了不少。如果说，没看到外面的世界之前，他们的担心、害怕是因为不知自己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就是自己这寥寥五人孤零零的存在着。直到现在看到这么多的气泡，即便只是植物、是讨厌的苍蝇，但有了这么多生命、这么多灵魂的陪伴，孤寂与仿徨突然间卸了下来，似乎气泡都有了生气。



 第六章灵堂里的香火

“周老师，我有个建议。”王姐插话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一趟医院的太平间，说不定那儿有死去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嗯，小王的这个提议不错，我也赞成。”老林表示同意。
“哎呀，就是就是，怎么忘了这么个地方。”周老师也反应过来。
看着罗汉也没有反对，王姐主动请缨，带着众人就向医院的西北方飘去。
虽然说是医院的太平间，但没有哪家医院将太平间建立在医院之内，而是与在医院之外单独出来了部分空间，专门用于放置尸体，设置灵堂，处理后事。毕竟，病人和死人还有有很大的区别，无论是对治疗的病人还是看病的大夫，只要是活人都有很大的忌讳。
由于气泡太小和速度的原因，众人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才从医院的隔墙穿了出来，缓缓的飘向一处敞开着围墙的院落，老远处大家就已经看到墙角正立着几个花圈，旁边还有六七个人在忙碌着。
众人心中一喜，知道这里有死者了。飘到近前仔细看花圈上的挽联具名，还不少，应该有三个人。
太平间占地不大，除了东面出口的墙壁，其余三面均是一层高的房舍，白墙黑瓦，一眼扫过去大大小小不下六七间。一百个平方左右的院落此刻已经排满了数十张四方桌，坐满了客人，罗汉知道这是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上了香随了份子钱之后就三五成群的做成一圈，有的聊天，有的打牌，更多的则是打着麻将，算是给死者和家属作陪了。此刻满院子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吆五喝六，嘈杂纷乱。
但对于罗汉等人来说，这些都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的眼睛只是搜索着寻找三个气泡。但满院都没有发现踪影。
“罗汉，李强，你们两个去两边的房子里面看看，我们三个去大厅。”周老师安排道。两人答应一声，各自飘向南北两面贴有白色对联的房间。
罗汉选的是南面的房间，刚飘入房内就看到门口放置着两张长条桌，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白色本子，一盘散开了的香烟，另外一张则放着裁剪成近一米长、十五公分宽的白纸和毛笔墨盒。最上面的一张已经写着“李老太太千古”的字样，他知道去世的是位女性。这是随情和书写挽联之处。
对着罗汉的正堂墙面上，中央处垂挂着一副长条黑布，布上书写着斗大的“奠”字，圆形白底黑字，**肃穆。布前立着一张18寸的黑白带框遗像。相片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凹进去的嘴角微微翘起，正浅笑地望着罗汉。
罗汉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继续看向别处。下方也是一张黑布，覆盖着的应该是冰棺。棺前摆放着一张低矮长条方桌，上面用白纸铺垫，正中摆放着三足香炉，里面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线香徐徐燃烧，香炉后面摆放着水果、点心等贡品，香炉前方左右两边燃烧着一对白色长条蜡烛，右边放着一个小茶壶，里面装着祭奠用的茶水。
桌子前方右下角放着一堆黑白相间的冥币、裱纸等，旁边放着一个火盆，专门用于烧纸。亲朋来此，先要跪地上香三柱、随后焚烧纸钱，等纸钱烧完再拿起桌子边的茶壶，虚空祭奠三下，洒茶水三次，然后三跪拜，桌子左边本来跪坐的孝子贤孙等逝者直系晚辈也随之三跪拜作为还礼叩谢，再让旁边等候的帮闲带到一旁就坐，递烟上茶歇息，整个吊唁仪式才算结束。
随着阅历的增加，罗汉对红白喜事的门道也基本有所了解，没有多作关注，因为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缭绕的黑白烟雾牢牢的吸引了。
香炉里长短不一的线香随着缓慢的燃烧，一股股的白烟腾空升起，旁边又有亲朋和家属为死者焚烧纸钱、裱纸而产生的黑烟，黑白两色盘旋升起，宛如二龙戏珠在空中缭绕着。但这不是令罗汉惊奇的地方，为死者焚香烧纸的风俗到处都是，青烟缭绕罗汉也不是没有见过。
而真正能让给他紧盯不放的是，自从他的视线注意到了烟雾之后，罗汉的意识里突然间传来了饥饿的感觉，就好像饿了好久之后看到了山珍美味，陡然间味蕾全部打开，食欲突然大增，恨不得一口气将眼前的美食一口气吃个干净。大脑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一个劲的催促着，吃了它！快吃了它！
这莫名的饥饿欲望，才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和吃惊的地方。他尝试过将目光转向眼前案几上的各种贡品，这人世间的水果、点心却没有让他感受到该有的食欲，看着茶水也没有半分口渴的心思，视线所及之下的其余种种亦然。
就是烟雾，只有烟雾，只要他看到，吃的欲望立即就会不受控制的传递过来。
难道这就是死后灵魂的食物？罗汉有些吃惊。
吃惊的不是食欲，也不是烟雾本身。万物一饮一啄，灵魂会有消耗，自然也会有补充，这个本在意料之中，而且这种状态下的食物与人的吃食有区别也能接受。
但这个烟雾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却让他真正的吃惊了。这烟雾是怎么产生的，是活人给死人祭祀供奉的香烛裱纸燃烧而起，世间把它称之为什么呢？香火！
没错，就是祭祖拜神的香火！观念里，似乎只有祖先、神佛才配享受香火，尤其是道观神庙，香火供奉一日不觉，香火旺盛的就说明供奉的神仙法力广大、祈愿灵验，否则香火就会慢慢减少，甚至断绝。
难道说只要死后都能享受香火？难道烧纸燃香真的不仅仅是对先辈死者的哀思和尊重，而是死人真有需要？难道真有阴间？真有先祖？神仙鬼怪真的存在？我的父亲他也还活着，就和我现在一样？！
是的，他从小看电视、看电影、看小说，都有神话传说，漫天神佛神通广大、翻天倒海、法力无边；也会每年到村里的家神庙、山神庙烧香，给祖先在重大节日里祭祀，但从本心上来讲，只是一种心理的安慰，或者是尊重先辈的一种形式；也曾经想过如果真实存在会怎么样，但往往也就当做妄想付之一笑。
可是今天，就在死后的第一天，他第一次发现，神话、迷信、神仙鬼怪与他是如此的贴近，罗汉感觉到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或许，死人食用香火很正常，就和人需要吃饭一样，就是单纯的一种能量摄入，没有什么神仙鬼怪、地府天宫。
或许我能见到父亲、牛头马面、十殿阎王还有其他神仙鬼怪？我是做鬼，还是转世成人，或者进入天界？
……
他的头脑里很乱，各种想法、念头像正在煮沸的热水中冒出的气泡一般不停的露出来。令人沸腾激动的、让他害怕颤栗的……他恐惧、激动，气泡都因此而摇摆不休。
呼，罗汉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他下意识的呼出一口气，尽可能缓和现在的情绪，。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是神仙真的存在，还是仅仅只是能量的获取，想的再多也没有个鸟用。车到山前必有路，做好眼前才是正紧。”他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大家都在找人，寻找李老太太的踪迹，然后赶去汇合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眼前的香火，死后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他不知道贸然冲上去会发生什么后果，两眼抹黑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小心谨慎才是存活之道。
罗汉竭力控制蠢蠢欲动的欲望，再次催动气泡飘了起来，缓缓向冰棺移去。房间内没有李老太的气泡，不知道冰棺内是否能找到。但看着冰棺上盖着的黑色绸布，沉吟了一会后他打消了进入体内的念头，如果在其他两个房间还没有发现的话，罗汉打算试试。一是探寻老太太是否躲在自己的肉体之内；二是为了测试气泡能否除了自己的肉身外再进入其他死人的体内。
就目前所知，活人的肉身对于气泡而言就像是虚幻，但是死物如他所穿越的墙体、玻璃这些东西，都能有眼前一黑进入其中再穿透而出的感受，自己的尸体也能给气泡真实的感觉，并能够停留在其中。就是不知道他人死亡后的肉身对气泡来说是真实还是虚幻？
罗汉试着叫了几声“李奶奶，你好，在不在”之类的，等了半会都没有回应，看来不在此处。
再次绕着整个屋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后，罗汉穿墙飘了出去，就见李强飘了过来。
“罗哥，找到了，都在呢。就在大厅，哈哈，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哈哈。”李强嘻嘻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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