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帝王一诺》 第一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黑夜笼罩着大地,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微凉的夜风拂过山岗,激荡起竹林间一阵沙沙的响动,无数落叶盘旋而落。 一队黑衣人在林间飞奔穿梭着,从四面八方包围向竹林小舍,每个黑衣人的脸上都佩戴着一张呲嘴獠牙的青鬼面具,手中紧握的长刀在月光中闪烁着点点寒芒。 一间翠竹小舍孤零零的坐落在竹林中,若是在白日,绿油油的竹林间,一处四四方方尽显儒雅的小舍,定然十分风雅,可过不了多久,这处院落便会成为人间修罗场,不知又会有多少鲜血迸溅在翠竹上。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一张竹桌,四张竹椅,墙边整齐的摆放着一排花草,尽是路边的野花,但种在花盆中,放在院落里,却尽显风雅儒气,角落里堆积着一堆劈好的干柴,每一根都四四方方,连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让人看了不觉称奇。 这群杀手此刻可没心情欣赏这些,在他们眼中,这个小院就是修罗场,而院子里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们今晚的猎物罢了。 小院近在咫尺,十五名杀手蜷缩在翠竹间,借着竹影隐匿下身形。 “老八,老十五,老十六去哪了”? 为首的黑衣杀手将长刀提在胸前,一双眼睛散发出一抹鬼魅般的邪光,透过青鬼面具打量着众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在他的面具上,双眉间的眉心处,一道裂痕犹如天眼一般。 “不清楚,出来的时候还在,一进林子就不见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另一名杀手凑到天眼首领面前语气担忧的回答道,目光不仅透过小院竹墙的缝隙向其中打量着,“要不我去找找”? “放屁,这个节骨眼上,去哪找”,天眼首领压低声音怒骂道,双眼好似喷吐出烈焰,骂完之后再次转头看向小院,“你可知我们这次的目标是谁”? “文德帝当年的红颜知己李夫人,以及文德帝和李夫人所生的九皇子司徒剑南”,那名杀手回答道。 “要知道,这李夫人在遇到文德帝前曾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明月剑李明月,我猜老八他们估计已经折了”,天眼首领不甘的瞪了身边的杀手一眼,“告诉兄弟们,罩子都放亮点,这趟活可没那么好做,成了,银子美色应有尽有,败了,哥几个的项上人头可就要挪挪窝了”。 “大哥放心,弟兄们明白的很”,一众杀手点了点头,各自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动手”。 随着天眼杀手的一声令下,十五名杀手几乎同时起身,抓住小院一人多高的竹墙腾身一跃。 “哗啦啦”一阵破空之声,十五道黑影犹如鬼魅一般落在院子中心,以天眼杀手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手中长刀一致对外。 寂静的寒夜里夜风微徐,一朵浑厚的云彩向着玉盘般的明月浮动着。 “好重的血腥味,有古怪,大家小心点”,天眼首领抽动了两下鼻子,一双邪眸流淌出一缕血光,心中的警惕立刻提升了数倍。 “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娘俩,西山天眼十八鬼,杀手榜上坐第二十三把交椅,最喜群起而攻之,所杀之人无一完尸,全部分成十八段”,一个女人阴柔的声音在院落中回荡开来,语气中带着丝丝挑衅,“找上你们的人,是有多恨我们娘俩”。 “知道是我们还不快些逃,是觉得自己的命足够硬吗”?天眼杀手冷笑一声开口闷吼道。 “跑?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也不想想,你们配吗”?那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对于天眼杀手的话十分不屑,语气轻佻到让人发狂。 突然,一道寒芒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闪而过,紧接着,在十五名杀手还未反应过来间,五个不规则的球形物体翻滚到一众杀手脚下。 “好好看看,这是杀手榜上坐在第十九把交椅的岭南五毒,昨晚上刚死的,你们是觉得自己比这五位命硬吗”? 几乎同样的话,女人有送给了天眼杀手,那威慑力却比天眼杀手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借着昏暗的血光,天眼杀手眉头一锁,凝视着那五颗破布包裹着的人头,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入鼻息间,青鬼面具下,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夜空中,清风牵引着云朵逐渐遮掩了那轮明月以及诸天星辰,让大地上的最后一缕光线也消失了。 “多说无益,动手”。 在月光消失的那一刻,随着天眼杀手的一声令下,十四名杀手组成的圆阵如车轮般转动开来,而天眼首领如同车轴驻足阵心驾驭着整个圆阵向前挪动着,外围十四柄长刀轮转,将一旁的一应座椅全部搅的粉碎。 “同心两仪阵,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现眼”,女人的声音突然换了个方向出现,语气依旧是那样的不屑。 “转“,天眼首领眉头一皱,手中长刀猛一翻转,再次指向女人的方向。 “把你们的命留下吧”,随着女人的声音,一阵狂风平地掀起,刮动着院外四周的翠竹左右摇晃着。 “老十,十二,十三” 这股子邪风让天眼首领的心立刻凉了半截,容不得细想,他立刻挥舞起长刀指挥着三名杀手冲向那个黑暗的角落。 “吾剑有名”。 随着一声断喝,三名杀手眼前突然划出一道雪亮的白芒,这一瞬间,在三人眼前浮现出一张挂着冷漠犹如凝霜的脸,那美丽的容颜在三名杀手心中激荡起一丝恐惧,那双深邃的眸子比冥府的厉鬼还要恐怖几分。 白芒过后,真正的剑锋浮现,三名杀手赶忙抽身后退,扬起长刀格挡在面前。 “当当当”,三声断断续续的脆响传来,三柄长刀上接连迸发出三朵火花,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一股一股大力缠绕上手腕,直震的虎口发麻。 “一剑月夜明”。 又是一声断喝传来,凌厉的剑气仿佛拥有了实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在三人面前扫过。 “噗。。。”,其中两人再次抽身退入阵中,可最后一人留没有这么幸运了,面具下,脖颈间一道血痕浮现,紧接着如喷泉般扑出。 “老十三”,天眼首领嘶吼一声,一双眸子布上一抹狠厉的血红,手中刀锋指挥着圆阵再转。 在接这个任务前,天眼首领也了解过关于这次目标的情况。 二十五年前,蜀中天阴山,桃花山,六和山,三大匪寨联手,将蜀中一镇洗劫一空,烧杀抢掠无恶不为,蜀郡郡守以五千郡兵围剿三次都因地形所至铩羽而归。 十五年前,一夜之间,三大匪寨大小头目五十八人全部命丧黄泉,死法都出奇的一致,全部被人割了脑袋,而做出这一切的正是当年三寨刀下幸存下来的李明月,人称明月剑。 “鲜血染明月,红袍撒银霜,好一个明月剑,今天就是为了我这不争气的十三弟,我也要杀了你”,天眼首领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听上去仿佛一头怒气正胜的老狼,“一起上,杀了她”。 “哼,就凭你们,狂妄”,李明月舞起长剑,一个箭步冲入阵中,黑暗的院落中,阵阵金鸣之声回响。 旁边的正堂房门禁闭,薄薄的窗户纸被破开了一个小孔,一双眼睛正闪烁着精光,紧紧的打量着院落中的生死厮杀。 西山天眼十八鬼虽然对外称名列杀手榜第二十三,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水分。 十八鬼之所以有如此高的排名,多得益于其同心两仪阵法,圆阵运转时,外围十七人向里收缩,中心天眼首领牵制住对手,而后十七柄长刀一直对内,配合中心天眼首领所处的阵基厮杀,只称对手一个破绽发现不及时出手毙命,归根结底一句话,除了天眼首领以外,其他十七人都是渣渣。 房间内,少年心中拿定主意,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慌张,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淡定。 “同心两仪阵,若是十八鬼齐至我倒还有些顾虑,但现在还只剩下十四人,阵都不全,还想杀人,当真是痴心妄想”,李明月冷哼一声,抓住一个破绽,手起剑落间,又是两名杀手摔倒在地,连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十二,十四”,一名杀手惊呼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天眼首领。 “杀,今日她不死,我们也不能活,变阵”。 天眼首领手中长刀翻转,连连挥出三道刀锋,分别攻向李明月双肩和头颅。 李明月察觉到危险,足尖轻点间,在十二名杀手连连飞转,躲过那三道足以致命的刀锋后,反手又是一剑挥向天眼首领。 其实,若论单打独斗,即使是天眼首领的刀法再上一层也不是对手,可现在李明月立于阵中,不仅要应付天眼首领,还要抵挡另外十二人的刀锋,纵使剑法再高也有有些许破绽遗漏。 “好机会”。 就在李明月应付天眼首领时,背后的一丝破绽被两名杀手抓住,两名杀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舞起长刀分别从两边斩向李明月的后腰。 咔嚓一声,竹舍正堂的木门应声炸裂。 “娘亲小心”,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星辉,一个白色身影伴随着一声断喝冲飞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下那两柄刀锋,而后又是一剑挥出。 两名杀手显然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未出手,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晚矣,眼前一道银光划过,两人只觉得喉头一凉,那还未来得及出口的惊呼直接被永远的封印在了嗓子眼里。 第二章月黑风高杀人夜,下 “小兔崽子,谁让你出来的”,李明月抽身后退到少年身边,高声开口怒骂道。 “都打成这样了,儿子要再不出来,岂不是太绝情了,再怎么说您也是我娘亲不是”,白衣少年收回长剑,与李明月背靠背相互依靠着,目光在面前的杀手身上流转着。 “臭小子,亏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亲,连我的话都不听”,若非眼前的局势实在有些棘手,李明月真想回手给少年一巴掌。 “娘亲,儿子劝你还是把这些话留着打完再说吧,这可还有十个小鬼等着取咱娘俩的性命呢”,嘴上虽这样说,可少年的脸上却波澜不惊,看不出有任何慌乱,甚至有些淡定的过头了。 “跟你那个爹一样的德行,雷打不动”,李明月愤恨难解的骂了一句后,举起手中长剑,脚下一顿再次冲向天眼首领,剑招舞动的速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快上三分,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到这些杀手身上。 天眼首领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厮杀,这李明月仿佛根本不知道累,自己这边可是都已经死了五个人了。 无奈之下,天眼首领下达了最愚蠢的一条指令。 “分”。 随着天眼首领的一声令下,最后包括天眼首领在内的十名杀手一分为二,将李明月和那名少年分割开来。 “兵法有云,敌众我寡,逐个击破,敌寡我众,围而歼之,显然,你不适合做一名首领”,少年一边应对着眼前的五名杀手,一边无比淡定的高声道,“这话方才我还不敢肯定,但是现在,你们已经打开了黄泉的大门”。 “不好,合”。 天眼首领直到听到少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命令有多么的愚蠢,抬刀挡下李明月一剑后,再次嘶吼着下达了指令,可是还来得及吗? “还不出手,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五名杀手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在向谁说,不过,很快就有了答案。 夜空中,皎月下,那片乌云终于随风漂浮而过,明月的银霜再次洒落在院落中,给小院送来一丝微弱的明亮。 在五名杀手还未来得及反应间,一道刺骨的寒风随着月光洒落。 两名杀手察觉到身后的异动,赶忙收剑回身刺去,作为杀手,他们对于杀机有一种莫名的感知,尽管如此,但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两柄剑锋即将刺入来人胸膛的时候,一道银色光芒在二人眼前一闪而过,院子里顿时又多出两具尸体。 “十弟,九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三名杀手心头一凉,手中出刀的动作明显慢了三分。 “自己尚命不久矣,还有心情管别人”,少年的声音如同冥间传来的催魂之音,在三名杀手耳边响起。 随着一声闷响,又是三具死尸软倒在地。 “西山十八鬼已去十三,大势已去,这下可以无忧了”,后出现的那名少年望着还在与李明月厮杀的最后包括天眼首领在内的五名杀手,抬手将一个包袱丢在地上,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 天眼首领与最后四名杀手抽身后退,五双血色的眸子紧盯着地上的包裹,里面的东西鼓鼓囊囊,隐约可以看到些许圆形轮廓。 “我的八弟,十五弟,十六弟是你杀的”? 这句话几乎是从天眼首领牙缝里断断续续的蹦出来的,血色的双眸凝视着那少年,其中满是不甘。 “你应该清楚,你们走不掉了,说吧,这笔生意的买家是谁,说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们离开”,李明月抬剑遥指着天眼首领,双眼目光好似利刃,口中语气犹如凝霜。 “放我们离开,呵呵呵”,天眼首领抬手摘下脸上的青鬼面具,转头看了看身边仅存的四个兄弟,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而后再次看向李明月,“我们的命我们做不了主,你更不能,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即使你们不杀我们,他们也不会让我们活下去”。 “势力有了,能够染指江湖的势力”,那名白衣少年很快便确定了天眼首领口中的重点。 “这位相必就是五皇子吧”,天眼首领望着白衣少年道,“司徒剑南,我只能告诉你,出钱让我们兄弟杀你的人,并非你想的那几位”。 闻言,司徒剑南双眼中突然浮现出一抹寒芒,口中语气急切的追问道:“是谁”? “你永远都不会想到的那个人”,天眼首领冷笑一声,嘴角逐渐流淌出一缕黑血,与那四名杀手几乎几乎同时软倒在地。 “该死”,那名少年赶忙蹲下身子,抬手抚上天眼首领的脖颈。 “不用看了,像他们这种杀手,嘴里会有一颗牙齿是空的,动手前会填补进去一颗用白蜡包裹的剧毒药丸,一旦失败立刻咬碎白蜡,以求速死”,李明月将长剑收回剑鞘,面无表情道。 “最后也没弄清楚是是指派他们来的”,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懊恼,抬头看向司徒剑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也没别人”,司徒剑南丝毫不以为意,将手中长剑往院落中最后一张完好的凳子上一插,转身就要走向正堂。 还没等司徒剑南跨出一步,便被李明月一脚踹了回去。 “臭小子,这可是家里最后一把椅子”,李明月愤愤不平的咒骂道,抬手将那柄长剑从椅子上拔了下来,气冲冲的丢在司徒剑南面前。 司徒剑南缓缓起身,抬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口中道:“桌子也好,椅子也罢,易冷已经回来了,我们也要再搬家了吧”? 李明月深吸了一口气后,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皎月,月光如霜般洒落,给她的脸庞布上一层银霜,眉宇间透着一丝落寞。 “这次带回来什么消息”?李明月答非所问的向着易冷道。 易冷望了望司徒剑南的背影,又与李明月对视了一眼,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却没能吐出一字一句,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 “出什么事了,说吧,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接受”,司徒剑南没有回头,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坚定。 易冷微微抬眼看向李明月,李明月轻轻点了点头。 易冷这才缓缓开口:“文德帝于三个月前驾崩”。 闻言,李明月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眼眶逐渐爬上一抹红润,双手脱力,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咔嚓。。。”,一道晴天霹雳划过夜空,司徒剑南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在那一闪而逝的电光中,易冷却分明看到两点荧光在司徒剑南的眼角浮现。 “噗通”一声,司徒剑南面向北方偏东跪下,易冷亦随之跪倒,二人所对的正是长安的方向。 “父皇,好走”,说着话,司徒剑南俯身拜了三拜。 简简单单四个字,这便是司徒剑南对于文德帝的悼词。 “还有什么消息”?悲痛转瞬即逝,并非司徒剑南的内心有多硬,而是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新帝为皇长子司徒剑北,号明仁帝,太后金氏垂帘听政”,易冷毕恭毕敬的跪立在司徒剑南身后。 “大哥,哎,大哥自幼体弱,每天医药随身,大哥为帝,金后定然祸国,这天下要乱了”,司徒剑南缓缓起身,双目中透出丝丝阴寒,“那几位有什么动作”? “川王,楚王,吴王,守灵三月后立刻各自回归封地,而且这次入京的震北燕王,还带了三千铁骑随行”,易冷抬手从怀中拿出一张碎布,上面清楚的记录着三王入京的时间。 “燕王皇叔,他竟然也入局了”,司徒剑南抬手接下那片碎布,微微瞥了一眼道。 “四王入京,他们身后的兵力全部加一块能有三十多万,特别是燕王司徒朗,他手下可是握着北国十万戎北精兵,再加上金后挟持新皇,掌握天下兵马大权,只怕这次,太昊真的要变天了”,易冷语气担忧道。 “这与我何干,我早已远离长安,手中无兵无权,就算是想和他们争夺皇位,也没有那个实力不是”,司徒剑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 “若是他们要的就是你没有实力呢”,易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先帝一共五子,公子可是第一个被封爵位的,而且被武德皇帝称赞有太祖之风,没有哪位皇帝会允许一个比自己优秀的皇子存在”。 “不可能,大哥不会,他如今登上皇位不过是太后的傀儡,他那里能左右这些”,司徒剑南摇了摇头道,“川王,吴王,楚王,还有我那个威震北国的皇叔震北燕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哥对付他们尚无余力,又哪有精力来对付我这个没有实权的五弟”。 “还有一个,齐王。。。”,易冷微微抬眼瞥了一眼司徒剑南,小声嘀咕道。 ”好了,没有这个”,司徒剑南猛一抬手制止了易冷接下来的话,而后神色散漫的伸了个懒腰,“累死了,睡觉吧”。 易冷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微微转头与李明月对视了一眼。 “睡吧”,李明月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膀。 夜空,乌云再次汇聚,将那皎月又遮盖在身后,繁星也逐渐暗淡了下来。 第三章我命由我 时至凌晨,天边已经显露出些许鱼肚白,苍穹中的星光已同化与青天,唯有不多的几颗仍然隐约可见。 李明月高立于竹舍顶,清凉的微风拂动着青丝,双目敏锐着东方修炼浮现的明亮,神色有些落寞和忧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干娘”。 一声低微的呼唤传入李明月耳中,李明月回身望去,不知何时,易冷竟然不知不觉间出现在其身后。 “你小子,轻功又精进了,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有察觉到”,李明月笑着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膀,低声调侃道。 “干娘是有心事,所以才没有察觉,不然以我这点微末功夫,又怎能瞒过干娘的眼睛”,易冷轻然摇了摇头道。 李明月闻言露出一抹苦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易冷察觉到李明月神色的异样,率先开口道:“干娘是想问孩儿此次入京还发生了什么吧”? “只是感觉你没有把事说完”,李明月再次回身望向东方,那边的明亮已经带上了些许橘红色。 “确实,孩儿确实有所隐瞒,只是不想让公子为难”,易冷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此次入京,文国公找到了孩儿,与孩儿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李明月目中一亮,赶忙回身凝视着易冷问道。 “若事有不可为,可入国立书院,天命不知,一命可保”,易冷与李明月紧紧对视着,口中语气严肃道。 “国立书院”,李明月闻言娥眉微微皱起,口中一字一顿的重复着,“可是文国公亲口所言”? “正是”,易冷笃定的点了点头,一脸正色的复述道,“文国公说如今太昊天命不明,紫薇帝星暗淡,六星争位之势已明,五王如今攻或许不足,但各有封地兵马,自保有余,唯有公子无兵无权,恐有闪失”。 “文国公说的不错,这几次杀手刚好印证了他的话”,李明月轻叹一声道。 “可以公子的个性,不会轻易离开干娘前去国立书院赴约,所以孩儿才隐瞒不说,与其让公子伤神,不如先与干娘商议一番”,易冷暗暗思索着道。 “你做的没错,但也仅仅是没错而已”,李明月抬头望着前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挥洒在脸上,迎着这温暖,她脸上却相反的蒙上一层寒霜,“因为根本用不着商量,这小子的命绝不能有闪失,国立书院你们必须去”。 “可到时候干娘就要一个人了,没有任何帮手”,易冷握了握腰间的刀柄,入手一抹冰凉却让他感觉到一阵安逸。 “帮手,老娘闯荡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有你们不添乱就不错了”,李明月迎着朝阳冷然一笑,缓缓抽出怀中长剑,剑锋在阳光中散发出一抹阴寒,“这把剑跟了我近三十年,染血无数,若非当年遇见他,我现在的境界不知会到哪一步”。 “缘起缘灭,无人可知”,易冷随声附和道。 “啪”一声,李明月毫无预兆的回手在易冷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笑,“臭小子,人不大,还敢教训起干娘了”。 “孩儿不敢”,易冷露出一抹憨笑,赶忙摇手退后道。 “去收拾东西吧,等剑南起来你们立刻动身”,李明月轻叹一声,一个飞身跃下院中。 “干娘”,易冷再次呼唤道。 “还有何事”?李明月微微定身回头问道。 “文国公还问了孩儿一个问题”,易冷凝视着李明月,好似两支利剑含光,口中一字一顿道,“何为龙,孩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文国公让孩儿来请教公子”? 李明月微微一愣,脸上那已经散去的寒霜再次浮现,口中语气格外阴寒道:“这个问题你最好不要去问剑南,这不是你们该想的”。 说完话,李明月转入竹舍小屋,只留下易冷独自站立在屋顶。 清晨的艳阳金灿灿带着些许温暖,照耀在易冷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何为龙”?易冷向前跨出一步,来到先前李明月站立的地方,努力睁开眼睛与朝阳对视着,口中重复着这个无解的问题。 面对文国公时,易冷其实已经回答过一次,古有记载,龙者,天下万鳞之长也,一跃而腾云万里,当空与阳争辉,吞云吐雾,虚无缥缈。 这个回答并未让文国公满意,所以文国公才令他回来询问司徒剑南,可司徒剑南当真知道吗? “呦,起的挺早啊,站房顶上晒太阳,还挺安逸”,一个有些懒散的声音从院落中传来,将易冷从出神中拉了回来。 “哗啦啦”,司徒剑南脚下连连轻踏,身躯如同狸猫一般来回翻转,最后稳稳的落在易冷身边。 “不起床,难道让昨晚那几个朋友烂在院子里吗”?易冷憨笑着调侃了一句,将那疑问暂时埋在了心底。 “有心事”?司徒剑南轻撩雪白的长衫,缓缓的落座,抬手挡在眼前,微微抬头看了看易冷轻声询问道。 “文国公有言,若想保命,要我等去国立书院”,易冷微一沉吟,侧身将阳光挡在身后,双目微低凝视着司徒剑南,“你怎么看”? “母亲呢”?司徒剑南放下了遮挡阳光的手掌,随手从一旁扯下一片竹签,在手中翻转把玩着。 易冷明白,司徒剑南这是在思考,这家伙思考的时候手上从来没闲着过。 “干娘不能去,只有你和我”,易冷回答道。 “那里有什么值得我必须去的吗”?司徒剑南没有抬头,双眼紧紧的凝视着手中的竹签,口中语气平淡的问道。 “可保你一命还不够吗”?易冷微微皱眉道。 “我的命,保不保只有我自己说了算,何时需要别人来插手了”,司徒剑南冷然一笑,手指猛的一捏,将那根竹签折成了两半。 “现在不是你固执的时候”,易冷心中大为焦急,躬身蹲坐在司徒剑南面前,掰着手指分析道,“吴王司徒平,楚王司徒复,川王司徒定,还有你那个号称太昊第一将的皇叔燕王司徒朗,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如今太后把持朝纲,新皇体弱有心无力,四王乱太昊是迟早的事,你呢,你有何打算”? “我。。。”,司徒剑南微微一笑,双目中绽放出两束寒芒,刚要开口,便被一个冷如冰霜的声音打断。 “你只需要活下去”。 司徒剑南和易冷赶忙回身,两人的目光正对上李明月的一双寒眸,仿佛一团寒冰划过嗓子眼,直接让二人从天灵盖涌出一股直透心底的冰凉。 不敢再耽搁,司徒剑南和易冷脚下轻点,两个飞身跃下屋顶,毕恭毕敬的站立在李明月面前躬身行礼。 “你给我记住,为娘不希望你们能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有些东西不是你们所能触碰的,甚至想一想都有可能要了你们的命”,李明月厉声斥责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国立书院的院长是当今丞相,文国公楚云南,他手中有一份太祖所赐的金书,太祖当年曾经留下旨意,凭借金书可免死罪,就算如今太后当朝,也不敢随意忤逆太祖遗旨”,李明月抬手拍了拍司徒剑南的肩膀,双目中流淌着慈爱的柔情,“孩子,现在只有他能保你的命”。 “孩儿如今一介白身,没有爵位,没有封地,没有兵马,没有实权,他们也没有必要对付我,母亲,派杀手来的必定另有其人”,司徒剑南拱手回答道。 “不管是谁,他们的目的都是要你的命”,李明月摇了摇头,转身沐浴着朝阳,口中轻叹道,“怪只怪造化弄人,当年你不仅是第一个受封的皇子,而且还是武德帝亲封,这让你成为了众矢之的,但这并不代表你能与他们争锋”。 李明月神色黯然的回身道:“孩子,皇家自古多无情,什么血浓于水,兄弟之情,在那高位面前,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只要他们想让你死,你就不可能活”。 “母亲难道没想过,既然他们想杀我,那我为何不能先一步杀了他们”,司徒剑南微微抬头,坚定的目光直视着李明月。 “狂妄,白日做梦”,李明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变得一片铁青,抬手指着司徒剑南,口中咬牙切齿的骂道,“你拿什么和他们斗,吴王有吴地的钱粮海盐,楚王依靠楚地水网漕运,川王坐拥天府之国,三王可供养兵马十余万,更别说号称皇族第一战将的燕王,他麾下的十万精兵可是常年驻守北国,令东胡数十万狼骑不敢南犯,此四人,你拿什么和他们斗”? “命,孩儿还有这条命”,司徒剑南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啪”,一声脆响,司徒剑南话音刚落,脸颊上顿时多出了一个巴掌印,半张脸颊立刻肿了起来。 李明月脸色已经因心底翻涌的愤怒而显露出些许红润,胸口起起伏伏,仿佛满腔的怒火即将喷出,双眼遍布血丝,甚至隐约可见些许湿润,抬手指着司徒剑南,口中厉声喝道:“司徒剑南,我告诉你,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就不要拿你的命去搏那虚无缥缈的皇位,不要去激怒那些恶狼,他们只会把你撕碎,连一片完整的皮肉都不会留下”。 第四章天命为谁 司徒剑南面对李明月选择了沉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当初司徒剑南不过六岁,在福寿宴上他见到了当时的太昊武德皇帝,那一天,他注定成为了皇族中最耀眼的明星。 一个只有六岁的孩童,显露出无人可及的睿智和心性,成为了当时还是太子储君的文德帝五位儿子中第一个被封爵位的皇子,长平侯。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武德帝时常召见司徒剑南,令司徒剑南如同皎月高悬于皇城之上,令所有皇族年轻一辈仰望,以至于武德帝要立司徒剑南为文德帝之后储君的流言传遍大街小巷。 但这荣耀也只维持了一年,司徒剑南七岁时,武德帝六十寿终,太子继位称文德帝,李明月也被接入宫中,封雪妃,备受文德帝宠爱,而司徒剑南却再没显露过他的聪明才智,变得泯然众人。 直到文德帝五年,雪妃李明月在寝宫和文德帝大吵了一架,没人知道是因为什么,之后李明月突然带着司徒剑南夜出皇宫,连破内外三道城门数百禁军的阻拦,离开了那做皇城。 之后,文德帝大怒,一道圣旨免去李明月妃位,又一道圣旨司徒剑南长平侯的爵位,再一道圣旨立长子司徒剑北为太子,连封四子为王,司徒平为吴王,司徒复为楚王,司徒定为川王,司徒剑东为齐王。 在世人看来,这仿佛如同小孩子置气,但司徒剑南确确实实被拉下了神坛,往日的一切光辉烟消云散,唯有那唯一的一个,他仍然是被武德帝看好的皇子,第一个被封爵位的皇子。 回忆过后,司徒剑南仰面对空,口中发出一声长叹道:“昙花一现,过眼云烟,我已踏出那座城,而他们却依然独自困于城中”。 “当年为娘带你离开那座城的时候,你恨过为娘吗”?李明月稳了稳心神,目光变得十分柔和,紧紧的注视着司徒剑南,口中轻声询问道。 “母亲是在救孩儿,孩儿又怎么会恨母亲”,司徒剑南轻然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孩儿那时候太天真了,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懂得韬光养晦,要说这世上最难得的还是糊涂二字啊”。 “那时候,孩儿只想让那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家开心,于是绞尽脑汁,使劲浑身解数,却没想过,自己把想到的,能做的都做了,又让其他皇子该如何”,司徒剑南自嘲似的苦笑道。 “后来,老人家走了,孩儿也明白了,也越来越讨厌那座城,既然所有人都喜欢傻子,那孩儿就当一个傻子,果然,他们信了,可笑,可笑啊”。 “不,他们没有信”,李明月的眼角仿佛涌动出些许晶莹,嘴角却浮动出一抹冷笑,口中语气如吐寒霜道,“你以为为娘因为什么才和他吵起来,又为何要带你离开那座城,他们不放心你,他们想让你死”。 “原来如此,母亲是发现了什么,才和父皇大吵了一架,又带着孩儿连夜出城”,司徒剑南眼中,一束明亮转瞬即逝,口中轻然笑道。 李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果断的结束了话题,抬手按住司徒剑南的肩膀,与之对视着道:“孩子,当年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那已经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想要你的命,然而,只有文国公能救你,所以,我的孩子,听为娘的话,去吧,去国立书院,最好永远不要出来”。 “孩儿若是走了,母亲怎么办”?司徒剑南微一沉吟道。 “傻孩子,为娘本就是江湖人,江湖才是我的家,既然你们已经无忧,为娘一个人怎么不行,难道你小子还不相信为娘的武功”?李明月抬手拭去即将脱离眼眶的泪花,脸上露出一抹轻笑,“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孩儿明白了”,司徒剑南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给,带上这个”,李明月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和一柄长剑塞到司徒剑南怀里,“走吧,现在就走,这里面是当年你的爷爷武德帝赐给你的,当年那座城里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拿,只留下了这些,你带上,切记,绝不可示人”。 “孩儿谨记母亲教诲”,司徒剑南接过包裹,退后三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易冷亦随之跪倒。 “母亲,孩儿从今日以后就不能陪在您身边了,母亲要保重身体,孩儿日后定然会寻母亲团聚”。 说着话,司徒剑南和易冷连着拜了三拜。 “去吧,外面的天地更加广阔,但更多的是索命的恶鬼,我儿一定要多加小心”,李明月躬身将司徒剑南和易冷扶了起来,一把将二人抱在怀里。 “切记为娘所说,绝不可为了那位子搏命,那不值得”。 话音一落,李明月揽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猛然间转身,而后伸出手掌分别在司徒剑南和易冷身上轻拍了一掌,棉柔的掌力直接将二人推到大门前。 “走吧,快走”,李明月随即背过身去,口中厉声断喝道。 “孩儿去了”,司徒剑南和易冷在门前再次躬身行礼,而后立即转身离去,不见任何拖泥带水。 竹舍中,李明月悄悄回身观望,目送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的身影转入竹林深处。阳光挥洒在她脸上,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竹林中,司徒剑南沿着青石小路穿梭在翠竹间,抬起手掌抚摸着身侧挺直的翠竹,随着脚步的前移一根接一根的拨动着。 “最后还是要入局,那座城,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司徒剑南面对着艳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口中长叹一声道。 易冷紧随其后,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司徒剑南的背影,口中道:“这是天命,您是皇子,注定是逃脱不掉的”。 “天命,我可不信什么天命”,司徒剑南轻笑着摇了摇头,“所有人都说,当年太祖平定天下,接受梁仁帝禅位建立太昊,为天命,其实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那公子如何看”?易冷闻言,眉头不觉微微一凝,继续凝视着司徒剑南的背影追问道。 “当年太祖家道中落之后苦心研习兵法武艺,后同无言禅师,无心天师一同出山,阴差阳错救下了还是皇子的梁仁帝,开人和之势,在这之后,梁仁帝受梁哀帝所恶,受封凉州”。 “凉州地处西北,土地贫瘠,人烟稀少,以至于仁帝和太祖同失地利,可太祖却能以三寸之舌收天门关三万精兵,又借雍州刺史反梁之后,出兵夺下雍州,再夺天安助仁帝登基,一步步剿除天下诸侯,平定天下,以人和而胜天时地利,既为人和,又如何能称之为天命”。 司徒剑南一番言论,无论谁听了,定然会训斥一番,太祖之事,就算是当今太昊皇上也不敢妄谈,又怎是他一个白身皇子所能肆意评断的。 可易冷明白,司徒剑南所言却是实情,他的祖上便是追随太祖打天下的一员战将,太祖的左膀右臂,定国公易风,对于当年的事,作为易家人自然了解。 司徒剑南见易冷没有出言反驳,不觉轻然一笑,再次开口道:“如今天下之势,怎么也比当年要好上许多,同样是一介白身,太祖能做的,我又为何不能,四王有各自封地为支撑,已占地利,金后挟持新皇,暗掌天下,可称天时,而我,亦效仿太祖,夺一个人和大势,如此算之,天时虽好,却不可随心,固然不胜地利,地利虽强,却又是死物,事在人为,必为人和所制,如此,若得人和,则天下可定”。 易冷目瞪口呆的望着对空指点江山的司徒剑南,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体内热血狂涌,犹如火山聚势,只等喷发的那一刻。 “先祖啊,您当年也是这样被太祖说动的吗,您也是在这一刻决定要追随太祖的吗”?易冷咽了咽口水,口中牙关不由得紧咬,心中暗暗高呼道。 “干娘不想让你这样做”,易冷微微低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司徒剑南的背影,口中低声提醒试探道。 “母亲吗”?果然,一听到易冷提起李明月,司徒剑南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凝,脚步亦随之停止,但很快又迈开了步伐,“母亲所想我知,可我所想,母亲又怎会不知道呢,我可是她的儿子啊”。 “母亲比谁都明白,我身上既然流淌着皇家的血,那就注定不会得到想要的安宁,除非,将那些试图打破安宁的人击败,让他们臣服,只有凌驾于他们之上,我才能得到想要的安宁”。 “可母亲不能自己这样说啊,因为我是她的儿子,她知道前面是一个我不得不跨越的火坑,却只能小心翼翼的提醒”,司徒剑南说着话,对着温暖的阳光伸了个懒腰,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世间又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跳进火坑呢,她也没办法吧,她在说这些无用的话的时候,心里也在滴血吧”。 易冷听着司徒剑南这些肺腑之言,心头仿佛着了火,炙热滚烫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让他打心底涌动出一股不安分的躁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问题,那个被李明月警告不许问司徒剑南的问题。 “他会告诉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吗”? 易冷凝视着司徒剑南,双目中仿佛流淌着复杂的光芒,喉结反反复复的涌动着。 第五章潜龙勿用 林中清风浮动翠竹,枝干碰撞间发出一连串脆响,仿佛是在给易冷鼓劲。 “那公子认为,何为龙”? 终于,易冷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这个折磨了他许久的问题,他在赌,赌司徒剑南能说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给他一个全心辅佐的理由。 司徒剑南闻言,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转身疑惑的凝视着易冷,口中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公子只需回答便是”,易冷身下紧握刀柄的手掌已经隐隐冒出些许热汗,指节骨泛着些许白光,他的心中狂呼着,想要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司徒剑南与易冷对视着,从对方迫切的眼神中,他仿佛读到了一些别样的意味,却又一时间无法以言语表达。 “龙啊”,司徒剑南沉吟了一番后,再次转身面向阳光,细细斟酌着开口道,“龙啊,虚无缥缈,百兽中没有此物,百鳞中亦无人得见,百鸟中更是寻之不得,生的无影无形,长的不知不觉,无法妄谈”。 一言落定,司徒剑南微微回首,以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眼易冷,果然,在易冷的脸上,他看到了一抹黯然,一丝沮丧,看来这个回答并未让易冷满意。 司徒剑南轻然一笑,随即再次开口道:“若真要我说,龙者,三界之万兽之雄主也,无畏,无惧,纵然万兽齐啸亦波澜不惊,即使雷霆遍野,天塌地陷亦面不改色,动则地裂天崩,潜则风平浪静,不鸣则已,鸣则万兽臣服膜拜,可容天下之不容,能忍天下之不忍,势微则蛰伏海底三千丈,势强则腾云直上九万里,可以一己之力挽天下狂澜,壮我辈之威,亦可田间舍内卧踏微鼾,自得其乐,能聚此者,皆可称龙”。 易冷凝视着司徒剑南,阳光挥洒在其身上,散发出一抹难以言明的光辉。 “这是文国公的理想答案吗”?易冷在心中自问道,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却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好一个无畏,无惧,好一个地裂天崩波澜不惊,好一个容天下之不容,忍天下之不忍,好一个壮我辈声威,好一个自得其乐”,易冷心中,一个声音咆哮着。 “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司徒剑南微微转身,嘴角轻挑露出一抹微笑。 “定国公之后,易家易冷拜见主公”,扑腾一声,易冷单膝跪地右手伏刀,左手枕膝,以军礼倒头便拜。 整个竹林中,片片残叶随着微风旋转翻飞,在司徒剑南和易冷中间飞旋而落。 远处雀鸣于耳边盘旋,面前低沉的呼吸和心脏的跳动击打着耳膜。 司徒剑南凝视着易冷,转头看了看太阳,良久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吓我一跳,赶紧赶路吧,还要去镇子上寻辆马车,晚了可就没了”,司徒剑南轻然一笑,微躬下身,抬起双手将易冷搀扶而起。 易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一时间神色有些呆滞,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试图想要从他的表情上读到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主公。。。”,易冷的喉结微微抖动着,发出声音却如同干枯的木头在一块摩擦一般嘶哑。 “主什么公啊,走吧”,司徒剑南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膀自嘲似的笑了笑,说着话率先一步迎着温暖的阳光向前行去。 易冷呆呆的跟在司徒剑南身后,体内如同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 “从今日起,我的人和之局便算是开始了”,司徒剑南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一字不差的传入了易冷耳中。 易冷微微一愣,脚下的步伐亦随之静止,脸色修炼由丧转喜,嘴角逐渐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从今日起,太昊将要变天了”。 艳阳高悬于天,洋洋洒洒一片金光璀璨,落在人身上涌生出一阵直透心尖的温暖。 巴山镇,川蜀边缘的山中小镇,群山环绕间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当年李明月携司徒剑南出走京城之后,之所以选择在此隐居,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此处远离中原,地处群山之中,消息相对闭塞,不易为外人所寻。 巴山镇牛马市内,不多的几处骡马场中吠声如潮,骏马嘶鸣牛羊低呼,整个牛马市喧闹非常。 “国立书院地处凉州境内,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巴山镇地处巴州边缘,由巴州前往凉州,其路程绝非短时间可至,纵使快马也要三两月”,易冷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简易地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仿佛有些难言之隐。 “快马”?司徒剑南闻言,神色中颇有些嗤之以鼻,抬手从包袱内摸出一个钱袋,在手中反复掂了掂,“就我们现在这点银子,去哪找快马,能买两匹老马就不错了”。 说着话,司徒剑南抬眼打量着眼前的马棚,其中六匹骏马被店家收拾的英姿煞爽,时不时发出一声嘶鸣,看上去仿佛在对司徒剑南毛遂自荐。 “掌柜,您这几匹马什么价钱”?司徒剑南抬手抚摸着面前的一匹枣红马,油亮的马鬃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荧光,看上去确实不凡。 掌柜的闻听司徒剑南招呼,抬眼看了看司徒剑南面前的枣红马,双眼中不由得闪烁出一抹商人独有的精芒,立刻眉开眼笑的抬步上前夸耀道:“哎呦,这位客官您识货,这可是在这川蜀大山不可多得的西域大宛良马,整个巴山马市只此一匹”。 “那价格。。。”?司徒剑南与易冷对视了一眼,而后小心翼翼的追问道。 “一口价,八十两纹银”,掌柜的伸出手掌,五指大张着回答道。 “嘶。。。”,司徒剑南倒吸了一口凉气,果断的从枣红马前挪开脚步,又指着另外两匹骏马问道,“这两匹呢”? 掌柜的又抬头看了看司徒剑南所指的两匹骏马,口中微一沉吟道:“这两匹是并州北国马,生在我太昊并州,速度虽不比大宛马,但也不差,一匹六十两”。 “咳咳咳”,司徒剑南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抬手指着最后的三匹黑马,声音如同在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这三匹呢”? “这是天渊马,速度慢些,但胜在负重力大,一匹五十两”,掌柜的脸色明显比先前两次问价低迷了不少,口中语气也生出些许狐疑,抬眼开始仔细打量着司徒剑南和易冷。 “这也不行”,司徒剑南皱着眉打量着三匹黑马,手中暗暗掂量着钱袋,而后微微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 掌柜的将一切看在眼里,唇边的八字胡微微抖了抖,语气不咸不淡的悄然开口询问道:“容在下多句嘴,二位到底有多少银两,打算买什么样的马”? 司徒剑南和易冷神色尴尬的对视了一眼,而后一同看向马棚掌柜,司徒剑南低声询问道:“敢问掌柜的,二十两银子,能买什么样的马”? “什么?二十两”?掌柜的一时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双眼惊呼道,望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的脸色明显漠然了许多,目光中更是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 “来来来,你们二位随我看”,掌柜的微微倾身抬手向着马市另一端指去,“从这一直走到头,左边有一家驴棚,你们可以去那看看”。 “还以为是多有钱的主,感情是两个穷鬼”,掌柜的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司徒剑南和易冷,转身再次走入马鹏中。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敢羞辱咱们”,易冷当啷一声抽出长刀,脸色因愤怒涨的通红,做势就要冲入马鹏中。 “哎哎哎,无妨无妨,消消气,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可乱生事端”,司徒剑南赶忙抬手拉住易冷,出言安慰道,“更何况他说的为没错,就咱们这点银子,买马是不可能了,不如去看看”。 “公子,您不会真想骑驴去国立书院吧”?易冷闻言不由得猛一愣神,脸上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神色表情。 “先看看吧”,司徒剑南不由分说的拉着易冷,甩开大步走向马市尽头的驴棚。 驴棚看上去比马棚只大不小,驴子也比骏马多出许多。 十几头驴被绳索牵引栓在驴棚中,安安静静的啃食着草料。 司徒剑南生无可恋的站在驴棚前,与一头毛驴对视着,毛驴咀嚼着口中的草料,狭长的嘴巴上挂满了让人厌恶的口水沫。 “这也太丑了吧”,司徒剑南打心底涌出一股厌恶,凝重的皱着眉头,低声吐槽道。 “关键是骑这东西,猴年马月才能到凉州”,易冷猛的一拍额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没办法,先问问吧”,司徒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踮着脚尖向驴棚中观望着,口中高声招呼道,“店家何在”? “哎,来了来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快步从棚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相对和蔼的笑容,“二位客官唤我”? “老掌柜,这毛驴怎么卖”?司徒剑南望着白发老头,低声询问道。 “十两银子一头,两头十八两”,老人家笑着回答道,“不知二位是要驼多重的货物,需不需要套车”? “没有货物,只充做脚力赶路”,司徒剑南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那不知二位客官要去往何处,不妨说说,小老儿也好为二位挑选”?老人家眉开眼笑的追问道。 “西北凉州”,司徒剑南一边抬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一头相对干净的毛驴,口中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老人家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手指掏了掏耳朵,一脸诡异的凝视着司徒剑南和易冷,口中不敢相信的反问道:“二位小友莫不是在开玩笑,此去凉州何止千里,骑着毛驴去,那要不是要走到猴年马月”。 “说出来也不怕老人家笑”,司徒剑南神色尴尬的挠了挠头,与易冷对视了一眼,“我们兄弟二人这是第一次离家,不知骏马的价格竟然如此贵,身上现在银两不丰,囊中羞涩无法购买骏马”。 第六章人不可貌相 望着神色尴尬的司徒剑南和易冷,老人家轻然一笑,抬手抓了一把干草丢到驴棚里。 “可也没必要骑着毛驴前去凉州啊”,老人家一边给毛驴添着草料一边笑道。 “那老人家有何计教我”?司徒剑南躬身行了一礼,低声反问道。 “你们二位往那看”,老人家给驴棚中添完最后一把草料后,探身向外,抬手指向前方。 司徒剑南和易冷顺着老人家手指的方向望去,街道尽头,几乎是巴山镇的阵边上,一座红绸铺就的高台前人头攒动,高台后是一排七八辆马车,还有四辆马车安置着顶棚,大红色的装饰物整整齐齐挂了一大圈,马车后插着一杆正迎风飞舞的旗帜,金字红底,一个大大的南宫二字在阳光下流露出一抹金光。 “还请老人家示下,那是何处,看着还挺热闹”?司徒剑南疑惑的问道。 “那是蜀中南宫家的马车”,老人家站在棚前解释道,“南宫家曾经是太昊有名的商贾巨富,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前些日子南宫家家主又病逝了,南宫家小姐南宫雨歌料理完后事之后,将家中产业全权托付给了她的姑姑南宫玲,现在正准备带着南宫老爷子的骨灰去凉州祖地安葬,你们可以前去问问,若能一路同行岂不正合适”。 “公子怎么看”?老人家话音过后,易冷抬眼看向司徒剑南,口中低声询问道。 “去问问倒也无妨,若人家方便,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司徒剑南略一思索,微微点了点头。 拿定主意后,司徒剑南和易冷笑着向老人家躬身拱手行了一礼,口中致谢道:“此番便多谢老掌柜指点”。 “无妨无妨,二位公子还是快些前去吧”,老人家笑着摆了摆手。 别过老掌柜,司徒剑南和易冷迈步向着车队走去,二人这才真正开始审视那车队。 整整七八辆大马车被油布包裹的严实合缝,拉车的皆是清一色的大宛良马,比之前马棚中见到的枣红马还要纯正许多,那四辆带有顶棚的马车更是装点的艳丽不凡,门窗上全都挂着清一色的蜀绣锦幔,每辆马车的顶棚上皆安置着一颗琉璃宝珠,在阳光下稍稍发光,每一颗都价值不菲。 “还真不愧是蜀中大家”,司徒剑南笑看着那一颗颗琉璃宝珠,向易冷出言调侃道,“西域紫琉璃,就这一颗便能换两匹大宛良马”。 “这会不会太招摇了”,易冷看了看那四颗琉璃宝珠,又看了看后面那七八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微微皱眉道。 “和这几十个刀剑加身的护卫相比,这也算不得多招摇”,司徒剑南望着环绕车队一大圈的护卫,轻然一笑口中调侃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就在司徒剑南和易冷低声谈论间,一声断喝犹如震天惊雷在二人耳边炸响。 司徒剑南和易冷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各自刀剑上,缓缓转身看去。 二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虎背熊腰的黑衣男子,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脸色如黄铜一般,铃铛似的大眼睛环瞪着,右边脸上一道蜈蚣似的伤疤从额头延伸到下巴,腰间一把九环钢刀,看上去厉害十分。 “这位大哥”,司徒剑南陪笑着拱了拱手,开口解释道,“我们兄弟二人欲往凉州,听闻诸位也要前往凉州,不知可否能行个方便带我兄弟二人一程”? “不行不行”,刀疤大汉还不等司徒剑南说完,便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我们车队人手已经足够了,车上又有女眷,你二人身份不明,小白脸一副坏样,若想图谋不轨,我岂不是害了我家小姐,你们还是另行他法吧”。 “你。。。”,易冷闻言顿时心中生出一股无明业火,抬手指着刀疤大汉怒道,“不带就不带,何必污我二人清白,什么叫一副坏样”? “呦,还生气了”,刀疤大汉望着怒气冲冲的易冷,不由得轻然一笑,当啷一声抽出大刀,刀背上九颗硕大的铁环哗啦啦做响,复而往肩头一抗,刀刃上反射出的明亮毫不顾忌的投在易冷脸上,“就你们这小身子骨,说你们又如何,带着把刀就以为天下无敌了,小子,江湖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江湖儿女信奉忠孝仁义,待人以诚,哪有你这样以貌取人胡乱污人清白的”,易冷冷哼一声厉声反驳道,“就你,也配口称江湖”。 易冷这一声断喝何其声高,立刻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其他护卫同样三两人聚在一处指着司徒剑南和易冷低声谈论着,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可从神色明显可以感受到他们的不屑和蔑视。 一辆马车中,一名锦袍华服的老者走了出来,站在马车前,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趣的望着司徒剑南和易冷。 而那辆大红色锦幔装点的马车上,窗帘微微掀开一角,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也好奇的向外打量着。 “无名小辈,你可是不服”?刀疤大汉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当啷一声将大刀反手插在地上,坚硬的土地在大汉的大力下如同豆腐一般迸裂,半数刀身没入其中。 “江湖人论事,或以礼服人,既然礼不明,手下见见真章又有何妨”,易冷冷然一笑,抬手抽出腰间长刀,寒芒四射的刀身直指大汉,“无名小辈,还请阁下赐教”。 “易冷,不可放肆”,司徒剑南脸色微变,赶忙抬手一扯易冷肩膀,口中低声喝道。 还不等易冷有所反应,那刀疤大汉反而笑了,抬手制止了司徒剑南,一双虎目紧紧凝视着易冷道:“无妨,既然你小子想打,那我就陪你过两招”。 而后大汉还不忘宽解司徒剑南一番:“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伤到你这小兄弟”。 “阁下误会了”,司徒剑南轻然一笑,对着刀疤大汉微一拱手解释道,“在下是怕我这小兄弟不知轻重,再伤了阁下”。 “你。。。”,刀疤大汉闻言,顿感心中一团怒火爆燃,脸色刷一下变的铁青一片,“好好好,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如何伤我”。 “公子且退后,就凭这家伙出言不逊,我就是抢也要抢下一匹马来”,易冷冷然一笑,双眼如吐露寒霜,口中向司徒剑南低声道。 “今时不同往日,切不可多生事端,点到为止”,司徒剑南确实也看不惯刀疤大汉,低声叮嘱了一番易冷后,抽身退出战团。 “小子,你可看好了,我这三十六路断山刀可不是玩笑”。 刀疤大汉笑了笑,抬手抽起大刀,向着易冷纵身一跃,刀锋直扑易冷脑门而来。 “今日就由我千军破来破你的断山刀”,易冷厉声断喝,手中长刀翻转,身体向后微倾,让过刀疤大汉的刀锋,而后脚下轻点,身躯随之飞旋而起,反守为攻,抽刀反扑而去。 刀疤大汉原本并未将身材不丰的易冷放在心上,一心只以为自己出手必然稳赢,却没想到易冷会出手反攻,等到反应过来时,易冷的刀锋已到眼前。 “不好”,刀疤大汉心中暗呼一声,赶忙回手格挡。 当啷一声,易冷的长刀刀刃与刀疤大汉的大刀刀身碰撞在一处,立刻摩擦出一蓬细微的火星。 “好小子,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刀疤大汉躲过一刀后抽身便退,一双虎目中不见愤怒却又涌生出一团迫切的战意,口中高声称赞道,“痛快,再来”。 “刷子我又何止两把,只为刷一刷你这张出言不逊的臭嘴”,易冷厉喝一声,抬刀再次上前。 “我虽为无名小辈,可我这一刀却是有名,曰大漠孤烟,今日便送你”。 说话间,易冷的刀锋再次回旋,带起罡风阵阵狂涌,卷集起一团土石尘埃,犹如小一些的天降龙卷,在随着易冷的动作舞动了一番后,猛然间呼啸冲向刀疤大汉。 刀疤大汉顿时大惊失色,刀劲引风,这可不是随便哪个无名小辈可以有做到的。 风,无影无形,这岂是随便谁都能化解的,刀疤大汉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任凭他再如何挥舞手中大刀,仍然无法化解这团怪风,到了最后只能勉强护住眼睛。 易冷望着刀疤大汉的动作,脸上冷然一笑,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其实在大汉抬手护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败了。 罡风渐渐消散,土石再次回归尘埃。 刀疤大汉感受到风力的削弱,缓缓的摇了摇头,刚一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鼻梁上稳稳的停着一把长刀,刀身上闪烁着让人直从天灵盖凉到脚后跟的恶寒。 “你败了”,易冷刀指着大汉,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冷笑。 刀疤大汉双眼紧紧的凝视着鼻梁上的刀尖,凌厉的寒光四射,甚至能让人隐隐约约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仿佛随时都能划破自己的脸颊。 第七章莫欺年少 一滴黄豆大的汗珠顺着大汉的额头滑落,落在易冷寒芒四射的刀锋上,立刻切为两半。 空气仿佛凝固,清风都停止了流动。 车队四周,几十名护卫阴冷着脸,仿佛凝雨的乌云一般,一双双虎目圆瞪着,周围的温度骤然阴冷下来。 四周围观的人群也识趣的停止了议论,一个个神色紧张的凝视着易冷和刀疤大汉,更有甚者已经悄然开始后退,为控制殃及池鱼。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易冷的刀锋上,司徒剑南相信,如果那刀刃再往前移那么一丝,那几十名护卫手中的刀剑必然会落在他二人身上。 刀疤大汉目光如炬般与易冷对视着,试图看破后者的内心,却发现始终有一团迷雾笼罩在眼前,这名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人双眼中,竟然带有一丝疆场老卒才会拥有的成熟和老练。 “哈哈哈,好小子,小兄弟确实身手不凡,我愿赌服输,给二位赔礼道歉”,刀疤大汉爽朗大笑一声,抬起遍布老茧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拨开易冷的刀锋,抬步走向司徒剑南。 闻言,周围的人这才送了口气,那些剑拔弩张的护卫也放下心来,紧握刀剑的手掌亦缓缓松开。 “适方才确实是在下言语失礼,还望二位海涵”,刀疤大汉说着话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司徒剑南暗暗点头,抛去别的不说,眼前这人倒还知礼守诚,不过司徒剑南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等大汉完全躬下身子,赶忙抬手将其扶起。 “大哥言重了,我这小弟也多有失礼之处,怎能完全算是大哥的不是”。 司徒剑南微笑着回礼,而后徉怒着对易冷发出一声断喝:“易冷,快给这位大哥赔礼道歉”。 易冷也不是看不出,若真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行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更何况人家多少人,就算他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方才小弟多有得罪,还请大哥见谅”,易冷收刀入鞘,又从地上捡起刀疤大汉的九环大刀,用衣袖擦了擦尘土,双手平举着递到刀疤大汉面前。 “好说好说”,刀疤大汉顺着台阶便下,抬手接过大刀挂回腰间,又抬手分别按了按司徒剑南和易冷的肩膀,“别的不说,二位小兄弟确实不凡,这个朋友我胡四海交定了,还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易冷”。 “南剑”。 易冷笑着自报家门,而司徒剑南却隐瞒下了真实姓名,毕竟司徒这个姓氏太容易让人与太昊,与皇城里那位联想起来。 “易兄弟,南兄弟”,胡四海笑着拍了拍司徒剑南和易冷的肩膀,“刚才二位小兄弟说想同行,我这就去询问王伯一声,如果他老人家没意见,那这事就算成了”。 “不必了”,胡四海话音还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马车上一直注视着比武全程的锦袍老者迈步走上前来,眉眼带笑,长发胡须已显灰白色,步伐稳健有力,看模样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可从身形上看,完全不输三十多的中年人。 “王伯”,胡四海回身看到老者,赶忙躬身行礼让到一旁。 “嗯”,王伯微笑着点了点头,双目中流露着一丝精明的灵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司徒剑南和易冷,“我都看到了,小家伙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武功,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王伯口中称赞着,还不忘白了一眼胡四海:“就你这两把刷子也敢提***的名号,不怕你师父知道一口气上不来活活被你气死”。 “这。。。”,胡四海表情尴尬的挠了挠头,脑袋几乎都要埋到胸口了,修炼***十几年,今天却一合之间折在一个小子手里,确实不太光彩。 “行了行了,去通知所有人最后检查一下,没事的话就要出发了”,王伯望着胡四海,脸上闪现出一抹无奈之色,轻叹一声后高声吩咐道。 胡四海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大喜,甚至都忘了回答,直接转身跑向那一帮护卫,立刻传来一阵奚落调笑的声音。 “忘了介绍了”,王伯再次看向司徒剑南和易冷,一抹笑意再次浮上面容,“老夫是南宫家的管家,大伙都叫我王伯,二位少侠要去凉州,大可一路同行”。 司徒剑南和易冷闻言,顿时心中大喜,赶忙躬身行礼道:“如此,多谢王伯”。 “无妨无妨”,王伯笑着摆了摆手,刚要开口再寒暄几句,却听又一个声音传来。 “那个,打扰一下”,一名青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一脸微笑的望着王伯,“老先生若要去凉州,不知可否也带上晚辈”? “你。。。”?王伯闻言,看了青衣少年一眼,白面如玉笑容自然,头戴纶巾手握书卷,青袍素衣于身,包裹木匣背在身后,怎么看都不过是一名赶路的读书人。 青衣少年感受到王伯的目光,直接自报家门道:“晚辈夏阳,是要去凉州求学,路过此地丢失了银两,不得已才打扰老先生,还望见谅”。 说着话,青衣少年后退一步,向着王伯躬身深施一礼。 王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微微欠身,向着身后的红色马车望了一眼。 小巧的窗帘后,那一双精致如宝石般的眸子微微点了点。 “好吧,便再带上你”,王伯会意,看向夏阳点头回答道。 “晚辈多谢老先生”,夏阳顿时欣喜若狂,赶忙再次深施一礼。 王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车队中指挥着护卫检查一应货物。 ”我叫夏阳,不知二位。。。”?夏阳回身面向司徒剑南和易冷,笑着开口招呼道。 而后不等司徒剑南和易冷回应,夏阳又再次开口道:“我刚刚听到了,南剑,易冷,还请二位多多关照”。 司徒剑南笑着点了点头,刚要再次开口,却又传来胡四海的大嗓门。 “哎,三位小兄弟,这辆马车我清理了一下,刚好够你们三个人的位置”。 “来了,来了”,夏阳回应一声,一边回身走去一边冲着司徒剑南和易冷招呼着,“二位,走吧”。 说着话,夏阳率先钻进马车中。 “这倒是个有趣的人”,司徒剑南自始至终都未能和那夏阳搭上话,不觉微微一笑道。 “公子,这家伙说要去凉州求学,不会也是去国立书院吧”,易冷不敢放松一丝警惕,双眼流露出两束精芒,紧紧的凝视着夏阳进去的那辆马车,附在司徒剑南耳边低声提醒道。 “兵来将挡,别人要做什么我们拦不住,静观其变”,司徒剑南轻然一笑,迈步走向马车。 易冷闻言,稍稍稳了稳心神,将长刀握在胸前,他必须时刻有所准备,准备在敌人出手的前一刻出手,在敌人落刀的前一刻结束他的生命。 “出发”。 随着一声高吼,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在几十名护卫的保护下走出了巴山镇。 “这就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吧”,司徒剑南轻撩窗帘,双眼眺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已经眼前飘然划过的稻田,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嗯”,易冷漫不经心的回应着,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一双虎目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坐在对面的夏阳。 而夏阳对于一切仿佛无感,自顾自的捧着一本书籍,仿佛沉浸其中。 车队向着北方一路行进,大宛良马时不时发出一声嘶鸣。 远方,南去的鸿雁拉开阵型在天空翱翔而过。 一路上,司徒剑南手捧着出门前李明月留下的无名书籍看的津津有味,夏阳也沉浸在自己的书海中,易冷一直不敢放松对夏阳的警惕,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不允许任何一丝威胁出现。 车队整整走了十多天,才走过三分之一的距离,司徒剑南和夏阳都有各自开解的方式,可易冷就要辛苦多了,他唯一的爱好便是习武,读书对于他无异于骄傲,只会让枯寂的心更加难耐。 “到哪里了”?易冷撩开窗帘一脸不耐烦的向外张望着。 马车外,天色已然见晚,之前十几天食物充足,所有人都在匆忙赶路,而越往后需要的东西越多,而停歇的时间也越多了。 “昨天出的兴州城,今日算算应该快到秦州地界了”,司徒剑南抬头望着易冷的脸色,不觉暗暗好笑,“稍安勿躁,总会到的”。 “哎呀,还是一个人赶路痛快,说走就走”,易冷轻叹一声,抬起双手枕在脑后,口中神往似的感叹道。 “如果心急,你可以先走一步”,司徒剑南的目光再次移回到手中的无名书籍上,口中语气淡然的回应道。 易冷闻言,微微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夏阳,夏阳仍然捧着一本书籍,这十几天,他真可谓是达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不禁让人感觉他的包袱里除了书再没有其他玩意。 “不可能”,易冷轻然回应了一句。 司徒剑南轻然一笑,刚要再次调侃,却突然感觉到马车停止了颠簸,而马车外也传来些许交谈声。 “今晚要在这里安歇了吗”?司徒剑南将无名书籍收入包裹中,起身迈出马车,一出门刚好与胡四海撞了个正着。 “前面的兴安县已经宵禁闭城,咱们迟了些,今晚只能委屈一下,在这里过夜了”,胡四海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火折子,一边向司徒剑南道。 第八章月夜杀机 兴安县城外,十几辆大小马车围成一个大圈,中心空地上,一团篝火熊熊燃烧,四十名护卫三五一伙簇拥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目光却不敢偷闲,监视着茫茫黑夜。 “哎呀,窝在车里,骨头都快散架了”,易冷站在马车旁,一脸安逸的伸了个懒腰。 司徒剑南望着易冷,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笑,将手里的大饼分成三份,一份递到易冷面前:“快吃吧,等下还是要回车里安歇”。 易冷闻言,脸上顿时挤出一抹痛苦的表情,抬手接过大饼,一点点送入口中,含糊不清的反驳道:“今夜我就是睡树上,也绝不回车里,太憋屈了”。 “随你吧,以你这体格,睡哪倒是无妨”,司徒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再次走近马车。 狭小的车厢里,夏阳如同一尊泥塑,除了中间出来方便了几次,至始至终都捧着那些书籍,就这份用功劲,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夏兄,书中纵然有颜如玉,黄金屋,那也不能不吃饭呐”,司徒剑南将一份饼缓缓的放在书页上,表情和善的调侃道。 夏阳本来并没有听到司徒剑南的声音,只是被那张突然出现的大饼挡住了视线,茫然抬头间刚好到底一脸笑意的司徒剑南。 “南兄不也是手不释卷,又何必调侃在下呢”,夏阳笑着拿起大饼,轻吹了一口气将掉落的些许芝麻吹落,而后小心翼翼的将书籍放回到包裹中。 “在下和兄台可不同”,司徒剑南抬手拔开水囊的塞子,微微浅饮了一口,而后伸手递到夏阳面前,“在下读书是为了消遣,而兄台是为了功名,不可同日而语”。 “多谢”,夏阳抬手先是接过水囊,口中低声道谢,而后猛灌了两口后,又还给了司徒剑南,“功名于我如浮云,我读书也是为了消遣,不同的是,有的人是为了消遣一时,而有的人是为了一世”。 “那兄台也必定属于后者“,司徒剑南闻言轻笑一声,抬手点了点夏阳硕大的包裹道。 夏阳尴尬的挠了挠头,方才将书籍放入包裹后忘了系紧,从包裹的缝隙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硕大的包裹里,除了两套干净的衣服,其他的全是各种书籍。 司徒剑南凝视着夏阳,心中的好奇越发剧烈,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因为巧合才会相遇,而眼前的这个人又如同一团迷雾,虚无缥缈让人无法追寻,无法看破。 “太昊诸多家族,但凡有点实力名气的他大多都有有所了解,可这诸多家族中并没有姓夏的。 “夏阳,夏阳,你会给我带来惊喜吗”?司徒剑南双眼偷偷凝视着夏阳,一边吃着饼,一边在心中思索道。 漫漫长夜,皓月当空,点点繁星闪烁在苍穹。 护卫们简单吃了些自备的干粮后也各自靠在马车旁安歇,易冷虽然嘴上说的强硬,但到底还是不放心夏阳与司徒剑南独处,在周围活动了下筋骨后,再次回到了马车中。 胡四海点起的篝火没有人添柴,在最后跳跃了两点火星后,很快便泯灭在了夜风中。 这片树林前方就是兴安县城,若是在白天肯定一眼就能望到兴安县高大的城墙,所以也不用担心什么猛兽的袭扰,只有林间时不时传来些许鸟雀的啼鸣,草中亦回荡着蛐蛐的午夜高歌。 司徒剑南缓缓的睁开双眼,此刻已是天光大亮,脚下是整个太昊,而他仿佛一位飞在云端神明,微微低头便可将整个太昊天下收在眼底。 中原大地一片金黄色,层层叠叠的麦浪在风中犹如波涛澎湃,北疆的牧民驱赶着大片牛羊,东南海岸无数渔船满载而归,西南大山中回荡出苗疆古老而神圣的歌谣,司徒剑南的耳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天下百姓的欢声笑语,看到他们载歌载舞庆贺丰年。 “好一个壮丽山河,好一个太平盛世”,望着脚下的崇山峻岭犹如巨龙横卧在大地上,百川奔腾向东入海,司徒剑南不由得心中澎湃激昂,口中朗声感叹道。 突然,还不等司徒剑南从这份欢愉中回过神来,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滚滚黑云从中天扩散,向着四周蔓延开来,遮蔽了熊熊燃烧的太阳,一轮血月升到空中。 麦田化为了一片火海,海疆翻涌着层层血浪,欢声笑语没有了,载歌载舞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北疆狼烟遍野,西域尘土弥漫,东海掀起百丈巨浪。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司徒剑南束手无措,慌乱的心迫使着他想要后退,他想远离那犹如鲜血染红的月亮,可双腿却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固定在了原地,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黑漆漆的天空中,一道明亮的曙光出现,从中挥落下一柄锋利无比的巨剑,巨剑越过他的身体,就在他眼前将太昊江山砍成了无数片,支离破碎的山河上,回荡着百姓痛苦的嘶吼和无数孩子的嚎哭 “不,不会的,不会的”,司徒剑南用尽全力想要伸手拦下那巨剑,却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心中倍感焦急间厉声高呼道。 现实世界中,司徒剑南猛然间惊醒。 马车里,易冷怀抱长刀斜靠在马车边缘睡的正酣,夏阳枕在自己的包裹上,膝间还摆着一本史书。 “呼”,司徒剑南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显然对于刚才的梦仍然心有余悸。 “好奇怪的梦,难道是在向我预示些什么吗”?司徒剑南紧皱着眉头思索着。 分裂的国土是五王金后之争,当然也可能其中有他的一席之地,哭嚎的百姓是太昊万民,北疆的狼烟是北胡,东海的波涛是东瀛,西域的烟尘是天渊,强敌环伺的太昊确实已经经受不了多大的打击了。 “攘外必先安内啊”。 想到此处,司徒剑南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切切实实感受到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句古谚的真谛,这一刻他感觉到一阵胸闷,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怎么都喘不上来气。 缓缓的,司徒剑南掀开了马车窗帘的一角,清凉的夜风瞬间拂面而来。 “多么惬意啊”,司徒剑南感受着这份安逸,抬眼望着窗外,一点寒芒在远方的夜色中转瞬即逝。 “那是什么”?司徒剑南望着那寒芒消失的方向,心中自问道,“是繁星?是灯火?不,那是刀剑寒芒”。 “有刺客”,司徒剑南猛然间跳坐而起,脸色骤然冷峻下来,猛的一推易冷,又抬脚踢了一下夏阳,口中惊声高呼道。 易冷和夏阳刚醒来的那一刻还有些迷糊,在反应过来后,立刻猛然间一惊。 “什么”? “刺客”? 易冷和夏阳几乎同时惊呼出口,易冷更是当啷一声抽出长刀横在胸前。 话音未落间,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声断吼传入三人耳中。 “一掌断江,王鼎天,没想到你个老家伙还活着”?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男人,却透着一种令人讨厌的阴柔。 “一掌断江王鼎天,莫非是王伯”?易冷猛然间心惊,双眼凝视着司徒剑南口中低声惊呼道。 “王鼎天是谁”?司徒剑南刚疑问出口,马车外再次传来一个声音。 “我道是谁,蜂尾针花无色,这蜀中地界上,老夫实在想不到有谁能请得动你”? 这次是王伯的声音,浑厚而有力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怒火,甚至是杀意。 “这你管不着,你只需知道,买家出了一个让我我不得不心动的价钱”,蜂尾针发出一阵邪魅的笑声道。 “轰隆”一声巨响,显然王伯不想过多废话,直接招呼上了蜂尾针。 两人交手的时间很短暂,不多久周围只剩下了护卫们和其他杀手厮杀的声音,阵阵金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调虎离山,他们是要把王伯支开,看来正主要出手了”,司徒剑南凝视着夏阳,抬手动作缓慢的抽出长剑,心中暗道:“你会和他们有关系吗”? “咔擦”一声,司徒剑南所在的马车顶棚突然被整个掀飞,点点繁星出现在双眼中,还多出了两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嗯”?两名刺客好像并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三个人,一时间无论是神色还是动作都有些呆愣。 “夏兄不打算出手吗”?司徒剑南旁若无人的向夏阳低声询问道。 “你不是也没动吗”?夏阳抬手拿起身边的木匣,轻然一笑反问道。 二人一问一答间,全然没有把头顶上的刺客放在眼里。 “怎么样”?就在两名刺客正为自己被完全无视而火大的时候,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问道。 “有人,但不是这个”,一名刺客低声回答道。 “下一辆”,那个声音回答道,“至于这些人,那位有令,绝不能留下活口,杀了吧”。 “不是冲我们来的”,司徒剑南在听到刺客们的对话后,立刻分辨出了有用的信息,“那会是谁”? “你们是什么人,南宫家的车队也敢劫”?夏阳轻轻推开木匣的盖子,其中立刻浮现出一抹明亮。 “你还是去问阎王吧”,两名刺客回敬了一句,而后抬起手中长刀准备向下刺去。 “哎呀,可惜,看来你们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死吧”,夏阳轻叹一声,嘴角浮现出一抹邪魅的微笑,那笑容仿佛地狱归来的恶鬼亡灵,就连司徒剑南和易冷都感觉到一阵阴寒。 紧接着,一道流光飞逝,两名刺客还未反应过来间,只觉得拿着长刀的肩头一凉,马车内突然凭空多出两条鲜血淋漓的手臂,一阵剧痛立刻传入二人脑海。 噗通一声,两名刺客哀嚎着跌落进马车中,狠狠的摔在司徒剑南易冷和夏阳面前。 借着月光,三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两名刺客额头冷汗直冒,断臂的肩膀处鲜血狂涌,痛苦的哀嚎不绝于耳。 “我从不杀人,易兄,受累了”,夏阳从包裹中扯出一块白布,双眼凝视着眼前的刺客,动作缓慢的擦拭着手中似剑非剑的兵器,口中轻然提醒道。 易冷闻言微一愣神,转头看了司徒剑南一眼,司徒剑南微微点了点头,易冷也不含糊,立刻手起刀落,锋利的刀锋在两名刺客的脖子上划过,留下两道血痕,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两名刺客的哀嚎也戛然而止。 第九章美人泪 在夏阳出剑的那一刻,易冷的眼中两束精芒转瞬即逝。 “好快的剑”,司徒剑南双目中精芒一闪,细细打量着夏阳,“没想到夏兄武艺竟然如此不凡”。 “雕虫小技罢了,不过我很好奇,南宫家之前在蜀中称得上第一世家,放眼太昊也可入前五,如今就算是没落了,也有龙家这个太昊第一商贾世家做后盾,真想不到,会有人打起南宫家的主意”,夏阳轻然一笑道。 “或许是因为他认为,南宫家或者是龙家,都不配让他放在眼里”,司徒剑南冷凝着脸,双目中流动着一抹恶寒。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突然发出,回荡在众人耳中。 “不好,南宫小姐”,夏阳猛然间惊呼道,抬眼与司徒剑南对视着。 “哗啦”一声,司徒剑南三人所在的马车突然向四方炸开,三道身影犹如鬼魅般冲出。 大红色锦幔妆点的马车周围,十几名黑衣刺客团团围困,一名手持长枪的黑衣人站在马车外,对于周围的厮杀视若无睹,马车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啼哭声。 “南宫小姐,得罪了”,黑衣人口中低语着,刚要抬手去掀门帘,只觉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恶寒,赶忙抽身闪向一旁。 “咔擦”一声,一道剑光扫过,两名黑衣刺客来不及反应间,人头已经向后抛飞而出,无头的尸体犹如泉涌般喷发出一股血泉。 “好强的剑”,黑衣人面带黑巾看不出表情,但那暴露在外的双眼却犹如饿狼,闪烁着嗜血的寒光,在他眼中,那两名死不瞑目的刺客根本不算什么,他所在意的只是这一剑以及挥出这一剑的人。 方才这一剑,黑衣人明确感觉到剑意的不凡,其中附带着一股浩然正气,那是没有一丝杂陈的纯净力量,足够洗涤所有人心中污秽的力量。 “好剑当配大好头颅”,司徒剑南收起身形与易冷夏阳站在一处,抬剑遥指着黑衣人,口中冷笑道,“你的脑袋就不错”。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黑衣人冷喝一声,舞起手中长枪向着三人横扫而去,一众黑衣刺客也拉开距离,将司徒剑南三人团团围住。 司徒剑南的剑风透着一股让敌人都不得不叹服的威势,尽管他如今剑术还有待提升,但就平辈而论,这已经足够让他自傲了。 夏阳身入鬼魅,手中无锋长剑快如闪电,舞动起来只让人看到道道流光飞转,玄乎其玄让人无法捕捉,剑尺看似无锋,每一次挥动间却又寒风凛冽,一朵接一朵的血花在黑衣刺客间迸发而出。 一时间,一道阴风凭空出现,卷集起地上的落叶,在风势的催动下,犹如一片片锋利的刀片一般翻飞,在周围的树干上打出道道白痕。 “来的好”,易冷断喝一声,抬刀反攻而去,又是一道平地风起。 易冷所练的是易家家传千军破,乃是易家先祖易风随太祖征战天下后,顿悟千军万马争锋之道,融合自身刀法所创。 易冷的每一次出刀,都带有一股难以隐藏的杀意,让对手仿佛置身千万军对垒的疆场,即使是从军多年的老卒都不可能生出的刀势 “本以为支开了王鼎天便可无后顾之忧,没想到竟然还有三个小东西”,黑衣人冷然一笑,手中长枪犹如蛟龙飞舞,连连点出六朵枪花,虚虚实实间让易冷有些琢磨不透,直到最后一枪打出,寒芒四射的枪尖猛一翻转直扑司徒剑南而去。 “公子小心”,易冷惊呼一声,身体猛然飞转,手中长刀脱手而出,直扑黑衣人面门而去。 一道凌厉的罡风透骨,紧接着易冷的刀锋已扑至身前,黑衣人只能猛收长枪,抬手向上一挑,侧身向后退出一步,轻然躲过易冷致命的刀锋,也错失了攻击司徒剑南的机会。 “气势够了,却还差些火候”,黑衣人挑枪一指易冷,口中冷然笑道。 “是吗”?易冷冷哼一声,伸手的手掌微微一抖,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铁索,铁索的另一段正连接着长刀的刀柄,在夜色的遮掩下,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就易冷这微微一抖手腕的功夫,长刀骤然回旋,令黑衣人只觉背后一阵阴寒风起,赶忙又向一旁猛一侧身,易冷的长刀几乎是紧贴着黑衣人的鬓角划过,两缕青丝飘摇落下融入黑暗中。 “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强的刀劲,果然配得上这刀法的名号”,黑衣人的双目中透着一股恶寒,就在刚才,从易冷的刀锋中,他明确感觉到一阵透骨的杀意,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交战的战场,战马嘶鸣,兵卒咆哮,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 “一起上”,司徒剑南看出易冷不及眼前的黑衣人,方才那一刀全仰仗着黑衣人有些轻敌,口中厉声断喝,招呼着夏阳果断舍弃了面前对战的小喽啰,调转身形直扑黑衣人而去。 “千军破”。 “天下大同”。 “天心无量”。 司徒剑南易冷和夏阳几乎同时高呼,一剑,一刀,一尺,三道兵锋撕裂了黑暗,带动起一阵阴风,接着皓月当空,三人兵锋暴涨出一抹淡淡的白芒。 “我应该早就看出来的,这就是天下大同啊”,黑衣人恶狠狠的低吼一声,双目中一抹寒芒暴涨,双眼紧盯着司徒剑南,以他的实力根本不惧司徒剑南三人,此刻竟然不进反退,抬脚轻点间飞跃上马车顶棚。 “撤”,黑衣人最后恶狠狠的瞪了三人一眼,而后厉声高呼一声,率先一步冲向树林深处。 三十多名黑衣刺客听到首领的命令,直接舍弃了各自眼前的对手,抽身退入丛林。 刺客来的快,退的同样也不慢,转眼间,三十多名黑衣刺客已经融入了夜幕,整个树林中翻涌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这就走了”?易冷仍旧横刀在胸,双目如炬般扫视着树林深处。 “看来这也是那几位的人,却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司徒剑南当啷一声归剑入鞘,脸色淡然的低声道。 “如你所言,他们确实没把南宫家和龙家放在眼里,太昊中能有此等自信的本就没有几人,很简单就能想到”,夏阳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条洁白色的手帕,轻轻擦拭了几下无锋剑尺上留下的血痕后,微微抬手抛在地上。 司徒剑南和易冷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夏阳的兵器上。 “如果是两名妙龄少女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很开心,但两个大老爷们还是算了”,夏阳微微一笑,低声调侃道,“还是先看看南宫小姐吧”。 司徒剑南轻然一笑,最后目光隐晦的看了夏阳一眼后,浅移微步走向大红色马车。 方才与黑衣人对战时,马车内还会时不时传出些许低微的哭啼声,现在却一片寂静,静的让人心慌。 “南宫小姐”?司徒剑南轻声呼唤着,缓缓抬手伸向马车的门帘。 在掀起门帘的那一刻,司徒剑南突然感觉到脑中生出一阵恶寒,刚要抽身后退,却已为时已晚,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突然从马车中窜出,直扑司徒剑南而去。 司徒剑南反应也快,猛然间抬手一握,将寒光四射的短剑牢牢的锁在五指之中,一缕嫣红顺着短剑缓缓滑落。 马车门处,一双紧握着剑柄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双温润如清泉的眸子中透着些许恐惧。 两人四目相对间,皆有些微微愣神。 “黄金白银千百倍,不及佳人两行泪”。 司徒剑南心中微微荡起一层波澜,犹如平静的湖面微风渐起,一抹春日暖阳笼罩,带来一阵打心底涌出的温暖。 红润的双目中流淌着一抹柔情似水,精致的五官拼凑出一副艳丽非凡的脸,好似出水芙蓉,又如夏日粉莲,国色天香,清秀脱俗,以至于让人见得有些词穷。 贝齿轻咬粉唇,双目中所投射出的目光有些不安,双颊泛着因恐慌而生出的苍白,娥眉微凝间,表情中透着一抹我见犹怜的苦楚。 “南宫小姐不必惊慌,刺客已经退去了”,司徒剑南缓缓的松开南宫月手中的短剑剑锋,微笑着开口再次安慰道,全然不觉手上伤痕痛楚。 “南公子,你的手。。。”,南宫雨歌这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司徒剑南流淌着鲜血的手掌上,脸色瞬间一片煞白,当啷一声抛弃短剑,赶忙从身后扯下一块白绸,拉过司徒剑南的手掌,动作迅速而温柔的包扎着。 “不过是一点小伤,南宫小姐受惊之下实属无心之举,我等都是江湖中人,南宫小姐不必太过介怀”,司徒剑南抬手反复打量了一眼,南宫雨歌包扎过的手背上,一个白***结显得格外醒目。 “多谢三位少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南宫雨歌感受到司徒剑南的目光,不觉双颊一红,赶忙稳了稳心神,带着小丫鬟齐齐向着司徒剑南三人躬身施礼道。 “南宫小姐客气了,既然已经同路礼当相互照应”,司徒剑南拱手躬身浅行了一礼道。 第十章一掌断江 “小姐呢”?一声断喝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还不等众人回首,王鼎天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目光如炬般打量着南宫雨歌,脸色一片惊恐,口中语气越发的担忧,“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王伯不必担心,雨歌无事”,南宫雨歌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双目凝视着王鼎天,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多亏了三位少侠相救,不然今日雨歌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王鼎天闻言,赶忙回身面向司徒剑南,目光不留痕迹的在三人的兵器上一扫而过,而后毕恭毕敬的深行一礼:“多谢三位小兄弟舍命搭救才保我家小姐无忧,老夫拜谢”。 “前辈,这可使不得”?司徒剑南三人不等王鼎天下拜,赶忙伸手将后者托起。 司徒剑南道:“前辈带我等同行,路遇强人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前辈如此这般,倒是折煞晚辈了”。 “老家主临终前将小姐托付于我,若小姐有任何闪失,我这张老脸到了九泉之下无颜面对老家主啊”,王鼎天想想更加后怕,目光游离在司徒剑南和南宫雨歌脸上,只觉一口闷死于胸,好似一块大石头,上不来又下不去,着实难受。 “王伯,这不能怪你”,南宫雨歌微微瞥了一眼司徒剑南易冷和夏阳,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奈,好似有什么事不便出口,只能轻轻安慰着王鼎天。 王鼎天长叹一声,微微打量了一眼司徒剑南三人,神色中透着些许无奈。 司徒剑南感受到南宫雨歌话语间流露出的微妙,又看到王鼎天脸上的懊恼,只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觉缓缓抬头望向一旁的夏阳,却正看到夏阳也看向他,后者微微摇了摇头,司徒剑南也只能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王伯”,胡四海阴沉着脸,手里倒提着他的九环钢刀,刀锋仍然沾染着鲜血,“八个兄弟没了”。 身后,剩余护卫将那八人尸首排成了一排,其中就有一名是当时易冷与胡四海比武之时带头起哄的,没想到今天便阴阳两隔,让司徒剑南心中不觉唏嘘不已。 “从账目上拿八百两分给这八位大哥的家人吧,他们是因我而死,都是为了救我”,南宫雨歌带着众人回身面向那八名护卫,深深的行了一礼,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再次划出眼眶口中道。 “小姐,夜冷风寒,您还是先回马车里吧”,王伯不忍再看南宫雨歌,拱手将南宫雨歌请上了马车。 之后众人抬着那八位护卫的尸首走向远处,寻了个低洼土坡,直接用刀剑开始挖葬坑。 “让开,让老夫送八位兄弟最后一程”,王鼎天心中气积于胸,一时难以挥发,抬手推开面前的两名护卫,一步跨上近前。 “兄弟们,一路好走,我王鼎天送你们最后一程,等到了阴曹地府,老夫再向各位和老家主赔罪”。 王鼎天话音刚落,立刻运气周身元气,在心中怒火的催动下不断运转,双手平伸间竟然让人看到些许雾蒙蒙的元气涟漪。 随意选日子在经脉中运行越来越快,气势也越来越足,以至于夏阳手中的剑尺发出一阵不安的跳动,王鼎天的手掌骤然下落。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眼前的土坡瞬间土崩瓦解,一阵尘土弥漫过后,土坡直接变成了一个手掌形的大坑。 “斯。。。”,司徒剑南三人互望了一眼,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众兄弟就葬在这吧”,王鼎天收起身形,这一掌过后,他心中的怒火也抵消了不少,再次轻叹一声后转身走向一旁。 司徒剑南和夏阳再次互望了一眼,缓缓抬步跟上前去。 “是老夫对不住他们啊”,王鼎天抬起双手,双眼中满是苦涩的注视着,也发现跟随而来的司徒剑南三人,口中低声哀叹道,“一掌断江,哼,老了就是一个笑话”。 “前辈说的哪里话”,司徒剑南轻声安慰道,“当年前辈以一掌内力阻断汉江山洪一刻,救下数千百姓,整个太昊流传至今,如何会是笑话,要论罪,也只能算在这帮刺客头上”。 “还有蜂尾针这个老混蛋”,王鼎天冷哼一声,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老狼般的双目中激射出两束寒芒,让司徒剑南三人只觉周围的温度骤降,好似三伏夏日突然转到了数九寒冬。 “没想到,老夫竟然被这家伙迷了眼,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王鼎天的变得各位凌厉,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骨隐隐泛白,一阵脆响回荡在夜风中。 “江湖传闻,蜂尾针男女不明,精通暗器,善使铁针,以剧毒喂之,可见其心之心狠毒辣”,夏阳冷然一笑道,“不过这家伙已经隐居不出多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请得动他,看来绝非等闲之辈”。 “而且晚辈还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夏阳微微躬身,拱手行礼道。 “夏少侠是想问,南宫家为何要变卖家产退出蜀中吧”,王鼎天好似看破了夏阳和司徒剑南心中所想,一双虎目中透着睿智,紧紧凝视着夏阳和司徒剑南,直截了当的点破道。 “正是”,夏阳与司徒剑南对视了一眼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前辈勿怪,晚辈并非执意胡乱打听,只是方才与刺客交手,发现些许端倪,想要一解心中疑惑”。 “说出来倒也无妨”,王鼎天抬头看了看明亮的皎月,口中轻声叹道,“是因为小姐招惹到了川王”。 “南宫小姐,川王”?三人闻言不觉眉头微皱,特别是司徒剑南,心中疑惑更盛,南宫雨歌是十足十的大家闺秀,怎会招惹上川王。 王鼎天点了点头道:“正是,当初老家主病重,小姐心急如焚,却一时间又无良药可医,只好前往蜀中佛宗浮云寺为老家主祈福,却遇上了出访的川王司徒平,那司徒平生性纵欲好色,意图将小姐纳为妾室,老家主深知川王心性,不愿结亲,川王便百般纠缠,最后甚至威逼蜀中大小家族抵制南宫家,直逼的南宫家走投无路,老家主一时气愤撒手人寰,南宫小姐也心灰意冷,只能将家族生意转到龙家姑小姐手中,独自带着老家主骨灰前往凉州安葬,没想到这川王竟然能追到此处,着实让人可恨”。 “川王啊,难怪”,夏阳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在月光中看着无比邪魅,“太昊三个煞星,川王好色纵欲无度,吴王嗜杀暴虐无道,楚王多疑优柔寡断,皆难成大气”。 司徒剑南闻听夏阳低语,双目中流过一抹明亮,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微笑。 “方才三位少侠感觉到刺客有何不同”?王鼎天漠然抬眼看向司徒剑南三人问道。 “武功”,易冷微一思索低声回答道,“所有刺客都用的是军中刀法,大开大合之间不见任何拖泥带水,特别是那用枪的刺客,枪术不凡,若当真要打到最后,我等三人联手若想胜他都在五五之间”。 “用枪的高手”?王鼎天微微皱眉道:“莫非是蜀中上将,落凤枪张天扬”。 “错不了”,夏阳冷哼一声道,“蜀中三将,破风震山,落凤,前两者皆为川王心腹,一个镇守西极城以防天渊,一个带兵巴州以备天时,唯有这个张天扬论武功不弱于这二人,论谋略也比这两个武夫强不少,可惜就是太过于重礼,为川王所不喜”。 “哎,什么时候重礼也成了缺点了”,司徒剑南轻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道。 “那也要看是辅佐什么人,他在川王手下至多做个护将,若是到了别人手里,才是真正的刀锋”,夏阳轻然一笑,微微瞥了一眼司徒剑南和易冷道。 “哎呀,这些天下大事也就你们这些读书人关心,老夫这个江湖人就不掺和喽”,王鼎天回头看了看,那八名护卫的坟墓已经打好,一众护卫正忙着立碑,“我再去看看那几位兄弟,三位少侠慢聊”。 王鼎天微微拱手,司徒剑南三人赶忙回礼,望着王鼎天融入人群中。 轻风微微拂过,带来丝丝夜寒,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投射到地上,好似撒下一层银霜。 司徒剑南三人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注视着王鼎天带着一众护卫给死去的八位兄弟做着最后的祭奠。 “江湖人啊,生负一剑行走天下,死则一碰黄土掩埋其身,何其洒脱快哉”,司徒剑南远远对着那八座新坟深深行礼,口中轻叹一声道。 “江湖人可比世俗人快意的多,一生不过一杯清酒半盏花茶,一书一剑一棋盘而已”,夏阳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王鼎天等人身上,神色中透着的满是敬佩之意。 “在下是该叫你夏阳兄呢,还是欧阳兄呢”?司徒剑南没有接过这个话茬,而是微微转头双目如炬般凝视向夏阳。 “那在下是称你为五皇子呢,还是司徒兄呢”?夏阳闻言,转过目光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嘴角轻挑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 “少打这没用的太极”,易冷是个急脾气,当即出口打断了夏阳的弯弯绕,冷哼一声道,“欧阳家的鬼狐狸”。 “易家的人都是这个狗脾气吗”?夏阳的目光越过司徒剑南落在易冷身上,微微撇了撇嘴,语气挑衅似的回敬道。 “当啷”一声,易冷长刀出鞘,在月光下带起一道凌厉寒芒,直接架在夏阳胸前,双目好似冰窖一般,看不出任何情感,口中语气更是如吐寒霜:“你忠于谁”? “不愧是易家的人,果然是个狗脾气”,夏阳缓缓抬手推开胸前的刀锋,而后后退一步面向司徒剑,神色正式的躬身行礼道,“欧阳家二子欧阳夏天拜见五皇子长平侯”。 第十一章东海鬼狐 司徒剑南望着一脸正色的欧阳夏天,不由得苦笑一声,抬手将后者扶起,口中低声调侃道:“长平侯,这爵位早就不是我的了,至于五皇子,当今太昊,恐怕没几人会认,不提也罢”。 “我就客套一下”,欧阳夏天挑了挑眉毛,嘴角浮现出一抹轻笑道,那脸上的表情就差写上两个字,欠抽。 闻言,司徒剑南微一愣神,望着欧阳夏天的目光多少有些异样,“能当面拆别人的台,这家伙也是个趣人”。 “你还没说是谁派你来的”?易冷看着欧阳夏天懒散的模样,心中顿时火大,刚刚放下的长岛再次提起,这次刀锋直逼欧阳夏天颈下。 “和你一样,你是谁派来的,我就是谁派来的”,欧阳夏天微微低眉瞥了一眼颈下的刀刃,凌厉寒芒在眼前闪烁着,“是太昊,是太祖,也是我自己”。 “放屁”,易冷破口大骂一声,双目好似喷吐出火焰,“太祖遗命,易家护主,欧阳守魂,你欧阳家何时真正出现过,你的大哥欧阳岚如今就在燕王麾下任职燕北太守,你不去燕北,来凉州作甚”? “之前天下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可谓是国泰民安,出不出世又如何,所以我欧阳家一直秉承祖训,驻守东海太祖坐化之地,而如今乱势已生,我欧阳家自然不能引颈旁观,至于我为何来凉州而不去东海,答案很简单”,欧阳夏天说着话抬眼看向易冷,目光中多有蔑视,口中厉声道,“关你屁事”。 “你找死”,易冷闻言顿时火起,手中刀锋一转做势就要朝欧阳夏天颈下划去。 “易冷”,不等欧阳夏天有所反应,司徒剑南先抬手握住易冷刀锋,缓缓拉到一旁,“不得无礼”。 易冷看了看司徒剑南,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欧阳夏天,不得已缓缓放下了手中长刀,可脸色依旧铁青一片。 “还是五皇子识大义明事理,你这个狗脾气随侍五皇子这么多年,还真是没长进”,欧阳夏天微微摇头,看着易冷的目光中透着些许鄙夷。 “哼”,易冷刚要再次回骂,可一看到旁边的司徒剑南,到了嘴边的脏话又转成了一声冷哼,白了欧阳夏天一眼后,转头看向别处,不再搭理后者的嘲讽。 “欧阳兄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子,如今还要借文国公之手方能保命,哪还谈得上什么大义”,司徒剑南轻然一笑,摆了摆手道,“不过我倒还真有一事想请欧阳兄解惑”。 “五皇子也是想问在下为何不去燕地,而来这凉州”?欧阳夏天仿佛一眼就能洞察司徒剑南的心,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正是”,司徒剑南笑着点了点头,”燕王麾下十万精兵,常年驻守北疆以据东胡,其本人更是文武全才号称皇族第一人,若天下有变,紫薇之上定然有其一分天子气,天下世子无一不奉其为太昊中兴之主,更何况你又有长兄欧阳岚为辅,为何不去燕地谋事”? “五皇子真想知道”?欧阳夏天卖了个关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司徒剑南,开口反问道。 “还请欧阳兄解惑”,司徒剑南后退一步,微微拱手行礼道。 欧阳夏天微微一笑,凝视了司徒剑南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道:“我不信以五皇子睿智会看不出如今大势,当今太昊看似国泰民安,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金后把持朝政,宠信宦党,皇上体弱恐天命无多,燕吴楚川齐五王争锋之势已明,论功绩,震北燕王司徒朗确实高于另外四王,北拒东胡南拓渤海,迫使东胡臣服十余年,武德帝曾言,朗可开疆,明可兴世,说的正是燕王和先帝,先帝更是在燕王爵位前赐封震北二字,足可见对于其重视,绝非四王所能比,可人无完人,睿智如燕王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太傲,傲到目无他人难进旁言,看似威风无限,实则绝非明主”。 “那另外四王呢”?司徒剑南又试探性的问道。 “川王纵欲无度,虽有才能,却无德行,楚王生性多疑,又无主见,别说为帝,就是如今的荆楚官门内也是党羽林立,时常互争,吴王更不用说,太过弑杀暴虐,虽军力强盛,可吴越民间却怨声载道,此三王皆难兴国运”,欧阳夏天抬起五根手指,如今还只剩下最后一根小拇指还平伸着,“至于齐王司徒剑东。。。” 说到此处,欧阳夏天卖了个关子,转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司徒剑南,口中道:“不知五皇子如何评价您这个六弟”? 司徒剑南一直静心倾听,并没有想到欧阳夏天会来问他的好看,闻言不觉微微一愣,思索片刻之后又笑了。 “欧阳兄既然问了,那剑南就轻言几句”,司徒剑南笑道,“我这六弟天性仁厚,崇尚儒风,不喜武而善文,说起来他比我小一岁,却能将齐鲁二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确实可为治世之君”。 “那五皇子是看好齐王了”?欧阳夏天轻笑着问道,看待司徒剑南的目光不觉有些怀疑。 “可惜如今天下大乱之势已成定局,六弟的怀柔能救万民于水火,也会害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司徒剑南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 “那五皇子到底看好谁”?欧阳夏天更加疑惑,他试图看破司徒剑南的心,却发现其中除了一团迷雾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昏昏沉沉阴影绰绰,让人无法明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司徒剑南面对着欧阳夏天,抬手在身边画了个圈,而后手指一转指向自己,“在下不才,愿向天下万民毛遂自荐”。 欧阳夏天闻言神色为之一愣,他不知道司徒剑南是从哪来的自信。 乱世争锋最重要无非两点,钱粮和军力,若论钱粮,五王中最富有的当属楚齐二王,前者坐拥江汉水网,以太昊漕运税赋,荆楚可独占三分,后者以齐地驰名太昊的海盐利尽天下,若论军力,五王中,兵锋最胜的震北燕王司徒朗,麾下十万精兵常年驻守燕北,那可是实打实从血战中脱颖而出的精锐之师,纵观太昊也没有多少军队能与之相提并论,即使是最弱的齐王,手中还握有齐鲁八万郡兵,可司徒剑南有什么? 长平侯的爵位早已被文德帝免去,没有封地也就意味着没有钱粮支撑,没有钱粮就供养不起大军,司徒剑南有什么? 欧阳夏天想到此处,不禁抬头看向司徒剑南身后的易冷,目光好似迸发出一抹明亮,仿佛在凝视一名身材曼妙的少女,直看的易冷心里发毛。 “指望这个小疯狗,还不如指望我自己”,欧阳夏天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禁开始从新审视起司徒剑南。 “五皇子想的太简单了”,欧阳夏天手起玩笑的表情,正色的看向司徒剑南,“五皇子若想入局,那就要拿出足够入局的实力”。 “实力,我有”,司徒剑南轻然一笑,神秘兮兮的凝视着欧阳夏天,压低声音道。 “你有”? 欧阳夏天闻言微微皱眉,以他的观察和推断,司徒剑南连最普通的骏马都买不起,如何能争锋天下的资本。 “莫非情报有误”?欧阳夏天一边审视着司徒剑南一边思索道。 “五王各有大军不下十万,那五皇子您有什么”?欧阳夏天朗声问道。 ”我有易冷”,司徒剑南无比自信的点了点头。 欧阳夏天听之顿时愕然,不由得再次瞥了一眼易冷。 易冷也没想到司徒剑南竟然会有如此回答,自己竟能抵十万大军? “属下多谢公子抬爱”,易冷微微躬身浅行了一礼,嘴角分明露出一抹微笑。 “别不要脸了”,欧阳夏天轻嘲似的摇了摇头,望着易冷的目光中透出满满的鄙夷之色。 易冷顾及到司徒剑南当面不便发作,只能站在后面恶狠狠的瞪了欧阳夏天一眼,将怒火深深的埋在心底。 “那五王有封地钱粮支撑,五皇子又有什么”?欧阳夏天没有理会易冷那仿佛吃人的目光,再次与司徒剑南对视着道。 “我有欧阳夏天”,司徒剑南轻然一笑,抬手一点欧阳夏天道。 欧阳夏天猛然间一愣,那神色比之前易冷所流露出的更加迷茫,甚至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五皇子,我可没说要辅佐你”,欧阳夏天摇了摇头,只觉得司徒剑南有些微微臭不要脸。 “你会的”,司徒剑南神情无比正色道。 “为何”?欧阳夏天这下越发的对这个久不问世的五皇子感兴趣了,不禁开口追问道,“五皇子为何如此笃定我会辅佐你”? “那你为何会再回国立书院”?司徒剑南笑看着欧阳夏天,仿佛一切都已明了,“而且,欧阳家世守太祖坐化之地,永居东海之巅,欧阳兄却与我等在蜀中相遇,颇有些南辕北辙的意思吧”。 欧阳夏天这才发现,只怕司徒剑南早已看破了自己,可自己却从未真正看破他。 “或许眼前的人真是自己要等的人”,欧阳夏天心中这样想着,现在却不能开口,“时间还长,以后的事没人能猜中,唯有赌一把”。 “那就赌一把”,司徒剑南点了点头道。 “国立书院卧虎藏龙,多是官宦之后,能人志士倍出,却有几人与其他学子不同”,欧阳夏天开口点播道。 “欧阳兄说的是那几名元老之后吧”,司徒剑南不等欧阳夏天说完,直接接过话茬道,“战家,冷家,凌家,三家皆传自开国元老,后被金后以各种理由罢免,只能守在国立书院”。 ”就是他们”,欧阳夏天点了点头道,“战家战天涯,战天明兄弟二人,一武一文,武可称如今国立书院武学第一人,而战天明则更加不凡,一直居于藏书阁中,博览群书,其智近妖,冷家冷凌云,凌家凌子蒙,深习兵道,武艺不凡”。 欧阳夏天笑呵呵的凝视着司徒剑南,口中道:“你若能得此四人,那才真是胜过大军十万”。 第十二章琴曲佳人 司徒剑南笑看着欧阳夏天,口中道:“那欧阳兄何意”? “五皇子若能让这几人归心,在下不才,愿鞍前马后为五皇子扫平前路”,欧阳夏天笑呵呵的向后退出一步,躬身拱手深施了一礼道。 “欧阳兄认为我应该如何能让他们归心”?司徒剑南眼中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向着欧阳夏天开口道。 “大势所趋罢了”,欧阳夏天冷然一笑,目光投射向那明月,神色中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自信,“金后忌惮元老重臣,借党争之势将元老一派彻底打压,他们自然不会选择投靠,川楚吴三王现在暗藏刀锋,唯恐被金后盯上,又怎会与这些元老遗后接触,他们也不喜三王为人,至于燕王和齐王,前者大权在握,他的傲骨让他不屑于与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家伙接触,而后者,重文轻武,这样算下来,也只有你能为这些元老重臣洗刷冤屈”。 “欧阳兄你太抬举我了”,司徒剑南苦笑一声,“这些人中翘楚,有那个是简单之辈,让其归心,谈何容易啊”。 “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五皇子才要多多用心才是”,欧阳夏天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司徒剑南的肩膀,转身走向马车,“五皇子不用使计谋,在下这次不会帮你,若此事成,在下敢断言,紫薇天子气,五皇子必然占其一”。 夜风中,司徒剑南对月而立,反复回味着方才与欧阳夏天的夜谈。 易冷静静的站在司徒剑南身后,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公子当真要收战天涯等人归心”? “为什么不呢”?司徒剑南笑着反问道,双眼紧紧的凝视着月光,透出无尽神往,“我不仅要收战家兄弟,冷家,凌家,还有欧阳,我都要”。 “可以公子如今的实力,属下认为应该韬光养晦,做一条在渊潜龙,静待时机才是”,易冷神色担忧的提醒道。 “时不待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司徒剑南双手一摊苦笑道,“欧阳说的对,我现在没有兵马钱粮,如何能与五王,与金后争锋,若再不结交一些真正值得信赖的朋友,只怕即使天时到来,我也无能为力”。 “公子从一开始来国立书院,就是打算接触这些人吧”,易冷闻言,突然恍然大悟道,他还是不了解司徒剑南,或者说,现在的司徒剑南让他有些看不透了。 司徒剑南闻言,不觉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转头凝视着易冷道:“昔日,太祖起兵,文有鬼狐,潜龙相助,武有无言无心等猛将相帮,我若想成事,手无大才怎么行”。 “公子打算如何”?易冷默默点了点头,司徒剑南说的没错,他也甚是认同。 “走一步看一步吧,有机会我倒想先会会战天明,这个潜龙传人”,司徒剑南双目中好似流淌出无限光芒,舌尖微微舔了舔唇边道,“至于欧阳,他这个鬼狐我更不可能放过”。 漫漫长夜,在皎洁的月光中,所有的护卫都保持着十二分的精神,将车队牢牢的封锁在中央,几乎一夜未睡。 昨晚的袭击太过突然,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但好在并未有太大的浪花翻出,也让他们稍稍安心了些。 一夜无话,等到司徒剑南从马车中转醒的时候,东方的天空才刚刚显露出一点金黄色的朝阳。 清晨的风带着微凉扑面而至,一众护卫蜷缩在马车旁沉沉睡去,晚上的高度紧张让他们几乎崩溃,直到现在才敢休息。 “川王,二哥啊”,司徒剑南望着地上还残留着昨晚的血迹,不觉微微摇了摇头。 抛却高一辈的燕王不谈,四王确实各有长短,但若真要比较起来,齐王虽然弱势些,但好在政治清明,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而排在第二的就是川王。 川王虽然好色失德,但还是能将川地治理的井井有条,若能改变一下心性,也不失为一个好皇帝。 司徒剑南斜靠在一颗大树上,脑海中细细盘算着。 “当当当。。。”,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孔武有力,在清风拂动下回荡扩散着,那声音仿佛让人身陷万军阵前,高昂的战意钩动了司徒剑南的心,让其不禁只感觉周身热血狂涌,犹如蛟龙脑海般翻腾着。 司徒剑南闭目静听着,只觉得全身气血都随着音律狂涌奔腾,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目,胸中幽幽然吐出一口浊气,低声称赞道:“好一曲军中战歌”。 可还不等司徒剑南话音落定,高昂的琴声突然一转,声调变得格外平缓柔和,犹如潺潺清泉流淌过山涧,仿佛从弑杀的战场中又回到了国泰民安的中原大地。 “起则杀贼,平则治世,此曲竟然暗含治世之道,与我这天下大同剑决竟有些相似,做曲之人当真神人也”,司徒剑南轻叹一声,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 琴声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时而急促,时而柔和,每一个音律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玄妙,让人听了总有种难以表达的顿悟。 就在一曲即将结束之时,婉转的琴声突然变成了两节杂音,紧接着戛然而止,好像弹琴之人触碰到了什么瓶颈,一时无法解惑。 “好曲啊,就是不知是何人所弹”,司徒剑南废了好大劲才稳下心神,脸上透着一股意犹未尽的神色,抬头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不容耽搁般抬腿直奔向前。 树林外,兴安县的护城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形成一个马蹄形,一头一直向南汇入大河,另一头则环绕着兴安城绕了一个大圈,犹如天然牢笼,将整座城池变成了一座孤岛。 在这马蹄形的尽头,一个歪着生长的老松树下,南宫雨歌端坐在地上,身下是一张草席,草席上还铺着一张雪白色的兽皮,而她正面对着东方缓缓升起的朝阳,缓慢的波动着面前的瑶琴。 身边,绿衣小丫鬟绿珠一脸担忧的凝视着南宫雨歌,好似感受到了后者心中的悲凉。 司徒剑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南宫雨歌身后,等到南宫雨歌一曲落定之后,才意犹未尽的低声感叹道:“没想到南宫小姐竟然能弹奏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军曲,当真让人称叹”, 南宫雨歌正在迷乱于心事之中,被突然出现的司徒剑南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行礼道:“让公子见笑了”。 昨晚夜深,司徒剑南并未完全看清南宫雨歌的模样,此刻他才体会到川王为何不遗余力的想要得到南宫雨歌。 双目明亮如清潭无波,粉唇微启如娇花待放,白面粉腮间流露笑颜,即使是普普通通的白衣素袍也难挡那窈窕的身段,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南公子,南公子”,一声呼喊将司徒剑南从飞转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司徒剑南茫然的看了看眼前的主仆二人,南宫雨歌脸颊泛红,微微抬起衣袖遮挡住了半边脸颊,而丫鬟绿珠则一脸轻笑的望着司徒剑南。 “我家小姐虽国色天香,但公子也不能一直盯着不放呐”,绿珠抬手掩面轻笑道。 “绿珠”,南宫雨歌双颊泛红,眉眼间满含娇羞,不由得徉怒着回身低声斥责道。 司徒剑南也觉得十分尴尬,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自己竟然看的出神了都不自知,着实有些不雅。 “南宫小姐见谅,在下只是听到小姐琴声不俗,特地随声而来”,司徒剑南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 “公子也懂琴”?南宫雨歌闻言,一双美目中好似流淌出一抹温润的光芒,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道。 “早年间学过些,不过也是许久未谈了,不知南宫小姐所奏是何曲,在下听之却从未听过”?司徒剑南微伏下身子,抬手抚摸着琴弦,口中低声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此曲乃是太祖所做,塞北行”,南宫雨歌点了点头道,“据家父生前所言,此曲当年乃是太祖云游天下之时,与曾祖父相遇,两人立下斗琴之约,后来曾祖父输给了太祖,太祖便将这塞北行赠与了曾祖父,还曾言曲中暗含兵家妙法以及治世之道,可惜家祖和家父一生也未悟出其中奥妙,如今小女子也是卡在了这一节上,三年不得寸进”。 “难怪”,司徒剑南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真正在意的并非塞北行这曲子本身,而是曲中所透出的治世之道,细细品味间,还能感受到其中琴意与自己的天下大同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天下大同剑同样也为太祖所留,两者有些相似也就不足为奇了。 “塞北行”,司徒剑南抬目北望,目光犹如利刃一般,仿佛穿过了山川大河,将北疆的一切收在眼中,“这应该是太祖当年最后一次对北疆用兵之后所做”。 “南宫小姐,在下听小姐琴声多时,心中略有小感,在下欲以剑舞同小姐共奏一曲,不知小姐可愿”? “小女子荣幸之至”,南宫雨歌在绿珠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眉眼间流露出喜色。 这塞北行在南宫家几十年,两带家主几乎穷尽一生想要参透其中奥妙,可结果却依然是原地踏步,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进展。 南宫雨歌接下着塞北行后,苦心研究三年,同样也一无所获,那最后一段的那一节,就如同光滑的木棍上突然被钉了一个钉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越过。 第十三章剑心本心 随着微微清风,迎着明媚朝阳,一身白衣似雪端坐树下,玉指轻抚瑶琴,气势恢宏而蓬勃大气的琴声再次回响。 司徒剑南缓缓闭目平复下心境,脑海中思绪随着琴声跳动,感受着那高昂战意。 随着琴声的婉转,一枚枚音符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南宫雨歌和司徒剑南之间盘旋回荡。 “就是这”,琴声一节过后,司徒剑南猛的睁开双目,两束寒芒回荡在眉眼中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当啷”一声,腰间长剑骤然出鞘,带起一阵细微的嗡鸣,在手中猛一翻转,向着朝阳点出一朵雪亮的白莲花,顺势一挥,瞬间带起一道长虹贯日。 这一刻,南宫雨歌的琴,司徒剑南的剑,两者仿佛融为了一体,琴因剑而奏,剑因琴而舞。 琴声婉转悠扬,剑势大气磅礴,司徒剑南一身白衣长袍,在金光色的朝阳下犹如神君临凡,手中长剑寒光四射,带起凉风阵阵,仿佛此刻正站立在万军厮杀的阵前,高昂的战意给剑锋都蒙上了一层白霜。 一节落定,南宫雨歌所奏琴声转入柔和,而司徒剑南手中的长剑也没了寒风,长剑的剑势柔和而温暖,让人感觉不出任何杀机与战意,一切随琴而动,随心而发。 “最后一节了”,南宫雨歌在心中低语道,鬓角流淌出一缕香汗,“能成功吗”? “当,当当。。”,瑶琴还是那瑶琴,手势还是以往的手势,可出现的再也不是以往的刺耳杂音,而是婉转动听的音律。 “成了,成了”,一旁的绿珠惊喜的欢呼跳跃道,“小姐,您终于弹奏成了”。 南宫雨歌一边抚琴,一边微微凝视着司徒剑南,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的微笑。 三年来,她从未将塞北行弹奏的如此顺畅,仿佛灵魂与瑶琴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司徒剑南亦是如此,天下大同剑是太祖所留,大致可分为四重,启剑境,剑心境,剑德境,剑道境,自从太祖坐化之后,此剑再无第二人练成第四重,就连人人称赞的武德帝一生也不过只练到了第三重。 “突破了,第二重”,司徒剑南望着寒光浮动的剑锋,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天下大同剑所修炼的与其他剑势不同,不可过强,若剑势太盛,成就了杀剑,便没了天下大同之德,也不可太弱,若剑势太弱,成就了柔剑,又没了天下大同之威,只讲求一个刚柔并济,两者相互制衡才可。 当年武德帝南御南洋,北拓北疆,东伏东胡,西平天渊,拓土开疆何止千里,虽可称为是千古一帝,其心终究太过强势,以至于剑德有失,未成。 后来文德帝,以仁厚治国,喜文而轻武,习剑天下大同一生,却没能养出剑势,更不要说自己的剑道了。 “我突破了,剑心境,我有了自己的剑心”,司徒剑南欣喜若狂的打量着手中长剑,剑锋如寒玉般雪亮,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寒芒。 “天下大同吗”?司徒剑南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手指轻轻抚过剑锋,入手一阵温暖,不禁抬眼望向天空,口中喃喃低语道。 随后,司徒剑南收起长剑,后退一步面向南宫雨歌拜了一拜,笑称道:“多谢南宫小姐,此剑我困于此处两年,今日终于借这塞北行突破了”。 “南公子说的哪里话,若没有南公子剑舞之势,小女子如何能完全弹奏出这塞北行曲,当是小女子谢公子才是”,南宫雨歌轻笑着回应道,微微福了福身子。 “这下老家主九泉之下得已安息了”,绿珠在一旁笑道,目光隐晦似的游离在司徒剑南和南宫雨歌之间。 “是啊”,南宫雨歌笑着笑着点了点头,金黄色的阳光挥洒在粉腮上,险些又让司徒剑南露出痴态。 “公子昨晚救了小女子性命,今日又助小女子了却先父生前夙愿,小女子真不知该如何答谢公子才好”,南宫雨歌双颊泛红着低语道。 司徒剑南微一凝神,心弦仿佛被玉指轻拨,荡起层层涟漪。 “还不是时候”,司徒剑南稳了稳心神,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以他此时此刻的处境,任何和他有牵扯的人都会有危险。 “南宫小姐不也助在下突破的剑意,找到了剑心,我们可算是你来我往扯平了”。 司徒剑南调笑着转开了话题,他看的真切,眼前的女子脸上分明闪过一丝落寞。 “小姐,南公子,启程了”,王鼎天浑厚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小树林中传来。 “先入城吧”,司徒剑南好似还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王鼎天的声音打断,之后却又不敢开口了。 “嗯”,南宫雨歌微微点了点头,怀抱着瑶琴缓缓起身。 兴安城不过是川蜀与凉州交接处的小县城,城池算不得多大,却是从川蜀过凉州前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一年中不知有多少蜀绣陶瓷从这里行过,然后贩卖到天渊和西域,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过了兴安出蜀,之后的路可就要难走的多了”,王鼎天指挥着一众护卫购买日后的必需品,口中低声叹道。 “按照我们的速度,再有二十天才能到凉州”,欧阳夏天与司徒剑南簇拥在一起,手中捧着一张羊皮地图道。 “只希望他们不会再来了”,司徒剑南轻声嘀咕道,目光下意识的游离在过往行人的身上。 “放心吧,他不会来了”,欧阳夏天自信满满的道。 “你怎么知道”?司徒剑南笑着看向欧阳夏天道? “因为有你在”,欧阳夏天与司徒剑南对视着道,“昨晚我们能从枪劲中推断出那黑衣人是张天扬,你以为他就看不出我们,千军破,易家传世刀法,天心无量,欧阳家传世剑法,还有你的天下大同,除了皇家,还有外人可以炼吗,现在川王的重心应该是放在你身上,而不是南宫小姐”。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跑不了,我也跑不了”,司徒剑南的脸上并没看出有任何担忧,反而有些欣喜。 “五皇子说笑了,您是皇子,皇位对您那是名正言顺,对我们却是无用之物,你说,五王会针对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不掉的只能接着”,司徒剑南仍然不以为意,古井无波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蜀中沃野,西川天府,长江冲刷出的西南粮仓,群山环绕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宛如与世隔绝。 三皇子司徒平,文治武功皆为上乘,却独纵欲好色,以至失德,为文德帝所不喜,外封蜀中,为川王。 入川蜀三年间,政治清明,民众归附,上下一心,将川蜀治理成了真正的天府之土,单论此功绩,绝非楚吴二王所能比。  蜀中川王府内。 此刻已经是白天,可川王的房间里仍旧一片昏暗。 红色的锦幔完全遮蔽了门窗,将阳光完完全全的挡在了屋外。 诺大的房间里,只点着几根蜡烛,跳跃着的烛火将人影放大数倍投射在墙上。 房间中央,五层纱帐遮挡下,一张圆形大床占据了房间大半。 川王司徒平**着上身,白净的躯干算得上精壮,面对着跳跃的烛火,俊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失手了”?司徒平虽然在笑,但话语间所透出的,却是犹如寒霜般的阴寒。 张天扬仍旧一身黑衣,几乎与房间的阴暗融为了一体,低埋在胸前的双眸甚至不敢抬起一丝,双拳在身前紧握,一直保持着行礼请罪的姿态。 “蜀中三将,破风,震山,落凤枪,这世上,能真正挡下你们的没有几个,能完全胜过你们的更是少之又少”。 司徒平转身迎着张天扬走去,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张天扬明显感受到一阵平地涌起的阴寒,透骨的冰凉直从脚底蔓延到天灵盖。 “我很好奇,除了王鼎天那个老东西,南宫家还有谁能挡得住你和蜂尾针联手”? 司徒平越过张天扬,抬手端起一杯清茶,轻笑着微品了一口。 张天扬稳了稳心神,低声开口回答道:“起初,蜂尾针已经引开了王鼎天,可是当末将出手时,又冒出来三个年轻人”。 “三个年轻人”?司徒平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转身凝视着张天扬追问道,“有多年轻”? “最多不过二十之龄”,张天扬低声回答道。 “有意思,三个毛头小子竟然能挡下我蜀中三大战将之一的落凤枪”,司徒平轻笑一声道,“一年前你可还单枪匹马闯入牛头山,剿灭了一千草寇,怎么,今日三个人就把你拦下了”? “这三人的武功确实不足以完胜末将,只是他们三人所学武艺实在不凡”,张天扬低声回答道。 “是何武艺”?司徒平的兴趣越来越高,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武艺能让号称蜀中三大将之一的落凤枪如此忌惮。 张天扬微微抬头看了看司徒平,见司徒平没有显露出丝毫不悦,这才继续道:“三人中,一人使的长刀,武艺是千军破,一人用的是尺,似剑而无锋,功法像是天心无量,最后一人用剑,剑本身平淡无奇,可功法却是诡异。。。” 最后,张天扬还是未敢直言出口,因为他看到司徒平的脸上已经遍布阴霾。 “千军破,是易家的小疯狗,天心无量剑决,是欧阳家的鬼狐狸“,司徒平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那个张天扬未敢说出口的答案,“易家护主,欧阳守魂,那最后一人的功法应该是天下大同吧”。 第十四章天命不容 “是老五吧”。 司徒平摇晃着手中的茶杯,望着杯中的层层涟漪,以及来回荡漾的茶叶沫,嘴角浮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易家这一代有三个不错的,一个易水寒,常伴皇兄左右,现在居镇殿金甲卫,一个易诗,在齐地老六身边,还有一个易冷,五年间不知去向,你看到的应该就是这小子”,司徒平好像是在对张天扬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至于欧阳家,一直人丁不旺,这一辈只有两子,长子欧阳岚中规中矩,现在燕王皇叔手下出任太守,次子欧阳夏天,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文国公甚至还称赞他颇有鬼狐之风,这两个家伙竟然会出现在老五身边”。 “殿下还需早做打算”,张天扬低声进言道,“五皇子当年毕竟是第一个被封爵位的皇子,而且还是武德帝亲封,如今又有易家和欧阳家支持,日后必定成为殿下心头大患”。 “心头大患”?司徒平闻言,不觉微微瞥了一眼张天扬,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笑话,朝堂的金后,燕辽的皇叔,荆楚的老二,吴越的老四,齐鲁的老六,哪个不是我的心头大患,与之相比,老五连那长平侯的爵位都丢了,要兵没兵,要粮没粮,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相比,他老五又算得上什么”。 “可若是金后有意让五皇子坐上龙位呢”?张天扬沉吟了片刻后,微微挑眉望着司徒平。 “怎么可能”?司徒平闻言不觉眉头一皱,厉声反驳道,“现在龙位上坐的是老大,而且老大我是了解的,仁厚知礼且中规中矩,别说是金后,就是父皇在世,若想废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毕竟当今皇上体弱,自从登上高位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宫中甚至有传言,皇上天命最多不过五载,到时候恐怕金后会另立新君,以为傀儡从而把持朝政”,张天扬越往后说,自己的声音越低,到了最后,声音已经低到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今天张天扬说的有些多了,要是放在往日,张天扬绝不会和司徒平说这么多话,而且还都是关于龙位。 司徒平也回过神来,脑海中犹如荡起层层波涛,张天扬的一席话就是掀起惊涛骇浪的飓风。 “绝不能让金后得逞”,司徒平厉声断喝道,一双虎目圆瞪着,好似喷吐出火焰一般。 如今的太昊朝堂,明仁帝司徒剑北携武国公洛北阳,文国公楚云南可占三分,另外七分皆为金后所持,天下更是除了五王封地,其余皆以朝堂为令,不过是忠于明仁帝还是忠于金后,没人知道,但若是让金后废立得逞,只怕这些地方的郡守太守又会摇摆不定,最后全部被金后囊括手中。 “火速拟信,传与楚王吴王,不能我自己干着急啊,我这两个兄弟看待皇位可是比我重的多”,拿定主意后,司徒平放下茶杯,从新坐回到床榻上,目光笔直的凝视着前方的黑暗,好似激射出两束寒芒,“特别是老四,这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他会抢在金后出手前,送我们这位五弟去见父皇呢”。 “可是,太祖留有遗命,司徒皇室不得手足相残,不然必受天谴”,张天扬急忙开口提醒到,可一接触到司徒平阴狠的目光后,心中又后悔了。 “天谴”?司徒平微微向后伸出手,手掌缓缓穿过纱帐,动作温柔的抚摸着一对玉足,双目凝视着张天扬,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天谴还未至,太祖如今又在何方”? 司徒平话语刚刚出口,还不等张天扬回答时,只听得房间外的天空中咔嚓一声旱天惊雷炸响,一道白芒犹如利刃般恶狠狠的砸在院落中,一道无形的冲击涟漪扩散开来,震碎了四周的木窗,直接将房间里的纱帐掀的漫天飞舞,阵阵狂风席卷而入,拍打在司徒平的脸上,犹如圆抡的巴掌般生疼。 惊雷狂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乎是在转瞬间消散,所留下的只有满屋的狼藉之色,以及司徒平脸颊上传来的火辣疼痛。 眼前的一幕,让司徒平和张天扬不禁心中生出一阵阴寒,前者更是惊跳而起,一双虎目中透着难以置信的精芒,紧紧的凝视着锦幔遮挡下的窗外。 司徒平的身体因为方才这诡异的一幕而紧绷,原本看上去平淡与其的身体,现在已经隆起了犹如铁塔般的肌肉,根根青筋爆出,犹如一条条硕大的蚯蚓般盘旋。 床上躺着的侍妾惊声尖叫着,一把搂住司徒平的腰身,像是刚在这声惊雷中醒来,妩媚的俏脸上满是恐惧,白皙的躯体半裸着,蜷缩在司徒平腰间惊魂未定的发出阵阵颤抖 张天扬率先收回心神,看到侍妾坐起,赶忙低下脑袋,避开目光,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王爷,怎么突然打雷了,妾身好怕”,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司徒平耳畔,却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 “巧合,一定是巧合”,司徒平稳了稳心神,方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不就是打雷嘛,瞧把我的美人吓的”,司徒平面目表情的坐下身子,脸色犹如凝雨般的乌云,抬手将侍妾搂在怀里,手掌温柔的在侍妾的玉背上拍打着,口中轻声安慰道。 “美人是什么时候醒的”?司徒平双眼中游离着阴寒,在侍妾脸颊上浅吻了一下,语气中透着丝丝温柔。 “刚刚就醒了,看王爷在和将军谈事,妾身不敢出声,这不又被这天雷吓到了”,侍妾蜷缩为司徒平胸口,娇滴滴的声音中透着委屈,仿佛在祈求司徒平的爱怜。 “该死,此命绝矣”,一旁张天扬闻言,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心中轻叹一声,暗暗的摇了摇头。 “刚刚就醒了吗”,司徒平附在侍妾耳边,低声重复道,双目中一抹杀意浮现,右手悄悄伸向床榻下。 “美人啊,不要恨我”。 突然,司徒平没由来的在侍妾耳边低声耳语道,还不等侍妾反应过来,直接从床下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噗呲一声刺进侍妾丰盈的胸口间。 “王爷。。。”,侍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头一凉,一阵剧痛传来,低头间正看到胸前半悬着的象牙把匕首,鲜血正顺着平坦的小腹流淌到床上。 “下辈子做个聪明的女人吧,别傻了”,最后司徒平贴在侍妾耳边低语了一声,而后微一推手,没了生机的玉体缓缓的软倒在床上。 “哎,可惜了一个美人”,司徒平惋惜的摇了摇头,抬手一扯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一条白纱,动作温柔的覆盖在侍妾的尸体上,又给自己披上了一件长袍。 “毕竟服侍过我,厚葬吧”,司徒平高声吩咐道,而后抬手打开了房间已经残缺了一半的大门。 一道金灿灿的阳光直射进房内,让司徒平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天晴了太久,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什么是真正的暴风雨,是时候让所有人提个醒了”。 身后,张天扬微微瞥了一眼床上几乎半裸的死尸,无奈的摇了摇头。 之后,三只信鹰由蜀郡展翅而出,两只直扑东方而去,第三只最为诡异,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后,竟然震翅飞向北方。 过了兴安县,司徒剑南等人又行了将近二十多天,一路上的景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戈壁荒漠替换下了绿水青山,高坐马上抬眼望去,目光一直向前都是一抹土黄色,时不时浮现的点点翠绿,如同装饰般点缀,给这片寂静的国土留下了最后一丝欢愉。 十几辆马车一字拉开,整个车队犹如长龙,在空旷的土黄色戈壁滩上看着尤为明显,司徒剑南与欧阳夏天易冷三人,自从显露了自身武艺之后,王鼎天也不再让他们在坐在马车里,而是一人一马紧跟在车队后方,也算是防止再有歹人作乱。 司徒剑南高坐在马上,手持缰绳驾驭着骏马,抬手遮挡着阳光,努力睁开眼睛向着北方眺望,入眼处除了翻涌的烟尘外,少有人烟痕迹,不由得低声感叹道:“凉州,太祖龙兴之地啊,没想到竟然如此荒凉”。 “正常”,欧阳夏天闻言轻然一笑,抬手抚摸着马鬃,开口接过话茬道,“凉州一直荒凉如此,曾经的繁华也多是因丝路而起,如今西域大乱,楼兰,安息等国相互攻伐,西域三十六小国人人自危,再加上北胡也乱成了一锅粥,我太昊如今也算不得多安稳,中原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顾得上着西北凉州,以至于马贼强盗横行,杀人越货之事比比皆是,商人不能西行,丝路形同虚设,自然也就没了往日的繁华”。 “真想亲自看看当年的凉州啊”,司徒剑南左右眺望着,目光中满是神往,“当年太祖护梁仁帝退到凉州,依靠凉州三年间养出八万勇士,横扫中原诸侯,那是何等的威风啊”。 “公子放心,以后您也可以”,易冷瞥了一眼一脸散漫的欧阳夏天后,笑对着司徒剑南朗声道。 “哪这么容易”,欧阳夏天很不和时宜的泼了一盆冷水,“莫说是太昊五王,就是国立书院中,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那里,对某些人来说是无上学府,可对于更多的人,那里也是噩梦,虽无性命之忧,但一蹶不振失了道心之事也是常有”。 欧阳夏天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打量向司徒剑南,嘴角下意识浮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五皇子若想平天下,还是先考虑考虑眼前事吧”。 “我很期待,迎接我的会是什么”,司徒剑南与欧阳夏天对视着,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甘示弱的笑容。 第十五章有缘再见 穿过茫茫荒漠,跨过凄凉戈壁,施虐的狂风卷集着黄土飞扬,苍鹰震翅盘旋于高空,时不时发出阵阵哀鸣。 日落黄昏后,天边浮现出一片火红,宛如半边苍穹燃起熊熊烈火,在这火光中,一座坚城逐渐露出它雄伟巍峨的面容。 “凉州,我们到了”,望着远处晚霞映衬下的一团黑影,王鼎天朗声笑道,抬手轻抚着胸前长须,仿佛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也到分别之期了”,司徒剑南翻身下马,向后退出两步,迎着王鼎天拱手躬身,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口中道,“此行多谢前辈偕同,晚辈三拜以谢大恩”。 说着话,司徒剑南带着易冷,欧阳夏天,俯身接连三拜。 “三位说的哪里话,怎敢如此折煞老夫”,王鼎天赶忙翻身下马,伸手将司徒剑南扶起,开口笑言道,“此行若无三位相助,救得我家小姐周全,老夫可真就酿下大错了,应当是老夫谢三位少侠才是”。 “前辈言重了”,司徒剑南和易冷欧阳夏天互视了一眼后,笑着道,“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更何况前辈先携我等同行在前,已是对我等有恩,路遇不平,我等又怎会袖手旁观”。 王鼎天笑看着眼前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之时,身负行囊,腰悬刀剑,路遇不平而出手,笑谈欢语而结友,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哎呀,这江湖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的,老夫是不行喽”,王鼎天看着三人是越看越喜欢,满眼都是欣慰之色,不由得开口轻叹道。 “前辈又说笑了”,司徒剑南三人闻言互视而笑,欧阳夏天开口称赞道,“一掌断江王鼎天,此名在太昊江湖如雷贯耳,老骥伏枥尚志在千里,前辈又怎可轻易言老”。 “一掌断江,不过是吓唬旁人罢了”,王鼎天抬起手掌,望着掌中隆起的老茧,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老夫自己清楚,这辈子也只打出了那一掌,那不可复制的一掌,在那之后,别说是一模一样,就是那掌的七分劲,都不曾打出过”。 闻言,司徒剑南三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宽慰王鼎天。 一掌断江,说来轻巧,真正做到又谈何容易。 当年王鼎天是身前直面汉江波浪滔天,身后是数千哀嚎的百姓,他是顶着那股无尽的压力,化为无穷的力量,才打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掌,以一掌之劲力,才阻拦汉江洪流一刻钟。 谁也不知道那时候的王鼎天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打出了那一掌,只是从那之后,一掌断江之名成为了王鼎天的标志,也将他推上了人生的巅峰。 可只有王鼎天自己知道,这一掌,他用尽一生去参悟,去破解,这不可复制的一掌几乎成为了他的心魔,险些让他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算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王鼎天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不觉轻然一笑摆了摆手,“说说你们吧,不知三位此后有何打算,又欲去往何方啊”? 说着话,王鼎天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身后的大红马车,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一角,似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也正悄悄注视着外面。 司徒剑南三人互相看了看,而后拱手向王鼎天道:“回前辈话,晚辈三人欲往国立书院求学”。 “国立书院,那可是太昊最高学府啊”,王鼎天抬眼看向西北方,目光所及之处,戈壁滩的尽头,仿佛一团黑云若隐若现,“据说就在凉州西北三百里外的北凉山中,那地方可不平静,马贼强盗混杂,以三位武艺虽不足为惧,但江湖险恶,还是可多加小心才好”。 “晚辈多谢前辈教诲”,司徒剑南笑着轻施一礼道。 说话间司徒剑南又抬头看了看已经西落的太阳,不觉再次开口道:“如今日头已落西山,前辈还是快些入城,此处虽已近凉州城,却也不是多安全”。 “也好”,王鼎天又微微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只能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刚要发令启程,却听见身后一阵轻动。 “且慢”。 南宫雨歌猛的掀开门帘,口中急声呼唤道,而后在绿珠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快步走到司徒剑南三人面前。 眼前佳人身着白衣素袍,长发垂腰,眼眶中犹如目含水润,一双眸子闪动着点点荧光,双颊泛红好似出水粉莲,看的司徒剑南自认古井无波的心狂涌波澜。 “此前幸得公子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近日以手绣的绸缎做了一个护身香囊,如此离别之时,便赠与公子,但愿伴有公子平安,求学有成”,南宫雨歌语速飞快的说道,而后不等司徒剑南反应过来,一把将一枚香囊塞到后者怀中。 司徒剑南呆呆的望着手中的红色香囊,黄色的线勾勒出一副龙凤呈祥,背面两只戏水鸳鸯栩栩如生。 苦涩,不甘,一切难明的情绪瞬间充满了司徒剑南的心,在最不敢谈情的时候,遇见了此生最心仪的佳人,这一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宫雨歌也没有奢求得到什么回答,看到司徒剑南呆滞的模样,她轻然一笑,转身走向马车。 “等等”,就在南宫雨歌刚要步上马车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柔和的呼唤。 南宫雨歌刚忙回过身去,一双如水般柔和的眸子,紧紧的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心中充满期待。 司徒剑南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上前来,一把扯下腰间的白玉麒麟配,托起南宫雨歌的双手,动作柔和的放入掌心。 “行走江湖,身无长物,唯有此配还算看得过去,便赠与小姐,只盼有缘再见”,司徒剑南说着话,轻轻握了握南宫雨歌的双手,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若是再无缘分,只求小姐一生安乐,不再留恋此行”。 “嗯”,南宫雨歌红着脸颊,柔柔的点了点头,而后不做停留,转身步入马车之中。 众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在心中为这对轻叹。 “走吧”,王鼎天轻笑一声,翻身跃上马背,而后对着三人再次拱手道,“山水有相逢,三位少侠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前辈慢行,有缘自会相见”,司徒剑南三人亦笑着拱手道。 “进城”,随着王鼎天一声令下,车队迎着凉州城的轮廓,缓缓前行而去。 马车里,南宫雨歌微微掀开窗帘,双眸已遍布红润,目视着司徒剑南等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化为这戈壁滩上的一颗碎石沙砾。 “小姐,您就该直截了当的跟南公子表明心迹”,绿珠望着南宫雨歌落寞的模样,脸上笼上一抹哀愁,“南宫家的女婿,就算是比朝中的大官也不差”。 南宫雨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绿珠,嘴角不觉浮现出一抹微笑,口中道:“他是天上鸿鹄,有冲天之志,从他的剑里我能感觉得到一团浩然正气,我又如何能因儿女私情阻拦他的前路”。 “那小姐就甘心放下与南公子的这份心”?绿珠急切的反问道,仿佛是在为自家小姐不平。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南宫雨歌转头望向窗外,目光中满是神往。 夕阳西落,天空中两只苍鹰盘旋,属于这戈壁大漠的哀歌在苍穹回荡。 司徒剑南望着逐渐远去的车队,久久驻足原地,嘴角的微笑从不曾消散。 “别看了,早走没影了”,欧阳夏天跨坐马上,轻笑着呼唤道。 “是啊,走了”,司徒剑南自嘲似的笑了笑,翻身跃上马背,好像是在回应欧阳夏天,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公子,其实南宫小姐也不错,出身名门,大家闺秀,还知书达理”,易冷好似替司徒剑南惋惜,望着司徒剑南低声道,“若是夫人见了,也肯定欢喜的不得了”。 “现在的我,处身乱世之局,一步一险,自身尚且不保,又怎敢轻易谈及儿女情长”,司徒剑南望着逐渐昏暗的天空,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就因为这,你就轻易放下了”?欧阳夏天挑了挑眉,笑视着司徒剑南道,“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给拒之门外,这么好的姑娘,你甘心吗”? “甘心”?司徒剑南摇了摇头,“我不甘心,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那你刚刚还。。。”,欧阳夏天撇了撇嘴,似乎对于司徒剑南的话有些疑惑。 “正因为不甘心,我才要拼尽全力去面对,面对那些阻拦我的人”,司徒剑南正色道,“我现在拥有的,我会尽全力去守护,没有的,我会尽全力去拼搏,今天失去的,明天,我会从新拿回来”。 欧阳夏天望着司徒剑南,调笑的模样逐渐消失,脸上慢慢爬起一抹凝重,他自诩识人无数,从未看错过任何人,可现在却感觉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家伙,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 “所以,你现在选择放下”,欧阳夏天凝视着司徒剑南低声道。 司徒剑南在眼前张开手掌,掌心中稳稳放着那枚红底金绣香囊,口中信誓旦旦道:“放心,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第十六章五龙之城 茫茫大漠,黄土飞扬,施虐的劲风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山梁间划过,铸就了西北戈壁独有的奇特地貌。 凉州,太祖司徒无名辅佐大梁仁帝起兵之处,八千铁甲黯然而退,三年过后,八万劲旅席卷九州,天下诸侯闻之无不胆寒。 那三年,太祖经历了什么,真如史书所记载的,以摧枯拉朽之势,令百寇作鸟兽散,使诸国甘心臣服,让百部举目高瞻,史书中所记载的都是君王想让百姓知道的,但那些不知道的呢? 司徒剑南连连催动着胯下骏马,引出阵阵嘶鸣,目光不断的向四周远望着,脑海中不由的幻想。 身边两人并驾齐驱,欧阳夏天显得十分淡定,脸上甚至还带着丝丝轻快的笑容,那模样仿佛是在郊游。 易冷就不同了,脸色一片铁青,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双虎目紧盯着黄土飞扬的前方,好似喷吐出火焰。 “我说你到底认不认识路,跑了一夜了,别说学院,就是连快正儿八经的村落都没看到”,易冷实在忍不住,目光阴狠的凝视着欧阳夏天,口中如愤怒的老狼般发出阵阵低吼。 “别着急啊”,欧阳夏天踹了踹马腹,轻笑着瞥了一眼易冷,“晚上天黑,这戈壁滩长得又都差不多,走错路很正常,不过我敢保证,这回绝对错不了”。 “你三个时辰前也是这么说的”,易冷白了一眼欧阳夏天,口中语气不屑道。 “这次相信我,看到那座山了吗”? 欧阳夏天抬手一指前方,荒凉的戈壁滩尽头,一座高大的山梁宛如苍龙低伏,山峰犹如斩穹神剑,剑锋直插霄汉,其上云雾环绕,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国立书院,就在那座山后的山谷中”,欧阳夏天轻笑着解释道,“此山名盘龙山,属太昊西方龙脉,与中原伏龙山,北方苍龙山,东方潜龙山,南方玉龙山,并称太昊五方龙脉,据传内育紫薇天子气,与太昊国运息息相关”。 “神钉镇五龙,天城锁紫薇”,司徒剑南微一思索,随后转头凝视着欧阳夏天惊声呼道,“太昊开国国师楚天河镇压的五龙脉”。 “说的就是这”,欧阳夏天点了点头。 “当年老国师看破天机,指明太昊国运与五龙有关,于是请示太祖降旨,带领钦天监众多星官寻得五方龙脉,建五座坚城为基,五塔为钉,锁五龙于人间,以固太昊国运”。 “伏龙山锁龙城,苍龙山北国城,潜龙山东海城,玉龙山苍海城,以及这盘龙山盘山城”,司徒剑南轻晃马鞭,微笑着叙述道。 “确实如此”,欧阳夏天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此举也确实镇住了太昊国运,可五条龙脉并驾齐驱于人间,汇聚出五分紫薇天子气,阴差阳错间成就了今日五王夺位”。 “福兮祸兮,纵然老国师再如何算无遗策,也只是算到了眼前,却不知这几十年之后的巨变”,司徒剑南长叹一声,举目对空感叹道。 “不,其实老国师算到了”,欧阳夏天微一沉思,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双眸中闪烁着点点精芒,好似暗藏玄机。 “算到了”?司徒剑南神色疑惑的反问道。 “算到了”,欧阳夏天语气更加坚定,仿佛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而且不仅老国师算到了,太祖以及三圣也算到了”。 “优胜劣汰,大浪淘沙,以求真金永存”,司徒剑南微一思索,立刻恍然大悟道。 太昊国运,说白了不过是王朝延续的长短,一个王朝,一个君王,唯有居安思危方能传承不朽,确实,直接从龙脉断绝五王之乱,可化解一世兵祸,但这样容易便得到龙位,居高位者未必能将居安思危刻在心头,只有真正经过洗礼才能做到如此。 “太祖和老国师用心良苦啊,不过,这些事即使是史书都不曾记载,你又是如何得知”?司徒剑南与欧阳夏天对视着,心头布满疑惑,“是从太祖坐化之地得知的吧”? “怎么”?欧阳夏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你在打太祖坐化之地的主意”? “这样说话就难听了些,只是想看看”,司徒剑南笑着回答道,而后猛一甩缰绳,驾驭着骏马直奔前方大山而去。 “会有机会的”,欧阳夏天略一沉吟道。 盘龙山最重要的特点就要在于一个“盘”字,天下间凡是能数得着的山脉,不是南北走向就是东西走向,或直或斜,可唯有盘龙山脉不同。 盘龙山脉主脉整体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最高峰为龙首,最低处在戈壁滩上画了一个半圆后回旋而入,宛如神龙盘体,而盘山城就位于龙体盘旋的山谷盆地中。 盘山城说是城,其实就是依山而建的一座镇子,三面环山,唯一的一堵城墙横跨在谷口,进出都只有这一门,完全是一座天然的坚城。 盘山城外,面对着高大的青石城墙,司徒剑南翻身下马,一脸崇敬的瞻仰着。 黑曜石雕刻的盘山二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下方一座盘龙浮雕向前伸出,威风凛凛的龙首口衔宝珠,一枚枚鳞片清晰可辨,犹如真正的神龙一般,让人不得不打心底称赞工匠的技艺高超。 “好一座神城,好一处桃园之所”,司徒剑南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百姓,口中浅笑着感叹道。 “咻。。。”,还不等欧阳夏天出声附和,一声尖锐的鹰啸从空中传来。 空中,一只白羽信鹰盘旋了两圈后,在司徒剑南和易冷的注视下,稳稳的落在了欧阳夏天肩头。 欧阳夏天看着目光呆滞的二人,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伸手从怀中摸出几根肉干,一边送到信鹰手中一边从信鹰脚上拿下一枚竹筒。 “什么东西”?司徒剑南好奇的追问道。 欧阳夏天打开竹筒的封蜡,从中抽出一条白绢,上面写着不多的几个字。 “没什么”,欧阳夏天望着白绢脸色微微一凝,随后又转瞬即逝,目光看向司徒剑南,露出一抹隐晦的坏笑,而后一拱肩头,信鹰再次展翅腾空,飞入山林消失不见。 “先吃点东西再进城吧”,欧阳夏天牵着马缓步走到一间小店铺前,转身向着司徒剑南和易冷招呼道。 “都到这了,何必再耽搁”,易冷质疑似的望着欧阳夏天,口中厉声道,“你这家伙不会是憋着什么坏水呢吧”? “我打算下毒,砒霜,鹤顶红,断肠草,你觉得哪个更适合你”,欧阳夏天将马匹栓在小店旁的草棚里,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易冷道。 “欧阳兄莫要玩笑”,司徒剑南浅笑着紧跟上前,对着欧阳夏天摆了摆手,栓好了马直接在最近的凳子上落座,抬手招呼着易冷,“跑了一整晚,也确实饿了,先吃些,也不急于这一时”。 “就是”,欧阳夏天瞥了一眼易冷,口中随声附和着,“告诉你,这家店可是盘山城烤全羊最好的,不吃岂不可惜”。 “那咱就尝尝”,司徒剑南见易冷还是有些固执,直接抬手将后者拉到身边。 “大爷,来个烤全羊”,欧阳夏天大模大样的回身向着小店吆喝道,看样子和店家已经十分熟络了。 “来了来了”,一名身着灰袍腰带围裙的老人家答应着,从小店里走了出来,一抬头刚好看到欧阳夏天,不由得脸色微凝,随后一抹浅笑浮现,一边走一边口中调侃道,“是你小子,你怎么还敢回来”? 这老头看上去六十多岁,头发灰白相间,横眉鹰目,双瞳不见一丝老年人的浑浊,甚至铮铮放光,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唇边留着一把飘飘然的长须,与头发一样灰白。 一身黑色麻布短衣,双袖高高挽起,露出粗壮有力的小臂,半截围裙上沾染了油污,在阳光下隐隐放光。 “瞧您老这话说的,小子有什么事不敢做的”?欧阳夏天轻然一笑,完全没有理会司徒剑南和易冷异样的目光。 “来来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刚烤好的一头乳羊”,老头从店中平端着一只通体金黄滋滋流油的烤羊再次回到三人桌前,笑着调侃道。 “店家好手艺啊”,司徒剑南和易冷也确实饿了,看着眼前肉香扑鼻的烤羊,司徒剑南笑着恭维道。 “您过奖,喜欢吃啊就多来照顾照顾老夫生意”,老头又从店铺里拿出一把尖刀,看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笑答道,“来,老夫给你们切开”。 “您受累”,司徒剑南向后挪了挪凳子,双眼紧盯着烤羊。 老头握着刀在烤羊上左右比划了两下,而后脸色微然一凝,抬刀扎在烤羊上,手中用力向上一挑,整只烤羊被抛上半空。 “好刀功啊”,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易冷的千军破本在刀法中本就属上乘,再加上又是打小就练的童子功,对于任何刀法,易冷都非常敏感,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老人,绝不只是个烤羊的这么简单。 就在易冷正想着要不要知会司徒剑南一声的时候,老头已经握刀斩想空中下落的烤羊,手中尖刀上下翻飞,犹如和手掌完全相连,好似同体而生一般,刀刃沾染了油脂在阳光下寒光闪烁,等到烤羊重新落在大木盘中的时候,已经被分割成了无数小块,最为诡异的是,所有切口都是随着羊骨间的连接缝隙切开,其他地方不见任何一丝划痕。 第十七章如此大才 一块块羊肉落在木盘上,与之前不同的除了被分割开之外,竟然再没有其他任何异常,隐隐约约间再次拼凑成一只完整的烤羊。 “前辈好功夫啊”,司徒剑南看了看面前的烤羊,又看了看已经将尖刀收回的老头,双眼好似放光,口中惊声称赞道。 “雕虫小技,熟能生巧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老头呵呵一笑,将木盘往司徒剑南面前推了推,“快些吃吧,等会你们可要废些力气呢”。 说着话,老头笑着从新走进小店中。 “这老人家好生怪异”,易冷拿起一条羊腿肉,张嘴咬了一大口,只觉得外焦里嫩,满嘴流油,口中却还不忘含糊不清的嘀咕着。 “这国立书院还真是卧虎藏龙呢”,司徒剑南一边慢斯条理的手撕着羊肉,一边凝视着昏暗的小店,口中低声道,“单单是一位卖烤羊的老人家就有如此刀功,不简单呐”。 欧阳夏天自己抱着一整条羊腿,完全不顾仪表的大快朵颐着,与来时路上那个谦谦君子完全判若两人,雪白的长衫上沾满了油脂,黄一块白一块,好不邋遢。 “可不要小瞧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欧阳夏天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头也不抬的嘀咕道,“这可是国立书院,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是大才”。 “吹吧你”,易冷不屑的白了欧阳夏天一眼,对于后者的话和后者的吃相一样厌恶,“当真有如此多的大才,还会屈居于此”? “锁龙锁君,盘山困臣”,司徒剑南看了看周围时不时往来的行人,口中轻叹一声道。 “什么意思”?易冷眉头微皱着反问道。 “你毕竟也是定国公之后,怎的如此无知”?欧阳夏天扔掉已经吃光的羊骨头,再次拿起一大块羊排,听到易冷的疑问,像看傻子一样的瞥了一眼道。 “你滚蛋,懒得理你”,易冷看了看欧阳夏天面前的一大堆羊骨头,不屑的咧了咧嘴,转头向司徒剑南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司徒剑南轻然一笑,一边慢斯条理的吃着羊肉一边向易冷解释道:“当年太祖不愿看到皇族相争相杀,便下令,若后世皇族皇子犯法,除叛国乱国的不赦之罪外,一律困居锁龙城,若后世有功之臣犯法,一律困居盘山城,没有帝令,一生不得出城,踏出一步则斩”。 “所以,战家,冷家,凌家等元老重臣之后才被金后发配此处”,易冷点了点头,作为一个武痴一样的人物,对于他来说,除了司徒剑南和手里的刀,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仅只是这三家”,欧阳夏天吃饱喝足后,拿起一旁的麻布擦了擦手,低声道,“太祖争天下时的天下反王诸侯的遗后也居于此处,所以我才说这里全是大才,只是当不当用尚在两选之间”。 “吃饱了没”,欧阳夏天说着话,起身看着司徒剑南和易冷,扭了扭腰道,“吃饱了就进城”。 “走吧”,司徒剑南和易冷丢下手中的羊骨头,拍了拍肚子笑着起身道。 “大爷,您受累,这马就先交给您了”,欧阳夏天也不提饭钱的事,径直走向巍峨耸立的城门。 “给钱呐”,易冷在惊声尖叫道,一脸诡异的看着欧阳夏天。 “用不着”,欧阳夏天耸了耸肩,从新恢复了先前懒散的模样,头也不回的走向城门。 “这家伙”,司徒剑南无奈的摇头苦笑着,抬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回身向着老头晃了晃,而后微一躬身放在桌上。 望着转入城门的三人,老头轻然一笑,走到桌前拿起那锭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少说也有五两。 “这小子,有点意思”,老头打量着手中的银锭,微微一笑道,而后抬头望向天空,“武帝啊,希望您老没有看错”。 盘山城中,欧阳夏天在前引路,司徒剑南和易冷跟在身后,三人的步伐看不出多快,如同懒散逛街的游人,普通而平凡。 盘山城并没有多大,不过一个普通型镇子大小,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道两旁的店铺应有尽有,西域的香料,蜀中的绸缎,荆楚的陶瓷,天渊的铁器,反正只要是说的出来的,总梦想找到对应的店家。 依山而建的盘山城,城门处较为低洼,越往城中地势越高,最高处是山谷的尽头,可以看到长长的白石阶梯直接延伸到山谷上方,阶梯的顶端是一座九彩九色八角八檐的琉璃顶宝塔,宝塔上一轮神珠,在日光照耀下散发出一轮金灿灿的光晕。 “那就是国立书院了吧”,司徒剑南驻足远眺着宝塔,双眸中散发着崇敬的目光。 “错”,欧阳夏天回身否定道,而后伸出手指指了指地面,“那只是九重登天塔,这才是国立书院”。 “这”?司徒剑南看了看四周,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行人,随风浮动的旗幡,吆喝叫卖的货郎手里的拨浪鼓叮咚做响。 “国立书院没有准确的界限,盘山城即是国立书院,国立书院即是盘山城”,欧阳夏天浅笑着解释道,“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人若自学,世人皆可为师,处处皆为学堂”。 “那你的老师一定是那边那位”,易冷没好气的白了欧阳夏天一眼,抬手一指前方,口中语气调侃着道。 欧阳夏天和司徒剑南转目望去,大街中央,一个只穿着一件红色肚兜的小孩正呆呆的站在原地,用懵懂的目光打量着来往的行人,手里攥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鼻息间挂着一缕鼻涕牛。 司徒剑南看着幼童,不禁轻然失笑。 “呦,熟人啊”,欧阳夏天看到幼童却是双目放光,大踏步走上前去。 “鼻涕娃”,欧阳夏天一把抓住幼童的朝天揪,一边呼唤着一边玩的不亦乐乎。 “这家伙,连不懂事的小孩都欺负”,易冷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虽然时常言语间讽刺欧阳夏天,但也只是因为易家和欧阳两大世家一直以来的互相不服气罢了,这是从老一辈就传下来的,根本无伤大雅,其实在心底,易冷还是比较看重这个被称为鬼狐传人的欧阳夏天的,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当真让易冷有些意识崩溃,世界观颠覆。 司徒剑南苦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更加越发琢磨不透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欧阳。。。夏天”,鼻涕娃呆呆的凝视着欧阳夏天,甚至对于后者一直摆弄自己的朝天揪有些无感,口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嘀咕着。 “欧阳夏天回来了,快来人呐,欧阳小混蛋回来了”,突然,鼻涕娃把手中的冰糖葫芦向着欧阳夏天一丢,趁着欧阳夏天躲闪的功夫,甩开藕断似的小胖腿,摇摇晃晃的跑向城中,稚嫩的童声尖叫着回荡在大街上。 “调皮”,欧阳夏天望着鼻涕娃的背影,微微挑眉,口中低声道,而后微微转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司徒剑南和易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城中,一个小面馆内,人高马大的厨子搓动着擀面杖,将桌上的一个面团擀成了圆饼形状,拿刀刚要切面,耳边听得鼻涕娃的尖叫。 “面叔,欧阳小活动回来了”,鼻涕娃扶着店门惊声尖叫道。 “谁,这小混蛋回来了”,厨子闻言,神色猛然一凝,脸上骤然蒙上一层阴寒,“好小子,还敢回来”。 说着话,厨子从身后的柜子上抽出一根手臂粗细,一人多高的擀面杖,甩开大步跨出店门,连店里的客人都不顾了。 “老面,气成这个鸟样,媳妇被人偷啦”?路过铁匠铺时,正忙活着的黑脸铁匠笑着调侃道。 “欧阳那个小混蛋回来了,老子今非讨回来不可”,厨子愤愤不平的挥舞着手中的擀面杖,高声叫嚣道,“怎么,老黑,你不去”? “欧阳”?黑脸铁匠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同样阴沉下来,本来就黑的脸,此刻更如凝雨的乌云一般,黑熊似的身躯骤然紧绷,如虎的双目好似喷吐出火焰,“不去的是软蛋,这小子,还敢回来”。 说着话,铁匠抄起身边的大锤走出铁匠铺,还不忘扔给厨子一根实心黑铁棍,“把你那破棍子扔了,拿着这个,今天可要好好照顾照顾这个小瘪犊子”。 同样的一幕在盘山城各各角落上演着,欧阳夏天这个名字,回荡在城中,引出骂声一片。 一个人骂还好,现在是半个城的人都在骂,那叫喊声如同雷霆震天,隔着好远都能传到司徒剑南和易冷的耳朵里。 “见了鬼了,我现在很好奇,你这家伙当初到底因为什么才离开的书院”?司徒剑南皱着眉头凝视着欧阳夏天,口中语气狐疑的问道。 “一点小事,很小很小”,欧阳夏天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回答道,仿佛对于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刨绝户坟,踹寡妇门,你这家伙到底做了哪样”,易冷的脸色冷若冰霜,双目中流淌着火光,声音如同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呼啸而来的人群越来越近,看阵势少说也有一百多号,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拎着鞭子,甚至还有的揣着青砖,不过脸色却出奇的一致,一个个如同暴怒的恶狼,看这阵势恨不得要把欧阳夏天活拆了。 “哎,我跟你说。。。”,欧阳夏天模样突然热络的抬手揽住司徒剑南的肩头,附在其耳边含糊不清的嘀咕了几句,而后不等司徒剑南有所反应,抬手拍了拍后者肩头。 “你说什么”?司徒剑南一脸茫然的反问道。 “交给你了”,高声尖叫着,欧阳夏天露出一抹坏笑,脚下一点跃上街旁的房屋。 “欧阳小瘪犊子,王八蛋,有本事别跑”,厨子和铁匠打头,带领着怒气冲冲的人群冲了上来。 第十八章鬼狐入局 一百多号人挥舞着棍棒追了过来,却刚好看到欧阳夏天跃上房顶,几个闪身跨过几道巷子,而后消失在视线中。 “他娘的,又让这小兔崽子跑了”,铁匠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道,手中拎着的大铁锤往地上一杵,地面的青石板被震的四分五裂,锤柄入地三分。 司徒剑南望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一百多号人,自觉的自己好像被欧阳夏天坑了一把,和易冷对视了一眼,刚要默默退开,却被一个声音给惊到了。 “你们是欧阳小混蛋的朋友吗”?鼻涕娃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稚嫩的童声犹如洪钟敲响,回荡在街道上,一时间,咒骂不停的一百多号人立刻闭上了嘴巴,齐齐转头看向司徒剑南和易冷。 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寒芒,如同一群愤怒的恶狼,直让司徒剑南和易冷心头暗暗发凉。 “别开玩笑了小弟弟,我们不认识他”,司徒剑南轻笑着抬手揉了揉鼻涕娃的脑袋,而后暗暗一揪易冷的衣角,刚要转身离开,却再次被人叫住。 “二位慢行”,厨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将手中的铁棍交给铁匠,而后向前迈出一步,拱了拱手道,“方才欧阳可是和二位甚是亲密,现在装作不认识,恐怕不合乎道义吧”。 司徒剑南暗暗一拍额头,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开,却又无可奈何,与易冷悄悄对视了一眼后,只能转过身来。 “诸位,不知欧阳是何处惹到诸位,晚辈这里代他给各位赔礼”,司徒剑南把姿态放的很低,转身拱手深行了一礼,而后抬头打量着厨子和铁匠。 “也没啥大不了的事,这家伙偷我们些东西,欠下些银子”,铁匠手杵着大铁锤,口中语气如吐寒霜,上下打量着司徒剑南和易冷,心中暗道:这两个小家伙看着倒是比那小瘪犊子靠谱多了”。 司徒剑南闻言微一愣神,而后露出一抹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口中轻叹道:“我道是什么大事,让各位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欧阳欠各位多少钱”? 厨子和铁匠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了看身边众人。 “这家伙打碎我一个灶台,偷走我一件前朝梅花玄铁棍”,厨子微一思索,心中盘算着道,“给一百两吧”。 “这小犊子从我这偷走两杆雪花枪,三柄九环刀,还有前朝震山大锤,一百三十两”。 “这小子欠我八十两”。 “这犊子掀了老子房顶,光维修就用了二十两”。 “这家伙拔了家父种的金钱树,海棠树,还砸碎一件前朝梅花瓶,给八十两吧”。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吆喝谩骂声再次震天,直让司徒剑南和易冷双耳嗡嗡响。 一百多人,一百多债主,少的二三十两,多的一百多两,加起来将近一千两。 司徒剑南心中盘算着,只觉一阵头疼,犹如百虫入脑,又晕又乱。 “这家伙也太不是东西了,哪有一分绝世大才的样子”,易冷阴沉着脸,口中低声骂道,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这办的也叫人事?真给他欧阳家丢人”。 “一千两啊”,司徒剑南咽了咽口水,陪笑着看向众人,口中嘀咕道。 “还有我的”,鼻涕娃拉了拉司徒剑南的衣角,伸出肥肥嫩嫩的手掌,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闪烁着明亮,“欧阳小混蛋一共抢走我五个冰糖葫芦,一共十五个大钱,还钱”。 司徒剑南凝视着面前一脸正色的鼻涕娃,不禁哑然失笑,而后轻叹一声,从怀里摸出钱袋。 “给你二十个,去玩吧”,司徒剑南拿出二十个铜钱放到鼻涕娃手中,还不忘摸了摸鼻涕娃笔直的朝天揪,开口调笑道。 鼻涕娃两只小手握着二十个铜板还真有些吃力,闻言赶忙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转身憨笑着跑向卖糖葫芦的小贩。 “那我们的。。。”,厨子和铁匠看到这一幕,互相望了一眼,心中各自暗道一声有谱,脸上不禁露出些许笑容,铁青色也消散了大半。 “各位别急啊,一个一个来”,司徒剑南笑答道,再次将手伸进钱袋。 “公子,咱就这几十两银子,三五个人都还不够,您。。。”,易冷皱着眉头靠在司徒剑南耳边低语道。 “所以啊”,司徒剑南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浅笑,小白牙在阳光下闪闪放亮,“跑。。。”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剑南把钱袋往怀里一塞,脚下猛然一踏,在街道两旁的货架上一点,两个闪身跃上房顶。 别说是厨子铁匠以及那百多号人了,就是易冷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清风拂过大街,空气中一时间弥漫出一股尴尬的氛围。 “我就说,书院里这帮小犊子每一个好玩意,敢耍我们”,厨子从铁匠手里夺过大铁棍,脸色比之前还要阴沉,一双眸子如同嗜血的恶狼,向外喷吐着心中的怒火。 “行,有种,给我上”,铁匠大手一挥,举起大铁锤直扑易冷而去,身上的肌肉犹如铁塔一般,在阳光下甚至散发出点点明亮。 易冷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大铁锤已经落在面前,锤头黑的发亮,带起的气势如同天降陨石一般,让易冷打心底涌出一股恶寒。 “当啷”一声,易冷几乎在瞬间抽出长刀,猛然上扬架住了下落的大铁锤,只觉得一股大力,犹如重若千钧,从手掌直接蔓延到脚心,脚下的青石板啪的一声炸裂。 “千军破,原来是易家的小子,难怪如此托大”,铁匠单凭这一交手间,便认出了易冷的刀法,不禁心中暗暗嘀咕道。 “那个。。。”,一个让所有人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旁边的房顶。 欧阳夏天半个身子从房顶上探出来,脸上还带着招牌似的坏笑。 “小崽子,有种你他娘的别跑,你把老子祖传的震山锤干啥了”? 铁匠一看到欧阳夏天贱贱的模样,顿时心中涌出一股无明业火,当即手指欧阳开口怒骂道。 “你猜”,欧阳夏天双手一摊,露出一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而后看向易冷道,“小疯狗,提醒你一句,书院有令,凡国立书院弟子与城中任何人交手,只能守不能攻,不然逐出书院,你呀,自己掂量着办吧”。 话音刚落,欧阳夏天一个闪身再次消失在房顶上。 空气中再次弥漫出一股别样的意味。 “还想打吗”?铁匠面带冷笑的凝视着易冷,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道,手中的大锤逐渐加大了力量压向易冷。 “还打个蛋”,易冷自觉的一阵头皮发麻,心中连连叫苦,猛一聚力间,长刀将大锤格挡开,趁着铁匠不注意间,一个跃身踏上货架,翻身跳上房顶逃离而去。 “小崽子,我看你能跑到哪去”,铁匠和厨子对视了一眼,而后厉声断喝道,“追”。 一百多号人立刻分成多股,上房的上房,穿巷的穿巷,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条阴暗的小巷子中,司徒剑南和易冷将欧阳夏天堵在墙角,两个人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比那凝雨的黑云还要阴暗上三分,看那目光恨不得把欧阳夏天活拆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刚一来就坑我们,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易冷恶狠狠的破口大骂道。 “你不是也坑了我”?欧阳夏天轻然一笑,没有理会易冷,而是凝视着司徒剑南,口中幽幽然道。 ”此话怎讲”?司徒剑南闻言顿时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反问道。 “看看吧”,欧阳夏天抬手从怀中摸出一支小竹筒,正是信鹰带来的那支,封蜡已经被打开了。 司徒剑南满心疑惑的从竹筒中抽出书信,只见信上很简短的两句话:三王会于襄阳,已知欧阳入局。 “明白了吧,你可把我坑苦喽”,欧阳夏天在司徒剑南看完后,一把拿过书信,连着竹筒在掌心中猛的一握,直接以内力挤压成一团碎渣。 “这下我家老爷子不气死也要气疯,大哥当初选择燕王,老爷子差点把他逐出家门”,欧阳夏天苦笑着将手中的粉末抖在地上,神色无奈道,“现在可好,三王直接把我划归你这一方,想辩解都没机会喽”。 “那我们才更要胜过他们”,司徒剑南轻然一笑,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感谢三王,毕竟这下欧阳夏天算是彻底入局了,而且还是与他一同。 “我很欣赏你的自信”,欧阳夏天拍了拍手,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嗖”,就在三人交谈间,一枚羽箭突然疾驰而来,稳稳的扎在巷子口的砖缝里,大半箭身没入其中,足可见射箭之人的实力绝非常人。 “弓箭都用上了,全是你惹的祸”,易冷一拍额头,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嗡嗡直响,口中再次怒骂道。 欧阳夏天脸色一变,一个跨步飞奔上前,抬手扯下羽箭。 “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欧阳夏天眉头微微一皱,苦笑着道。 司徒剑南从欧阳夏天手中接过羽箭,仔细端详着。 羽箭看上去与寻常箭矢无益,唯有箭尾绑着一枚小巧的竹哨,方才那一声刺耳的鸣叫就是这竹哨所发出的。 “赶紧走,这帮家伙马上就要追过来了”,欧阳夏天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去九重登天塔下汇合,那是书院驻地,城里的人不能轻易进入”。 说话间,欧阳夏天已经纵身再次跃上房顶,不等司徒剑南和易冷有所表示,直接在房屋间飞奔向那座九彩宝塔。 “这个混蛋”,易冷再次低声咒骂道。 “走吧,马上追来了”,司徒剑南苦笑一声,耳边已经能听到那些人的咒骂声。 第十九章卧虎藏龙 昔日沉寂如一潭死水的盘山城,因为欧阳夏天这个全城共愤的家伙,彻底被搅和乱了。 开始还只是厨子和铁匠率领的那一百多号人,到了后来城中百姓只求能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又有两百多人自觉加入了追捕欧阳夏天三人的行列。 “看看,什么叫过街的老鼠,就是你现在这德行”,易冷一边奔逃,一边厉声叫骂道。 街道对面,欧阳夏天同样在不遗余力的飞奔,不过脸上仍旧挂着与往日无益的笑容,闻听易冷叫骂,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狂追而来的铁匠等人,一个个青筋暴起,面红耳赤,剑拔弩张,如同一群愤怒的恶狼一般,什么好听的难听的都骂了出来,还不带重样的。 “这才叫热闹”,欧阳夏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高声回复易冷道,“这城沉寂太久了,久到这些家伙都忘了自己是谁,我有必要让他们想起来”。 “你少来”,易冷一个跨步从一条小巷子上方一跃而过,而后继续没好气的反驳道,“看你干的这些缺德事吧,拿了人家的东西,不行就赶紧还回去,不然你欧阳家祖坟非让这帮大爷给骂的冒黑烟不可”。 “想要,先抓到我再说吧”,欧阳夏天一边跑,一边回头向着铁匠讽刺道,“你那破锤子我还以为是啥好玩意,心说砸个核桃,把核桃仁都砸没了,留着干啥”。 “你他娘的放屁”,铁匠在街上顺手抄起一块砖头一扬手砸向欧阳夏天,“那是老子祖上传下来的神兵,上面染着北胡三个王的血,是你小崽子能随便说的”。 “一锤砸死北胡三王的丰功伟绩,那是你祖上,你可好,如此神兵不见天日则罢,还锁在家里日日上香,这是对如此神兵的侮辱,我是在帮你”,欧阳夏天笑着反驳道。 铁匠的脸色明显更加阴沉了几分,神色中更是平添几分落寞,欧阳夏天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他心中。 顿时,一团业火在铁匠心头爆燃,犹如火山喷发般,一发不可收拾。 “黄口小儿,你懂个屁”,铁匠嘶吼一声,身上青筋根根暴起,整个人在阳光中甚至散发出一抹淡淡的红光,脚下猛然一跺,只见一蓬尘土飞扬,整个人如同陨石般激射而出,手中大铁锤高高举起。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铁匠抡起大锤砸向欧阳夏天,口中牙关紧咬,声音如同恶狼的低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欧阳夏天眉头一皱,当啷一声腰间量天尺骤然出鞘,带起一阵柔光,硬生生磕在大铁锤上。 “我不懂,可你们就真的懂吗”?欧阳夏天冷然一笑,双眸之中透出一抹阴冷的光,紧紧凝视着铁匠。 “在这尘封几十年,每到夜晚是谁在山中习武,又是谁对月长叹,是我不懂还是你们自己看不透”,欧阳夏天的声音很低,低到如身边的清风一般,却又一字不落的传入铁匠耳中。 铁匠一个回旋转身,手中大锤猛一翻转,带起一阵透骨罡风,将房顶的瓦片都掀起一大块。 “看透又如何,看不透又如何,不过是身不由己,不过是独自哀叹”,铁匠的身体几乎腾空,手中大锤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直扑欧阳夏天的脑袋而来。 “呦,这是想搏命啊”,欧阳夏天嘴角露出一抹轻视的浅笑,双眸中闪烁出一抹寒光,口中低吟一声后,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量天尺翻转出一朵雪亮的白色剑花,亦不甘示弱的打向铁匠犹如磐石般的胸膛。 “不好,老黑”,地面上,厨子刚从一条小巷子里露头,却刚好看到欧阳夏天和铁匠的搏斗,远远看去二人的出招几乎不遗余力,完全都是搏命之技。 “欧阳,你给我适可而止”,厨子大吼一声,看上去略显圆润的身子却不见任何一丝迟钝,在街道两旁的货架上连踏多步后,直接飞跃到欧阳夏天面前,手中铁棍直接招呼上来。 “不好”,易冷低呼一声,脸上不由得涌起一片阴暗,他在街道另一边看的真切,欧阳夏天应付铁匠一个人还有三分余力,可若是再加上这个厨子,这小子非交代在这里不可。 来不及细想,易冷抽出长刀在手,脚下一点屋檐,整个人直接翻转越过街道,刀锋接挡在厨子面前,迫使着厨子停在了原地,不得再进一步。 望着易冷手中的长刀,厨子冷然一笑,手中大铁锅横在胸前,口中道:“易家的小疯狗,我之前倒是遇见一位,他很强,不知道你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易冷面无表情的回敬一句后,挥刀带起一道寒芒,罡风如刀般汇聚,形成一道凌厉的旋风,卷集起数枚瓦片,如同陨石般砸向厨子。 “来的好”,厨子低吼一声,圆润的身躯不见一丝笨拙,舞起大铁棍密不透风,一枚枚瓦片瞬间被一一粉碎。 “不错,你当得起易家儿郎”,厨子收起身形,轻然一笑道。 “那就再接一招”,易冷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厨子,带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这种感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落凤枪张天扬。 那弑杀的气息,那如大山临头的威压,不是久经沙场,绝对不可能形成。 “小兔崽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高地厚,你还嫩着呢”,厨子没有等易冷出招,手中的大铁棍已经舞起,带着罡风阵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易冷面门。 “给我退”,一声断喝突然出现,紧接着一道至纯至净的气浪犹如苍龙出海一般,直接从厨子和易冷中间窜过,将厨子手中的大铁棍挡了回去,又以余威逼退了铁匠。 “快走”,司徒剑南平抬着长剑,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厨子,眸子中闪烁着一股阴寒,口中高声对着易冷和欧阳夏天吼道。 易冷和欧阳夏天把握住机会,立刻抽身退到司徒剑南身边,形成一个三角阵型,长刀和长尺直指着铁匠和厨子。 “嗖,嗖,嗖”,一连三声破空之音传来,三道银色箭矢犹如闪电,带着一阵寒芒硬生生定在三人脚下,距离三人的靴子只有一寸。 “又来”,易冷不禁口中惊呼一声,抬头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入眼处,盘山城高大的城门上,一名年轻士兵正凝视着他们,硬皮铠上,银色的护心镜反射出点点寒光,手中缚铁宝弓已经搭上了第四支箭矢。 “这个家伙”,欧阳夏天低呼一声,抽身便退,一边跑一边道,“快走,去九重登天塔,我们不能和他们动真招”。 司徒剑南最后远眺了一眼那名士兵,而后和易冷一道转身逃离。 这次铁匠和厨子并没有急着追赶,而是并排停留在原地驻足观望着,直到司徒剑南三人再次跃入一条小巷子不见了踪影。 “感觉到了”?厨子凝视着三人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的低声问道。 “是天下大同,绝对错不了”,铁匠阴沉着脸低声回答道。 “而且已经生出了三分剑心”,厨子抚摸着大铁棍,口中语气透出些许难以置信的味道,“这小子可是比当年文德帝还要年轻”。 ”或许欧阳这小混蛋说的不错,咱们是应该好好想想了”,铁匠长叹一声,也不提继续追捕的事,纵身一跃再次回到街上,径直走向自己的铁匠铺。 “恐怕没这么简单呐”,厨子回身看了一眼街头吃着冰糖葫芦的鼻涕娃,复而无奈的摇了摇头。 整座城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卖货郎的吆喝声再次响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又从新涌上了街头。 九重登天塔上,那轮宝珠闪烁着九色光晕,如同一枚小一些,绚烂一些的小太阳。 龙生九子的浮雕犹如被赋予了生命,一个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塔下,汉白玉石阶的尽头,司徒剑南和易冷欧阳夏天终于摆脱了追捕,心平气和的站在石阶前,抬头远望着九重登天塔。 “神塔九层,一层一乾坤,这就是太祖带领元老门打造的九重登天塔”,司徒剑南望着九重登天塔,脸上洋溢着崇敬的光芒。 “据说,每一位元老的精锐都在其中,智谋如算无遗策潜龙军师楚天河,天生鬼才鬼狐军师欧阳归汉,神武如骁龙将军战在天,怒狮将军洛喻疆”,欧阳夏天笑着附和道,而后回头看了看易冷,“还有你的先祖,开国定国公易风,甚至是三圣太祖,无言禅师,无心天师的此生精髓,都在其中,不过能闯到第几层,就要看闯塔之人的实力了”。 “这塔是什么人在看守”?易冷同样凝视着九重登天塔,皱了皱眉头疑惑道。 “没人知道,有人说里面的布局构成了一个幻阵,入阵之人如同立身万军阵前,还有人说里面是金银财宝无数,甚至是太昊龙位,更有人说在里面见到过开国元老们的魂魄”,欧阳夏天笑着回答道,“我倒是觉得这塔只是因闯塔之人内心所念而变化的,无论是千军万马,还是财宝龙位,对于闯塔之人来讲都是莫大的考验”。 “你闯过吗”?司徒剑南回头问道。 “闯过”,欧阳夏天浅笑着回答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司徒剑南轻然一笑,再次开口追问道。 “看到了天下为棋,诸侯为子”,欧阳夏天轻叹一声道。 第二十章元老之后 “天下为棋,诸侯为子”。 司徒剑南脑海里,这句话如同传世梵音,犹如洪钟敲响,仿佛雷霆降落。 “天下为棋,诸侯为子”?司徒剑南与欧阳夏天对视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张画卷,一张勾勒出他未来的画卷,无数线条牵引出无数结果,其中也只有一个结果是他真正想要的,“我不想为子,也不愿为子,要做就做那下棋之人”。 “公子”,易冷闻言为之一惊,赶忙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空地上,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他人,“公子,国立书院多官宦之后,小心隔墙有耳”。 “我对这九重登天塔还真有点好奇了”,司徒剑南轻然一笑,故做淡然的拍了拍双手,而后脚下猛然一跺,周身御风,直接跨上那汉白玉石阶,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而上。 “不可。。。”,欧阳夏天刚一惊呼出口,只觉身边一阵清风浮动,眉头不禁挑了挑,随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哎,晚了”。 “什么晚了”?易冷眉头猛然间一皱,一丝不好的预感正在其心中悄然放大。 “自己看”,欧阳夏天怀抱着双手,神色散漫的凝视着司徒剑南逐步向上的背影。 再看司徒剑南,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浅笑,满眼皆是明亮的光芒,光芒中透着迫切和渴望。 “神塔重地,不得擅闯”。 一声断喝犹如猛虎啸山林,一道寒芒快若闪电,势如惊雷,在司徒剑南还未有所反应间,已经携风而至。 司徒剑南猛然一惊,赶忙停下飞奔的脚步,抽身向一旁猛跨出一步,却不想,那寒芒竟紧随而来。。 眼看着司徒剑南距离那点寒光越来越近,易冷心头一凉,当即抽起长刀,刀锋寒光闪动,一记旋风直扑而去。 “休伤我家公子”,易冷一声断喝之后,紧随在旋风后方,抬步飞奔而上。 “给我开”,又是一声断喝,一杆蛇矛从天而降,竟然直接将易冷所打出的旋风震碎,而后一个蓝色身影抓起蛇矛向前一刺,阵阵罡风犹如利刃直扑易冷而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一时间,易冷被后出现的蛇矛拖在了半途,片刻难以分身。 司徒剑南仍旧一脸的坦然,仿佛对于紧贴鼻梁长枪视若无物,双目紧紧的凝视着前方。 司徒剑南正前方,一名黑衣青年手中紧握盘龙长枪,双目如虎向外喷吐着寒光,紧紧的与司徒剑南对视着。 “你不怕”?黑衣青年见司徒剑南丝毫不惧,不由得冷然一笑。 “我为什么要怕,你并不想杀我,甚至不曾伤我”,司徒剑南抬起手指,轻轻的将长枪从面前推开,又回头向着易冷呼喊道,“别打了,不是刺客”。 易冷闻听司徒剑南呼喊,立刻收起长刀,最后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面前的蓝衣年轻人一眼。 “差不多行了,都是自己人”,欧阳夏天打了个哈欠,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步拾级而上,来到司徒剑南身边,抬手指着这两名年轻人道,“这位是。。。”。 欧阳夏天话还未出口,却被司徒剑南抬手打断了:“莫说莫说,让我猜猜看”。 司徒剑南打量着眼前一黑一蓝二人,轻笑着道:“战家沥泉蟠龙枪,冷家双刃腾蛇矛,战天涯,冷凌云,在下猜的可对”。 “没错,是这两个家伙”,欧阳夏天抱着肩膀,一脸的懒散,斜眉塌眼仿佛下一刻就会睡着,斜靠着汉白玉石阶边的栏杆,嘴角微微撇了撇道。 ”太昊战家,传承自太祖麾下第一战将,开国战国公战北恒,祖传沥泉蟠龙枪血战无数。最初为黄衣军将校,同黄衣军大将黄厚率领三十万大军兵围皇城,后为太祖所劝归降,在之后追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官位一路升迁,到梁仁帝禅位太祖后,被封为战国公”。 “太昊冷家,同样追随太祖而起,为太祖麾下战将冷云湛,以一杆双刃腾蛇矛,攻并州破三关,夺皇城战八将,征南之战以三千虎贲五百里奇袭败六万大军,以至于扬名天下,太祖接受梁仁帝禅让后,被封平国公”。 司徒剑南对于太昊各代英雄人物元老功勋一直尊崇,此刻更是如数家珍般托出。 战天涯和冷凌云相视一笑,而后二人一同拱手行礼。 “战家战天涯拜见五皇子”。 “冷家冷凌云拜见五皇子”。 战天涯和冷凌云手持各自兵刃,微微拱手欠身,对着司徒剑南浅行了一礼。 战天涯一身黑衣黑袍,头束黑底白纹箍,腰扎白玉黄锦带,五官端正分明,剑眉星目仿佛猛虎,体态精壮却又不显笨拙,整个人透着一股浩然正气。 冷凌云不同于战天涯,水蓝色的衣袍尽显温润,脸庞也较为俊美,五官精致如同美玉雕琢,头发束起一个马尾,看着一股英姿煞爽。 闻言,战天涯和冷凌云互望了一眼,不由得轻然一笑。战天涯回答道:“五皇子所言极是,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下如今也不过是这书院中一个守塔的无名弟子罢了”。 “战兄过谦了”,司徒剑南笑着摆了摆手道。 “哎,凌师兄和你家的小泥鳅呢”?欧阳夏天一开口,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战天涯轻轻白了欧阳夏天一眼,那目光好似深闺怨妇,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所能表现出来的。 “在这呢”,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易冷三人不禁抬头纹望去。 九重登天塔下,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两名年轻人,一个一身黑边素底锦袍,头戴银冠,棱角分明的脸如同刀削,剑眉鹰目中透着些许英气,似有精芒闪烁,背后一杆方天画戟,寒刃泛光,让人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一个威风堂堂。 另一人白袍裹身,腰缠金丝锦带,头配一条蓝色发带,带附金丝云纹,手摇折扇,面白如扑粉,要说俊美还真有那么几分,气质还颇有几分儒雅之色。 “凌家凌子蒙拜见五皇子”。 “战家战天明拜见五皇子”。 凌子蒙和战天明同时行礼道。 “凌家老祖凌初晨,太祖麾下战将之一,征辽东,伐荆楚,官至镇北将军,受封安国公”。 司徒剑南凝视着凌子蒙,口中轻然言道,而后有转头看向战天明。 “文国公唯一弟子,文国公可是称你为当世潜龙,大有继承算无遗策之势啊”,司徒剑南微笑着称赞道。 “那是恩师太过抬爱学生了”,战天明面带轻笑,微微摇了摇头,“学生怎敢与楚老国师相提并论”。 “哎,没人的时候天天自称得了潜龙真传,如今有人夸你,你还不赶紧接着”,欧阳夏天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战天明的肩膀道。 “你莫笑我,还是想想你如何向诸位长老交代吧”,战天明一扬手打落了欧阳夏天的手掌,没好气的反驳道,“私自逃离书院,一回来还在城中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次那些老祖宗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好男儿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出书院乃是明志,而非贪乐,诸位长老又如何能罚我”,欧阳夏天一脸无赖像,双手一摊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这话你还是留着和长老们说吧”,凌子蒙无奈的苦笑一声,抬手拍了拍欧阳夏天的肩膀。 “怎么?听到什么信儿了”?欧阳夏天猛的拉住凌子蒙刚要收回的手掌,低声询问道。 “还是你自己去问吧”,战天涯反手一指身后道。 其实盘山城所处的山谷整体为一个葫芦形,以九重登天塔为中线,塔前为盘山城,登天塔后方是一大片竹林,穿过竹林小径,过一道一线天,又是一片山谷乃是真正的国立书院所在,其中楼阁殿宇,书坊画廊众多,国立书院中弟子多处身其中。 “哎,到时候还要请五皇子多多说情呐”,欧阳夏天裂了裂嘴,冥冥中一股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不由得转头看向司徒剑南道。 司徒剑南一直直勾勾的凝视着登天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他眼中,这座神塔仿佛散发着一层淡薄的光芒。 “公子,公子”,易冷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司徒剑南身上,而司徒剑南却还一无所知,连忙低声轻唤道。 ”啊。。。”,司徒剑南猛然间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所有人目光如炬,紧紧的凝视着眼前这位五皇子,神色中似有些许调笑。 “怎么,对这塔如此感兴趣”?欧阳夏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双目中流淌着明亮的光芒,口中低声询问道。 “确实”,司徒剑南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道,“真想看看这塔里到底有什么”。 “现在你还不够格”,欧阳夏天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你不过刚刚生出剑心,想要闯塔根本不可能”。 “这塔都有谁闯过”?司徒剑南沉吟了片刻,而后抬头看着众人道。 “书院中的弟子大多都闯过”,战天涯笑着回答道。 战天涯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手绢,默默的擦拭着长枪道。 “每一名弟子都有三次闯塔的机会,用一次少一次,没几个人能有如此魄力,却又不甘心不闯,只能在三次失落后黯然离去”。 “你们也闯过”?司徒剑南抬眼在众人脸上缓缓略过,口中低声道。 第二十一章神塔有灵 “闯过”,众人互望了一眼后,轻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各位都闯到第几层”?司徒剑南瞬间来了兴致,双眼泛出明亮的光芒,低声追问道。 “第七层”,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几乎同时回答道。 “第七层吗”,司徒剑南抬头仰视着高塔,口中幽幽重复道,而后又回头分别看了看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你们呢”? “第八层”,欧阳夏天和战天明相视一笑,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你们舞文弄墨,怎么比三位兄长登的还要高一层”?司徒剑南微微皱眉,微微审视了一番战天涯三人道。 “因为我们用的是脑子”,欧阳夏天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不像某些人,匹夫之勇”。 “滚蛋”,战天涯一脚踹在欧阳夏天身上,愤愤不平的骂道,“臭小子,说谁匹夫之勇? 欧阳夏天早有准备,微一闪身退到司徒剑南身后,凝视着战天涯坏笑道:“师兄切勿动怒,师弟说的也是事实,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师弟离开书院大半年,师兄还是这幅样子,不是匹夫之勇是什么”。 “我看你是找打”,战天涯徉怒着抬手一指欧阳夏天,口中断喝一声道,而后手中沥泉蟠龙枪猛一翻转,带起一阵阴寒,直扑欧阳夏天而来。 战天明在一旁看的真切,深知自家兄长脾气秉性,赶忙抬手一甩,当啷一声,手中长剑赫然出鞘,带起一阵柔和剑光,在战天涯的长枪之前横在欧阳夏天面前。 “嘡。。。”,战天涯长枪的枪尖稳稳的抵在战天明的剑锋之上,两兵相碰间带起一阵细微的嗡鸣之音。 “大哥勿怒,这家伙说的也是实情”,战天明微笑着一边收起长剑,一边低声安慰战天涯道,“大哥武功不凡,国立书院弟子中已是最上乘,可兄长要知,上将伐谋,空有武艺而无谋略,亦难为神将”。 “哼”,战天涯闻言,也深知谋略确实是自身短板,当即收回长枪不再发声,却在心里和欧阳夏天暗暗计较上了。 见战天涯收势,欧阳夏天也是见好就收,不再过多贬低,唯恐适得其反。 司徒剑南看着眼前这些被称为当世大才的青年才俊,心中涌动出无尽狂热。 战天涯,国立书院弟子中公认的武学第一人,诸位长老交口称赞。 战天明,文国公亲传弟子,一直被书院长老们推崇为算无遗策之名的继承人。 冷凌云,凌子蒙,有勇有谋世之虎将,无论是武艺还是谋略,同辈之中都属上乘。 再加上自己身边的欧阳夏天和易冷,但凡有一丝雄心,无人能抵挡得住内心想要招揽的狂热,但司徒剑南明白,如今还不是最佳时机。 纵然元老一脉落寞至此,纵然五王受各自地位所限,无法真正接触到这些让所有诸侯眼红的良才,那也轮不到他司徒剑南,至少现在轮不到。 若想要人青睐,那他就需要有让别人足够感兴趣的资本,要让别人看到希望。 “希望”,司徒剑南心中想着,“或许可以在这塔上做做文章”。 阳光下,九层高塔矗立,八角八檐犹如擎天神剑,上面的宝珠散发着一轮轮光华,看在司徒剑南眼中,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 “怎么,对这塔感兴趣”?战天明注意到司徒剑南凝视着九重登天塔的目光有些异样,微笑着凑了过来低声询问道。 “你们入塔之时,可曾看到里面是何光景”?司徒剑南凝视着高塔,一轮轮光晕倒映在他犹如清泉的双眸中。 “那是当然”,战天明摇晃着羽扇,看了看九重登天塔,又回头看了看司徒剑南不禁轻然一笑,“告诉你也没用,因为我所看到的,未必就是五皇子所遇到的”。 “这是为何”?司徒剑南闻言,眉头不觉微皱,与战天明对视着,口中语气急切的追问道,“莫非塔内的陈设还会发生变动不成”? “不仅会发生变动,而且每个人看到的都不同”,战天明轻声细语的回答道。 “这又是为何”?司徒剑南感觉自己的心此刻已经被眼前的这座塔给充满,所有的疑问都是关于这座众人口中的神塔。 欧阳夏天在一旁接过话茬,怀抱着双手,抬眼凝视着九重登天塔道:“那是因为塔顶的窥心神石”。 “窥心石”,司徒剑南抬头望着塔顶的那颗宝珠,口中重复着。 “九重登天塔乃是当初太祖亲自构图,楚老国师监制,集合了当时太昊数百名能工巧匠,整整耗时三年所建,塔顶安放一枚窥心宝石,可映射出登塔之人内心所思,自身所惧,塔身九层,分别以九种奇石构建,可将窥心宝石的力量封印塔中,以求最大化,外人立身其中,宛如另外一个世界”,欧阳夏天审视着九重登天塔,口中向司徒剑南解释道。 “我想去试试”,司徒剑南注视着九重登天塔的精铁大门,目光中满是迫切。 “五皇子切莫心急,现在的你,去了也是徒劳无功”,战天涯摇了摇头奉劝道。 “每人可入三次,那我便先试一次”,司徒剑南当啷一声抽不腰间长剑,纵身一跃从众人头顶略过,而后稳稳的落在九重登天塔前的空地上。 “你真要去试”?欧阳夏天收起玩笑的模样,一脸正色的凝视着司徒剑南,“这里面可与外面不同,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在里面,外人就不可能进去,也不可能帮得到你”。 “无妨,只要命不死,我的心就不灭”,司徒剑南手持长剑,一步一步迈向九重登天塔,手中剑刃映衬出塔身,绽放出点点寒芒,“刚好试试我的剑心境有多强”。 “公子”,易冷高声喝道,“多加小心”。 “放心”,司徒剑南凝视着眼前的精铁大门,嘴角轻挑露出一抹笑容,双目中好似浮动出一抹火光,也不知是在回应易冷,还是对自己说,“从那城中出来的后,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能让我畏惧了”。 说着话,司徒剑南抬手一推大门,哗啦啦一阵轻响过后,大门应声洞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嘶。。。”,司徒剑南站在门外,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只觉得一阵阴寒之风透骨而过,不禁暗暗打了个冷颤。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阴暗一片,仿佛大门处有什么看不到摸不着的禁制,将阳光完全遮挡在了塔外。 “确实不凡”,司徒剑南暗道一声,稳了稳心神,手中紧握着长剑,抬脚跨入塔中。 “轰隆”一声闷响,九重登天塔的大门竟然自己从新关闭。 在大门关闭的那一瞬间,易冷的心头猛然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不觉下意识看向欧阳夏天,口中语气忐忑的问道:“当真不会出什么事”? “放心吧,太祖再如何也不可能坑自家血脉弟子”,欧阳夏天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头,入手一股僵硬如铁,这家伙竟然紧张的全身紧绷,右手紧握腰间刀柄,只要司徒剑南但凡有异动,定然抽刀出鞘。 “你猜五皇子能坚持到几时”?一旁的战天涯等人倒是无事,甚至还调笑着猜测司徒剑南能坚持多久。 “我看,最多一刻”,冷凌云怀抱着双刃腾蛇矛,一脸淡然道。 “不可能这么久,最多三十息”,凌子蒙摆了摆手道。 “你觉得呢”?战天涯回头看向自家兄弟,挑了挑眉低声询问道。 “五”,战天明没有去看战天涯,而是与欧阳夏天对视着。 “五息”?众人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个成绩也太低了些。 “四”,欧阳夏天接过话茬,又吐出一个数字。 “三”。 “二”。 “一”。 战天明和欧阳夏天一个接一个的吐出数字,直到最后一字出口,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的都集中向九重登天塔。 “轰”的一声闷响,九重登天塔的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白色的影子如同陨石般倒飞而出,噗通一声摔落在众人面前。 众人看着司徒剑南意气风发的手持长剑走入塔中,却又如同一只煮熟的龙虾一般被扔出来蜷缩在地上,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看吧,不听劝啊”,战天涯望着昏迷不醒的司徒剑南,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而后伸手将其搭到易冷身上。 易冷这才从愣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赶忙急切的呼喊道:“公子,公子”。 “别急,没事,不过是自身功力太弱,无法承受塔内的力量,睡一段时间就好了”,欧阳夏天拉起司徒剑南的手臂,一边把脉一边道。 “你们猜,五皇子会睡多久”?战天涯看着战天明等人道。 “最少一整天”,冷凌云望着昏迷中的司徒剑南,微微撇了撇嘴道。 “我看起码两天”,凌子蒙亦随声附和。 战天明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隐晦的笑容,抬眼与欧阳夏天对视着,而后二人几乎同时出口:“五天,只多不少”。 “你们。。。”,易冷阴沉着脸凝视着众人,那表情,仿佛愤怒的饿狼一般,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有心情打赌,还不赶紧带路”。 第二十二章天命不明 凉州城往西北三百里外有山,山高八百丈,此山有名,曰北凉。 北凉山口直入三十里有谷,谷呈葫芦形,四周绝壁,唯有一口出入,此谷有名,曰盘龙。 盘山城就如同一枚坚不可摧的钉子,牢牢的钉在盘龙谷中,正如史书所载,太祖以国师楚天河为监,筑五坚城,镇锁太昊五行龙脉,又设国立书院于其中,做为太昊网络良才之所。 武帝在位之时,南征北讨东进西伐,****无不膜拜,以至于万国来朝,被称为太祖之后的千古一帝,而笼罩着武帝所有的光环,却都与五位大将带有难以抹杀的联系,这五位大将被武帝评之为太昊五方镇守将军,在那时整个太昊没有谁敢与之争锋,而这五人全部来自国立书院。 中宫镇守中庭将军张御之,东方镇守征东将军颜东亭,南方镇守征南黄文叙,西方镇守征西将军李啸山,北方镇守征北将军袁本崇。 武帝殡天后,文帝当政后期,金后外戚联合宦官逐渐把持朝政,首当其冲便是清楚太祖所留元老重臣之后以及武帝的五方镇守,以至于除文国公楚云南武国公洛安固之外一众老臣全部打压,或免或贬,又遣散了太祖武帝所设铁军,雷怒重骑,五方镇守没了军职,只能屈居于盘龙城,为文国公代理国立书院。 太阳高悬中天,金灿烂笼罩这这片西北戈壁上的明珠。 盘龙谷后,平坦的断崖上,一座龙鳌石碑在阳光下闪烁着荧光,石碑高达一丈,上如可斩苍穹的利刃长剑,下为栩栩如生的威风龙鳌上面红漆大字密密麻麻,记载着盘山城以及国立书院的简单过往。 石碑旁,一座六角汉白玉凉亭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荧光。 凉亭中,石桌石凳分列,紫砂壶中升腾出丝丝水汽,五盏玉竹杯中荡漾着淡绿色的清茶,四名老者矗立在断崖边,向下眺望着,目光所及之处,刚好是九重登天塔四周的光景。 “这小子看着还真有几分武帝的傲气呢”,征东将军颜东亭倒背着双手,壮硕的身躯如同磐石,尽管已经老迈,可那双目中仍旧散发着一抹桀骜不驯的光芒。 “武帝可不会这么没头没脑的硬闯”,黄文叙轻然一笑,手中端着一本翻开的古籍,双眼随着易冷背负着司徒剑南而动,口中幽幽道,“不过这小子身上确实有和武帝同样的东西”。 黄文叙的身形在五方镇守中看着最为瘦弱,他也确实不以武功见长,乃是五方镇守中唯一的儒将。 一身没有杂色的雪白色长袍,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腰间左边悬挂着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明亮的双眸中透着睿智,脸上的笑容仿佛村头的老农,让人实在无法与那个谈笑间杀伐千万,让胡人闻风丧胆的征南将军相提并论。 “你们两个老东西,说话总留半截”,征西将军李啸山最是以武功见长,却短于智谋,脾气也最为执拗,最不愿去猜他人心中所想,听的二人的谈话,只觉得云里雾里一团乱麻,顿时神色不悦的白了一眼二人,口中冷哼道,“有话敞开了讲,还怕谁告于太后不成”。 “是这份傲骨和自信”,征北将军袁本崇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看到李啸山面露不悦赶忙,笑着抚了抚长须,一挥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口中语气缓和的道,“不过,哪里是武帝啊,这是司徒家所独有的,只不过这小子表现的更坚定些罢了,霸者如太祖,武帝,仁厚以文帝,如今的明帝,甚至是五王,司徒家子中那个没有这份傲骨”。 “不同不同”,黄文叙转头看了袁本崇一眼,微微摆了摆手道,“太祖武帝是傲,但二帝心中明了,知道何时该傲,文帝明帝是傲,但仁厚之心更胜,再加上如今明帝为金后所挟,只能隐于内心,绝不可同日而语”。 “那五王呢”?李啸山也总算听出了些许门道,闻言不觉微微皱眉,凝视着黄文叙,口中低声问道。 ”五王啊”,黄文叙微微一笑道,“燕王的傲是孤傲,已是目中无人,楚川吴三王是傲,却有失心性一个暴虐成性,一个猜忌过重,一个纵欲失德,至于齐王,仁厚之心可比文帝,可这小子。。。” 黄文叙说到此处故意卖了个关子,笑吟吟的看向李啸山等人,轻声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不好说”。 “说不好”。 “不说好”。 颜东亭,袁本崇,李啸山依次回答道。 “他或许将是这天下的变数”,黄文叙轻叹一声道,“这帮小子只怕也把宝压在他身上了吧”。 “要兵没兵,要钱没钱,连那长平侯的爵位都早被文帝免去,他拿什么和五王争”,李啸山冷哼一声,有些对黄文叙的看法生出些分歧,“别的不说,震北燕王可不是好惹的主,震北二字的背后,可是十万戎北精兵,又有东胡策应,即使四王联手也讨不到多少好处,就凭这帮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你也太高看他了”。 “太祖昔日起兵,文武相加不过四人,兵马全算也就三千,不是也打下太昊江山万里”,黄文叙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口中道,“你只是还没看到这小子的全部手段,真正的强者并不需要有多高的武艺,多精明的计谋,他只要把武艺高强,计谋精绝者网络麾下,然天下可定矣”。 “怎么,你们也不看好这位五皇子”?发现颜东亭和袁本崇一直未再开口,黄文叙又看向他二人。 “拭目以待”。 “静观其变”。 颜东亭与袁本崇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口中轻笑道。 世上有些事总是在某些人的作用下传播的很快,司徒剑南还不知道,从他进入国立书院的那一刻起,整个太昊这盘大棋,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皇城长安,从大夏朝到大梁朝,再到如今的太昊,八百年古都,如同磐石不倒,纵然主人如何轮转,而它依然坚韧毅力于天地之间。 皇宫大内,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芒,时过中午,文武百官已经下了早朝,雄伟的大殿中空空荡荡,除了殿门外的金甲禁卫,再无一人敢随意接近此处。 龙居宫中,明仁帝司徒剑北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是一摞摞的奏折,每一本奏折看上去除了外敷锦缎不同外,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若仔细看便能发现,有些奏折上好像是被谁用指甲狠狠的掐了一下,一道浅浅的月牙印就在边角,而这样的奏折大多都打上了一个准字。 “咳咳咳”。司徒剑北又批阅了一份奏折,俊美的脸庞越发苍白,才不过二十八岁的他,鬓角已经显露出些许暗灰色,一双眸子如同一潭浑浊的死水,看不到任何生机与活力。 “踏踏踏。。。”,一连串低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堂下。 易水寒一身遍布寒光的凉银甲,腰间悬挂着一把黑柄长刀,脸庞犹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浓厚的眉毛下,一双虎目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明亮。 “启禀皇上,张镇守来信了”,易水寒跪在地上,微低下头颅,双手捧着一根竹筒递向司徒剑北。 “不看了,你看吧”,司徒剑北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微微摆了摆手,“肯定是说五弟已经到了书院,兴许其中也会有你弟弟的消息呢”。 “遵命”,易水寒打开竹筒,从中抽出一条纸签,仔细默读着。 “回皇上,确实是五皇子已到国立书院,不过五皇子他做了件事”,易水寒低声传达道。 ”何事”?司徒剑北顿时来了兴致,双目中也闪烁出一抹明亮,开口疑问道。 “五皇子到书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闯了一番九重登天塔”。 “第几重”?司徒剑北闻言,立刻腾然起身,口中急切的问道。 “第一层都未能过去,直接被丢出了塔外,据说至少也要昏迷三日”。 “这个家伙”,司徒剑北微微皱眉,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这么多年了,朕还以为他会改变,没想到,竟然还如此鲁莽”。 “皇上,末将。。。”,易水寒微微看了看司徒剑北,默默的咽了咽口水,发出的声音如同蚊子低鸣。 “在这重重宫墙环绕下,除了你,再无人会对朕说些心里话”,司徒剑北轻叹一声缓缓步下台阶,走到易水寒身边微一抬手道,“有话起来说吧,朕恕你无罪”。 “遵命”,易水寒微微一拜后缓缓起身,刚好与司徒剑北站齐,口中语气低微道,“末将认为,皇上您是否把五皇子看的太重了些,如今太昊已是五王佣兵自重,太后垂帘听政,就连皇上您批阅的奏折都要按照太后的旨意去办,若再扶持起五皇子,只怕这太昊天下必然大乱,再无回天之力啊”。 “哼,回天”,司徒剑北苦笑着,双目紧紧的凝视着前方。 殿门外,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点点荧光跳跃,好似光的精灵。 “现在太昊就能回天吗”? 司徒剑北抬手拍了拍易水寒的肩膀,嘴角上扬浮现出一抹宽慰似的笑容。 “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指不定哪天就要去见文武二帝,去见太祖三圣,若到那时朕还不能为太昊做些什么,又如何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噗通”一声,易水寒再次跪倒在地,头颅深深的触碰在地上,双眼圆瞪着地面,以至于地面所铺锦缎的花纹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皇上天命所归,正值壮年,如何能轻言离去”。 “怎么又跪下了,此处只有卿与朕二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起来”,司徒剑北转头凝视着易水寒,口中低声喝道。 易水寒赶忙再次站立而起,脸色依旧显露乌青,心头仿佛盘旋着一团怒火,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朕如鸟雀困笼,尚还未气,你又如何能怒,你是将才,日后是要率领千军万开疆扩土的,一定切记,怒火只会加速你的败亡”,司徒剑北满含深意的捏了捏易水寒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规劝道。 “末将谨遵皇上所教”,易水寒稳了稳心神,将心火压下去大半。 “答应朕一件事吧”,司徒剑北回身面向易水寒,神色严肃的说道。 “皇上尽管吩咐”,易水寒拱了拱手道。 “若朕殡天,还请你继续辅佐五弟,助五弟完成大业”,司徒剑北双目好似喷吐火焰,紧紧的与易水寒对视着,“这不是圣旨,是请求”。 易水寒与司徒剑北对视着,嘴巴微微颤抖了几下,而后毕恭毕敬的拜道:“末将答应皇上,日后若有变,定当全力以赴,辅佐五皇子”。 第二十三章三王会盟 天下水网,以荆楚为最,涛涛长江东流,两岸坚城林立,为天下之腹。 荆州城,楚地王城所在,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 无数白帆在江中划过,船工吼着豪迈的号子,升帆摇桨,沿着大江水网去向四面八方。 “天下之腹,鱼米之乡,果然名不虚传啊”。 江畔崖边,观波亭中,三王环绕着石桌而座,川王司徒平怀里搂着一名妆容艳丽,身材曼妙的美姬,鼻息间弥漫着阵阵芳香,耳边回荡着的是船工悠扬的号子,不禁微微抬目,居高临下的看向江面,口中不由得感叹道:“三弟四弟好福气啊,荆楚吴越多米粮,两地可供养天下半数,才子佳人数不胜数,其间乐犹如天宫呐”。 楚王司徒复天生了一张好好先生的脸,再略显肥硕的身躯,脸上还常年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若是不熟悉内情之人看了,还以为会有多么好相处,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知道,他肥硕的肚子里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他若要杀一人,那人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王司徒复闻言微微笑了笑,略显富态的身躯轻轻抖了抖,显然内心对于川王玩笑似的恭维还是很乐意听的,“川蜀大地天府之国,其间财富岂是小弟这点蝇头小利可比的,再说佳人,川蜀也不差吧”。 说话间,楚王司徒复抬手一挥,一名随川王而来的川蜀女子娇笑着凑上前来,微微屈身钻到楚王怀里,顿时一阵让人心中荡漾的芳香直入鼻息。 “怎么,三弟喜欢”?川王司徒平一边抚摸着怀中女子柔若无骨的玉手,一边笑着看向楚王,口中幽幽道,“既然弟弟喜欢,那二哥送你便是”。 “那就多谢二哥了”。 楚王司徒复轻笑一声,抬手在怀中女子面前挑逗着,又看向一旁一直不曾开口的吴王司徒定,笑着打趣道:“老四,今天二哥可是大放血,平日里凡是他看上的女子,莫说是送与我等,就是看上一眼心头都要窝火,今日趁着二哥高兴,你还赶快下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来人”,川王司徒平抬手一招,又是一名身着粉色薄纱的女子来到身前,“去好好侍奉我这四弟”。 “奴婢遵命”,女子应声答道。 而后粉纱女子回身扭动着水蛇般的细腰,两步来到吴王身边,一双眸子泛着秋波,口中如吐幽兰,遍布阵阵芬芳,靠在吴王耳边道:“殿下。。。” 这一声轻呼出口,若在常人看来,如同雨泽雷霆直击心头,让人打脚底直到天灵盖的**,可眼前的并非常人,这可是残暴弑杀的吴王啊。 吴王司徒定,天生一副威颜,不像文帝而与武帝有几分神似,一双浓厚的剑眉,炯炯有神的虎目,棱角分明的脸上鲜少浮现笑容。 听到女子在耳边呼唤,吴王司徒定微微抬目,双眼仿佛恶狼般闪烁着寒芒,让女子从心底涌现出一抹恶寒。 “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吴王司徒定猛的伸出虎爪,一把扣在女子白玉无瑕般的脖颈上,双眸中闪烁着的血光好似要吃人一般。 “我的女人,在服侍过我之后,都会死,而且死的很惨,你想试试吗”?吴王司徒定歪着脑袋凝视着眼前的粉纱女子,小麦色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嘴角显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那是吴王司徒定所独有的特征,他自己称这两颗牙齿为狼牙,而他便是一头嗜血的恶狼。 “吴王殿下饶命。。。吴王殿下饶命”,粉纱女子被吴王紧扼着喉咙,那只手如同铁钳,几乎将她的玉颈捏断,俊俏白皙的面容此刻胀的血红,眼白甚至爬上血丝。 粉纱女子见吴王司徒定对于自己的讨饶无动于衷,心头立刻笼罩起一抹恐惧,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缓慢流逝,如同手捧清水,不管再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咳咳咳,殿下救我。。。殿下。。。”,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在粉纱女子看来是那样漫长而久远,吴王司徒定的笑容在她眼中如同鬼魅,正在一步步蚕食着她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她只能再次向自己的主人,川王司徒平发出无比艰难的求救。 美姬在面前忍受着折磨,让川王司徒平的心如同刀绞一般,终于,在粉纱女子嘶哑的哀嚎中,川王动作无比迅速的起身抬手,一把握住了吴王司徒定紧扣着女子的铁爪。 “四弟,如此佳人,是用来宠的,可不是用来折磨的”。 吴王司徒定与川王司徒平对视着,从对方眼中,他看到了些许怒火。 “二哥说的是,小弟受教了”,吴王司徒定凝视着川王司徒平,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双眸中的血光逐渐退去,手中的力量也慢慢减弱。 粉纱女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一刻,仿佛她已经出窍的灵魂再次回归,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呼吸,她从没向现在这样觉得空气是如此美好。 川王司徒平一把将女子拉起,紧紧的抱在怀里,手掌微微拍打着后者如玉般温润的背,等到女子的呼吸顺畅之后,才吩咐人带下去休息。 “既然四弟都等的不耐烦了,那回归正题吧”,川王司徒平微一抬手,一众美姬俯首叩拜,而后缓缓退去。 楚王司徒复望着方才的美女离开自己的怀抱,圆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隐晦的笑容,目光林跟着那美女移动着,直到树丛遮挡住那一抹倩影,才意犹未尽的收回到面前的二王身上。 “哪有什么正事,不还是老五的事”,楚王司徒复理了理褶皱的锦袍,抬手端起翡翠茶杯,浅饮了一口,神色不屑道,“听说已经到了国立书院了,哼,动作够快的”。 “最新的消息,老五到的第一天,闯了一番九重登天塔”,川王司徒平轻抚衣袖,抬眼打量着楚王司徒复和吴王司徒定。 “结果呢”?二王齐齐看向川王,口中语气急切道。 “第一重都没过去,被扔出塔外”,川王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道,“那可是九重登天塔啊,我等尚不敢尝试,他却敢,这么多年了,我们这个五弟越发的有意思了”。 “哼,跳梁小丑罢了”,吴王司徒定撇了撇嘴道,“称他一声五弟是看得起他,不过是一个江湖女子的儿子,自不量力,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子了”。 “可这是事实”,川王司徒平闻言,眉头不觉微微皱起,目光落在吴王司徒定身上,“他是父皇的儿子,是太昊五皇子,是我们的五弟,太昊天命自然有他一份”。 “他算个什么东西”,吴王司徒定低吼一声道,“他的那一份,他有能耐守住吗”? 川王司徒平沉默不语,他心里清楚,司徒剑南现在的处境,确实不配拥有那一份天命,他也曾觊觎过,可那日的晴天霹雳直接击碎了他内心中的这一想法。 楚王司徒复见川王沉默不语,还以为川王是在犹豫,赶忙接过话茬继续道:“我的二哥啊,如今的太昊朝堂,七分为金后联合宦党所挟,一分归我们的那位皇叔,一分为文武二国公,还有一分才属于我们,有谁会选择一无所有的老五呢”? “武帝,我们的皇祖父,那位千古一帝”。 川王司徒平缓缓的抬起头,看向斜对面的楚王司徒定,口中语气冷然道。 “皇祖父,哼,笑话”,吴王不屑的笑了笑,口中厉喝一声,“千古一帝今犹在”? “人不在,魂尚在”,川王摇晃着茶杯,目光随着杯中荡漾的涟漪而摇摆,语气中却凸显出无比的尊敬。 “那我倒要看看,皇祖父的魂,是如何选择老五的”,吴王司徒剑冷哼一声,起身带着自己的护卫走出凉亭。 望着吴王离去,川王微微轻叹了一声,而后再次看向楚王司徒复:“老五在去国立书院前曾遭到杀手暗杀,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二十三的西山天眼十八鬼”。 “结果呢”?楚王司徒复微微抬头看向川王,口中道。 “十八具尸体就埋在李夫人和老五隐居的竹舍后”,川王司徒平慢斯条理的放下茶杯,双手交叉环抱胸前,与楚王对视着道,“不是你干的吧”? “不是我,若当真是我,我绝不会去请什么杀手榜上的人”,楚王司徒复摇了摇头,随后眉头一皱,开口疑问道,“莫非是老四?至少不可能是老六吧”? “若是老四,事情反而简单了,以他的性子,做出多么出格的事都有可能,可老六不同,一介儒生,崇文守礼,他若动了这个心思,这事就麻烦了”,川王冷然一笑道,“我们的这五弟六弟,把自己的心思藏的也太深了些,猜不透啊”。 第二十四章博弈天下 入夜,皎月高悬,繁星点点遍布夜空。 微微凉的夜风拂过大街小巷,街道两旁的旗幡飘摇,打更人敲打着手中的竹帮子,清脆的声音随着夜风回荡出好远。 时至深夜,纵然是太昊最繁华的皇城长安,此刻也陷入了沉寂。 皇宫宛如一座不夜城,三步一灯五步一烛,将这座雄伟的城中城照耀的亮如白昼。 慈宁宫外,两队三十名金甲禁卫如同雕塑般分列殿门两旁,金漆的盔甲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在他们心中,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欲望,他们从幼时起所学的只有两个字,服从。 慈宁宫前,光滑的花岗岩铺就出一片平台,一名身着银龙光明铠的英武将军站立在中央,手中一杆三尖两刃刀闪烁着点点寒芒,头颅上没有佩戴头盔,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倒垂在后,浓重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闪烁着猛兽般的光芒,笔直的凝视着前方,肤色呈现出淡淡的小麦色,下巴上不知是故意留的还是如何,些许短小的青色胡茬犹如钢针倒插,再加上如同刀削般的五官不怒自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太昊第一战将的镇殿大将军,白马银刀轩辕落。 “吱呀”一声,慈宁宫的殿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官迈步而出,没有理会两旁的金甲禁卫,径直来到银铠将军身边,压低声音道:“太后传轩辕将军入殿”。 “嗯”,轩辕落挑了挑眉毛,抬眼望了望夜空中的皎月,低声轻语的回应了一声,而**着三尖两刃刀的右手猛一用力,枪杆至今在花岗岩石板上压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坑,刚好可容那亮银刀杆牢牢的矗立在地上。 轩辕落大步流星的跨入殿内,殿门再次合上。 女官站在殿外,望着殿门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而后向着两队金甲禁卫微微扬了扬手,金甲禁卫会意,各自退到一旁。 慈宁宫中,红粉二色的纱帐遍布整个宫殿,细细数来竟然有九重之多,各种颜色鲜艳的宫袍挂满了一整面宫墙,十几盏翡翠绿的莲花灯摆放在殿中的圆桌上,跳跃着的烛火给这大殿带来一抹光明,让人不禁感叹,这哪里是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啊,这根本就是一座不知哪位公主的闺阁。 “你来了”,九重纱帐后,一声柔到极致的声音呼唤着。 “末将来了”,轩辕落隔着九重纱帐凝视着那一抹朦朦胧胧的倩影,低沉的声音在喉咙里发出。 “看,好不好看”,那一抹倩影穿过九重纱帐,最终来到轩辕落面前。 一身粉红色长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乌黑的长发倒垂在身后,面白如温玉无瑕,双眸似清泉泛波,薄唇粉嫩如莲,面颊红润似花,一抹温柔的笑容浮现在嘴角,虽不敢说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却也是人间少有的美人。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后,当今太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握有太昊如今七分天命的实际的统治者。 “好看”,轩辕落稳了稳心神,努力将目光从金后身上移开,口中语气低微的回答道。 “你喜欢吗”?金后微笑着,双眼紧紧的凝视着轩辕落,玉指悄悄伸出,想要去拉轩辕落的手。 不曾想,轩辕落突然向后跨出一步,毕恭毕敬的躬身行了一礼,口中道:“你是太后,早不应该穿成这个样子”。 “只要你喜欢,我情愿不要那些凤冠霞帔,每天只穿给你看”,金后笑对着轩辕落,向前追出一步,一把握住了轩辕落宽大的手掌。 这双手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手中长枪收割过不下千人魂魄,令敌人闻风丧胆,而此刻却无力挣脱那一双纤纤玉手。 “太后,莫让末将负了本心”,轩辕落尽管无比留恋手中的温暖和鼻息间的芳香,却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果然,你还在恨我”,金后强忍着眼中即将流淌下的眼泪,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而后抬袖轻甩,转身走向窗边,“也罢,我也从没奢求过你能原谅我”。 轩辕落的喉结动了动,他偷偷打量着眼前那曼妙的背影,他甚至感觉有一种拥抱上去的冲动无比的强烈,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 “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件事”,金后的声音发生了转变,如果方才是还未出阁的小女孩,那现在她再次找回了自己的身份,那声音听上去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末将遵旨”,轩辕落以单膝军礼跪地,口中低声称诺道。 “你不问问是什么事”?金后回过身来凝视着轩辕落,眼角的泪已经拭去,双目中也没了方才柔和的光,此刻的她仿佛一头母狼,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轩辕落没有抬头,一双虎目圆瞪着眼前的地面,口中话语浑厚有力,犹如洪钟一般,将他内心的坚定展现的淋漓尽致。 金后听在心里,心底涌动出一股暖意,刚刚褪去的泪花再次浮现在眼角,她赶忙有背过身去抬袖擦拭,口中道:”无需你赴汤蹈火,不过是想让你去国立书院走一遭,给那几个老家伙和小家伙提个醒,那小东西绝不能有失,他可是我手中最重要的一步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若五皇子不愿呢”?轩辕落顿了顿,缓缓开口道。 “把这个给他看,他不敢不从”,金后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样的东西,抬手递到轩辕落面前。 轩辕落将玉佩接在手中,细细打量着,借着灯火,那玉佩散发出一抹白芒,正中央是一团烈焰,两只鸾凤盘旋其中。 “遵命”,轩辕落将玉佩收入怀中,起身离开慈宁宫。 空荡荡的宫殿里,一时间只剩这金后站在床边,对着天边的明月发呆。 辽州城,燕北郡治所在,太昊抵挡东胡第一道防线,是太昊为数不多的坚城之一。 震北燕王司徒朗入燕时将治所定在了幽州,他的王府也在幽州,可他本人却常年停留在辽州城中,原因无他,只因为辽州城直面东胡。 夜幕下,一只信鹰盘旋着飞入辽州郡守府,让整个郡守府上下都忙活了起来。 “殿下,国立书院来信了”,一名面容白净的儒士手捧竹筒快步迈入书房,人还未至,声却已到。 “欧阳莫慌,没什么大不了的”,燕王司徒朗一袭白衣端坐书案后,威风凛凛的面容上剑眉星目,目光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桀骜不驯,单以面容来看,他是武帝所有子嗣中长得最像武帝的。 “五皇子已至国立书院,欲登九重登天塔而不得,只第一层便被甩出塔外”,欧阳岚将手中已经打开的竹筒递给了燕王司徒朗,口音语气淡然道。 “这小子,太过高看自己了”,震北燕王司徒朗抬手打开竹筒,从中抽出一截短小的书信,看罢后摇头轻笑道,“当年本王苦修三年,才敢一试,也不过只踏入第八重,他一个黄口小儿竟然敢以身试塔,哎,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殿下,属下有一言于心积郁,不吐不快”,欧阳岚拱手向燕王司徒朗请示道。 “你我之间没有那些忌讳,有话直说”,司徒朗轻然一笑,抬手将欧阳岚托起。 “以属下愚见,五皇子此举意在立威,只是不想那九重登天塔如此难攀,虽然是玩砸了,但也足够说明,五皇子有立势的野心,甚至同样觊觎那皇位”,欧阳岚皱着眉头向司徒朗分析道。 司徒朗闻言,嘴角挑起一抹轻笑,双手后背到窗前,抬眼凝视着月光,口中朗声问道:“欧阳,你说当年太祖随梁仁帝起兵之时,天下分崩,九王乱世,百寇窃国,其中能征善战者亦有不少,为何唯有太祖一人得了天下”? “太祖英明神武,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又深知百姓疾苦,受百姓爱戴,故能得天下”,欧阳岚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高声回答道。 “最重要的是太祖有野心,虽不愿称帝,却想一统天下,当然,太祖也有自信他能够做到,也只有他能做到”,燕王司徒朗轻然一笑,脸上浮现出一抹傲然之色,“当年父皇认为天下已安,为君者当以礼治国,而我又杀伐之心过重,所以才将皇位传给了皇兄,后来甚至要越庖代俎指定皇兄之后的帝位人选”。 “殿下是说当年武帝封长平侯爵给五皇子吧”,欧阳岚略一思索,心中顿然明了。 “不错”,司徒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注意这个黄毛小子,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出父皇到底是看重他什么,他也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罢了”。 “武帝之心,非常人所能揣测”,欧阳岚摇了摇头道。 “既然那时看不出,就留给现在看吧”,司徒朗冷然一笑,回身凝视着欧阳岚道,“密切关注我这五侄儿,还有若是那四个小子或者金后对他出手,务必全力挽救,我就是要亲自看看,他能走多远,飞多高,父皇到底有没有看错”。 “属下遵命”,欧阳岚躬身行礼后,退出房间。 窗前,司徒朗笑对着月光,双目中闪烁着一抹精芒,口中轻叹一声道:“皇兄,臣弟确实输给了你,只是不知你留下的这几个小东西能给臣弟带来多大的惊喜”。 “太昊这盘大棋已然开始落子,是输是赢,成王败寇”。 第二十五章博弈天下,下 齐鲁大地上,东岳屹立天东,涛涛大河奔腾入海,铸就这片孔孟儒宗。 天光渐亮,大海波涛捧着朝阳缓缓升起,海鸟张开白色的羽翼在阳光中盘旋,勤劳的渔民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船帆入白云朵朵飘摇入海。 半伸入海的悬崖上,一名少年白衣似雪,清秀的模样宛如女子,白面红粉唇,鬓角两道青丝垂落,额头裹着一条水波纹发带,双目凝视着渐行渐远的白帆,眸子中带着欣慰,连带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齐王司徒剑东,文帝第六子,也是最像文帝的皇子,深受文帝喜爱,受封齐鲁二地,文采过人而不喜武功,深研孔孟儒道,主张以仁治国,这倒是与文帝的主张相同。 “殿下,两封手书已至”,又一名少年快步走上悬崖,一身黑色短衣,腰间佩戴着标志性的长刀,眉眼间既然与易冷有几分相似之处。 易家护主,欧阳守魂,传至这一代,欧阳家两子,长子欧阳岚出仕燕北,次子欧阳夏天随司徒剑南入学,而易家三子,长子易水寒护佑明仁帝司徒剑北左右,二子易冷一直守护司徒剑南,而三子易诗则被文帝分派到齐王司徒剑东身边。 “都是从何处而来”?司徒剑北欣赏着海中波浪,头也不回的询问道。 “一封来自国立书院,一封来自长安皇城”,黑衣少年易诗双手捧着两枚竹筒,毕恭毕敬的站在司徒剑东身后。 “国立书院,应该是师父传信,无非是说五皇兄已经到了书院”,司徒剑东回过身来拿起一枚竹筒,也不看,只是在手中翻转把玩着,而后双目紧盯着另一枚竹筒,“皇城中也有我们的人”? “不知”,易诗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看看”,司徒剑东拿起竹筒,从中抽出一纸书信,信很简短,几乎一眼扫过。 “有意思,柿子还要挑软的捏”,司徒剑东轻然一笑,一口小白牙闪闪放光。 “是文国公传书,太后要削藩,你猜谁是第一个试刀鬼”?司徒剑东手指微动间,简短的信纸被撕成一捧碎片,抬手间随着海风飘扬飞舞。 “殿下,齐鲁二地有郡兵八万,若太后用强,还有余力一搏”,易诗微微抬头凝视着欧阳剑东,口中厉声道。 “别傻了,谁敢动”,司徒剑东苦笑一声再次背过身去,面向层层叠叠的波涛,口中轻叹一声道,“燕北的皇叔手中十万精兵,荆楚,川蜀,吴越,三位皇兄手中哪个手中不是握有十万大军,无论哪一个动了,都足够太后喝一壶的,你看他们敢动吗?如今天下不过是表面太平,暗地里早已乱成一锅粥,都在等待有人耐不住性子出手,到时候诸王起兵勤王,好从中浑水摸鱼,可先出手的那一个必死无疑”。 “那殿下就这么坐以待毙”?易诗双眉不禁紧紧皱起,一脸铁青的凝视着司徒剑东,口中厉喝道。 “那又能如何”?司徒剑东冷笑道,“太后挟持皇兄号令天下,谁若不遵那便是抗旨,虽然四王必然抗旨,可我却不能,若是没个听话的,太后必然震怒,同样引得天下大乱”。 “可天下注定会乱”,易诗冷冰冰的反驳道,“既然早晚都要乱,早死早托生”。 “庆幸你是跟随我吧,若是换了旁人,就你这张嘴也够你死几百次了”,司徒剑东回身凝视着易诗,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是属下失言,请殿下治罪”,易诗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 没有哪个主公喜欢被下属所主导,即使是仁厚如司徒剑东也会心生厌恶。 “行了,你我相知,不过切记,对外人切不可多言”,司徒剑东抬手拍了拍易诗的肩头,笑着宽慰道。 “天下确实乱局已生,但还不到乱的时候,能晚些就晚些,毕竟他还没准备好”,司徒剑东抬起手中另一枚竹筒,口中缓缓的道,“既然挡不住,那就尽量往后拖,越晚才越有把握”。 “属下明白了”,易诗行了一礼后,低声道。 “退下吧,吩咐下去,明日回青州”,司徒剑东再次回过身去,微微摆了摆手道。 ”属下遵命”,易诗点头称诺,转身走下断崖。 司徒剑东等到易诗走后,才打开另一枚竹筒,从中抽出一封更显简短的书信,信中只有一句话。 “五皇子已至,欲登塔而不得”。 ”五哥,心急了些”,司徒剑东面对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口中轻叹道,说话间抬手将竹筒连带着书信抛入波涛中。 随着太阳升起,国立书院内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竹林中尽显风雅的竹舍内,司徒剑南仍旧昏迷着,窗外是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几天了”?一名青衣青年人向旁边的朋友低声问道。 ”第五天了吧”,那人透过窗户凝视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司徒剑南道。 “这五皇子也是,入门已三年的师兄都不敢随意登塔,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刚入门第一天的弟子,哎,托大了些,心性不足啊”。 竹舍院落中,易冷与欧阳夏天对视着,前者双目泛红,犹如愤怒的饿狼,而后者却显得出奇的坦然,甚至还掏出一枚糖饼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你大爷,还有心思吃”,易冷一看到欧阳夏天这散漫的模样,不禁心头火起,抽刀猛然间一挑,欧阳夏天手中的糖饼立刻被斩为两半抛飞向空中。 欧阳夏天先是一楞,而后伸手向其中半块糖饼一抓,在糖饼下落前接在手中,眉眼带笑道:“还好还好,这块有糖馅”。 “我让你吃”,易冷勃然大怒,抽刀再次挑出。 这次欧阳夏天反应及时,一个闪身划向一旁,顺势坐到院落中一块大青石上,笑着咬了一口糖饼道:“莫急莫急,明天,明天肯定能醒”。 “你这混蛋,欧阳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一肚子坏水”,易冷举刀直逼欧阳夏天眉间,一双虎目圆瞪着,眼角几乎迸裂,“开始你说最多三天,三天过后你又用明天搪塞我,如今已经是第五天,若是公子有何闪失,老子定要把你剁成肉酱”。 “看吧”,欧阳夏天将最后一口糖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啊。。。”,易冷心中火大,抽刀将一旁的石桌砍为两段,而后转身走向竹舍。 “呦,火气挺大,这是怎么了”?战天明一跨进小院,刚好被易冷的一声怒吼给惊了一跳,不禁开口问道。 “都不是好玩意”,易冷恶狠狠的瞪了战天明一眼,而后抬手推开竹舍前围观的人群,“今天老子心情不好,你们最好都给老子滚开,不然,是死是活由我不由天”。 “走走走”,刚刚易冷抽刀斩石的那一幕被一众围观弟子看的真切,正目瞪口呆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咆哮,赶忙快步走出竹舍。 看着众人离去,易冷也稍稍静下心来,最后恶狠狠的瞪了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一眼后,步入竹舍中。 “想什么呢”?战天明回头看到欧阳夏天竟然在凝视着竹舍。 “我在想,明天该用什么借口骗这个可怜的家伙”,欧阳夏天无比正色的回答道。 “应该差不多了”,战天明亦看向竹舍,脸上露出一抹轻笑,“兄长闯塔之时,也不过睡了五天”。 “他或许不同”,欧阳夏天摇了摇头道。 “哪里不同”?战天明闻言,好奇的看向欧阳夏天道。 “你哥能做皇帝吗”?欧阳夏天微微一笑道。 “不能”,战天明甚至都不用想,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那不就是了”,欧阳夏天缓缓起身神色散漫的伸了个懒腰,“他可是有可能登那高位的人”。 “你当真看好他”?战天明亦随同起身,凝视着竹舍道。 欧阳夏天无声的笑了笑,抬手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糖饼,在手中一分为二,一半递给战天明,一半送到嘴边,一边吃一边道:“当年楚老国师号称算无遗策,不也是追随还是绿林的太祖吗,看好不看好又能如何,他自己若是有称帝的实力,也不会需要我去追随”。 “他的实力还未全部显露,至少现在还未显露”,战天明看了看手中的糖饼,不觉脸上涌现出一抹沮丧。 “糖馅呢”? “吃了”,欧阳夏天拍了拍肚子开口笑道。 “这不公平”,战天明慢斯条理的吃着自己那一半没有糖馅的糖饼,口中低声苦笑道。 “他要做的,就是把不公平化为公平”,欧阳夏天拍了拍战天明的肩膀,微笑着道。 “我说的是糖饼”,战天明在欧阳夏天面前晃了晃那已经咬了一口的半块糖饼。 “我说的是太昊江山”,欧阳夏天拿过战天明手中的糖饼,又掰了一半,将那有牙印的一般还给战天明,另一半再次塞到自己嘴里,而后微甩衣袖扬长而去。 战天明凝视着欧阳夏天走出小院,又看了看手中那不到四分之一的糖饼,不觉轻然一笑。 “化不可能为可能,有趣,有趣”。 第二十六章梦入死域 天地一片昏暗,乌云滚滚犹如海中波涛,紫色的电光划破苍穹,带起一道气势凶猛的火龙。 没有温暖的太阳,没有皎洁的月光,就连点点繁星都躲藏了起来,有的只是狂风在呼啸,风刃如刀,撕碎了天地间的一切。 天地化为一片恶魔领域,仿佛地狱冥府与人间交叠,厉鬼嘶吼着在大地上奔跑,百姓的哭嚎比雷霆还要猛烈,到处都是凄厉的哀嚎。 山峰由尸体堆积而成,江河中流淌着的是鲜红的血液,一面面破败不堪的旗帜艰难的斜插在尸山血海中,忍受着风刃的摧残而不倒。 司徒剑南立身于天地之间,手中紧握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这或许是这方天地中唯一的光亮点。 他看到前方的乌云翻涌,组合成一只恐怖的恶魔。 那恶魔何其大,头顶是乌云滚滚的苍穹,脚下连接着冥府,五只流淌着鲜血的眼睛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血盆大口中,两根尖锐的獠牙还挂着丝丝血液,黑青的皮肤遍布道道裂痕,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足够让整个天地震颤。 “放马过来吧”,司徒剑南高举起金光大剑,口中牙关紧咬,一个个字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双眼爆发出的寒芒比严冬寒风还要刺骨。 “嗷。。。”,五眼恶魔想来血盆大口扑向司徒剑南,一阵让人厌恶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一剑,为天命不息”,司徒剑南鼓足全身力气,挥出一道耀眼的剑光。 剑光犹如金色的月亮,直接将恶魔犹如山峰般的躯体斩成了两半,甚至连嘶吼都来不及发出。 司徒剑南谨慎的环视四周,双眸中涌动着寒芒,手中宝剑紧握,未敢放松一丝一毫。 “嗷。。。”,果然,随着一声更加凄厉的嘶吼,恶魔再次从乌云中浮现,这次显得更加狂暴,刚一出现便甩开小山般大小的手掌,连带起一片乌云滚滚,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司徒剑南。 “一剑不行,那就来第二剑,大道不止”,司徒剑南厉声断喝,脚下一跺腾空而起,金光大剑高高举过头顶,迎着恶魔那五只闪闪放光的眼睛斩去。 “噗”一声闷响,恶魔在剑锋下再次化为一蓬乌云融入天地。 “接下来,就是第三剑,天地换颜”,司徒剑南并未停留,直接以双手抡起金光大剑,回身就是一剑,正迎上山包大小的铁拳。 “嘭”,又是一声闷响传来,这次恶魔没有消散,反而是司徒剑南被这一拳砸个正着,如一颗陨石般倒飞而出。 在司徒剑南即将落入血色江河的前一刻,周围的画面骤然轮转,再次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滚滚乌云下方,恶魔从司徒剑南身后转到身前,五只眼睛滴溜溜打转,尖锐的獠牙暴露在狂风中。 “又回来了”,司徒剑南依然立身于云头,手中还是那把金光大剑。 司徒剑南已经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对于外界的告知从未消失,仿佛一个一直处身于假睡状态的人,他清楚的感觉到一拨又一拨的弟子前来这间竹舍,一双双眼睛分明是在看耍猴。 易冷怒斥欧阳夏天时,他很清晰的感觉到了,他想醒过来解释,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一次又一次的挥动那三剑,可那恶魔就如同拥有不死之身,一次又一次的凝聚在一起,甚至第三剑从来就没能幸免过,无论司徒剑南再如何小心提防,都无法接下那一拳。 “该死,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司徒剑南恶狠狠的咒骂道。 现在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司徒剑南入塔之后所经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始至终司徒剑南都没能真正离开过九重登天塔。 夜幕渐渐笼罩上北凉山,一弯明月悬挂在青山之巅。 下方的盘山城如同一只蛮荒巨兽,静静的趴伏在山谷中。 万家灯火陆陆续续的熄灭,清风卷集着落叶尘埃在街道巷口穿过,带起一面面旗幡飘摇。 盘山城门外,卖烤全羊的店铺中,黑衣老者收起门前的座椅板凳,又将宰好的羊肉挂好,忙活完一切后,缓缓的坐回到炉火旁,手里拿着一根火钳拨动着炉中的红碳。 山谷口,一个黑影催动着胯下雪白色骏马奔腾而来,低沉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却没能引起城内士兵的注意,或许城头根本没有留守的士兵。 “还是来迟了,城门已经关了吗”?那人一身麻布短衣,外套一副亮银铠甲,身后背着一杆三尖两刃刀,不是别人,正是从皇城长安而来的轩辕落。 “你也不看看时辰,城门早关了”,黑衣老者猛的一挑红碳,一蓬火红色的光芒浮现,点点红星升腾到空中。 轩辕落铁青着脸,也没有理会老者的嘲讽,只是抬头凝视着高大的城门楼,城门上,斗大的三个字盘山城在月光照耀下无比清晰。 “那我也要进去”,轩辕落仿佛是在对老者说,又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双目紧盯着盘山城的匾额低吼道。 一言出口,轩辕落猛的一扯缰绳,雪白色骏马吃疼立刻立身而起,口中发出一连串嘶鸣。 轩辕落借着骏马立身的那一刻,双脚一顿间,整个人如同御风一般腾空而起,脚下连连踏出三次,在左手即将触碰到城墙的时候,右手在身**住刀杆,在身下猛的一划,一股力量如同托起轩辕落的后背,下一刻,已经攀上盘山城高大的城墙。 黑衣老者站在城下面露轻笑的凝视着轩辕落,口中轻叹道:”年轻就是好啊,也罢,老夫就陪你玩玩”。 说话间,黑衣老者伸手把住一旁一人多高的粗壮竹杆,而后手掌一用力,竹筒骤然炸裂出无数缺口,一口银光闪烁的锋利大刀暴露在空气中,大刀刀锋闪烁着寒芒,刀身两面分别刻画着一幅厉鬼的脸,刀杆上是一连串面目狰狞的骷髅。 “天鬼断魂刀,中宫将军张御之”,轩辕落一眼便认出了老者手中的大刀,口中下意识的惊呼道。 “原来前辈一直藏身于此,堂堂武帝中宫大将,五方镇守之首,竟然沦落到城门前卖羊肉”?轩辕落手中三尖两刃刀一指张御之,嘴角挑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将军也是人,也要吃饭不是”,张御之捋了捋长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道,“不过是闲暇之余忙活忙活,顺便带为看守城门”。 “这么说老将军是不想让晚辈进城喽”?轩辕落一杵手中三尖两刃刀,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张御之,口中低吼道。 “那要打过才能知道你能不能过去”,张御之轻然一笑,手中断魂刀寒芒一闪,一阵罡风平地而起。 “前辈已有多年不曾出手了吧,不知还能不能舞的动这断魂刀”?轩辕落抬手猛挥间,三尖两刃刀带起一阵寒风刺骨,刀锋直指张御之,嘴角浮现出一抹轻笑。 “小辈,老夫驰骋疆场之时,你还撒尿和泥呢”,张御之轻然一笑,脚下猛然一踏,整个人御风而起,手中舞动着断魂刀,带起阵阵罡风施虐,犹如利刃一般。 “那晚辈就得罪了”,轩辕落低吼一声,挥起手中三尖两刃刀舞动着,连连打出六道银芒,直扑张御之而去。 “当当当。。。”,两人在半空中短兵相接,缓缓下落间,各自挥舞着手中兵刃,阵阵金戈之声回响,两兵碰撞间,甚至迸发出点点火花。 “好小子,对得起当今太昊第一战将的名号”,张御之飞身一转,举刀抡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半月光芒,犹如撕裂了虚空一般。 “前辈过奖了”,轩辕落手中三尖两刃刀连连点动,刀锋所过之处浮现出数朵银色莲花,分别攻向张御之胸口及四肢。 “来的好”,张御之断喝一声,手中大刀连连挥动,将轩辕落的刀锋一一接下。 “前辈再看”,轩辕落微微一笑,周身一转,再次点出三朵古怪刁钻的银色寒芒,分别打向张御之头颅和双肩。 这次张御之刚要出刀再接,却只间眼前三道寒光窜过,耳边只听到“叮”的一声,一串金鸣之音回荡。 张御之和轩辕落赶忙各自抽身退来,而后不约而同的望向城门楼。 高大的城门上,一名银甲小将立在城头,手中宝弓拉的如同满月,三支箭矢搭在宝弓上,迸发出三点寒芒。 “嗖嗖嗖”,随着银甲小将的放手,三道箭矢犹如闪电般窜出,直逼轩辕落面门而来。 轩辕落赶忙舞刀格挡,当当当三声脆响,三根箭矢被轩辕落拨到地上。 “世人常传,中宫将军武功盖世,一生光明磊落,以阳谋定江山,没想到老了还用起背后阴人的手段了”,从银甲小将出现的那一刻,轩辕落的脸色骤然铁青,回头凝视着张御之,口中冷笑道。 “误会,误会”,张御之苦笑着摆了摆手,“对付你小子,老夫虽不敢妄言完胜,但还用不着耍这些个阴招”。 而后张御之又抬头看向城门楼,凝视着银甲小将,口中高呼道:“御风,莫要出箭,轩辕将军并无恶意”。 第二十七章皇城来客 盘山城头,银甲小将背插阎罗双戟,一双眼睛犹如孤狼,放射出两束极度阴冷的寒光,与轩辕落对视着,手中缚铁宝弓平端着,五支寒光闪烁的箭矢搭在箭弦上。 “御风,把箭放下”,张御之将手中断魂刀向地上猛的一杵,而后冲银甲小将摆了摆手道。 银甲小将阴沉着脸,目光阴寒的瞪了轩辕落一眼,而后又半信半疑的看向张御之。 张御之微微点了点头,银甲小将这才收起箭矢,将宝弓从新背在身后,而后一个闪身消失在城头。 “单论箭术,这小将军足够排进太昊前五”,轩辕落望着银甲小将消失的方向,口中轻然笑道,“大有赶超吴王麾下号称吴越第一神射的吕和的势头啊”。 “前五?吕和”?张御之闻言,转头望着轩辕落冷然一笑,语气中透着不屑,“吕祖也配称第一神射,也就在吴越偏安罢了,你可知此子是谁”? “莫非是哪位前世神将的后人”?轩辕落听张御之有如此一问,心中瞬间来了兴致。 “此子名步御风,轩辕将军觉得会是谁的后人”?张御之并未明言,而是卖了个关子,反问轩辕落道。 “姓步,背插双戟,手握宝弓”,轩辕落口中默念着,一个非常久远的名字浮现脑海,脸色不觉微变道,“曾经号称世之大羿的步扬”。 “知道就好”,张御之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口问道:“还未问将军夜闯盘山所为何事”? “传太后口谕,近期南方三王或许会对长平侯出手,命各位前辈早做提防”,轩辕落从怀里摸出一枚金令,令牌上刻画着两只引颈高鸣的鸾凤,那是只有太后才能使用的金令。 在轩辕落拿出令牌的那一刻,张御之已经不紧不慢的跪伏在低上,双手撑地,口中毕恭毕敬道:“老臣遵旨”。 “我要入城见见五皇子,太后还有旨意要传达,还请前辈行个方便”,轩辕落收起金令,向着张御之拱了拱手道。 “你有这金令,想去哪不行,还非要劳累我这把老骨头”,张御之没好气的咧了咧嘴,而后抬手一挥道,“去吧”。 “多谢前辈”,轩辕落轻然一笑,望着张御之走入小店内,缓缓的关上了破败不堪的木门。 轩辕落支起手中亮银枪,腾空跃起,双脚在城墙上连踏数步,“哗啦啦”一阵踏风之声后,稳稳的落在城头,双目笔直的凝视着城后的九重登天塔。 “国立书院,我轩辕落又回来了”。 梦境中,司徒剑南依旧在与那恶魔搏斗着,随着一次次的挥剑,五眼恶魔崩溃了无数次,也愈合了无数次,每次司徒剑南都撑不过三剑,这让他近乎疯狂。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望着恶魔再一次愈合,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司徒剑南阴沉着脸怒喝道。 “这才哪到哪,就开始烦躁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凭空出现,语气中带着轻佻,仿佛是在嘲笑司徒剑南。 “谁”?司徒剑南猛然间一惊,赶忙拎起金光大剑傍身,神色警惕的看向四周。 周围仍然是那尸山血海,冥府炼狱,众生的哀嚎在这方天地间回荡,厉鬼的嘶吼犹如催命的音符,风中浓郁的血腥气依然让人不禁作呕。 司徒剑南身后,空荡荡的虚空之中,空间逐渐扭曲,一个一人多高的漩涡缓缓的转动着,并且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竟然暴涨出一层耀眼如太阳的金色光芒。 司徒剑南受身后金光的吸引,立刻回过身去,在转身的那一刻,他发现这是他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那耀眼的金光差点灼瞎他的眼睛。 “啊。。。”,司徒剑南惊叫一声,赶忙抬手挡在眼前,昏昏沉沉的晃了晃因强光而晕眩的脑袋。 冥冥之中,司徒剑南感觉到面前的金光越来越弱,这才敢缓缓的放下手臂,微眯着双眼打量着眼前的漩涡。 漩涡中,一个白色身影逐渐浮现,那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雪白的长发甚至散发出一抹白色荧光,长须垂在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眉眼间带着笑容,一身雪白的长袍不染一丝尘埃,犹如天神降世一般,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恕晚辈眼浊,不知前辈何许人也,又如何能入此处”? 司徒剑南目瞪口呆的打量着老者,良久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如此确实有失礼数,赶忙躬身行礼,口中毕恭毕敬的低声询问道。 “我”?老者抬手一指自己,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小友自己应该有答案”。 “以晚辈肉眼凡胎看来,前辈莫不是天上古神降世,地上真仙”,司徒剑南闻言,心中暗道一声有趣,而后笑着开口玩笑道,却不想老者竟然当了真。 “神仙”?老者闻言,手抚长须笑了笑,“小友觉得老夫是神仙,那老夫就是神仙吧”。 司徒剑南听之不觉有些哑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茬,只能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老者审视着司徒剑南,好似在看自家的孩子,抬起手掌拍了拍司徒剑南的肩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口中道:“小友莫不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家伙而烦心”? ”确实”,司徒剑南尴尬的点了点头,看着那五眼恶魔的眼神中多有无奈,“前辈可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它还真不算个东西”,老者开玩笑似的回答道,同样转头看向那恶魔,“它是你的心魔所幻化的梦魇,看似有形却无实体无体,外边可怖却无灵无魂,虚无缥缈如同幻象,却能将人心中的恐惧全部映射出来”? “这尸山血海,应该是你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吧”,老者回头笑呵呵的凝视着司徒剑南,口中道。 司徒剑南微低着头,眉间拧成一团,他没有去辩解,而是向老者问出了心中所惑:“还请前辈指点,晚辈要如何才能战胜它”? “要胜心,必然要以心而战”,老者抬手一指那恶魔,笑着回答道,“归根结底,还是你的剑心太弱,虽有剑势却无剑威,你根本不知为何而出剑”。 “为何而出剑”?司徒剑南口中默念着,目光游离在那尸山血海上。 天下众生所堆积的尸山确实可怖,江河湖海中的鲜血让人心中恶寒,犹如雷霆的哭嚎声敲打着司徒剑南的心。 略微思索后,司徒剑南抬头看向老者,目光中毋庸置疑,口中高声道:“我的剑要为天下苍生而出”。 “哈哈哈”,老者闻言,脸上表情微微一愣,而后神色一转,口中发出一声大笑,仿佛司徒剑南在讲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前辈为何发笑?莫不是瞧不上晚辈”?司徒剑南望着老者,不免心中一阵火大,面无表情的冷问道。 老者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双眸中透着丝丝轻嘲,口中慢悠悠的吐露道:“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托付他人的毛头小子,却总想些不切实际的天下,难道不可笑吗”? 司徒剑南闻言微一愣神,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者的话确实没错,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却妄谈天下,确实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前辈所言,晚辈受教了”,司徒剑南躬身行了一礼,口中毕恭毕敬的道。 “与其在此困守,不如日后多想想,你的剑到底为何而出鞘”? 老者微微一笑,抬手在司徒剑南肩头轻然一拍。 一阵眩晕感直冲天灵,眼前的尸山血海越来越扭曲,犹如一桶染料正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搅拌,一切都融合成一个漩涡,眼前一片恍惚不定。 盘山城中,九重登天塔下,轩辕落手握三尖两刃刀,神色肃穆的举目眺望着。 塔顶的宝石如同一轮明月,即使在夜幕下依然散发出一抹明亮的光晕。 “我会守住我想要守护的,哪怕明知是错,我也要拼尽全力”。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也许是自言自语,轩辕落凝视着九重登天塔,周身沐浴着那一缕柔和的光,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 而后轩辕落没有停留多久,纵身一跃间,脚下好似生出一阵狂风,三两个飞身跃入后方竹林。 竹林中一间间竹舍散落,其中居住的不是书院长老就是学子,曾经,轩辕落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哗啦啦”一阵轻动过后,竹舍之中,一双双眼睛猛然间睁开,互相无比警惕的对视了一眼后,各自紧握着兵器踏出竹舍。 竹舍房顶,轩辕落微微低头望着院落,空荡荡的小院中空无一人。 “难怪太后会有此担心,竟如此疏于防范”,轩辕落冷然一笑道,“若是我要杀他,恐怕他早已魂落九泉”。 “若是你要动我家公子,我打赌,你会死的更早”。 一个人影跃上房顶,口中语气如吐寒霜。 “是吗”?轩辕落阴沉着脸回过身去,与易冷四目相对,手中三尖两刃刀微微前伸,直指着易冷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证明我是否会死的更早”。 “够狂,我实在想不出,除了震北燕王,太昊还有几人能做到如此狂妄”,又三个身影出现,其中一人抬枪遥指着轩辕落,口中道。 易冷,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四人其出,分别立身竹舍四角,将轩辕落牢牢的围在中央。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轩辕落嘴角轻挑,露出一抹冷笑,“那就试试吧”。 第二十八章一雄战四英 夜风拂过竹林,掀起林间片片落叶纷飞,翠竹在风中摇晃着,敲打出一连串清脆音符。 由翠竹搭就的房顶上,易冷,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分别把守着四个角落,手中各自紧握兵刃,四双眼睛中闪烁着高昂的战意,让周围的空气一时间都降到了冰点。 轩辕落手中倒提三尖两刃刀,身上的银铠在月光中散发出一抹雪亮,目光游离在面前的四人身上,纵然以一对四,其周身的威势依然不落下风。 “五皇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染指的,哪怕是号称太昊第一战将的你”,易冷抬起手中长刀直指轩辕落,双目圆瞪好似一头恶狼,其中投射出的目光坚韧而阴寒,紧紧的凝视着轩辕落,口中语气如吐寒霜般道。 “是吗”?轩辕落冷哼一声,双目向易冷投射出两束寒芒,口中低声反问道,“如果我执意要如此呢”? “不知轩辕将军的刀,锋利否”?四人几乎同时拉开架势,手中兵刃齐齐朝向轩辕落。 “就凭你们”?轩辕落微抬三尖两刃刀刀,刀锋在四人面前划过,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大言不惭”。 “那就试试”。 易冷一声断喝过后,率先出手,脚下一顿间腾身跃起,双手高举着长刀直朝着轩辕落天灵盖斩下。 轩辕落轻然一笑,双手握住刀杆猛的一挥,夜空中闪过一道银芒,好似撕裂了夜空。 “铛”的一声脆响,两兵相撞间,一连串火花迸发而出,在夜幕下格外醒目。 轩辕落只觉得双手一沉,一阵大力之间蔓延向全身,好似被一头愤怒的公牛撞击了一下。 “大意了”。 轩辕落冷然一笑,双手握住刀杆猛的一推,将易冷的刀劲反震了回去。 易冷的长刀不是凡品,乃是易家用世间少有的极北寒铁,又募集太昊最为顶尖的能工巧匠,经过三个多月才打造出三把,分别为断龙,怒斩,裂空,断龙为易家长子易水寒所用,而裂空传给了三子易诗,易冷的便是怒斩。 而轩辕落的三尖两刃刀更非凡物,刀身三尖两刃,刀杆盘缚三条苍龙,乃是出自太昊最顶尖的炼器师百里荒之手,其名封疆,寓意所到之处拓土封疆。 只一交手的功夫,轩辕落就两张易冷的情况感知了个大概,不由得抽身后退一步,面带笑意的审视着易冷,口中称赞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刀劲,日后那还得了”。 易冷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轩辕落,对于后者的夸赞还是多少有些受用的,毕竟眼前的可是太昊第一战将。 就在易冷暗喜间,只听轩辕落再次开口,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放在今日,还是差的太多,根本不够看”。 “是吗”?易冷闻言,只觉得心头一团火起,炙热的烈焰直冲天灵,“那就再接我一刀”。 “吾刀有名,大漠孤烟”。 随着一声断喝,易冷抬刀舞出,一阵狂风凭空而起,阵阵风刃犹如钢刀席卷,将脚下的翠竹都划出道道白痕。 “大漠孤烟吗”?轩辕落舞动起手中封疆刀,嘴角轻挑露出一抹冷笑,“千军破刀法,你是易家的小子”? 易冷此刻的脸色阴沉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他并没有回答轩辕落的问题,而是不遗余力的驾驭着狂风,径直打向轩辕落。 轩辕落毕竟年长易冷等人许多,甚至可以算是四人更高一辈的存在,更何况又是太昊至今为止所公认的第一战将,易冷的风刃对于轩辕落还不放在眼里。 只见轩辕落一刀在手,身体连连飞转,一道道寒芒转瞬即逝,两易冷的风刃尽数化开。 “我认识你的哥哥,易家长子易水寒”,轩辕落一边与易冷交战着,一边低声道。 “那又如何”?易冷冷哼一声,手中怒斩长刀舞动的更加起劲,口中厉声断喝道。 “你差他一线,而他不及我”,轩辕落反身一刀斩出,将已经在再次逼退,口中语气淡然道。 “够狂妄,易冷稍歇,让我来会会这太昊第一战将”,战天涯一直在一旁观看着轩辕落和易冷的打斗,任何一招一式都牵动着他的心,战天涯本就好战,如此形势下又如何能忍,直到现在才出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若再等下去,他有理由相信,自己体内的战意再增长下去,绝对会把他逼疯。 “战家后辈战天涯,请战轩辕将军”,战天涯等不得易冷有所回应,舞起沥泉蟠龙枪一个飞身冲杀而来。 轩辕落只觉得身后一阵阴寒之气涌现,赶忙抽身让到一旁,战天涯的长枪几乎是紧贴着轩辕落而后划过。 战天涯所习乃是战家家传游龙枪法,想当年战家老祖战北恒以此枪随同太祖南征北战,过关拔寨不计其数,征吴一战,与吴王麾下三将齐斗,没出一枪都带有阵阵龙影,最后三将死其二,唯有一人以断臂的代价得脱,而战天涯自幼习枪,如今虽不算大成,但也略有小成。 战天涯打出的这一枪确实不差,虽还没有练就生成龙影的地步,但出枪之时所带起的罡风竟好似龙吟。 轩辕落躲过战天涯一枪后,果断舍弃易冷,回身与战天涯战在一处。 刀锋所至,狂风卷集如天龙御空,枪尖所点,寒芒化为朵朵银花,一招一式,你来我往,招招锋芒必现。 “战家,战天涯”,轩辕落一刀挥出,带起一道银色光芒,仿佛将虚空撕开一个口子,刀锋径直砸向战天涯口中高声道,“还有几分战老国公的风采,你值得我记住你,不过要想胜我,还远远不够”。 轩辕落这一刀何其势大,可在战天涯心里,从没有逃避二字,只见其翻身一转,横起长枪硬生生接下这一刀。 “当啷”一声,一抹火花在两兵之间迸溅而出,最后直接融入了夜空。 而战天涯,几乎是紧咬着牙关才接下这一刀,那一股大力入手之后,脚下的竹舍屋顶直接迸裂,数根翠竹断裂。 “冷家,冷凌云,还请轩辕将军赐教”,冷凌云见战天涯势弱,当即脚下一点,翻转手中双刃腾蛇矛冲出,直扑轩辕落面门而去。 轩辕落脚下一踏,腾空翻飞而出,以手中三尖两刃刀在竹舍顶一撑,让过冷凌云这如毒蛇吐信般的一矛。 “气势够了,可速度差了太多,若是冷老国公,这一矛我就算是躲开,也要费不少心思”,轩辕落一边说着,一边猛的一抽三尖两刃刀,刀锋直接在竹舍顶上掀起来一根翠竹。 冷凌云刚要再次出手,却被这突然出现的翠竹挡住了视线,手中动作略一停滞,可就这短短一息的功夫,轩辕落的刀锋已经迎面而来。 “不好”,冷凌云脸色猛然间大变,心中暗呼一声,赶忙横矛硬抗。 轩辕落这一刀何其势大,就算冷凌云能接下那他的两条胳膊三五天内恐怕也是动不了了。 就在冷凌云感觉败局已定之时,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一杆方天画戟突然窜出,在三尖两刃刀上轻然一点,直接让轩辕落的刀锋偏离了半寸。 “方天画戟”?轩辕落借机收刀,而后顺势向后退出一步,抬眼看向正和冷凌云站在一处的凌子蒙,后者手中的方天画戟正闪烁着点点寒芒。 轩辕落凝视着凌子蒙,轻然笑道:“那你就是凌家的小子了”? 凌子蒙手中倒提方天画戟,闻言向轩辕落拱了拱手:“凌家小辈凌子蒙,请轩辕将军指点”。 “易家千军破,战家游龙枪,冷家破空矛,凌家扬天戟”,轩辕落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一一略过,嘴角逐渐上扬,神色中甚至透着些许兴奋之意。 “好好好”,轩辕落望着四人,口中连叹三声,而后手中刀锋一转,直面四人道,“莫耽误功夫,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易冷,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四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战天涯厉声道:“既然轩辕将军托大,那晚辈等就得罪了”。 随后,“哗啦啦”一阵破空之声,四柄神兵齐齐翻转,分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轩辕落四处要害。 一时间,狂风呼啸,龙吟迭起,点点寒光充斥着夜空,阵阵金鸣之声不绝于耳。 竹林的其他竹舍中,窗台上,门缝间,一双双眼睛小心翼翼的偷偷观瞧着,却无一人敢出头。 曾经,战天涯等三人完全可以代表当代国立书院的最高战力,如今再加上一个易冷,却还是招招落于下风,有如此实力的人,绝非他们这些小弟子所能染指的。 轩辕落一人一刀,面对着四名年少,即使四人联手依然不能占到半分便宜,甚至连个旗鼓相当都算不上。 轩辕落的身影在四人间连连飞转,动作行云流水,犹如与这夜幕融为了一体,没一次出招都让四人难以招架,像极了一只挑逗着小老鼠的老猫。 “无趣无趣,与你们四人打,还不及张老前辈一人来的痛快”,轩辕落手中三尖两刃刀猛一翻转,直接将四人齐齐逼退,口中高声讽刺道。 第二十九章无血战场 月夜下,竹舍顶成为了战场,轩辕落一杆三尖两刃刀鏖战战天涯,易冷,冷凌云,凌子蒙四人丝毫不落下风,狂风阵阵,龙吟声声,将这寂静的夜搅动出一团难以化解的波澜。 而竹舍内的欧阳夏天和战天明却遭了殃。 望着茶杯中浮动的点点尘土,欧阳夏天无奈的苦笑着,抬手将其中的茶水倾倒,而后又自顾自的倒满了一杯。 “话说,你真能确定,五皇子今日能醒”? 对面,战天明抬手按在茶杯上,不让房顶的尘埃落入,双目看向欧阳夏天道。 “不能”,欧阳夏天放下茶壶,语气淡然的耸了耸肩。 “那还如此气定神闲”,战天明笑着摇了摇头。 “总会醒的”,欧阳夏天看上去十分坦然,抬手端起茶杯放到唇边。 就在欧阳夏天刚要饮茶的时候,竹舍顶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一蓬尘埃飘摇落下,刚好洒落在欧阳夏天的茶杯里。 欧阳夏天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握着茶杯的手猛然间用力,指节骨甚至隐隐发白,只听见啪一声脆响,茶杯上立刻迸裂出一道裂痕,丝丝茶水渗透而出。 “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你当小爷是病猫呢”,欧阳夏天铁青着脸,抬头向上凝望着,目光中透着一股子恶寒。 “走吧,以他们四个,固然武艺超乎同辈许多,但绝对不是轩辕落的对手,去帮他们一把吧”,欧阳夏天抬手一翻,将身边的无锋长尺握在手中,通体晶莹的长尺,散发出一抹洁白的光晕。 战天明无声的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亦将配剑握在手中,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床榻上昏睡的司徒剑南,口中语气略显担忧道:“那五皇子”? “无妨,轩辕落并未动杀心,不然,以他的实力,他们四个拦不住他”,欧阳夏天说话间已经起身,手中长尺一横,“更何况,今夜这么大的动静,我不信那几个小老头没察觉,甚至到了这般境地还未出手,这帮老家伙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能放任不管,就说明轩辕落并没有我们所预想的那么危险,他绝对不是为了取五皇子性命而来,至少这次不是”。 “如此说来,倒也不无道理”,当啷一声,战天明抽出配剑倒提在手,同样抬眼望着震动不断的屋顶,嘴角轻挑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有多久没出剑了,今日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竹舍顶上,轩辕落以一敌四,整个人仿佛有如神助,在四人兵锋间连连飞转,倒是战天涯等四人越来越势微,甚至手下的章法已经在有些杂乱。 “好小子”,又是一个回合之后,轩辕落横刀将四人格挡开来,而后抽身后退,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四位少年,口中低声感叹道,“曾经,我以为如今太昊新一辈可堪大用之人不过只那梁王一人,没想到不过是一叶障目,忘记了你们几个小家伙,真没想到,太昊新一代中,还有人能在我三尖两刃刀下坚持这么久,确实大才”。 “是轩辕将军太过高看我等了,我等四人对将军一人还讨不到半分便宜,哪还敢称大才”,战天涯与易冷,冷凌云,凌子蒙分别对视了一眼,而后面无表情道,四人不敢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间隙,默默的开始调息回复内力,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再过十年,你们必然傲视同辈,至少到那时,我不可能再与你们四人同斗”,轩辕落越发的欣赏眼前的这四人,随后又话锋一转,“可如今的你们还不够格”。 闻言,四人的脸色更加铁青了几分,心头齐齐涌出一股业火,可又无法反驳,因为轩辕落说的是实情,现在的他们在这位太昊第一战将眼中,完全是在过家家,没有任何一丝威胁。 “那,再加上我二人,不知能否入将军法眼”,一声低吼突然出现,让轩辕落一时间有些不明。 “咔擦”一声脆响,翠竹构建的屋顶突然向外迸裂,两道寒芒激射而出,两个人影几乎同时闪到竹舍顶上,与战天涯四人立在一处。 “你们”?轩辕落打量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两名少年,这二人看上去并没有多么让人惊异的地方,甚至周身所透出的威压还不急战天涯等四人,如果当真要说有,那应该就是这二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儒家书生气,这是战天涯四人所没有的。 “欧阳家次子欧阳夏天,请轩辕将军赐教”。 “战家次子战天明,请轩辕将军赐教”。 欧阳夏天和战天明面对着轩辕落,齐齐拱手躬身行礼道。 “欧阳家”?轩辕落闻言,不禁正视向欧阳夏天,口中低声道,“欧阳家深居东海,一直脱离朝堂,如今长子出仕燕北,次子有出现在此,莫非也要入局,经过欧阳老先生同意了吗”? 欧阳夏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等欧阳夏天有所回应,轩辕落又看向战天明,在看到战天明配剑的一刹那,双目中不由得闪烁出两点明亮,战天明的配剑竟然是一柄银白色的木剑。 “木剑”?轩辕落正色的凝视着战天明,口中惊叹道,“你所学的莫非是八荒棋局,你是文老国公的弟子”? “正如轩辕将军所见”,战天明提起配剑,指尖在并不锋利的剑锋上划过,“此剑同样名八荒,是家师亲手所传”。 “当年楚老国公辅佐太祖,以八荒棋局,不出世而定天下大计,今日不知能否在你这小家伙手中再创伟业”,轩辕落微微一笑,一双虎目紧紧凝视着战天明道。 “将军可以一试”,战天明手握木剑信手一挥,带起一道银白色光芒,口中笑言道。 “好好好”,轩辕落闻言仰面大笑一声,提起手中三尖两刃刀在对面六人面前一一点过,口中断喝一声道,“你们很不错,值得我一战”。 “那就请轩辕将军指点一二”,欧阳夏天与战天明战天涯五人互相望了一眼,而后横起手中无锋长尺,做势就要飞跃上前。 “且慢”,轩辕落突然抬手制止了欧阳夏天的动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打来打去的太麻烦了些,干脆换个玩法”。 “轩辕将军要如何”?欧阳夏天猛然间收势,双眼紧盯着轩辕落道。 “小子们,看好了”。 只见轩辕落低吼一声,双手紧握三尖两刃刀猛然间提起,而后又猛然间落下,一起一落间,一道无形的气浪波动立刻扩散开来,直接将欧阳夏天等人笼罩其中,一阵难以抵制的重力犹如泰山压顶一般落在所有人心头。 欧阳夏天等人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等到轩辕落手中三尖两刃刀落定,才反应过来。 “内力压制”,战天涯双目一凝,口中下意识提醒众人倒,而后同样调转手中沥泉蟠龙枪向下一扎。 六人闻言顿悟,齐齐开始运气,周身内力立刻被调动起来,如同浪潮般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出丹田。 随着六人的动作,六道内力齐齐迸发而出,在众人身边连接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武者所修无非内练和外练,外练无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又或者拳法腿劲,而内练则可以算是辅助外练,外练者需要以内力来支撑自身精力,无论是日常修炼还是与对手相搏,而内力就需要按照内练心法冥想来汇聚。 随意武者内练心法的修炼,内力也会越来越强,至强者举手投足间便可镇压敌手,甚至可以有做到隔空御剑,百步索命之功。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让这平静的夜中弥漫着杀机和战意。 轩辕落修炼多年,自身内力犹如大山,纵然欧阳夏天六人其其发力,却也是艰难抵挡硬抗,此间形势仍旧落了下风。 所有人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丝丝汗珠,双鬓处的青筋如同一条条蚯蚓般抖动着,鲜血如同倒流,将所有人的脸都胀成了血红色一片。 再看轩辕落,一脸的淡漠,目光游离在众人脸上,嘴角甚至还带有丝丝微笑,全然看不出有任何一丝不堪。 “好强,竟然能同时压制我等六人”,易冷口中牙关紧咬,双眸已经开始爬出道道血丝,目光犹如利刃般凝视着轩辕落,几乎是在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了这几个字。 “废话,若是连我们几个都对付不了,那他还配称太昊第一神将吗”?欧阳夏天紧握着手中无锋长尺,指节骨已经隐隐泛出淡淡的白色,双目如狼,流露出两束锐利的光芒,“这样下去,哥几个指定玩完”。 “那就再加把劲”,战天明双目微微一眯,其中寒芒一闪,手中八荒木剑一转,周身内力率先再上一阶。 其余五人也不甘示弱,几乎是拼尽全力运转心法,无形中,那撞击在一处的屏障不禁又前移了几分。 “咔擦”一声脆响,随着众人的再次发力,脚下的翠竹屋顶竟然再次迸裂出数道裂痕,用不了多久就要坍塌。 而随着众人倾尽全力运转八荒棋心法,己方六人的形势也稍稍回转了半分,六人所感觉到的压力也减弱了不少。 “好小子”,轩辕落轻笑一声,他现在对于眼前的这几个小家伙越发的感兴趣,如今太昊新一辈中,能把他逼到如此境地的还真没有几人。 “看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轩辕落断喝一声,抬脚猛然间一踏,竟然在周身激荡起一蓬烟尘,自身内力逐渐上升,欧阳夏天等六人刚刚挽回的一线强势再次回归劣势,冥冥中仿佛一座大山倾倒在众人心头,比方才的压力还要大上三分,所有人的身体不由得已经向下低了几分,额头的冷汗如同雨落,已经浸透了衣衫,夜风吹过带起一阵微凉。 “感觉到了吗”,战天涯咬紧牙关,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微微抬头,如同猛虎般的双目打量向轩辕落,口中语气嘶哑的向众人问道。 “天境”,冷凌云双手紧握手中的双头腾蛇矛,杵在竹舍顶的缝隙中,这才支撑住缓缓下划的双肩,口中低声回应道,“最不济也距离天境一线”。 “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想想,怎么在这破房子塌下去前把五皇子拉出来”,欧阳夏天眉头紧皱,目光始终停留在脚下,口中语气冷若凝霜般提醒众人道。 所有人脚下,竹舍薄弱的房顶已经遍布裂痕,一根根翠竹早已断裂,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坍塌,而正下方的床榻上,司徒剑南扔在昏睡,安全看不到有半分要清醒的迹象。 第三十章梦碎人归 翠竹搭建的竹舍在轩辕落和欧阳夏天等六人的博弈中摇摇欲坠,一根粗壮的大梁已经断裂,正对着下方司徒剑南的脑袋耷拉下半截,甚至随着上方的震动时不时发出微微颤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将司徒剑南脆弱的脑袋砸碎。 冥冥之中,司徒剑南的体内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熊熊烈火灼烫着他的内心世界,将那里的黑暗点燃成了一片火海,气势磅礴的火龙引颈咆哮,一次又一次冲击着这片寂静的天地,试图将它撞碎。 即使是在沉睡,司徒剑南仍然能感受到外面所发生的,他感受到所有人的愤怒和不甘,却有无计可施,他感受到所有人都在为他而战,而他不能玩再睡了,他要醒过来,他要为自己而战。 月光透过竹舍顶上破烂不堪的大洞照射在司徒剑南的脸上,好似撒下一层淡淡的银霜,司徒剑南的眼睑微微抖动着,沉睡了五天的他,逐渐睁开了有些麻木的双眼,目光有些木讷呆滞,看上去对于周围的一切是那样陌生。 “咔啦啦”一声脆响,那根苦苦支撑的房梁终于放下了它的倔强,最后的一缕连接在最后发出一阵晃动之后断裂,锋利的断茬朝着司徒剑南的脑袋猛然间砸下。 一切原本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可在司徒剑南眼中宛如一连串慢动作。 在房梁落下的一刹那间,司徒剑南腾身而起,顺带着伸手一把握住床头的配剑,“当啷”一声出鞘,信手一挥带起一道凌厉的寒芒,直接将那下落的房梁斩成了两节。 院落中,轩辕落凝视着面前初生幼虎一般的众少年,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笑容,而反观欧阳夏天等人,一个个脸色铁青,神色中透着不甘,双眼虽一直凝视着轩辕落,可心中思绪却一直都在担心竹舍内昏睡的司徒剑南。 ”哗啦啦”,一根接一根的翠竹从房顶掉落,眼看着整个房顶都要坍塌下去。 易冷闻声,不禁回头观望,看到眼前这一幕后,口中下意识急呼道:“不好,先救五皇子”。 说话间,易冷已经向着竹舍一个箭步窜出,做势就要冲去房中。 “等等,先别急”,欧阳夏天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抬起无锋长尺挡在易冷即将冲出的身体前,双目中迸发出一抹精芒,紧紧的凝视着已经坍塌下去的竹舍。 “还是先考虑一下你们自己吧”,轩辕落冷哼一声,手握三尖两刃刀向前一划,刀锋仿佛撕裂了面前的虚空,一股无形的气浪直扑众人而去。 “咔嚓”一声巨响,随着轩辕落的出刀,坍塌下去的竹舍突然迸裂而开,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在众人的凝视下将轩辕落的一缕刀劲尽数荡碎。 “轰隆”,两股无形的力量在院落中撞击在一起,声如雷霆,势如海啸,掀动出滚滚烟尘翻涌,犹如浪潮一般。 “好强的气势,竟然能震退轩辕落,五皇子的剑已经强至如此了吗”?战天涯双目圆瞪,一脸不敢相信的看向竹舍顶。 破败不堪的竹舍顶上,司徒剑南犹如神明降世,一袭白袍如披月光,身后长发无风自舞,手中倒提一柄朴素无华的配剑,所散发出的气势比之轩辕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对”,欧阳夏天双目微凝,流露出一抹如同狡狐般的光芒,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微微摇了摇头,口中低声道,“震退轩辕落的不是五皇子”。 “不是公子还能是谁”?易冷悄悄打量了一眼轩辕落,见后者亦是一脸的不解。 “是天下大同”,欧阳夏天望着司徒剑南冷然一笑道。 “这就是太祖的天下大同剑”?轩辕落笑了笑,反手一转将三尖两刃刀杵在地上,刀柄足足入土三分,震荡起一轮烟尘弥漫,脑海中回想起方才的那股力量,不由得低声感叹道。 “轩辕将军为了唤醒我,可是废了不少心思啊”,司徒剑南环视四周,入眼处尽是一片狼藉,房不像房,屋不像屋,破败的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有这几个小家伙在,想靠近你都难,只能出此下策,还望五皇子见谅”,轩辕落双手环胸,言语间虽似致歉,可神色中却不见半分愧疚,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好说”,司徒剑南轻然一笑,脚下猛的一踏,一个翻身跃下竹舍,轻飘飘的落在众人面前,口中道,“这竹舍破败如此,书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轩辕将军就留下个百八十两银子,算做给在下修缮房屋如何”? 轩辕落完全没有想到司徒剑南一上来不关心他为何而来,而是开口谈论赔偿事宜,哪有一分皇族皇子的派头,更像是一名奸诈狡猾的商人。 “百八十两银子,你怎么不把自个卖了”,轩辕落没好气的瞪了司徒剑南一眼,脸色隐隐有些阴沉,口中闷声道。 “百八十两银子多吗”?司徒剑南凝视着轩辕落笑了笑,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这还不算我这几个小兄弟的医药费,杂七杂八加起来,怎么也要三百两吧”? “好个五皇子”,轩辕落心中暗道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开口调侃道:“五皇子如何也是文帝之后,怎会一开口便是铜臭气”。 “我们这些游荡江湖的孤魂野鬼,哪比得上您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呐”,司徒剑南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上去十分惆怅。 “难道五皇子不好奇在下为何而来”?轩辕落闻言不禁轻然一笑,也懒得再和司徒剑南打马虎眼,开口反问道。 “管你为何而来,先拿钱,再谈事”,司徒剑南活脱脱一副无赖样,左手掐腰,长剑搭在肩头,塌着肩膀歪歪斜斜,那模样,连易冷都差点信以为真,以为司徒剑南昏睡这几日突然转了性。 “给”,轩辕落懒得多言,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手一抛刚好被司徒剑南接住。 “这就对了,朝中显贵就是不一样。。。”,司徒剑南一边笑着调侃道,一边将那物件拿在手中,刚一入眼突然脸色大变,口中。话语亦戛然而止。 “不知现在五皇子有兴致和在下谈谈了吗”? 轩辕落仍旧环抱着肩膀,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司徒剑南,仿佛后者的脸色变化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语气中多显淡然。 司徒剑南闻言,不禁缓缓抬目看向轩辕落,双眼中所流露出的光芒犹如要吃人的饿狼一般,脸色阴沉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随我来”,司徒剑南径直转身走向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的竹舍,口中语气如吐寒霜般低声道。 轩辕落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在进门的前一刻回头望了一眼欧阳夏天等人,目光中透着一股威胁和警告,让刚准备跟上前来的众人心头猛的一凉。 “静观其变,他不会伤害到五皇子,至少现在不会”,欧阳夏天拍了拍易冷的肩头,算是安抚了一下后者浮躁的心,口中低语道。 易冷阴沉着脸凝视着竹舍,手中紧握长刀,虎口几乎撕裂。 竹舍中,轩辕落跨入房门之后,抬手一挥间带起一阵微风,哐当一声将房门合上。 借着房顶投下来的月光,轩辕落无声的凝视着司徒剑南的背影,他看到后者的肩头微微抖动着,仿佛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就好像内心中正有一头恶魔在疯狂的冲击着,试图破体而出。 “当啷”一声,司徒剑南猛然间回身,连带着挥出了手中的配剑,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寒芒,几乎是紧贴着轩辕落的鼻梁,后者甚至有些觉得那跳动着的剑光有些晃眼,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 凝视着纵然剑悬眉间亦面不改色的轩辕落,司徒剑南知道,这一次是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不过,现在的他并不在意,或者说来不及在意这些。 “这块玉佩,为什么在你手里”?司徒剑南右手持剑指着轩辕落,左手缓缓抬起,指间垂落下一块翠绿色的圆形玉佩,玉佩中心镂空勾勒出一幅龙凤呈祥,四角以梅兰竹菊做边,做工之精美,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这是我娘亲的贴身之物,为何会在你手里”?司徒剑南的脸狰狞的如同厉鬼,双目中暴涨出一抹凶狠的死光,恶狠狠的凝视着轩辕落道,“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不然,你必死”。 “我很欣赏你的狂妄”,轩辕落面不改色的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口中语气越发的平淡,仿佛根本哦没把眼前的剑锋放在眼里,“我死不死,你说了不算,但我若死,你只会死在我前面,而她也会陪葬”。 “你。。。”,司徒剑南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他恨不得将现在的轩辕落碎尸万段,但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绝对不能。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一个虎目圆瞪,周身的杀气将整个竹舍浸染的如同冰窖,而另一个对于这一切仿佛没有察觉,脸色出奇的坦然。 良久之后,司徒剑南缓缓的放下手中的长剑,脑袋亦随之垂落,他感觉此刻空气闷的让他几乎窒息,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来气。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司徒剑南稳了稳心神,脸上的铁青逐渐褪去,自身睿智的思维最终战胜了怒火。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轩辕落双手环抱胸前,口中淡淡的回应道。 “偶,此话怎讲”?司徒剑南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抬头饶有兴趣的看向轩辕落,口中疑问道。 第三十一章天外青天 轩辕落审视了一番司徒剑南后,缓缓的摇了摇头,口中轻叹道:“我记忆中的五皇子可不会这样”。 “人有七情六欲,总是会有所改变的”,司徒剑南冷笑一声,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的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心,李夫人此刻安然无恙,太后不过是请她去宫里叙叙旧,闲暇之余谈谈心”,轩辕落开口向司徒剑南解释道。 “叙旧,谈心,就当年皇宫里那点破事儿?说这些有意思吗”?司徒剑南冷哼一声,不觉白了一眼轩辕落道,“说吧,那位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轩辕落隐晦不明的开口道。 “比如”?司徒剑南顿时来了兴趣。 “龙位”?轩辕落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口中话语如同猛虎低吼,从咽喉中发出,回荡在司徒剑南耳中犹如雷霆。 傀儡,司徒剑南心中立刻浮现出这两个字,金后要扶持傀儡。 可即便是傀儡,也不是多么好当的,一要听话,二又要能让那些不愿闭嘴的人真正闭嘴,以如今皇族之中有机会继承高位者,他司徒剑南确实是不二人选。 “我该怎么做”?司徒剑南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努力让自己稳了稳心神,正视着轩辕落低声问道。 “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只管做好你自己就够了,太后自有打算”,轩辕落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司徒剑南沉默不语,脑海中却已然开始暗暗盘算着,他必须想到所有的可能,然后一一剥离,最后就下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 自己要被扶持上高位,真正不会服心的无非那几个人,震北燕王司徒朗,自己这位号称皇族第一人的皇叔,曾经若非武帝认为天下已定,后继之君理应怀仁治国,而选择了性格仁厚的文帝,这皇位恐怕早已落入其手中,一次的插肩而过,这第二次如何能善罢甘休,若自己当真登上高位,他绝不会服心。 更何况还有川王,楚王,吴王,又有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一但乱起,太昊半数天下势必狼烟遍野,恐怕太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要毁于一旦了。 轩辕落看出司徒剑南心中的顾虑随即轻叹一声,缓步上前道:“五皇子可以慢慢考虑,太后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不用考虑了”,司徒剑南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复而又抬起那枚玉佩,口中道,“劳烦将军回禀,剑南心中明了”。 “一定传达”,轩辕落点了点头,“今日事毕,在下告辞”。 说完话,轩辕落一个箭步飞跃上房顶,又回头看了看院落中的众人,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笑,而后抬手一召,一股无形的力量犹如泉涌一般,打着旋席卷向三尖两刃刀。 只见一阵清风拂过,三尖两刃刀仿佛受到召唤,哗啦啦发出一阵清鸣,随即自行冲飞而出,稳稳的落在轩辕落手中。 “以气御物,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吗”?众人望着轩辕落离去的方向,心头不由得一凉,口中倒吸一口冷气。 破败的竹舍中,司徒剑南望着手中的那枚玉佩,双目中好似流淌出一抹狠厉,他仿佛感觉自己的心头正涌现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怒火如同火山般积蓄。 “当啷”一声,一道剑光在竹舍中闪过,其中透出一股强大的杀意,竹舍的墙壁被硬生生撕裂出一个大口子。 司徒剑南手杵着长剑,半跪在地上,左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玉佩,用力之大让指节骨已经隐隐泛白。 院落中,欧阳夏天等人凝视着那道裂痕,脸色呈现出些许黯然,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上所有人的心头。 “天下大同,乃仁德之剑,今日因怒出鞘,看来轩辕落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战天明缓缓的将八荒木剑收入剑鞘,口中幽幽叹道。 “走,去看看”,欧阳夏天深吸了一口气后,率先走向竹舍。 竹舍中,众人一踏进房内,只觉得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犹如隆冬寒风,好似腊月吹雪,让人全身的鲜血仿佛瞬间冰冻。 所有人停在门口向内驻足观望着,司徒剑南站立在窗前,举目凝视着天边的明月,手中还倒提着那柄配剑,剑锋在银霜似的月光中闪烁出点点寒芒。 察觉到众人的到来,司徒剑南轻叹一声,缓缓抬起左手,指间一根细线牵引着那枚刻画精美的玉佩,在众人目光中微微晃动着。 “龙凤碧玉佩,这不是夫人贴身之物”?易冷自幼与司徒剑南一同长大形影不离,自然认得这玉佩,当即开口惊呼道。 “轩辕落送来的”,司徒剑南将玉佩贴心收入怀中,而后归剑入鞘,低声道。 “夫人自幼生长于江湖,现在以独自一人处江湖之中犹如锦鲤入水,更何况夫人的明月剑绝非常人所能挡,太后怎能轻而易举就令夫人就范”? 易冷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口中低声疑问道。 “这还不简单”,欧阳夏天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叹道,“现在轩辕落将此佩交与公子,摆明了是以母挟子,至于为何李夫人会轻而易举的就范,只怕也是同样的手段,以子挟母”。 “太后此举当真奸诈”,战天涯愤愤不平的怒骂一声道。 “这恐怕是从公子入书院开始就打算好了的,莫忘了,太后身边可还有一个毒士”,战天明凝视着司徒剑南道。 “金羽成”,欧阳夏天冷笑一声,点了点头赞同道,“这确实像他的用计风格”。 “公子,轩辕落可是以夫人性命相威胁”?易冷凝视着司徒剑南,开口试探着问道。 司徒剑南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向众人,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自嘲似的笑问道:“各位上眼一观,我可有几分帝王之像”? 众人闻言不觉同时微一愣神,互相面面相囧,竟然不知该如何答复。 “若当真要回答,恕在下直言,现在看着,一分都没有”,欧阳夏天倒是直爽,开口就是不留余地。 不过司徒剑南倒是没有什么反感,只是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可有人觉得我有”。 “如此说,皇上当真是天命危矣,不然太后断不会打算这么早”,战天明哀叹一声,也不知是在为司徒剑南担忧,还是在为明仁帝司徒剑北惋惜,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大哥自幼体弱多病,当年就被宫中御医预言难过二十五之数,再加上登位之后处处被太后一党压制,心中难免积郁成疾,能撑到今日已是万幸,只是真为大哥不值啊”,司徒剑南再次回身对着明月发出一声长叹,语气中多显悲凉之意,又透出些许无奈。 明仁帝司徒剑北,仁厚更胜文帝,若当真治国,必然也可开创一段盛世,可惜却被金后所压制。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良久之后,司徒剑南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氛越发的压抑,以至于让他有些胸闷,赶忙挥了挥手道,“金后挟持娘亲无非是为了控制我,只要我不乱来,娘亲不会有事,最多是受些言语奚落,至于大哥,我们也是无能为力,我昏睡这几日,可有何趣事发生”? “事倒是有一件,是不是趣事,就要公子自己判断了”,欧阳夏天与战天明互望了一眼,而后低声道。 “何事,说来听听”,司徒剑南闻言,微微提起几分兴致,开口追问道。 “长安有消息传出,太后或许要改封削藩”,欧阳夏天低声回答道。 “是剑东吧”?司徒剑南想都没想,直接一语道破道。 “正是”,欧阳夏天点了点头。 “一猜就是他,除了他,其他的,太后想削也要能削的动啊”,司徒剑南苦笑一声道,“可有消息说是改往何处”? “齐王改封琼王,封地南海琼州”,欧阳夏天苦笑一声,神色中仿佛是在讲一个笑话似的。 “琼州孤悬海外,半数荒芜,太后竟然能想到封剑东到此处”。 司徒剑南嘴角上扬出一抹冷笑,随即又察觉到一抹异样,不觉抬头看向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三人,见三人皆阴沉着脸,仿佛即将落雨的积云,不禁心生疑惑道:“战兄,冷兄,凌兄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被轩辕落打废了呗”,战天明丝毫不给自己这位兄长留面子,当即轻笑道。 “哎,技不如人呐”,战天涯出人意料的没有开口反驳,而是神色低迷的轻声叹道,“若是大师兄和洛兄弟在,或许还有几分扭转”。 “谁”?司徒剑南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开口追问道。 “他说的是曾经的书院大师兄,如今的梁王郭天御和已经编入军伍的洛家小子洛克”,欧阳夏天见司徒剑南不明,赶忙开口解释道,“如今书院中,论武学非战师兄莫属,其实若是在一年前,还真未必”。 “确实”,战天涯点了点头道,“大师兄的武学在我之上,而洛克与我也是旗鼓相当,可如今皆已离院而去,一个去了大梁祖地任梁王,一个随武国公身边从军,若他二人在,今天他轩辕落绝不会如此轻易脱身”。 “战兄也不需消沉,如今应该勤学苦练,日后定然有与他再战的一天,到那时,胜负未尝可知啊”,司徒剑南双目中迸发出一抹明亮,犹如鲨鱼嗅到了鲜血的气息,不过这神情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甚至开始安慰起战天涯。 第三十二章此局可破 清晨,朝阳在盘龙山头缓缓升起,举目观望间,仿佛巨龙口中吞吐一轮宝珠,绽放出无限光华流转。 盘山城中,以九重登天塔为界,塔前为城镇,亭台楼阁林立,街道巷口人来人往,彩旗飘扬,商幡招展,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响成一片,毕竟如何这盘山城也是这盘龙山区中最大的城镇,又处在西凉商路中,也算是个不大的交通枢纽。 而九重登天塔后方的景色却完全不同,竹林清幽,小径婉转,一间间竹舍茅屋不规则的坐落其中,院落内或有人练剑,或有人打坐,或有人手捧书卷苦读,或有人推杯换盏漫谈,与塔前的城镇相比,这里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竹林深处,破败不堪的竹舍如同一片废墟,房顶形同虚设,一个大洞几乎覆盖了十之七八,只有连接着墙壁的四角上,还有折断的竹节一根根横七竖八的倒插着,就连那墙壁上也有一条几乎从地面直划到房顶的巨大切口,仿佛整个竹舍咧开嘴在狞笑一般。 “哎,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就弄成这个鬼样子了”,竹舍外,司徒剑南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 “公子,要不禀报长老们一声,换一间竹舍”?易冷在司徒剑南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抬头凝视着竹舍,同样一脸的不甘。 “昨天应该让轩辕落留下些银两作为补偿的,哎,失策,失策”,司徒剑南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名心爱玩具损坏了的孩子,憋着的嘴透着懊恼,“不知书院会不会答应换一间新的”。 “属下这就去请示各位长老”,说着话,易冷做势就要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平平淡淡的轻笑。 “得了吧,主管书院财政的是袁本崇长老,他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指望从他手里拿钱,做梦吧你”,欧阳夏天缓慢的走了过来,鄙夷似的白了一眼易冷道,“更何况自从文帝故去,太后掌权以来,一直看不惯朝中的那些元老重臣,连带着也有些厌恶书院中的这些元老之后,她可是巴不得书院关门大吉,所以从未给书院下发过任何一枚大钱,书院中的费用大多是书院自己想办法的”。 “偶”?司徒剑南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欧阳夏天,“莫非书院还行商”? “那倒没有”,欧阳夏天摇了摇头道,“书院中的弟子分内外两门,外门弟子的入学费用低些,所以自身的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承担,也可在城中以自身能力换取银两,而内门弟子却非富即贵,他们才是书院费用的主要来源,要知道,那些人背后的家族有哪个不是富甲一方,到这来不过是镀镀金,那几个老家伙岂能轻易放过,不狠狠的宰一刀,对得起这些家族吗”。 “如此说来书院中岂不是卧虎藏龙,龙盘虎踞”,司徒剑南抬手点了点道,“自从来了书院,直接被那宝塔弄了个蒙头大睡,还没好好看看这书院,这盘山城呢,在下请欧阳为向导如何”? “荣幸之至”,欧阳夏天拱了拱手笑道,“不过五皇子容在下准备片刻”。 “准备”?司徒剑南微微一笑,看了看易冷又看了看欧阳夏天,口中调侃道,“怎么?欧阳出门,还要似女子一般梳妆打扮”? “在下这可是比梳妆打扮还要复杂些,还请五皇子稍歇片刻”,欧阳夏天故作神秘的点了点头,而后径直转身走入竹舍。 “这家伙,故作神秘,肯定不是啥好事”,易冷咧了咧嘴,神色不屑的嘀咕道。 司徒剑南闻言轻然一笑,目光游离在竹林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很短,也就半柱香的功夫,竹舍歪斜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司徒剑南缓缓抬头向着竹舍看去。 “五皇子久等了”,一个模样完全陌生的男子出现在司徒剑南和易冷面前。 之前的欧阳夏天虽不说有多俊郎,但看起来也是一副书生气的的清秀小生,现在站在两人面前的,却完全另一副模样,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双目圆若铜铃,浓密的粗眉犹如重墨挥洒,鼻梁高挺嘴唇厚实,一脸络腮长须犹如钢针,嘴角还凭空多出一颗豌豆发现的黑痣,与之前完全没有一丝共通之处。 “欧阳”?司徒剑南好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易冷,见后者也是张目结舌一脸的惊讶。 “正是在下”,欧阳夏天拱了拱手,在司徒剑南面前转了个圈,一脸骄傲的回答道,“五皇子看着如何”? “易容术”?司徒剑南这才回过神来,口中惊异道。 “没办法,那日您也看到了,我若入城,必然闹的鸡飞狗跳满城风雨,如今只能如此了”,欧阳夏天耸了耸肩,向前一伸手道,“五皇子请”。 司徒剑南点了点头,欧阳夏天现在这张脸让他一时半会还真有些无法接受,别的不说,就那颗黑痣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这家伙,还有多少奇淫巧术,难怪你能欠下如此多银两,莫不是借一次钱,换一张脸吧”,易冷也有些看不下去,眉头紧皱着质问道。 “嗯,这次你算是猜对了”,欧阳夏天仿佛不知羞耻为何物一般,一脸淡然的点了点头。 易冷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默默暗道一声不知羞耻。 司徒剑南倒是越来越对欧阳夏天感到好奇,好奇他的脑袋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 在广义上看,盘山城便是国立书院,而国立书院便是盘山城,两者仅仅一塔之隔,过了九重登天塔,便算是入了盘山城了。 盘山城算不得什么大城,不过是因为地处西北山中,比上或许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城中也无甚美景,因是依山筑城,城中所有亭台楼阁院落屋舍皆是沿着山势而建,就连城中道路都时宽时窄,宽时三马齐驱,窄时仅可容一人通过。 但就是这样一座没有什么亮点的城,却在太昊闻名,并列五城之一,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当年的传说。 开国国师楚天河以五城镇压太昊五条龙脉,而盘龙山便是五脉之一,也因这传说令这座西北山城扬名天下。 司徒剑南行走在城中,目光游离在熙熙攘攘的行人间,这座不大的小城仿佛汇聚了太昊各式各样的商人,各种口音混杂,让人仿佛置身大观园一般。 “盘山城中为何能聚集这么多外地商旅”?司徒剑南疑惑的看向欧阳夏天,口中低声问道,眼前一名一脸长须,头裹头巾的西域商人缓缓走过。 “很正常,因为对于商人来说,特别是西北商人,最重要的不是能赚多少钱,而是能活着带回家多少钱”,欧阳夏天双手背在身后,与司徒剑南并列同行,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近年来凉州不怎么太平,马匪,山贼,强盗,占山为王者甚多,没有驻军的城对于商人来说就是没有保障,而盘山城是国立书院所在,曾经最多时驻军数千人,虽然现在一直缩水到五百人,但毕竟是五城之一,对于太昊的重要性也非其他凡城可比,这些商人也就觉得盘山城更为安全”。 “想当初太祖辅佐梁仁帝不就是依靠丝路广纳西域财富,在千里荒原的凉州开辟出一片天府之国”,司徒剑南轻叹一声道,“如此看之,凉州也算是太昊龙兴之所”。 “今时不同往日啊”,欧阳夏天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抬眼观瞧着周遭的行人,口中轻叹道,“当年中原虽乱,但西域还算安稳,所以太祖才可借西域之便利,可如今西域三十六国比中原之乱有过之而无不及,安息,波斯,楼兰互相博弈,又受北疆乱局所扰,一句话,如今的天下简直是一锅烂粥,百味掺杂”。 “偶”?司徒剑南闻言,显露出些许兴趣,不觉抬眼看向欧阳夏天,口中赞道,“欧阳兄虽不出世,却对天下之事了然于胸,这一点还真让在下敬佩”。 “五皇子抬举在下了,在下不过是偏好八卦而已”,欧阳夏天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 “那还有哪些有意思的八卦,不妨与在下分享一二”,司徒剑南来了兴致,微笑着追问道。 “听天下事可不是完全为了取乐”,欧阳夏天转头看了司徒剑南一眼,开口低声提醒道,“如今西域乱起,北疆多部争锋如火如荼,西边的天渊自恒帝苏文驾崩,帝位为其弟苏武所窃,太子苏落尘不知所踪,如此多事之中,五皇子可能看出些许端倪”? “一个字,乱”,司徒剑南冷凝着脸,开口叹道,“太乱了,不过以在下拙见,乱倒是也有乱的好处”。 “愿闻其详”,欧阳夏天挑了挑眉,凝视着司徒剑南。 “如今太昊也是乱局已生,一但乱起必然会引出些许跳梁小丑想要分一杯羹,如今四方皆乱,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太昊纵然乱起,也不会因外力而伤”?司徒剑南将心中所想尽数抛出,静待着欧阳夏天点评。 “五皇子所言确实在理”,欧阳夏天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司徒剑南的观点。 第三十三章书中有剑 司徒剑南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不得不认同欧阳夏天所言。 古往今来,但凡中原乱起,必有四方战起,只为分一杯羹。 “如此说来,在下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司徒剑南脑中思索着,突然双目中迸发出一抹明亮,口中道,“燕王皇叔要防范东胡,川王要西御天渊,一个辽东郡,一个西极城,哪一个都不容有失,或许此二者在这一局乱棋中较为劣势”。 欧阳夏天摇了摇头,微一抬手将司徒剑南让到一处茶摊中,店小二立刻满脸堆笑的给三人倒满了清茶,又上了两盘瓜子。 “五皇子若是想的如此简单,那可就真的错了”,欧阳夏天微品清茶,口中低声道。 “东胡自从武帝征东之后,东胡各部元气大伤,而后燕王又多次攻伐,以至于东胡近三十年不敢寇边,与其说东胡是燕王的阻碍,不如说是燕王的盟友”。 “那天渊呢”?司徒剑南点了点头,又问道。 “天渊如今虽乱,但却不废,毕竟新帝苏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天渊与蜀中所隔的不止一山一河,那可是千里崇山峻岭,唯有西极城几条险要关隘道路可畅然通行,以川王麾下三将实力,任何一人只需兵马一万,再加坚城之险,定然无虞”。 “如此说来,此危局轻易不可破”,司徒剑南轻叹一声道。 “天下无不可破之局,不过要看如何破,又让谁来破”,欧阳夏天凝视着司徒剑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 “愿闻其详”,司徒剑南闻言,双目微凝,审视着欧阳夏天道。 欧阳夏天笑了笑,刚要开口,却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异动。 “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可我并没见过你”。 鼻涕娃仍旧只穿着那件脏兮兮的红色肚兜,手机攥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歪着脑袋凝视着欧阳夏天。 欧阳夏天回头看到鼻涕娃,脸色不由得骤然阴沉下来,脸上表情显露出一抹懊恼,赶忙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扔在桌上,转头向司徒剑南道:“随我来”。 说话间,欧阳夏天已然起身,做势就要冲出茶棚。 “等等,别走,你的味道我很熟悉”,鼻涕娃不依不饶的拉着欧阳夏天的衣角,活像小狗一样的凑到后者身边闻了闻。 “完了”,欧阳夏天一拍额头,苦笑着看向司徒剑南和易冷,“好自为之,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欧阳夏天一把甩开鼻涕娃的小手臂,一个飞身冲上街道旁的房顶,向着远处飞奔而去。 “是你,是欧阳,你是欧阳”,鼻涕娃张牙舞爪的惊呼道,肥肥嫩嫩的手臂遥指着欧阳夏天逃离的方向。 “哎,这个家伙”,司徒剑南和易冷默默的隐入人群,望着一群骂骂咧咧的人飞奔而过,不由得摇头苦笑道。 “公子,欧阳可信吗”?易冷双目微凝着欧阳夏天离去的方向,凑到司徒剑南耳边嘀咕道,“国立书院历来万众瞩目,不可能没有五王和太后的眼线,公子,万事小心为好”。 “放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我看这家伙倒是有趣的很”,司徒剑南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膀道,“走吧,看看这欧阳有何破局妙计”。 九重登天塔下,欧阳夏天的容貌又恢复了本来面目,等到司徒剑南和易冷悠哉悠哉的回来,这家伙已经在塔下不知盘膝打坐了多久了。 “走的这么慢”,感受到司徒剑南的靠近,欧阳夏天缓缓的睁开眼,口中低声嘀咕道。 “狗撵兔子,兔子当然要跑的快些,我们又没事,何必走这么快”,不等司徒剑南回答,易冷抢先出言讽刺道。 “那是你们还没行授师礼,还算不得书院真正的弟子,等你们午后入了门就知道了,这就是一个坑,一个大坑,不仅坑我们这些学子,也坑这座城的所有人”,欧阳夏天凝视着易冷,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那为何书院在太昊还有如此圣名”?司徒剑南好奇的追问道。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坑,只要出了这个坑,就是傻子也会多生出两个心眼”,欧阳夏天伸了个懒腰,抬头打量了一圈周围,口中轻笑道。 “是被坑怕了吧”,易冷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欧阳夏天道,“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遇见的坑多了,自然日后会多加留意”。 “那日后就看你能学到多少了”,欧阳夏天露出一抹坏笑,审视着易冷道。 易冷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旁边,根本不屑于接欧阳夏天这话茬。 “好了好了”,司徒剑南向着易冷和欧阳夏天摆了摆手,开口笑问道,“不知欧阳让我等跟随来此是为何”? “五皇子不是想知道该如何破局吗”?欧阳夏天微笑着道,“此时距离午后授师还早,在下带五皇子去见一个人,他可为五皇子解惑”。 “是何大才”?司徒剑南赶忙问道。 欧阳夏天笑了笑,转头看向竹林后方,开口道:“此人五皇子也认识,楚公高徒,世之潜龙,战家战天明”。 “是他”,司徒剑南恍然大悟似的道。 “这家伙可是当世奇人,镇守书院藏经阁,书院所藏书卷古籍被他看了个遍,而且了然于胸,有经天纬地之才,若五皇子能说动这家伙,则天下可定”,欧阳夏天一边走,一边向司徒剑南提议道。 “那与欧阳相比如何”?司徒剑南并未做出什么表态,而是向欧阳夏天反问道。 “在下与天明,好似萤火比之于皓月,飞虫比之于天龙”,欧阳夏天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在下说一件事五皇子就明白了,战天明至今不曾习剑”。 “怎么会”?司徒剑南闻言,不敢相信的凝视着欧阳夏天,口中惊呼一声。 “你这家伙,又乱放屁,昨日对战轩辕落,战天明出剑应战,而且所学乃是八荒棋中所载,八荒剑意,怎么可能不曾练剑”,易冷也随之附和一声道。 “我只是说他不曾习剑,并未说他不会剑”,欧阳夏天白了一眼易冷,而后与司徒剑南对视着道,“天明所习确实是八荒棋,不过其剑意确是从书卷中所得,并非因剑而生”。 “书中还能习剑”?易冷和司徒剑南面面相囧,不约而同的互望一眼道。“历来习剑皆以手入心,从未听说只读书便能习剑的,而且还能生出如此剑意”。 “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为何就不能找到自己的剑道”,欧阳夏天轻然一笑,抬手一甩间,无锋长尺从袖中滑出。 阳光下无锋长尺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挥动间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带给司徒剑南一抹微凉。 “我所练天心无量,乃是不杀之剑,剑出鞘而不带一命,可见血而不可杀生,当年家祖出世奉太祖为尊,太祖赞之曰,善者之剑”。 欧阳夏天一剑挥出后,再次回剑入鞘,转头看向司徒剑南。 “可天明的八荒剑之善,比我的天心无量更甚”。 “木剑无锋,以谋借势,以他人剑威,伏敌手之剑”,司徒剑南目光游离,仿佛若有所思,慢悠悠的开口道。 “不错”,欧阳夏天点了点头道,“当初先帝病重,为当今太后所挟,将一众元老打压,战家,冷家,易家凭借太祖所赐金令保下一命,退出太昊朝堂,那时,战天涯与战天明两兄弟正式入国立书院,战天涯被命镇守玉虚峰藏兵阁,战天明被命镇守玉谨峰藏经阁,此后,战天明入阁闭关三年,据说将阁中书院所藏典籍翻阅了个遍,入关之时尚不能提剑,出关之时手中却握有一柄白木长剑,剑起而风至,剑落而风去,一起一落间百花绽放,就连门外的干死枯木都生出两朵嫩芽”。 “这是为何”?司徒剑南眺望着书院后的山峰,眼看着两朵祥云从山头浮过,口中疑惑的追问道。 “剑者,其锋甚利,其势甚锐,虽被称为百兵君子,但仍无法逃脱杀器的命运,天下神剑莫不如此,就连我的无锋,也是如此”,欧阳夏天将无锋长尺提在手中,阳光透过水晶状的剑身折射出一阵明亮,明亮中仿佛带有一抹细微的红芒,司徒剑南仔细观瞧间,竟然发现那水晶的剑体中,仿佛有一道淡淡的红线从剑柄一直延伸到剑首。 “这道血印,就是一直以来的鲜血所浸染,虽不曾伤命,却依然见血”,欧阳夏天自嘲似的笑了笑道。 “那天明的剑”?司徒剑南的目光从无锋长尺上微移到欧阳夏天脸上,与之四目相对,口中轻问道。 “那是因为天明的剑道乃是因书卷中所得,并未因杀而生,从不曾沾染半分血气,而他所习又是谋者道,最善顺势应变,借势对敌,故其剑意乃世间至暖之意,其剑出鞘如同春之暖风,春者,万物生命之不息也,大成者可令寒冬腊月百花绽放,与之相比,枯木再生也就不足为奇了”,欧阳夏天一边走,一边笑着解释道。 “或许,这已经不足以称之为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乃是生者之剑”,司徒剑南轻叹一声,心中对于战天明是越来越感兴趣。 第三十四章潜龙三策 盘龙山有六峰,沿龙脉而布,从龙首到龙尾依次为,龙首,玉虚,玉谨,浮浊,浮云,天庸。其中龙首峰为六峰之首,龙脉之始,上立西天祭坛,皇天庙宇,众多长老坐镇其中,也为书院长老们的讲学之处。而另外五峰犹如龙之五爪,玉虚,玉谨在前,为前爪,玉虚上设藏兵阁,其中各类兵刃数不胜数,乃书院中习武之所,为战天涯所镇守。玉谨上设藏经阁,其中网络天下子史典籍,古往今来但凡书籍皆在其中,为战天明所镇守。浮浊,浮云在后,为后爪,浮浊上设思礼阁,乃是书院长**礼讲德之处,也是书院执法堂所在,为冷凌云镇守。浮云上设启天殿,殿中分列历朝历代仁帝明君,忠臣勇将牌位,不分朝代,皆一视同仁,以令后世瞻仰膜拜,为凌子蒙镇守。而天庸峰位于五峰之末,却是当年楚老国师布设镇龙大阵之处,其上立有高塔,名窥天井,井者向下,而能窥天者自然为塔,塔有七层,塔顶设一宝镜,可令书院学子观星探月如在眼前,以为测算天时之用,因有窥天之意,天命者,非凡人可识,便令一百精锐常年镇守,没有五大长老手令,无人可接近分毫。 盘山六峰挺拔而雄伟,而六峰之间有溪流环绕,同样六条,依次为龙涎,檀涧,碧波,映霞,出云,清水,六溪从六峰而出,在山中盘旋环绕,时分时合,合而又分,六峰如钉震锁龙脉,六溪如索困缚其中,这才真正构成锁龙大阵。 随着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司徒剑南踏出了最后一步,脚下的青石台阶仿佛一团棉花,踏上去如同要陷进去一般。 “五皇子还需多多锻炼才是”,欧阳夏天倒是没有显露出多少疲惫之色,遥立山头,雪白的长衫随着山上烈风舞动,鬓角的两缕青丝飘飘摇摇,整个人沐浴在艳丽的阳光中。 “你倒是轻功出众,公子从未学过轻功,这是能比的吗”,易冷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欧阳夏天,又一伸手扶住司徒剑南,低声问道,“公子,没事吧”? “无妨,确实该多锻炼些,还没爬过这么高的山呢”,司徒剑南靠在一块大青石上,一边努力稳住呼吸,一边苦笑着摆了摆手。 “正因为爬山不易,所以能看到的风景也是与山下不同,正所谓有失必有得”,欧阳夏天转头凝视着司徒剑南,而后向着山崖前方抬手摇指着道。 司徒剑南闻言,心中再次来了兴致,抬手撑着大青石猛一发力,整个人艰难的站了起来,而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大青石的阴影。 阳光好似黄金从苍穹挥洒而下,云朵仿佛就悬浮在眼前,山下的青松翠竹连成一片,正中央一片黑灰色是盘山城,城中九重登天塔好似一柄利刃,塔顶的宝石闪烁着点点明亮。 明媚的骄阳让司徒剑南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抬手遮挡在眉间,努力欣赏着眼前美妙的景色。 这一刻,司徒剑南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才是六峰为钉,镇锁神龙,六溪为索缚龙在渊。 龙首峰的山头上,巨大的缺口宛如巨龙引颈咆哮,五峰如爪趴伏在大地之上,每一座山峰上好似有仙光环绕,一轮轮光晕在视线中跳跃着,让人不由得打心底赞叹一声,好一处人间仙境,好一个世外桃源。 “当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一刻,眼前的美景仿佛将司徒剑南身心的疲惫一股脑的冲散开来,一股莫名的力量打心头喷涌蒸腾,让人忍不住要奋力咆哮。 “没看到的时候,我也没想到”,欧阳夏天同样审视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大山,口中幽幽然道,“以山为钉,以水为索,三圣,以及楚老国师当真是世之仙人”。 ”仙人”?司徒剑南伸了个懒腰,笑着打趣道,“在下曾在一本古籍中读到一句圣人言,曰:敢问苍天,可曾有仙?以欧阳观之,仙,当真存在吗”? “那世间当真有龙吗”?欧阳夏天回头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开口反问道。 司徒剑南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做任何回应。 “这家伙,当真让人琢磨不透”。 “走吧”,欧阳夏天见司徒剑南没有答话,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向着身后走去,“看日头,授师礼还要一个时辰才开始,再等下去,可真就来不及了”。 司徒剑南笑着点了点头,缓缓的跟在身后,向着山后走去。 方才三人所处只是玉谨峰的峰顶,过了峰顶,顺着石阶下行百步,可见一白石铺就的宽敞平台,平台尽头,可见一座金顶琉璃瓦的高阁耸立在崖壁前。 高阁分三层,四角在外,阳光挥洒在琉璃瓦上,绽放出一轮轮金灿灿的光晕,如同天宫一般。第三层的屋檐下一块黑木金匾,其上藏经阁三个斗大金字闪闪发光。 司徒剑南在心中感叹着,距离越近,口中的惊叹也就越明显。 直到来到楼阁前,司徒剑南才发现,这楼阁竟然只是依附在断崖上,目之所见仅仅只是一半,而令一半竟然与山体相接,看上去仿佛是一座楼阁镶嵌在山体中。 “当真是鬼斧神工,当年的工匠绝非凡人”。 司徒剑南站在藏经阁前,口中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中满是崇敬,不由得在心中默默赞叹道。 “公子,看来书院中的学子也不怎么刻苦啊,诺大的藏经阁,竟空无一人”,易冷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山风拂过竟显出些许凄凉,不觉开口笑道。 “易兄这话可是错了”。 一个声音由阁中传来,紧接着战天明摇晃着羽扇漫步而出,一身黑色长袍点缀朵朵白雪,青巾束发,蓝带系腰,腰间仍然悬挂着那柄白木长剑,剑上八荒二字随着战天明的脚步微微晃动着。 “战兄,不请自来,还望见谅”,司徒剑南微微拱手笑道。 “五皇子说笑了,这藏经阁本就是供书院学子观史读书所用,所有人来去自如,哪有见谅不见谅之说”,战天明笑着回礼道。 “不过易兄这话可不对”,战天明复而看向易冷,抬起羽扇点了点道,“今日书院要行授师礼,半年内入门的学子都要拜师,所有学子都已经先一步前去静候观礼,若非如此,这藏经阁虽不可说是门庭若市,但也绝不妨多让啊”。 易冷闻言,自觉有些尴尬,表情竟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介武夫,鼠目寸光,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欧阳夏天白了一眼易冷,嘴角撇了撇,口中鄙夷道。 易冷闻言顿时怒火中烧,猛然间回头看向欧阳夏天,一双虎目圆瞪,露出点点凶光,刚要开口反驳,却又被司徒剑南制止。 “好了,好了,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哪一辈子的冤家,前辈的恩怨,何必累及后辈,看开点不好吗”。 司徒剑南苦笑着摇了摇头,易家与欧阳家于太昊同享盛名,两家虽不入朝堂,却又都是太祖所命托孤重臣,太祖有言,易家护主,欧阳守魂,一北一南,以定四方。打早年两家老一辈就互相看着不顺眼,一个觉得对方计谋百出心机太重,一个觉得对方空有蛮武却无心计,虽无伤大雅,却代代延续,以至于累及后辈儿孙。 “五皇子说的是,你们两家同属太祖托孤重臣,有何好比的”。 战天明亦随声附和,而后又笑看向司徒剑南,微微拱手道:“在下镇守藏经阁所以才晚下山片刻,可五皇子今日可是授师礼的主角,怎么不去龙首峰等候,却来了藏经阁”? “不瞒战兄,在下心中有惑,想请战兄指点一二”,司徒剑南笑着回答道。 “偶”?战天明闻言轻一愣神,不觉微微瞥了一眼旁边的欧阳夏天,可后者却仿佛看不见一般,竟将目光躲向一旁,根本不与之对视。 “在下才疏学浅,虽有拙计,却无大谋,还请五皇子明言”,战天明见欧阳夏天如此模样,对于司徒剑南之惑,心中也有了几分定计。 “在下偶得一残局,苦思多日却不得解,战兄深习八荒棋,或许能指点一二”,司徒剑南想了想,复而开口道。 ”刚好,此刻堂下有一副棋盘,还请五皇子将此局布下,以在下浊眼一观“,战天明抬起羽扇向着阁中一点,开口道。 三人微微抬头,顺着战天明所指的地方观瞧,果然,藏经阁门中,一副四四方方的棋盘正摆放堂下,黑白二子分放南北,四个蒲团布设四边。 “也好”,司徒剑南点了点头,率先一步迈入堂中,在正北方落座,伸手抓起一把黑子一枚枚接连摆放在棋盘的东北角,将整个东北一角塞的慢慢腾腾。 而后又抓起一把黑子将棋盘的南半边依次摆了个密不透风。 最后又拿起两枚白子,一枚点在正中,一枚孤悬西南边角。 一切布置完毕,司徒剑南还未开口,战天明已然心中明了,不觉心中暗笑, “还请战兄解惑”,司徒剑南微笑着一伸手,将战天明的目光引到那根本称不上是棋局的棋盘上。 “天下棋局,有意思”,战天明饶有兴趣的望了司徒剑南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道。 两人四目相对间,从对方的目光中皆读到一种难明的意味。 第三十五章潜龙三策,下 以战天明之谋,打眼在棋盘上一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觉微微一笑。 “战兄观之,此局当如何化解”?司徒剑南抬手点了点棋盘,微笑着请教道。 “五皇子这是在拉在下也入局啊”,战天明苦笑着慢摇羽扇,抬头与司徒剑南对视着道。 “此局已然如此,无人可独善其身,非在下要拉战兄入局,而是战兄早已身处此局之中”,司徒剑南与之对视着,嘴角露出一抹轻笑,目光柔和如清泉,却能将战天明的心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五皇子又如何能分辨在下是黑子还是白子”?战天明微微一笑,眼眸中不觉流露出一抹锐利的精芒,与司徒剑南的目光对在一处,仿佛能碰撞出火花。 “用人不疑,在下既然来求教兄台,兄台只要说出心中所想即可,何必在意是黑还是白”,司徒剑南笑着回答道。 “好,五皇子胸襟,让在下拜服”,战天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将羽扇放在棋盘边,低声赞许道。 “请指教”,司徒剑南再次向着棋盘微一扬手,而后静待着战天明的回答。 战天明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光移动到棋盘上,伸手再次拿起羽扇,微微摇晃着,神色之严峻,是欧阳夏天都从未看到过的。 棋盘上,黑棋在阳光下黑的发亮,点点荧光反射而出,让你两枚相隔千里的白子显得有些微乎其微。 “这片黑子布局紧密,如日中天,莫说微不足道的白子,就是南方的黑子都不可能将其颠覆,此为大敌,务必小心谨慎应对”,战天明的羽扇轻轻指了指东北角的那片黑色棋子道。 “南方这片棋子,雄霸半壁江山,虽有雄心壮志,但自身却华而不实,外强中干,看似连成一片,实则中心松散,沟壑遍布,实难力发一处,此为小患,大敌若除,此小患弹指可破”。 “战兄有何计教我”?司徒剑南越听,心中的兴趣越胜,不觉已经喜上眉梢,却还是压制着心中的兴奋,神色淡然的追问道。 “问计之前,在下还有一惑请五皇子言明”,战天明拱了拱手笑问道。 “但说无妨”,司徒剑南静听着。 “五皇子如何认为,此处应为白子,而非黑子”?战天明抬手一点角落里的另一枚白子,微笑着问道。 “直觉,我信它为白子,它就是白子,用人不疑”,司徒剑南苦笑着道。 其实,司徒剑南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坚信,多年不见,如果对方变了呢,他没想这么多,但他愿意坚信自己所相信的。 “既如此,在下有上中下三策奉于五皇子”,战天明羽扇轻点,抬眼凝视着司徒剑南道。 “愿闻其详”,司徒剑南笑问道。 “下策为驱虎吞狼,引南北枭雄并战于野,两白子可退居后方稳步壮大,待双方呈鹬蚌相争之势,白子可做收渔翁之利”,战天明凝视着司徒剑南道。 “不可,双方若战,势必战火滔天,狼烟四起,太昊江山必四分五裂,苦的还不是天下百姓”,司徒剑南闻言不觉眉头一皱,想也未想的摇了摇头道,“还请战兄言中策为何”? 战天明笑着点了点头,开口继续道:“中策为借力打力,天下乱局已生,四方皆乱,然天渊虽乱,却根基犹在,五皇子可传书天渊烈帝,许以厚利,得其支持,割据雍凉,日后遣一上将,率精锐之军,一向关中,一向川蜀,然大事可成,天下可定”。 司徒剑南闻言,抬手揉搓着下巴,眉头紧锁,沉思了片刻后,再次幽幽开口:“不可,太昊之事只能由太昊来定,兄弟争吵,怎能以邻人相挟,更何况,太昊如今虽乱,但还未到最后关头,若引天渊入门,则是引狼入室,于太昊后患无穷,还请战兄言明上策”。 “嗯”,战天明再次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并未先开口,而是将羽扇伸到棋盘下,猛然发力一掀,整个棋盘立刻翻飞而出,盘上棋子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噼里啪啦仿佛雨落,散落了一地。 “你。。。”,易冷见状不觉微怒,抬手按在刀柄上,双目圆瞪,流露出一抹凶光,身体微微前移,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刀出鞘。 “易冷”,欧阳夏天率先伸手挡在易冷面前,而后司徒剑南厉声断喝出口,易冷这才再次退了回去。 战天明望着易冷愤怒的脸色,不觉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司徒剑南,又看到后者脸上表情多有疑惑,随即轻笑一声道:“五皇子勿急,待在下详解”。 “请战兄指点”,司徒剑南拱了拱手道。 战天明笑了笑,伸手弯腰动作缓慢的将那倾倒的棋盘从新捡了起来,放在桌案上摆正,伸手抓起一把黑子随意一撒,以羽扇慢斯条理的波动着。 “天下乱局已定,现今虽还安逸,实则已是山雨欲来,暗潮涌动,太后外戚把持朝政,挟天子而令天下,手握太昊虎符,天下郡兵可任意调动”。 “震北燕王以精兵十万驻守燕北辽东,又有东胡为援,川王,楚王,吴王各自兵马十余万,一旦乱起,震北燕王进可攻略幽冀,退可安居辽东,三王更甚,进可朝夕之间攻略江北数郡,退仍有大江之险可守,那敢问五皇子,您以何种姿态立身于这乱世之中”? 战天明收起羽扇,将棋盘显露出来,此刻的棋盘上,原本杂乱无章的黑子再次聚拢成几片,看似没有什么联系,确是将大半棋盘占据。 司徒剑南揉搓着下巴沉思着,双眼犹如明灯,迸发出一抹精芒,紧紧的凝视着眼前的棋盘,那黑色的棋子在他看来甚至有些刺眼。 良久之后司徒剑南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只感觉身心皆疲,战天明口中所论这几位都称得上是当世枭雄,自己确实比不得。 还不等司徒剑南有所回应,战天明轻然一笑,再次开口道:“这上策,以在下看来,最是危险,若成,结果也最为安全,五皇子可愿一试”? “愿闻其详”,司徒剑南抬头与战天明对视着道。 “借太后之势,登龙位高座,因诸王猜忌,乱枭雄之心,结江湖之力,定天下乱局”,战天明再次伸手抓起一把白子,见缝插针似的依次安置在黑子之间,等到一言落定之后,棋盘上已经摆放的满满登登,密密麻麻,黑子中白子虽弱势,却将整个棋盘的布局网络分割,细细观之,竟然将黑子之间的联系完全切断。 “此局之大,此路之坚,非常人所能驾驭”,身后,欧阳夏天审视着棋盘,脸上的表情越发严峻,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形,口中幽幽低语道。 “但此局之结果,确是对天下最为有利”,司徒剑南默默的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漫无目的的把玩着。 “三策已出,要用哪一策,全凭五皇子自断”,战天明缓缓起身,向着司徒剑南拱手躬身深行一礼道。 “在下不才,出于司徒家,却无甚建树,如今天下将乱,愿以一己之力换太昊久安,今日战兄三策犹如醍醐灌顶,司徒剑南拜谢”,司徒剑南同样起身,向着战天明毕恭毕敬的回了一礼道。 “吾意已决,就以这战兄口中最为艰辛的上策,结束这天下乱局”。 司徒剑南甩袖一挥,顿时堂下一阵风起,直将那棋盘再次掀翻,棋子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直滚出好远。 战天明望着那颗迸溅出最远的棋子盘旋着落在地上,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复而再次看向司徒剑南,口中提醒道:“五皇子不再考虑考虑”? 司徒剑南微微一笑,抬头与战天明对视着,双眼好似利刃,直将后者的心剖析开来,口中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何须优柔寡断,更何况,这不正是战兄希望在下选择的吗”? 战天明闻言,凝视着司徒剑南的双眸微微抖了抖,而后深吸一口清气入胸,复而拱手躬身低头便拜,口中高声道:“战家次子战天明拜见主公”。 司徒剑南见状微一愣神,抬头看向欧阳夏天和易冷,欧阳夏天笑着点了点头,司徒剑南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将战天明扶起,两人四目相视,司徒剑南笑着调侃道:“战兄不再考虑考虑”? “大丈夫一言既出,何须优柔寡断,更何况,这不正是五皇子所希望的吗”? 战天明笑着又将这句话送给了司徒剑南,与之对视的双目中仿佛点燃了一蓬火焰。 “恭喜主公又添一大助力”,欧阳夏天和易冷齐齐笑着拱手祝贺道。 “好,好,好”,司徒剑南连连呼出三声好字,脸上的笑容犹如沾染了春风,抬手拍了拍战天明的肩膀,又看向欧阳夏天和易冷,“天眷太昊,潜龙,鬼狐皆为吾友,天下何愁不定”。 伴随着明媚的阳光,四人齐齐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这笑声真真切切让人觉得,是从心底所发,那是不掺杂任何杂志的笑容,没有虚伪,没有奸诈,有的只是对于前路的向往和自信。 第三十六章授师大典,上 司徒剑南等人下了玉谨峰后直接又攀上龙首峰,唯恐错过了授师礼。 龙首峰作为盘龙山脉第一高峰,距离授师礼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司徒剑南一行四人几乎将自身身法运用到了极致,也仅仅只是掐着时间点攀上了龙首峰顶。 此刻已临近正午时分,龙首峰顶的平台广场上三五一群站满了人,国立书院如今内外门弟子想加至少几百人,此刻都聚集在龙首峰顶。 等到司徒剑南等人爬上峰顶,纵然都是习武之人,也已是身心皆疲,只觉得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甚至发出些许颤抖。 依靠着一颗光滑的石头,司徒剑南抬眼北望,眼前便是一座五层圆形祭坛,祭坛四周刻画着一圈浮雕,从远古的盘古开天到女娲造人,从炎黄战蚩尤到大禹分九州,天下神话传说尽在其上。坛中耸立着一座高大的方鼎,鼎上四面分刻各种神兽仙君,鼎中三柱朱红高香已经燃烧了大半,鼎前一尊日晷,倒影已经紧贴着正午时分的刻线,这便是国立书院的西天坛,而皇天殿就在西天坛后,雄壮巍峨的楼阁宫殿直延伸到山崖下,大红色的墙砖和金光闪烁的琉璃瓦与崖壁完美的对接,一切浑然天成。 皇天殿后便是龙首崖,崖上二景不老常青和苍龙啸天就在眼前。 让盘龙山闻名天下的除了楚天河五钉震五龙的传说之外,还有四景让天下人口口相传。 第一景盘龙日出,盘龙山中六峰依次而立,每到清晨时分,站在龙首峰上向南而望,凉州山河尽收眼底,望着旭日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中探出,阳光挥洒在戈壁滩上挥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让人心旷神怡,只觉得天地之浩大,万物之渺小,仿佛这一刻自己的内心紧随着太阳缓缓上升。 第二景六索盘山,盘龙六峰直入霄汉,六溪在山间盘旋环绕,如同六道锁链,有传言说,当初楚老国师布下锁龙大阵时,就是以这六溪为索,才轻而易举将龙脉镇压在盘龙山下,开启了五钉锁五龙的神迹。 第三景不老常青和第四景苍龙啸天其实可算是同一景观,龙首峰远望如苍龙啸天,峰顶龙首崖如同一颗巨大龙首直面东方,山壁上有一半缺断崖,站在山下翘首以望,如同苍龙仰天咆哮,耳边甚至冥想起阵阵回鸣,而龙首绝崖西面有延伸出的两束暗影,如同苍龙之角一般,实则是五株不老青松,就生长在绝崖断壁的裂痕缝隙之上,也不知存在了多久,弯弯曲曲向西延伸,而后又倾斜着向上生长,犹如神迹一般,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之顽强和神奇。 “这盘龙山还真是一处风水宝地呢”,司徒剑南斜靠在大石头上,向着山下眺望着,将盘龙山的美景尽收眼底,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口中不由得感叹道。 “五皇子还懂风水玄学吗”?战天明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胸前羽扇轻摇,笑对着司徒剑南道,“不知五皇子可看出什么门道”? “谈不上谈不上”,司徒剑南稳了稳呼吸,笑着摆了摆手,“在下只是见这盘龙六峰之势或有不凡,心中有些感叹罢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五皇子便说上一说又有何妨”,战天明与一旁的欧阳夏天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向司徒剑南微笑着道。 司徒剑南见推辞不得,只好笑着站直了身子,抬眼在山下美景和龙首崖间来回打量着,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以在下观之,这盘龙六峰,以龙首峰为首,五峰依次拱卫,成就苍龙啸于天,龙身盘旋于地之势,内呈盘山之谷,谷育龙气而磅礴,后楚老国师以盘山城为钉,将龙气聚于谷中,苍龙一日离之不得,龙气便一日不泄,那龙首青松之所以长于崖壁之上却生气磅礴,恐怕也是得益于此,不过。。。” 说着话,司徒剑南抬手点了点龙首崖西面崖壁上随风而动的五株青松,缓缓的摇了摇头,突然打住了话头。 “不过什么”?战天明见状微微皱眉,开口追问道。 “不过楚老国师恐怕没有想到,后世之君势弱,社稷竟有被外戚所乱之势,纵然锁五龙于地,若后世高位之上无明君,朝堂之中无忠臣,国祚亦会灭亡,以在下之见,锁五龙只能为辅,真正能主导国运的还是在于君臣,君明臣忠,百姓安居,国又如何会乱”,司徒剑南无声的苦笑着道,而后转头望着欧阳夏天与战天明,静待着二人的见解。 欧阳夏天和战天明,甚至是易冷,三人谁也没有想到,司徒剑南竟然会有如此言论。 太昊自太祖司徒无名接受大梁仁帝禅让立国以来,已传承七十五载,其中太祖天启帝司徒无名在位三十三年,自从天启十三年楚天河上书太祖,立下五城镇锁五龙之后,后二十年间,太祖依次在五城之中祭天,共计五次,之后太祖禅位于武德帝。 武德帝司徒青云在位二十七年,期间一共祭天十次,有五次是在五城其中,之后武德帝禅位于文德帝。 文德帝司徒明在位十五年,共祭天三次,分别在伏龙山锁龙城,苍龙山北国城,玉龙山苍海城,皆属五城。 依此足可见,太昊历代帝王,对于五城锁五龙之说又多么看重,这不仅仅是对于国祚绵延的渴求,更是对于太祖和楚老国师的尊重。 可如今司徒剑南的一番言论,却仿佛推翻了这一切,若是被有心人听之,其罪当诛,可细细品之,又觉得不无道理。 “五皇子所言,请恕在下不便表态”,战天明斟酌了片刻之后,只能拱手告罪。 “以在下听之,五皇子所言倒是与一人有些相似”,欧阳夏天仿佛不惧,凝视着司徒剑南微微一笑,开口道。 “何人”?司徒剑南顿时来了兴趣,赶忙追问道。 “当今号称皇族文武第一的震北燕王司徒朗”,欧阳夏天开口道,“当年正是他这一番言论,让我那大哥决心出仕燕北”。 “又是燕王皇叔”,司徒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甚至不禁暗想,自己若真的最后与这位号称皇族文武第一的震北燕王博弈,胜算能有几分。 “呜。。。。”,一阵突如其来的号角声,低闷而悠扬的曲调将众人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实。 “刚好午时三刻,真不知道是谁定的这样一个时间,和上刑场一样”,欧阳夏天望了望祭坛上的日晷,鄙夷似的咧了咧嘴,低声吐槽道。 “对于你,书院中求学,不就等于上刑”,战天明轻笑一声调侃道。 “他不给别人上刑就不错了”,易冷白了一眼欧阳夏天,口中低语道。 “小子,别急着说我,等过了授师礼,你就知道我这句话的含义了,自求多福吧”,欧阳夏天看了看易冷,坏笑着提醒道。 “怎么?书院中求学是和别处有何不同”?司徒剑南闻言,不禁心中疑惑,低声追问道。 “别处若是天上人间,此处便是冥府炼狱”,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互望了一眼,一个露出一抹坏笑,一个脸色颇显无奈,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道,直让司徒剑南和易冷面面相囧。 “明仁元年,授师大典开始,学子入”,一声语调高昂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 紧接着内外二门学子以及新入学子陆陆续续的自动组成三个方阵,在祭坛前的广场上依次排开,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位于内门学子前列,而司徒剑南和易冷作为最晚入门的学子,只能站在新入学子的最后。 等到学子们各自站定,又是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回荡。 “请国立书院外门长老入席”。 又是一声高呼过后,由皇天殿中,分左右两边缓缓行出两队外门长老,有男有女皆神色严肃,分别在皇天殿门前最下方的两列太师椅上落座,共计十八位。 等到外门长老落座,又是一声悠扬的号角,皇天殿门前的两名蓝袍人再次高呼:“请国立书院内门长老入席”。 皇天殿两侧,再次步出两列长老,同样有男有女,神态举止比外门长老要轻松许多,一个个面带微笑,依次在外门长老上一层的两侧落座,共计十位。 最后一声号角落定后,场上所有人,从学子到长老,一个个的神色如出一辙的严肃,就连方才还一脸轻松的内门长老都收起了笑容,而祭坛后,皇天殿前,还只有最高的五把椅子还是空着的。 “重要人物要来了”,司徒剑南微笑着贴近易冷,口中调侃道。 “请国立书院五大长老入席”。 话音刚落,悠扬的号角声同时响起,随着号角声,五名金边白袍的老者步出皇天殿,一个个神态各异,或淡然,或微笑,或冷峻,或无奈,依次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这就是曾经武帝麾下的五方镇守”,易冷靠近司徒剑南低声问道,目光始终凝视着那五位老者,其中多有崇敬之意。 “中宫镇守中庭将军张御之,东方镇守征东将军颜东亭,南方镇守征南黄文叙,西方镇守征西将军李啸山,北方镇守征北将军袁本崇”,司徒剑南的目光在五位老者的身上横扫而过,口中向易冷解释道,最后却停在了最中间的老者身上,后者脸上的微笑让司徒剑南感觉有些熟悉。 “竟然是他”,思索了片刻,司徒剑南的双眸猛然间放大,口中低声叹道。 “谁”?易冷见状赶忙追问了一句。 “还记得那位在城门口卖烤羊的老人家吗”?司徒剑南笑看着易冷道,“你看中间那位是不是,如果我所猜不差,他应该就是中宫镇守中庭将军张御之”。 第三十七章授师大典,下 “有史载,武德三年,北胡昆都部兴兵八万直入河间丰州城,当时丰州城中只有老卒八千,面对十倍来犯之敌,当时还只是丰州统军校尉的张御之面不改色,依靠坚城指挥八千老卒从容应对,在八万大军的猛攻下,整整坚守了半个月,之后十万援军到来,昆都军匆忙撤退,不曾想张御之竟率领最后两千人余众杀出,与援军形成夹击之势,斩首万余,俘获两万,余者皆四散奔逃,此一战而令昆都不敢轻提张御之其名,但闻其名如见鬼魅”。 司徒剑南凝视着落座高台最中心位置的张御之,口中低声向易冷道。 “也是那一战,让张御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戎边小校扬名北疆,后武德十五年,武帝起兵北伐北胡,共出大军五路,这五路大军的统帅便是这五位将军,那一战直接打到了北胡王庭所在乌狼山下北海之巅,令整个漠北胡部俯首称臣,十年不敢南下牧羊,再之后武德二十年,天渊东进,起兵十三万分别直取甘州,凉州,兰州三州,意图切断河西走廊,而后控制西域,武帝大怒,命张御之为帅,颜东亭,黄文叙,李啸山,袁本崇四人为将,分三路讨之,张御之兵行险途,以八千奇兵翻过积石山,直接攻下天渊大军后方补给重镇东天城,令天渊不战而溃,此战之后五位将军受封五征大将,武德二十三年,东胡生乱,大将军彻利窃国,亲领三十万大军西近,半月间连下三城,兵锋直指辽东,燕北二郡,五位将军临危受命,兵分两路攻之,张御之李啸山随燕王司徒朗行陆路,率大军十八万,直取东胡渤海城,黄文叙,颜东亭,袁本崇三将率水师五万取道高丽,直取国内城,猛攻数日后,两城皆破,彻利星夜逃遁北方黑水城,后张御之亲率三千骑兵一路穷追不舍,黑水慕思王胆寒之下,将彻利逮捕后送至城外,此战之后,武帝亲封五将为太昊五方镇守,意为永镇太昊”。 “五位老英雄啊,可叹如今却只能受制于此”,易冷凝视着高台之上的五大长老,口中惋惜的叹道。 “国之不国,家之不家,外戚篡权,藩王乱政,太昊如今是得了一场大病”,司徒剑南的脸色即使在阳光下亦显示出些许阴暗,双眉如剑倒竖,口中语气如吐寒霜,“这病若再不治,大厦将倾,太昊将亡”。 易冷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警惕的在一众学子身上扫过,口中压低声音道:“公子稍安勿躁,如今之计当保全自身,这国立书院之中多官宦之后,必定有许多太后以及四王的眼线,当心隔墙有耳”。 “放宽心,他们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现在没有几人会把我放在眼里”,司徒剑南闻言轻然一笑,脸色丝毫不惧的低声道。 太阳在苍穹缓慢的西移,早已过了中天,可高台上的长老们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先是带领着一众学子祭奠皇天以及传说中盘龙山下的西天龙脉,后又祭奠太祖武帝文帝,紧接着又是为当今明帝祈福,最后其中一位长老还致词了一番,谈吐儒雅的气质让司徒剑南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位致词长老应该就是被武帝称为世之儒将的南方镇守征南大将军黄文叙吧”,司徒剑南远望着高台上的白袍长老,口中笑道,“他老人家可是帝师啊”。 “怎么,公子对黄长老感兴趣”?说话间,易冷看了看黄文叙,这位长老与其他长老相比,确实有些不太一样,谈吐儒雅不俗,语调柔和悠扬,不似征战沙场的将军,更像是传学著典的大儒。 “不是我对他感兴趣,而是我感觉这次授师礼,对于我恐怕没那么简单”,司徒剑南微微一笑,脑海中回荡起轩辕落的一番话,口中幽幽道。 等到黄文叙慢慢悠悠的将手中词稿朗读完,太阳已经西落山头,广场中的学子也随着号角声分退两旁,在中场让出一片空地。 “新进学子入,拜师授徒”,高台旁的青衣男子高声唱道。 “这才是真正的授师礼”,司徒剑南望着身边仅剩的二十几位跃跃欲试的新进学子,口中低声向易冷道。 “青州韩家韩子平”。 随着青衣男子的点名,一名青年人从方阵中缓缓步出,来到场中俯首叩拜。 “青州韩家,也算是青州当地的大家了,当朝户部尚书韩林就是青州韩家族人”,司徒剑南身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出现,让其不由得微微一惊,赶忙回身看去。 不知何时,欧阳夏天和战天明竟然悄悄跑了过来,隐身在身后的大石头旁。 “户部尚书韩林,好像是太后一派吧”,司徒剑南揉搓着下巴,双目紧盯着韩子平被一位外门长老收下。 “五皇子说笑了,自从一众元老重臣被打压之后,太昊朝堂太后一派独占七分,如今早朝之上,除了文国公楚云南和武国公洛毅,恐怕无人敢直面太后锋芒”,战天明笑了笑道。 “说来也是,皇权旁落,谁也不愿陷入这趟浑水”,司徒剑南咧了咧嘴苦笑一声道。 “不过这授师礼长老们是如何选择学子的”?望着又一位新进学子被一名内门女长老选中,司徒剑南不禁开口询问道。 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互望了一眼后,微笑着开口解释道:“五皇子有所不知,在授师礼开始前几日,所有新进学子的一切都会被书院登记造册,然后分发到所有长老手中,长老们再根据学子所好所优来选择最适合的长老授学”。 “如此说来,一名学子只能拜一位长老为师喽”?司徒剑南看着又一位学子被一名长老选中后,再次追问道。 “那倒也不尽然”,这次是战天明接过话茬,抬起羽扇微微指了指高台道,“拜师严格来说更像是一种形式礼节,学子确实大多时间会随所拜恩师学习,不过也可向其他长老请教,而且书院内的长老们会不定期的在此讲学传书,那是所有学子都会到场的大课,而且如果学子觉得其他长老所传同样适合自己或者更适合自己,只要长老不反对,也可私下拜师,如今书院内拜师最多的就是 我们眼前的这位”。 说着话战天明抬起羽扇点了点欧阳夏天,后者尴尬的笑了笑。 “欧阳可是将书院内外二门的长老拜了个遍,不过就是恒心不足,最多的也就坚持个把月,又要拜新师”。 “欧阳这可不对,拜师授学怎可儿戏”,司徒剑南笑着打趣道,易冷在一旁暗暗撇了撇嘴。 “错喽,错喽,但求学,人人皆可为师”,欧阳夏天笑着抬手点了点易冷道,“须知贤德多学如孔圣,尚还有拜幼童为师之佳话,吾之好学,拜师多些又有何妨”? “少来吧”,战天明轻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无奈,“书院中长老,除了张御之和黄文叙二位长老,剩下的哪位没有说过你的不是”。 “吾之大才,非常人所能识”,欧阳夏天轻叹一声,微微抬头眺望着苍穹,口中幽幽道。 众人闻言,免不得有些面露鄙夷之色,只能暗骂一声脸皮真厚,而后发出一声轻笑。 “关中易家,易冷”。 随着一声高呼传来,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的目光仿佛一时间全部汇聚到易冷和司徒剑南的身上。 “又一个易家人”? “刚走一个易水寒,又来一个易冷”。 “新帝司徒剑北刚刚继位,这五皇子司徒剑南又出现了,乱也,乱也”。 一众学子们仿佛没有忌讳一般,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肃静,授师大典不可喧哗”,高台下的青衣男子眉头紧皱着,口中高声厉喝道,“易冷何在,速速上前”。 “快去吧,晚了是要挨骂的,到时候,没人收你才惨”,欧阳夏天坏笑着提醒道。 “少放闲屁”,易冷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欧阳夏天,而后看向司徒剑南。 “去吧,既来之则安之”,司徒剑南点了点头低声道。 易冷随即跨步上前,来到场中俯身叩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静待着长老们做出选择。 山风在场中吹过,太阳的光逐渐由金黄转为鲜艳的红色,宫殿的倒影逐渐拉长。 与之前的学子拜师不同,内外二门的十八位长老都选择了闭口,目光几乎同时转向高台上的五大长老。 “又是一个易家的小子,各位长老看看,谁有兴趣收下”,张御之坐在中央正位,面带笑容的左右看了看另外四位长老,口中低声道。 “易家啊,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太昊世家,历代深受帝**任,老夫才疏学浅,可教不得”,李啸山阴沉着脸,甚至都没正眼瞧易冷一眼。 “老夫也教不得,易家太过重武轻谋,与老夫所学有差”,黄文叙笑着摆了摆手道。 “那二位呢”?张御之又看向颜东亭和袁本崇二人。 这二人可好,一个面无表情宛如雕塑,一个更甚,从授师礼一开始就双眼一闭,直接昏睡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 “行,我看你们是被打压怕了,只要是沾染上皇族的人和事,能躲就躲,老夫可不怕,既然各位不收,那老夫可就收下了,毕竟水寒就是老夫的弟子,再入一个易家子又有何妨”。 第三十八章五师同授 谁也没有想到,易冷竟然被张御之收入了门下,要知道,如今太昊朝堂上下,还能保留些话语权的不过寥寥几人。 武国公洛毅,文国公楚云南,此二人在太昊朝中多有威望,历经武帝,文帝,如今的明帝三朝,实打实的三朝元老,又威望甚高,当初太后清洗元老重臣之时,大半朝臣或贬或免,唯有此二人能历风雨而不倒,这并非运气,确实是实力和威望使然。 定国公易景,安国公欧阳云中,此二人虽不入朝堂,却胜在朝堂,昔年太祖有言,易家护主,欧阳守魂,易家历代,从老国公易风辅佐太祖司徒无名起兵开始,所有易家娇子皆为帝王亲卫,易风之子易震为护武帝战死北疆,三子易凌随太祖四皇子司徒青风征战天渊之时战死,其子易仲随文帝出行北国郡时遭遇刺客,为护文帝以身挡箭,身中八箭而陨落,其子便是如今齐王亲卫易诗,一件件一桩桩忠心护主之举,将易家牢牢的与皇族捆绑在一起,无人可轻易撼动,更重要的是,自从太祖之后,易家脱离朝堂,如同在人间蒸发一般,至今无人得知其家族在何处,真正能让易家现身的,唯有帝王,易家也只忠于帝王。 而欧阳家却完全与易家相反,当初太祖禅位武帝之后一年,三圣远走东海,在东海之巅坐化陨落,之后留下遗旨,欧阳家乱则入世,和则守魂,从那之后,欧阳家再未踏出过东海一步,直到欧阳岚出仕燕北太守。 此二家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如同两柄不知何时会出鞘的利刃,无时无刻不让太昊的魑魅魍魉们胆寒,纵然太后再如何厌恶,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对这两家出手。 洛家,楚家,易家,欧阳家,这四家仿佛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去之不得,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处处小心提防,寻找机会抨击打压,让那些畏惧太后权势之人唯恐避之不及,几乎无人敢与之轻易接触。 可如今,张御之先收易水寒为徒,现在又收了易冷,让人不得不为其担心。 “小子,还不快些上前拜师行礼”,见易冷有些神色呆滞,高台下的青衣男子赶忙开口提醒道。 易冷这才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步上高台,在张御之面前无比虔诚的三叩首,从后者手中接过一片鸿雁长羽。 “配上礼羽,就是老夫的弟子,不必顾及他人所想”,张御之笑着拍了拍易冷的肩头,口中提点道,而后暗暗瞥了一眼李啸山,后者仍旧摆着张臭脸。 “弟子易冷拜谢恩师,日后必定静听恩师教诲”。 易冷口道恩师,缓抬微步来到张御之身后站定,目光凝视着场中仅剩的司徒剑南。 今年国立书院新进学子并不算多,只有二十几位,随着授师礼接近尾声,场中现在只剩下司徒剑南一人还未拜师。 空空荡荡的广场上,司徒剑南微微低首静待着,微风拂动着他的衣袖,已经偏红的夕阳照射在洁白如雪的长袍上,看不出有何美态,更多的却显凄凉。 ”司徒家司徒剑南”。 终于,高台下的青衣男子呼唤出了这个名字,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投注到司徒剑南的身上。 “这就是那位被武帝第一个封爵的五皇子,长平侯”? “不是说已经当年随雪妃逃离皇城,如今关头怎么来了国立书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难道不知,如今先皇子嗣唯有他最为危险”? 刚刚低伏下的窃窃私语声再次从四面八方传入司徒剑南耳中,后者却如没有听到一般,脸上表情变都未变,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向高台。 “司徒家五子司徒剑南拜见众位长老”,站在高台下,司徒剑南在高台下俯身叩首,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司徒剑南”,张御之手抚长须,笑吟吟的凝视着司徒剑南,口中赞道,“确实有武帝几分英姿”。 闻听张御之有如此评价,另外四长老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袁本崇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下转醒,目光游离在司徒剑南身上,颜东亭微微低眉,仿佛对司徒剑南并不感冒,李啸山仍旧阴沉这脸,甚至比之前更加阴暗了几分,只是微微瞥了一眼司徒剑南后又看向别处,唯有黄文叙一脸轻笑的与司徒剑南对视着。 “以二位之见,谁会成为五皇子之师”?不知何时,战天涯,冷凌云和凌子蒙脱离了方阵,同样隐身于大石后的阴影中 “轩辕落都来了,只怕这授师礼没有那么简单”,战天明轻摇着羽扇,笑吟吟的与欧阳夏天对视了一眼道。 微风拂过山梁,龙首峰上一股凉意随着夕阳的逐渐西落蔓延开来。 张御之端坐在太师椅上,指间摆弄着一枚鸿雁翎羽,面容中好似透着浅笑,又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各位长老,时辰可差不多了,吭个声吧”,黄文叙用仅有五位长老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事关重大,还请诸位考虑清楚”。 “还能如何考虑,刀架脖子上,命在人家手里呢”,颜东亭面无表情的从袖中摸出一枚鸿雁翎羽,口中语气多显阴寒。 “那好,老夫就宣布了”,张御之扶着椅子缓缓起身,浅笑着看着四位长老分别将各自的鸿雁翎羽拿在手中。 “司徒家司徒剑南,尊师重道,崇礼而养德,时武帝多有赞许,今日以五位长老之意,皆可入其门,为五师同授”。 “嗡。。。”,五师同授四字从青衣男子口中刚刚吐出,便如一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了一般。 这可是五师同授啊,寻常弟子入门拜师只能拜一人,日后或许得到其他长老赏识,才可拜再行拜师,而五师同授则代表五大长老同时收一人为徒,当然从国立书院立门至今,也并不是没有过,但也只有三个人,武德帝司徒青云,文德帝司徒明,当今明仁帝司徒剑北,这三位帝王皆是五师同授,而且只有这三位。 “五师同授,竟然是五师同授,这代表着什么”所有学子的心中都涌现出这一疑问,一时间司徒剑南仿佛成为了所有目光的交点。 当今天子天命有缺,体质羸弱而多病,曾有传言其天命至多三五年,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司徒剑南竟得到五师同授的殊荣,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的心中如明镜一样清楚。 “果然来了,看来轩辕落所言是真的,太后确实有立五皇子的意思”,欧阳夏天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的背影,口中喃喃道。 “只怕那几位不会服心吧”,战天涯咧了咧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极度不安的点动着。 “服心”?欧阳夏天轻笑着瞥了一眼战天涯,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口中反问道,“与轩辕落一战,三位师兄可有服心之意”? “放屁,假以时日,我与轩辕落必有一战,生死之战”,战天涯闻言,直接厉声断喝道,冷凌云和凌子蒙也同样阴沉着脸。 “那就是了”,欧阳夏天笑了笑,“轩辕落如今强过我等,我等都不服心,那几位又怎会服五皇子,怎会服太后,看着吧,这局棋不过刚刚落子,如今的一切都是假象,就看最后谁技高一筹了”。 高台上,司徒剑南倒是没有显出有多么惊讶,反而有些气定神闲,迎着五位长老微行两步,毕恭毕敬的抬起双手,将那五片鸿雁翎羽一一接在手中。 “弟子司徒剑南拜见五位恩师”,说着话,司徒剑南俯身三叩首,而后将翎羽悬挂在腰间。 “哼”,李啸山瞥了一眼司徒剑南,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表情仿佛吃了一只苍蝇般难看。 司徒剑南心中了然,这五师同授不过是太后在为自己造势,是为了以后做准备,而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他需要让司徒剑南这四个字融进所有人的眼中,无论好坏,这样才能考虑下一步应该如何落子。 行了拜师礼,司徒剑南毕恭毕敬的转到五位长老身后,目光隔空与欧阳夏天等人对视着,脸上不由得笼上一抹浅浅的笑容。 “你们说,五皇子现在在想什么”?欧阳夏天与司徒剑南隔空对视了一眼后,转身看向身旁的众人道。 “当然是高位,不然这五师同授还有什么意义”,战天涯与冷凌云和凌子蒙对视了一眼后,低声回答道。 欧阳夏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看向战天明,“你觉得呢”? “与其猜测五皇子在想什么,我更好奇你在想什么”?战天明抬起羽扇点了点欧阳夏天,与之对视着道。 “我”?欧阳夏天挑了挑眉,微一思索道,“我在想,听说最近书院中饭食多鱼肉,应该多注意有没有鱼刺才好,小心些总没错的,不然烦恼的还是自己”。 “这只怕也是五皇子所想”,战天明轻然一笑道。 “你们这些玩计谋的,就是麻烦”,欧阳夏天和战天明的一番话,让战天涯三人有些茫然,免不得露出一个白眼,开口吐槽道。 第三十九章五方论道 日落西山后,就连漫天红霞也渐渐隐去,一弯下弦月爬上苍穹,在繁星的拱卫下挥洒出一片银光。 龙首崖上,汉白玉凉亭中,五盅烈酒斟满,水桶般的酒坛敞开了盖,浓郁的酒香随着山风蔓延在山中,让山中的百兽百雀都有些朦胧。 “这西北烈可是老夫珍藏的最后一坛,老几位尝尝吧”,张御之双手托起起酒杯,笑吟吟的在四位长老面前一过,轻声敬道。 黄文叙面露微笑,第一个端起酒杯回礼,紧接着颜东亭和袁本崇也端了起来,唯有李啸山阴沉着剑,双目如猛虎一般跳跃着寒芒,紧紧的凝视着面前微微颤动的酒。 “西北烈”,李啸山一边缓缓的端起酒杯,口中一边阴气沉沉的道,“酒是好酒,可入了这深山死城,名字就该换换了,西北真正烈的是山外自由自在的风,而非困居山中的老兽”。 “那李长老认为该叫什么名字才好”?张御之轻然一笑,手中微微摇晃着酒杯,任凭烈酒如何荡漾,都不曾洒出一滴,双目微低凝视着那层层涟漪,口中好似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西北烈风已没深山,山中猛虎困于牢笼,与其说西北烈,不如叫莫苟延”,李啸山一仰头饮罢杯中酒,指间猛一聚力,啪的一声捏碎了酒杯,而后抬眼望向张御之,目中寒光好似隆冬风,仿佛手中剑。 “莫苟延,这名字取的诛心啊”,张御之微微一笑,将杯中酒送入口中一饮而尽,火辣辣的烈酒顺着嗓子眼划过,仿佛咽下去一把刀子。 “诛心吗”?李啸山冷然一笑,反手向亭外隔空一握,突然,一杆长枪从黑暗中激射而来,稳稳的落在亭边,颤动的长枪散发出阵阵杀气,传出声声嗡鸣。 在长枪出现的那一刻,颜东亭和袁本崇脸色皆微微一变,握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的多用了几分力,咔擦一声,二人的酒杯几乎同时挤压出一道裂痕,直从杯口蔓延到杯底,酒水逐渐从裂痕上凝聚出点点明珠。 黄文叙见此壮微微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是自顾自的微品着自己的杯中酒。 “敢问张长老,何为不诛心”?李啸山一个箭步冲出凉亭,双手紧握长枪一扫,枪劲带起一阵狂风,从酒坛中牵引出一串水龙飞旋。 张御之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以吾所思,辅佐武帝之时便非诛心之举,那是忠君之意”,李啸山舞动着长枪,枪剑牵引着那条水龙在月光下盘旋,仿佛赋予其生命一般,时而盘旋,时而飞跃,将李啸山心中积郁的怒火化为声声咆哮,“可现在,接文帝圣旨困守于此便是诛心之举,三世帝王苦心经营的雷怒被太后遣散便是诛心之举,被武帝封为太昊五方镇守大将,如今却蜗居此处苟延残喘,这才是诛心之举”。 “帝王之事,我等做臣子的怎好肆意左右”,张御之隔空一点桌旁的酒坛,一团水球浮出稳稳的落在杯中,不多不少刚好满满一杯酒,而后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为臣是无法左右帝王,因为那是不忠不义,可却能选择帝王,那是尽职尽责”,李啸山举枪遥指上苍,水龙围绕着枪尖盘旋着。 “遥想当年,我等伐北疆,御天渊,征东胡,今日为何不可迎燕王而覆外戚”,李啸山的双目中好似喷吐出熊熊烈火,在四位长老脸上横扫而过。 “你我皆心中明了,当初武帝选择后继之君,不过是一念之差,而今文帝已故,迎燕王重登大宝,也算是物归原主,理所应当”,李啸山的语气越来越强烈,最后化为阵阵咆哮,随着凌厉的西北烈风回荡在山间。 “外戚之势遍布朝堂,一旦乱起,太昊之天下必将倾覆,这不是武帝想要的”,黄文叙在饮下第五杯酒后,终于放下了酒杯,抬头看向李啸山,明亮的双眸好似要将后者看穿。 “那现在就是武帝想要的吗”?李啸山猛然间转目凝视着黄文叙,双目圆瞪犹如铜铃,久经风霜的脸上增添出一抹诡异的红芒,口中犹如旱天惊雷般断喝道,而后长枪猛然间一震,枪尖水龙瞬间炸开,漫天水雾飘摇,酒香顷刻间弥漫扩散向四方。 “我们都清楚,当今圣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当真陨落西去,诸王必乱,而就算太后立五皇子为新帝,日后也不过是沦为太后傀儡,太后此计意在消磨朝臣斗志忠心,等到哪天,五皇子同样也会沦为一枚弃子,这和当今圣上所处有何不同”?李啸山的胡须在胸前浮动着,双目圆瞪眼角几乎裂开。 “所以你选择了燕王”?张御之再次饮罢杯中酒,抬手一抹胡须,口中慢悠悠的低语道。 “而你选择的是五皇子”,李啸山的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听着尤为刺耳。 张御之轻然一笑,左右看向颜东亭和袁本崇,口中道:“以二位之见呢”? 颜东亭和袁本崇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微低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可容老夫说一句”,黄文叙看了看颜东亭和袁本崇,不由得轻笑一声,又看向张御之和李啸山,口中道,“其实诸位长老心中明了,川王散漫,楚王多疑,吴王暴虐,此三者虽有成事之力,却无守势之为,齐王怀柔,可为盛世明君,却非乱世枭雄,燕王孤傲,此剑双刃,可成事,亦可败事,而五皇子无势,无权,无为,诸位长老恐怕皆是困于此吧”。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五皇子之智确实为皇族上乘,但若当真要助他登位,老夫只怕死了都没地方埋”,李啸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努力压制心头躁动的火焰,口中语气冷若寒霜,“所以,无论如何,老夫只信燕王”。 “老夫信武帝”,张御之又端起酒杯,向着李啸山微微一敬,而后一仰头一饮而尽。 黄文叙反复看了看张御之和李啸山,良久之后轻然一笑,口中无奈道:“既然谈不拢,那多说无益,好久没一块喝的这么畅快了,可莫要辜负了如此美酒啊”。 “此酒,可还当喝”?李啸山瞥了一眼一旁的酒坛,又看向张御之,口中慢悠悠的低问道。 “如何不能喝,棋局已开,我等不过是一枚微不住道的棋子,其中的恩恩怨怨都是那些下棋之人的事,我们嘛,做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张御之向着酒坛猛一伸手,两指勾住坛边,而后掌心聚力一揽,水桶大小的酒坛轻而易举的被缚在掌中,而后稳稳当当的提在桌上。 李啸山闻言心中的火焰已然消了大半,随后咧了咧嘴鄙夷道:“已无酒杯,如何能饮”? “遥想当年傲骨正刚,血气奔腾策马北疆,不闻千里胡塞曲,枯骨在侧不知哀伤,尚可饮酒三坛,不知今日何故无杯**”?张御之笑了笑,自顾自抱起酒坛,仰头倾倒,而后抬袖一抹胡须,径直将酒坛甩向李啸山。 “好一个不闻千里胡塞曲,枯骨在侧不知哀伤,此酒当饮”,李啸山抬手一揽接过酒坛,仰头饮罢,又推向颜东亭。 皎月当空,五位长老轮番痛饮,再未谈及今日之事,所言皆为曾经过往,他们心中明白,今日痛饮之后,恐怕日后再无此心。 直到慢慢一坛西北烈见了底,五位长老方才作罢,可一个个脸色不过是初显红光,仿佛只是饮了一坛清水一般。 寂静的夜中,山中百兽沉眠,鸟雀隐于林间,山风卷集着落叶呼啸,六溪潺潺环绕林间,清脆的水波声回荡。 突然,一声鹰啸打破了这份宁静,五位长老不由得齐齐向着盘山城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多只信鹰在山谷上飞旋了两圈,而后震翅飞向不同的方向。 “看来有人比我们要心急的多啊”,张御之笑吟吟的望着远方,天空闪烁的繁星仿佛落入双眸中。 “天下为棋,诸侯为子,不知此局会是谁棋胜一招”,黄文叙手中把玩着空荡荡的酒杯,目光遥望着天边的明月,微红的脸上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 “我等所虑只是日后之言,眼下之事还是要多多注意啊”,袁本崇一反常态的接了话茬,目光在四位长老的脸上扫过。 “那就要看五皇子的造化喽”,张御之缓缓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口中道,“夜深风紧,你们这把老骨头可小心些,莫先自己奔了那阎罗殿”。 “你去了,老夫都去不了”,李啸山也随之起身,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张御之道。 “诸位,保重”,张御之突然收起散漫的神色,表情严肃的向这四位长老拱了拱手。 “保重”,四位长老亦无比正色的与之回礼。 山风在呼啸,仿佛在吟唱属于西北大地的歌,歌中夹带着沧桑和哀叹。 夜半饮罢杯中酒,天明已是陌路人。 第四十章秋风起 皇城御书房中,长明灯跳跃着火光,将微微倾斜的人影倒影在窗台上。 明仁帝斜靠在龙榻边,面前的书案上堆积着一摞奏折,奏折旁躺着一条极细的竹筒,竹筒的封蜡已经打开,而里面的小纸条正握在明仁帝的手中。 明仁帝微微抬眉,目光定格在书案旁的长明灯上,金鹤单足而立,口衔一株六瓣莲花,莲台中明明晃晃一盏灯油,明亮的火光在莲瓣边缘跳跃着,宛如一只活泼的精灵。 “皇上”,易水寒迈着大步走入御书房内,在堂下深行了一礼,微微抬目看了一眼明仁帝,口中低声唤道。 “西边来消息了,看看吧”,明仁帝回过神来,向易水寒勾了勾手,转手将纸条递了过去。 易水寒拱了拱手,双手接过纸条打眼一看,脸色骤然大变,口中牙关咬了咬,而后微微抬目,偷偷打量了一眼明仁帝。 明仁帝微微伸了个懒腰,提了几分精神,又从易水寒手中接过纸条,随手在长明灯上点燃,目光暗淡的凝视着细长的纸条一点点被火焰吞噬,随后化为一蓬灰烬。 明仁帝抬手隔空一挥,带起的微风直接将灰烬抚到地上,复而抬眼看向易水寒,微微笑道:“此处无人,说说吧”。 “太后此举,其心可诛”,易水寒阴沉着脸,抬头与明仁帝对视着,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一样,透着一股狠厉。 “诛心吗”?明仁帝无声的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朕在她的位置,恐怕也会这样做,只不过,她为何会选择五弟”? “因为五皇子没有实力”,易水寒直言不讳道。 “没错,老五独身一人,没有任何能真正抗衡的实力,无论是谁都会这样想”,明仁帝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的敲动着,清脆的响声在御书房中回荡。 “可她不应该这样想,莫忘了,当朝右相金羽成可是她弟弟,这可是位毒士”,明仁帝看了看易水寒道,“别人看不出老五的潜力,他二人不可能看不出,老五可是一只沉睡的虎,盘伏的龙,无论别人信不信,我一直相信老五绝非池中之物”。 “那或许是太后抓住了五皇子的短处,她认为她有能力控制住五皇子”,易水寒微微低眉,思索道,“今日听闻,太后寝宫中多了一名黑衣女子,具体什么样子不知道,一直深居简出,太后到哪这位女子就到哪,而且与平常宫女不同,就连太后身边最为信任的女官清屏都对之恭恭敬敬,在后宫中,除了太后,还没人能让她做到如此”。 “这样说来,一切就很明白了”,明仁帝轻然一笑道,“最近有关于明月夫人的消息吗”? “没有”,易水寒摇了摇头,而后恍然大悟似的抬头看向明仁帝,“皇上的意思是,那人是明月夫人”? “八九不离十,这也就说明为何老五最近如此乖巧,太后恐怕是在以明月夫人的身家性命想威胁啊,或者说互相威胁”,明仁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很高明的手段,一石二鸟”。 “在这世上,能称为五皇子短处的恐怕只有明月夫人了,五皇子处境堪忧”,易水寒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 明仁帝只觉得一阵身心疲惫,不由得再次向后倾身,靠倒在龙榻上,目光呆滞的凝视着斜上方的殿顶,口中哀叹道:“朕这几个弟弟啊,老二谋略尚可,却放荡不羁以至失德,难服百臣之心,老三优柔寡断且生性多疑,麾下将臣虽不乏有勇有谋者,却党派林立,如今尚互相猜忌,若将国事托付,日后定然生乱,老四更不可说,执法太过残暴,以至于吴地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老六嘛,与父皇与朕太过相似,朕虽不敢说自己是个好皇帝,但若在和世,却也有信心开创一段盛世,可如今是乱世啊,若将国事所托,岂不是又害了老六,唯有老五还有几分武帝天姿”。 “可如今五皇子却被太后所挟,日后若要翻身实属不易”,易水寒接过话茬道。 “听恩师所言,老五与欧阳夏天和战家兄弟走的挺近”?明仁帝微微低目看向易水寒道。 “确有此事,有消息称,五皇子是和欧阳一道入的盘山城,而且言谈举止间甚为亲近”,易水寒点了点头回答道。 “老五非池中之物,朕有理由相信现在他的隐忍不发,不过是在蓄势,一旦时机成熟,跃入风云便化真龙”,明仁帝微笑着称赞道。 “皇上慧眼绝不会看错的”,易水寒虽然口中宽慰,但脸上的表情却凸显出他内心深处的担忧。 “对了”,明仁帝仿佛想到了什么,微微起身与易水寒对视道,“今年五城祭天,钦天监选的是哪一城”? “回禀皇上,暂时还未选定,不过听流出的传言称,文国公心向东海城”,易水寒拱了拱手回答道。 “文国公这是要向欧阳家借势,不过与其借势一家,倒不如借势那几个小子”,明仁帝微微一笑道,“找时间向老国公透句话,今年就选盘山城吧,好久没回书院了,去看看老恩师也好”。 “属下遵旨”,易水寒俯身行礼领命道。 夜风南行,将北国的微寒带到了南疆。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美景位列吴越三景之首,雷峰塔下的浪漫传说,令天下风雅之子所向往。 春有苏堤春晓,湖畔垂柳刚泛新绿,花样锦鲤水波中穿梭,游人遍布湖边共谈古今,属第一美景。 夏有曲苑风荷,满塘莲花点缀在绿荷间,红白相映,更添一缕夏日艳阳,美艳不知天宫为何物。 秋有平湖秋色,秋风微凉,荡漾着湖中波光,百木泛黄,鸿雁南归而过,纵然如此却不显凄凉,仍然美不胜收。 冬日更佳,断桥残雪美景如画,长桥如离断,若隐若现与湖面,暖阳挥洒白雪间,点点晶莹闪烁,古桥披上白妆,让人不禁赋诗高歌。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交替,如此美景自然吸引诸多游人驻足,但有一处,却让人望而却步。 西湖畔与雷峰塔相对应的宝石山上,一片红瓦白墙的府阁矗立其上,在外看,如同净土,其内却是森罗大殿。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后花园中各种奇花异草绽放出夏末最后的娇艳,各种奇珍异兽发出阵阵嘶吼,在这里可以看到蜀地的食铁兽,北国的山中王,荆楚的忽律,南蛮的战象,估计踏遍整个太昊也找不到几个能之相聘美的,若说当真能胜过此处的,也只有那长安皇城。 踏过三座宽大的牌楼,抬头便是两扇朱红色大门,门上八十一枚金钉闪闪放光,两尊石狮子口衔宝珠,脚踏绣球,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门上一块金漆匾额,月光如霜般挥洒,给匾额增添一抹银芒,上书三字彰显了主人的身份,吴王府。 “咔嚓”一声脆响从书房中传出,犹如一道闪电撕裂了寂静的秋夜。 “你再说一遍”?吴王司徒定脸色阴沉犹如凝雨,双目如狼般散发着狠厉的凶芒,口中牙关几乎咬碎,紧紧的凝视着眼前人, 眼前者正是号称吴地第一上将的安平度。 “五皇子授师礼已毕,五大长老同授一人”,安平度躬着腰身,口中语气低微的回答道,目光自始至终都凝视着脚下空无一物的地面,他从吴王的影子中甚至能感受到其心中的怒火。 “五师同授,好一个五师同授啊”,吴王攥紧了拳头,恶狠狠的砸在书案的一角上,将厚实的书案硬生生砸出一道裂痕。 “五师同授乃帝师之礼,历来只有储君可行,他司徒剑南,一个江湖女子所生之子,当年不过凭借些许小聪明博得武帝爷夸赞了几句,后来更是随他那个江湖**的母亲私逃出皇城,如今有何德何能当此重礼,凭什么,凭什么”,吴王犹如一头愤怒的恶狼,一双眼睛中喷吐出的是如火山般的凶光,口中牙关紧咬,几乎咯吱咯吱响,宛若要吃人一般,近乎嘶吼着咆哮道。 “王爷暂息雷霆之怒,可否能听属下一言”,安平度略一沉思,等到吴王稳了稳心神后,才低声劝解道。 “讲”,吴王司徒定瞥了一眼身边的安平度,稍稍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冷冰冰的道。 “以属下愚见,五师同授恐怕并非五师之意,当是金后诡计”,安平度拱了拱手回答道。 “此话怎讲”?吴王司徒定的眉头皱了皱,神色严峻的凝视着安平度道。 安平度抬头看向吴王,口中道:“吴王睿智,应该明白当初文帝为何将五方镇守下放国立书院,因为五将太过忠于武帝,武帝仙逝之后,以五将之功,朝中难有可平衡这五将者,如今世人皆知,帝星暗淡,紫薇天子气四散,金后外戚把持朝纲,唯有吴王您,震北燕王,川王,楚王,可与之抗衡,昔日或许还多一个齐王殿下,可如今齐王已领皇旨,改封琼州称琼王,已算是脱离中原,没了争霸的实力,日后金后一党必败无疑,那高位也必然会由您等四王中出,以五将之智,应该不可能不明白”。 “言之有理,继续说下去”,吴王揉搓着下巴,眉头松缓了些许,心中默默沉思道。 第四十一章秋风起,下 “五将既然忠于武帝,亦忠于太昊,他们也深知金后手腕,若要扶持,也只会从您等四王中选择明主,可如今却选了五皇子,这难道不诡异吗”? 安平度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微微打量了一眼吴王,见后者正全神贯注的听着,这才继续道:“五皇子一无兵权,二无钱粮,三又久居民间无朝中声望,甚至比不得朝中大臣,更莫说您等诸王,可五将却偏偏选择了他。。。” “你的意思是五师同授乃金后授意,并非五将本意”?吴王这才明白过来,口中惊呼道。 “以属下愚见,金后此举只怕是为当今皇上身后之事在做考虑”,安平度点了点头道,“当今皇上自幼体弱,不曾有任何子嗣,若日后有变,高位只能从您等诸王中产出,不说其他王爷,就说您的手中便有披甲猛士十万之众,吴越自古便号称江南粮仓,钱粮取之不尽,金后如何能肯将高位交于王爷手中,若要交也只会给一个她能控制的皇子手里,如此看来,五皇子是最好的人选”。 “原来如此啊”,吴王握了握拳头,双目微微一凝,“这么说来,在朝堂之外更胜高位之上啊”。 “王爷所言极是”,安平度拱了拱手附和道,“在天下人看来,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让无数人垂涎,却不知,有些时候,那皇位就如同牢笼,牢牢的将天子君王困在其中,而如今更是枷锁,王爷应该了解当今圣上的处境吧,属下断言,日后继位之君恐怕还远不如当今圣上,毕竟当今圣上与金后还多少有些继母继子的情意,而五皇子之母明月夫人当初可是差点将皇后之位收入囊中啊”。 “有趣,有趣,这还真是一出好戏呢”,吴王想着想着竟然笑了,显然已经将方才自己的愤怒抛诸脑后。 入了秋后,北国的寒风也变得越发凌厉了,纵然是艳阳当空,秋风还是给这方天地带来一股微寒。 辽州城中,由东北而来的东胡牛马贩掂量着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粗狂的脸上胡茬遍布,也难挡住那扬起的一抹欣慰笑容。 “今年又是一个丰年,不用打仗了就是好啊”,胡茬大汉一边笑一边低语着,随即将钱袋塞到怀里。 恰好一阵秋风扫过,大汉紧了紧身上不算厚实的布衣,抬头看了看街道两旁的旗幡,瞅准了一家酒馆径直走去。 “驾,让开,都让开,驾。。。” 一连串断喝伴随着厚实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汉一个不留心浑身一颤,赶忙后退两步,呼啸而过的骏马几乎紧贴着大汉的衣襟飞驰而过,晃动的马尾如巴掌般狠狠的抽在大汉身上,大汉一个脚下不稳跌坐在地。 “瞎了狗眼,城中还敢策马,城门官也是猪脑子”,等到大汉反应过来,策马狂奔之人已经远去,也只能骂骂咧咧的发泄着。 “骂不得,骂不得,这可骂不得”,旁边酒馆的掌柜好心的将大汉搀扶起来,口中急忙规劝道。 “你们汉人不是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何骂不得”,大汉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没好气的高声叫嚣着。 “看壮士面相,不是我太昊人吧”,老掌柜看着怒火中烧的大汉,不觉微微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后,口中道。 “我是东胡黑水部人,赶着冬雪前将牛马贩卖到此的商人”,大汉见老掌柜面善,又言语谦和,也不好再发作,只好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为何有如此一问”? “黑水部,那可是极北边了,难怪你不知呢”,老掌柜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抬手一指骏马疾驰而去的方向,口中解释道:“那方向是燕北太守府,如今燕王殿下就居住其中,那驾马之人黑马黑甲,盔带红翎,这是燕王麾下燕骑营,身后三面黑火旗,这是说明军情紧急,此人定然是燕骑营中的传令兵,身上必定带有南边的重要军务,莫说是撞了你,就是把你撞死这你也得认”。 “原来如此”,大汉闻之,心中也多少理解了一些,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自认倒霉了。 太守府内,正厅之中,震北燕王手持信件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左手的手指缓缓敲动着桌案,表情犹如沉思,欧阳岚居于左侧,而右侧则是一员身材魁梧的将领,燕北第一大将龙升,这二人一文一武拱卫燕北,是燕王司徒朗心腹中的心腹。 “金后又出手了”,燕王司徒朗晃动着手中的信件,抬眼分别看了看欧阳岚和龙升,“齐王改封琼州,老五五师同授,诡计奇谋环环相扣啊”。 欧阳岚揉搓着下巴,双目在眼眶中打着转,双眉紧锁,良久之后才向燕王拱了拱手道:“回王爷,属下有一言”。 “讲”,燕王司徒朗抬手一挥道。 欧阳岚点了点头道:“以属下愚见,金后令齐王改封琼地无非是剪除日后一敌,琼州孤悬海外,最是远离朝堂,又处于川楚吴三王后方,日后若有变,三王也多少会有所顾忌而无法大展手脚,倒也有几分牵制之意”。 说到此处,欧阳岚停了停,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眼燕王。 燕王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说下去”。 “至于五皇子以帝师之礼五师同授,细细思之,恐怕是金后外戚包藏祸心啊”,欧阳岚与燕王司徒朗对视着道。 “欧阳的意思是,金后可能等不得皇上寿终正寝,会对皇上下手”?司徒朗闻言,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一双虎目迸发出一抹阴寒,口中道。 “金后会不会做属下不知,可王爷莫忘了,朝堂中可还有一位毒士呢,王爷不得不防啊”,欧阳岚低声提醒道。 “金羽成,确实是一头恶狼,欧阳言之不无道理,龙升”,司徒朗神色严峻的点了点头,口中高声喝道。 “末将在”,龙升一个跨步来到堂中,向着燕王司徒朗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传令下去,命公孙靖率领幽州八千燕骑两万赵卒前往易州驻守,孤要让朝堂上的那些魑魅魍魉看看,司徒家的儿郎还没死绝,只要孤还有一口气在,就没有他们猖狂的份”,司徒朗低声嘶吼道,声音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怒狼。 “末将领命”,龙升拱了拱手跨步走出大堂,在出门前手指不送察觉的勾了勾。 “属下也告退了”,欧阳岚微微瞥了一眼龙升的背影后,也向司徒朗拱手道,而后转身退出大堂。 太守府外,欧阳岚刚跨出府门,微一转头,果然看到龙升站在门外还未离去,随即笑着上前。 “欧阳先生”,龙升见欧阳岚过来,赶忙微躬虎躯,拱手向欧阳岚浅行了一礼。 按理说,以龙升三十多岁的年纪,比欧阳岚年长十岁,追随司徒朗麾下的时间也比长,本不用与欧阳岚行礼,但龙升深知欧阳岚大智,自然也尊敬许多。 “龙将军怎么还不去传令”?欧阳岚笑着来到龙升面前,一边拱手回礼一边低声调侃道。 “传令不急,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需先生指点”,龙升拱了拱手笑言道。 “将军请说,在下定当知无不言”,欧阳岚与龙升一边说,一边一起向着城外军营的方向走去。 “如今天下将乱,南方三王对于皇位虎视眈眈,金后虽能把持朝堂一时,却难已久制,在下猜想,所皇上有失,最先出手的必定是三王,纵然金后将皇位传与五皇子也是无济于事,到时我王手握两万燕骑八万赵卒,又有东胡为后,再加上我王文韬武略,南方三王和金后岂是对手,到那时,朝堂皇位不是唾手可得”,龙升低声与欧阳岚分析道。 “这个我也深知”,欧阳岚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那为何先生不向燕王进言”?龙升闻言,不免有些疑惑。 欧阳岚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无奈道:“龙将军方才也说,燕王文韬武略绝非常人可比,他又如何看不透,但看破不说破,将军说是为何”? “在下不知,还请先生指点”,龙升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却无任何头绪,只能摇了摇头道。 “那是因为王爷是想得到皇位以大展宏图,却不想乱了太祖武帝呕心沥血传下的太昊江山”,欧阳岚低声向龙升解释道,“王爷是英雄,文治武功可称皇族之中第一人,但其心终究还是不够狠,且又太过孤傲,如今皇位之上还是当今皇上,那王爷就会选择力保当今皇上,而不会因此让天下燃起战火,在王爷心中,太昊天下的稳定胜过朝堂上的那把龙椅啊”。 “那王爷此举是好是坏”?龙升警惕的看了看左右,而后靠在欧阳岚身边低声问道。 “在下说了,王爷有一颗英雄心,若论英雄,此举此心当然再好不过,可乱世将至,英雄心终究比不得枭雄心来的洒脱啊”,欧阳岚苦笑着叹了口气,神色语气中都显露出一丝担忧。 第四十二章毒士之计 清晨的朝阳散发着温暖的光,挥洒在皇天殿的金色琉璃瓦上,顿时一片金光绵延闪烁。 红砖金瓦连接着犹如刀削斧劈的断崖,断崖上五颗青松随风摇摆,龙首峰在阳光映衬下仿佛生出一轮金色光晕,让整座大山看上去如同活了一般,好像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司徒剑南仰躺在一座两层的红色楼阁上假寐,脸上遮挡这那本无名书籍,阳光不遗余力的挥洒而下,带来一阵暖洋洋透入身心。 “这安逸的有点过分了吧”。 司徒剑南无聊的自言自语道,随后缓慢的翻了个身。 过了授师礼后,时间已入深秋,连带着山中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司徒剑南对于晒太阳这类事也越来越感兴趣,但再温暖的太阳,时间久了也会觉得乏味。 战天明将自己完全锁在藏经阁中,每天就是一本接一本的翻阅群书,或者自己和自己对弈。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同样处身各自的岗位,空闲下来也是苦心习武,显然轩辕落带来的危机感一直不曾退散,甚至比之前更强了。欧阳夏天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他想出现,不然没人能找到他。书院中的其他弟子也仿佛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只有司徒剑南一天天待在龙首峰上闲的发慌,无聊的时候就翻阅自己随身携带的几本无名书籍解闷。 自从授师礼后,张御之先是和易冷过了几招,说是看看其真实根骨实力,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十招过后,易冷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以至于身上的衣服都几乎被张御之手中的大刀搅碎。 “根骨尚可,只是心性欠缺,太过急躁易怒,以至于手中刀没了章法,漏洞百出不说且招招致命,总而言之一句话,易老国公引以为傲的千军破,彻底被你小子玩砸了”。 这是张御之对于易冷刀法的全部总结,贬低的一塌糊涂。 之后易冷便被张御之带到了城门外烤羊店中,每天没别的事,就是拿着他自己的怒斩长刀剔羊骨,还说要做到骨不带肉,肉不离断才行。 张御之那一手剔骨的功夫司徒剑南来此的第一天就见识过了,可谓是玄乎其玄,手起刀落间羊骨离肉,骨骼透亮不间一丝肉屑沾染,而且剔骨之后整块羊肉除了顺着骨缝的刀痕外,再无其他任何一丝损伤,让人不禁打心里佩服称奇。 一想到易冷此刻面对一只烤全羊会是有多么窘迫,司徒剑南的脸上不禁挂上一抹微笑,心里还有一丝丝幸灾乐祸的意思。 “五皇子好生清闲呐”。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司徒剑南的幻想。 司徒剑南动作缓慢的将罩在脸上的书拿开,微微挺身低头顺着声音看去。 屋檐下,红色楼阁前,欧阳夏天一身白袍随风微动,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双手环胸显得神色有些散漫,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司徒剑南。 “无趣啊无趣”,司徒剑南见是欧阳夏天,脸上表情再次恢复到原先无聊至极的模样,再次拿起书籍盖在脸上,又从新躺回到原地,口中语气懒散的嘀咕道,“易冷好歹还能剔个羊骨,我就只能待在这晒太阳,张老将军这位师父,可算不得严师”。 欧阳夏天脚下一点,在屋檐上连踏几步,纵身跃房顶,在司徒剑南身边站定,口中轻笑道:“那是因为张长老自认没啥能教你的,论武学,五皇子有天下大同剑,论才学,五皇子不是也有这个”。 司徒剑南闻言,抬手掀开脸上的无名书籍,正看到欧阳夏天伸过来的手指,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卷,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那其他四位长老呢”?司徒剑南将无名书塞到怀里,双手一摊,一脸无奈的咧了咧嘴,“不是也没传授我什么”。 “这是自然,他们并非真心实意看好五皇子,只怕避之不及,又怎会接近”,欧阳夏天微微摇了摇头道。 司徒剑南闻言,顿时来了兴致,猛然间腾身跃起,饶有兴趣的望着欧阳夏天,口中问道:“那他们看好的是谁”? “李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是震北燕王麾下猛将龙升,颜长老和袁长老分别是川王和楚王的启蒙恩师,黄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是六皇子,当今琼王司徒剑东”,欧阳夏天低声向司徒剑南解释道,“您说的他们看好谁”? “琼王,怎么回事”?司徒剑南很快便发觉了其中的异样,不觉眉头一皱厉声反问道,以至于直接忽略了欧阳夏天调侃似的询问。 “这就是在下来找五皇子的原因”,欧阳夏天转身面对着司徒剑南拱了拱手,脸上也褪去了散漫,表情正色了许多,口中道,“长安传来消息,齐王改封琼王,近日已至琼州海崖”。 “琼州,琼王”?司徒剑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乎形成了一个川字,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沉,双目却透出一抹锐利的光,“老六历来仁厚且中规中矩,就算要打压,也应打压那几位才是,太后此举又是为何”? “无外乎三点,其一,齐地位置太过重要,上接幽燕,下达吴越,若哪日五王当真齐头并进,转瞬间便可攻略天下半数,令太后不得不将这枢纽扫除,其二,琼州地处天南为川楚吴三王大后方,若当真天下有变,三王也要顾及一番身后安危,也算是给三王上了一道小小的枷锁,其三,太后深知,其他诸王哪个不是难啃的硬骨头,撤不动,也改不得,唯有齐王还诚心诚意以当今圣上唯首是瞻,恐怕太后正是因此才动了改封之意,琼州地处南海之巅,就算天下有变,五王也算去其一,按照生意人的思路,这买卖稳赚不赔,即正面剪除一敌,又可切断诸王间的实际联系,还可令南方三王忌惮身后安慰,可谓是一石三鸟”,欧阳夏天思索着慢斯条理的分析道。 “或许还有试探五王的意思”,司徒剑南揉搓着下巴独自思索道,“太后有意立我为傀儡之君,但朝堂之外毕竟还有司徒家五王在,此举恐怕也是为了试探五王之间的心意,毕竟随意更改封地可不是小事,倘若无人反对,那日后立君之时太后多少也些较量”。 “此计若在下所料不错,应该也是出自那位毒士之手,金羽成心思缜密如此,日后定是五皇子大敌之一,五皇子还应早做防范才是”,欧阳夏天点了点头,口中叹道。 “他金羽成虽号称毒士,也不过一人之力,吾有鬼狐潜龙又何惧之”。 司徒剑南对于欧阳夏天之语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转头看向欧阳夏天,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口中高声道。 “世间千里马常有然伯乐难寻,在下对五皇子此番信任定然铭记于心,拜谢”,欧阳夏天反手冲着司徒剑南拱手躬身深行了一礼,口中语气越发的严肃道。 司徒剑南笑着伸手将欧阳夏天托起,又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有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司徒剑南微微抬头向着龙首峰下盘山城望去,入眼处尽是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群商旅,不由得口中提议道:“好久没进城了,走,陪我进城看看易冷的剔骨刀练的如何了”。 “进城吗”?欧阳夏天嘀咕着看向山下,不觉微微撇了撇嘴,“容在下打扮一番”。 说话间欧阳夏天纵身一跃翻下楼阁,转身进入司徒剑南的房间中,司徒剑南看着欧阳夏天轻车熟路的模样,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跃下楼阁。 片刻功夫过后,欧阳夏天走出房间,此刻脸上面容已经换了新颜,是一副司徒剑南从未见过的面孔,银发白面两道青丝垂落鬓角,高挑的鼻梁上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明亮,活脱脱一副白面小生打扮,司徒剑南有理由相信,就算是让欧阳夏天易容成绝世美女,对于这家伙也绝非难事。 “你天天如此,不累吗”?司徒剑南怀抱着肩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欧阳夏天这副新面孔,口中轻声调侃道。 “累,但是和被一群人追着打相比,这点累算不得什么”,欧阳夏天耸了耸肩,伸手从怀中抽出一柄折扇,哗啦一声在胸前甩开,神色惆怅的回答道。 “我很好奇,那日在城中,那些人说你欠他们钱,可以你欧阳家家底,应该不差这区区几百两银子吧,又何至于此呢”?司徒剑南一边沿着山路向下行,一边好奇的询问道。 “几百两银子,可笑,可笑啊”,欧阳夏天轻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拿他们的可不止区区几百两银子,说我欠钱也不过是找个由头能随时抓我,我拿的那些东西,要说贵重,一座城池也不换,要说便宜,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当真是称得上无价”。 “哦”?司徒剑南这下更加的好奇了,不禁再次追问道,“是何物如此神奇”? “兵器”,欧阳夏天淡然的脱口而出,而后有跟了一句,“几十年前的兵器,他们先祖的兵器”。 第四十三章是虎非犬 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沿着潺潺流淌溪流,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别看那厨子和铁匠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其实他们的祖上深究起来都非等闲之辈”,欧阳夏天向司徒剑南笑言道。 司徒剑南听的正感兴趣,随手在路旁摘下一根草梗叼在嘴里,口中道:“愿闻其详”。 “大梁末年,梁哀帝当政之时天下大乱,九大诸侯并起,百路烟尘蔓延,当时太祖还是梁仁帝麾下大将军,而那时的天下,除了时为西凉王的梁仁帝外,还有魏王曹知节,辽王公孙庆,鲁王孔公辅,齐王田举,吴王孙历,蜀王刘湛,南阳王景仲恒,北汉王王犴,然而到了乱世之局的最后,大浪淘沙,留下西凉王和魏王曹知节两大诸侯”。 “后来太祖携麾下众将与魏王曹知节决战洛阳城外,城破之后曹知节弃兵归降,其麾下八大健将或死或走,这里有太多他们的后人””。 欧阳夏天抬手指了指远方的盘山城,口中解释道:“那厨子,铁匠,甚至是鼻涕娃都是他们的后人”。 “原来是前魏遗民,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些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城中居民,竟还是大魏战将之后”,司徒剑南听之,双目紧紧凝视着盘山城的方向不由得放出两束精芒,抬手揉捏着下巴,口中漫不经心的感叹道。 “大魏战将之后又如何,如今也不过是崩了牙的虎,断了翅的鹰,没了啸山林之威,没了遨九天之勇”,欧阳夏天冷笑一声道,“他们现在就是一潭死水,需要有人将他们心中的那股已经冰冷的热血再次鼓动起来”。 “所以你拿了他们的东西”?司徒剑南微微一笑,转头看了欧阳夏天一眼道。 “那可不是属于他们的,至少现在的他们还不配成为那些东西的主人,就凭现在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找我索取,他们也不配”,欧阳夏天摇了摇头道。 “我现在有些期待,这里接下来还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司徒剑南无比神往的向山下眺望着,双目中放射出两束精芒闪烁,好似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期待。 欧阳夏天顺着司徒剑南的目光望去,盘山城中,九重登天宝塔耸立,塔顶的神石散发出一轮圣洁的光晕,城中行人往来如梭,甚至依稀可以看到铁匠在挥舞着沉重的大铁锤在锻造着什么。 “五皇子莫要太乐观,这里惊喜有的是,可惊吓也有不少,因之丧命也不是没可能”。 欧阳夏天的语气从未如此阴冷过,听在司徒剑南耳中仿佛隆冬的寒风呼啸,几乎让其体内的流动的鲜血降到冰点。 “我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能左右它的,只有我自己”,司徒剑南无声的冷然一笑,嘴角微微上扬间,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明言的自信。 盘山城外,紧临着城门,张御之的烤羊摊摆开,几张座椅前已经零零散散有客人落坐,两头烤全羊在火上烤着,阵阵肉香随着微风弥漫,引的路人尽皆回头观望,金黄色的表皮已经裂开,黄澄澄的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那色那香让人不禁口舌生津,恨不得直接拿过来大快朵颐。 不过观望的行人是不少,但苦于囊中羞涩,能真正来品尝一番的却不多,不过还是有几个财大气粗的行人没能战胜肉香的诱惑来到了近前。 “老店家,先来一条羊腿尝尝”,三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坐到一张空桌上,其中一名长着络腮胡的大汉高声呼道。 “得嘞,您稍歇,这就来”。 张御之笑了笑,停下翻动着烤羊的手,在已经油花遍布的围裙上摸了两把,随后向着身后的棚子里喊道:“臭小子,来干活了”。 易冷阴沉着脸走出棚子,来到烤全羊前,看了看已经熟透的烤羊,又看了看旁边正翘首以待的三名大汉。 “赶紧干活”,见易冷好像有些愣神,张御之也不客气,抬腿轻踹了易冷一脚,口中低声催促道。 易冷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心中本就不悦的情绪更加浓郁了几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瞥了一眼张御之,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当啷一声从腰间抽出怒斩长刀,信手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飞旋,一条油滋滋的羊腿直接顺着关节切下,并顺着刀势抛飞到空中。 “哗啦啦”一声闷响,易冷猛然间转身,从身后抄起一个木盘,脚下猛然一踏跃上空中,不偏不倚,烤羊腿刚好落入盘中,再凌空一点,易冷单手托着烤羊腿落在三人面前,直看的三人张目结舌,竟有些呆愣。 “小兄弟功夫不俗啊”。 三人此言一出,易冷的情绪明显愉悦了些,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一丝笑容,左手端着托盘向上一抛,金灿灿的烤羊腿直接抛飞到半空,右手手中怒斩长刀在烤羊腿上来回翻腾,速度之快令烤羊腿一直在空中翻动,根本来不及下落。 不多几下的功夫,易冷瞅准机会挺起手中怒斩长刀微微一拨,两条白花花的腿骨从羊腿肉中脱离而出,直接抛飞到一个竹筐里,而那筐里已经堆放了半截羊骨,剔骨的羊肉也坠落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托盘里。 “来,三位慢用”,易冷在三名食客崇拜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几分得意,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抬手将托盘向桌子中央一推。 “小兄弟好刀法”,那名络腮胡大汉挑起大拇指夸赞了一声。 易冷微微一笑向着络腮胡大汉拱了拱手,口中连称不敢当。 “这也算好刀法,张长老剔骨可是骨不沾肉,肉不离断,你这羊肉都快破了相了,好意思吗”? 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出现,如同一盆冷水浇灌在易冷刚热络起来的心上,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欧阳说的不错,这次同样算你不合格,罚你晚饭后龙首峰山路跑两个来回”,张御之在烤架旁一边往烤全羊上刷着油酱,一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托盘上卖相确实不咋地的羊腿,口中厉声道。 “你这个混蛋”,易冷顿时心中涌现出一股怒火,口中恶狠狠的低吼着猛然间转身,猛虎般的双眸刚好撞上身后欧阳夏天笑吟吟的脸,不觉微一愣神,若不是又看到欧阳夏天身边的司徒剑南,易冷还真认不出来眼前的小白脸是谁。 “欧阳这话倒是有些偏激了”,司徒剑南笑对着易冷点了点头,口中宽慰似的道,“恩师刀法玄妙无双,怎是易冷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可比的,我相信假以时日,易冷定会证明自己”。 “属下定不负公子信任”,易冷郑重的躬了躬身,向着司徒剑南行了一礼道。 而后易冷又看向一旁的欧阳夏天,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奚落的笑容,口中调侃道:“倒是你,还敢入城,孙厨子和王铁匠可四处想抓你呢”。 “怕什么,他们哪天不想抓我,也要抓得着啊”,欧阳夏天抬起手中折扇慢斯条理的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道。 “是吗”?易冷坏笑着反问道。 “如何”?欧阳夏天望着易冷的脸,直觉告诉他,这家伙的笑容绝没有那么简单。 “欧阳夏天在此,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过期不候喽”。 突然,易冷冷不防的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这家伙嗓门本就高,这一声又伴随着几分武者特有的丹田内力,直震的一旁的食客耳根发麻,声音直透屋舍蔓延而出。 一传十,十传百,还不等欧阳夏天有所反应间,城门内已经传来阵阵怒气腾腾的谩骂。 “这小兔崽子在哪呢?爷爷要扒了他的皮”。 “抓住欧阳,我那店里随便吃”。 还是厨子和铁匠打头,浩浩荡荡百十人抄着棍棒顺着大街奔来。 “你小子够狠”,欧阳夏天望着逐渐临近的一帮人,无声的苦笑着摇了摇头,口中低骂一声,纵身一跃,在城墙上连踏数步,做势就要跃上城头。 “你啊你,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才好”,司徒剑南无语的苦笑一声,抬手点了点易冷,口中无奈道。 “小子哪跑,步校尉,劳驾拦住这家伙”,欧阳夏天跃上城头的那一刻,铁匠和厨子等一帮人已经来到城门内,不得已只能扯着嗓子高呼一声。 欧阳夏天刚在城门上站定,闻听铁匠大喊,不由得脸色微一阴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抽身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点寒芒凭空出现,紧接着耳边一阵破空闷响,两杆短戟直奔欧阳夏天而来。 欧阳夏天一个闪身躲到一戟,手中无锋量天尺同时出鞘,在另外一戟上轻然一拨,身体顺势再次向后一缩,这才躲过着一击。 城楼上,步凌风一身银甲立在其上,后背宝弓,腰悬箭壶,双手各握一根铁链,铁链以两个圆扣牢牢扣在其手腕上,而在铁链的另一头,两杆短戟闪烁着寒芒,只见其双手一转向后一拉,两杆短戟打着旋飞旋而归,稳稳的落在其双手之中。 第四十四章蛟龙并战 城头,欧阳夏天手提无锋量天尺,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目光微微上行,与步凌风对视在一处。 “凌风兄何时开始插手我们这些繁杂琐事了”?欧阳夏天饶有兴趣的审视着步凌风,口中高声调侃道。 步凌风双手持戟微一翻转,身上的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芒,剑眉下的双眸微微瞥了一眼城下的司徒剑南,而后又看向欧阳夏天,口中压低声线低吼道:“不是我想插手,是你做的太过火了些,那些东西你本不该拿”。 “那些东西给他们留着又能如何,放在正堂上供着,日日上香祈祷吗”?欧阳夏天不屑的瞥了一眼城下怒火中烧的厨子和铁匠,口中厉声讥讽道,“神兵利器可不是用来焚香供养的,边疆战场才是它的归属,可惜神兵虽利,却无可用之人”。 “你放屁,老子们的事,是你个毛头小子能懂的”?铁匠闻言,心头怒火顿时炸裂,手举铁锤冲着欧阳夏天厉声骂道。 “多说无益,欧阳小混蛋,今日老子们就让你看看何为山中猛虎”,厨子手中大铁棍猛的向地上一杵,直接将地板震的四分五裂,一股子烟尘随风消散。 “口口声声山中猛虎,只是不知这爪牙还利否,莫不是成了只知在鼠辈中称雄的猫”,欧阳夏天冷然一笑,目光微微瞥了一眼厨子和铁匠等一帮人,脸上神情多有不屑之意。 “小子你找死”。 铁匠的脾气比厨子要火爆的多,被欧阳夏天讥讽之下心中早已怒气冲天,放下直接爆发而出,挥舞着铁锤直跃上城头,厨子紧随其后,手中黑铁棍也是不容小觑,而另一边城楼上的步凌风也已经拉开了架势,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手中双戟寒芒闪动,好像随时准备出手一般。 “五皇子快快助我”。 欧阳夏天厉声高呼间已经与厨子和铁匠战在一处,黑铁棍和大铁锤连连舞动,每磕在城墙上都带起一阵烟尘,烟尘过后便是一个低坑,足可见后者二人心头怒火之盛。 司徒剑南站在城下看的真切,欧阳夏天若对上一人还好说,可如今以一敌二,再加上厨子和铁匠不知磨炼的多少岁月,两人的一招一式都仿佛在与对方契合,犹如两个极速飞转的车轮,让欧阳夏天应对的有些透不过来气,再这样下去,根本不用步凌风出手,欧阳必败。 “易冷,去助欧阳”。 易冷正幸灾乐祸的看的有趣,耳边突然传来司徒剑南的声音,不由得脸色微变,口中语气不悦的低语道:“不去不去,让这家伙吃点苦头也好,也治治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臭嘴”。 “当真不去”,司徒剑南微微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易冷,目光虽没有多凌厉,却让后者直感觉背后嗖嗖冒冷风,直从天灵盖凉到脚后跟。 “去吧”,久不出声的张御之突然开了口,一边翻动着烤羊,一边透过棚子看向城头,口中微微笑劝道,“孙厨子和王铁匠皆非凡夫,与之对战对你有好处”。 “行行行,去就去”,易冷看了看张御之,又看了看司徒剑南,口中无奈道,手中怒斩一横做势就要上前。 “连着剔了一个多月的骨头,今天咱也松松筋骨,欧阳速退,让与某一人耍耍”,易冷凝视着与欧阳夏天鏖战正酣的厨子和铁匠,双目中不由得闪烁出两束寒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兴奋的轻笑,口中大吼一声,脚下连踏数步冲上城头。 “小东西,上次没打尽兴,今日老子让你瞧瞧,什么叫天外有天”,铁匠一见易冷出手,一双虎目不由得跳跃出两束凶光,周身战意牵动起一阵无形旋风。 “在下以手中刀请前辈赐教”,易冷凝视着铁匠轻然一笑,手中怒斩长刀紧握,直舞的密不透风,阵阵刀劲宛如编织出一张无形的大网,“此刀名狼烟摧城,前辈接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易冷刀锋舞动,那刀劲仿佛拥有了生命,组成的大网直朝着铁匠压来,城墙上的青石砖都被带出一道道恐怖的白痕,犹如刀砍斧劈过一般。 “好一个狼烟摧城”,铁匠厉声高呼,手中大铁锤圆抡,竟直接冲杀上来,招式不比易冷的威风,看上去朴实无华,却气势丝毫不弱,细细观之竟有几分借力打力的意思,每一锤打出都在顺应易冷的刀锋。 “王铁匠武艺不俗啊,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易冷这一刀原本就胜在其势,可如今人家顺势而应,若短兵相接,易冷还真不好说孰优孰劣”,司徒剑南双手环胸而抱,面带微笑的凝视着城头上交战的四人,那模样神情好似在看一场好戏一般。 “哎,弟子有一事求教恩师,书院规定,门内弟子与城中百姓对战,只能守不能攻,不然逐出师门,那现在欧阳和易冷该如何算”? 司徒剑南脑子里突然想起国立书院的规定,微一回头看向张御之,口中低声询问道。 “老夫只管烤羊,什么都没看到”,张御之一边往羊肉上涂抹着酱料,一边头也不抬的轻笑着回答道。 “弟子拜谢恩师,既如此,那弟子便去了”。 司徒剑南闻言,微微躬身向着张御之一拜,而后看向一旁只顾着看城墙上打斗的三名食客,三人中两人配刀一人挂剑,那剑也非上等宝剑,与司徒剑南的配剑尺寸很像。 司徒剑南心中拿定主意后,向着那配剑的食客微一拱手笑问道:“这位仁兄,可否借宝剑与在下一用”。 “怎么,小兄弟也要入战”?那人闻言不觉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的在司徒剑南身上游离着,口中不可思议道。 司徒剑南微微回头看向城楼上的步凌风,只见后者的身体已经微微前倾,下一刻就要出手入战。 “来不及解释了,仁兄慢用,小弟暂借宝剑一时”,说话间,司徒剑南抬脚一踢食客身边的宝剑,随后脚下一踏腾空而出,在空中手握剑柄当啷一声出鞘,紧接着脚踏数步向着城头飞跃而去。 正如司徒剑南所猜测的,步凌风正看到欧阳夏天的一处细微的破绽,手握双戟刚要出手,只听得耳边一阵破空之声,赶忙向后退出两步,并随之转头看去。 “五皇子”?步凌风凝视着面前的司徒剑南,目光中多有疑惑。 “步校尉,在下以此剑请步校尉出手”,司徒剑南手舞长剑,口中厉声断喝道。 “世间多少剑侠武者想问天下大同一剑,今日我便代天下武者一试”,步凌风冷然一笑,双手握戟做出一个起手式,而后脚下在城楼上猛然一踏,手中双戟径直打出,直扑司徒剑南而去。 司徒剑南冷然一笑,手中长剑高举,阳光照耀下仿佛凭生出一轮光晕,周身战意高昂,剑气剑光汇聚在剑首。 “步校尉看好了,此剑名龙啸九天”。 随着司徒剑南一声嘶吼,手中长剑挥出,带起一阵肆虐的狂风,好似一条苍龙咆哮,风声犹如龙吟阵阵,在众人耳畔回荡着。 “天下大同”,盘山城内外无论是贩夫走卒往来客商皆举目观望,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怒张着嘴巴,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已经有了三分剑意了”,张御之举目望着城头意气风发的司徒剑南,嘴角轻挑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给我破”,步凌风怒吼一声,双手狂舞双戟,道道流光闪烁,阵阵罡风回响,竟然也隐隐约约带动起一个巨大风团,与司徒剑南的无形苍龙撞击在一起。 “踏踏踏”,就在两大风团相撞间,所带起的狂风直接波及了欧阳夏天易冷和厨子铁匠的打斗,令四人不得不在如此强大的威压下散开。 “再来”,步凌风厉喝一声,双戟脱手而出,犹如两条疯狂的毒蛇,在其双手铁链的驾驭下,分左右两边夹击向司徒剑南。 司徒剑南不敢怠慢,手中长剑尽力挥动,身体在双戟的夹缝中辗转翻腾,好似一条光滑的泥鳅,令步凌风制之而不得。 欧阳夏天等人此刻已经将自己的打斗抛却脑后,与厨子铁匠分立两边,目光如出一辙的紧盯着城门楼上的司徒剑南和步凌风。 “公子的天下大同何时精进到如此地步了”? 易冷一脸惊异的凝视着司徒剑南的每一次出剑,只觉得比之前司徒剑南的剑势强盛了不止一星半点,此刻宛如剑仙附体一般。 “五皇子已初生剑心,天下大同已有三分剑意”,欧阳夏天微微一笑,审视着司徒剑南的目光竟有些崇敬之意。 “你觉得公子和步校尉谁能胜”?易冷又开口抛出一个问题。 “以我看。。。”,欧阳夏天刚要开口点评,却发现步凌风的招式中透出些许异样,不觉口中大呼一声,“不好,这是步家双蛟盘象,五皇子危矣”。 欧阳夏天话音刚落,易冷赶忙回首看去,果然,步凌风的双戟在双手铁链的驾驭下分从左右交叠,宛如两条凶猛的蛟龙,盘旋缠绕间直扑司徒剑南前胸脖颈而去。 司徒剑南挥剑格挡,却如同一剑斩在棉花上,双戟的轻而易举的便将司徒剑南的剑势化解开来,可死局仍旧未解。 “此局是在下输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司徒剑南苦笑一声,口中高声断喝,脚下猛然一踏,在双戟临近的前一刻向后飞身跃出战团,可还是迟了一步,前胸的衣衫直接被双戟所带起的罡风撕裂出一个大口子,一个青布包从胸口跌落而下。 “不好”,司徒剑南只觉得胸口一凉,不觉低头望去,正看到青布包正落下城头,口中不由得惊呼一声出口,紧接着纵身跃下城头。 “麻烦了”,欧阳夏天和易冷互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懊恼,赶忙紧随其后跃下城头。 “哪走”,一声断喝在司徒剑南接近青布包的前一刻突然出现,随后一双大手就在司徒剑南眼前将青布包一把抓起。 “哗啦啦”一声轻响,两本青皮无名书籍跌落在地上,而铁匠手中是第三本。 第四十五章无名天策,上 司徒剑南望着地上沾染了尘埃的两本青皮无名书籍,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只是动作缓慢的俯身将书籍收起,拍打干净上面的尘土。 “还我”,司徒剑南收好两本书,又将手伸向铁匠,双目微低着,口中语气冷若冰霜般吐出二字。 “还你可以,让欧阳小混蛋把拿了我们的东西给还回来”,铁匠冷然一笑,抬起手中的青布包裹的第三本书晃了晃,口中道。 “可以,你先把书还来”,欧阳夏天此刻的脸色也阴沉的要命,来到司徒剑南身边直截了当的一口应下铁匠的条件。 “口说无凭,先把爷爷们的八角震山锤和梅花玄铁棍还来”,铁匠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青布包,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全然不知自己是在玩火。 “我再说一遍,把书还我”,司徒剑南微微抬头,目光中透着一抹凶光,脸色一片铁青,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口中牙关紧咬,那模样仿佛一头怒气冲冲的恶狼,想要将铁匠撕碎似的。 在司徒剑南的凝视下,铁匠竟然打了个冷颤,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毛头小子心生恐惧,现在可好,给,等于自己认怂了,没了面子,不给,司徒剑南的眼神告诉他,这事没这么简单。 “铁匠,把书还他,至于你等的兵刃,老夫自会让欧阳完璧归赵”,张御之一个飞身闪到众人身边,同样脸色不甚好看,抬手拍了拍铁匠的肩头劝解道。 铁匠的本意本就不是这几本不知为何的无名书籍,现在张御之开口给了他台阶,他也就接过来下了。 “既然老长老开口,那晚辈就依老长老所言”,铁匠双手将书籍归还到司徒剑南面前。 “多谢前辈”,司徒剑南同样双手接过书籍,小心翼翼的从新包好再次放入怀中,而后拱手分别向张御之,铁匠,厨子等人行了一礼,而后与步凌风互望了一眼后转身步入城内。 “欧阳”,张御之面无表情的看向欧阳夏天,口中低唤一声,双眸中透出一抹猛虎般锐利的寒芒。 不用明说,欧阳夏天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九重塔后玉竹林中的青松崖下有一洞窟,你们的东西都在那呢”,欧阳夏天抬手一指九重登天塔的方向,口中低声道,随后与易冷追随司徒剑南离去。 张御之目视着三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隐隐显露出一抹担忧。而后向周围围观的行人客商挥了挥手:“好了,都散了吧”。 待得众人退散,铁匠和厨子才缓缓的走到张御之面前,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口中道:“老长老”。 “你们还不去拿你们的祖传兵刃,别到时候欧阳小子又改了主意,先一步拿走之后悔之晚矣”,张御之头也不抬的轻然一笑,仿佛眼中只有他的烤全羊。 “晚辈等有一事求教”。厨子和铁匠互望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开口道。 “老夫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张御之微微抬头,如狼般闪烁的双眸紧盯着厨子和铁匠,“莫问,因为与尔等无关,知道了反而会生出祸端” “晚辈只是想看看我等心中猜测是否准确”,厨子低声向张御之解释道,“可是那位所书”? “天下大同都传他了,有那个东西也不足为奇”,铁匠在一旁随声附和着。 “听老夫一言”,张御之饶有深意的凝视着厨子和铁匠,烟火后的双目似乎有些迷离,口中低叹一声道,“成王败寇乃世之大势,古往今来多少英杰枭雄败倒,又有几人名垂青史,英杰一世,活的是一世洒脱,何必为那功名利禄白白浪费天命”。 厨子和铁匠闻言神色不觉微微愕然,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皆心照不宣的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同时向张御之拱了拱手,口中道:“老长老明鉴,我等半生已近,哪还有什么功名利禄之心,不过是为了这最后星火罢了”。 说话间,三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城门方向,高大的城门楼前,司徒剑南和步凌风战斗过的地方,一个小巧的身影在矮墙后露出半个额头,高高的朝天揪微微晃动着。 “大浪淘沙,你们又能真正护住他几时”,张御之淡然一笑,而后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烤全羊。 艳阳高挂中天,等到闹剧结束,已是天过晌午。 太昊所有书院中,若问治学严谨,非齐鲁泰山书院,晨起鸡鸣讲学乃始,为天下各大书院最早。其次为荆楚鹿门书院,再之后为蜀中剑阁书院和杭州西湖书院,号称太昊第一书院的国立书院反而最晚,究其原因,竟是书院中各位长老要睡觉。 每天午后是龙首峰上最为热闹的时辰,内外二门弟子济济一堂,皆盘坐于皇天殿外,等待一众长老们讲学论道。 长老们讲学毫无规律可寻,有时可能一人接连讲学三五日,也有某些长老可能一旬半月才讲学一节,不过无论哪位讲学,一人也好,三人也罢,每日必定三节,一节一个时辰,直至日隐黄昏。 对于外门弟子而言,长老们的讲学是必须要听的,而对于某些内门弟子而言,那些学究之论,亦不过是老生常谈,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不听也罢,而此类人中,必定少不了欧阳几人。 每日日后,大多数弟子都去了龙首峰皇天殿,这反而倒给了欧阳夏天战天涯等人小聚的时间,也不用太过于在意隔墙有耳之事。 九重登天塔后,沿着青石小路一直向内行,在玉竹林深处有一清幽竹亭,亭中竹案竹凳排列,暖炉茶盏尽有,再添一张棋盘两副棋子,倒不失为一处风雅之地。 如今正有几人隐于林中,三人浅饮淳酒,两人逐子对弈,一人朦胧假寐,一人侧立观摩,其景好不悠闲。 “这下可要小心些了,莫要出现差错才好”,战天明一手轻浮羽扇,两指浅衔白子,微一斟酌落于棋盘之上。 “恕在下棋艺不精,还需天明兄指点,这一子可有哪些玄妙”?司徒剑南闻言,刚准备落下的黑子不禁又抬了抬,最后还是没有落下,而是微微皱眉略有疑惑的看向战天明口中笑问道。 战天明闻言不觉微一愣神,目光先是看了看司徒剑南,又看到后者指间的黑子,不禁摇头轻笑道:“五皇子勿忧,在下是在说今日城门之事,而非当下之棋”。 “哦”,司徒剑南微微一笑,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不再顾及其他,直接将棋子落在自己所看好的位置,“城门之事已过,不知天明兄是在所思为何”? “错喽,错喽”,战天明微笑着摇了摇头,双目紧盯着棋盘道。 “此事何错之有,还请天明兄详解”?司徒剑南更加纳闷了,神色茫然的抬头望向战天明。 “哦,现在在下是在论棋而非事”,战天明拿起一枚棋子,在指间旋转了一圈后微微一弹,白子在半空中划出一轮弧线,而后稳稳的落在一圈黑子旁。 “黑龙御登天而行,却受巨剑断七寸,五皇子您又输了”,战天明抬起羽扇点了点棋盘,口中微微笑道。 司徒剑南闻言赶忙低头看去,果然,在战天明那枚白子落地之后,自己苦心构建出的黑子立刻如同一盘散沙,没了此前的联系,已然成为一盘死棋,全无回天之力。 “那对于今日之事,天明兄有何计教我”?司徒剑南见自己败局已定,也就不再顾及,转头向战天明问道。 “敌在暗我在明,可守而不可攻,唯有见招拆招,无其他办法”,战天明微微摇了摇头道,抬指在棋盘上波动着,虽只将黑白两子换位,却是让全盘黑子竟又活了,甚至还隐隐有几分胜势。 “那天明认为谁会先出手”?司徒剑南再次提起几分思绪回到棋盘之上,随着战天明拨动出的棋路又落下一子,口中下意识的问道。 “在下猜测,燕王或许最有兴趣,齐王或许最想一观,川王最是不屑一顾,楚王最是模棱两可,而最想得到的定然是吴王”,战天明笑着再次随手抛出一子,口中低语道。 司徒剑南望着再次陷入绝境的黑子,已经抬起的手一时间竟有些尴尬,不觉无声苦笑着摇了摇头,再度将棋子放下,抬头看向一旁斜靠着假寐的欧阳夏天口中低唤一声:“欧阳如何看”? “在下赞同天明所论,燕王一直自认是太祖武帝大任继承之人,必然最感兴趣,齐王也同样会好奇其中所书计策玄妙,不过这二者还不至于为此物而动刀兵,楚王优柔寡断且生性多疑,纵然想得到,也不会下定决心对五皇子出手,而川王向来不喜书卷,莫说是此物,就是天书在前,在他老人家心里也不如美姬一笑,而吴王虽最不喜文学,却是最想得到的,因为此物在五皇子手里,又是太祖所书,武帝所传,以他的性格,就是一坨屎,只要与太祖爷和武帝爷有关,他也要夺过来闻上一闻”。 司徒剑南闻言不觉暗暗咧了咧嘴,心中斟酌了片刻后,神色略显尴尬的笑道:“欧阳所言虽有些恶心,倒也不无道理,不过,在下并未问书,只是论棋”。 “啊”?欧阳夏天猛然间惊醒,目光刚好落在棋盘上,却刚好看到司徒剑南面前的黑子再次被战天明逼迫到绝境之上。 第四十六章无名天策,下 欧阳夏天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司徒剑南,眉头不由得微微拧起,一时间他还真有些看不透这二位的思绪是如何转换自如的。 “这棋只怕是又输了”,司徒剑南双目紧盯着棋盘审视了许久,也没能理出半分头绪,最后只能神色颇为惋惜的轻叹道。 “我看未必”,欧阳夏天微伏下腰,随手一把将战天涯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一边浅饮,一边从司徒剑南面前摸起一枚黑子,随手一抛落在棋盘上。 这一子竟然又令整盘黑子有了三分生机,犹如水中草风中叶,虽摇摇欲坠,却给了黑子些希望和曙光。 “妙棋,妙棋”,司徒剑南一看,立刻拍了拍手称赞道。 “欧阳再看”,战天明微微一笑,抬手又点落一子,再次让黑子刚浮现出的活路堵死。 这下可好,原本是司徒剑南与战天明的对弈,现在变成了欧阳夏天的战场。小小的棋盘上,不大的天地中,二人抛子对决,你来我往间好似剑光刀影浮动,电花火石迸溅,竟隐隐掀动起几分战场的肃杀之气。 “欧阳天明不愧号称世之鬼狐潜龙也,小小棋盘简单博弈竟然能惊动三分战意,令在下叹服”,司徒剑南见这二人竟然能将自己这一盘臭棋给下到如此境地,不觉口中低声叹道。 “黑龙腾空之路已断,白剑却也已折,此局已无胜算”,经过半刻犹如腥风血雨般的博弈,欧阳夏天最后拿起一枚黑子,在指间翻转了几圈后,最终落在棋盘上。 这一子不仅将战天明苦心勾勒的大好形势打破,也将自己的最后生路堵死,确实已成和局。 “和了”,战天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微抬目光落在欧阳夏天身上,神色颇有些无奈。 “要不二位再搏一局,也让吾等开开眼”?欧阳夏天和战天明还未说什么,司徒剑南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一边分拣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笑着提议道。 “没用的,他下棋就没赢过”,战天涯伸手将欧阳夏天手中的酒杯夺了回来,又从冷凌云手中接过酒壶,给自己再次斟满一杯烈酒,口中道。 “那看来还是天明棋高一筹啊”,司徒剑南看了看二人,开口笑着调侃道。 “非也非也”,战天明轻摇着羽扇摇了摇头道,“他没赢过,我也没输过”。 “哦”?司徒剑南闻言,对于二人之间的对弈更加感兴趣了,不禁口中疑惑道,“这是为何,莫非一直都是和棋”? “确实是和棋,想输都输不成”,战天明端起自己面前的清茶浅饮了一口道,“这家伙秉承中庸之道,一直以中庸之势立世,不争也不夺,无胜亦无败,只求一个和字”。 “你啊你啊,剑练的是仁道之剑,只伤而不杀,计出的是青山之计,不求胜只求生,就连这棋局都只求不败,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司徒剑南审视着欧阳夏天,神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口中调侃道。 “矫情”,易冷不屑的白了欧阳夏天一眼,口中语气淡漠的吐出二字。 “莽夫”,欧阳夏天同样抱以白眼道。 “棋局已破,说说正事吧”,战天明见状,赶忙抬起羽扇挥了挥,唯恐又陷入欧阳夏天和易冷的争吵中,“不知五皇子下一步打算如何”? “下一步,那就要看旁人如何打算了”,司徒剑南从战天涯手中拿过酒壶,仰头对着壶嘴饮了一大口道。 太昊王朝继承大梁天下,大梁以武祖萧天赐一扫六合而立国,国基之盛为古之第一,而太昊在太祖开国之后,先拓西域后据南蛮,再之后武帝征北疆伐东胡战天渊,经此二帝之后,太昊疆域之辽阔更胜大梁。 大地尽头南海之巅,琼州如同一艘战船横卧在太昊脚下。 琼崖之上,清风拂过高高的山岗,太昊定南碑如同一柄神剑与山崖相连,石碑的后方是太昊,而前方直面南海,斗大的朱红色镇字宛如一团烈火悬浮空中,向过往船只告示着,这里是太昊南疆。 司徒剑东一身白衣如雪,手中微微晃动着折扇,带起的丝丝微风浮动着鬓角的两缕青丝,白皙细腻如女子般俊美的面容上附带着一抹淡然的微笑,双眸如水透着粼粼波光,随着大海的波涛晃动着。 “王爷,孔方老先生来了”,易诗仍旧一身漆黑如墨的短衣,腰间长刀斜挎,身后跟随着一名青袍老者,来到司徒剑东身后拱了拱手道。 “学生拜见先生”,司徒剑东刚忙回身对着老者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王爷万不可如此,这是在折煞老夫啊”,唤做孔方的老者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神色慌张的将司徒剑东扶起,口中笑道。 “学生此次由齐地改封琼州,路程何止千里,先生竟一心跟随辅佐,这份信任,学生今生无以为报”,司徒剑东抬手将孔方让到一处桌案前,亲自奉上一杯清茶,又毕恭毕敬的递到孔方手中。 “王爷言重了”,孔方接过茶杯放在唇边微泯了一口,又缓缓的放到桌案上,向司徒剑东拱了拱手道,“老夫已是残烛之躯,能得王爷赏识奉为幕僚,老夫此生足矣,自当鞍前马后忠君之事”。 “先生过谦了”,司徒剑东摇了摇手中羽扇笑言道,“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朝廷不明,使得珍珠蒙尘,学生能得先生定是太祖恩德庇佑啊”。 孔方闻言赶忙笑着拱了拱手,口中连称不敢当。 司徒剑东闲话寒暄过后,从怀中摸出一枚竹筒,又从竹筒中抽出一张细小的书信,双手递到孔方面前。 孔方看了看那书信,神色中透着疑惑,毕恭毕敬的接在手中审视着。 “无名玄天策在五皇子手中”?孔方看罢书信后,双目竟然圆瞪而起,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东,口中惊呼道,“这怎么可能,泰阿剑,九龙玺,虎威符,玄天策,大同式,这是我太昊帝王才能同时拥有的,五皇子远离皇城十年,怎么会有无名玄天策”? “学生猜测,应该是十年前武帝爷交给五哥的”,司徒剑东微笑着饮了一口清茶,口中慢悠悠的道,“十年前,武帝爷可是想立五哥为储君,只是后来明月夫人与父皇生隙,带着五哥夜离皇城,这本书应该就是那时候被带出去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学生知道玄天策在五哥手里,那就表示着学生那几位皇兄和皇叔也知道,现在五哥可是真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啊”,司徒剑东微微轻叹一声后继续道。 “那可是当今圣上都不曾拥有的啊,五宝奉君方为正统,如此说来,这不就表示当今圣上不曾得到武帝爷认可,若被有心人利用,天下乱局将提前呐”,孔方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担忧,拂动着胡须的手动作缓慢,竟有些微微颤抖。 “这正是学生所虑”,司徒剑东点了点头,“朝堂不稳,天命不明,几位皇兄和皇叔都握有一分天命,学生不敢自称枭雄,但曾经却也有几分匡扶太昊之心,可学生之心比之几位皇兄和皇叔尚不可极,尽管如此学生仍然曾黑白不辨黑白不明的时候,更何况是他们呢,他们可是号称世之枭雄的人物啊”。 “王爷是担心四王对五皇子出手”?孔方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疙瘩,苍老的手指不安的转动着茶杯,脑海中思索着。 “谁也没想到五哥的一分天命竟然会是这样出现,六马同食一槽,多一匹马则不足,若能少一匹马当然是极好的”,司徒剑东微微一笑,口中说着将茶水一饮而尽。 “那王爷如何想”?孔方略一沉吟,复而抬目凝视着司徒剑东。 “若天命当真归于五哥或者皇叔学生不及也,自然不夺,若是另外三位皇兄,学生还真不甘心”,司徒剑东分别给孔方和自己再次斟满杯中茶,双目紧紧凝视着悬浮在杯中的茶叶,嘴角上微微露出一抹微笑。 杭州西湖畔,垂柳凉亭中。 站在亭中,清风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又带着丝丝清凉拍打在众人脸上,原本一切是如此惬意,可众人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欢愉。 吴王司徒定脸色一片铁青,手中紧握着一枚竹筒和一封简短的传书,双目怒瞪犹如恶狼,闪烁着阵阵血光。 司徒定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压抑的他有些喘不过来气,甚至看着传书上的文字都有些恶心厌恶,宛如那张让他作呕的脸,那张在他记忆中常年挂着微笑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司徒定将心头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手中的书信和竹筒上,双手紧握成拳,用力之大让指节骨都萌生出一抹诡异的灰白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淡绿色的竹筒直接被握成了几天断片,他嘶吼着将书信撕碎,那仿佛是一张让他一想起来就满心恨意的脸。 “为什么会是他,我才应该是继承武帝爷信念的人,是我,是我”,司徒定血红着双目,口中愤怒的咆哮着,猛然间转身将手中破败不堪的竹筒和书信抛出,碎裂的竹筒落下山坡,碎片样的书信随风飘扬着,仿佛一枚枚雪花。 第四十七章乱心之祸,上 所有人微低着头颅立在凉亭外,即使是被司徒定视为心腹的安平度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一刻,仿佛整个空间都静止了,凉亭中,除了司徒定愤怒的咆哮再无其他,好像风都停滞了。 “五宝奉君,那可是太祖亲手所书无名玄天策,谁握着它就等于受到武帝爷承认,就等于掌握一分天命,你们可明白”? 司徒定微微转身凝视向凉亭外垂手而立的众人。 此时的凉亭外,吴越第一战将安平度在中,左右又分立两人。左为文臣,陶庸,张举,分别出自吴越实力最强的两大世家大族,陶家和张家。右为武将,周昌,甘歆,周昌号称吴越大将第二,仅次于安平度,甘歆为明剑山庄庄主,在江湖上也有不小的话语权。 这四人莫说仅是吴越二地,就是放眼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说有绝对的把握力压他们一头,可在吴王司徒定面前,这几人就如同被抓了后颈的猫,断了利爪的虎,没有一丝威风可言。 “我一直不曾将那家伙放在眼里,因为他还不配,曾经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可能”,司徒定口中的语气犹如夹带着寒霜,一字一句敲击在众人心头,“我要玄天策,越快越好,必须在他们下手前拿到”。 众人稍稍的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感觉到一抹无奈和担忧,而后陶庸张举周昌甘歆四人几乎同时看向安平度,用眼神偷偷示意着。 安平度读到众人的目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复而向前一步拱手向司徒定道:“回禀王爷,属下认为,玄天策该拿,但不应急于一时,要知道五皇子自身实力虽不强,但其身边可是笼络了不少能人俊杰,再加上如今身处国立书院之中,若贸然出手,必定会触动五老,若五老出手,恐会节外生枝,到时莫说玄天策取之不得,就连王爷您也会受人话柄,琼王便是前车之鉴呐”。 “你认为太后会对我出手”?司徒定冷然一笑,那神情仿佛是在嘲笑,口中不屑的反问道,“就凭她,还没这个胆子,除非她想让天下乱的更快些”。 “可是。。。”,安平度仍然有些担心,见司徒定不为所动,忍不住刚要再次开口进言,却被后者直接出口打断。 “没有可是,我要玄天策,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在谁的手中,最后拿着它的只能是我”,司徒定不容置疑的低吼着,双目中萌发出一抹血色,紧紧凝视着众人,那感觉如同一头凶猛的恶狼。 “属下明白”,安平度有些不敢直视司徒定的目光,默默的咽了咽口水,微低着头颅回复道。 “另外,甘歆啊”,司徒定微移目光看向旁边的甘歆,口中低声呼唤道。 “属下在,请王爷吩咐”,甘歆微微前移半步道。 “我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司徒定语气冷若寒霜般低语道。 “回禀王爷,钉子布置的差不多了,若事有变,只需王爷一声令下,必然一呼百应”,甘歆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语气中透出满满的自信。 “很好”,司徒定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再次转身面向远处的湖面,“这次你负责辅助安将军,也好看看你布置的成效”。 “遵命”,甘歆与安平度暗暗互望了一眼后齐齐拱手道。 “退下吧”。 “属下告退”,一行五人在安平度的带领下齐齐转身离去。 凉亭中,司徒定凝视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微抬起右手伸入空无一物的虚空,而后猛然间一握,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能结束这一切的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蜀中川王府内。 富丽堂皇的王府正厅中,川王司徒平怀搂美妾高坐堂上,面前美酒珍馐慢慢腾腾摆满了桌案,香炉中的熏香袅袅升空,让整个大厅都遍布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芳香。 正厅左右分列三张桌案,左方三人为首一人白面长须为魏子通,次者生的一副凶神恶煞像,身材五大三粗,面黑如碳须如钢针,活脱脱一头狗熊成了精,此人名武三山,第三人才是张天扬,世间有言,蜀中三大将,破风刀,震山锤,落凤枪,说的正是这三人。 右侧三人,皆青衣长袍,白面无须,气质上看上去也比三大将要舒雅不少,这三人亦在蜀中有名,许仲,刘锦,马玉良,皆是世家大族之人,这三家几乎涵盖了整个川蜀天府的各行各业,上到官僚商贾,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他们涉猎不到的,可以说此三人身后的家族完全可以代表川蜀的一切。 “有信了”?司徒平笑对着怀中的娇妾,在其半露的香肩上留下浅浅一吻,令后者直笑的花枝招展。 堂下众人的脸色略显尴尬,隔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许仲微微轻咳了几声,而后缓缓起身向着司徒平拱了拱手,口中道:“回禀王爷,凉州来信”。 “凉州”?司徒平闻言,脸色微微愕然,刚抚摸到娇妾玉颈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动作,复而抬头凝视向许仲,“是有关老五的”? “正是”,许仲点了点头道。 司徒平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怀中眉眼含春的娇妾,极不情愿的松开怀抱,伏在娇妾耳边语气柔和道:“去房中等我”。 “嗯”,娇妾闻言脸色微微泛红,小猫低鸣般的发出一个字节,而后从司徒平的怀中缓缓起身,抚了抚身上衣物,转身转入后堂。 司徒平贪婪的嗅了嗅身上残留的余香,看到众人正脸色尴尬的凝视着自己,不觉轻然一笑,缓缓的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身上锦衣的皱褶,口中道:“信在何处”? “传书在此,请王爷过目”,许仲应声而起,从怀中掏出一片简短的白绢,双手端捧着送上桌案。 司徒平抬手从许仲手中接过,简短的传书一眼扫过,却让他的心中好生震撼了一下。 “无名玄天策”?司徒平一脸质疑的凝视着传书,刚刚端起的酒杯再次放下,复而抬头望向堂下的众人,口中厉声追问道,“消息准确吗”? “属下安插在盘山城的人亲眼所见”,许仲十分肯定的回答道,“那日五皇子与盘山城校尉步凌风切磋武艺之时,步凌风无意间扯开五皇子衣襟,三本书籍散落,书籍无名,以金线缝至,在散落的那一刻,五皇子脸色大变,就连张老将军都满脸的惊异,必是玄天宝策无疑”。 “老五的天命终于出现了”,司徒平将白绢拎在手中,放在一旁的烛台上点燃,一脸微笑的凝视着炙热的火焰将白绢吞噬,一缕青烟婉转而上,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微微刺鼻的气味。 “天下大同剑给他就罢了,无名玄天策这等宝物都传他,父皇和武帝爷也太过偏心了些”,司徒平再次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口中微微冷笑一声道。 “什么玄天策不玄天策的,王爷若想要,末将直接去盘山城给王爷取来便是”,三将之中,魏子通威望最高,张天扬最重谋略,而武三山却最是鲁莽,当下出声不屑者正是此人。 “不得无礼”,魏子通轻咳一声厉声打断了武三山之语,而后偷偷打量了一眼高坐堂上的司徒平,见后者并未露出不悦,这才送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训斥道,“无名玄天策乃是太祖亲笔所书,历来只传帝王,我等小辈怎可肆意妄论”。 武三山闻言,微微翻了个白眼,依然我行我素道:“那我不管,无论是何物,无论何人所属,只要王爷想要,末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能取得”。 这话若是别人说,众人必定会嗤之以鼻,暗骂一声马屁精,但此话从武三山口中说出,众人却深信不疑,这家伙确实能干出这事。 司徒平闻听武三山所言,不觉微微一笑,抬手制止了武三山之言论,口中道:“武将军之心,本王心中明了,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有人比我们更耐不住性子,只怕已经出手了”。 “王爷认为何人会第一个出手”?马玉良略一沉思,复而拱手向司徒平请教道。 “必定是老四无疑”,司徒平端起酒杯微泯了一口笑道,“若玄天策在外人手中,燕王皇叔必定是第一个出手,但现在是在老五手里,而且看情况还是武帝爷亲传,以燕王皇叔的心性必然不会对晚辈出手,老三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手下虽文臣武将济济一堂,但这两派必然相争,老三只怕是朝秦暮楚,左右游离不定,唯有老四一没顾及,二又能镇得住手下文武,更何况他可是一直看不起老五,想当初明月夫人还未逃离皇城的时候,老四的母亲雪妃就与明月夫人结下梁子,甚至差点被打入冷宫呢”。 马玉良闻言连点其头,而后再次问道:“那王爷打算如何”? “静观其变,不着急出手”,司徒平冷然一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一下凉州动向,刘锦”。 “属下在”,刘锦在蜀中主要负责情报收集,闻言赶忙起身行礼。 “凉州的钉子该动动了,让他们警醒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禀报,如误大事,杀无赦”,司徒平斩钉截铁的下达了命令。 “属下遵命”,刘锦点头应诺道。 吩咐好一切,随着司徒平大手一挥,一应舞女甩着云袖步入堂中,微微薄纱下的姣好身姿隐约可见,一颦一笑扣人心弦,翩翩起舞间阵阵香风扑面而来。 在场的都是正直壮年的男子,哪能受得住这些,一个个虽不说有多兴奋,但也是难掩脸上轻佻的笑颜,特别是武三山这个不修边幅的粗糙汉子,两颗眼睛圆瞪如铜铃,好似魂都勾出来了,就连自诩正人君子的许仲,都一脸笑意的紧盯着面前的舞女,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武将一列的末尾,张天扬自顾自的浅饮着杯中酒,慢尝着盘中食,仪事之时一言不发,如今更是看不到有半分兴趣,仿佛与堂中众人是处身两个世界一般。 堂上,司徒平饶有深意的目光透过翩翩起舞的舞女落在张天扬身上,不觉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微笑。 第四十八章乱心之祸,下 中原之腹,太昊心房,这是世人对这片荆楚大地最原始的形容词。 长江宛如巨龙奔流东去,他的波涛在这片富饶的大地上冲刷了成千上万年,滋养着两岸肥沃的土壤,汹涌的水流给这片大地带来了钱粮,给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带来赖以生存的一切。 荆州坚城犹如一头沉睡江畔的巨兽,江面上的风是它的微鼾,船工高昂有力的号子是它的梦中佳曲,在这里它已经沉睡了千年,而今依然沉睡着,一直不曾苏醒。 楚王府,荆州城中规模最大,也是最为富丽堂皇的府邸,其中居住的是这片荆楚大地至高无上的太昊楚王殿下,先皇四皇子司徒复。 正堂中,身形富态的楚王司徒复高坐堂上,堂下两侧文武分立,文士以庞松,朱信为首,荆楚庞家朱家一手创立了天下闻名的鹿门书院,在荆楚文士中富有盛名,想当初司徒复一人一马前来荆楚,首先便笼络下两家,其结果便是号称四战之地,太昊心房的荆楚大地两年内全部归心,内无谋乱外无忧患。而荆楚武将以文正,蔡灵为首,文家四世从军,文正如今更是荆楚上将,统御荆楚十三万精兵,蔡家出身江湖,蔡灵之父蔡和曾为洞庭湖水贼,后金盆洗手,却威名不减,三江一湖无不给予几分薄面。如果说庞朱两家为荆楚白昼之尊,那文蔡就是荆楚大地上的黑夜之王,而司徒复就是凌驾于四家之上的君主。 按理说此四家若是联手共事,楚王司徒复当无忧于天下,但事与愿违,庞家与文家却有三世家仇,直到如今两家人从上到下,只要碰面必定剑拔弩张,**味弥漫。 “关于老五握有玄天策之事,四公有何良策”?楚王坐在高位上眉头紧锁,左手动作缓慢的揉捏着眉心,右手晃动着刚到手的简短传书道。 “回王爷,末将以为,玄天策乃太祖亲书传于武帝,与太昊之天命相接,此等重宝非吾王莫属,末将意在前往凉州,取得此宝奉于吾王”,司徒复话音刚落,蔡灵仿佛唯恐被别人抢了先机一般,立刻起身拱手回复道。 司徒复闻言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目光落在蔡灵身上多有欣慰之意,刚要出口夸赞一番,却被另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所打断。 “哼,蔡将军此言明为明志,实乃诛心之言”。 朱信闻言不觉鄙夷的撇了撇嘴,满脸不屑的瞥了一眼蔡灵,缓缓起身反驳到,“回王爷,属下以为,而今太昊天命王爷已占其一,想我荆楚深据天下之腹,披甲猛士十余万,米粮钱帛应有尽有,北有长江天险可据北敌,东西有川吴二王可为援,为今之计,计在天时,只待天下有变,王爷可令猛将精兵直过江淮剑横二都,到那时,就算玄天策在他人手中又能如何,高座龙位可不是一本书所能驾驭的,而且属下觉得,这玄天策必定是另外四位王爷的囊中之物,吾王若要出手,必定为四王所忌惮,蔡将军若去能不能取得尚且不论,最后都会得罪四王,以一本可有可无的书策,换来的却是四王的仇视,如何取舍属下相信王爷定有明断”。 朱信一番话让司徒复刚要下定的决心再次松动了,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凝起,只能摆了摆手让二人落座。 “王爷,末将意向蔡将军所言”,文正立起虎躯向着司徒复拱了拱手口中高声道,“王爷如今手握精兵十余万,掌控荆楚大地,已手握太昊一分天命,那要玄天宝策如何不能取得,倘若日后居于高位,宝策在手亦可服众臣之心”。 司徒复闻言凝视着文正,脑中思绪如风中柳叶般摇摆不定,文正的意思很明确,为了日后登得高位,玄天策必然要取,而朱信所言也不无道理,盯着玄天策的必定不会只有他司徒复一人,自己那位号称皇族之中谋略武功第一人的铁血皇叔燕王司徒朗,早已视皇位为囊中之物,玄天策如此重宝又如何能不重视,更何况还要自己的几位兄弟,谋略不俗的川王司徒平,暴虐不定的吴王司徒定,一直隐忍不发曾经的齐王,如今的琼王司徒剑东,这家伙打小就与司徒剑南交好,定然不会放自己对司徒剑南出手。 随着脑海中思绪的飞转,司徒复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开,紧锁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下意识的投向庞松。 庞松察觉到司徒复投射过来的目光,心底涌出一抹轻笑,自己在这位楚王的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挺高的,沾沾自喜的心态迫使他缓缓起身向着司徒复拱了拱手,口中道:“王爷,属下赞同朱信所言,而且属下还有一言进与王爷”。 “庞先生请讲”,司徒复闻言目光不觉微微一凉,紧盯着庞松催促道。 庞松拱了拱手,目光暗暗瞥了一眼文正,口中继续道:“如今形势,太后把持朝堂,皇上已是西山落日,五皇子入了国立书院后便被授予五师同授之殊荣,这必定是太后之意,意在为皇上身后之事做打算,此时莫说是玄天策,就是五宝皆得也是无济于事,谁为君谁为臣最终还是要等太后决断,此刻若对五皇子出手,不禁是引来诸王反感,还会将太后的矛头指向我荆楚,到那时,我王之荆楚才是真正的危矣”。 “哼,庞先生所言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了吧”,文正闻言神色不屑的瞥了一眼庞松,口中冷哼一声道,“难道庞先生以为,我荆楚十余万精兵悍将是泥捏的不成,莫说太后没有出手,若当真兵锋南指,末将不敢托大,但手中战刀还是能舞上一舞的”。 庞松冷笑着摇了摇头,甚至都不曾正眼看文正一眼,口中反驳道:“文将军所言当真是匹夫之勇,荆楚如今确实有精锐大军十余万,可文将军莫忘了,川吴二王哪个手中没有十万兵马,如今琼王又据南海琼州,不敢说有多兵强马壮,但是只要其手中有三万兵卒,我荆楚就要分些兵马用以防范,更何况太后如今手握天下兵符,除了诸王封地之外,各城郡兵可随意调动,如此算来,文将军还察觉不到什么吗”? “我是匹夫之勇,那尔便为书生之谈”,文正愤愤不平的低吼一声道,“太后如今最忌惮的便是天下大乱,如今之天下,北有燕王虎视眈眈,南有吾王在内的三王封地连成一片,她敢动吗”? “如何不敢”,庞松不甘示弱的回敬道,气势丝毫不弱于武将出身的文正,“如今诸王与吾王还算齐心,可若吾王取得玄天策,你以为诸王还会如此吗,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堂下,庞松和文正你来我往的争辩着,一个个谁也不让谁。堂上,司徒复的脸上早已是阴云密布,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双目圆瞪着堂下的二人,胸口起起伏伏,好似要炸开一般。 “够了”,司徒复终于忍不住了,一挥手将桌案上的茶杯甩落,啪的一声脆响,在众人耳中一道惊雷,庞松和文正的身躯猛的一颤,赶忙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司徒复目光阴寒的在二人脸上一扫而过,口中牙关紧咬着,几乎是在牙缝中硬生生挤出只言片语:“吾意已定,玄天策不取也罢,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退下吧”。 庞松朱信文正蔡灵四人缩着脑袋互望了一眼后,分别离座来到堂中,向着司徒复躬身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各自走出大堂。 “玄天策,玄天策,让吾好生为难呐”,等到众人离去,司徒复犹如一枚泄了气的皮囊,斜靠在王座上,双目无神的抬头凝视着房顶。 燕北城中,太守府门前,十几辆马车排满了太守府前大街,清一色的雪白色骏马一字排开,马背上各自跨坐着一名魁梧的黑甲铁卫,铁卫背后各自背负着一杆旗幡飘扬,斗大的火红色震北燕王四字犹如散发出一轮轮光晕。 燕王司徒朗一身戎装,亮银铠甲闪烁着寒芒,身后左右紧跟着欧阳岚和龙升。 “王爷,有消息传来,太祖所传无名玄天策在五皇子手中”,欧阳岚紧随着司徒朗的脚步,将一枚竹筒递到司徒朗面前。 司徒朗抬脚跨出府门,闻言轻然一笑,甚至都没瞧欧阳岚手中的竹筒一眼,径直摆了摆手,口中道:“在就在吧,司徒家的东西,只要在司徒家人的手里,给谁都是一样”。 龙升在身后与欧阳岚对视了一眼,欧阳岚悄悄的努了努嘴,龙升心领神会,在后拱手道:“王爷是否心仪此宝,末将可去凉州为王爷取得”? “不必”,司徒朗猛一抬手打断道,“不过是一本书册罢了,太祖盛世已远,如今之天下理应我辈称雄,玄天策说是太祖遗宝,其实究其根本,不过是一本书册,一件死物,真正的强者之心,怎么会被一件死物所左右”。 “可是,在末将看来,普天之下,能掌握此宝的唯有王爷一人”,龙升仍不甘心的低声道。 “没有可是”,司徒朗冷然一笑,转身看了看龙升,“父皇曾言,司徒剑南有太祖遗风,孤也想看看,这家伙能走多远,又能飞多高,吩咐下去,密切注意凉州动向,如有异动马上来报”。 “末将遵命”,龙升又看了看欧阳岚,后者暗暗点了点头,龙升这才及不甘心的拱手称诺。 “欧阳啊”,司徒朗又转头看向欧阳岚,双目紧盯着后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此次孤往幽州,只怕短时间内不会再回燕北,与东胡的一切事宜,欧阳可全权处理,不必逢事便报,交给你孤放心”。 “谢王爷信任,属下定当鞠躬尽瘁以报王爷恩典”,欧阳岚点了点头,无比正色的行了一礼道。 “那就好”,司徒朗点头笑了笑,复而抬头看向府外的天空。 “黑云千里欲摧城,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欧阳岚和龙升闻言,不约而同的齐齐抬头望去,晴空万里的苍穹之上,不见一丝阴云,暖阳不遗余力的挥洒下金灿灿的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第四十九章山雨至,上 秋风拂过盘龙山,高大的山峰犹如利刃,将直面而来的山风分割,又如同一条连绵的围墙,阻挡住了这风前进的脚步,于是,风与山较上了劲,山中无辜的百花百草高大林木成了这场较量的牺牲品。 秋风带来了乌云,乌云挥洒下落雨,闪电撕裂了苍穹,惊雷震碎了虚空,林间百兽在哀鸣,林木在狂风的肆虐下晃动着,甚至那噼里啪啦的惨叫都被这风雨淹没。 盘山城的大街小巷早已空无一人,犹如瓢泼的大雨落在城中,随着在山城走势,沿着青石路的缝隙汇聚成天天湍急的水流。 因为这雨,今日的国立书院没有讲学,书院中的长老还远没敬业到冒雨为学子讲学的地步,而且那些学子也没好学到冒雨听学的地步,于是乎两方一拍即合,心照不宣的各自安歇在各自房中。 司徒剑南看到今日的天色,早早的便泡好了清茶,布下了棋盘,棋子分列两侧,坐等诸君前来。 果不其然,欧阳夏天第一个便到了,接着是战天明,最后战天涯和冷凌云,凌子蒙接二连三的踏入房中。 “如此天气,我等高坐房中,一盏清茶,一副棋子,好不快哉啊”,欧阳夏天微笑着**到,在司徒剑南身后微伏着身子,双眼注视着棋盘。 “人之一生,最为快意也不过如此,一壶清酒,半盏清茶,一副棋子,一本古籍,再有两三友人,若吾有此间,定然迷醉其中矣”,战天明轻摇着羽扇,双指挟一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哎。。。”,战天涯摇晃着手中的茶杯,注视着一根茶梗摇摇晃晃在水波中,口中轻叹一声道,“有茶,有棋,亦有两三友人,却无美酒相佐,非乐矣”。 “美酒在此,战兄勿忧”,一个声音从门外大雨中传来。 紧接着,易冷一边轻笑着,一边跨步走了进来,一只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中还拎着两个酒坛,胳膊下紧紧夹着一个油布包。 “西北烈两坛,上好羊腿肉五斤,不知战兄如此可乐否”? 易冷调笑着将酒坛放下,双手捧着油布包在众人面前一晃,烤羊肉的香气扑鼻而过,直接勾动了所有人的味蕾。 “还是易兄弟知我,快快拿些竹杯来”,战天涯冲着距离柜子最近的冷凌云和凌子蒙挥了挥手,自己则提起酒坛,一把掀开盖子,神色贪婪的猛嗅了一气。 冷凌云和凌子蒙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报以苦笑,而后齐齐转身走到柜子旁,从中拿出几个竹杯摆在桌上。 “兄长莫要太过于贪恋这杯中之物,美酒虽好,多饮却又成了穿肠毒药,乱心而乱性”,战天明微微抬头看了战天涯一眼,模样无奈的轻笑着摇了摇头。 “天明所言在理,不识杯中物着非真英雄,但能控杯中物着才是真豪杰”,司徒剑南稳稳的落下一子后随声附和道。 “哎,如今这日子,没这点东西撑着,怎么过的下去”,战天涯提起酒坛哗啦啦斟满七杯烈酒,鼻息间拂过的酒香迫使着他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口中无奈叹道。 “来来来,我等先自饮一杯”,易冷笑了笑打断了战天涯的惆怅,端起竹杯向战天涯一拱手。 司徒剑南和战天明全部的心思都在那张小小的棋盘上,二人也不是太过贪杯之人,而欧阳夏天则率先切下一大块羊肉,自顾自的在一旁大快朵颐,三人不饮,却不妨碍易冷等人推杯换盏。 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午已远,门外的大雨仍旧不遗余力的倾泄着,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 一轮酒饮罢后,众人也逐渐放慢了速度,算做稍歇。 司徒剑南仍旧不服输的与战天明对弈着,连下三盘后,三盘皆负,却丝毫没有消磨掉他的锐气,反而越挫越勇。 欧阳夏天百无聊赖的斜靠在一旁,时不时偷偷给司徒剑南支着招。 易冷,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四人不见丝毫醉意,簇拥在小小的桌案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各自所历趣事奇闻。 “哎,我想起来一事,略有不明,诸位可能解惑”? 众人刚聊到天下剑法,易冷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猛然间开口道。 “说来听听”,战天涯微泯杯中酒,抬目看向易冷,众人也提起几分兴趣。 “最近城中突然多出不少生人面孔,而且个顶个的怪异,看上去都是江湖上的门派弟子”,易冷眉头微皱着向众人道,“适方才我在酒馆买酒的时候,还看到一人,黑衣如墨,背负三剑,腰配两剑,剑皆比寻常配剑显得窄些,剑身细长,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只刺猬。。。” 易冷话还未说完欧阳夏天双目一凝,一道灵光浮现,口中轻笑着打断道:“这是洞庭御剑阁,御剑阁中弟子,向来只重以气御物,而弱于招式,号称百步之内取敌首级而血不染衣,当今御剑阁掌门名百里不惑,其可御七剑,你遇见的是五剑弟子,已算当今上乘”。 “洞庭湖”?战天涯闻言一惊,转头看向欧阳夏天口中惊呼道,“那是楚王治下,莫不是冲着五皇子而来”? “冲我”?司徒剑南手中捏着一枚棋子,转头看向众人,嘴角微微就出一抹轻笑道。 “应该不止这一家,还有谁”?欧阳夏天饮下一杯酒,双目滴溜溜一转,低声向易冷询问道。 “确实还有几波人”,易冷正色的回答道,“一伙白衣如雪,身背一剑,无论男女皆俊美非凡”。 “长白天池剑宗”,欧阳夏天笑了笑,“立派东胡境内长白山中,号称燕北第一剑派”。 “有一伙人蓝衣蓝袍,身背长剑,袖口衣领有一金色小剑刺绣”,易冷努力回忆着。 “剑南神霄剑派”,欧阳夏天又道,“其在川蜀的地位与天池剑宗在燕北北胡的地位无异,实力不容小觑”。 “这下有得热闹了”,战天明拾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手摇羽扇看了看众人,脸上轻然一笑道,“这些个江湖人齐聚盘山城,不知道又会掀动起多大的浪花来”。 “你们的意思是,这些人要对公子动手”?易冷虎眉紧皱,目光移向司徒剑南,后者还如事不关己一般,手捏棋子,目视棋盘,暗暗与战天明较着劲。 “少了一个”,久未开口的冷凌云端起酒杯摇晃着道。 “洞庭湖御剑阁在荆楚,长白山天池剑宗在东胡与燕北临近,剑南道神霄剑派在川蜀,缺了吴王的人”,凌子蒙一个一个数了下来,双目中不由得闪烁出一抹精芒。 “莫不是吴王对玄天策不感兴趣”?易冷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种离奇的念头。 果不其然,易冷话音刚落,除了司徒剑南之外,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嘲笑的意思。 “你脑袋里是浆糊吗”?欧阳夏天撇了撇嘴,满脸嫌弃的表情,口中直接吐槽道,“你说谁不感兴趣我都信,吴王,哼,这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你说他为何没有派人过来”?易冷自知话不在礼,却又不甘心被欧阳夏天训斥,只能硬着头皮反问道。 欧阳夏天冷然一笑,手中把玩着已经空了的竹杯,口中慢悠悠的回答道:“有毒的蛇从来不会长的太过艳丽,甚至恨不得与泥土同色,与草木同体,这样才能在猎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击毙命,吴王现在就是这条剧毒的蛇”。 欧阳夏天停了停,双目凝视着易冷,见后者有些茫然,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无奈的继续解释道:“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或许只是表象,他们的出现丝毫不加掩饰,或许不是要对五皇子动手,更多的可能只是监视和威慑,是告诉我们,他们的人就在我们身边,这是一种警告,也恰恰说明,他们暂时不会对五皇子动手,而吴王却恰恰相反,他不是一个懂得隐忍的人,而现在一反常态的隐忍,只能是爆发前的征兆,他才是最有可能出手,也是危险的”。 “我这位四哥在幼时就因为宫中之事与我不怎么对付,现如今我又表面上为金后所控,享五师同授,得太祖宝策,他又如何能忍”,司徒剑南微微一笑,将手中握了许久的棋子丢在棋盘上,脸上表情增添了几分懊恼,口中道:“哎,又输了”。 “那五皇子打算如何应对”?战天明一边分拣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看向司徒剑南口中问道。 “我这位四哥啊,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想要得到的,没谁能真正阻止得了,再加上又有此三家江湖势力介入,如同螳螂之后的黄雀,而我不过是他们眼中的蝉,不好办呐”。 “五皇子应该庆幸,这几家放在江湖上还算不得顶尖,若是那江湖四大家,那才是真正的危矣”,欧阳夏天轻叹一声感慨道。 “江湖四大家”?司徒剑南闻言顿时来了兴致,饶有兴趣的开口追问道,“是哪四家”? “东儒西雅,南剑北刀”,欧阳夏天卖了个关子,笑着道。 第五十章山雨至,下 “东儒兖州泰山高家,与文圣之后孔家合立泰山书院,一武一文雄霸山东江湖,西雅南蛮大理段家,曾自诩天下十分风雅气,他段家独占八分,实则尽是风流不见半分风雅,曾经南蛮独立一国之时,段家世代摄政,后归于前朝大梁,如今再归太昊,在西南十万大山中威名不减当年”。 欧阳夏天微泯清茶润了润嗓子,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口中继续道:“江湖有言,南国兴剑北地舞刀,虽是泛指,但也有几分道理,江南乃风雅之地,自古便盛传江南多才子佳人,剑又为百兵君子器,才子自配君子剑,而北地近于北胡,即使太平年间亦时常寇边扰民,天下半数军力置于北地,而军旅又以刀为战,或因此之故,北地练刀者多于习剑者,而南剑北刀便是说两地两者中之翘楚,南剑扬州登剑山庄聂家,为如今南武林之首,家传狂风快剑至今少有真正化解者,北刀大梁祖地萧家更不用提,如今家主乃是梁仁帝之后梁王郭天御,得无心神将传承,持天斩神兵,因梁仁帝禅位托国之恩,太祖特许梁帝之后世袭梁王爵位,上可打昏君,下可斩奸佞,那可是咱们国立书院公认的大师兄,至今无人能及,而且其还是大梁不归营如今的大统领”。 “据传当初太祖辅佐梁仁帝一统天下,手中三大铁军立下赫赫战功,一曰雷怒骑,二曰骁龙卫,三便是不归营”,司徒剑南闻言,神色无比崇敬的附和道。 “五皇子所言不错”,战天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神色无奈道,“可惜啊,如今三大铁军,雷怒已散,骁龙易帜为南军,虽号称太昊第一精锐,却是刀兵入库,马放南山,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性,至于不归营虽还在,但也是一削再削,如今只剩下八百人,追随大师兄护卫大梁祖地”。 “太昊江湖十分天下,此四家可居七分,这地位与朝堂四公无异啊,甚至如今形势下其作用更胜后者”,欧阳夏天凝视着司徒剑南轻然一笑道。 “欧阳所言朝堂四公莫不是你安国公欧阳家,易冷定国公易家,文国公楚家,武国公洛家”?司徒剑南与欧阳夏天对视着道。 “哎,今时不同往日啊”,欧阳夏天仰面哀叹一声,引得众人皆摇头苦笑,“想当初,四公之名是在百家辅助下拱卫帝王这才有如此威名,可如今家父被剥夺了东海大都督的职位,只留下一个安国公爵位永驻东海,在朝堂中已是边缘人物,易老国公更是如此,现在的朝堂只剩下楚老国公和洛老国公苦苦支撑,还处处受太后限制,实在是憋屈的紧呐”。 欧阳夏天一席话几乎是直戳众人软肋,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双目哀伤的凝视着地面。 想曾经,太昊朝堂之上,以四家为主,战家,冷家,凌家等元老重臣相辅相成,互相帮扶拱卫帝王,这才成就了太武盛世。 看今朝,一众元老或贬或撤,被金后一个接一个的踢出朝堂,甚至险些丧命,万幸文国公楚云南和武国公洛毅以太祖金令求情才幸免一死,但要想从新得到朝堂中的话语权,已是不可能。 “若有机会,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东儒西雅南剑北刀”,司徒剑南揉捏着下巴,双目中绽放出一抹锐利的精芒,目光中满是憧憬,心中已然对着江湖四大家族充满了好奇。 “会有机会的”,欧阳夏天微微笑道,“五皇子若志在天下,此四家必然会一一接触,此四家除了萧家与朝廷关系密切,其余三家皆是传承于江湖,对于这等势力,要更加有耐心,不然定然适得其反”。 “欧阳言之有理”,冷凌云接过话茬道,“当初我冷家还未没落之时,在下有幸曾见过高家长子高平东,还与其切磋过几招,甚至有意邀请其出仕军中,却被他婉拒了,江湖人常以承大义者自居,最为反感官场朝堂的尔虞我诈,若想让其服心,也只能从大义入手,随缘而定,绝不可强求”。 司徒剑南听着众人的分析,心中逐渐有了几分计较,最后轻然一笑,端起酒杯向众人敬道:“各位之言剑南谨记”。 众人赶忙举杯回礼,笑称不敢当。 屋内,众人接连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绝,室外,倾泄了一夜的大雨逐渐收了声势,只剩下微微山风还在借着余威卷集。 房前屋后的树木在风中摇曳着,枝干抽打出噼里啪啦一阵接一阵的响动。 “咔嚓”一声,一道闪电绽放着紫色光芒,在惊雷的追逐下撕裂了夜空,连山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众人此时正借往日的糗事奚落着欧阳夏天,欢笑声何其爽朗快意。 欧阳夏天也不反驳,只是自顾自的微品杯中酒,一脸轻快的微笑。 “吧嗒”一声细微的响动传来,声音何其微弱,甚至比虫鸣高不了多少,在着风雨交加的夜晚当真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欧阳夏天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双目不由得圆瞪,微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笑语。 “怎么,就许你笑别人,不许别人笑你啊”,易冷已经凸显微醉,微红的双腮挂着笑容,回手将欧阳夏天抬起的手掌打落。 欧阳夏天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最后没好气的白了易冷一眼。 “长夜漫漫,兄台既然已至,何不现身共饮美酒”。 欧阳夏天运起内力,犹如洪钟一般的音浪透过屋舍回荡在山风之中。 哗啦啦一阵响动过后,一个黑影在屋外踏风而落。 易冷这才反应过来,三分醉意猛然间退散,脸上的微微泛红也转化成愤怒的铁青,抬手在腰间一一握,径直抽刀向着门外飞冲而去。 “无耻鼠辈,吃某一刀”。 易冷刚跨出房门,手中长刀猛然间翻转,而后脚下一跺,整个人向前飞冲而出,朝着来人径直劈下。 来人双目一凝,抬手虚空一划,脚下轻点抽身后退,一道寒芒从身后飞出,直接挡在易冷面前。 “当啷”一声脆响,易冷的长刀猛的磕在那道寒芒之上,竟然是一柄纤细短小的飞剑,剑虽小,其力却与易冷不分伯仲,旗鼓相当。 “是你”?易冷虎目一凝,借着飞剑的寒芒,易冷认出了来人,正是自己在酒馆中所见到的那位身负五剑的黑衣剑客。 这剑客的打扮还是白日模样,一身黑衣黑袍,长发被雨水浸透紧贴着后背,整个人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唯一不同的是身后没了飞剑,却多出一个硕大的木匣,匣上露着四支剑柄。 来人并未搭话,锐利的双眸中透着一种明亮的光芒,平淡无奇的面容上挂着一抹轻笑,伸出的手指微微一勾。 纤细的飞剑猛然间舍弃了易冷的刀锋回旋而过,在空中化出一道弧线之后,再次调转矛头直扑易冷而去。 “背着个棺材板,还真当自己是剑仙了”。 易冷怒吼一声,舞起长刀与那飞剑缠斗着,尽管对手仅仅只是一把剑。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术”? 屋檐下,司徒剑南凝望着与易冷交战正酣的黑衣剑客,注视着其指间轻动间便将易冷玩弄于股掌,不由得开口感叹道。 “一剑尚且如此,若其身后四剑再出,那还得了”?凌子蒙咧了咧嘴,口中低声叹道。 “凌兄多虑了”,欧阳夏天闻言,不觉微微摇了摇头,抬手一指黑衣剑客,向众人解释道,“御剑之术号称百步之外取敌首级,在天下剑法中确实最为诡异,也极难修炼,但还远远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甚至它的弱点比其他剑法更加明显”。 “什么弱点”?众人心中好奇,闻言赶忙追问道,唯有战天明摇晃着羽扇微微一笑。 “近战”,战天明笑看向欧阳夏天,口中慢悠悠二字出口。 “不错,就是近战”,欧阳夏天点了点头,“御剑之术,说白了就是以气御物的衍生剑法,修炼此剑法者必须将自身内力修炼到与剑同心,其路之艰难,已经无法让剑客去研习身法等术,所以修炼御剑之术的剑客大多都身法欠缺,最忌近战,一旦贴身必死无疑,而且御剑之术还有一个缺点,随着剑客的修炼,驾驭飞剑越多,对于内力的消耗也就越快,所以,对付御剑的剑客,宜稳中取胜,最忌鲁莽急躁”。 说话间,欧阳夏天微微转目打量着易冷,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轻笑,而后继续道:“看来这段时间的剔羊骨对于这家伙作用不大,还是如此的急躁,这样必然会输”。 果然,欧阳夏天话音刚落,易冷在那飞剑的缠斗下越来越显狂躁,飞剑在黑衣剑客的驾驭下,攻势却越来越快。 那纤细短小的飞剑在易冷身边来回环绕,好似一只讨人厌的苍蝇,打又打不死,抓又抓不住,流淌的寒芒在夜空中带出一连串残影。 “去死吧”,终于,易冷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再最后格挡开飞剑后,脚下聚力猛然间一踏,迎着那黑衣剑客纵身跃去,寒光四射的怒斩长刀高高举起,直奔黑衣剑客头颅斩去。 “终于来了”。 黑衣剑客微微一笑,闲置的左手抬起一翻,反手大力一拍身后的剑匣,匣中立刻发出一阵嗡鸣,四柄飞剑躁动不止,只听“当啷”一声,其中一柄飞剑冲飞而出,又带起一道落星般的寒芒,在空中打了个旋后径直向易冷激射而去。 “不好”。 易冷察觉到情况不妙,立刻收住身形,紧接着翻身退去,却还是迟了些。 “刺啦”一声,第二柄飞剑紧贴着易冷的后背划过,将易冷的衣服撕裂开一个大口子,而后再次回旋到黑衣剑客身边环绕翻飞,好似在向主人邀功一般。 第五十一章御剑之术 雨后的山风穿堂而过,拂动着低垂的百木百草,带来阵阵阴寒。 经过适方才的打斗,易冷的身体由内而外喷吐着阵阵热浪,汗水浮现在额头和鬓角,双目中的微微血光彰显了他的愤怒。 “这个混蛋”,几个字节在易冷紧咬的牙关中硬生生挤出,听上去好似有满腔怒火蓄势待发,却又无可奈何。 “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欧阳夏天看了看易冷,又看了看坦然自若的黑衣剑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他是谁对我来说兴趣不大,他的剑倒是有几分意思,看的好让人心痒啊”,不等众人追问,战天涯笑着接过话茬,手中蟠龙枪一横,一个飞身越下台阶,稳稳的落在易冷身前,直面着那黑衣剑客。 “易兄弟稍歇,待我与这位小剑仙会上一会”,战天涯回首对着易冷微微一笑道。 “战师兄小心,这家伙的剑古怪的紧”,易冷反手摸了摸身后被飞剑撕裂的口子,铁青的脸上涌现出一抹不甘。 “放心”,战天涯笑了笑,回首打量向那黑衣剑客。 “战家战天涯愿以手中蟠龙枪请君试剑”。 战天涯长枪一扬,一点寒芒浮现,直指黑衣剑客。 “御剑陆文昭,请指教”,黑衣剑客笑着拱了拱手,连带着身边环绕的两柄飞剑亦微微倾斜,好似同样在点头行礼。 两人各自回敬过后,战天涯率先一步出手,手中蟠龙枪狂舞,撕裂了山风带出阵阵龙吟。 “阁下的枪比方才那仁兄的刀可是强的多”,黑衣剑客陆文昭一边驾驭着两柄飞剑翻飞,一边低声笑言道。 “更强的永远是下一招,兄台请看,此枪有名,曰蟠龙啸天”。 战天涯低声冷笑,横起蟠龙枪左右格挡,分别将两剑荡开,而后举枪一扬,带起一阵罡风凌厉,风刃径直席卷向陆文昭。 陆文昭虎目一凝,右手结印翻转,左手连拍身后剑匣,脚下御风翻飞而退,全部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铛啷啷”一阵金鸣之声回荡,这次剑匣中直接两剑其出,分从左右直扑战天涯而去。 陆文昭四剑其出,一时间让战天涯再无进取之念,只能暂时先与四剑周旋,意在从新寻找破绽。 “陆文昭,早应该想到的,哎,大意了”,欧阳夏天双目紧盯着打斗的二人,双手环胸,口中低语着摇了摇头。 “怎么?欧阳对此人有了解”?司徒剑南闻言,心中生出些许疑惑,转头看向欧阳夏天低声问道。 “御剑之术本就难练,更何况是能御五剑的剑客,如此年纪轻轻整个太昊也没几人”,欧阳夏天看了看司徒剑南,而后向着陆文昭努了努嘴,“这家伙恐怕就是御剑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兄”。 “很强”?易冷搭茬道,双目仍旧紧盯着陆文昭的一举一动。 “算不上很强,但也是其中翘楚,他的剑可是以刁钻古怪著称”,欧阳夏天摇了摇头道,“御剑一脉虽同样讲求天分,但更讲求心与剑的契合,往往越是年长者实力越为深厚,御剑阁中有三位长老,人称三剑尊,实力可比他陆文昭强横的多”。 “他还不算强吗”?易冷的双眉紧了紧,眸子中闪过一抹黯然,就是这样一个在人眼中不算强的人,只用了两剑便胜他一筹,如何能让他接受。 司徒剑南注意到易冷脸色的变化,轻然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头,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按照欧阳所言,你的问题只是太过暴躁易乱,还是要改变一下,张长老让你每日剔羊骨恐怕其本意同样也是如此”。 “公子教诲,属下谨记”,易冷重重的点了点头,凝视着陆文昭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精芒,心中暗道: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输。 就在众人谈论的时候,场中的形式再次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在战天涯强横而循序渐进的攻势下,陆文昭所驾驭的飞剑从两柄直接上升到四柄,才堪堪压制住战天涯前进的步伐,但现在两人间的天平再次向着战天涯倾斜。 四柄飞剑如同闪电在战天涯周围回旋,战天涯手舞银枪从容应对,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有一丝费力的样子,甚至仍然在向着陆文昭靠拢。 “阁下的枪确实不俗,那在下也要全力以赴才是”。 陆文昭虎目微凝,左手一拍剑匣,最后一柄飞剑猛一震荡,而后夹带着一道血色寒芒激射而出,呼啸着飞驰向战天涯。 有了第五柄飞剑的加入,战天涯这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一股压力,尽管这力量算不得多强,但还是让战天涯感觉到一丝棘手,但更多的却是鏖战中独有的畅快。 “兄台早该如此”,战天涯冷然一笑,手中长枪格挡开一柄飞剑后,口中厉声喝道。 疾驰的飞剑轮番在战天涯身边呼啸,犹如五条灵活的毒蛇吐露着蛇信,散发出的道道寒芒在其身边编织出一道密不透风的网,让战天涯再找不到任何机会前进一步。 “这才是真正的御剑之术,快哉快哉”,战天涯无比痛快的高呼一声,抓住一丝机会圆抡手中蟠龙枪,接连击退五剑。 “来而不往非礼也,阁下请看在下这枪,此枪有名曰九霄天龙落”。 战天涯怒吼一声提枪跃起,枪刃绽放出一朵明亮的白莲,瞅准了一丝契机,几个闪身让过五柄飞剑所成的剑网,径直打向陆文昭。 “不好”,陆文昭望着战天涯的动作,只觉得一股狂暴的战意扑面而来,犹如赋予了实体,掀动起一阵罡风呼啸。 此时的陆文昭已是退无可退,口中微微低语一声,左手在胸前一扫,一点星光在指间激射而出,直冲战天涯而去。 “有诈”,战天涯感觉一股莫名的压力向自己席卷而来,双目间一点寒芒越放越大,竟然是一柄拇指大小的飞剑,所散发的杀气一点不比长剑弱。 容不得多想,战天涯只能再次舍弃好不容易翻转过来的形势,收枪回身翻退而出,袖珍小剑在其胸前划过,凌厉的罡风甚至让战天涯的脸颊感受到一股好似来自地府阴曹的恶寒。 “哗啦啦”一阵破风之声过后,战天涯稳住身形落在众人面前,手中蟠龙枪亦收回身后。 那袖珍小剑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后,也再次被陆文昭收在手中,再次挂回到胸前,战天涯这才反应过来,那袖珍小剑竟然是其脖子上一直悬挂的吊坠。 五柄飞剑环绕着陆文昭,散发出的寒光映衬着他犹如刀削般的面容,似有微笑流露。 “此剑名无痕,能让它出鞘的人不多,战兄是其中一个”,陆文昭一边点动着右手二指将飞剑依次归入剑匣,一边凝视着战天涯,口中称赞着,随后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在御剑阁中不过是一无名之辈,若是本门三剑尊任何一位出手,战兄依然不够看”。 “所以这就是陆兄来此的目的吗”?战天明一双眸子中透出的是锐利的光芒,好似要洞察陆文昭的内心世界一般,口中幽幽笑言道,“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未免太幼稚了些”。 “非也”,陆文昭摇了摇头道,“在下前来只是全凭个人意愿,这次御剑阁确实会有人过来,而且还会有一位剑尊下山,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正如方才众位所言,我御剑阁来此只为震慑,虽然门中长老心向楚王,但还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蹚这滩浑水,诸位真正要防范的是来自东边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毒蛇,他们现在的隐忍只是在暗暗磨炼自己的毒牙,等到时机浮现,必然出手,而且不死不休,那位想得到的东西,就是天捅破了也要得到,凭你们未必能守得住”。 “哼,那就试试”,易冷铁青这脸,双目如同喷吐火焰,紧紧的凝视着陆文昭,后者的语气让他太过火大,恨不得再与其战上一场。 司徒剑南微一抬手制止了易冷的剑拔弩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双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陆文昭,口中疑惑道:“按理来讲,三皇兄视我为敌,而御剑阁又心向三皇兄,你我之间也是对立,那陆兄为何还要告诉我们这些,就不怕传到三皇兄耳朵里吗”? “五皇子多虑了,在下此举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至于他人怎么想,与我无关”,陆文昭冷冷的回答道。 “还人情”?众人面面相囧,一脸的茫然,因为在场的人中,除了欧阳夏天听说过这陆文昭,其他人连听都没听过,更别提人情了。 “家兄陆通”,陆文昭笑望着欧阳夏天,口中一字一顿道,“欧阳兄可还记得”? “陆通,原来如此”,欧阳夏天在司徒剑南身后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嘀咕道。 “欧阳认识”?司徒剑南压低声音反问道。 “陆通,东海海盗,最盛时麾下八千海贼,后来被家父剿灭,而陆通因为还有些本事,我便偷偷把他放了,可能这人情就是冲我来的”,欧阳夏天笑答道。 “今日人情已还,话尽于此,日后再遇,好自为之”,陆文昭好像懒得多说,转身就要离去。 “此言亦奉送与阁下”,众人闻言,皆轻然一笑,战天涯高声回敬道。 陆文昭微一愕然,随后一甩衣袖,脚下御风跃入林间,消失在漫漫夜幕中。 第五十二章鬼狐定计 大山的天如同娃娃的脸,上半夜还是阴云密布雷雨交加,到了后半夜已是群星璀璨明月高悬。 微凉的山风拂动着林中百木,摇晃的枝干弹奏成一曲属于山的歌。 陆文昭离开后,众人也无心继续痛饮,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一时间只剩下欧阳夏天和战天明还陪同在司徒剑南身边。 月光如银霜,挥洒在雨后的青石上,一片片水洼闪烁着点点明亮,犹如繁星洒落大地。 三人直接在屋檐下席地而坐,丝丝清风给烈酒焦灼的内心带来一丝凉意。 “易冷也走了”?欧阳夏天看了看四周,竟然不见易冷的身影,不觉低声向司徒剑南调侃道。 “走了”,司徒剑南轻然一笑,随手在地上摸起一块小石头在手中把玩着,“经此一战,这家伙应该也能长点心了”。 “这家伙到底是太过易怒,以至于时常失性,若对手有心杀他,他这条命早已不是他的了”,欧阳夏天撇嘴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一直如此,今日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吧”,司徒剑南轻然一笑,随后微一停顿,再次低声开口道,“二位觉得陆文昭所言有几分可信”? “陆文昭啊”,欧阳夏天摸了摸下巴,双目凝视着黑漆漆的夜空,略一沉吟后开口道,“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怎么样,皆因他那柄无痕太过刁钻,为江湖人所不耻,但是他的兄长陆通,我倒是了解几分,是个好汉,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放了他,陆文昭也说此举只为还我这个人情,他没必要骗我们”。 “属下也认为陆文昭所言不假”,战天明手中的羽扇即使在这微风轻徐的夜中,依然有规律的晃动着,“吴王在诸王中看,对于五皇子来说,应该是最危险的,五皇子应早做提防”。 “我这个四哥我了解,他的心思从来都是表现在脸上的”,司徒剑南冷冷的笑了笑,双目中透出一抹锐利的光芒,紧紧的凝视着屋檐下的黑暗,仿佛吴王就在眼前,“我的意思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些引蛇出洞,天天被几条毒蛇盯着,这滋味可不怎么好”。 “这样也能给令二王一些震慑,省的一个个觉得咱们都是软柿子”,欧阳夏天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转头看了看司徒剑南和战天明。 “欧阳可是又有什么馊主意了”?司徒剑南见欧阳夏天如此模样,不由得轻声调侃道。 “哎,五皇子此话可不怎么中听”,欧阳夏天闻言脸色微变,佯装不悦道,“主意馊不馊我不知道,不过能把这几条毒蛇给引出来,那就是好主意”。 司徒剑南和战天明微笑着互望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司徒剑南复而看向欧阳夏天,口中道:“愿闻其详”。 “二位附耳过来,待在下详解”,欧阳夏天故做神秘的勾了勾手,将司徒剑南和战天明引到面前,附在二人耳边低语着。 片刻之后,三人分离,司徒剑南和战天明皆齐齐凝视着欧阳夏天。 “二位觉得如何”?欧阳夏天微笑着向二人问道。 司徒剑南和战天明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苦笑,司徒剑南道:“不得不说,这主意确实够馊”。 漫天乌云退散的很快,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银色的月霜向着大地不遗余力的挥洒着,繁星点缀在其身旁。 皇天殿的金色琉璃瓦被大雨冲刷的一尘不染,两只山雀鸣叫着飞过,落在西天祭坛上,扑腾着翅膀爬上了日晷。 “啪嗒”一声,两只山雀还未落稳,一颗小石子突然从夜幕中冲出,撞击在汉白玉筑成的日晷上,发出一声脆响,两只山雀连忙警惕的扇动起羽翅,再次消失在夜幕中。 两个身影早早便出现在了皇天殿顶,目光齐齐凝视着半山腰处,落在司徒剑南所处的阁楼前,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张御之拂动着垂胸的长须,黑色的长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苍老而不失精壮的躯干挺的绷直,犹如一株不服老的青松。 在张御之身边的是黄文叙,五方镇守大将中唯一以智谋著称的儒将,曾为当今琼王司徒剑东的启蒙老师,毫无疑问,司徒剑东继承了黄文叙的谋略和仁义,却唯独欠缺了那颗敢为天下不可为的猛将之心。 “盘山城要乱了,张长老不准备管管吗”?黄文叙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张御之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天下都要乱了,这小小的盘山城又怎会独善其身”,张御之冷然轻笑,抬眼看向远方。 星月当空,盘龙六锋犹如倚天长剑遥指霄汉,又如擎天白玉柱支撑着青天,绵延的山梁仿佛苍龙低伏,山风穿谷而过带起阵阵龙吟声。 “可悲,可叹,可怜”,张御之凝视着夜幕下的山河,花白的长须在风中飘摇着,苍老的脸上满是落寞和疲惫。 “张长老为何有此一叹”?黄文叙转头看向张御之口中道。 “太祖武帝打下的太昊江山,昔日的太武盛世,终究是犹如流水,一去不复返矣”,张御之苦笑着摇了摇头,双目中满是哀伤之意。 “谁也不知前路如何,或许太昊在后继之君手中会有更胜太武之姿呢”,黄文叙微微一笑,同样打量着四周的夜色道。 张御之闻言,双目不由得微微一凝,一抹精芒闪过,转头凝视向黄文叙,口中道:“黄长老口中这后继之君是说哪位”? “张长老何必明知故问”,黄文叙瞥了一眼张御之道,“琼王有明君之姿,但如此天下,眼前这位或许更好些”。 “可这位现在还缺一个机会”,张御之遥望着阁楼,阁楼中的灯火已经熄灭,显然众人已经散去。 “轩辕落不是已经来过了”,黄文叙皱了皱眉疑问道。 “这怎么能算是他的机会呢”,张御之对于黄文叙有此一问显得颇为意外,望着后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可笑,“那里对于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囚笼,困心亦锁魂,犹如戏人手中之傀儡,没有半分己见,他缺的是一个真正的机会,能够让他大展拳脚的机会,能拥有自己力量的机会,一个能让他改天换地的机会”。 “也不尽然,真正的强者,更善于创造机会,而非一味的等待”,黄文叙摇了摇头,他对于张御之的话有些不大认同,双目凝视着半山腰上的阁楼,口中低声反驳道,“此子在下一直琢磨不透,所以在下不妨大胆设想,此局对于他人或许无解,但对于他也许可破,倘若死局变活,哪怕只有半分机会,此子也绝对不会放过”。 “也许吧”,张御之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声,而后轻笑着将手伸向怀中,摸索了一番后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酒壶,向黄文叙扬了扬,“来点”? “不了”,黄文叙无奈的一笑,摆了摆手推却道。 张御之也不矫情,将酒壶的盖子一拔,仰头对空灌了一口,而后双目微闭回味着,好似将那漫天月光星火做了下酒菜,神色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时至后夜,万家灯火早已熄灭,而长安皇城中却还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地界。 自古各朝各代都立有宵禁之令,太昊同样也有,可天上人间所处的长乐坊却是例外,其中原因无他,只因这里住着的非富即贵,更重要的是,这里还住着当今太后唯一的亲弟弟,权倾朝野的太昊右相金羽成。 民间盛传有言金门毒士,太昊双龙,此三者鼎立太昊朝堂,双龙为文国公楚云南,武国公洛毅,而毒士便是这金羽成,能令世人将其与二国公并称,可见此人之心智谋略不俗。 这并非浪得虚名,金羽成其人虽不过而立之年,却能与二位老国公并立朝堂,甚至压过此二人一头,金后能在文帝殡天之后,先是罢了安国公欧阳岚的东海大都督兵权,又将定国公易家一脉逼离朝堂,而后快速在一众老臣手中夺过大权,或贬或免,令如今太昊朝野几近变成了金后的一言堂,这毒士金羽成功不可没。 这金羽成谋略虽胜,却也有两个为人所诟病之祸,一为心性太过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南通侯王审曾欲集结朝中大臣反对金后垂帘听政,事败之后被金羽成巧立名目冠以谋反重罪,落了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整个南通侯府上下百余口全部血撒刑场,甚至王审那刚满一岁的孙儿都被当街摔死,可见其心之狠毒。二为极为纵欲,与前者相合甚至更甚过川王。 天上人间乃是整个长安城中最大的烟花风月之所,其中艳丽凡有名册者共三百之众,更别提不知名姓的歌女舞姬了,而此地的背后便是金羽成。 每日后半夜,金羽成必定现身天上人间,期间不接私客,数百佳丽皆环绕其左右,莺歌燕舞通宵达旦,可谓是骄奢淫欲之极。 第五十三章金门毒士 天上人间位于长乐坊的正中央,是一座平地而起的三层楼阁,上顶是八角八檐穹天盖,整体以普通人家摸都摸不到的红玉香木搭就,须知红玉香乃是木中上品,用其打造的家具都比其他木料贵上三分,在这里竟然用来盖房子,恐怕整个太昊也没有几人有如此气魄和财力。 若单单只是红玉香木还不算什么,在楼阁顶端还镶嵌着八颗拳头大小夜明珠,远远望去犹如天星落尘,任何一枚放在别处都价值连城。 楼阁最下层分列十六根朱红擎天柱,一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柱子上雕刻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美景浮雕,每一幅浮雕还配有古今文人墨客所留诗词绝唱,每一根朱红漆柱左右又各置一盏大红灯笼,灯笼大小如同圆磨,其中烛火长明昼夜不息,七色彩锦绸悬挂在灯笼下,夜风微拂间随风而舞,底部的银铃叮当做响。 天上人间室内更显富丽堂皇,金制烛台灯盏分列各处,其中燃烧的灯油都是作为贡品仅供皇宫使用的珍贵之物。前朝瓷器花瓶摆件随便一个都有百年历史,各种常青的奇花异草栽种其中,桌上珍馐用金盘摆放,玉露琼浆以银杯斟满,就连地面上铺的都是上好的锦缎,奢华至及甚至胜过皇宫大内。 此刻原本是万家灯火皆静时,然而天上人间中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笙歌燕舞之声不绝于耳。 百名艳丽非常的舞女身着红妆在大堂中翩翩起舞,乐师手中的琴弦拨动出一枚枚欢悦的音符。 堂上置一金榻,榻上半卧一名面容俊美的男子,男子左右环绕着一圈美人娇妾,为其揉肩捶腿奉酒喂食,此人便是被称为太昊毒士的金羽成。 欣赏着堂下的艳舞,金羽成俊美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怀中美人呼来阵阵香风,杯中美酒甚烈,却不及美人含羞来的醉人。 “公子可是许久没疼惜妾身了”,金羽成怀中的红衫美人紧贴在胸膛上,指尖在其胸口画着圈,眉眼满含春色,粉唇吐露香风般撒娇道。 “怎么,美人这是想我了”?金羽成闻言,目光微挪到怀中美人的身上,望着胸前呼之欲出的浑圆,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坏笑,微伏在美人耳边挑逗道。 说着话,金羽成伸手在红衫美人的翘臀上一掐,红衫美人吃疼下口中发出一声娇呼,下意识的猛然间紧抱向金羽成,一双玉臂宛若脆藕,吊悬在金羽成怀中。 “小妖精,现在就等不及了,看本公子怎么吃了你”,金羽成坏笑着调侃道。 话音刚落,金羽成直接吻在红衫美人裸露的粉肩上,双手不老实的上下爱抚着,又引的怀中美人发出一阵迷醉人心的娇笑。 突然,“吱呀”一声轻响,天上人间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黑色身影闪了进来,打断了金羽成接下来的动作。 “公子”,黑衣人几个箭步穿过翩翩起舞的舞女,径直来到金羽成面前拱手而拜。 金羽成看到来人,脸色不由得微微转变,调笑的神情瞬间消失,稍稍稳了稳心神后,一边伸手将怀中美人半裸的衣物拉起,遮挡住那外泄的一抹春光,一边漫不经心的向黑衣人询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都查清楚了”,黑衣人头也不敢抬的低声回答道,“燕王亲率五万精兵南下幽州,欧阳岚坐镇燕北麾下至少还有三万精兵”。 “欧阳岚,其人谋略不俗,有王佐之才,只可惜太过中规中矩了些,不然以其心智定能有更为广阔的天地,不过现下应付东胡也绰绰有余了”,金羽成微微点了点头道。 “而今北地都在盛传,燕王此举是在立威,为以后夺取大位做准备”,黑衣人又道。 “哼,也不知咱们的燕王是做戏给谁看”,金羽成冷然一笑,手掌拂动着美人的玉背道,“此前公孙靖突然驻防易州,如今他燕王又回军幽州,无非是想给姐姐施加些压力,真要动兵,他敢吗”? “凉州怎么样了”?金羽成再次向黑衣人询问道。 “此前一月间有不少江湖人进入盘山城,已探明的有洞庭湖御剑阁,蜀中神霄剑派和长白天池剑宗,此外南诏,天渊,北胡都有运作,看样子都在盯着五皇子手中的无名玄天策”,黑衣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哼,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分一杯羹”,金羽成双目微凝犹如猎鹰,一束寒芒流转而过,直盯的黑衣人后脊梁发麻。 “吴王的人也入了盘山城,但行事更加隐蔽,看样子要动真格的”,黑衣人又补充了一句,而后询问道,“属下斗胆一问,倘若他们要对五皇子下手,咱们的人要不要出手相助”? “老四啊,这倒符合他的性格”,金羽成微微一笑,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前方,好似有些失神,右手下意识的在怀中美人的娇躯上抚摸着,令美人想叫又不敢叫,忍又万分心焦,让其好生难耐。 “若当真有人瞎了眼对司徒剑南出手也无妨,只要不是冲这小子那条小命来的,你们也无需理会,毕竟那里怎么也是那些个老家伙的地盘,也该让他们这把老骨头活动活动了”,金羽成说话间,将目光又收回到黑衣人身上,口中语气冷若冰霜般吩咐道。 “属下遵命”,黑衣人拱了拱手行了一礼道。 “若无他事,就退下吧”,金羽成瞥了一眼堂下的黑衣人,抬手一挥道。 黑衣人再行一礼后,以更加迅速的步法冲出天上人间的大门。 随着大门再次关闭,金羽成怀中的美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压抑许久的一声娇呼脱口而出,脸颊粉若三月桃花,额头鬓角微汗如霖,迷离的双目中透着一抹极尽诱惑的春色。 金羽成本就是色中饿鬼,如何能把持的住,当即大手一挥,满堂歌舞戛然而止,一众舞女乐师以最快的速度退向后堂。 一层层薄纱帐从梁上垂落,掩盖下满堂春色,空留下阵阵娇呼犹如三月燕歌,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堂中。 五日后。 时至凌晨,天刚蒙蒙亮,司徒剑南房间里一片昏暗,在这片寂静的昏暗中,司徒剑南,易冷,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围坐在一张圆桌周围,各自面前只有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 “吱呀”一声轻响,内室的门应声而开,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白衣少年漫步而出,面容之俊美犹如天人,精致的五官宛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身雪白的长袍罩在身上,衣领袖口皆以金线绣着一枚云朵印记。 “有点意思啊”,战天涯看到来人,脸上表情微微一愣,而后揉搓着下巴缓缓起身,迎着那俊美少年走了过来,环绕了一圈打量着道,“你这家伙,要不是提前知道是你,我还真不敢往这想”。 这俊美少年不是别人,竟是易容后的欧阳夏天,不过现在是一张从未使用过的面孔。 “有这张脸,再加上这一身雪云袍,差不多足够了”,欧阳夏天张开双臂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口中语气显得尤为得意。 “不不不,如此距大事可成还差一线”,战天明打量了一番欧阳夏天,右手轻摇着羽扇,左手在身后拿出一个长匣,放在众人面前拍了拍道,“再加上这个定然万无一失”。 众人低头观瞧,只见此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木匣,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十几个铜钱就能买一个那种。 战天涯心中疑惑,伸手刚要打开木匣,却被战天明反手按住制止了,不由得白了一眼后者,口中没好气的吐槽道:“你这小子,整天故弄玄虚,别卖关子了,这是个什么玩意”? 战天明宛如没有听到似的,手中轻摇着羽扇,脸上的笑容透着一抹神秘,目光在众人间游走着。 “还请天明明示,这是何物”?虽然看不出什么门道,但能让战天明如此煞有其事的拿出来,司徒剑南断定其中必然有些计较。 “诸位请上眼”,战天明微微一笑,反手将羽扇放到桌上,左手托起木匣,右手按在木匣上方的活板上,微一用力将其推开,露出其中一柄流光闪烁的狭长宝剑。 “天池冰骨剑”,欧阳夏天看到木匣中的宝剑猛然一惊,而后脸上涌动出一股狂喜,抬手将宝剑抽出,拿在手中细细打量着。 宝剑通体雪白透亮,中心一条透明的水印直从剑柄延伸到剑的顶端,单以眼观好似美玉无瑕,摸上去又如坚冰,透着一丝细微的阴寒。 “此剑在天池只有得到门派承认的精英弟子才配拥有,不知天明你又是从哪得到的”?欧阳夏天抚摸着剑身,嘴角的笑容几乎形成一弯月牙,口中低声问道。 “假的”,战天明从新拿起羽扇在胸前摇了摇,口中笑答道,“为了仿制此剑,在下可是把皇天殿后的一台琉璃灯给拿了去,这剑身就是用做灯柱的白琉璃打磨的,至于其中冰骨寒心,是将水琉璃置于冰窖中与寒冰同放了多日,才生出这一丝寒气,与真正的冰骨剑还相差甚远,不过对上不识货的主,还是能蒙混一时的”。 司徒剑南闻言下意识的抬手在剑身上一摸,果然感受到一丝寒意,其中还有水珠凝出,不由得向战天明由心赞道:“天明心思缜密令我等叹服”。 “五皇子言重了,此举不过小聪明尔,难登大雅”,战天明赶忙笑着拱手还礼。 而后战天明从欧阳夏天手中接过宝剑,从新放入木匣中保存,口中向众人解释道:“诸位,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行事,剑身上的寒气蕴养不易,此匣也只是能暂存一时,时间久了寒气消散,又要假上一些”。 “嗯”,司徒剑南默默的点了点头,看了看静待的众人道,“那就立刻出发,请各位按照计划分头行事”。 众人点了点头皆称明白,而后各自出门向着盘山城而去。 第五十四章冬狩,上 随着一场大雨之后,凉州的气温骤然下降,司徒剑南入国立书院之后的第一个冬日来了。 今年的冬天来的比以往要迟一些,至少在司徒剑南看来是这样,或许是以往常年深处南方的缘故吧,对于凉州的寒冬,司徒剑南竟然还有些期待。 太阳从东方缓缓上升,等到日头爬上浮浊峰时,司徒剑南已经下了龙首峰进入了盘山城,身边只有易冷陪同。 二人各自牵着一匹老马,鞍下又各自配有一张弯弓一壶箭矢,今日二人要出城入山冬狩,一场没有猎物,只有人与人之间的狩猎。 司徒剑南与易冷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盘山城,迎着朝阳,向着西方的山岭前行而去。 盘山城只是一座小城,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只有一条,就是司徒剑南来此时所行的大路,直接连接着盘山和凉州。 二人顺着山路前行了十里有余,有骏马可乘倒是也不觉得有多疲惫,看着路过的萧瑟冬景,倒也让久居南国的司徒剑南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心怡。 “哎,易冷,你说盘山城距离凉州不过三百里,为何这些商人不去凉州大城行商,而来这山间小城行商”?司徒剑南嘴里叼着路边随手掐来的一根光滑草棍,脸上表情显得着实安逸轻松,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易冷聊着闲话。 易冷闻言微一愣神,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盘山城的方向,脑中微一思索道:“属下认为,凉州虽然是州治所在,尽管财路比盘山多出数倍,但相对的一应通关税赋也要比其他小城重些,更何况犹如凉州如此大城,太昊各大商号以及诸多本土商人已然将城中之财尽占,竞争也比别处激烈许多,令外来商人和过路客商难以立足,而盘山城则不同,一来盘山城名义上为太昊帝王祭天五城之一,论名声在外并不比凉州差,二来盘山城不设郡守县令,只设城主世袭罔替,受帝王直接管辖,其中税赋也只作为帝王私人钱财,没有郡县等层层剥削,自然也比他处低上许多,久而久之便有行商之人退而求其次,前来与凉州临近的盘山城落足”。 “嗯,言之有理”,司徒剑南听了易冷的回答,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没头没脑的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国立书院在此的缘故”? “国立书院”?易冷微一愣神,挑了挑眉头看向司徒剑南,片刻便明白了后者所言之意,“公子是说各路探子就在那些来往的客商中”? “肯定啊”,司徒剑南不屑的笑了笑道,“如今太昊乱势已现,内有金后宦官派系,燕王皇叔,川王楚王吴王三位皇兄以及如今刚刚变成琼王的六弟,再加上文武二国公,甚至还不乏那些世家大族和江湖势力,你看,仅仅太昊内部就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国立书院,更何况外有北有北胡,东有东胡,西有天渊,南有南蛮,海上还有个东瀛虎视,还真是群英荟萃呐”。 “国立书院为帝王亲统,甚至还专门设有与皇城传信的鹰鸽舍,朝中有什么大事小情,就算是今日形势下,书院中多少也能得到些消息,确实在此探听消息要比朝堂上要容易的多”,易冷点了点头道。 “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句,也算给我自己提个醒,在这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也绝不是什么安乐窝,以后做事说话都要注意些才是,毕竟咱这条小命可还要留着做大事呢”,司徒剑南对易冷报以微笑,口中低声劝诫道。 “属下谨记公子所言”,易冷抓着缰绳对着司徒剑南拱了拱手正色道。 这时,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上,一只黑白相间的苍鹰盘旋飞过,悠扬的鹰啸在空中回荡着,吸引了司徒剑南和易冷的注意。 “这是欧阳的白羽鹰”,易冷望着空中盘旋的白鹰口中低声道。 “是欧阳在给我们传信,估计老鼠出洞了,按照计划行事”,司徒剑南同样抬头瞥了一眼白鹰,那鹰在嘶鸣了几声盘旋了两圈后,舞动着臂膀向着东方划去。 “按照欧阳所言,再前行二十里转过这道山梁便是断头谷”,易冷一边驾驭着胯下骏马,一边抬手遥指着近在咫尺的矮小山梁道。 “走”,司徒剑南一声断喝,抬脚猛夹了一下马腹,老马吃疼下猛的挥舞四蹄如飞,直冲山梁而去。 盘山城外树林之中,一行十几名红衣人一字排开,脸上皆为一块漆黑如墨的厉鬼面具笼罩,只有一双看不出任何情感的双眼,散发出无神的昏暗。红衣人面前是一名中年男子,普普通通的相貌,犹如钢针的青色胡茬环绕在嘴边,尽管面向朝阳而立,可脸上所显露的却是无法抹去的阴暗,如鹰似狼的双眸给人一种嗜血阴寒。 “胡长老,属下已探明,二人入了断头谷”,一人红衣人快步从树林外走到中年男子身后低声回禀道,语气比这冬日劲风还要阴冷。 “断头谷,好地方啊,那就在那里碎其魂,断其首”,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双眸中一抹锐利如刀的寒光闪烁而过,“你们去吧,切记,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根据情报,他可是习的太祖天下大同剑,身边还有个易家千军破,堂中的规矩你们都懂,老夫也懒得多言,务必要将东西拿回来”。 说话间,中年男子纵身一跃三两步跨上树梢,而后几个闪身消失在视线内。 一众红衣人向着中年男子离去的方向毕恭毕敬的拱手俯身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向着断头谷的方向潜行而去。 盘龙山系主脉有盘龙六峰,而主脉之外又有诸多小山头山梁,断头谷就处在独龙岭下。 独龙岭紧临盘龙山,犹如巨龙身旁依附的小龙,而一条山谷盆地将山梁一分为二,一长一短,犹如天降利刃将小龙的头颅斩断。 民间有传言,盘龙山龙气浓郁,引邪龙觊觎,邪龙潜藏盘龙山旁吸取龙气,为上苍所罪,降天刃斩断其头,邪龙因龙首龙身离断,龙气再归盘龙山中,龙尸便化为盘龙山旁独龙小岭,断头谷由此而来。 司徒剑南和易冷策马西行,速度并没有多快,甚至还有点刻意放慢,等到二人悠哉悠哉的来到断头谷外时,日头已近正午。 “这帮老鼠还真能沉得住气啊,我都饿了还不动手,早死早投胎,爷们还等着吃午饭呢”,易冷一双虎目警惕的来回打量着四周,脸色阴沉而冷峻,甚至有些不耐烦,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着。 “稍安勿躁,还早死早投胎,你很希望本公子死吗”?司徒剑南嘴里叼着草棍,跨坐马上神色散漫的伸了个懒腰,看模样好似不知何时就要昏睡过去。 “公子,属下不是那个意思,是属下失言了,请公子责罚”,易冷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赶忙拱手向司徒剑南告罪。 司徒剑南不经意间回头看到易冷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抹轻笑,压低声音口中道:“行了行了,和你开个玩笑,不过话说回来,别一个劲的来回看,镇定些。该来的迟早要来的,他们是来杀我的,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司徒剑南话音刚落,只听空中再次传来一声悠扬的鹰啸,还是方才那只白羽鹰,同样在空中盘旋了三周后飞向断头谷中。 “看吧,来了”,司徒剑南望着飞鹰入谷,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双目中一抹寒芒闪过,抬腿一夹马腹,驾驭着老马向谷中行去,“老鼠来了,老猫也要出手了,进谷”。 断头谷算不得多深,入了谷中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时至秋尾冬初,秋风萧瑟带走了百木之上最后一抹绿茵,增添一抹枯黄。 “哎,那有只鹿”,司徒剑南望着谷中风景,不觉眼前一亮,赶忙取下弯弓,又从箭壶中抽出一直箭矢,执弓搭箭拉弦,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公子,您还真有心思打猎”,易冷皱了皱眉头,望着不远处正低头在枯草间摸索的小鹿,不觉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为这头鹿惋惜还是觉得司徒剑南心大如此。 “冬狩就要有个冬狩的样子嘛”,司徒剑南微微一笑,而后目光猛然一凝,手中弯弓突然偏移出一个角度,而后右手一松拉紧的弓弦,箭矢破风而出,却不是奔向那头小鹿,而是向着一片挂满黄叶的树丛飞去。 “哗啦啦”一阵闷响,树丛中一个红色身影翻腾而出,司徒剑南射出的箭矢也被其一刀斩成两段。 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异动,一个接一个的红衣人翻飞而出,将司徒剑南和易冷环绕其中,易冷抬手将长刀出鞘握在手中,一双虎目在红衣人身上扫过,不多不少刚好十五名刺客。 “诸位总算是来了,可让在下好等啊”,司徒剑南一边慢悠悠的又抽出一支箭矢,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口中好似老友相会般的低叹道。 红衣人显然懒得与之多言,互相对了个眼神后,提起手中刀剑直接冲杀上前,刀劲带风呼啸而至。 “动手吧,想着点别伤了马,不然书院要赔钱的”,司徒剑南望着向自己的脑袋斩来的那柄长刀,也不做任何躲闪,脸上冷然一笑,口中慢悠悠的呼道。 “当啷”一声脆响,就在长刀几乎紧贴司徒剑南脖子的那一刻,一杆长枪疾驰而来,枪尖直接撞在红衣刺客的刀锋上,给后者的刀留下一点白痕。 “天明,凌云,子蒙,切记不可放走一个,今日他们的命都要留下”,战天涯长枪一横,枪尖直指面前的红衣刺客,目光中流淌出一抹好战而嗜血的寒芒,嘴角露出一抹狞笑道。 第五十五章冬狩,下 紧随着战天涯的出现,一剑,一矛,一戟接连划破虚空而至,分从三个方向合围而来。 红衣刺客这才发现不妙,但心中仍旧在赌,没关系,己方有十五人而且都是门下精英,对方不过六人而已,可人数未必能决定一切。 很显然,这红衣刺客并没有完全了解眼前着几名少年的背景和实力。作为一名刺客,却不去真正了解自己的对手,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动手”。 红衣刺客中的小头目厉声断喝,脚下一点,纵身一跃,手中长刀挥出,再次避过战天涯直扑司徒剑南而去。 “你们的对手是我”,战天涯举枪一挑,一点寒芒直奔小头目而去,动作出手时喉咙间抖了抖,发出一声如狼般的低吼。 易冷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每个人的对手都两三人不等,对于他们这些书院中的天才弟子来说,虽不落下风,但看情形若要胜还是困难了些,只能算是旗鼓相当,至少表面看着是如此。 “我也要活动活动筋骨了”,司徒剑南跨坐马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望着周围乱糟糟的战团,只觉得有些头大,无奈的扭了扭脖子,抬手将腰间的长剑拔出。 “以吾之天下大同送诸位赴死,各位也可于九泉之下含笑了”。 说这话时,司徒剑南的双目已经睁开,再没了先前无聊沉闷的模样,现在的他宛如一头正在狩猎的猛虎。 “何人敢接吾剑”? 随着一声断喝,司徒剑南一个飞跃翻下马身,手中长剑挥出,一道目不可见的气浪狂涌而过,单看这磅礴的气势,还真有几分剑仙的气势。 红衣刺客中的小头目显然还没有忘记自己人此行的目的,见司徒剑南动身,小头目果断的将长刀一划,将战天涯破空刺来的长枪让到身边另一名刺客面前,而后抽身退出几步,调转身形向着司徒剑南搏杀而去。 “好,就以汝之血,祭吾手中剑”。 司徒剑南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小头目,嘴角上露出一抹轻笑,手中长剑一挥,半轮弯月状的剑光稍纵即逝,而后直扑那名红衣刺客而去。 山谷中打的是一团乱麻,惊了山中兽,乱了深秋风,阵阵金鸣之声回荡,两方你来我往,道道剑光寒芒在阳光下闪烁着。 而山谷一侧,一颗挂满了秋叶的大树上,一名白衣少年还仍在观望,整个人懒坐在一截还算粗壮的树叉上,左腿曲在右腿下,右腿在半空中摇晃着,腰间悬挂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狭长木匣,掌心托着几枚瓜子,神色慵懒的磕食着,双目却闪烁着精芒,在山谷中来回扫视着,唯恐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真行啊,能请得动这些阴间的小鬼,看来是真的动了杀心了,不过都打了这么久还不见人来,看来只有就这几块料了,还是太低估了些,不太够看呐”,欧阳夏天将最后一枚瓜子丢到嘴里,然后吐出两片瓜子皮,目光在周围搜索了一番后自顾自的嘀咕道,“开工”。 说话间,欧阳夏天抬手一拍腰间木匣,掌心凝聚内力,直接将木匣拍的碎裂,几片木片跌落,露出其中犹如水晶般的假冰骨剑。 “啊。。。。”。 就在欧阳夏天即将动身出手间,树林中白羽鹰再次发出一声尖锐的鹰啸,随后双翼一转直扑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飞去,紧接着一阵骚动传来,一个身影在白羽鹰的利爪下翻下树冠。 “好家伙,藏的够深的”,欧阳夏天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手中提剑,足下在树叉上微微一点,向着那身影落下的方向直扑而去。 谷中交战仍在继续,可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司徒剑南等人压制着手中的攻势,等待着那约定好的一击,而红衣刺客也在等待着最后时机的出现。 “欧阳这家伙在搞什么,还不出手”。 易冷一刀挡回一名红衣刺客攻势,向后一退与司徒剑南背靠背贴在一起,口中喘着粗气,神色微怒的嘀咕道。 “别急,这家伙向来谨慎,不出手自然有他不出去手的道理,猎物已经进了牢笼,不在乎这一时”,司徒剑南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对易冷劝解道。 很快,双方都等到了自己在等待的。 “噗通”一声闷响,就在众人拼命搏杀间,一个红色身影好似被一头蛮牛撞击了一般倒飞而出,紧接着一个白色身影翩翩飘落,犹如云朵落凡,手中倒提长剑,锋似白玉剔透,心如水晶映人,足下轻点落入尘埃,恰如天之剑仙落尘,衣摆轻摇长发飘飘,好一个仙风道骨。 “可算来了”,司徒剑南一个格挡逼退了与之对战的红衣刺客,双方各退一步站定,司徒剑南口中淡然笑道。 “小心些为好,不然放跑了一两个岂不是无趣”,欧阳夏天来到司徒剑南身边站定,手中剑锋低垂遥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红衣刺客,“方才看的真切,这附近就只有这几个货,对手还是对我等太轻视了些”。 司徒剑南望着地上进气多出气少,身上虽不见伤口,却已然没了半条命的红衣刺客,不由得挑了挑眉道:“宰了吧,留着也是祸害,也给他个痛快”。 “我的是不杀剑”,欧阳夏天闻言微微皱眉,几乎是在牙缝里硬挤出这几个字。 “噗呲”一声,就在欧阳夏天话音未散时,一柄闪亮的刀锋温柔的划过红衣刺客抽搐的脖颈,一蓬绚烂的血花在狭长的伤口中迸溅开来,彻底结束了那名刺客的痛苦。 “矫情”,易冷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痕,鄙夷的白了一眼欧阳夏天。 最是生命无价,纵然万贯家财也难换一息,也最是生命低廉,抬手间便化为云烟。 一众红衣刺客望着眼前这群谈笑风生的少年,他们本是自己的猎物,自己才是这场冬狩的猎人,而现在一切全变了,尽管他们不愿承认这耻辱的事实,但很显然,他们被耍了,对方一开始就是在给己方布局,自己才是真正的猎物。 “杀“。 司徒剑南微微一笑,抬头与那红衣刺客头目对视了一眼,而后归剑入鞘,向后退出几步,口中高声吐出简短的一字,却成了这帮红衣刺客的催命符。 欧阳夏天和易冷一剑一刀向左,冷凌云和凌子蒙一矛一戟向右,战天涯和战天明一枪一剑镇中。 这次才是真正的搏杀,刀光剑影四射,血影弥漫如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十五名刺客才真正理解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也明白了人数有时候并不能代表胜利。 红衣刺客此时的脑海中没有其他的念头,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一切的动作都成为了本能反应,变得极为机械,他不得不如此。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十五人算上他自己现在还只有三人。 方才这些家伙根本没出全力,自己在他们面前如同老猫掌下老鼠,能活多久只看对方有多少玩下去的耐心,但很显然,对方现在已经没有想继续玩下去的兴趣了,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对于一个双手沾满鲜血和亡魂的刺客来说,死亡无疑是最好的归宿,他们本就该死,甚至早就该死,但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对手只是一群毛头小子,这是耻辱,这是一名刺客最无法直面的耻辱。 红衣刺客头目又在心中做了赌局,既然不愿这样带着不甘死去,那就无所顾忌放手一搏又有何妨。 拿定主意后,红衣刺客头目微一偏身,直接以肩膀接下冷凌云呼啸而来的长矛,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换来了一丝破绽,借着这半个身位的空隙,他的长刀终于有机会冲向司徒剑南。 可就在刀锋即将降临司徒剑南头颅的那一刻,红衣刺客头目竟然看到前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轻笑。 他没有躲开,他可以躲开的,为什么? 红衣刺客头目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而下一刻,一柄寒光凌厉的长刀已经横在了他的头颅之上。 红衣刺客的刀锋终究还是没能接触到司徒剑南,即使司徒剑南没有任何要闪躲的意思。 在红衣刺客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双眼汇聚在一道耀眼的寒芒之上,是那名白衣少年手中的剑,那柄寒光闪烁犹如水晶的剑,红衣刺客并不陌生,或者说但凡江湖中人都有眼见或耳闻,寒心冰骨君子器,那是天池所独有的。 自己终究还是从猎人退化成为了猎物,做为一只连死亡方式都不能决定的老鼠,死在了这些小猫的手中。 断头谷终究如它的名字一般,留下了几颗离断的头颅,鲜血挥洒在大地上,给深秋的枯黄平添一抹殷红,十六名红衣刺客无一生还,试想来年春天,这里的花朵当开的最艳,毕竟会得到十六条亡魂的滋养。 “结束了”,司徒剑南蹲下身子,与红衣刺客头目越发暗淡的死眸对视着,他仿佛能读到后者所要表达的不甘。 “公子可知这些人是谁”?欧阳夏天提起假的冰骨剑在红衣刺客的尸体上擦去血痕,而后归剑入鞘,口中向司徒剑南问道。 “想要杀我的人呗”,司徒剑南露出一抹苦笑,口中无奈道。 “红衣鬼面血罗刹,青天白日索魂归,他们是罗刹堂的杀手,虽等级不高只是青面杀手,但却代表了一个事实,罗刹堂也入局了”,欧阳夏天皱了皱眉,表情显得格外凝重,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也让司徒剑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罗刹堂”?司徒剑南疑惑的看了看众人,对于江湖上的事,他还真的了解不多。 “没想到会是他们出手”,战天明说着话收起八荒木剑,又从怀中摸出羽扇,贴在胸前摇了摇显然是在沉思。 第五十六章罗刹鬼魅,上 武德三年春,江阴胡家被灭门,全家上下一百三十八口无一生还,在胡宅的大门上悬挂着一枚漆黑如墨的厉鬼面具。 武德十年六月,淮南江家家主遇刺家中,四肢皆断,身中十八刀,在其死亡的书桌上放有一枚青色厉鬼面具。 武德二十年十月,洛阳郡守悬梁而亡,身体没有一处关节是好的,整个人几乎被折叠成一个人球悬挂房中,在其鲜血遍布的脸上覆盖着一枚红色厉鬼面具。 关于罗刹堂的传闻一桩桩一件件永远都是江湖人口中最恐怖的谈资,其所犯之事可谓是罄竹难书。 作为杀手界至高无上的存在,它如同江湖人心中的厉鬼,只要出现总能掀动起一片波澜,而这波澜过后必定有亡魂殒命,血流成河。 太昊江湖对此也有过抗争。 武德二十五年,太昊江湖四大家族之一的泰山高氏长老高庆为罗刹堂所杀,身体被三十八枚铁钉穿透,头颅天灵击碎而亡,死状何其凄惨,令高氏满门震怒。 高家家主高雍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英雄共讨之,以四家为首江湖各大门派世家齐出,共计达三千余子弟,最后却只是剿灭了罗刹堂位于太行深处的一处无关紧要的小堂口,连其本部的大门都没有找到,只能不了了之。 整个太昊,能有如此本事的宗门只有易家和罗刹堂。 易家因分散门下子弟或行走于天下,或追随于王侯,易家家主定国公又如闲云野鹤一般飘忽不定,除非他老人家自己想要出现,不然就是太昊帝王也难以寻得,所以家族宗门历来形同虚设,非常人可寻。 而罗刹堂之神秘却不同,江湖传说罗刹堂之所在犹如阴间炼狱,尸山堆砌血海环绕,可与冥府相通,此言太过夸大,但也有可取之处,罗刹堂的总部确实不立于世,而是在一座万丈高山下,将山体掏空后隐居山体之中,至于是哪座山却无人得知。 罗刹堂对于整个太昊江湖犹如鬼魅,无根无源,却作为梦魇一直存在于江湖人心中,但凡被罗刹堂盯上的猎物,向来不死不休,有时即使雇主以更高的价格取消刺杀也是枉然,有仇百倍偿,有怨千倍结,这是罗刹堂唯一的行事准则。 时至傍晚,天色渐暗,点点繁星开始若隐若现于苍穹,云朵后的皎月如同玉盘蒙尘,逐渐现身于昏暗的天空中。 司徒剑南躺卧在房顶上,从中午过后就没挪过窝,紧锁的眉头,阴沉的脸色,无一不向人明示,他有心事,而且是很让人头疼的心事。 “被罗刹堂这等鬼魅盯上,确实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事啊”。 司徒剑南微闭着双目,脑海中分析出未来或许会出现的各种可能,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因为罗刹堂的出现,曾经他对未来的一切分析都化为了泡影。 对于蜀中的刺杀,司徒剑南一直以为是吴王的手笔,可岭南五毒,西山天眼十八鬼和罗刹堂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根据陆文昭所言,此次刺杀才是吴王的真正手笔,既然吴王能接触到罗刹堂,以他的心性就不可能瞧得上岭南五毒和西山天眼十八鬼这样的小势力。倘若蜀中刺杀不是吴王主使,又会是谁呢? “川王”?司徒剑南思索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青年男子模糊的身影,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司徒剑南与李明月隐居蜀中近十年,以川王的心智,不可能十年间一点消息都收不到,若十年前下手,司徒剑南必定活不到现在,既然十年都未曾动手,那为何在十年后突然出手。 “莫非他真的能未卜先知,料想到太后会扶持我”?司徒剑南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这显然不可能。 “哗啦啦”一阵微风呼啸,紧接着两声低闷的脚步声传来。 司徒剑南猛然间睁眼,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看到欧阳夏天笑着走了过来。 “五皇子这是打算晒完太阳晒月亮吗”?欧阳夏天抬头望了望天空,而后向司徒剑南报以微笑,口中调侃道。 司徒剑南自嘲似的笑了笑,腰身一用力猛然间翻身而起,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后的尘土,转头看向欧阳夏天道:“如此时节,在下可无那兴致,话说回来,还是原来那张脸看着顺眼些”。 欧阳夏天闻言轻然一笑,抬手摸了摸下巴,并未接过这话茬,而是向司徒剑南反问道:“五皇子可是因罗刹堂而苦恼”? “世之鬼魅,无人可不烦恼啊”,司徒剑南无声的苦笑着,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前方的昏暗,仿佛鬼魅就在前方,“罗刹堂这次失利,以往日的行事作风,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作为猎人却被猎物给反杀了,他们能咽下这口气吗”? “咽不下也要咽,最起码短时间内这些家伙不会再出手了”,欧阳夏天嘴角逐渐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明亮的双眸中透着极富自信的精芒。 “欧阳为何如此笃定,那可是罗刹堂,行事如疯狗恶狼,世间不是传言一旦被罗刹堂咬住必定不死不休吗”?司徒剑南看到欧阳夏天如此自信,不觉心中生出一丝不解,口中追问道。 “五皇子可知在下为何要借天池之手解此次之围”?欧阳夏天并未直接回答司徒剑南的问题,而是向后者反问道。 “天池在太昊江湖虽不比四大家族,但也是名门大派,假借天池之名,也可让罗刹堂再出手时多少要掂量几分”,司徒剑南微微想了想,而后与欧阳夏天对视着回答道。 “五皇子睿智”,欧阳夏天拱了拱手笑赞道,而后话锋一转,”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天池远在东胡长白”。 “东胡”,司徒剑南挑了挑眉毛,而后双目一亮,恍然大悟道,“燕王皇叔”? “五皇子所言不错,正是因为燕王”,欧阳夏天点了点头口中解释道,“天池立身东胡,其背后必然与燕王有关,借天池之名出手,就等于告诉天下人,五皇子司徒剑南与震北燕王有联系,而震北燕王一直以世之英雄豪杰自居,前时六皇子改封琼王之时,燕王就令大军南下以为震慑,如此无论是川楚吴哪一王要对五皇子您出手,都要掂量些,而罗刹堂那等江湖势力更不必说了,只要我们日后不主动招惹他们,短时间内他们也不敢与堂堂震北燕王硬碰硬”。 “以燕王皇叔自持英雄豪杰的孤傲性格,即使得知我等借他之名自保,也只会笑着接下,那之后便不再只是借其之名,而是名副其实”,司徒剑南立刻顿悟,不觉嘴角微微上扬,注视着欧阳夏天的目光中充满赞许,“欧阳此计当真绝妙”。 “五皇子言重了,此功所成绝非在下一人之力,在下计策再如何妙,若无五皇子和众位兄弟谋划,也是空谈,”,欧阳夏天笑着摆了摆手,言语间颇为谦逊。 “如此说来,至少短时间内,我等可无忧矣,走,叫上众位兄弟,入城喝酒吃肉,我请客”,想通了一切,司徒剑南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心情也随即愉悦了许多。 “可就苦了我那兄长喽”,欧阳夏天随着司徒剑南一同跃下楼阁,口中轻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事关欧阳兄长何事”?司徒剑南挑了挑眉,一边走一边看向欧阳夏天反问道。 欧阳夏天闻听司徒剑南追问,不觉露出一抹苦笑,随手在路旁摘下一根草棍,一截一截的折断把玩着,口中道:“在下料定天池子弟前来盘山城绝非燕王之意,而是家兄恐生异变,借燕王之名请天池派人来此的,其原因应该与陆文昭等人相同,只为监视和震慑”。 “欧阳兄长此举多有越庖代俎之嫌,为君臣处事之大忌啊”,司徒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古今多少贤臣能士是因为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而被帝王忌惮,以至于丢了性命连累家族。 “燕王毕竟是燕王,以其对家兄的信任虽不至于过度谴责,但敲打训斥几句还是有的,不过今日家兄受多少气,日后必定会对我发多大火,不好过呦”,欧阳夏天把手里的草棍一丢,自嘲似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爱莫能助,自求多福吧”,司徒剑南拍了拍欧阳夏天的肩膀,随后笑道。 黑夜的大幕徐徐拉开,繁星拱卫着皎月犹如滚珠从玉盘散落,铺满了苍穹。 长江南岸,夜风掀动着滚滚江水,波涛东流而去,百木摇曳带起一片月光中一片鬼魅般的残影。 江岸边的山梁犹如被刀劈斧砍过一般,笔直的耸立在江边。在这无名山峰的最下方,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痕甬道被山壁上生长出的树木遮挡着,一条暗流从中划出汇入大江。 黑夜中,一叶孤舟逆着暗流进入山体内,船上两人,一人红衣紧缚黑面遮容,另一人摇立舟头,表情严峻脸色铁青,几乎与黑夜重合。 小舟沿着暗流逆行而上,在蜿蜒曲折的甬道中足足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黑暗中浮现出一点灯火,周围的空间也大了许多,远远望去两团火光在山壁前跳跃着,依稀可见一座高大而古朴的青铜大门赫然耸立于山壁间。 第五十七章罗刹鬼魅,下 小舟逐渐靠近青铜大门,在大门下的平台前停住,中年人步上平台,下意识抬头端详着眼前的青铜大门。 远看还不觉的有什么,直到近前才发现这座青铜大门的不凡。其实与其说这是一扇门,不如说是一堵墙来的贴切,从门上到门下通体一块,看不到一丝缝隙,令中年人不觉狐疑,这门是如何打开的。 就在中年人注视着青铜大门心中连连称奇之时,周围突然涌动起一道阴风,风刃如刀直透心脾,让中年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来者何人”?两柄长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中年人脑后,刀刃闪烁着寒芒紧贴着脖颈,声音更是如同鬼魅一般,感受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气息。 中年人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目光微微后移正看到两名红色身影,当即沉了沉心,神色坦然的回答道:“吴地明月山庄甘歆”。 “所为何事”?其中一名红衣人再次询问道。 “前日与贵堂谈下的一笔生意出了岔子,今日特来商定善后事宜”,甘歆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等着”,那名红衣人闻言,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而后抬步走向青铜大门,以手中弯刀厚重的刀柄有规律的在青铜大门上敲击着,片刻之后,从门内也传来一连串低闷的敲击声。 红衣人细细听过后,回头向甘歆身后的另一人点了点头,而后另一人也收起弯刀来到门前,两人一左一右各自在门前站定。 这时甘歆才发现,在青铜大门旁各有一长方形凹槽,槽中分别置一手指粗的铁环,就在甘歆还在思索这二人如何打开如此巨大的青铜门时,两名红衣人已经伸手握住了铁环。 “哗啦啦”一串脆响回荡在山壁间,随着两名红衣人的动作,铁环后分别拖动出两条粗壮的铁链,而青铜大门也随即缓缓上升,露出门后的两个红色身影,手中同样扯动着两枚铁环连带着铁链。 “此门竟然是一座千斤巨闸”,甘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默默感叹的同时心中不禁想象,罗刹堂的前人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奇人异士,竟然能在如此陡峭而狭窄的山壁中铸造出如此一座青铜巨闸,而且仅仅依靠四人之力开合,这其中的机关又会如何玄妙。 “请”,一名红衣人放下手中的铁链,向着门内一扬手,对着甘歆道。 甘歆点了点头,抬步迈入大门,目视着大门内外的四人缓缓的松开铁链,青铜大门再次落地,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响,仿佛整座山都为之一震。 “当真不愧是罗刹堂,如此玄妙的千斤巨闸,不知是如何驱动的”?甘歆一边走,一边向在身前引路的红衣人询问道。 可不曾想,那红衣人犹如充耳不闻一般,只顾着向前走,根本不接甘歆的话茬。 甘歆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复,只好自顾自的露出一抹自嘲似的苦笑。 罗刹堂之所以立世百年岁月而不倒,除了行事隐蔽之外,其他自保之法也必然不少,而且这青铜大门恐怕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又怎会轻易示人。 甘歆没有得到回复,只好自顾自的打量着这历来神秘的罗刹堂总部。 过了青铜大门,沿着山势走向,空间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甘歆已经看不到洞穴的顶部,身边的山壁也越来越光滑,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磨过的,丝丝水珠渗透而出,在灯火中闪烁着点点精芒。 越往前行人也越多,一个个红衣束身,而脸上的面具却略有差异,以黑面居多,而后青面次之,红面最少,而银色面具甘歆只看到两人,这也是江湖传说中罗刹堂最为顶级的刺客。 前行不知几何,甘歆脚下的路由山中石径逐渐换成花岗岩石砖,周围的事物也发生了改变。 白石搭造两侧做墙,青砖构筑做瓦为顶,屋檐清晰可见棱角层次分明,两侧石制灯盏或人形骷髅,或仙鹤衔草,更多的是青面獠牙的鬼怪凶兽,双目中灯火跳跃。这哪里还是什么山中洞窟,分明就是一座宫殿,甘歆张目结舌的审视着眼前的一切,他越发崇拜罗刹堂的前人,是有怎样的智慧和心血才能打造出如此一所黑暗殿堂。 山中暗河水流环绕宫殿而过,水上架起三座拱桥,桥上两端左右分别置一缚甲厉鬼雕像,厉鬼身上的盔甲残缺而破败,手中半月长刀已经崩了缺口,甚至以朱砂涂抹以为鲜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再配上周遭暗河水流发出空洞的水声,犹如厉鬼哀嚎,乍一听来确如地府阴曹一般。 踏上拱桥跨过暗河,宫殿的真容才真正浮现在甘歆眼前,三扇大门洞开,左右各置立柱,借着暗淡的灯火,依稀可见柱上有字,左边上书:足踏黑云可摘月,谁与争锋,右边上书:手握玄剑乱星辰,何人可敌,中置一白石墨匾,上悬斗大墨字五枚:冥府罗刹堂。 “有客来。。。”,这一声传呼高亢而悠扬,将驻足殿外观望的甘歆拉回了现实。 “请。。。”,又一声呼唤苍老而有力,从殿中传出。 “甘庄主,请”,引路的红衣人退到门旁,以他的等级还不足以进入正殿。 甘歆点了点头,抬脚跨步迈入殿中。 相比于殿外,殿中的陈设简约的多,正中一座黑藤高椅,上座一白衣如雪的青年人,五官端正而精致,模样可称俊美,手捧一书卷,给人的感觉与这森罗殿堂格格不入,好似一名儒雅书生坐于阎罗殿中,正是罗刹堂如今堂主,墨玉浊。 墨玉浊下首左右又有几人,左边三人看上去模样老态,后一人黑衣如墨,脸色铁青,斑白的长发以黑绳束起垂在身后,身侧立着一杆鬼头黑刀,为罗刹三长老鬼刀谢姜。中间一人模样富态,圆脸光头面露笑颜,半身淡黄僧衣,胸口垂着一轮精钢佛珠,佛珠红如鲜血浸染,右手立在胸前,左手轮翻着一串小巧佛珠,裸露在外的右臂上画有一幅佛陀刺绣栩栩如生,这是罗刹堂二长老冥府佛圣笑弥勒。最上首一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朴素的灰色长袍敞开着,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衣,皆白的须发十分整洁,苍老的面容甚至凸显出几分和蔼,整个人斜靠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头,模样犹如劳作了一天的老农在田间地头沉睡,这是罗刹堂大长老铁笔判官秦暮楚。此为罗刹三老。 右侧同样三人,两男一女,为首一女身姿曼妙,模样艳丽非凡,弯眉如柳叶,双眸泛清波,红润小口微启吐露芬芳,一身长裙漆黑丝绸做底,上绣两条红血毒蛇吐露獠牙,此刻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甘歆,那眼神仿佛让人看一眼就会永远沉沦其中无法自拔,此为蛇姬竹叶青。中一人黑衣青面,方方正正国字脸,一道肉蜈蚣般的伤疤从左眉下一直延伸到脸颊,正手持白娟擦拭着手中长刀,这是孤狼无伤。后一人看不清真容,漆黑如墨的斗篷长袍将其身形面容全部遮挡,唯一能看到的是一双阴狠毒辣的眸子中散发出恐怖而嗜血的寒芒,这是一个真正的厉鬼,甘歆微微瞥了一眼后者后,在心中给自己下了警告,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招惹此人。 “堂下何人”?首先搭话的不是墨玉浊,而是下首处的谢姜,其声犹如洪钟,透着一股难以违抗的威严,双目紧盯着甘歆高声问道。 “吴地明月山庄甘歆”,甘歆向着墨玉浊和三位长老拱了拱手,口中再次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甘庄主,失敬失敬”,墨玉浊这才放下手中书卷,笑着向甘歆拱了拱手,随后又吩咐左右道,“来人,上茶,请坐”。 左右随从立刻挪来一张短榻一张桌案又添一杯香气浓郁的清茶,分别置于甘歆面前,甘歆拱手称谢欣然落座,端起茶杯象征性的微泯了一口。 “甘庄主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前日那笔生意”?墨玉浊也不客套,直接进入主题道,“不瞒甘庄主,行动失败了,确是本堂大意所致,本堂意再行事,此次行动之人已经拟定,便是无伤亲自出手,必可成事”。 甘歆闻言免不得微一转头看向一旁的孤狼无伤,无伤也停下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向着甘歆一点头算是见礼,甘歆也随之拱手回礼。 “耳闻不如一见,罗刹堂三小圣江湖大名如雷贯耳,此间事小,有孤狼无伤出手自然不在话下”,甘歆笑着恭维了一句,而后又看向墨玉浊,口中话锋一转,“可我主吴王意在取消此次刺杀,所以才派在下前来贵堂与众位商讨”。 “取消”?谢姜再次先一步开口,凝视着甘歆的一双狼眸流露出凶光,一脸的铁青色,口中语气更是冷如隆冬寒风,“本堂对此事准备多时,尔等说取消就取消,莫不是在拿本堂戏耍”? “谢长老误会了,实在是以我主吴王看来,此时确实不宜出手,我主虽手握雄师,可如今燕王已经牵涉其中,却也要顾及几分与燕王的叔侄之情”,甘歆神色自若的笑了笑,向众人解释道。 “哼,少拿这个王那个侯来压老夫,我罗刹堂可不在乎朝廷中的那些个破事”,谢姜显然对于甘歆之言颇为不屑,鄙夷的瞥了一眼后者,口中冷哼一声道,“要说叔侄之情难解,那司徒剑南与你家主子不也有兄弟之谊,不是照样要取他小命”。 闻言,甘歆脸色骤然阴暗下来,此事本就是心照不宣,但只要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就没事,可如今谢姜却直截了当的说破了天,那还得了。 “老三,不得无礼”,一声苍老的低吼从上首传来,语气尽管懒散,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令谢姜识趣的闭上了嘴。 第五十八章天池至,上 一直闭目假寐的秦暮楚微微睁开双目,一双浑浊的眸子中透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威严,这是连作为堂主存在的墨玉浊都没有的。 “看来任何地方都逃不过权利之争,纵然自持立于阳世之外的罗刹堂也不过如此”,甘歆隐晦的打量了一眼墨玉浊和秦暮楚,心中暗暗下了定义,居高位者却无法御下,乃主从大忌。 “不知吴王殿下何意,还请甘庄主告知”,秦暮楚理了理散乱的衣襟,端正姿态看向甘歆低声问道。 “如今燕王出手,想来其震北二字秦长老也应有耳闻,我主欲暂时避其锋芒,待日后再行打算”,甘歆向着秦暮楚拱了拱手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那就是说,这笔生意并非取消,而是暂缓”,秦暮楚细思着继续道。 甘歆闻言微一愣神,他仿佛从秦暮楚的话语间听到了另一层意思,但又不是十分确定,只能向后者试探着解释道:“秦长老可是为善后之事而忧,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无论是取消还是暂缓,商议好的酬金我方可赔付双倍,而且死去兄弟的抚恤也由我方支出”。 “甘庄主误会了,老夫并非看重那钱财死物”,秦暮楚见后者会错了意,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老夫的意思是若为暂缓,那这些钱财之物便可不予交付,待日后时机成熟,仍有本堂为吴王殿下解忧,不知甘庄主意下如何”? 甘歆这才反应过来,适方才自己在秦暮楚话语间感觉到的异样是出自何处,谦卑,就是谦卑。罗刹堂一直自诩立于阳世之外,强横不可一世,那可是敢于整个太昊江湖争锋的主,何时表现的如此谦卑过。 “莫非这罗刹堂饮多了阴间水,也想尝尝阳间饭的滋味”?甘歆心中暗笑,一丝奸商的气息布上心头。 “秦长老见谅,在下在吴王麾下不过一小小幕僚,此事还需告于我主再行计较”,甘歆拱手向秦暮楚致歉道。 秦暮楚闻言,脸上一抹失落转瞬即逝,但依然被甘歆给捕捉在眼中,这更加加重了甘歆对自己猜想的认同,罗刹堂想要傍上吴王这棵大树。 “既如此,有劳甘庄主向吴王回禀,我罗刹堂翘首以待”,秦暮楚微一拱手向甘歆笑道。 “那在下即可便回吴地禀明我主,告辞”,甘歆也不多做客套,再加上罗刹堂这地方阴森恐怖的紧,又号称立于阳世之外,如此种种实在让甘歆有些不自在,话一谈完甘歆立刻告辞离去。 随着甘歆离开,大山再次发出一阵沉闷的哀叹,待尘埃落定后,大殿中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笑弥勒口中默诵着佛经,谢姜危襟正坐,孤狼无伤擦拭着自己的宝刀,蛇姬竹叶青把玩着衣袖间爬出的碧绿小蛇,黑衣人仿佛死了一般坐在一旁,黑色斗篷下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 “大长老当真想入这天下乱局”,终于,一直不曾开口的墨玉浊还是没能忍住,放下手中书卷抬眼看向秦暮楚,口中低声道。 “阴间的风经历的多了,总想看看阳世的光”,秦暮楚一双虎眸绽放出两束寒芒,紧紧的凝视着前方,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口中语气颇感无奈的低喃道,“老夫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好好看看外面的太阳了”。 秦暮楚的语气显得十分无奈,犹如繁华不再的枯木仍然期盼着春天的到来。 “外面的阳光虽好,但天下朝堂之争就是一方烂泥潭,稍有不慎整个罗刹堂都会为之颠覆”,墨玉浊紧紧的凝视着秦暮楚,他想看透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心,但他做不到,在他看来,阴间的鬼魅肆意触碰阳间的太阳,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灭亡。 “也有可能为罗刹堂打开一片新的天地,比此间更为广阔的天地,尔等年轻,应气盛才是”,秦暮楚显然不想多言,说这话的同时已经站起了身,话音未落人已离去。 紧随其后,笑弥勒也停下了翻转佛珠的手,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襟,双手合十微笑着向墨玉浊躬了躬身,转身步出大殿,而谢姜连看都没看墨玉浊一眼,直接提起长刀走向殿外。 大殿中,孤狼无伤继续擦拭着长刀,蛇姬竹叶青玩弄着小蛇,黑衣人依旧如雕塑般独坐着,墨玉浊从新捧起书卷,目光却凝视着角落里烛台上跳跃着的幽蓝色火焰,神色仿佛沉思。 “气盛可并非鲁莽啊”,一声无奈的轻叹在大殿中回荡着,凸显出墨玉浊此刻的处境。 自从墨玉浊之父,罗刹堂前堂主墨戒故去之后,三大长老之力再无人可制,墨玉浊作为子侄辈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罗刹堂大半皆以秦暮楚马首是瞻,或许他并非看重那堂主的位置,但其手下的那些死忠未必没有黄袍加身的设想,特别是三长老谢姜,更是嚣张不可一世,根本没把墨玉浊这位堂主放在眼里过。 “堂主,属下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的黑衣人缓缓起身,向着墨玉浊躬身一拜,口中言语好似枯木般嘶哑,让人听得只觉心头一阵恶寒。 “去吧”,墨玉浊看了看黑衣人,微微笑着一扬手。 黑衣人转身离开大殿,走向一处极为隐蔽的狭小通道。 “看来大长老心意已决,堂主以为如何”?竹叶青挑逗着小蛇,娇容上露出一抹极为艳丽的笑容,口中漫不经心的低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墨玉浊露出一抹苦笑,以现在的他若和秦暮楚撕破脸,无异于以卵击石。 入夜,时间已是子时过半,万家灯火皆静,盘山城又陷入了沉睡,黑漆漆的坚城犹如一头蛮荒巨兽,唯有九层登天塔上的神石还散发着一抹明亮,犹如一颗永远无法升空的星辰。 司徒剑南一行人勾肩搭背簇拥成一团,烈酒刚刚下腹,每个人心头都有一团烈火,炙热的力量无法宣泄,只能转化为声声高歌在街头巷尾回荡着。 “摸到妹妹的头啊,暖在哥哥的手,妹妹的小脸蛋常在哥心头。。。”,喝大了的易冷显得有些得意忘形,手舞足蹈的鬼嚎着风流艳曲,若非冷凌云和凌子蒙一左一右架着,早不知道摔几个跟头了。 “这货喝酒就这德行,真想抽他一顿”,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一左一右拱卫着司徒剑南走在后面,身边紧随着战天涯,四人望着易冷的背影,心中皆叹万幸已是子时,若是青天白日,不知也招多少人取笑和白眼。 “你猜我们现在抽他一顿,明天他会不会记得”?战天涯揉捏着下巴,脸上流露出一抹坏笑。 “要不战师兄去试试,就算他记得也无妨,师兄教训师弟,理所应当啊”,欧阳夏天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几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丝毫未觉得今夜的风比往日寒了许多,一点流光犹如从月中窜出,直扑几人而来。 还是武道修为最高的战天涯先一步反应过来,伸手握住身后背负的蟠龙枪,猛然间转身甩出,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直接将那道激射而来的寒芒挡了回去。 “有刺客”,也许是一直以来所养成的习惯,莫说是欧阳夏天战天明等人,就是醉如烂泥的易冷此刻都清醒了许多,一夜的畅饮在各自内力的逼迫下皆化为冷汗流出。 所有人各自手握兵刃,在宽敞的大街中形成了一个圆阵,将司徒剑南环绕其中。 皎月当空,寒风萧瑟,一抹倩影从月中荡出,好似天宫嫦娥下凡,缓缓落在一座阁楼顶端。 粉面红唇润如玉,弯眉似柳叶,双眸泛清波,玉簪透青丝,金钗挽长发,水蓝色的天蚕丝长衫散发着荧光,脚着白色绣鞋,身后月光为纱衣,足间寒风化天路,看气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出尘。 佳人未见一丝笑颜,甚至面带怒色,一双水眸好似喷吐烈焰,紧紧的凝视着下方众人,最重要的是其手中倒提的长剑,玉骨冰心泛着白芒寒气,众人心里清楚,此刻国立书院的寒窖冰库中还放着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赝品。 “诸位小心,看样子这是正主来兴师问罪了”,战天明手提八荒白木剑,将羽扇放在胸口,向众人提醒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莫非是月中仙子落凡尘”,欧阳夏天直勾勾的抬头观望着,双眼好似闪烁精芒,就连手中量天尺都有些低垂把握不住,竟看的有些痴了,口中自顾自的喃喃低语道。 “欧阳切莫大意,就算是月中仙子,那也是来者不善”,司徒剑南慢斯条理的从腰间拔剑出鞘,看到欧阳夏天一脸痴态不觉微微一笑道。 “若能搏得仙子一笑,就是做那剑下亡魂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欧阳夏天闻言笑了笑,随即稳了稳心神,但目光仍旧流离在佳人身边。 “在下司徒剑南,不知何处得罪过仙子”?司徒剑南倒提长剑拱了拱手朗声笑问道。 “哼,败我天池威名,坏我门派清誉,还有脸问”,蓝衣仙子面覆寒霜,双眸间的目光宛如两道利刃,直逼司徒剑南,口中冷哼一声道,“我恨不得将尔等恶贼碎尸万段,拿命来”。 话音刚落,只见蓝衣仙子已然冲下阁楼,手中冰骨剑飞转,连连挥出数道寒芒,直扑众人而来。 第五十九章太极霓裳舞 那蓝衣仙子模样俊俏非凡,可手下功夫却相当毒辣刁钻,手中长剑泛着寒芒,犹如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入众人之间,众人赶忙分散阵型,于圈中闪出一片空地,将蓝衣仙子牢牢锁在圈中。 “吾有一剑,仙子可接得”?欧阳夏天微微一笑,手中量天长尺挥动,带起一阵白芒,犹如将那天边月光牵引而下,直冲蓝衣仙子而来。 “天心无量剑”,蓝衣仙子以冰骨剑挥动出道道寒光相抗,口中冷哼道,“你是欧阳家子弟,可真给这元老世家抹黑”。 说话之时,蓝衣仙子手中冰骨剑连连挥动,带出阵阵寒气狂涌,掀动出六朵气雾升腾,好似一枚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如片片祥云阴柔,所散发出的剑气却让人心生阴寒。 “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绝美之人,如此至美之剑”,欧阳夏天望着漫天雪雾朦胧,一枚枚花骨朵在寒雾中兜转飘摇,双目中流淌出一抹神往,好似痴醉其中,口中幽幽叹道。 “再美又如何,这剑可是冲你的小命来的”,易冷晃了晃还有些微微眩晕的脑袋,手中长刀抖了抖做势就要上前接战。 “此剑我自接得,诸位切莫插手”,欧阳夏天凝视着前方飞舞不止的六枚花骨朵,脸上流露出微微一笑,手中量天尺轻甩,脚踏玄步迎头而上。 “莲起”。 一声娇喝脱口而出,六枚花骨朵飞速旋转腾空,牵动着寒气环绕,宛如苍穹再添六轮明月,山风轻拂而过,竟然带出点点冰晶似的雪花飘落,让众人心头再生一抹冰凉。 欧阳夏天挥尺迎上,一袭白衣在六枚花骨朵间辗转翻腾,牵动着自身剑气与蓝衣仙子打了个旗鼓相当。 “莲落”。 又是一声断喝从红唇中吐出,其声清脆,其剑阴寒,其势难挡。 六枚花骨朵骤然下落过程中缓缓绽放开来,竟然化出六朵犹如冰雕般的雪莲花,冰玉为瓣,雪蕊凝心,这六朵雪莲花看着极美,但在这高速旋转下却是催命的圆刃,气势比之前更胜了几分。 “仙子人美,剑亦非俗,只是不知如此绝世之间其名为何”? 尽管蓝衣仙子的剑势更胜了一层,可欧阳夏天仍旧没有显露出有多么棘手,手中量天尺闪烁着寒芒,在雪莲花间挥舞着,竟让那蓝衣仙子有些受其牵动的感觉。 “此剑名月华莲生,可取尔等奸贼项上人头”,蓝衣仙子眉头紧皱,以剑锋舞动,带出寒风凛冽,口中怒喝一声道。 “小生心属仙子,渴求仙子芳名”?欧阳夏天也是豪不做作,手中量天尺挥出击回一朵雪莲花后,竟抓住机会微一拱手,向着蓝衣仙子笑问道。 蓝衣仙子闻言微一愣神,手中剑势瞬间一收,那六朵雪莲花没了剑气蓄力亦随之崩散,化为点点冰晶飘摇而落。 但随后蓝衣仙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青,双眸中怒火更胜,一张精致的俏脸上渐渐的爬上无尽寒霜,口中厉声怒喝道:“好一个登徒浪子,汝之狗命今日必休”。 伴随着这一声怒喝,蓝衣仙子手中冰骨剑猛然一震,一股更胜先前的寒气迸发而出,六朵雪莲花浮空而现并随之绽放。 欧阳夏天此刻姿态何其谦卑,那脸上洋溢的笑容是众人从来不曾看到过的,但以如今情形,欧阳夏天此番模样在蓝衣仙子看来却是异样的轻佻,素不相识又是双方对敌,此刻表露心迹,以至于让其深感受辱,而无半分愉悦。 “莲合”。 一声断喝过后,蓝衣仙子扬起手中冰骨剑,顿时周遭寒气暴涨,六朵雪莲花被那剑锋牵引着环绕聚拢。 “莲开”。 又是一声断喝,蓝衣仙子手中冰骨剑一挥。那六朵美轮美奂的雪莲花立刻在瞬间炸裂。化为无数晶莹剔透的花瓣,每一片都如同利刃般闪烁着点点寒芒,不升也未落,却犹如漫天繁星飘落身旁,美的不可方物。 “如此美景,当以剑做舞,以风为歌”。 欧阳夏天长剑一甩,剑锋四周里流淌出一阵波动,好似升腾出滚滚热浪,一阵暖意流动在山风中,其人雪白色长袍随风飘摇,立身在这冰晶繁星间,面对着蓝衣仙子一脸的和善微笑。 蓝衣仙子顿时勃然大怒,欧阳夏天之言让倍感羞愤,在天池,作为内门唯一女长老公孙三娘的关门弟子,师兄师姐众多,属其最受宠爱,剑术虽只得公孙三娘六分真传,但公孙三娘的火爆蛮横却学了个十层满,外门弟子两千众,内门弟子三百多,无人敢触其怒颜一分。 当下欧阳夏天的模样在蓝衣仙子看来完全就是地痞无赖调戏良家女子一般,无耻到了极点,让其如何不恼。 “这其中或许有误会,还请仙子收手,待我等详解”,司徒剑南挥动着长剑,口中语速飞快的劝解着,试图平息蓝衣仙子的怒火。 “呸,辱我师门名声在先,出言调戏在后,尔等奸贼当真可恶至极”,蓝衣仙子厉声向司徒剑南怒吼道。 “仙子怎能说这是调戏,小生句句肺腑,当真是仰慕仙子”,欧阳夏天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温暖的笑容。 “去死吧”。 蓝衣仙子的脸色并没有因欧阳夏天的解释而出现任何缓解,甚至适得其反的越发阴暗,随着一声怒喝出口,蓝衣仙子手中冰骨剑一挥,欧阳夏天身旁点点冰晶立刻发出一阵颤动,锋利的冰刃绽放出朵朵寒光,调转翻飞之下好似发出一阵毒蜂般的嗡鸣,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骤降,天空中竟然真的开始飘落雪花。 “仙子剑意至寒,在下以一记暖剑奉还之”,欧阳夏天瞥了一眼身边躁动不止的点点冰晶,嘴角轻佻露出一抹微笑,也不做出闪避,而是轻然挥动起手中量天长尺,带起一阵暖风荡漾开来。 “好,我就看看,你如何以一缕温暖破我漫天至寒”,蓝衣仙子原本就已心生羞愤,此刻更是将欧阳夏天所表现出的波澜不惊理解成了满心轻视,当即抬剑一挥,调动起漫天冰晶在阵阵山风的席卷下打向欧阳夏天。 欧阳夏天仍旧不紧不慢的挥舞着量天尺,阵阵剑气环绕在身侧,周遭的温度在其脸气的回转下逐渐升高,好似在其身边形成了一圈漩涡,卷集着漫天冰晶飞舞,一时竟无法近其身。 “好个奸贼,竟能蕴养出如此温暖剑气”,纵然蓝衣仙子再如何不喜欧阳夏天,但她不得不承认,欧阳夏天此刻所催动出的温暖剑气虽不算极致,但确实能治住她的阴寒剑气。 “贼子看剑”,蓝衣仙子再次怒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挥,在漫天冰晶中让出一条缝隙,随后脚下一点,直接与欧阳夏天战在一处。 “呦,还真上这小子套了”,战团外,众人各自手握兵刃,神色也没了先前的紧张,一个个模样散漫的站在外围,战天明又从新将羽扇从怀中摸出,右手倒提白木剑,左手在胸前微微晃动着,脸上涌动出一抹坏笑。 “哦”?司徒剑南与战天明临近,闻言不觉饶有兴趣的看向后者,口中低声问道,“天明此话怎讲”? “不可说,不可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五皇子只管看戏便是”,战天明笑了笑,卖了个关子道。 战团中,因为蓝衣仙子的直接出手,让欧阳夏天的招式微有些凌乱,但这凌乱中又让人感觉仿佛有一抹异样,不是天心无量,更不像是剑招,反而更像是观赏性更强的剑舞。 蓝衣仙子的每一次出剑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出剑气势恢宏,但剑锋刚一接触到欧阳夏天的剑招。却又变的绵软无力,让其心头涌动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欧阳夏天的长尺调动着丝丝温暖剑意,微风流转间也牵动着漫天冰晶旋转翻腾,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面光华流转的太极图腾,图腾在月下旋转着,散发出一抹雪白的光芒,将欧阳夏天和蓝衣仙子牢牢的环绕其中。 “太极霓裳舞”,司徒剑南望着半空中时聚时散的太极图,双目中迸发出一抹惊异,一张嘴巴不敢相信的怒张着,喉头微微蠕动着,发出五个音节。 太祖十年,为贺开国十载,太祖司徒无名在御花园明玉莲华池大宴文武群臣,那一日普天同庆百官皆醉,宴会最后,歌舞罢落之时,太祖二后以及神将无言,无心的两位夫人同时登上池中高台,武贤皇后无心夫人二人持剑而舞,文淑皇后无言夫人抚琴相贺,那一日满朝文武皆醉,见高台起舞皆齐齐遥望,那一舞直接让众人仿佛置身天宫盛会一般,可谓是一舞倾城群雄醉,仙女一笑百媚生。 那一舞,剑气一出直接牵动起满池的莲华,花瓣犹如落雪般飘摇在空中,环绕在四女身边,形成了一面太极图,那一舞至美,那一曲至柔,那一夜让在场的所有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剑舞如画常存脑海,琴曲绕梁三日而不绝,时常隐约在耳畔回响,当年的那一舞便是二后所创太极霓裳舞。 武帝六十大寿之时,司徒剑南曾在皇宫中见过此舞,却不曾想数年后的今日竟能从欧阳夏天手中得见。 “这个家伙,竟然将如此生死之战演变成如此至美之舞,当真鬼才也”,司徒剑南望着战团中的欧阳夏天和蓝衣仙子,不由得摇头苦笑道。 第六十章天池首席 皓月当空挥洒无尽银霜,山城寂静为台,山风轻徐如歌,寒刃飞旋做舞。 一切真如欧阳夏天所言,原本是针锋相对的生死搏杀,此刻却在他的引导下,与蓝衣仙子剑舞月下,舞名太极霓裳。 而随着二人你来我往看似激烈的搏杀,蓝衣仙子身上的凶杀之气也逐渐减弱,对于手中所发剑招剑式也开始起疑。 蓝衣仙子在这场看似你死我活的厮杀中,一直占据上风,而且优势非常明显,但即使如此仍然让她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明明有好几次自己的剑是冲着欧阳夏天的要害去的,却在刺出的下一刻莫名发生偏移,然后与欧阳夏天手中似剑非剑的长尺相撞之后划向别处,仿佛自己的每一次出招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剑锋一出,力道和速度已经泄去七分,所剩下的三分剑气也是不痛不痒。 “怎么会这样”?蓝衣仙子心中既疑惑又气愤,疑惑的是自己的剑怎会羸弱如此,气愤的是欧阳夏天为何一直挂着那一副让人讨厌的笑容。 渐渐的,蓝衣仙子手中的剑再次加快了舞动,每一次挥剑都会带起一阵寒风凛冽,而每一次与欧阳夏天的量天尺碰撞都会递过去一层单薄的白霜,身边环绕的冰晶雪莲花合了又开,开了又合,哪怕是化为漫天飞刃都没能触碰到欧阳夏天一丝一毫,这让蓝衣仙子心中恼怒不已。 突然,原本被欧阳夏天的剑气感染的山风再次变得凌厉起来,整条街道温度骤降,仿佛顷刻间从阳春三月过度到腊月寒冬。 周围的变化让观战的众人心头一紧,原本散漫的神情瞬间消失,一个个紧握着手中兵器,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又是谁”?战天涯将手中蟠龙枪一横,虎目中迸发出一抹明亮。 夜幕下,明月给这片昏暗的大地添上一层银霜,几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连续几个飞跃之后各自在街道两旁的房屋顶上站定,一个个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一水儿的蓝衣蓝袍,手中各提一柄冰骨剑。 “好嘛,组团来的”,冷凌云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六座阁楼屋舍上分别立着六人,在夜风中衣摆飘飘,月下如仙人临世,见状不由的与凌子蒙对视一笑,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腾蛇战矛。 在六人出现的那一刻,欧阳夏天便已经察觉到了,当时便要抽身退去,却不料那蓝衣仙子竟然步步紧逼,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舞动着手中量天尺。 六人中为首一人望着对欧阳夏天步步紧逼的蓝衣仙子,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提剑在手身形微动,向着二人抬手递出一剑。 那一剑柔中带刚,似水无形却有大力,磅礴的剑气直接窜入欧阳夏天与蓝衣仙子互相纠缠的剑气中,轻而易举便将两者间的联系切断。 欧阳夏天赶忙抓住机会一个抽身退到司徒剑南身边,双目紧盯着阁楼上的蓝衣剑客。 蓝衣仙子仍然是一脸的愤慨,刚要再次提剑追上,却被那出剑的蓝衣剑客伸手给拦下了。 “别逞强了,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平日里公孙师叔让你练剑你懈怠不理,今日可是尝到苦头了”,蓝衣剑客对着蓝衣仙子轻笑着调侃道。 “哼”,蓝衣仙子面色不善的撇了蓝衣剑客一眼,而后继续恶狠狠的瞪着欧阳夏天,那架势仿佛要吃人一般。 “一共七人,皆持天池独有的冰骨剑,看这架势莫不是天池七子到了”?战天明靠近欧阳夏天低声问道。 “不,天池七子都是男子,没听说有女子位列其中,不过就算不全是,也总会有几个的”,欧阳夏天望着那蓝衣剑客,口中低声道。 “在下天池了无痕,师妹年少鲁莽,冲撞了各位,还请各位见谅”,蓝衣剑客自称了无痕,虽然是居高临下,但还是能感觉到把姿态放的很低,向着下方司徒剑南等人拱了拱手。 “竟然是他”?欧阳夏天闻听来人姓名,不觉眼前一亮,向司徒剑南低声解释道,“天池首席大弟子,师从天池掌门止水剑仙,当今天池年轻一代中第一个持有冰骨剑的弟子,实际不可小觑”。 “原来是天池大师兄当面,失敬失敬”,司徒剑南挑了挑眉,随即笑对着了无痕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恭维道,“不知了少侠有何指教”? “五皇子何须明知故问”,了无痕望着司徒剑南轻然一笑道,“前日你等污我门内清誉,与罗刹堂结下梁子,虽然我天池不惧那罗刹堂,但被罗刹堂这等疯狗盯上总不是好事,还请五皇子给我等一个交代,还我天池清白”。 司徒剑南闻言双目不由得微微一眯,心中暗道一声好心计。了无痕这一番话出口,直接将一切前因后果都推给他司徒剑南等人,将天池划在了司徒剑南的对立面,既表明了立场,又等于向所有人宣告,罗刹堂杀手的死于天池无关,甚至也有了向司徒剑南名正言顺出手的理由。 欧阳夏天看了看司徒剑南,而后又与战天明对视了一眼,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后,欧阳夏天向前一步道:“了少侠说我等毁你天池清誉其中定有误会,那罗刹堂为江湖邪魔,人人得而诛之,此番贵门弟子出手相助与我等共除之,更是与我等有恩,我等也在寻那少侠,不知了少侠可能引荐,我等也好当面致谢”。 欧阳夏天仿佛铁了心要将天池拖进这趟浑水,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恶心这些家伙一下也是极好的。 闻言,了无痕冷笑一声,也懒得和欧阳夏天扯皮,抬手一挥手中冰骨剑嗖的一声出鞘,一道寒光闪过落在了无痕手中:“既然各位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在下便得罪了”。 齐刷刷的,另外五名弟子同样拔剑出鞘,七柄寒光凛冽的冰骨剑在月下闪烁着深深阴寒,让整条街的温度骤降。 “布阵”。 随着又一声断喝,蓝衣仙子连带着了无痕等六名天池弟子突然动了,足下踏风而起,身形犹如落叶纷飞,剑光轮番流转间各自在一个方位上站定,竟然将整条街封锁了起来,形成了一轮剑阵。 “天池北斗剑阵”,战天明环视了一番四周,看了一眼七人的站位后低声开口道。 “好眼力,这位应该就是号称算无遗策的战家二公子吧”,了无痕轻一挥剑带起一道山风,目光落在战天明身上,口中道,“听闻战家二公子自幼聪慧犹如天人,后拜文国公为师,更是阅遍藏经阁典籍,只是没想到竟然也习剑”。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战天明说着话盘腿坐在了原地,用手中八荒白木剑在地上写写画画着,好似在验算着什么。 欧阳夏天同样看了看四周,而后又抬手在风中一抓,好似将什么东西握在了手中,指间捻了捻后拿在眼前,只见一层淡淡的寒霜浮现在指间。 “好凌厉的寒气,据说北斗剑阵是天池上乘剑阵,至少需八剑才可成阵,以北斗七星运转之势为章法,可生七七四十九种变化,古籍记载三百年前大梁朝时东北蛮入侵,当时此阵初成,为护逃难百姓离开,天池以千人成阵,千剑其出竟然令七月飞雪寒风遍天,斩八千蛮族首级”,欧阳夏天砸吧砸吧嘴轻叹道,“这七人实力都不弱,各位小心了”。 “无耻混蛋,可敢破阵”?蓝衣仙子望着欧阳夏天与司徒剑南窃窃私语,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口中厉声喝道。 “仙子莫急,破阵也要让我等先观阵吧”,欧阳夏天随即换上一副笑脸,向着了无痕和蓝衣仙子拱了拱手道。 “现在怎么办”?战天涯手提蟠龙枪戒备在旁,看了看欧阳夏天又看了看自顾自推演的战天明口中低声问道。 “天明不是在推演嘛,莫急,莫急,再等等”,欧阳夏天低头看了一眼战天明面前的地面,只看到一团乱七八糟的线条连接在一起,再加上光线不好,好似一团没头没尾的麻绳,当即揉了揉脑袋,苦笑着道。 “不对”,战天明挑了挑眉看向了无痕,口中嘀咕道。 “怎么了”?司徒剑南看着地面上的玩意,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站位不对”,战天明看着司徒剑南回答道,“北斗剑阵以八星排列,七星运转,依次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和北极,运转之时以北极为基七星流转,换句话说就是北极星位驾驭北斗七星之势,此位至关重要,看了无痕那一剑的真气内力应该有玄境修为,却不站北极位而落天枢位,这说明。。。” “说明还有剑法修为比他还要强的人在场”,欧阳夏天接过话茬继续道。 “堂堂天池首席弟子,止水剑仙亲传,竟然将北极位让出,莫不是天池长老位”?战天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道。 第六十一章北斗剑阵,上 “如果当真是天池长老之流亲至,此事可就真的有些棘手了”,欧阳夏天看了看了无痕,口中喃喃低语道。 “如果现在破阵,二位有几分把握”?司徒剑南同样审视了一眼了无痕和那北斗剑阵,而后看向欧阳夏天和战天明。 “北斗剑阵以善变著称,天池七子为天池年青一代的翘楚,而了无痕更是其中佼佼者,无论是默契还是剑法皆为上乘,这四十九种变化切换自如之下,确实难制,但好在看了无痕之真气内力未入地境,最多为玄境巅峰,以我等之力也算不上多难,最多拖延几分,待后者内力不济此阵弹指可破”,欧阳夏天低吟了片刻后道。 天下有典籍可查的历史,从太玄朝开始,历经天殷朝,北武南兴朝,大夏朝,大梁朝,再到如今太昊,已传承一千八百年,而对于武道四境的划分从太玄朝的典籍中便有记载,传说为太玄朝之前的部落时代,由王玄武氏所创,其根据武者内力浓郁程度将武学修为划分天地玄黄四境,四境之上为仙,仙又分两境,一为地仙,虽称仙却仍为人,虽不得长生,却也百年不陨,可化百毒御百器,甚至御风疾行,二为天仙,据传寿元可跨千年,羽化之后可入天界。 如今国立书院中,入了黄境的司徒剑南,易冷,欧阳夏天,战天明,后两者已是黄境巅峰。而冷凌云和凌子蒙已经可以算是半身入了玄境,就连武学修为最高的战天涯也不过是玄境巅峰,算是与了无痕不相上下。而那地境,国立书院中除了长老外,再无弟子踏入,至于那天境,就算是整个太昊也不过二三十人,那轩辕落和四大长老皆是此境界,更别说那玄之又玄的二仙之境了。 当然,这武学四境二仙也并非绝对,毕竟只是根据武者真气内力划分,若个别武者拥有十分上乘的内功心法,却无与之相符的外功法门,那也是徒有其表的纸老虎,比如世人口口称赞的神农谷医仙南山公,其已是百岁高龄,内力一直被认为入了地仙之境,可若是真搏杀起来,恐怕也强横不到哪去,所以江湖中时越境对敌之事也不新鲜。 “那还等什么,破阵吧”,易冷也不知是酒力的缘故还是被人家打上门开真的激怒了他,脾气显得有些火爆,手握怒斩长刀叫嚣道。 “匹夫,您老还是一边先醒醒酒吧”,欧阳夏天瞪了易冷一眼,对其脸上所显露的怒气置之不理。 “此时不破阵,莫非欧阳还有什么顾虑”?司徒剑南微微皱了皱眉,尽管欧阳夏天说的轻松,但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笼罩着一层阴云,微皱的眉头在北斗剑阵布下的那一刻就再没舒展过。 “说不清楚,从了无痕的站位上看,总觉得这背后有古怪,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欧阳夏天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北斗剑阵,好似想要将其看破。 “差不多了,破阵吧”,战天明在地上写写画画了一番后,提着八荒剑缓缓起身,口中长呼了一口浊气道,“不管有什么阴谋,只有打过才知道”。 “也只能如此了”,欧阳夏天无奈的点了点头。 “按照我方才的推演,这北斗剑阵看似强横,其实还是有几个致命的破绽”,战天明望着前方的北斗剑阵,开始对众人做出部署,“一者那名蓝衣仙子此刻已被激发怒气,而且实力与了无痕等人相比稍稍逊色几分,可为一处,二者对方实力最强的了无痕未站北极星位,此时北极星位中人内力略弱,此也可为一处破绽,三者北斗剑阵虽以善变闻名,但此地空间狭小,两旁屋舍可为我等倚仗,我等只需将对方阵型拉开,让其首尾无法随心变化,此阵便已名存实亡”。 “确实如此”,欧阳夏天大量着天池弟子的站位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我等二计可行,上策以快取胜,只要猛攻那小仙女,让其无法随阵而变,此阵可破,下策以稳取胜,只要能将时间拖住,那名北极星位的弟子必定内力耗尽,此阵同样可破”。 “按照如此来看,此战关键在于了无痕和蓝衣仙子”,战天明点了点头,“大哥武学内力最强,可以拖住了无痕”。 “放心吧”,战天涯扬了扬手中蟠龙枪道。 “五皇子,冷师兄,凌师兄,易冷和我要拖住另外六人”,战天明继续道。 “可以”,司徒剑南点了点头,对于战阵之术他完全是一个门外汉,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至于那蓝衣仙子。。。”,战天明向欧阳夏天挑了挑眉。 “多谢”,欧阳夏天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蓝衣仙子身上。 “在下奉劝各位还是莫要白费力气的好,现在若交出幕后指使,省的丢了脸上面皮”,了无痕挑了挑嘴角调侃道。 “了少侠莫急啊,我等这就来试试这声名赫赫的天池北斗剑阵”,司徒剑南报以微笑,随后脸色一凝,目光中凶光一闪,“破阵”。 随着一声令下,战天涯首当其冲舞起长枪直扑了无痕而去,枪尖寒光闪烁,带起的罡风宛如龙吟阵阵。 “来的好”,了无痕脚下踱步手中冰骨剑挽出一朵剑花,花开九瓣,分向战天涯扑面而来。 战天涯果断收枪,改刺为划,枪尖之上涌出一阵狂风,好似形成了一天苍龙虚影,血盆大口猛张,直接将那九瓣锋利的花瓣吞噬成点点寒光飘扬落地。 有了战天涯打头阵,众人紧随其后入了阵中,司徒剑南舞着手中长剑迎上一人,抬剑便是一记剑光,冷凌云和凌子蒙的修为在如今的国立书院仅次于战天涯,也是一只脚踩在玄境的人物,而且二人一戟一矛皆走的大开大合军武路数,二人对上三人虽不能轻易言胜但也招招不落下风,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战天明的八荒剑在天下剑法中确实是一个异类,世人皆言剑为百兵君子,其实说白了也是一记杀器,是杀器便要染血,就算是欧阳夏天的仁剑无锋量天尺只伤不杀也会积累下杀意,可战天明的八荒剑却不同,这是一柄从未染血的剑,一招一势都透着一种正气,甚至会让对手不忍与之对剑,而且八荒剑意又以谋剑著称,谋者诡道也,战天明的每一次出剑都是一次布局,剑剑相接环环相扣,一旦落入其剑意中,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这一手可是比方才欧阳夏天对蓝衣仙子所用的太极霓裳舞还要诡异,让与之对战的天池弟子懊恼不已。 然而易冷的处境就没有如此坦然了,若是今日之前,以其黄境实力再加上千军破刀法之玄妙,对上一名玄境高手,虽说不可完胜,但也不至于像如今处处落于下风,究其原因还是酒后精力涣散所致。 “吾刀有名,大漠孤烟”,易冷咬了咬舌尖,疼痛迫使着他的神经清醒了片刻,口中厉声断喝。 怒斩长刀在易冷手中猛然一挥,之间一阵山风呼啸,好似漫天山风全部汇聚到怒斩的刀锋之上,而后易冷又是一挥,一阵风刃疯狂呼啸卷集着直扑那名天池弟子而去。 “若是阁下不曾多饮,这一刀在下还真不敢接”,那名天池弟子笑了笑,向着那风刃轻描淡写的递出一剑。 剑光与风刃相撞,阴寒融入山风之中,竟然形成点点寒霜飘扬而落,再看那剑光破了风刃之后仍有余力,仍然直冲易冷而来。 易冷打出这一记大漠孤烟之后已是一阵头昏脑涨,见你剑光凛冽,赶忙抬手再出一刀风刃,虽然断了那剑光,自己却也被硬生生逼退了五步。 “该死的。。。”,易冷稳住身形晃了晃脑袋,用隐隐泛红的双眸恶狠狠的凝视着那名天池弟子,口中咒骂道。 “易冷退下”,司徒剑南见易冷力竭,果断一剑击退眼前对手,而后一道浩然正气的剑意打出,随后纵身一跃拦在易冷和那天池弟子面前。 “公子,我。。。”,易冷神色懊恼的看了看司徒剑南,刚要开口却被后者打断。 “别逞强,这两个家伙交给我”,司徒剑南挥了挥剑回身笑道,“也该让你看看我的真正实力了”。 一言罢,司徒剑南回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喷吐出两束寒芒,缓缓提起手中长剑摇指道:“在下司徒剑南,还未请教”? “见过五皇子”,一名天池弟子扬了扬手中冰骨剑道,“太祖所传天下大同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等也算长长见识,在下玉衡位齐玉,请指教”。 “在下开阳位宋阳,请指教”,另一名天池弟子同样道。 “好,很好”,司徒剑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从未出现过的狠厉,手中长剑轻甩带出一道寒芒,“吾有一剑送与二君,名大道不息”。 言落,司徒剑南长剑猛然一挑,随后一翻,一道浑厚剑气从剑中喷吐而出,形成一头下山猛虎般的虚影,血盆大口猛张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响彻夜空,随后一头撞向齐玉和宋阳。 那剑气猛虎栩栩如生,飞扑到二人面前甚至能清楚看到虎口中锋利的獠牙,好似要将二人一**吞了。 “来的好”,齐玉高呼一声,与一旁的宋阳心有灵犀般同时提剑迎上,两柄冰骨剑齐出,硬生生与猛虎虚影的獠牙撞在一起。 “噗”的一声,猛虎剑气在二人合击下顿时崩散,可还不等二人反应,司徒剑南再次递出一剑,竟然避过二人剑锋直取齐玉胸膛而来。 “变阵”。 眼看着司徒剑南的长剑就要刺中齐玉,了无痕抬剑挡下战天涯一枪,而后抽身退出五步,口中厉声断喝。 紧接着一众天池弟子立刻舍弃与之对敌的众人抽身退入阵中,脚下步伐轻盈以北极为基轮转,北斗剑阵骤然大变,而齐玉也堪堪躲过这一剑。 第六十二章北斗剑阵,下 北斗剑阵以善变著称,自创立以来同境界中从未听说有破阵者。 然这一变,虽看似只为救下齐玉,实则整个剑阵已然发生了变化,七星流转拱卫北极,由外攻变内守,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司徒剑南一行人困于阵中。 “有趣”,欧阳夏天收剑退到司徒剑南等人身边,众人再次围成一个紧密的战团,将司徒剑南护卫其中。 “各位不用刻意护我,我的剑虽比不得师兄的枪,但也没弱到需时刻保护”,司徒剑南神色淡然的看了看紧密簇拥的众人,不由得苦笑道。 “易冷如何”?战天明立剑于胸,头也不回的低声询问道。 “无妨,尚可一战”,易冷咬了咬牙,声音好似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般,充满血丝的双眸紧紧凝视着宋阳和齐玉,流露出一抹不甘。 “那就速战速决,此番试探我已有计较,诸位听我一言”,战天明微微偏头与欧阳夏天对视了一眼,后者不容察觉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战天涯等人,“兄长为前锋,冷师兄凌师兄为两翼,五皇子易冷为后,无论剑阵如何变化,诸位只需其攻北极星位”。 “你和欧阳能挡下其他人吗,切莫逞强”,战天涯略有疑虑的凝视着战天明和欧阳夏天道。 战天明和欧阳夏天如今武学修为不过黄境,而那些天池弟子最弱的都有玄境修为,更何况战天明的剑是从未染血的八荒剑,欧阳夏天的剑又是不曾夺命的不杀剑,二者剑意守强于攻,本就不利于如此乱斗,按照如此看来二人显然是不够看。 “兄长勿忧,我等自有打算”,战天明笑了笑道,随后冲着欧阳夏天一挑眉,立刻改变站位持剑立于欧阳夏天身侧。 “破阵”。 随着战天明又一声断喝后,按照先前的部署,所有人一同出手,战天涯舞动蟠龙枪一跃而出直扑阵中北极星位而去,了无痕同时出剑遇上前相助,却被一杆怪异的战矛拦在身前。 冷凌云一矛刺出带起一连串银光闪烁,宛如六朵妖艳的花朵,直接将了无痕的身形拦了下来。 “双头腾蛇矛,冷家仁国公后人”,了无痕让过一连串夺命的银光后退出一步,向着冷凌云点了点头,“你很好,但还不够”。 “那你就再试试”,冷凌云不甘示弱的冷然一笑,手挑腾蛇矛再次上前。 “齐玉,宋阳,王明季,去帮刘成松师弟”,了无痕一边持剑应对着冷凌云的攻势一边部署道。 “明白”,齐玉宋阳以及天玑位的王明季开口应道,但不等三人聚拢,三道寒芒已然挡在面前,紧随其后是三个犹如磐石般的身影。 “老老实实待着吧”,易冷抬刀斩向宋阳,口中厉声吼道。 “就凭你,手下败将还敢大言不惭”,宋阳冷哼一声,舞起冰骨剑迎上。 “这一剑你没有机会躲过了”,司徒剑南挥剑,剑落,随后一道凌厉罡风直冲齐玉席卷而去。 “我并没想躲”,齐玉轻然一笑,舞剑直冲罡风而去,手中寒光凛冽,直接撕碎那道罡风与司徒剑南战在一处,“王师兄,快去帮刘师兄”。 其实不用齐玉提醒,王明季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面前一杆散发着森森寒芒的方天画戟拦住了他的身形。 “凌家凌子蒙,还请阁下赐教”,凌子蒙手中方天画戟一抖,点出一朵银花在王明季面前道。 王明季刚跨出一步,被凌子蒙方天画戟一点,立刻又退回去两步,一双如鹰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更不喜欢像其他人一样自报家门,相比于此,他更希望对手认识他的剑,进而认识他,天池二师兄王明季。 没有言语间的讥讽,甚至没有任何交流,王明季挥动起手中冰骨剑,剑光流转,剑意凛冽,四周流淌的寒风犹如汇聚在剑尖,席卷着漫天寒霜形成了一只震翅翱翔的雄鹰虚影,鹰翅一震径直砸向凌子蒙。 凌子蒙圆抡方天画戟,犹如天上明月牵引而下,银光浮动流转,形成一块厚重的屏障,随后方天画戟向前一点,那圆月屏障直迎雄鹰而去。 “我知道你,战老国公战北恒之后,文国公楚云南关门弟子,战家二子战天明”。 说话的是天璇星位李同轩,在八名天池弟子中面容最显稚嫩,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的意思,言语间也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气,手中冰骨剑横在司徒剑南面前,颇有些剑术大家风范,但配上那稚嫩的面容,怎么看都有一种别扭。 “你说的这么一大堆,恰巧是我最不喜欢听的,也只有战天明这三个字让我听上去顺耳些”,战天明凝视着眼前这位看着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剑客,下意识抖了抖手中八荒木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小弟弟,你难道不知道,作为一名江湖人,能让人记住的只有他的武功手段,其他都是虚言”。 “小弟弟”?李同轩皱了皱眉,脸上表情颇为不悦,“情报上说你今年不过十八,而我已经二十了,所以你才是弟弟”。 “是兄是弟,就凭你我手中长剑而论吧”,战天明摇了摇头,李同轩或许真的比自己年长两岁,但这心性实在是幼稚的很。 “大言不惭,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天池剑法”,李同轩怒道,抬手递出一剑,这一剑气势磅礴,仿佛夹杂着其心中怒火,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剑光带着阴寒剑气直逼战天明。 战天明见此微微一笑,他所学八荒棋本就是谋者之剑,其剑意不强不弱,谋者手不染血却可谈笑间拨动天下乱局,最是不惧这怒气之剑,相反,对手一旦入局,越怒其破绽显露的也就越多。 眼看那剑气已经逼近自己,战天明这才出手,这一剑很慢很缓,如果说出一个比喻,就好像田间耕地的老牛,虽慢却有大力,虽缓却后劲十足。 两道剑气相碰撞间,一轮真气涟漪扩散开来,好似肉眼可见,竟然两相抵消。 再看欧阳夏天这边,虽然在国立书院中,欧阳夏天的武功修为算不得多高,但好在其所学乃是天心无量,最为中庸之道,世人皆称其遇强则强,如今也算是勉强以一敌二,天权星位张文录和那摇光位的蓝衣仙子。 北斗剑阵,七星卫北极,以北极为基七星流转而变,可如今,北极星位刘成松已经落在实力最强的战天涯蟠龙枪下,天枢星位了无痕实力最强,却被冷凌云拦在了腾蛇矛下,虽不落下风,但轻易也不可能取胜,天玑星位王明季,玉衡星位齐玉,开阳星位宋阳也分别被凌子蒙,司徒剑南,易冷所挡下,天璇星位李同轩入了战天明的八荒棋,虽不至于落败,但想破局也非易事。 “现在只能看张师弟和小师妹了”,了无痕一边应对着冷凌云,一边紧皱着眉头心中暗道。 另一边,蓝衣仙子向欧阳夏天递出一剑,那剑充满寒气,剑光流转过后,在空中又带出一片寒霜飘摇,口中怒骂道:“狗贼,看你这次还如何嚣张”? 欧阳夏天挥剑挡下,抽身退出两步,脸上仍旧笑盈盈的,看不出任何紧张。 “落雪小心,莫被他激怒了心智”,张文录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欧阳夏天,对方轻描淡写的笑容让他总觉得打心底涌动出一股冷风,赶忙开口提醒蓝衣仙子晚落雪道。 “师兄勿忧,只管去支援刘师兄即可,此贼我还能应付的来”,晚落雪恶狠狠的剜了欧阳夏天一眼,随后向张文录吼道,而后不等后者有所回应,脚下轻踏云步,手中剑光飞转,再次打向欧阳夏天。 “狗贼看好,我这一剑名飞雪映寒梅”。 晚落雪舞动着手中冰骨剑,犹如驾驭着寒风一剑快过一剑,连出九剑之后,已经形成九道旋风将欧阳夏天困在其中。 “仙子一剑甚美,在下接了”。 欧阳夏天淡笑一声脚踏玄步一跃迎上,在风刃间连连辗转,手中量天尺所散发的暖意将那阴寒的风刃片片打散。 “合”。 晚落雪又一声低吼,手中冰骨剑挥动,竟驾驭着那九道旋风向着欧阳夏天逐渐合拢。 欧阳夏天仍旧淡然的笑着,实则心中早已叫苦不迭。 “这漂亮仙子长得好看,可这剑也太毒了些,这是要把我搅成肉馅啊”,欧阳夏天在心中苦笑道。 就算欧阳夏天再怎么叫苦,也是没有办法,晚落雪可不会可怜他就放过他,不把他碎尸万段就不错了,现在的欧阳夏天也只能凭借天心无量的暖意来抵御那越来越密集的阴寒风刃,可惜那旋风速度太快,风劲又太过密集,纵然他将量天尺舞到极致也没能全部挡下,身上白袍已经被划出无数条小口,而身边的空间也被这九道旋风挤压的越来越小。 “怎么,这就接不住了,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开”。 随着晚落雪一声低吼,手中冰骨剑猛然剑一挑,九道旋风以极速扩散向四周,仿佛一朵梅花般绽放。 “落”。 紧接着,晚落雪又吼出一字,手中冰骨剑寒光一闪,九道旋风直接崩散,可那风刃却比之前不弱反强,而且风刃不比寻常本就没有实体,汇聚之时还好应对,一旦散开才真真正正融入了一方天地,让人防不胜防。 事实也是如此,被漫天风刃包裹的欧阳夏天眨眼间身上又多出无数道小口,有的已经划破皮肉,丝丝鲜血渗透了白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是在下错了,在下只看到仙子之剑的美,却没想到也会如此之强,打不过啊”,欧阳夏天苦笑一声,鼓起全力猛然间圆舞量天尺,将周身风刃打碎,争取到短短一瞬的时间,但也足够了。 “既如此,还请仙子见谅”,欧阳夏天轻然一笑,随后趁着这短短一瞬高呼一声,“小白助我”。 “小白”?晚落雪微微一愣,心中隐隐提起几分警惕,“莫非还有埋伏”? 第六十三章惊雷一枪 不等众人反应,一声锐利的鹰啸响彻夜空,隐隐约约中,一个黑影好似从明月中飞出,双翼平展直扑而下。 “小白”?司徒剑南大力挥出一剑暂时击退齐玉,而后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来物他自然认得,不仅是他,在场的除了天池弟子外都认得,那是欧阳夏天白羽鹰。 只见那白羽鹰双翼一振好似从月中飞出,径直向战成一团的众人飞来,一双利爪中仿佛抓着什么,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不太清。 “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厉害的手段,不过一只杂毛鸡,等本姑娘杀了你再宰了这只鸡下酒”。 晚落雪并没有把欧阳夏天这个所谓的救兵放在心上,瞥了一眼空中翱翔的白羽鹰,精致的俏脸上怒色微消,甚至嘴角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手中冰骨剑再次寒光暴涨,向着欧阳夏天又递出去一剑。 “小仙子这话可是把它激怒了,它若生起气来,那可不是好惹的”,纵然身边风刃凌厉,欧阳夏天还是抓住一丝空挡回应了晚落雪一句。 “哦,是吗”?晚落雪轻然一笑,表情中透着一股鄙夷的意味。 话音刚落,白羽鹰立刻长鸣一声,尖锐的鹰啸在夜风中回荡,一双利爪亦随之松开,一团黑影从空中向着晚落雪径直砸了下来。 “哼,雕虫小技”,晚落雪微一挑眉,手中冰骨剑猛然间一转,回身抬手向着空中落下的不明物体劈出一剑。 此剑至猛,一道剑气好似弯月有形,直朝空中落下的物体劈去。 噗的一声闷响,那不明物体还不等落下便在空中被劈成了两半,一蓬烟雾瞬间炸裂,落下的东西好似尘土一般,洋洋洒洒仿佛飘雪,却比雪花细小浓厚,尽管夜风凛冽吹走了大半,可还是有不少直接扬在了晚落雪脸上。 “啊。。。”,晚落雪无比厌恶的抬手拍打着脸庞,那空中落下的东西纷纷扬扬,竟然是一袋粗面,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手中的冰骨剑也猛然间收了。 欧阳夏天身边环绕的风刃瞬间消散于无,也让他重重松了口气,心中默默暗道:“先前得了这小仙子轻敌的先机,如今看来剑术也是不凡”。 而后欧阳夏天望见晚落雪那手忙脚乱的窘迫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立刻鼓起全身气力向战天明发出一声嘶吼,“天明,出剑”。 尽管战天明一直在与王明季周旋苦斗,但作为谋者的睿智神经一直关注着战局的变化,此刻注意到时机来临,直接鼓起气力点出一剑,暂时将王明季的攻势逼退。 借着这短短一息空挡,战天明足下御风,身形流转,向着欧阳夏天和晚落雪递出一剑。 战天明所习乃是谋者道八荒棋,手中八荒白木剑自成剑以来从未染血,所生剑意至暖,轻动都好似三月春风,而如今这一剑,更是将剑道暖意发挥到极致。 此剑一出,一道滚滚热浪蒸腾向上,木剑凭空染上一层火红,好似火灼一般,一条气势磅礴的吐火苍龙从剑中冲出,龙吟阵阵犹如山崩,龙口吞吐间吹散了漫天寒风。 “此剑名惊浪焚天,诸位可要小心了”。 欧阳夏天见战天明一剑递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挑,手中量天尺缓缓舞出,尺身如水晶无瑕,好似清澈山泉流淌而出,点点灵光在月下闪烁,一道水浪逐渐环绕在其身旁,同样是一条苍龙形状,龙生五爪仰天咆哮。 就在欧阳夏天一尺化龙之时,战天明所成火龙已经临近身前,欧阳夏天顺势向前一甩量天尺,那火龙眼看就要打在欧阳夏天身上,甚至双鬓的青丝已经被道道热浪掀起,可在欧阳夏天出手的下一刻,火龙好似撞在一堵看不到的屏障上一般,龙首猛然间回转,而那水浪苍龙亦与之盘旋交缠成一束,火焰和水浪同体,红霞与蔚蓝共生,一条红蓝相间的龙卷直朝晚落雪盘旋而去。 “师妹小心”,这一切说时慢,实则极快,快到了无痕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急切的高声提醒。 晚落雪此刻刚刚迷离的睁开双眼,却感觉到一阵强光映入双眸,层层热浪扑面而来,好似面前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一般,根本无法直视。 “变阵”,情急之下了无痕一剑逼退冷凌云,一声咆哮比那龙吟还要浑厚三分,虎目圆瞪好似要裂开一般,布满血丝的双眸恶狠狠的凝视着欧阳夏天。 天下皆传,天池北斗剑阵玄之又玄,之所以能被世人所尊崇归根结底还是其变化多端,七七四十九种变化足够令同境界对手汗颜,但就算世间再如何玄妙的阵法,若单论变阵也是需要时机的,如同铁链一环扣一环,更何况是如今交战正酣,要变阵谈何容易。 “张师弟”,了无痕也深知此时变阵不易,于是又发出一声嘶吼。 先前张文录见晚落雪与欧阳夏天打斗正酣,而晚落雪的剑法和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是自己贸然相助,只怕事后会被这位小师妹记恨上个一年半载,更何况刘明松那变对上武学修为最高的战天涯确实也有些棘手,索性便微变阵型去护北极星位了,然而如今所有人都分身乏术,也唯有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替晚落雪挡下那气势磅礴的一剑。 说时迟那时快张文录与刘明松互换了一个眼神后抽身立退,而后纵身一跃在那水火双龙模样的剑气击中晚落雪前出剑。 这一剑几乎是张文录此时此刻所能打出的最强一剑,剑气浩荡而恢宏,半月剑光夹带着一层寒霜与那双龙相撞,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双龙与那道剑光同时消散于无,浑厚的剑气四散而开,掀动起一层肉眼可见的虚空涟漪,竟然硬生生将张文录和晚落雪震退了十余步。 这十余步的距离或许在平日只不过一个纵身的距离,但此刻晚落雪和张文录都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张文录,以一剑之力接下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二人合力挥出的这一记惊浪焚天,又是在匆忙之中,此刻难免有些力竭,一时无法归位,此刻的北斗剑阵已经乱了,剑气外泄漏洞百出。 “坏了”,了无痕望着司徒剑南等人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狡猾,心中暗道一声。 “攻北极”,司徒剑南见欧阳夏天与战天明一剑得手,当机立断大吼一声。 战天涯立刻抬枪拿出十足十的气力猛攻向刘明松,而如了无痕,齐玉,宋阳,王明季,李同轩等人又分别为冷凌云,司徒剑南,易冷,凌子蒙,战天明所困,一时之间难以脱身,北斗剑阵即将告破。 “吾以一枪诛妖魔,魑魅魍魉退三舍”。 战天涯抬手向刘明松递出一枪,枪动掀起狂风阵阵,刘明松咬牙硬生生接下,身形后移了三步,鬓角已经生出丝丝冷汗。 “吾以一枪定四海,惊涛骇浪动八荒”。 战天涯挥手又是一枪,枪落引来漫天黑云遮蔽了苍穹夜空,明月和繁星几乎是在顷刻间消失在天际。刘明松接下这一枪后再退五步,双唇已经隐隐泛白,嘴角挂出一道血丝。 “吾以一枪震五岳,地裂天崩憾九州”。 战天涯缓缓的舞动起手中蟠龙枪,这最后一看上去极慢极缓,看势比此前两枪要弱上许多,可枪尖上竟然散发出丝丝电光,苍穹中更是雷声阵阵,声势之浩大犹如神兵天将下凡。 “这是我所能打出的最强一枪,阁下可要看好了”。 战天涯此刻显得有些疯魔状,双目蒙上一抹血红,长发随着狂风飞舞,就连身上的战甲都在嘎吱嘎吱做响。 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城而来,烈风疯狂的卷集着天地,惊雷嘶吼咆哮着,一条条紫电撕裂了夜的大幕。 “九天惊雷落”。 那积蓄的天雷随着战天涯这最后一声咆哮,好似圈养许久的洪荒猛兽,终于撞破了囚笼,水桶般的紫雷随着蟠龙枪的低垂而落。 这一枪之威无人可挡,至少现下是这样,而且这一枪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记杀招,若此雷落地,不仅刘明松,就连战天涯都无法逃脱,因为此时的战天涯在打出这一枪之后,已经连提枪的力气都没有了。 “战师兄”。 “刘师弟”。 国立书院一行人和一众天池弟子几乎同时开口惊呼,而后不约而同的!收手回身,分别扑向二人,但终究为时已晚,谁也没有想到,战天涯竟然会打出这惊雷一枪,要知道,就连当初战天涯的父亲,一位入了地境的战将都没有打出过这一枪。 “完了”,所有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个充满绝望的词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们来不及做任何防范,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吾有一剑名天问,敢令神明共垂手”。 就在这时,一声轻歌突然同时出现在众人耳畔,司徒剑南等人微微一愣,神色显得有些茫然,而了无痕等人却如松了口气一般,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 天雷滚滚而落,说时慢实则已经快到极致,紫色闪电已经从九天落下,就在一切即将破灭之时,一柄寒剑从东方疾驰而来,犹如流星势若雷霆,撕裂了夜空,荡散了黑云,也将那呼啸的山风斩成了虚无。 第六十四章少年剑仙 恐怖的紫电惊雷褪去,漫天黑云消散,城中呼啸的山风也停了。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的抬头眺望着天空。 天上明月犹如玉盘,繁星点点好似明珠洒落,一柄白光大盛的长剑悬浮在众人眼前,将这一大片空间照耀的犹如白昼一般。 一歌平山风,一剑碎惊雷,谁人可为? 战天明微眯着双眼,手指在八荒白木剑上轻点着,同为战家后人,战天涯这一枪他再熟悉不过,已故战老国公所传九天惊雷,非地境不可悟,非天境不可挡,就算战天涯如今以玄境强行破境而用出此枪,也绝非寻常之辈所能接下,不然场上众人早就接下了。 要说盘山城中,地境武者确实不少,天境的也有几位,可是用剑的天境高手却只有一位。 “莫非是黄长老出手”?司徒剑南低吟着问道。 “不会”,欧阳夏天摇了摇头道,“黄长老的剑名玉阳,乃是其作为征南将军随武帝平南蛮后武帝御赐,据说剑成之日,原本是阴雨天,可剑一出炉一道天光绽放,荡开漫天阴雨,顷刻间晴空万里不见片云,剑成便入天下名剑之列”。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易冷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欧阳夏天道。 “莫忘了,我欧阳家可是奉了太祖皇帝的旨意,世代守护三圣坐化之地,那东海之巅藏兵谷就是我家后花园,而玉阳剑就是出自藏兵谷欧阳寻我二爷爷之手,乃是二爷爷所铸的第一柄神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欧阳夏天白了易冷一眼道。 “那这柄剑可是玉阳”?战天涯凝视着空中悬浮的长剑,看的久了还直觉得晃眼。 “不可能,玉阳之气甚烈,乃是取天光艳阳之气而成,可此剑剑气虽盛,却满是阴寒之气,我虽没亲眼见过玉阳,但用脚趾头想也绝不可能似此剑般阴寒”,欧阳夏天微皱着眉头,目光回转看向剑来的方向,口中喃喃低语道,“这柄剑的寒气倒是让我想起剑谱上的另一柄神兵,若是那位来了,只怕是非那几个老家伙出手不可挡”。 “谁”?司徒剑南心中一惊,欧阳夏天口中的老家伙可是国立书院四大长老,早已跨入天境几十年的人物,如果当真要四大长老出手,那来的人会是谁? “敢问青天寿几载,可知凡尘止水仙”。 欧阳夏天默默的吐露出一句诗,却犹如雷霆回荡在众人耳畔。 “青尘剑,止水仙”。 太昊江湖若单论剑道,有五人可称世之泰斗,剑法超凡脱俗,虽未入仙境,世人却以仙而尊崇之,东有儒君剑仙高文恭,西有赤霄剑仙刘正尧,北有止水剑仙谢修平,南有长风剑仙聂行舟,中有无为剑仙楚云南,此五人走的乃是剑之大道,俱是半身入仙的人物,放眼太昊能与之一战者还真没有几个。 “那可是堂堂天池掌门,半身入仙的老前辈,会为了这些红尘破事再入世俗”?司徒剑南咬了咬牙,口中语气颇有些赌的成分,“我不信”。 “今天晚上这么大动静,那些老家伙也真能坐的住,他们没出手只是因为还没到需要他们出手的地步,看吧,倘若真是止水剑仙亲至,到时候可由不得他们了”,欧阳夏天冷然一笑道,“五师同授都过了,要是你死在这,他们可担待得起”。 “但愿如此吧”,司徒剑南紧了紧手中已经缺了口的长剑,神色异常严峻。 远处,一个身影踏着山风而来,衣摆在风中飞舞,对月看似天仙,夜中又如鬼魅,没有任何真气浮动,更无半点声响,就这样一步一飞跃跨过街道两旁的房屋,距离众人越来越近。 一身蓝袍如水,脚踏皂白靴,身后背着一方狭长剑匣,右手抓着一串冰糖葫芦,左手掐着腰,身高不过三尺有余,体态更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面如扑粉白里透红,眉眼间透着一种天真无邪的意味,竟然是一名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少年。 “哎呦,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也不算迟,可吓死我了”,少年一步跨到旁边的房顶,看到众人并没有出多么大的岔子,接着一口长气呼出,一屁股坐在房顶。 “臭小子,给我老实交代,大半夜跑哪去了”?了无痕看到少年不羁的模样,再联想到方才的惊心动魄,心中涌动出一团怒火,抬手指着少年怒问道。 “师兄莫恼,我晚上多饮了些,在柴房睡了半宿”,少年一口吃掉最后一颗山楂,把竹签子一扔摊了摊手,口中含糊不清而又漫不经心道,“再说了也没出多大乱子不是,你们不也没死吗”? “放屁,没看到你师兄师姐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等回了师门,看我不禀告掌门师祖,非把你扔剑崖上,关你个一年半载不可”,王明季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他可不惯着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小子,但也不能做什么,要说这世上能镇住这小家伙的,恐怕也就只有那止水剑仙了。 “什么”?少年闻言心中一惊,微一低眉看到旁边萎靡不振的张文录和晚落雪,脚下一点跃到身旁,在二人腕上微一搭脉,脸色再次露出一抹不羁的轻笑,“没事没事,不过是气力衰竭,休息两天就好了”。 晚落雪方才还感觉身心皆疲不愿动弹一分,可听到少年一席话立刻火上心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抬手一把拧住了少年的耳朵,口中怒气冲冲的骂道:“小兔崽子,师姐被人伤成这样,你一句休息两天就好了”? 晚落雪这一手看上去轻车熟路,也不知是拧过多少回了,等到少年察觉,只觉得耳根一阵吃疼,赶忙抬手一把甩开晚落雪退后两步,一边揉着已经泛红的耳朵,一边皱着眉头低问道:“那师姐还要我怎么办”? “看到那个穿白衣拿长尺的小白脸没,替师姐杀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晚落雪绝美的脸庞阴沉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双眼泛着血丝,口中牙关咬的直响。 少年顿觉狐疑,心中暗道一声:这家伙是怎么招惹到师姐了。但一看到晚落雪凝视着欧阳夏天的凶狠眼神,又如领悟到什么一般,脸上露出一抹隐晦的坏笑。 “剑来”。 随着一声轻呼,悬浮空中光芒四射的青尘剑立刻飞转到少年面前,少年持剑一挥带起一道寒芒,随后翻身跃起落在两方人中间。 “嘶”。 司徒剑南等人见少年这一手,几乎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皆惊叹不已,倒不是他们怕了,而是这少年的模样和他身上此刻所散发出的气息,实在是让他们无法相信。 少年初现时没有任何气息流露,而此刻却千百倍暴涨,以至于身上衣摆狂动,青丝长发飞舞,一种非常熟悉的强大气势笼罩在众人心头,少年虽眉眼含笑,看似人畜无害,可那气势却让所有人感觉到恐怖。 如此强大的内力压制,司徒剑南等所有人只在一人身上感受到过,太昊禁军大统领,长安武卫将军,太昊武将第一人,轩辕落。 “天境,眼前这个少年模样一脸稚气的小子竟然有天境强者的内力,这怎么可能”?司徒剑南眉头紧锁,虎目圆瞪,好像看一头复活的洪荒神兽一般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嘴唇发出阵阵细微的抽搐。 “这小子应该是先天武脉,极品中的极品”,战天明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再次握上了羽扇,神色淡然的低语道,“世人修武学内力,大多从零开始,从无到有,先开丹田,随着修行日积月累,修行越高内力越浑厚,这才有四境之分,可也有例外”。 “有一种天之骄子,天生丹田已开,先天内力浑厚,此种体质被称为先天武脉,乃是极品中的极品,天才中的天才”。 “想不到天底下还能有如此奇才,让其成长下去,那日后岂不是任由此子纵横江湖”,司徒剑南惊叹道。 “那也未必,先天武脉虽然天纵,人间少有,但也非世间唯一,至少城中便有一位”,欧阳夏天摇了摇头否定道,刚要继续为司徒剑南解惑,却见那少年已至面前。 “行啊,敢对我师姐欲行不轨,好狗胆,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持剑直指欧阳夏天,嘴角露出一抹淡笑高声问道。 “欧阳夏天”,欧阳夏天毕竟心细如发,立刻收起一脸惊愕的表情,换上一抹微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少年,高声应道。 “我叫落凡”,少年落凡轻然一笑报上自己的名字,而后脑袋一歪好似想起了些什么,口中又喃喃低语道,“我也认识一个姓欧阳的,叫欧阳啥来着。。。” 还没等落凡说完,了无痕立刻阴沉着脸在后面给了落凡一脚。 落凡会意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神色尴尬的挠了挠头,而后神情一变,再次换上了一脸的大义凛然,口中再次高呼:“不管你是谁,敢打我师姐的主意,今天我这个师弟就要给师姐讨个公道”。 “我很好奇,小兄弟怎么就知道在下要对你师姐欲行不轨了”?欧阳夏天突然对眼前这个,没啥心机却又努力装出一副老气横秋模样的少年来了兴致,不觉轻然一笑反问道。 “我上次偷看师姐洗澡师姐就是这个眼神,我估计你也没憋啥好屁”,落凡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想也不想的开口回答道。 “小兔崽子你想死啊”,晚落雪闻言不觉一阵又气又羞,恨不得一剑甩过去把这两个家伙一块砍了,立刻高声怒骂道,随后又急切的猛咳了起来。 “额。。。”,落凡再次尴尬的笑了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行啊小子,看不出啊,还是个风流子”,欧阳夏天微一挑眉,和司徒剑南对视了一眼,见后者也露出一抹轻笑,而后又看向落凡,“说说看,小仙女身材咋样”? “呸,果然是个登徒子,无耻小人,我就随口说说,你就上赶着爬,当真为下流”,落凡收了收心神。脸色再次露出一副大义凛然,“切莫再言,狗贼看剑”。 第六十五章山城神威,上 “小滑头,人不大倒是生了张利口”,欧阳夏天看到落凡提剑,赶忙轻笑着抽身后退,转头向着身后的易冷一招手,“易大侠,上”。 “你自个捅的马蜂窝,凭啥让我给你擦屁股”?易冷阴沉着脸,虎目圆瞪剑眉立竖,瞥了一眼欧阳夏天开口反驳道。 “我这不是和天明用了一招惊浪焚天,虽然比不上战师兄的九天惊雷枪,但现在也不可能马上提气,只能指望你易大侠擦这个屁股了”,欧阳夏天微一摊手,索性收了量天尺转身退向一旁,在易冷和落凡之间留出了一个空挡。 “好你个鬼狐狸,真真臭不要脸,你自己看看,这他娘的是寻常屁股吗,这小子是实打实的天境,也就比轩辕落差个几分,老子就是想帮你擦这个屁股,也得有那个实力啊”,易冷看了蓄势待发的落凡一眼,神色严肃的瞪着欧阳夏天低吼道,那眼神仿佛要抓住欧阳夏天狠狠的咬上一口才解气。 “诸位兄弟可有良策”?司徒剑南没有理会欧阳夏天和易冷的斗嘴,当然也没把欧阳夏天说的放在心上,莫说是易冷,就算他们中间武学修为最强的战天涯全盛之时,恐怕对上落凡也没有半点胜算,这可是一剑破了九天惊雷枪的角色,虽说这一记九天惊雷枪多有水分,但威力可是有目共睹的,一枪引惊雷,在场所有人谁敢说能挡得住。 “等吧”,欧阳夏天目光如炬般凝视着落凡,看样子不是开玩笑,“如今形势已不是我等所能驾驭,现在只能等五位长老出面,否则谁也过不去这一关”。 “就怕我们撑不到这么久啊”,司徒剑南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道。 “五皇子勿忧”,战天明轻摇着羽扇看了看欧阳夏天,而后又向司徒剑南道,“现在你可是和金后在同一条船上,金后意在立你为新君,若是你在国立书院出了岔子,没人能担待得起,再说了,名义上你还是五位长老的弟子不是”。 司徒剑南眉头紧锁,闻听战天明一言,不由得微微转头打量了一眼城后巍峨的大山,山上点点灯火如星般跳跃着。 “我来接他两剑”,司徒剑南扬起手中长剑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双如猛虎般的双目中绽放着坚定的光芒。 就在司徒剑南一脚即将跨出之时,一杆方天画戟拦在身前,凌子蒙的一双虎眸正凝视着他,“五皇子且退,让在下试试这天境的剑有多利”。 不等司徒剑南反驳,凌子蒙已经横戟直指落凡,虎目圆瞪口中厉喝:“凌家凌子蒙请小剑仙赐教”。 “你一个人”?落凡轻蔑的瞥了一眼凌子蒙,而后微一偏头看向其身后的国立书院众人,“不够看啊,你们一起上吧,还有,别叫我小剑仙,不然我师父知道了非要打断我的腿不可”。 “好,既然小兄弟有言在先,我等怎敢逞能,只求合众力,接小兄弟天境一剑”,司徒剑南话说的痛快,可脸上的神色却透出了心中的紧张。 几乎在片刻的功夫,众人已经调整站位,以司徒剑南,易冷,冷凌云,凌子蒙在前,四人无论是真气还是体力都比战天涯欧阳夏天战天明三人要好一些,后三人几乎是全力打出那一剑一枪,真气内力一时半会还真支撑不住,特别是战天涯强行破境的一枪,至少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可再次调动内力真气。 虽说同样是剑仙,但今时不同往日,那日轩辕落并未使出全力,只怕连平日五分力都未必有,可眼前这位不同,天池立身北地栖身于震北燕王司徒朗麾下,虽不至于下杀手,但江湖争斗落个半残也是常有的事,司徒剑南身边这些可都是兄弟好友,日后的鼎天助力,他不允许任何人有任何闪失。 “看好了,我这一式名风刀霜剑”。 落凡冷然一笑,扬手便是一剑打出,天境一剑,剑出狂风席卷,天地间的水气几乎在瞬间凝结,化为点点寒霜打着旋飞转,顷刻间便汇聚成九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模样,就像翻版的冰骨剑一般,一开一合间看着倒是与晚落雪的月华莲生有些相似,但这威力却强出数倍不止。 “天境又如何,我等自然接得”。 风刃霜剑未到,但连带起的狂风已然让众人心头一沉,天境一剑,恐怖非凡。 “嗖嗖嗖。。。”,几乎是在风刃霜剑呼啸而来的同时,东方的黑夜深处,五支箭矢带着点点寒芒飞出,犹如天降流星,与那霜剑其中五柄撞击在一起,五柄寒霜所聚飞剑崩碎,化为点点冰晶融化消散,所剩余威附着于另外四柄飞剑之上仍然疾驰。 “接”,司徒剑南大吼一声,扬起手中崩了刃的长剑,一道剑光划过迎上其中一柄寒霜飞剑。 几乎同时,易冷,冷凌云,凌子蒙齐齐出手,长刀名怒斩,战矛名腾蛇,战戟名画天,三柄神兵皆非凡物,迎上另外三柄寒霜飞剑丝毫不惧,可毕竟所用之人实力不济,纵有神兵却无天力也是枉然。 即使被那没由来的五箭连珠碎了五柄寒霜飞剑,但那余下四柄飞剑仍然不可小视,即使司徒剑南四人分而击之,手中兵刃刚接触到那四柄寒霜飞剑,只觉得一股大力由兵入手,由手入心,仿佛一头愤怒的公牛撞击在胸口一般,一阵闷痛伴随着脑海中天旋地转,皆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四个人向后极速猛退。 战天涯是指望不上了,他现在整个人犹如被抽离了骨头,软倒在一旁,虽然怒瞪着双目,却也只能干着急,欧阳夏天和战天明会意,赶忙提起最后一分真气内力,伸出双手宛如抱月,四张手掌分别托在四人身后,即使如此六人还是后退了五步,这才止住了身形。 “天境一剑呐,咳咳”,司徒剑南嘴角挂着鲜血,双目中闪烁着精光,在欧阳夏天的搀扶下稳住身形,抬起手中已经断的只剩下剑柄的长剑,轻咳了几声后低声叹道,“果然非我等一力所能制”。 “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天境一剑”,欧阳夏天在司徒剑南和易冷稳住身形后无力的收回了已经麻木的手掌,神色疲惫的低吟道,“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他并未下狠手,至少留了三分力”。 “从未出全力,而且还是在步校尉出手相助的前提下,仍然能将我等击成这般,若是全力以赴,只怕我等。。。”,后面的话冷凌云并未出口,因为所有人都明白。 “全力以赴,我等已成剑下冤魂”,司徒剑南一抹嘴角鲜血微微抬头,如狼般的双眸凝视着东方。 同样的,落凡了无痕等一众天池弟子也齐齐看向东方。 不远处,隔着三条街最高的楼阁之上,一名银甲将军屹立其上,身后白色披风随夜风舞动,手持宝弓拉到十成满,上握五箭闪烁着寒芒,腰后左右挂着两柄短戟,戟柄上牵引精钢铁链。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对在下师弟出手”?了无痕向着那人拱了拱手,高声问道。 “盘山城护城校尉步凌风”,步凌风同样高声应道,“这里是盘山城,是太昊国立书院,太昊太祖有遗旨,国立书院为太昊千秋之根基,无论何人都不可肆意践踏,而在下作为盘山城护城校尉,理应守护盘山,守护国立书院,对任何有可能危及盘山之人皆可行生杀之权,阁下问我为何出手?那好,我给你答案”。 “哗啦啦”,步凌风足下猛踏,在楼阁间接连三个跃步,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已来到司徒剑南等人面前,面对着了无痕等一众天池弟子丝毫不惧,虎目圆瞪间投射出道道锐利的寒芒,反手一指司徒剑南。 “此人为我国立书院五位长老共传弟子”,步凌风凝视着了无痕,手臂微移又指向易冷,“此人为我国立书院张长老亲传弟子,这里所有人都是我国立书院弟子,他们的安危我该护,各位无缘无故对我国立书院弟子出手,便是与我盘山为敌,我就应该出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步凌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虎目圆瞪眼角欲裂,凶狠的光笼罩着天池的每一人。 “可此几人坏我天池清誉又该如何算”?了无痕仍然不惧,己方有落凡这么个天境高手坐镇,而步凌风不过玄境,再强也强不过战天涯,要知道天境与玄境可是差着一整个大境界,就算再来两个己方也是不惧。 “没有证据的事,在我这里全是妄言,如果尔等仍执迷不悟,先问问我盘山八百铁卫手中的刀枪答不答应”,步凌风高声断喝,声如虎啸,势如雷霆,在夜风中回荡着。 “咔咔咔”,一连串地动山摇,犹如地龙翻身一般,一对对身披铁甲的劲卒铁卫出现在周围的四条大街三处巷口,一个个面覆黑面,看不到脸上神色,但那一双双如狼般凶狠的血眸分明绽放着阴寒而嗜血的光,手中长枪散发着点点寒芒,腰间弯刀已经抽出半截,所散发的杀气弥漫在天地间。 当初文帝受朝中文武谏,传令天下休养生息,遣散了太祖武帝传世劲旅雷怒铁骑,又大削前梁武卒不归营只留一千守护前梁祖地,而盘山城的这八百人,皆来自昔日雷怒,这是真正的铁卫,真正的天下劲旅,放眼如今太昊,除了前梁祖地那一千不出世的不归营,恐怕再找不出第二支。 第六十六章山城神威,下 了无痕望着团团合围的八百铁卫,脸色阴沉的犹如凝雨,抬手一挥间天池弟子立刻收拢了阵型,将晚落雪和张文录等受伤的弟子护在中央,一个个脸色铁青,手中冰骨剑紧紧的握着,剑锋寒芒闪烁。 “盘山铁卫,雷怒老卒,太祖武帝传世之劲旅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无痕反手倒提冰骨剑,微微转身分别向每个路口的铁卫拱手俯身,神色不苟言笑,动作不见任何拖泥带水,一个接一个的行礼而过,这些都是追随太祖武帝南征北战的老兵,他们身上都染有不计其数的外寇鲜血,他们用血肉之躯代替过边疆城头的青砖,一次又一次将胡虏外寇挡在太昊之外,守护了这片大地,无论是敌是友,都应该对他们行以最高的敬意。 “这八百铁卫乃世之劲旅,是在边疆磨砺多年的嗜血宝剑,所成枪阵不知断送多少亡魂,师弟可要小心了”,了无痕环视着一圈的老兵,口中幽幽轻叹,而后瞥了一眼身边的落凡低声提醒道。 “无妨,能与传说中的雷怒一战,也不枉此行”,落凡稚气未脱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笑容,“更何况老卒虽强,却如猛虎迟暮没了口中利齿,在我看来不过是多出几剑罢了,又有何惧”。 落凡说话时的声音虽轻,但仍然随着夜风一字不落的传进所有人耳中。 “有意思,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也不怕崩了牙”。 犹如平**起,一声怒喝随着夜风飘过众人而畔,音浪经久不散,似有余威盘旋回荡。 “高手,至少地境巅峰”,了无痕心中一沉,与身边的王明季对视了一眼,后者同样神色严峻的凝视着他。 “不是说五皇子身边没有什么高手吗,莫非情报有假”?王明季皱了皱眉,生来黝黑的脸更加阴沉了几分。 百步之外,一面高大的无字牌楼横跨在宽敞的街道上,大街从这里一直延伸到盘山城高大的城门,然而此时的牌楼顶上,以月为背高高矗立着两个黑影。 这二人高大挺拔,身材魁梧的像是盘龙山中跑出来的大狗熊,借着月光眺望,又更像是罗刹鬼魅,左一人宽阔的肩膀上扛着三个圆物,好似有三颗头颅,只不过中间的头颅要小上许多。而右一人看着比左一人高出不少,身形却有些古怪,下身浑圆,上半身却纤细出好几圈,而且脑袋两旁好似依附着什么活物,张牙舞爪的的挥动着触角,比前者更加几分恐怖诡异。 “总算来了,我还以为这两个家伙又会置身事外呢”,欧阳夏天挑了挑嘴角,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浅笑,仿佛一切都已经迎刃而解。 “多少年了,他们从未插手过朝中事,一直顶着个混吃等死的名头蜗居此处,就连当年武帝征北一日间连下三书都没能让他们动摇,今日这是怎么了”?战天明眯了眯双眼,远远的眺望着那两个鬼魅一般的黑影。 “哗啦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气势虽不比这八百铁卫,但也中气十足,听上去不下百人。 很快,大街上的铁卫分向街道两边,从中让出一条五人宽的道路,两队手持长棍的护卫迈着大步逐渐临近,尽管身不覆甲尽皆布衣与寻常百姓无异,却仍旧气势颇足,直到与两边铁卫几乎持平时,两队人才停下脚步分列两旁,手中长棍在地上能的一顿。 “不过曲曲地境,派头还不小”,落凡漫不经心的撇了一眼那些神色肃穆严峻的护卫,无聊的挠了挠头口中嘀咕道。 “盘山城城主,太祖亲封魏王在此,岂容尔等放肆”。 随着一声怒吼,牌楼上的两个黑影猛的一顿跃了下来,在队伍的尾端站定,而后迈着重而缓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前行着,每跨出一步,众人感受到的压迫感就会强出一分,犹如大海潮涌,一浪高过一浪,到了最后已如同摧枯拉朽的汹涌海啸,一击接一击的拍打在一众天池弟子的身上。 “地境高手怎会有如此内力,这怎么可能”?齐玉和宋阳的实力在一众天池弟子中稍稍靠后,此刻已经是一头的冷汗,双眼眨都不眨的圆瞪着前方,满脸的难以置信。 “是天境”,了无痕还算好,左手成拳紧握,右手牢牢的禁锢着剑柄,指节骨已经隐隐泛白,口中牙关几乎咬碎,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三个字。 “师兄说的不准确“,落凡此刻也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虽不至于向了无痕等玄境弟子一般,但也确实感受到一股压迫感,那是他做不到的。 “什么意思”?了无痕暗暗瞥了一眼落凡,费力的低声问道。 “是天境不错,但只有一个,另外两个是地境巅峰,不过距离破境也只是一层窗户纸的事”,落凡低声回答道。 就在了无痕和落凡嘀咕间,那两个影子已经来到了面前,真正的样貌也显露在了众人眼中。 左边那个好似三个脑袋的人也只有一个脑袋,不过是左右肩膀上各扛着一柄黑漆漆的八角大锤。右边那位实际身高比左边人还要矮半头,也胖出许多之所以看着高出许多,是因为在他的脖子上还跨坐着一个小孩。 小孩面容甚是可爱,面白唇红小脸圆圆润润,一双大眼睛犹如明灯,高高的朝天揪直顶着天摇摇晃晃,红花的棉袍不怎么合尺寸有些大了,手里还抓着半截糖葫芦,看着好像是年画中的福娃娃似的。 “铁匠,厨子,鼻涕娃”?易冷隔着稀疏的人桩,直勾勾的凝视着突然出现的两大一小三个人,口中语气狐疑,神色竟有些呆滞,手里端着的怒斩长刀差点脱手跌落。 来的三人司徒剑南等人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人小鬼大的鼻涕娃以及日日夜夜想抓住欧阳夏天毒打一顿的铁匠和厨子。 “龙困浅滩难掩其威,早就觉得这二位不简单,没想到竟然是那魏王后裔”,司徒剑南瞪大了眼睛凝视着那两个魁梧高大的身躯,口中低叹道。 当今太昊,封王爵者不过五位,震北燕王司徒朗,武帝的亲儿子,先皇文帝的亲弟弟,司徒剑南的亲皇叔。蜀中川王司徒平,文帝二子。荆襄楚王司徒复,文帝三子。苏杭吴王司徒定,文帝四子。前任齐王如今改封琼王的司徒剑东,文帝六子。这五位实封之王尽皆手握大权,也都是帝室血脉,但在太昊还有一位王,同样执掌一方,却是位异姓王,也是唯一的一位世袭异姓王。 有史载,前大梁末年天下大乱,有枭雄名王休经十年蛰伏,自称天都魔王转世,引百万天军于并州起事,一月间狼烟燃遍天下,长江以北郡县大半受贼吞没,梁哀帝一日连下九昭令天下诸侯起兵讨贼,其中以两路诸侯效果最胜,一为西凉萧谨言麾下司徒无名,二便是魏王萧谨微麾下曹知节。 后来天都乱平,天下又陷入诸侯纷争,经历十余年多次大战,大浪淘沙真金存世,同样是司徒无名辅佐的萧谨言和曹知节辅佐的萧谨微。 最后一战的决战定在了断虎山下,那一日双方百万大军对垒,你来我往尔虞我诈,可谓是计谋百出,最后却是司徒无名计高一筹,将曹知节困在了虎头崖上。 后来的事史书没有记载,但司徒剑南记得幼时曾听武帝说过,武帝说大战结束的那天是一个大晴天,太祖司徒无名携神将无言无心以及猛将战北恒,军师楚天河等几乎所有得力战将谋士,率领整整五万大军将仅剩下五百残兵的曹知节逼上虎头崖死地,之后司徒无名左手捧着一本空白的书,右手拎着当年与曹知节一同讨贼之时所用的一柄断剑,腰间左边挂着一整条烤好的羊腿,右边挂着满满两大坛西北烈酒,一人独自上了虎头崖,这一去就是大半天,从正晌午上崖,直到傍晚时分诸将几乎提兵踏山之时,司徒无名才与衣甲破败的曹知节一同下了山,一路上谈笑风生,人还未现一身的酒气却已扑面而来。 再之后萧谨言登了龙殿,世称梁仁帝,大封文武论功行赏之时,乱世诸侯之后皆有爵位,或候或伯,且都是虚封之位,其人以及家眷全部长困于锁龙城中,而唯有曹知节继承了主公萧谨微的魏王爵位,可统管魏地军政,甚至可世袭罔替,并且无需入锁龙城,一时间天下哗然。 或许是曹知节看破了大势,语下岁月从不曾入魏地赴任,甚至再未离开过长安城范围,直到武帝继位,曹知节长子曹子安上书请求削藩,并将魏王爵自请降为魏侯,还将魏地虎符大印一并随奏折上交,武帝曰大善恩准其旨,令其全族可自愿前往盘山城,并封曹子安为盘山一城之主,可永世传承镇守,从曹子安领旨后直到今日,盘山城仍然是太昊天下唯一一座有城主的城,即使是另外四城同样帝王直属,但也只设县令校尉共掌军政。 “曹知节,那可是太祖亲口承认唯一一个有可能武帝爷爷曾说过,当年断虎山决战前夜,楚天河老国师夜观天象,曾说过天下大势太祖太爷只占六分,另外四分在曹知节身上”,司徒剑南双目如火般凝视着铁匠和厨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动出一股狂热,“武帝爷爷曾笑言,说我有太祖之风,也是这句话让那些家伙忌惮了我十几年,如今我这个太祖之风遇上了魏王后裔,还差点被他们揍了一顿,不知道太祖太爷会不会感叹一声儿孙不孝啊”。 “额。。。五皇子误会了”,欧阳夏天表情中透着一丝尴尬,抬手拍了拍正在怅然的司徒剑南的肩膀,令其目光下移,口中低声解释道,“魏王后裔不是这两二位,而是这个小家伙”。 第六十七章又见天境 司徒剑南愣了愣神,双眼紧紧的凝视着鼻涕娃,目光中透着些许尴尬,随后又恍然大悟,此前欧阳夏天说过,这里多有前魏遗民,原来根在这。 “今天我们几个的小命可都要拜托在这小家伙手里了”,欧阳夏天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以前总是在欺负小鼻涕娃。 风中,人墙林立,鼻涕娃一副福娃娃样站在最前,稚嫩的脸上是一双明晃晃发着精光的大眼睛,淡淡的眉毛高挑着,一咧嘴从竹签上扯下半个挂满糖浆的山楂,随后抬起还剩下两个半山楂的竹签遥指向落凡和了无痕。 “呔,尔等小贼,好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来犯我盘山城,岂不知吾堂堂魏侯在此坐镇,若想保住项上人头,立刻速速退去吾可饶尔一命”。 鼻涕娃尖锐的声音中充满稚气,却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藕段一般白嫩的手腕刚一接触冷风立刻冻的染上一层润红,小家伙倒是不惧,仍旧直勾勾的瞪着落凡和了无痕。 “呦,小屁孩,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哥哥”,落凡也是孩子气,一见鼻涕娃浑身气势马上退了八分,杵着青尘剑蹲下身子,冲着鼻涕娃笑着挑逗道。 “你才是小屁孩,说出吾名,吓汝一跳,吾乃魏王曹知节后人,武帝亲封世袭魏侯,盘山城主曹修”。鼻涕娃曹修与落凡对视着,对于后者称呼他为小屁孩显露出极度的不满,皱着眉头高声喝问道。 “没听说过”,落凡神色散漫的摇了摇头,双目却饶有兴趣的凝视着鼻涕娃曹修,对于眼前这个小大人他是越发的感兴趣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连我曹家先祖的大名都不知道,那可是连太祖都称赞的人物”,曹修立刻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眉头不由得拧的更紧了,冻的通红的脸颊鼓起,双眼透着一层凶光,活脱脱一只发威的小老虎,随后眼珠滴溜溜一转,又问道,“你又是哪个”? “你问我是谁,那你可要听好了”,落凡大大咧咧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掐腰透着一种不必明说的骄傲,“我的师父是天池掌门,太昊五大剑仙之一的止水剑仙,而我叫落凡,是师父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我的资质比我这些个师兄可是强的太多,天境知道吗,我一出生脑门上就两个字,天境,你说厉不厉害”? 落凡说这话时了无痕等一众天池弟子的脸上皆不约而同的黑了下来,要不是顾及到此时此刻的处境,恨不得给这小子来上一脚,但又无可奈何,毕竟这家伙说的也是事实,先天天境,如此资质足够他骄傲如此了。 只见小曹修完全没被吓住,甚至脸上的小表情中透着一种不屑的滋味,闻言咧了咧嘴,对着趾高气扬的落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口中鄙夷道:“切,我还说是什么厉害人物,什么狗屁止水剑仙,我听张老头说起过,太昊五大剑仙,就数止水剑仙最没出息,至于一出生就是天境,这也拿出来炫耀,我也是,你看我炫耀了吗,也不觉得羞羞脸”。 说着话,曹修一边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一边高高伸出右手和铁匠握在一起,霎时间,铁匠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竟然变了,身体被一层淡淡的白芒笼罩,显露的气势比此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妥妥的天境实力。 再看小曹修此刻宛如换了个人,双目紧盯着落凡等人,其中光芒犹如雏鹰一般,脸上的笑容稚嫩中透着一丝冷峻,全身笼罩起一层圣洁的白光,好似皎月在怀,令诸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渡气入体,这小屁孩竟然也是先天天境,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易冷第一个惊呼出口,一双眼睛瞪的比铃铛还大,下巴几乎掉在胸口。 “魏王后人竟如此不凡,曹知节九泉之下足以含笑了,这可是先天天境,万中无一啊”,司徒剑南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双眼不断的在铁匠和曹修之间来回流转着,口中下意识幽幽低叹道。 所有人都陷入震惊之中,但要说最吃惊的还是欧阳夏天,自从入了国立书院,他是有事没事无聊之时都会逗曹修玩。小曹修是曹知节后人这一点欧阳夏天是知道的,但是先天天境这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老子每天都在欺负一位先天天境的小天才,厉害啊”,欧阳夏天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口中嘀咕道,竟然未见一丝羞耻,甚至还有点骄傲。 众人闻声不由得齐齐对欧阳夏天翻了个白眼,心中皆骂不要脸。 在反观小剑仙落凡,闻听曹修一言不禁微微一笑,当啷一声将青尘剑甩在地上,剑身半数没入青石之中,风中回荡着阵阵嗡鸣。 “小弟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说我都成,但是我家老爷子对我有养育之恩,传艺之情,你如此诋毁我恩师,可问过我手中这柄青尘剑”?落凡笑对着曹修,出言警告道。 曹修微微低目,目光落在青尘剑上,剑身微微摇晃着发出阵阵嗡鸣,传入小曹修耳中犹如浪潮一浪接过一浪。 小曹修却丝毫不为所动,微一撇嘴再次看向落凡,口中鄙夷道:“本来就是,张老头说过,止水剑仙谢修平年轻的时候下山历练被一名女子看中,但当时的谢修平一心练剑不为所动,后来更是为了躲一个女子,钻进天池后山圣地闭关,闭关七载却依然没能跨入剑仙之境,等到出关之时又去找那女子,却发现人家当年已经心如死灰放下过往嫁与他人,而他自己心中却又有了芥蒂,回山之后继续剑剑,却因心中隔阂导致剑道一途迟迟无法突破最后一步,不然以青尘剑止水仙之名,这太昊如今第一仙位非他莫属,却因错失情爱而放不下过往,不是没出息是什么”。 “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在这跟我提情爱讲过往,信不信我拿剑砍你”?落凡一直以自己的师父止水剑仙为榜样,对于止水剑仙年轻时候的传闻最是如数家珍,曹修所说全部正是止水剑仙一生的写照,心中无剑却又一心习剑,心属佳人却又因执念错过,最后仙境未得,佳人不在,遗憾终生。 “切,说不过我急了吧”,曹修挤了挤鼻子,冲着落凡做了个鬼脸,“还想砍我,你打的赢我们吗”? “没错,两个地境巅峰再加上有你渡气,也可暂时破境一战,以我的实力再加上我这些不成器的师兄师姐,真要打起来胜算不大,但困兽犹斗,我敢打赌,你们也讨不到几分好处”,落凡冷然一笑,抬手一召,青尘剑嗡鸣一声从新回到他的手中,而后抬眼望去,这次目光直向曹修身旁的铁匠和厨子,“二位前辈若不信,大可一试”。 “值得吗”?曹修从铁匠身上收回了手掌,那一层圣洁的光悄然散去,而后抬起糖葫芦又咬了一口,指着司徒剑南反问落凡道,“你们为了这一个家伙,却要拿这么多人命去试,就算他把脖子伸过来,你们当真敢杀”? 了无痕闻听此话不觉抖了抖眉毛,凝视着曹修的双眸精芒暴涨,甚至觉得心头一寒。曹修明明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幼童,抛却先天天境的资质不谈,单单谈吐间所流露出的气势,却已有大才风范。 “师弟日后若想独步天下,此子必然是他前进路上最难以攀登的山”。 了无痕凝视着曹修,心中隐隐暗道。 先天天境古之少有,前朝大梁武祖萧天赐,先天天境,一统天下诸侯,绝古大夏朝分封之天下。大梁太宗时将军萧恒,一生南征北战为大梁拓疆千里。龙虎山已故天师张青岚,纵横江湖独步天下,一百三十岁乘鹤西去再无音讯。古籍历史传承千年,先天天境四个字,但凡史书有载者,无一不是鼎鼎大名,而如今却同时期出现两位,这让了无痕不禁有些期待这二人成长之后的世界。 “其实你们都清楚,如今局势下,没人能动得了这家伙哪怕一根毫毛,南边的不敢,东边的不会,北边你们身后那位更不可能,为了一个不可能成功的事而搭上你们这么多人命甚至是一座传承百年的山门,各位觉得当真值得”? 曹修仍继续说着,稚嫩的小脸出奇的淡然,手里的糖葫芦摇摇晃晃,说话时嘴也没闲着,转眼间竹签上已经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枚山楂,还带着些许牙印。 所有人都知道,曹修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如今形势谁都能看得出来,司徒剑南已经和太后绑在了一条船上,而太昊也还握在那位深宫美人的手里,动司徒剑南就是在打太后的脸,平常的小打小闹还尚可,毕竟太后还没有完全掌握整个太昊,但若是真打乱了这位所布棋局,只怕天池就算身后有人支撑,也难挡太后怒火。 想到此处,天池众人皆抬眼看向了无痕,这位天池首席大弟子,他们的师兄。 了无痕仍旧凝视着曹修身后的厨子和铁匠,目光冷峻,久久未言。 “几位,听我一言,现在退去还来得及,若当真引的几位长老出手,那你们面对的将不仅仅是盘山城,而是国立书院,是太昊,到时候天池当真能扛得住”?厨子目若虎视,一双眼睛紧盯着了无痕,周身真气流转,口中冷哼一声点播道。 “好,我们走”,良久之后,了无痕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说话间转过身去,剑目冷凝向司徒剑南道,“晚辈等并未想与盘山为敌,但此事日后还定要与五皇子讨个说法,天池之名不容蒙尘”。 “好,那在下就等着了兄”,司徒剑南笑吟吟的拱手躬身浅行了一礼道。 “我们走”,了无痕看了看身边的师弟师妹们,随后长袖一挥带起一阵清风,跃身向城门处而去。 “了兄,烦请向愚兄带个好”,欧阳夏天在后面鼓足了气,向着远去的了无痕高声笑喊道。 “哼,无耻混蛋,你给我等着”,晚落雪最后恶狠狠的剜了欧阳夏天一眼,后者对其报以微笑,随后便在他人的搀扶下跃空而去。 第六十八章风波止 望着天池众弟子消失在城门方向,司徒剑南等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可算走了”。 欧阳夏天摇了摇头,强撑的身子顿时被一阵强烈的疲惫感所笼罩,立刻慢悠悠的盘膝而坐。 “哎呦,吓死我了”。 小曹修吃下最后一颗山楂,一甩手将竹签扔到一旁,抬手抚摸着胸口小声嘀咕着。 欧阳夏天和战天明看到这一幕不觉互相对视,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微笑。 司徒剑南向前一步,对着铁匠和厨子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口中道:“晚辈多谢前辈搭救”。 “莫要谢我等,要谢就谢我们城主吧”,铁匠抚摸着手中的两柄漆黑大锤,微微打量了司徒剑南一眼,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闻言,司徒剑南低目打量向小曹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曹修感觉到司徒剑南投过来的热切目光,赶忙大模大样的紧了紧幼小的身躯,双手环抱在胸前,或许是身上棉袍太厚,两手交叉间显得有些紧凑,模样也透着丝丝不和谐,但那福娃娃一般的小脸上,正色中透着些许渴求。 “司徒剑南多谢魏侯出手相助,今日之恩,感激不尽”,司徒剑南笑着向曹修拱手躬身浅行了一礼。 “不妨事,不妨事,谁让我是堂堂魏侯,盘山城一城之主呢,自然要保尔等周全”,曹修欣慰的笑了笑,小大人似的向司徒剑南摆了摆手,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表情,嘴里嘟囔着也不知是跟谁在哪学的一通客套话,装出几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又不求回报的大侠气势,不过装的有些不伦不类,让众人看来颇为好笑。 欧阳夏天尽显疲态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抬手从身侧拾起一枚拇指大小的碎石,指间一弹,碎石从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不偏不倚更好撞在曹修高高竖起的朝天揪上。 “哎呦”,曹修被石头打个正着,顿时泄了气,淡眉微皱,小嘴撅起,粉嫩嫩的小脸气鼓鼓的,回头看着欧阳夏天,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讨厌二字,“欧阳臭狐狸,本城主现在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还敢欺负我,不要脸,大坏蛋”。 “小屁孩,人不大还学会吹牛了”,不知怎么的,欧阳夏天只要看着小曹修那气鼓鼓的模样,总想逗逗他,于是又捡起一块小石头随手抛去,这一次却被一柄突然出现的黑色大锤给打了回来。 欧阳夏天躲过反射回来的小石头,不觉目光上扬,正对上铁匠一双喷吐着怒火的虎目,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这才收了玩笑模样,再次看向曹修神情正色的问道:“小子,说说吧,方才那番话你是跟谁学的”? “当然是我自己想的”,曹修双眼滴溜溜一转,趾高气扬的反驳道。 “张老头说这话的时候身边还有谁”?欧阳夏天也不接他话茬,继续开口问道。 “还有黄老头”,曹修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后一略微一顿,正看到欧阳夏天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禁大呼上当,“你。。。你诈我,好你个臭狐狸,诡计多端,奸诈狡猾”。 “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必定是长老们的主意,就你一个小屁孩都能有如此见识的话,我们这些家伙直接咬舌自尽好了”,欧阳夏天得到了他想要确定的答案,胸口积蓄的一股浊气慢悠悠呼出,在面前形成一团淡淡的雾,飘飘摇摇散于风中,而他也向后仰躺而落。 “今晚过后,盘山城将再无外客,夜路漫漫多魔寇,五皇子好自为之”,厨子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双目中精光四射,低声告诫了一句后,向前猛一探腰,一双大手架着小曹修的双肩,再次将其放到自己背后,随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去。 “再送你们一句话,盘山城是安乐窝,但是城外就是刀山火海,魑魅魍魉无数,而你们太弱了”。 铁匠从新将一双大锤挂在后腰,阴郁的目光在司徒剑南等人间依次划过,最后定格在战天涯身上,口中继续道:“也就你还勉强些,若那一枪为地境,今日又何需我等出手”。 话落,铁匠转身追随着厨子和曹修离去的方向行去,路过那两队护卫之时大手一挥,一众护卫齐齐转身各自转入巷口。 “我们这是被嫌弃了吗”?易冷原本就低沉的脸色此刻更加铁青,双目流露出道道血丝,紧紧的凝视着铁匠消失的方向,口中低吼道。 “你们把对手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一直不曾开口的步凌风慢悠悠的擦拭着祖传御天宝弓,瞥了一眼易冷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天池剑阁,神霄剑宗,御剑阁,罗刹堂,此四家哪一个不是传承数百年的强大门派,特别是罗刹堂,就是一群疯狗,而你们现在俨然已经是他们紧盯的肥肉,日后定然不死不休,借厨子一言,诸位好自为之吧”。 司徒剑南闻言微微一笑,向身后众人看了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没有看到退缩,有的只是无尽的怒火和战意,其中还掺杂着些许不甘。 没错,罗刹堂是疯狗,可没有谁愿意当肥肉。 司徒剑南回首与步凌风对视着,嘴角上仍旧挂着那一抹笑容,口中道:“他们是疯狗,而我们是恶狼,步校尉可知天下最让人恐惧是什么样的人”? 步凌风微一愣神,他有想过经历过今晚之后的司徒剑南会是什么样的,有可能是暴怒,有可能是隐忍,有可能是逃避,甚至还有可能是颓废,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司徒剑南会像现在这样。 如现在这样淡定,坦然,风轻云淡,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古井无波不见半分涟漪,这是步凌风从司徒剑南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所察觉到的。 步凌风思索了片刻,但没有任何头绪,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诡计多端的奸诈小人,甚至是高位之上的九五之尊,但他十分清楚,司徒剑南的答案不可能是这些。 “在下不知,还请五皇子解惑”? 步凌风挎着宝弓微微俯身拱了拱手低声问道。 “赌徒,一无所有的赌徒”,司徒剑南淡然的笑着,语速缓慢的说出了答案。 “为何”?步凌风微微皱眉,他发现自己渐渐的对眼前这个落寞皇子有了兴趣,甚至迫不及待想听听司徒剑南自己的解读。 “因为一无所有就不在乎输赢,所以出手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司徒剑南继续开口道,脸上仍然流露着笑容,“居高位者优柔寡断,唯恐输了自己手中的权利,家财万贯者战战兢兢,生怕毕生心血一朝尽散,而我只有这一条命,最不济也就是输了这一条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家已散,人已去,除了拿这条命去搏上一番别无他法,天下作为赌桌,我们都是赌徒,旁人压上权利,地位,金钱,而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压上自己的命,而这一次我们赢了”。 司徒剑南脸上的笑容更胜,但看在步凌风眼中却格外阴冷,那双闪闪放光的眼睛盯的他直发毛,就好像无数利刃正将他的心一点一点剥开,自己的心思被窥探的一干二净。 “他是要假借燕王的所谓庇护迷惑三王,又借长老们甚至是整个盘山城拨除城中的江湖势力”。 渐渐的,步凌风的脑海中思路越来越清晰,好像司徒剑南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说的通了,从假装无意间暴露无名玄天策,之后刻意出城与罗刹堂相搏,又将天池牵扯而出制造出燕王要庇护于他的假象,再之后呢?天池必定不愿淌这滩浑水,一定会出手与司徒剑南划清界限,这时候国立书院和盘山城还能坐视不理吗? “夜深了,我等都受了伤,便先行一步”,司徒剑南最后向着步凌风拱了拱手,率先向着那座九层高塔走去。 “告辞”,冷凌云和凌子蒙搀扶着战天涯,易冷搀扶着战天明,五人向步凌风拱了拱手,而后追着司徒剑南行去。 欧阳夏天动作最为缓慢,手里杵着量天尺慢悠悠的起身,漫不经心的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在路过步凌风身边时停了停,脸上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也没有去看步凌风脸上的表情,只是低声留下了一句话:“老步,该选择的时候我们谁都跑不动,太昊如今这盘乱棋,我们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望着众人逐渐远去,步凌风无奈的露出一抹苦笑,口中喃喃道:“看来所有人都被这些家伙算计了”。 龙首锋,皇天殿。 一朵云彩从空中缓缓浮过,眼看着就要遮蔽了那漫天银光,张御之抬头凝视着那明月,不觉微微摇头,好像眼前有什么东西似的不经意的抬手一挥,那天边的云彩竟然好像加快了速度一般从月前浮过。 张御之身边,黄文叙倒背着双手,微眯着双眼紧盯着山下的城,城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别看了,老眼昏花能看到个啥”?张御之仍旧在欣赏着他的月亮,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黄文叙,不由得开口调侃道。 “我看到一头露出獠牙的幼虎,长出双翼的腾龙”,黄文叙神神道道的回答道,双目微微眯着,却流淌出凌厉的寒芒。 “什么虎啊龙啊都是狗屁,不过是些毛都没长几根的小东西,指不定哪天一个浪花就给他们打回原形”,张御之微微瞥了一眼山下,几团黑影在山路上腾跃着,正向半山腰行去,不由得撇了撇嘴吐槽道。 “但是不得不说,这次这些小家伙没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失望”,黄文叙微一挑眉,回首看向张御之。 “还不错”,张御之平平淡淡的回了一句,而后有追加了一条,“除了那个臭小子,剔了这么久骨头,还是那个莽撞劲,看来要好好敲打敲打喽”。 第六十九章风雨过后,上 第二天一大早,盘山城仍旧热闹非凡,所有人好像昨晚都聋了似的,即使是之后赶去增援的那些护卫门,现在也是自顾自的打理着街道上散落的短砖破瓦,没有人去关心昨晚的事,就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唯有中大街两旁的商铺上,那一道道刀剑痕迹在告诉所有人,昨晚的那一切并非梦境。 城门口,略显破败的摊位前,张御之拨动着碳火,升腾的热浪浮动着花白的胡须,架子上一整只烤羊已经烤的金黄,油脂顺着裂开的皮肉滴落入炉火中,滋啦滋啦的轻响伴随着浓郁的肉香,给路过的行人带来声音和气味的双重诱惑。 注意到过往行人投射过来的热切目光,张御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他把这些目光看做是对自己烤肉手艺的最高褒奖。 城门前,四名黑衣剑客簇拥着一名黑衣中年人,五人的衣领和袖口皆绣着一副五柄银色小剑组成的花形图案。 五名弟子每人身后都背着一个剑匣,其中最多的一人剑匣里有五柄剑,正是前日夜闯龙首峰,六剑连战战天涯的陆文昭。 那中年人看面容不过才四十多岁,可头发却已白了大半,在阳光下竟然好似散发出一抹淡淡的银色光芒,一双浓重的剑眉下,一对星目炯炯有神,留着一圈青色短须看上去不怒自威,只是与陆文昭等弟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他并没有背剑匣,而剑也只有手里提着的唯一一柄。 昨晚,在众人退散之后,近日来所有潜入盘山城的江湖人都收到了消息,从凌晨城门刚一打开,就有一拨接一拨的人离去,天池是第一拨,之后是蜀中神霄剑派的弟子,前前后后一共离去了八拨人 “这应该是最后一拨了吧,荆楚御剑阁,倒也算是光明磊落”,张御之瞥了一眼那六名黑衣剑客,嘴角上露出一抹淡笑,在看到中年剑客之后,一双浑浊的眸子中好似流淌出一缕精光,而后继续低头打理着手中的烤全羊。 与那八拨离去的江湖人不同,那些人就好像唯恐被别人发现似的,一个比一个走的早,最晚的一拨人都赶在了太阳前头,而御剑阁却如入城时一般,不紧不慢,大摇大摆,如今更是停留在城门前,时不时看一眼城头,好像还有点恋恋不舍。 “师叔,咱们就这么着回去了”?陆文昭站在中年剑客面前,一脸不甘心的询问道。 “不然呢”?中年剑客无奈的笑了笑,双手环抱在胸前,抬头望向城门,“等着被人家打出去”? 城门上,步凌风一身亮银铠甲闪烁着光芒,手跨宝弓,背缚双戟,站在城头犹如雕塑,一双虎目笔直的凝视着前方的山谷口。 “打就打呗,三师叔您可是堂堂御剑阁剑尊之一,虽然不敢说可敌剑仙,但半个剑仙总有吧,还怕他一个小小校尉不成”,一名弟子不屑的瞥了一眼城门下站的笔直犹如雕像一般的铁卫,又看了一下城头的步凌风,口中拱火似的的嘀咕道。 被唤做三师叔的中年男子闻言,抬手一拍那名弟子的脑袋,口中低声训斥道:“说什么傻话呢,要真打起来,我是想战便战,打不过要走也能走,你们呢,留下给人家祭天啊”。 “也对哈”,那名弟子尴尬的挠了挠头,他的实力在身后的剑匣里摆着呢,一长两短,一共三柄剑,也就意味着他可御三剑,这实力在人丁不旺的御剑阁还真算不上多强,毕竟可御三剑只是御剑阁中弟子下山历练的底线,若连三剑的御不出,下了山还怕给师门丢人呢。 “就是就是”,陆文昭在一旁也帮着腔,鄙夷似的瞥了一眼那弟子,口中没好气的训斥道,“净说些没有用的废话”。 “是,我说的没用,你有用你倒是说出来啊”,那名弟子没好气的白了陆文昭一眼,口中叫嚣道。 “我说就我说”,陆文昭对着那名弟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又看向中年剑客,一脸讨好似的笑容,“师叔,您看这一大早咱也没吃啥东西,我们几个小子是没所谓,可不能饿着您呐。。。” “臭小子”,中年剑客再次抬手给了陆文昭一巴掌,轻笑着骂道,“想让师叔请客就直说,磨磨唧唧的像个老娘们”。 “这可是师叔自己说的请客”,陆文昭闻言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跳到一旁,犹如奸计得逞似的坏着,随后一摆手招呼向另外四名弟子,“那边有个烤羊店,听说不错”。 五名弟子勾肩搭背的直奔张御之的烤羊店而去,一双双眼睛尽皆直勾勾的瞅着张御之手中翻转着的烤全羊,恨不得直接抱过来咬上一口。 中年剑客站在原地凝视着烤羊店,更准确的说是在打量张御之,随后嘴角微微扬起,抬步上前走去。 “店家,先来一头羊尝尝咸淡”,陆文昭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身后剑匣咣当一声立在身侧,冲着张御之高声吆喝道。 中年剑客闻言,脚下步伐立刻快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陆文昭身后上手就是一巴掌。 “臭小子,胃口不小啊,一头羊也不怕撑死你”,中年剑客佯怒着瞥了一眼陆文昭,随后一边落座,一边微笑着向张御之拱了拱手,“店家,别听这些臭小子的,先来一条羊腿吧,敢问可有好酒”? “等着”,张御之一边笑着应道,一边反手抽出烤架旁的短刀,手起刀落看似漫不经心,收刀之后一整条羊后腿已经落在木盘之中,随后又紧跟着划了几刀,一整条羊腿直接切分成了六截,连骨头的断茬都工工整整没有一丝碎裂。 “老店主好刀功啊”,陆文昭一边接过羊腿,一边冲着张御之直挑大拇指,口中由心的称赞道。 “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张御之一人一块分好了羊腿,轻笑着摆了摆手,“本店店小利薄,没有啥好酒,不过西北烈倒是有一坛,我这就去拿”。 “劳烦店家了”,陆文昭抓起羊腿肉恶狠狠的啃了一口,眉眼间透着笑意,随后扭头正看到中年剑客望着阴暗的店门出神。 “师叔,吃肉啊,看啥呢”?陆文昭顺着中年剑客的目光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抬手一抹嘴上的油,狐疑的询问道。 “没事,吃你的吧”,中年剑客回了陆文昭一句,而后甩手抽出配剑,紧接着一阵剑光四射,快到都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等众人回过神来,中年剑客已经归剑入鞘,而面前的羊腿肉也四分五裂成了十几块。 张御之这时刚好抱着一个酒坛走了过来,刚好看到中年剑客归剑入鞘,不由得轻然一笑,伸手又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摞小碗,就这样右手拖着酒坛左手捧着酒碗来到众人面前。 “这位侠士的剑好生玄妙啊”,张御之将碗一个个的摆放在众人面前,而后一边倒酒一边笑着向中年剑客夸赞道。 “哪里哪里,不及老店家刀法的万分之一,如此雕虫小技,晚辈这算是班门弄斧了”,中年剑客笑看着张御之,伸出左手端起酒碗猛饮了一大口,而后缓缓的放下酒碗,抬手一抹嘴角,继续笑望着张御之,而他的右手,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配剑。 张御之注意到中年剑客的戒心,不由得无奈一笑,放下酒坛后转身继续打理着烤羊,手里的活未停,而嘴巴也继续说着。 “昔年,江湖之中因各种神兵排名所至纷争不断,为改变当时的局面,东海藏兵谷列天下神兵榜,天下名剑神兵尽皆收录,又评出优劣,共分三品三榜,天榜一品列三十六位,地榜二品列七十二位,人榜三品列一百零八位,共计天下神兵二百一十六”。 张御之自顾自的说到此处微微一停顿,缓缓抬头看向中年剑客,却正对上后者投射而来的目光,而后轻然一笑继续道:“阁下的剑应该是地榜二品之一的细剑轻羽吧”。 中年剑客没有答话,仍旧微微笑着,左手端着酒碗摇晃出层层涟漪,右手抚摸在身边的配剑上,食指微微点动着。 而包括陆文昭在内的五名弟子无一不脸色大变,尽皆停止了动作,抬头悄悄审视着张御之,右手不约而同的伸向背后的剑匣。 能一眼认出轻羽剑,还能说出如此江湖典故,这是一个普通老店家所能做到的吗,显然不可能。 这一刻,城中的山风仿佛瞬间消散,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静的好像一根针掉落都能察觉的到,破败小店内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张御之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不由得微移目光看向陆文昭等弟子,脸上流露出一抹嘲讽似的笑容,口中调侃道:“小娃娃就是小娃娃,轻羽追魂剑,夺命细无声,有堂堂御剑阁三剑尊之一樊无声在,你们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更何况,老夫要想杀你们,在肉里下毒不是更好”? 张御之瞥了一眼陆文昭等人面前吃了快一半的烤羊腿,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继续打理着烤羊。 “额。。。”,陆文昭等五名弟子顿时愕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羊骨头,表情中尽皆透着一抹尴尬。 “放心吃吧,张长老若是要对我等出手,你们已经死了,何须下毒”?中年剑客樊无声笑了笑,右手也离开了身边的轻羽剑,捏起一块羊肉投到嘴里,“晚辈一直以来只知道老长老沙场上神勇过人武学不凡,没想到烤羊肉也如此美味”。 第七十章难得逍遥 “老夫之前一直以为御剑阁只习剑,为这世间的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可这朵青莲如今不也是沾染了俗世尘埃”。 张御之瞥了一眼樊无声,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抬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扯出一柄狭长的小刀,刀锋明亮在阳光下闪烁着一抹淡淡的油光。 小刀何其锋利,张御之切羊的手法何其玄妙,小刀在他的手中犹如变戏法一般飞快划动着,每一次出刀都是顺着羊骨间的缝隙关节,等到收刀之后,整只烤羊已经四分五裂散落了整整一满盘,而羊骨同样一根根分离堆在一旁。 “好刀,好手法”,陆文昭吃着羊肉双眼紧盯着张御之,心中暗暗叹道。 “人间本就遍布尘埃,哪有谁可以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樊无声从面前桌角的裂痕上扯下一支竹签,插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 “轻羽剑,是柄好剑,只是历来能握此剑者皆不喜争斗,虽是神兵却失了战意,不然此剑可入天榜”,张御之自己捏起一块蜷缩起来的羊皮放在嘴里,一边品味一边低语着,“想当初,藏兵谷给每一柄神兵都留下了一句话,而对于轻羽剑,那话是这样说的,羽者,雀之翼也,轻者,随风而舞也,轻羽者,随风而动,随遇而安,逍遥也”。 “老前辈说的是,这句话确实是给轻羽题的”,樊无声说着话,好似心有所想,抬起二指轻轻一召,靠在桌旁的轻羽剑立刻发出一阵嗡鸣,随后当啷一声脱壳而出,稳稳的落在樊无声面前。 剑长三尺三寸,剑宽一指半,剑身黑如墨且有层层浪形纹路,仿佛鳞甲包裹,剑刃红似霞,虽如火剑气却带着阵阵微凉。 “可你并没有做到逍遥”,张御之抬眼凝视着樊无声,苍老的眸子中没有普通老人的浑浊,却有一种明亮如雄鹰的寒芒。 “人活一世,最想得到的不就是逍遥二字,可要做到这二字,却难如登天,俗世困身难以自拔,如何能得逍遥”,樊无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叉起一块羊肉,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张御之撇了樊无声一眼,抬手一召,那酒坛直接向前微微倾斜,酒水不偏不倚刚好洒落入樊无声的酒碗之中,随后又给自己斟了一碗,一边喝着酒,一边开口道:“当年江湖风评五大剑仙,却唯独没有你们御剑阁,向寒松这家伙心生不服,轮番挑战五大剑仙,皆输了一剑之势,于是江湖之上又送了他一个剑尊的称号,这家伙以为江湖人看不起他,赌气闭关练剑,还立下誓言不成剑仙绝不出关,没想到啊,如今他这个剑疯子也会掺和这世俗事”。 “掌门师兄没有违背誓言,十年来不曾踏出御剑阁一步,而且也十年不曾打理门中事了。。。” 樊无声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刚端起的酒碗又放下了,微微抬头凝视向张御之,嘴角上扬起一抹轻笑,口中轻然道:“老前辈不地道啊,想套晚辈的话,看来这酒不宜多饮”。 “多饮不多饮你不还是喝了,老夫要问的也问了,不饮也罢,还省了我的酒”,张御之哼一声不屑道,抬袖一挥将酒坛揽在怀里,转身放回到架子上。 樊无声看到张御之如此顽童模样,不由得咧了咧嘴,随后抬手一拍桌案,冲着陆文昭等弟子叫道:“臭小子们,启程了”。 “小子,听老夫一言,轻羽本是逍遥剑,可人若不得逍遥,这剑自然不得逍遥,跨出这一步,你御剑阁说不定真会出一位剑仙”,众人起身后,张御之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低语道,自始至终头也没抬。 樊无声闻言,脚步微一停顿,不觉微微抬头看了一下苍穹,飞鸟从天空飞过,传来一阵欢愉的低鸣,在他听来却透着一种讽刺。 “多谢前辈,晚辈谨记”。 樊无声回首向张御之微微一笑,拱手回道,随后一甩马鞭南行而去。 张御之目送着樊无声一行人转过山口,口中幽幽轻叹。 “长老,早啊”。 一声轻唤从耳边响起,声音中透着些懒散,听上去仿佛刚刚睡醒一般。 张御之闻言微微皱眉,回头冷冷的瞥了一眼,正看到欧阳夏天耷拉着眼帘站在身后,好似正顺着张御之的目光努力观瞧。 “那是御剑阁吧,普天之下,也就他们没事背着个棺材板瞎溜达”,欧阳夏天轻笑着嘲讽道,一边说着话,一边偏移目光,却正对上张御之如老狼般的双眸,笑声立刻戛然而止。 “你这张嘴,什么时候也没饶过人”,张御之冷冷的瞪了欧阳夏天一眼,口中佯怒道,“那老夫有一问,还请欧阳小先生指教”。 “师训徒,礼长存,何来指教二字,这一句小先生弟子万万当不起,长老请问便是,弟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欧阳夏天闻言挑了挑眉,赶忙轻甩衣袖后退半步,向着张御之毕恭毕敬的深行了一礼。 “哪来这么些废话”,张御之一边说着,一边回身收拾着桌子上的羊骨头,“御剑阁开山立派数百年,如今三剑尊并驾齐驱,却为何没有一人能问鼎剑仙”? 说完话,张御之转头看向欧阳夏天,微微抬手一指墙角。 欧阳夏天会意,赶忙从墙根下端来一个木筐,一边帮忙收拾着桌子,一边低声回答道:“回长老话,御剑阁按照存世时间算来,确实等得起世之剑道大宗之名,如今也号称有三剑尊坐镇,可天下剑道之途众多,却唯有御剑之术最为艰难,弟子以为与修剑之心有关”。 “哦”?张御之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抬袖一甩带起一阵清风,直将木筐再次推回到墙下,“说细些”。 欧阳夏天再次拱了拱手,面对着张御之毕恭毕敬的做答道:“御剑之术讲求心剑合一,说白了就两个字,逍遥,而如今御剑阁虽号称三剑尊,掌门剑尊向寒松,十八岁时便可同御九剑,可御剑虽多却心不平,只因未入剑仙而心生执念,为求逍遥舍弃掌门实权,一头钻进御剑阁后山,以为没了俗事所困自然能得逍遥,可一昧的只知道闭关练剑,无形中又给自身上了一道枷锁,二剑尊江庆元接下向寒松权柄,十余年来兢兢业业,一心为求振兴宗门,如今只怕实力已远不如从前,更别说入剑仙了”。 “那你如何看三剑尊”?张御之点了点头后,又抛出一问。 欧阳夏天望着樊无声离去的方向,口中微微轻叹,模样似在惋惜,开口道:“三剑尊樊无声或许是三剑尊中最有可能成为剑仙的,可如今也骑虎难下,既不想忤逆师门,又不想违背初心,进退两难摇摆不定,实力虽能再进,可若要成剑仙,还差些东西”。 “开山立派数百年,到了如今却也归于平庸,这次贸然入局,若丢了那最后的三分气运,荆楚江畔,御剑天涯,只怕就要不复存在了,时也命也”,张御之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这三分气运就在那个家伙身上呢”,欧阳夏天望着山口微微一笑,心中暗思道。 张御之收拾完桌子,抬手将那满满登登一大盘羊肉往欧阳夏天面前一推,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向着后者开口问道:“那几个小子如何了,你可曾看过”? 欧阳夏天闻言回过神来,转身与张御之对面而坐,伸手捏起一块羊肉扔到嘴里,口中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回长老话,弟子都查看过了,诸位兄弟皆无大碍,战师兄昏迷是因真气空虚内力欠缺所致,调息休养几日便可”。 “那便好,有你这个南山医仙的半吊子徒弟在,老夫也放心些”,张御之抚了抚胡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长老此言差矣,徒弟就徒弟,怎么还半吊子”,欧阳夏天尴尬的笑了笑,抬手又要去捏羊肉,刚伸出手,却被张御之一巴掌拍了回去。 “学艺不精,不管学什么都只学一半,不是半吊子是什么”,张御之没好气的白了欧阳夏天一眼,口中低声训斥道。 想当初太祖司徒无名随梁仁帝起兵凉州,最为倚仗的谋士无非两人,一为算无遗策人称潜龙的楚天河,二便是率领十万遗民千里归乡,梁仁帝赞为人间鬼狐的欧阳南寻。前一位乃是当朝右相,国立书院如今院长楚云南之父,楚云南曾有一女年幼夭折,世人云楚家暗窥天命,为天道所妒,所以无后,后来楚云南收战家二子战天明为徒,如今战天明羽翼渐丰,入藏书阁博览群书于心,领悟八荒棋不杀剑,潜龙之名可当得。 而反观欧阳家,欧阳南寻有两子,长子欧阳回奉太祖命镇守东海,次子欧阳归常居太祖三圣坐化之地藏兵谷,一生未娶自然无后,而欧阳回只有一子,便是欧阳夏天的父亲欧阳宏,欧阳宏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违背家族之命出仕燕北太守,欧阳宏一直有意让欧阳夏天继承鬼狐之名,可欧阳夏天又是个玩世不恭的性子,一切随心而动。 欧阳夏天少年时潜修天心无量不见大成,后遇上世之医仙南山公又要学医术,学了两年又跑到岭南学易容术,北上昆仑学轻功踏云追风步,后来入国立书院都是欧阳宏命人用麻绳捆着给送过来的,而且一如山城犹如虎入羊群,将这座沉寂许久的小城闹了个人仰马翻,折腾了两年找个机会又跑了,如今回来还是那个狗样,先折腾一阵,折腾完了又躲一边偷着乐,这次要不是张御之出面,恐怕欧阳夏天与铁匠厨子的恩怨没个头。 第七十一章信出长安,五城祭天 说一千道一万,昔年世人皆说不清太祖麾下两大谋士孰强孰弱,如今从后人看来,欧阳南寻确实比楚天河稍逊一筹。 “长老这话也太过伤弟子的心了”,欧阳夏天故作悲哀的轻叹一声,手下却不老实,微微前移再次伸向那堆满羊肉的大木盘。 张御之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一脸鄙夷的瞥了欧阳夏天一眼,暗暗咧了咧嘴道:“伤你的心,说你脸上都能吃的下去,你有心吗”? 欧阳夏天尴尬的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指,目光微低不再说话。 “行了,别愣着了,拿着东西走吧“,张御之冷哼一声起身走向店内。 欧阳夏天耸了耸肩,双手端起大木盘就要离开,起身的那一刻却好似想起来什么,又回身看向店中。 “长老,听说年后皇上要五城祭天,书院内可有消息是哪一城”? 张御之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昏暗的小屋中抗出一头洗剥干净的整羊,三两下便固定在了烤架上,手里端着半盆清油用小刷子刷着,自始至终都未抬眼看欧阳夏天。 ”小子,消息够灵通啊,是欧阳宏那老家伙给你的信儿”? 欧阳夏天微低下头轻然一笑,脸上平添几分无奈,口中幽幽然答道:”我们家老爷子烦我们哥俩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给我传信”。 “哼”,张御之冷哼一声,仿佛并不相信欧阳夏天这张能把活人忽悠死,能把死人唠叨活的嘴。 “不是锁龙,不是东海,不是北国,不是苍海,你猜是哪”?张御之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还真是盘山”,欧阳夏天向张御之身边凑了两步,脑海中思索着低语道,“院长可有书信,此事当真”? 张御之微微一愣,皱着眉头打量了欧阳夏天一眼,表情严肃,口中语气显得有些不悦道:“你小子还不相信老夫”? 欧阳夏天见状不觉身体一凝,张御之的目光犹如寒冰,直接让他从脚后跟凉到天灵盖,赶紧摆了摆手解释道:“不不不,长老所言弟子万万不敢质疑,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弟子不敢有半分懈怠”。 “院长是有书信传来,不过只是说皇上有意行五城祭天,至于是哪一城,如今还在商榷”,张御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半盆清油和小刷子放到桌案上,“盘山祭天是老夫自己猜的,毕竟这里有一位皇上一直想要见的人”。 “多谢长老点拨,弟子明白了,告退”,欧阳夏天点了点头,立刻不再停留,转身端起木盘走向城中。 张御之望着欧阳夏天匆匆离去,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一直以来,欧阳夏天这个鬼狐之后,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登徒浪子一般的人,整个盘山城国立书院,凡是他能招惹的全都得罪了个遍,不能招惹的也对他的一些作为没啥好感,除了张御之和黄文叙二位长老还能以常态视之,其他人当真是看一眼都烦,以至于人人都在哀叹欧阳鬼狐之名后继无人了。 “臭小子,到底是你无畏于天下人之眼,还是天下人真的看错了”。 张御之望着欧阳夏天逐渐融入人群的身影,双眸的目光中透着些许期待。 龙首峰上,司徒剑南面对着太阳,双目微闭着,神色慵懒的仰躺在阁楼顶,翘起的二郎腿摇晃着脚尖,身边仍旧放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青布包,青布包上一本书籍打开,清风徐来翻动着书页,哗啦啦一声合上了,普普通通的青皮书上并未提写书名,太祖所作,武帝所传,无名玄天策。 “易冷,几时了”?司徒剑南低声轻唤。 易冷本驻足屋檐下,闻言立刻足下御风,连连纵身跃上阁楼,在司徒剑南身边站定。 “回公子,已是巳时过半,快进午时了”,易冷抬头望了望太阳,低声回答道。 “欧阳下山也该回来了吧”,司徒剑南舔了舔嘴唇,伸手摸了摸肚子口中嘀咕道,“饿死了”。 “说不定这家伙正躲在哪偷吃呢”,易冷撇了撇嘴,下意识的翘首望向山路,口中冷哼一声道。 “偷吃,那是你,在下可做不出这事”。 悄无声息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易冷猛然间回头望去,正看到欧阳夏天手托着一个木盘站立在身后,木盘中还有小半盘羊肉。 欧阳夏天瞥了一眼易冷,径直略过,将手中托盘放在司徒剑南身边,而后盘膝坐下,捏起一块羊肉自顾自吃着。 “去给哥几个送饭,耽搁了片刻,凉是凉点,但味道还凑合”,一边吃一边说,欧阳夏天又给司徒剑南递了一块,至于易冷则完全是丢过去的。 司徒剑南缓缓的坐了起来,伸手接过羊肉咬了一口,望着欧阳夏天问道:“几位师兄怎么样了”? “战师兄还需调养几日,凌云和子蒙此时正练功呢,问题也不大,至***,我压根没见着他”,欧阳夏天将一小块羊肉扔到嘴里,一边伸手又拿,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道,“藏书楼的顶阁大门紧闭,估计这家伙又钻进书堆里找他的颜如玉和黄金屋去喽”。 “看来几位又受刺激了”,司徒剑南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上次是轩辕落,入天境多年,这次是落凡,刚去天境的少年剑仙,比不了啊”。 “他们是先天天境,天之骄子,和他们比个什么劲”,易冷大口大口的吃着肉,还不忘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这话可就错了”,欧阳夏天瞥了一眼易冷,从后者手里抢过来一块羊肉,开口驳斥道,“以你之见,先天天境比不得,那你可知世之五大剑仙有哪一个是先天天境”? 易冷皱着眉头想了想,片刻之后才犹犹豫豫的回答道:“好像,没有吧”。 “不是好像,是确实”,欧阳夏天白了一眼易冷,没好气的吐槽道,“莫说是五大剑仙没有先天天境,就是太祖三圣也非先天天境,远的不说,近的轩辕落,入天境多年,非先天天境,再近些的,我等此代大师兄,梁王郭天御,新入天境亦非先天天境,这两个小子可是近百年来仅有的先天天境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成名过早也非好事”,司徒剑南吃的差不多了,慵慵懒懒的伸了个懒腰,随后又向后仰躺了下去。 “比如昔日的长平侯,此时的五皇子”,欧阳夏天微微一笑调侃道。 “嗯”?司徒剑南微一愣神,随后才回过神来,可不是嘛,想当年武帝亲封爵位,让自己成为了当代皇子中第一个封爵的皇子,在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直到如今,身边仍旧充满危险,不知道哪一步走错就会丧命。 司徒剑南苦笑着摆了摆手,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禁发出一声哀叹:“那可不能同日而语,毕竟他们的兄弟可没想整死他们”。 “公子说的是,竟然会引罗刹堂入局,他们当真不把太祖遗训放在眼里”,易冷冷哼一声,解恨似的一口脱下一大块羊肉,“他们也不怕遭天谴”。 “切,天谴”,欧阳夏天不屑的瞥了一眼易冷,“自古无情帝王家,他们为了那高位,就算是诸天神魔在前,只怕也会能杀便杀吧”。 “哼,想杀公子,先让他们问问我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易冷双目怒睁,伸手握住腰间怒斩,猛然间拔刀出鞘,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雪亮的刀身上映出他阴寒而愤怒的面孔。 “省省吧,喝大了耍酒疯的家伙靠边站”,欧阳夏天闻言不禁轻然一笑,缓缓的向后躺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掏了掏耳朵,脸上写满了不屑。 “你。。。”,易冷闻言顿时心中火大,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这家伙说的是实情,昨天他确实掉链子了。 “哼,老子再喝大了耍酒疯,我是你孙子”。 怒吼着撂下一句狠话,易冷脸色铁青的收起怒斩,双手环胸笔直的站在一旁,不再有任何言语。 司徒剑南听着易冷和欧阳夏天斗嘴,脸上的笑容由苦涩逐渐添上几分欢喜。 “天天吵,你们也不嫌累”,司徒剑南笑言着,抬起胳膊放在额头,又扯了扯袖子挡在眼前,口中低声问道,“欧阳,我拜托你的事,长老可有什么话指点”? “院长确实与长老有书信往来,其中也有提到皇上有意明年五城祭天,不过并未明说是哪一城,张长老认为是盘山”,欧阳夏天扭过头看着司徒剑南低声回答道,“到时候,皇上应该是要见你”。 “皇兄也是个苦命人呐”,司徒剑南深吸了一口气,轻叹一声道,“生来早产体质不舒,幼年丧母后被先皇过继给当今太后,如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若不然,以皇兄之姿必可重现太祖武帝之盛世”。 “说来如此,可世间的事不可假设”,欧阳夏天笑了笑道,“这次五城祭天,皇上有可能会安排后事与诸王和五皇子,到时候就看那几位是什么意思了”。 司徒剑南顿了顿,脑中思绪如轮般飞转,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欧阳认为皇兄五城祭天都会带何人随行”? 欧阳夏天回过头去笑了笑,只觉得阳光有些晃眼,也学着司徒剑南的样子,抬手遮挡在眼前,双目微闭着假寐,口中幽幽道:“川王,楚王,吴王,琼王身为皇子,为皇上幼弟必定是免不了的,不过燕王有可能找借口推辞,如果诸王皆至,难免太后会有什么岔子,所以燕王会留下作为震慑”。 “长公主和三位小公主作为皇室中人也会随行,自太祖五城祭天开始,每次五城祭天前梁遗后必定同往,所以这次也少不了咱们的大师兄梁王郭天御”。 “五城祭天非同小可,金后必定会在皇上离朝的那段时间大做文章,所以文武二国公和那些朝中老臣断然不会被留在朝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时朝中必定会以左相金羽成和大将军轩辕落为监国,趁机进一步掌控太昊朝堂”。 “那如此说来,这次五城祭天,皇兄选的时机还真是不太妙啊”,司徒剑南摇了摇头,脸上又露出一抹苦笑。 第七十二章父债子偿兄弟斗法 “确实不太妙”,欧阳夏天懒懒散散的搭着话茬,“不过也不算太糟糕,毕竟如今天命握在金后一党手中,金后有左相金羽成和大将军轩辕落,掌控着军政大权过半,完全掌控太昊朝堂是早晚的事,如今皇上有意将院长和武老国公支开也是为了避免老臣一党与金后一党正面冲突,如若不然,战家冷家凌家的悲剧又会在太昊上演”。 司徒剑南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欧阳夏天的分析。 当年文帝尚在,金后作为皇后暗中却屡屡插手政事,终于在文帝最后的两年时间里,令金羽成网络所谓罪证,将战家冷家凌家三家元老重臣牵扯进南阳叛乱之中,扣上了谋反的罪名。战家前将军战霄,冷家后将军冷景佑,凌家兵部尚书凌青山,三人一心为国,忠君尽责,却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心中不忿下于各自府中以死明志,然而其族人却难逃罪责,流放发配岭南十万大山,唯有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四人因国立书院院长老国公楚云南以太祖御赐金令做保才得以入书院学习,不然三家元老必然没落。 “悲剧不会重演,总有一天,这些有功之臣的冤屈我会洗净,这些有功之臣的功绩我会重写,他们不能白死,太昊会再现太祖武帝时的光辉,甚至更强”。 司徒剑南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心中却思绪万千。 他在想他的父皇,太昊三代帝王文德帝,文德帝的一生很平凡,至少在历朝历代帝王中很平凡。 没有太祖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功绩,也没有武帝开疆拓土万国来朝的伟业,甚至并非武帝心中最好的皇位继承人选,世人皆知,震北燕王司徒朗最得武帝喜爱,几乎是这位千古一帝的翻版,而文德帝之所以能得到皇位,一是司徒朗以君子自居,不愿为那位置对自己的皇兄下手,二则是因为一句话,一句武帝亲口说出的话。 此子有太祖之风骨。 这句话是武帝亲口说出,口中的主角是一个幼童,那幼童就是当年不过六岁的司徒剑南。 因为这句话,武帝立文帝为太子储君,也是因为这句话,司徒剑南这个名字犹如太阳高悬在了长安城头,同样因为这句话李明月带着他夜出长安隐居蛰伏十年之久,以至于连自己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成,而如今重重波折不也是因为这句话吗。 “父债子偿,父皇,您的错,就让为子的来偿还吧”,司徒剑南闭着眼睛无声自语,他想做到这一切,他也会做到这一切,他在心里暗暗起誓。 “这次尘埃暂落,天池行迹败露,以燕王皇叔的性格,欧阳兄长应该会受到不小的谴责吧”,一想到震北燕王司徒朗,司徒剑南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坏笑,自己这位皇叔虽然接触不多,但其人心性他可是了如指掌,虽然文武全才天下少有,但却孤傲难近,没有多少人能入他的法眼。 “责备肯定少不了,毕竟任何居高位者都不喜欢下属越庖代俎,不过最多也就是训斥一番”,欧阳夏天闻言轻然一笑,手臂微微晃动着揉了揉额头,“要说燕王对兄长的主从之意信任之情,说是青史留名也不为过,一个不远千里相请,一个跨过千里跟随,纵观史籍典册也没有多少可与之媲美”。 “行走世间素有耳闻,震北燕王用人不疑,这一点在下也很是推崇”,司徒剑南笑了笑道。 “不过,即使如此,兄长的心里应该也不会舒服”,欧阳夏天缓缓的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口中幽幽发出轻叹,“哎,这一回落子,兄长被我等摆了一道,这笔账他恐怕又会算在我的头上”。 “亲兄弟,明算账,靠谱”,易冷在一旁机敏的接过话茬,坏笑着嘲讽道。 欧阳夏天这次没有反驳,双眼再次缓缓闭起,只不过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几分。 入夜,燕北太守府中。 震北燕王司徒朗回军幽州,一应护卫随从追随离去,让整个太守府比前日少了大半人气,连带着灯火也低暗了不少,即使如此,太守府的书房仍旧是整个府邸最为明亮的地方。 司徒朗走了,欧阳岚再次坐回到了书案后,身后是一排书架,两侧堆满了书籍典册,九盏灯火在烛台上熏熏燃烧,其中的灯油是太昊最好的,东胡极北进贡的海兽明油,点燃之后的火苗稳如泰山,轻易微风难憾,在灯台上拔尖似的燃烧着。 红木的书案十分精美,四面刻画着春夏秋冬之美景,梅兰竹菊点缀其中,蛟龙飞凤的图案勾勒四角,每一笔刻画都栩栩如生,而如此精美华丽的书案却承受着它几乎不能承受之重。 燕地各郡县上报的行书摆了一摞,东胡来的通商行文又是一大摞,北疆来的军情密报高高的一摞,太昊各地的情报摆的最高,原本宽敞的书案上只留下了一小块狭小的地方,再摆上笔墨纸砚等物,真正能供人书写的也只剩下了中间一小方,然而就是这一小方空间,此刻也被两封摊开的书信给遮掩了个严严实实。 一封信来自凉州,信很简短,盘山城国立书院已入局,钉子全部离城。信纸微微弯曲,可以看出是之前存放在圆筒里,应该是信鸽或信鹰传书。 另一封信则是真真正正的信件,四四方方的白雪宣纸上,工工整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体犹如刀刻般有力,隐隐约约透着一丝王霸之气,单单从这一手好字上便可看出,手书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凉州的来信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天池等人离开盘山城之时,了无痕最后发出的。 “国立书院,有李老将军应当可保无虞,不过。。。”,心中如此想着,欧阳岚抬手捏起那张纸条靠向燃烧的烛火,火焰顷刻间便吞噬了纸条,一缕青烟幽幽飘荡,口中喃喃自语道,“大魏一脉历来隐世于朝,如今也要淌这滩浑水吗”? 而另一封信才是真正让欧阳岚在意的,这封来自幽州的信函。 震北燕王司徒朗前脚刚入幽州,还没等一切打理妥当,紧随其后李啸山的传书就到了龙升手中,慢慢腾腾三道传书,前两道无非是说了些如今局势和国立书院的态度,而第三道则透着满满的责备,无非两点,一则说燕王太过心急,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二则怪燕王行事鲁莽,派人前往凉州竟然没有提前知会他一声,如今被一盘子全端,一切徒劳无功还打草惊蛇。 细数太昊全国上下,无论朝堂还是江湖,敢责备堂堂震北燕王的,也只有这位跟随武帝南征北战的西方镇守征西将军了。 可震北燕王司徒朗又岂是等闲之辈,都不用细想便猜出是欧阳岚所为,于是一肚子气又化为一纸书信,把欧阳岚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还留下一道军令,如若再犯当以军法处之。 “燕王还是太过在意司徒家血脉了”,欧阳岚无奈的长叹一声,将那书信折了又折收进一个小匣子里保存。 乱世群雄角逐,群雄有英雄也有枭雄,英雄立不世之功,受万人敬仰,枭雄同样如此,二者的区别在于得到这一切的手段。 震北燕王司徒朗平东胡抗北蛮,东胡岁岁称臣,北蛮多年来时有寇边扰民,可从不敢踏入燕地一步,甚至要绕行三百里才敢南进,这是震北燕王司徒朗的英雄之名。 可于此间而论,英雄总不比枭雄来的洒脱,英雄会顾及自己的名声,这无形中已经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可枭雄不会,他们同样富有威名,虽然这名声不如英雄来的清白,甚至会被世人唾弃,但他们不在乎,因为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成王败寇,一旦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谁还会去看他是如何得到的,谁又敢去深究这一切。 在欧阳岚看来,司徒朗可以担这英雄之名,若没这名,他也不会违背祖训千里追随,而如今的司徒剑南却当不起枭雄之名,枭雄之心司徒剑南有,可枭雄之势还远远不够。 “此子日后必为王爷心头大患”,欧阳岚脑海中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心中暗暗下了定义。 “臭小子,敢与兄长对弈,胆子不小”,欧阳岚又想到自己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弟弟,顿时感觉头大,但他不喜欢认输,也不想认输。 从幼时起,欧阳岚就如同太阳高高的站立在东海城头,满腹经纶足智多谋,还正年少便敢率军出海,以一千民兵大破五千海贼,荡平百里海域,被整个东海传颂为欧阳家下一任家主,鬼狐传人,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东海藏兵谷中一直有一个欧阳家后人资质比他强,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弟弟,欧阳家二子欧阳夏天。 欧阳夏天从小在东海城的口碑就不怎么好,甚至恶名远扬,别说东海城,就是北边的吴王属地都口口相传,安国公有一个二公子,整天东跑西颠没个正行,不管学什么都只学半截,没事就斗鸡斗狗斗蛐蛐,胸无大志且放荡不羁,半分成器的模样都没有。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与在盘山城一般无二,欧阳夏天在东海城却是不安分,整个就是一位活阎王,虽然没有大恶,却到处都是小是非,谁家准备蒸馒头,他去人家面里掺沙子,谁家熬汤正香,他去给人家不断的续凉水,等到主人发现的时候,好好一锅肉汤能淡出个鸟来,总之看着别人不痛快就是这家伙最大的痛快。 第七十三章欧阳旧事,琼王论计 直到欧阳夏天十一岁那年,他的所作所为终于引发了众怒,东海城百姓直接集体堵到了安国公府门前告状,满满登登数百人代表了全城百姓,几乎塞满了整个安国公府,安国公欧阳落成这辈子从没像那日一般低声下气过,一个接一个赔着不是,后来只能请出了那位极少露面的欧阳家二爷,藏兵谷谷主欧阳寻出谷对付欧阳夏天。 那欧阳寻一辈子守在藏兵谷锻造神兵利器,常年与烈焰炉火为伴,也生了个火爆脾气,接到传书二话不说直接拎着一杆刚刚炼成的长棍神兵,驾马直入东海城,刚来到城头就看到欧阳夏天站在城墙上傻呵呵的笑着往下撒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出三棍把欧阳夏天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打下了城头,狂暴的棍势甚至把城墙上的青砖都崩碎了,然后用麻绳把这小阎王捆了个结实横在马上,也不多说直接调转马头带回了藏兵谷。 从那之后东海城才算消停了些,也是在那之后,欧阳夏天的名声才有了些许转变。 欧阳夏天入谷不过三年有余,第一年便可独自锻造各式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没有他打不出来的,甚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打造出上百兵器,其中上等兵器十六柄,第二年又打出一柄雪花长枪,已经直追神兵榜上人榜神兵利器,而到了第三年,欧阳夏天悄无声息消失了一个多月,整个藏兵谷除了欧阳寻以外所有弟子把谷内翻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直到某一天欧阳夏天手中提这一柄大刀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不是聚集在他去了哪这个问题上,而是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手里的大刀上,刀型是陌刀样式,刀背连带着刀杆呈现出乌黑色,刀锋却雪亮犹如皎月之光,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挥舞起来夹带呼啸罡风,欧阳夏天也不多说,当着所有弟子的面手起刀落劈向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青石顿时没有任何悬念的一分为二,棱角分明不见碎裂,切口犹如打磨过一般光滑,藏兵谷中弟子顿时大惊,纷纷请教欧阳寻这柄大刀是何品阶,欧阳寻没有正面回答,而且直接将那柄大刀收入了藏兵谷后山绝崖。 所有弟子都开始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谁都知道藏兵谷后山绝崖是什么地方,绝崖临海,崖下是汹涌澎湃的波涛,崖壁上有一天然形成的洞窟,在洞窟的最深处,紧临着大海的边缘处曾经立着三柄神兵,不过如今还剩下两柄。 神兵榜上第四神兵天雨血龙枪,前持有者三圣太祖司徒无名。 神兵榜上第五神兵菩提降魔杵,前持有者三圣神将无言禅师。 而那已经不在此处的神兵为神兵榜上第六神兵天斩龙牙,前持有者三圣神将无心老祖,现持有者梁王郭天御。 除了这三柄神兵,洞窟中还收录有兵器两百一十六柄,与神兵三榜数量一样,但凡能收录其中的兵器都是欧阳寻认为可入三榜的神兵,只是现在都缺一个合适他们的主人,然而欧阳夏天打出来的陌刀被欧阳寻收录其中,这说明什么? 欧阳夏天入谷不过三年,竟然便可锻造出可入神兵榜的兵器。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经浮现,所有弟子顿时大惊,纷纷开始重新审视欧阳家这个混不吝的二公子,那可是可入神兵榜的神兵利器啊,其他炼器师可能一辈子也出不来几柄,而且每一柄都至少是数年之功,更有甚者一辈子都打不出一柄,而欧阳夏天入谷三年时间,锻造出的兵器已经可入神兵榜,哪怕是最低的人榜神兵,那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若是锻造地榜神兵,欧阳夏天能需要多久?天榜呢”?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然而在那之后欧阳夏天再没打出过任何一柄兵器,因为他又趁着欧阳寻不注意溜了,这次不是偷偷闭关,而且真的溜了,走之前还把那柄他亲手锻造出的陌刀从后山绝崖偷了出来,从新锻造成了一枚犁头,挂在了东海城城门之上,还留下了两句诗,神兵染血笑阎罗,化刀为犁善苍生。 一时间整个东海都在传说,欧阳家二公子的脑袋开窍了,而且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然这一幕欧阳岚并没有亲眼见到,这时候的他已经一人一马离开了东海城,一路北上入了震北燕王麾下任燕北太守,关于他这位弟弟的一切,他也是从外人的口中得知的。 “臭小子,总归到了一较高下的时候了”,欧阳岚凝视着烛火,想着他那不成器的弟弟,露出一抹微笑。 到底谁才是真正继承鬼狐之名的人,欧阳岚相信,答案不会出现的太晚。 这次盘山城魏候一脉入局算是打破了常规,对于如今天下而言也算是有了大动作,不仅燕王司徒朗得到了消息,川王楚王吴王琼王以及朝中文武二国公,甚至是整个太昊但凡牵扯到站队的世家门派也都得到了消息,这其中川王司徒平表现的很平淡,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不会成功一般,等到赤霄剑阁的弟子回到蜀中禀报时,前者正面前摆着美味,嘴里含着美酒,怀里搂着美人调情,等到来人禀报完盘山城发生的一切,司徒平只是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知道了”。 楚王司徒复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诧,麾下文武两派仍旧争论不休,御剑阁的人全部都退了回来,他们与司徒复只能算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并不需要多做什么解释,更用不着去辩解什么,消息传到了便好,至于荆楚两派如何炸锅,还用不着他们操心。 琼王司徒剑东在接到回禀的那一刻正在一条小河上垂钓,在听到易诗转述完盘山城所发生的一切后,司徒剑东抖了抖手里的鱼竿,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司徒剑东确实也派了人潜入了盘山城,只不过是为了探查些关于司徒剑南的消息,并未参与这次的动乱,他想要联系上司徒剑南,可是这次盘山城的大动作却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派去的人虽然没有表现出多么强硬,但还是被国立书院和盘山城给请了出来。 “看来只能等皇上五城祭天了”,司徒剑东笑望着随着水流浮动的浮漂,那红白相间的浮漂在波浪之上飘摇着,突然猛的一缩,整个浮漂都被拉入了水中,他握着鱼竿的手也觉得猛然一沉。 司徒剑东眉间露出一抹喜色,立刻快速的抬起鱼竿,还没等鱼钩出水,便觉得手中突然又一轻,脸上不觉又蒙上一抹黯然,将空无一物的鱼钩拉到面前。 “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叔皇兄他们妄图染指盘山城,这步棋绝对算是一步臭棋”,司徒剑东一边往鱼钩上挂着饵料,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好像是在说与易诗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五城直属帝王,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任何一城的实力都不容小觑,更何况盘山城与国立书院同气连枝,五大长老和魏候一脉又岂是好惹的,幸亏上一任魏候早故,如今魏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不然就这些人,都要把命留在那座城里”。 “这次事情闹的大了,罗刹堂吃了个哑巴亏,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又岂能善罢甘休,五皇子日后怕是要有更大的麻烦了”,易诗从司徒剑东手中接过盛放饵料的白瓷碗,口中低声叹道。 司徒剑东猛的一甩鱼竿,噗通一声,鱼钩落入水中荡起一圈涟漪,口中冷哼一声道:“**烦,五皇中还会怕麻烦大吗,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现在的他光棍一个,又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四皇兄还真是疯了,竟然敢与罗刹堂合作,那可是一群号称阴间厉鬼的疯子,他们聚在一起还真是臭味相投,真是猜不透他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吴王做事向来只看结果,他可不是一位会注意方式方法的主”,易诗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 “再往盘山城派些人试试吧”,司徒剑南无奈的又补充了一句。 易诗闻言不觉一愣神,眉头微微皱起,向着司徒剑东疑惑道:“还要派人,王爷您不是说最好不要招惹盘山城吗”? “谁说我要招惹那几个老家伙了”,司徒剑东白了易诗一眼道,“我是想尽快联系上五皇兄,自从他离开巴山镇入了盘山城我们之间就断了联系,我要尽快联系上他,这次小心谨慎些便是了,黄老头应该会明白的,到时候可能暗中帮我们一把,即使不能入城,也要在盘山城附近扎下根,争取早一天联系上五皇兄,不然我还是不放心呐”。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易诗赶忙拱手称喏,转身抬腿便要离去,在转过身去的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如今身处何地,不觉刚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 起初二人还是在河道内,但那是直通大海的出海口,等到现在,小船已经随着水流悄无声息的入了大海。 “你倒是走啊,插个翅膀你飞过去啊”,司徒剑东又白了易诗一眼道。 易诗望着那几乎只剩下一条线的岸边,尴尬的挠了挠头,又看了看司徒剑东身边空无一物的竹篓,口中低声道:“王爷,您钓了大半天了,别说鱼,就是鱼鳞也没看到一片,要不咱回吧”。 “淡定”,司徒剑东又抖了抖手中的鱼竿,端正了一下身形道,“钓鱼讲究的是心平气和,要的大就是一个心境,跟你说你也不懂”。 话音刚落,那浮漂又猛的一沉,司徒剑东只觉得手中鱼竿的力道比之前更重了,立刻喜笑颜开的大叫道:“看吧,看吧,上钩了”。 说着话司徒剑东一把抄起鱼杆,等到鱼钩出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与上次一样,鱼钩上空空荡荡,饵料又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王爷,鱼喂的差不多了,咱回吧”,易诗强忍着笑意再次开口劝道。 “什么玩意啊,回去,不钓了”,司徒剑东顿时泄气,赌气似的一把将鱼钩连带着鱼竿丢到了海里,转身钻进了船舱。 “这才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易诗望着那鱼竿随着水流越飘越远,无奈的摇了摇头。 “等老子回去调五百水军过来,把这些贼鱼用网子抓个干净”,船舱里传来司徒剑东愤愤不平的叫嚣。 第七十四章毒士巧言探明月 对于这次盘山城入局,甘歆刚得到消息便立刻回禀给了吴王司徒定,司徒定与罗刹堂有联系如今已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只是谁都不愿意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如今看似暗地里往来,或许这位崇尚暴力的吴王还会有所顾忌,可若是当真公之于天下,那这位主能做出什么事来,谁都说不准。 在回禀了一切后,甘歆还顺带着向司徒定传达了秦暮楚的对于将这次合作继续下去下去的意思。 “罗刹堂不想终止合作”?司徒定端坐书案前,手里端着一杯酒微微摇晃着,浓眉大眼中投射出一抹明亮的光,紧紧的凝视着堂下垂手的甘歆。 “属下听秦长老话语中的意思,罗刹堂有意要靠上王爷您这棵大树,想请王爷先将合作搁置而非终止”,甘歆拱手回复道。 “有意思,没想到罗刹堂竟然也会干赔本买卖,安将军怎么看”?司徒定浅酌了一口杯中酒,望着杯中层层叠叠的涟漪,嘴角上露出一抹阴邪的笑容,开口向一旁的安平度问道。 安平度在一旁垂手而立,孔武有力的身躯几乎塞满了书房一角,闻听司徒定询问,赶忙拱手回应:“末将认为罗刹堂绝不可交”。 “哦”?司徒定手中的动作猛一停顿,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安平度,口中语气透着疑惑道,“说下去”。 “罗刹堂号称不立阳世,入其内者皆以人间鬼魅自居,在江湖上更是臭名昭著,引的天下英雄多次围剿,王爷若要得天下,应当重名,以得天下英杰共成大事,若与罗刹堂继续合作,难免惹人非议,这是其一”,安平度微一思索,继续回答道,“至于其二,秦暮楚这个人野心甚大,罗刹堂做的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宗门更是隐于黑暗之中,可如今却想要立于烈阳之下,属下担忧若再继续合作,恐有猛虎未去又添恶狼之势”。 “狼”?司徒定挑了挑眉,脸上又增添出一抹不屑一顾的笑容,“狼好啊,我喜欢狼,因为他们狠,而且不会在意那些所为的诡计手段,不管前方面对是多么强大的敌人,整个狼群都会一拥而上,把猎物撕成渣子”。 “可王爷要考虑清楚,狼可是有狗所没有的狼性,这是把双刃剑,可杀人亦可伤己”,安平度仍然不放心继续道。 “怎么?安将军以为,就凭这些难成大器的江湖门派的一些小动作,还能瞒过本王的眼睛吗”?司徒定挑了挑眉看了一下安平度。 “属下自然相信王爷慧眼无双,只是从罗刹堂以往的行事作风,以及秦暮楚在江湖上的风评来看,罗刹堂可从来没上赶着与任何人合作过,可这次竟然主动请求与王爷合作,属下唯恐日后多生事端”,安平度闻言连忙微低下身子解释道。 司徒定见状微微一笑,向着安平度摆了摆手,口中道:“安将军不必紧张,本王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罗刹堂这次主动提出合作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但将军也说了,这是把双刃剑,可杀人亦会伤己,那本王便先用这把剑杀了那些不该存在的人,至于伤己,本王自有计较”。 “王爷说的是”,安平度拱了拱手连连称喏。 “甘庄主”,司徒定又转头看向堂下静待的甘歆,口中低喝。 “属下在”,闻听呼唤,甘歆赶忙收了收身形拱手而拜。 “恐怕还要有劳甘庄主再跑一趟了”,司徒定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书案,低沉的敲击声在书房里回荡着。 “请王爷吩咐,属下定当万死不辞”,甘歆正色道。 司徒定的目光没有看着甘歆,而是紧紧凝视着烛台上跳跃着的烛火,燃烧的火苗随着门窗缝隙中透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晃着,衬托出其脸上那一抹邪魅至极的冷笑。 “再去一趟罗刹堂吧,去见秦暮楚,就说本王想要亲自去看一眼那阴间地狱的风景”。 长安皇城,慈宁宫。 九重纱帐被尽数收起分挂于两旁的立柱上,一盏盏精致的烛台分列两旁,烛火静静的燃烧着,整座宫殿犹如白昼一般。 左殿之中,镶嵌着翠玉的凤仪榻上,金后身着黑底金纹凤袍,长发简单挽起垂在身后,如若少女的面容上透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整个人给他人的气质是那般雍容华贵,如玉般白皙的手中正拿着一幅刺绣一针接一针的绣着,穿针引线的动作缓而慢,小心翼翼且一丝不苟,一幅已经完成大半的鸳鸯戏水图呈现在其针下。 金后身侧,李明月仍旧一身漆黑的素袍,长发披散着,静静的跪坐在蒲团上微低着头,滑落的青丝遮挡住了大半面容。 “盘山城事毕,司徒剑南侥幸逃过一劫,罗刹堂的杀手死了个干净,天池的人和那些小东西打了一场,直到引出了魏候一脉出手制止才算了事”,金羽成坐在堂下一侧,身子在太师椅上半倾斜着,虽然是在向金后回禀,可目光却始终游离在身旁的小宫女那微微隆起的胸脯上,脸上流露出一抹坏笑。 “魏候一脉,怎么不是那几个老家伙”?金后自顾自的忙活着自己手中的工作,对于金羽成的话好像并没有多少兴致。 “他们”?金羽成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的将手伸向那脸颊微红的小宫女,“毕竟曾是显赫一方的守护大将军,又怎能会随便出手,若当真是等那几个老家伙出手,只怕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反而会引得多方猜忌”。 “司徒剑南如何了”?金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针线定格在了刺绣上,微移目光悄悄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李明月,口中高声问道。 金羽成挑了挑眉,看到金后的目光,又看了一眼静待一旁的李明月,心中冷然一笑,同样高声回答道:“传书中说有人受了伤”。 金羽成说完话后刻意停顿了一下,与金后的目光一同投向李明月,果不其然,李明月的肩膀非常细微的抖动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但还是被金后和金羽成姐弟二人看在了眼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听到自己儿子身处险境的消息,这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金后望着李明月,嘴角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李明月并没有回答,甚至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仍旧静静的跪坐一旁,宛如化为了一尊没有情感没有灵魂的雕塑。 金羽成抚摸着小宫女如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瞥了一眼李明月,口中不屑的附和道:“不知明月夫人十年前可曾想到会有今日,隐居十年又何妨,如今还不是一样要回来,回到这个烂泥潭里”。 李明月仍旧没有答话。 金羽成自感无趣,不由得抬头看向凤榻上的金后,只见金后同样也看着自己,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金羽成这才继续开口道:“明月夫人莫要忧心,是有人受伤,但不是你那宝贝儿子,受伤者另有他人,你那儿子现如今正活蹦乱跳的到处溜达呢,姐姐既然向你承诺过会保他,那他就绝对不会有事,只是夫人也要信守承诺才是”。 说到此处,金羽成顿了顿,一双如狼般的眸子流露出一抹精光,紧紧的凝视着李明月,再开口时言语间已有些不快之意道:“无名玄天策之事,夫人可是只字未提,是何故”? 李明月仿佛铁了心一般,任凭金后和金羽成姐弟二人如何引诱,就是不做任何回答,现在更是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金后见状,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而且笑的越来越灿烂,这花枝招展的一笑,直让百花含羞甚至烛台上的灯火都猛的飘摇了一下,待笑声过后,金后凝视着李明月道:“我的好姐姐啊,你还真相信你那宝贝儿子有太祖之风这样的鬼话,当年武帝人到暮年,老眼昏花下随口一说,你还真信了,事到如今哀家实话告诉你吧,哀家就是要让你的宝贝儿子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一枚鱼饵,哀家要用他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大鱼一网打尽,至于他最后如何,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又无能为力,玄天策又如何,五师同授,五宝奉君,这一切我都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太昊欠我金家的所有,我都会拿回来,一切”。 说到最后,金后的语气中已经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愤恨,若非顾忌左右,恐怕现在她已经咆哮出来了。 这次李明月显然听在了心里,她同样听出了金后言语间不加掩饰的愤怒,但她自己同样是满腔怒火,肩头压制不住的再次抖了抖,同样很细微,也同样很快便消失了。 金羽成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不由自主的再次浮现出一抹冷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无论什么时候,孩子始终是母亲最致命的软肋,如若不然,怎能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明月剑隐忍至此,早一剑打出来了。 “虽然已过了那二八年华,但同样也是风韵犹存呐”,金羽成注视着李明月,心中暗暗想到,下意识的微微舔了舔嘴唇,握着小宫女的手猛的一紧。 第七十五章二国公星台观天命 太昊有一座城,那是全天下最大最繁华的城,城里有天下最大的酒楼,最大的歌坊,最大的赌场,最好吃的美味菜肴,最俊俏的姑娘,那座城名曰长安。 整个长安城正方位东西南北纵横交错着二十五条大街,犹如切豆腐一般将整座城分割成东西两市一百零八坊,城中单单固定居民便已过百万,莫说整个太昊,就是纵观天下史也可称古今第一大城。 若踏上长安城头,举目北望可见一片金碧辉煌,阳光照耀在宫殿层层叠叠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的璀璨光芒犹如堆砌的金山,让人心生神往。 与那皇宫遥相呼应的南城同样有一座高楼,那是整个长安城最高的楼阁,那是一座以红木搭建不嵌一钉的九层高楼,楼如巨剑直指苍穹。 阁楼虽高却无顶,在第九层之上原本楼顶的位置却少了一层,而是用一面巨大的冰魄琉璃镶嵌其中,冰魄琉璃号称世间至纯至精之物,此物镶嵌于楼顶,若楼中之人举目眺望,清晰可见苍穹,若是夜间观之,更是犹如置身星海,好似抬手可摘星月一般神奇。 这楼耸立在南城,犹如仙鹤立于鸡群之中,与北边的皇城一样让人醒目,却给人的感觉又有不同,皇城更加威严而富丽堂皇,可这楼给人的感觉却只有神秘就仿佛它周围永远环绕着一团迷雾,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一探究竟,却有心有恐惧。 这楼以及它所立身的大院子都有名字,此楼名观星台,而它的所在是汇集太昊天命的钦天监。 钦天监第一代国师也是太昊第一任左相,世称潜龙在野算无遗策的楚天河,这位老国师从太昊太祖司徒无名立身草莽开始便辅佐在侧,后又随司徒无名千里奔袭解长安之围,跟随三圣神将征战天下,后又走遍太昊万里河山探寻龙脉,最后探得五方龙脉,布下五城锁五龙之阵。 而钦天监第二代国师楚云南正是楚天河之子,也是楚天河唯一的子嗣。 楚云南之功虽比不得其父威名,但也相差不远,武德帝南征北战开疆扩土之时,欧阳家易家已按照太祖遗旨退出朝堂,所以此时论武,以洛家洛毅为首的元老之后为重,若论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大多都依仗楚云南,得文德帝封授文国公爵位。 可是到了如今明仁帝在朝,天下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文德帝突然驾崩,明仁帝以一身病躯登基大宝,太后金氏于后宫垂帘听政,金家外戚遍布朝野,金羽成更是成了当朝主管军政的左相,而楚云南平调成了有名无实的右相,再加上一众开国元老之后又含冤流放,新晋朝官又多为左相金羽成马首是瞻,朝中如今也只剩下文国公楚云南和武国公洛毅苦苦支撑了。 观星台顶层上,楚云南一身青衣素服,如今已经是古稀过半的高龄了,虽有老骥伏枥之心,可那已经雪白的须发却仿佛在提醒他已自己已经很老了。 楚云南站在观星台上,老迈的身躯倔强的挺直着,皱纹横生的双眼却流露着一抹精光,紧紧的凝视着上方的窥天宝镜,宝镜上诸天星辰流转,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仿佛在向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诉说着什么。 “天天盯着这面破镜子看,你这老眼昏花即使看出来了,又能做些什么”?一个苍老而浑厚有力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语气有着些许不屑,更有些无奈。 在一旁的角落里,一张小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盘下酒小菜,盐水煮花生,盐水煮毛豆,盐水豆腐,两壶老酒在小火炉上烫着,浓郁的酒香遍布观星台顶层的每一个角落。 另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袍老者盘坐在桌前,手里端着一杯酒,在鼻子下贪婪的嗅了嗅,神色表情中透着满足,随后一仰头倒入腹中。 黑袍老者虽已老迈,但从身形上看,仍然能看出年少时的影子,魁梧好大的身躯活像一头暮年的老狼,孔武有力的面容满是饱经风霜的痕迹,犹如沟壑般深邃的皱纹里好似还隐藏着漠北的风沙,一双虎目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股不服老的劲头,比楚云南更胜三分。 前任太昊天下兵马大元帅,而今太昊与文国公楚云南并驾齐驱的三朝元老重臣,武国公洛毅。 “老伙计,我们现在不过是讨人嫌的老不死,又能做什么呢?什么都改变不了,不看也罢”,洛毅自顾自说着,又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那你来我这干啥”?楚云南拢了拢衣袖,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剥开一个饱满的花生丢到嘴里。 “喝酒赏月呗,老了就要有个老人的样子,喝喝酒,扯扯淡,乐哉乐哉”,说着,洛毅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向楚云南微微一敬,而后一仰头又倒进嘴里。 “喝酒不能在你府里喝?非要跑大半个城来我这观星台”?楚云南端起酒杯微泯了一口轻然一笑道,“若说赏月,这月亮又不是只有我观星台有,非要隔着这面破镜子看”? “那可大不相同呦”,洛毅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又端起酒壶,可这次却只倒出来半杯,只好又摸过楚云南面前的酒壶,这才续上了满满一杯醇香的老酒,口中又继续道,“喝酒,当然要与老友对饮才为最佳,赏月自然离月最近才为至美,想来想去也只有贵宝地可两者皆不负”。 “世间哪有两不负的好事,赏月以目视之为最佳,在这隔着块镜子赏月,月虽明,却还是失了些韵味”,楚云南抿了口酒道。 洛毅端起酒杯刚要饮下,却刚一接触到唇边有顿住了,犹如枯木般的右手手背上几条肉虫子似的老疤微微蠕动了一下,一双虎目绽放出一朵明亮的花,口中语气低沉道:“所以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我看到了天命”,楚云南端着酒杯,双眼紧盯着微微泛黄的酒水,口中低喃着,“六颗命星璀璨,然而那紫薇帝星却越来越暗淡”。 “听说金后接到太医院递上去的折子,皇上天命至多三年”,洛毅微一沉吟,而后灌下一杯酒。 “太医院诊的是人命,而我观的是天命”,楚云南微微瞥了一眼洛毅,口中语气隐晦而低沉。 “那天命如何说”?洛毅继续追问道。 楚云南直勾勾的凝视着洛毅,目光犹如利刃一般划破了后者的身躯,直让后者打心底发凉。 “行了行了,天命不可问,这道理我懂,我不问便是,只不过你必须回答我另一个问题”,洛毅被楚云南盯的有点发毛,赶忙摆了摆手避开了后者的目光。 洛毅从小便和楚云南等一众元老之后一同长大,后来更是一起驰骋疆场,可他始终都想不明白,自己可以在战场上手起刀落斩敌首级犹如探囊取物,却怎么也扛不住楚云南一个眼神,每次自己只要一旦有触碰楚云南底线的迹象,后者一个眼神就让他直觉得脊梁骨猛起阴寒之风。 “问”,楚云南收回了目光,伸手摸起一枚花生。 “剩下的时间还够我们接下来的布局吗”?这次改成了洛毅紧盯着楚云南,一双眸子中满是精芒。 “不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联系不上那些小家伙,谁都没办法落子”,楚云南丢掉手里的花生壳叹息道。 “这次盘山祭天,恐怕皇上也是如此打算”,洛毅点了点头道,“这应该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不过以我们的身份肯定是接触不到他们,所以我打算带上克儿,他自幼与战家冷家凌家的小子一同长大,感情犹如手足兄弟,带上他或许更容易接触到他们几个小家伙”。 “带着吧,咱们去了,留下他一个小家伙也没什么大用”,楚云南轻叹一声,端起酒杯摇晃着,语气中满是无奈。“这天下终究还是要交给这些年轻人,在这个天下棋盘之上,我们无论如何落子也不过只是给他们铺路,最后还是要看他们的手段”。 “我们是老了,可这条老命还是可以再燃一次的,给后辈照亮前方的路,也不算辜负了三帝的遗命”,洛毅苍老的脸上满是正气,腰杆挺的笔直,端起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如意坊,长安城风水最胜的坊市,城河横穿而过,河岸遍布垂杨柳,汉白玉的拱桥犹如白虹横卧,一座座府邸相连,一座比一座富丽堂皇,若要论起来,只怕整个天下也只有皇宫能与如意坊媲美了。 如意坊中所居住皆是朝中官员,无功名者,就算是有万贯家财富可敌国也是无用。坊中按照王公候伯子男之爵位,府邸大小规模也是不同,然而要说最大最好的府邸,不是左右二相,也非六座王府,却是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有多大?两个国公府邸加一块都比,不上一个长公主府,这是什么,明目张胆的僭越,可人家就是不惧,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其中的正主谁都惹不起。 太昊如今有公主三位,其中文德帝育有公主两位,大公主司徒丹儿,二公主司徒晴儿,然而长公主之名却非这二位公主,而是武德帝唯一的女儿,文德帝唯一的妹妹,太昊长公主司徒铁心。 这位铁心公主可是不简单,武德帝暮年之时临幸后宫,不想竟然又有了这唯一的女儿,可是把这位千古一帝高兴的不得了,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连那些个皇子都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小妹妹。 可这位铁心公主虽是一介女流,却偏偏遗传了武德帝的帝王气,不似其他王公贵族的女子般喜欢琴棋书画刺绣女工,却唯独对兵法武学情有独钟,七八岁开始习武,十五岁只时更是软磨硬泡着文德帝给她批了可供养三千精兵的武器钱粮,将长公主府的后花园连带着旁边空闲的一处国公宅院给改成了军营,在民间招募三千女卫,文德帝亲书凤羽卫牌匾高悬于长公主府。 第七十六章铁心之忧 文德帝五年,当时的东胡诸部还未统一,黑水部,室韦部,北海部,乌罗部四足鼎立,以乌罗部最为势大。正值太昊天朝新帝登基,乌罗部遣使来贺,提出和亲之策。文德帝降旨以太昊长公主司徒铁心远嫁乌罗王,司徒铁心不置可否,只提出要带走三千凤羽卫。 和亲队伍行至辽水之畔时,突然接到密报,乌罗王和亲是假,欲借接亲之名突袭太昊东北重城松漠是真,松漠若失则燕北如断一臂。长公主司徒铁心大怒,一边传书震北燕王司徒朗,,另一边弃红装嫁衣,执刀兵披战甲,率领三千凤羽卫八百里奔袭,在震北燕王司徒朗到来之前抢先夺下乌罗部南方重寨,后与司徒朗兵合一处,联合室韦,黑水,北海三部,直接覆灭乌罗一部,自此太昊长公主之名响彻天下,人人皆知司徒铁心之名,这个名字也成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代名词。 如今文帝驾崩朝中动荡,眼看太昊天下即将倾覆,司徒铁心也只恨自己没有实权,再无他法。 长公主府,后花园凤羽卫大营。 这里没有其他府邸豪宅的奇花异草,也没有什么飞禽走兽,正中心曾经锦鲤游曳荷花盛开的池塘被整个填平了,铺上了一层青石板,成了日常操练的校场,此刻正有不下两千人在其中操练。南墙边的北国大树被连根拔起挪到了墙外栽种,沿着墙边参差不齐的摆放着一柄柄寒光凛冽的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北墙边曾是一方栽满艳丽花朵的花圃,可如今却被立起来十支箭靶,箭靶的红心上插满了箭矢。西墙直通长公主府,东墙边则是一方巨大如殿的营帐,帐中左右分列四名将校,堂下还站着一人,一个个虽是女子却身着冰冷的铠甲,脸上未施粉黛却透着一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气,让外面的普通男子都不禁胆寒,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帐中上座,司徒铁心端坐案前,乌黑长发束成马尾倒垂脑后,精致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却同样令人间百花失色,一双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锐利的精芒,她的父亲是太昊曾经的千古一帝武德帝,而她的母亲是西域乌孙国的公主,她坚韧的心传承自武德帝,绝世的容颜则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想当年,不知多少太昊的王公贵族之子为了博佳人一笑,不远千里进京,却无一例外的铩羽而归,没有人知道那些自诩世之大才的贵公子们在踏进长公主府的大门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所有人踏出那扇大门时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更有甚者还是被抬出来的,有好事者也打听过,却也只得到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红花虽艳,却藏身荆棘之间。 “禀将军,兵部来人通禀,月前淮北地动,国库不蜂,各军将统一裁撤一批钱粮用以救灾,我凤羽卫要裁撤五百人的钱粮”,凤羽卫主簿校尉萧也站在堂下,双手捧着一本蓝绢折子,向着司徒铁心道。 “半年前淮南大水,裁我凤羽五百人钱粮供应,如今淮北地动,又裁我凤羽五百人钱粮,到底是天灾与江淮两岸过不去,还是她金后与我凤羽卫过不去”,司徒铁心的脸色阴沉的犹如凝雨,娥眉下的双眸流露出一抹寒芒,紧紧的凝视着前方,手里握着的一根狼毫笔渐渐收紧,玉手之上青筋显露。 “金后欺我太甚”,大公主司徒丹儿粉拳紧握,愤愤不平的砸在身边的柱子上,俊俏的脸庞上满是怒意,“父皇金口玉言三千凤羽卫,她凭什么三番两次裁撤我军钱粮,难道就凭借我们这区区几百人的钱粮就能抗过天灾吗”? 司徒铁心冷笑一声道:“如今长安内外周边除了皇宫的八千御林军,只有三支军队驻防,禁军三万归镇殿将军轩辕落直属,犹如金后私兵,另一支便是北城外大梁祖陵的不归营,归梁王郭天御统领,我凤羽卫是第三支,若长安有变,郭天御的不归营和我凤羽卫将是唯一的变数,她金后又怎能容忍,其实与不归营相比,我凤羽卫已经很好了,当初不归营可是同样有三千众,如今被金后压制的只剩下八百人,世之劲旅竟没落如此,可悲啊”。 “她这是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消磨掉我们的实力,此计不可谓不毒,必然是金羽成的手笔”,校尉韩冷娥眉紧皱冷然道。 “哼,毒士吗”?小公主司徒晴儿冷哼一声,横跨一步来到堂中,拱手请命道,“姑姑,给我三百凤羽卫,我要拆了他的天上人间”。 “胡闹”,司徒铁心闻言瞪了司徒晴儿一眼,口中厉声训斥道,“金羽成只怕就等着我们与他翻脸,到时候他便不用避讳,直接取缔了我凤羽卫,到了那时,长安内外将再无可供皇上驱使的军队”。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司徒晴儿仍不甘心,下意识的出口道。 司徒铁心双目一凝,目光犹如利刃般直逼司徒晴儿。 司徒晴儿感受到那如刀般的目光,心知她这位姑姑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得身躯一颤,赶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晴儿,退下”,司徒丹儿虽只比司徒晴儿年长几个月,但心性却要沉稳不少,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赶紧开口向司徒晴儿训斥了一句,随后一把将后者拉了回来。 司徒铁心目光如炬,紧紧的凝视着司徒晴儿,口中怒斥道:“这一次恐怕只是金后一党的试探之计,你就沉不住气了,日后若再有波折又会如何?又如何能抗起凤羽大旗”? “晴儿知错了,谨记姑姑教诲,唐突失礼还请姑姑责罚”,司徒晴儿缩着脑袋一脸沮丧的面向司徒铁心,拱手行礼低声告罪。 司徒铁心望着自己这位刚刚十五岁的小侄女,那一身戎装像极了当年的自己,想当初整个长安城中,上到皇亲国戚,下至流氓地痞,但凡遇上让自己不痛快的,自己不也是动辄就要打人抄家,就连自己的父皇都拦不住。 “罢了罢了,你也是为凤羽卫鸣不平,今后注意些便是”,司徒铁心无奈的苦笑着摆了摆手道。 “姑姑方才说这次裁撤只是试探,莫非金后一党还要有更大的动作”?司徒丹儿很快便发现了司徒铁心话中透出的另一层意思,立刻开口询问道。 “年后皇上要盘山城祭天顺便巡视西北,随行名单已经下来了,司徒皇室文武国公都会随行,金羽成监国留守,到时必然会对朝中权柄做一次清算”,司徒铁心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司徒丹儿和司徒晴儿,最后又看向萧也,“萧也作为大梁郡主也要同行,我凤羽卫就只剩下韩冷和龙凌琪留守,那时候才是他真正出手的时候”。 “凤羽卫绝不可散,不然就如姑姑所言,诺大个长安城,可为皇兄驱使的力量将越来越少”,司徒丹儿娇眉紧锁,一边思索着一边低语道。 “将军尽管放心,金羽成不动则罢,若当真要对凤羽卫下手,纵然万死末将也会保住凤羽卫平安,以待将军归来”,韩冷和龙凌琪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皆读到一抹坚韧,而后几乎同时横跨一步上前,向着司徒铁心无比正色的以军礼道。 “我自然信得过你二人,将凤羽卫交给你们留守,我心安矣”,司徒铁心微微一笑,将脸上的黯然之色替换了下去,“不过为今之计还是忍下来吧”。 韩冷和龙凌琪点了点头退回一步。 “萧也”,司徒铁心稳了稳心神,转目凝视向堂下,口中低声唤道。 “末将在”,萧也收起折子,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军礼。 “你先去兵部回禀报备一下,就说我凤羽卫愿分拨部分钱粮用以赈灾,至于日后凤羽卫短缺的钱粮,从长公主府的奉养里出吧,你从兵部回来后,再去前院与老管家交代一下,就说今日之后府中一切用度减半,节省下来的钱粮全部用于军中”,司徒铁心斟酌了一番后,才幽幽开口道。 “末将领命”,萧也拱手应诺,而后起身踏出营帐。 “韩冷,龙凌琪”,司徒铁心又开口唤道。 “末将在”,韩冷,龙凌琪横跨一步来到堂下,行了一个军礼。 “这几日玉华门换防之时密切注意军中言论,另外传令全军,裁撤之事只为支援淮北天灾,凤羽卫依然还是凤羽卫,让士兵们不用担心,若是有胆敢肆意妄言乱我军心者,一律军法从事,另外从今日起直到盘山城祭天归来之时,你二人轮流驻守玉华门,绝不可让金羽成夺了玉华门驻防之权,不然我凤羽卫就真的成了无用之兵,到那时他必然再立明目进行裁撤,一切悔之晚矣”。 “末将领命”,韩冷和龙凌琪二人同时应诺,而后又同时踏出营帐。 帐中五名校尉,此刻已有三人领命而去,诺大的营帐中,此刻只剩下了司徒铁心姑侄三人,整座军帐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司徒铁心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一身的英气顿时泄去,娇容之上平添一抹疲态。 第七十七章 从史书上来看,历朝历代好像每一个国家或王朝,都至少会出现一位传说级的大英雄以及一群追随于英雄身后的传说级铁军。 不说曾经,就是近几十年中,北边的北胡曾经就有一支驰骋漠北的天北狼骑,西域波斯有长生军团,西面的天渊有黑煞血骑兵,东边的东瀛有覆海水军,太昊曾经也有三支世之劲旅。 太昊朝承前朝大梁基业,前朝大梁末年,梁哀帝昏庸无道,骄奢淫逸大兴土木,举国流民四起饿殍遍野,并州王犴自号天立魔王,以血衣为帜起兵谋乱,兵势犹如狂风骤雨般席卷天下,不过月余,普天之下不管是绿林草寇,还是流民百姓,皆以血衣为号,攻城夺县杀官抢粮,最盛之时天下尽起血衣,尊其号令者已百万众。 太昊太祖司徒无名本云雾山出云寨绿林中人,意外结识梁哀帝三皇子萧谨言,后遇三十万流民围困长安城,萧谨言千里传书求援,司徒无名以三千绿林起兵勤王,这是司徒无名征战天下的第一步,后来萧谨言成为了大梁仁帝,司徒无名成为了第一神将,那三千人马也成为了日后席卷天下的一支劲旅雏形,名雷怒铁骑。 再之后,萧谨言长安称帝,令各路诸侯共讨之,敌军之势太过锐利,萧谨言只能退守凉州,这时北疆重镇天门关大将洛长青率八千老卒归附,再创一支铁军,名不归营。 萧谨言入凉州三年间将凉州号称三十万强匪马贼剿灭的一干二净,遂听神将无心进言,从俘虏的马贼中挑选出三万人,另外组建了一支铁军,名骁龙卫。 至此,日后梁仁帝一统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三大铁军已然大成。 雷怒铁骑,疾如闪电,势若雷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不归营,视死如归,死战不退,唯有身死魂方可归。 骁龙卫,千里奔袭犹如骁龙现世,攻城拔寨好似狂风过境。 那是梁末乱世真正的传说,三军齐出,百寇胆寒。 然而如今,经过了武帝的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太昊天朝之名响彻海内,万国来朝之景古今罕见,虽然太昊军队仍有近百万,但那三大铁军却已是名存实亡,刀兵入库马放南山成为了今日之太昊最真实的写照。 骁龙卫大部分被分散编入各郡兵兵团,已经成为了一个空壳,要知道,武帝当政时,此军已扩充至八万人,而如今却只剩下八千人改编为皇宫大内御林军,而且是直接掌握在金后手中。雷怒铁骑也因金后进言遭文帝遣散,武帝不遗余力扩充到三万人的世之铁军,到最后竟然连一个空壳都没能留下。至于不归营,因为关系到前梁最后的尊严,所以才没有全部裁撤,则成为了守卫大梁祖陵的守陵军,到了如今梁王郭天御的手中也仅仅只剩下了八百人。 “帝不明,宵小奸佞遍朝野,道不明,烟尘弥漫前路暗,心不明,难辨忠奸贼难平”。 司徒铁心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双目紧紧的凝视着那白纸黑字,怒火不由的充满了胸膛。 黑色的墨迹完全渗透了纸张,甚至几乎捅破了,从那字迹上可以明显感受到司徒铁心此刻有多愤怒 司徒丹儿和司徒晴儿两位公主似乎察觉到司徒铁心心中的怒火,静静的站在堂下一侧,不去看也不去问,她们深知自己这位姑姑的性子,根本不需要劝,也不需要说什么,只能让她自己去化解,不然谁也解不开她的心结。 良久之后,司徒铁心才深呼出一口浊气,娥眉稍稍舒展开来,提起了几分精神,从新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细小些狼毫笔,又抽出一张雪白的宣纸,略一斟酌后,开始提笔狂书。 “丹儿”,司徒铁心将刚写好的信装入信封,而后抬头看向司徒丹儿口中低唤道。 “姑姑”,司徒丹儿上前一步跨出拱手应道,目光下意识看向司徒铁心手中的信封,心里多少猜到了什么。 “年后三月皇上要五城祭天,我要你带着这封信提前去盘山城,将这封信交到司徒剑南手里”,司徒铁心将信封郑重的递给司徒丹儿,脸上神色异常严肃,“切记,从你入城开始,到祭天开始我等入城之时,你要密切关注那小子的一举一动,他的言行举止,接触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记清楚,我要全部知道”。 “丹儿明白”,司徒丹儿接过书信放在胸口,郑重的向司徒铁心拱了拱手。 “还有”,司徒铁心又抬了抬手,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美目中绽放出一抹明亮,“听说他入城第一天就去闯了九重登天塔,不过被打了出来,你最好想办法搞清楚他在那塔里看到了什么”。 “五哥也是托大到了极点,现在就敢闯塔,他才什么境界,说是玄境都未必十拿九稳呢”,司徒晴儿在一旁听的清楚,下意识的笑言道。 “晴儿,你又错了”,司徒铁心闻言看了司徒晴儿一眼,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天下武学虽有天地玄黄四境划分,但也非绝对能代表一个人真正的实力,而且九重登天塔看的也非全是武学境界,看的乃是人的一颗心,如若不然,国立书院那几个小子怎会登上六层之上”。 司徒晴儿听到司徒铁心的提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姑姑所言,丹儿记下了,我现在就动身”,司徒丹儿向司徒铁心道。 “路上多加小心,切勿招摇”,司徒铁心点了点头再次告诫到。 司徒丹儿点头称诺,而后大步流星踏出军帐。 “晴儿,你也退下吧”,司徒铁心向着司徒晴儿挥了挥手。 司徒晴儿点头称诺,转身走出军帐。 挥退了两位公主,司徒铁心重重的叹了口气,刚刚消失的疲惫感再次笼罩心头,身体下意识的靠在椅子上,双眼凝视着军帐外投射进来的阳光。 “父皇,铁心只能做到如此了,剩下的只能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如何,万幸他身边还有一群小家伙,希望您老人家没有看错吧”。 入了深冬已近年末,凉州大地披上了迟来的银装,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地。 盘山城中到处张灯结彩,沿街商铺挂满了红艳的旗幡彩带,每年一到此时,城中停留的各方商旅大多都早已还乡,可城中热闹的气氛却丝毫不减。 铁匠铺中,大门上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边垂落下两条大红彩带,铺子里的炉火熊熊燃烧着,炙热的温度迫使着铁匠即使在如此寒冬也要赤膊上阵,球结的腱子肉呈现出古铜色,漆黑如墨的大锤握在手中犹如玩物一般,挥舞起来带起罡风阵阵,砸在那刚出炉的铁器上火花四射。 厨子的面馆里坐满了客人,这面馆算不得多大,最多也就能摆五张桌子,饭菜也只能算中上品,与那临街的金玉楼可是差远了,但会来到此处的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三五一群围成一桌,三盘四碟摆上,自家土酒斟满,喝酒划拳好不快哉。 国立书院中同样热闹非凡,白雪皑皑的盘龙六峰到处可见张灯结彩,大红福字窗花贴满了每一扇门窗,上山的石阶两旁,每隔几步的便挂上一个大红灯笼,每到夜晚点亮之后,犹如一条条火龙盘旋在六峰之上。 龙首峰半山腰,司徒剑南站在自己的阁楼前,身上裹着一件淡黄色裘袍,整个脑袋恨不得全部陷进那毛茸茸的领子里,目光炯炯凝视着晴空,那神色分明心有所思。 “公子你在这都站了大半天了,是在看什么”?易冷手里提着怒斩长刀立在司徒剑南身后,他顺着司徒剑南的目光眺望了许久,可始终没发现有什么值得让人看半天的东西,空荡荡的晴空中,连云彩都没有一片。 司徒剑南回过神来,回头看了易冷一眼,不由得淡淡一笑,又回过头去继续眺望着,口中幽幽道:“我在看这晴空万里,连续下了五天的大雪,之前又是连阴的天,再之前是接连不断的阴雨,这近一个多月来,好像只有今天是个好天气”。 “谁说不是呢,在房里憋的我都快长毛了”,易冷随声附和道,抬起长刀在后背上戳动着,就好像身上真长出了什么刺痒难耐的东西一般。 “你这段时间怎么没去张长老那里剔羊骨了”?司徒剑南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向易冷低声问道。 易冷傻笑着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表情,口中低声道:“师父说我的千军破刀法主要还是重势,其实剔羊骨只是为了让我压一压急躁的性子,对于刀法的提升还是有限,以后去不去并不重要,而且如今各方势力都对公子虎视眈眈,还是公子的安慰更重要些”。 “老长老说的在理,你的性子是该好好改改”,司徒剑南笑了笑道,“以后若大事可成,你可是要做将军的,一直毛毛躁躁怎么行”。 易冷闻言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而后有十分正色的面对着司徒剑南道:“公子尽管放心,属下一定能做出改变”。 司徒剑南笑着点了点头,可还未等他开口说话,身后却传来一个不甚和谐的声音。 “就你那从祖坟里传下来的狗脾气,能改就出鬼了”。 那话语间透出的是满满的讥讽,还未见人,单单只是听声音,易冷的脸就已经阴沉了下来,微微转身恶狠狠的瞪着来人,口中低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张嘴莫非也是从你欧阳家的祖坟里继承来的”? 第七十八章逍遥剑势,情生剑心 阁楼顶白雪间,欧阳夏天一身白衣犹如与这片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儒雅出尘的气质与那言语间的唇枪舌剑显得格格不入。 “哗啦啦”一阵风动,欧阳夏天一个飞身略下房顶,在司徒剑南面前站定。 “五皇子”,欧阳夏天向着司徒剑南微微躬身拱手行礼。 司徒剑南点了点头,从皮裘的缝隙中拱了拱手,随后又飞快的缩了回去,像是十分忌惮皮裘外的严寒一般。 欧阳夏天望着司徒剑南几乎缩在皮裘里的窘迫样子,又看了看一旁仍旧简单棉袍裹身的易冷,不觉挑了挑眉。 司徒剑南看到欧阳夏天脸上闪过的疑惑,不觉露出一抹苦笑道:“让欧阳见笑了,在下随母亲久居南方,对于这西北苦寒之气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他怎么没事”?欧阳夏天指了指一旁的易冷笑问道。 “你要是经历过他的童年,或许你会比他还抗冻”,司徒剑南看了一眼易冷,暗暗咧了咧嘴道。 易冷闻言,脸上竟然涌现出一抹骄傲的神情,双手将长刀环抱在胸,抬头眺望着不见一丝云朵的天空,好似在回忆当年,口中傲然道:“我易家受太祖遗命,自然不敢有所怠慢,所有易家弟子,自幼便苦习武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没有一天懈怠,我小时候经常被爷爷扔进寒窟,要以自身内力抵御严寒,与那寒窟相比,这点寒风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们易家人对自己还真能下得去手”,欧阳夏天撇了撇嘴,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易家能被太祖如此信任也不无道理,自从太昊立国以来,易家子弟无论从军还是护主历来一马当先,有大半易家子弟的命不是留在了北疆战场就是死在了护佑君主的刺杀中,对于易家这一点,欧阳夏天还真不敢多说什么,不是因为怕,而且打心里敬佩。 “对敌人,更能下得去手”,易冷挺了挺身子一脸傲然道,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欧阳夏天,不觉顿时火大,后者根本没有理他。 “混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欧阳夏天并没有接下易冷的话茬,任由后者晾在一旁咬牙切齿,而是转头看向司徒剑南,准确的说应该是看向司徒剑南腰间悬挂着的长剑。 “这几日没看到五皇子练剑呐”?欧阳夏天挑了挑眉,转过头去顺着司徒剑南的目光看向对面山间的皑皑白雪。 司徒剑南同样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白袍下那柄朴实无华的长剑露出小半个剑柄和剑身,脸上露出一抹轻笑:“当初我与我娘亲说我要学剑,开始娘亲不太情愿,但后来还是从镇子上给我买了这柄剑,又给了我天下大同的剑谱,只是却不让我打开,只是让我对着剑谱拔剑,她说要等到我只要拔剑便能令剑谱翻开之时才有资格学剑谱上的剑术”。 “一名剑客但凡拔剑出鞘必有所求,求生,求死,求胜负,夫人是让你养足自己的剑势,让你明白自己要为何而拔剑”,欧阳夏天点了点头。 “可当时的我并没有想这么多,甚至还一度怀疑娘亲是不想让我学剑所以才用话骗我,好让我知难而退”,司徒剑南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承认,当时我的心狭隘了,但我还是每天都坚持对着那本剑谱拔剑,反复拔剑,单单这拔剑就是整整一年,可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丝成效”。 “心中空空如也,不知所求,拔剑也只是拔剑,如此茫然的拔剑,又如何能练出自己的剑势,没有剑势的剑,就是练一百年也是枉然”,欧阳夏天在瞬间又懂了。 ”当时我几乎放弃了,然后去求问娘亲,娘亲说了和你差不多的话,然后就让我继续拔剑”,司徒剑南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脸上又露出一抹微笑,“大概是三个月后,那时已是冬去春来,田间再生新绿,百花又开新朵,我看到了第一只在花丛中起舞的蝴蝶,第一只北还的鸿雁,第一条从河流里跳跃出的鲤鱼,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想变成那蝴蝶,那鸿雁,那鲤鱼,于是我又拿起了剑,然后很自然的拔出了剑,剑起风至,书页翻转,我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那一刻,那一个瞬间,我有了自己的剑势”。 “逍遥”,欧阳夏天嘴角微微上扬,凝视着司徒剑南的一双眸子中绽放出一朵明亮,“乘快马,配长剑,对月饮酒,向风而歌,五皇子当时求的是一个逍遥,蜀中十年,五皇子也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十年,十年逍遥换来了天下大同第一境启剑境”。 一缕寒风扑面而过,司徒剑南微微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拢了拢双袖,抬头凝望着空中浮过的白云朵朵,金灿灿的阳光挥洒而下,给他那畏惧严寒的身体带来一丝温暖,而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忧伤的笑,口中幽幽发出一声轻叹道:“其实我并没有像那些人想的那般睿智,也没有多么过人的天资,我只是众多皇家子弟中非常普通的一个,若说谁最适合登上那个位子,必定是大皇兄,论大度仁爱我不及他,要说权谋制衡之道,我又比不上川王和楚王,军伍我同样差了吴王一线,诗书礼节也有老六胜于我,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争宠夺位,只知道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越发的不开心了,笑容越来越少,而我就希望能让他继续开怀大笑,然后我绞尽脑汁,用尽浑身解数去取悦他,我成功了,老人笑了,直到他闭上眼的前一刻仍然是笑着的,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才明白,我正一步一步的踏入深渊,一条深不可测可吞人噬魂的深渊,也是从那时起,我越发的向往外面的世界,那座富丽堂皇的城对于我成为了天地之间最大的牢笼”。 这次欧阳夏天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司徒剑南顿了顿而后继续道:“娘亲带我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座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逍遥,你说的很对,十年的逍遥带给我的是启剑一境,逍遥成为了我的剑势,可如今我要求剑心却又不得,欧阳可知其中缘由”? 欧阳夏天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司徒剑南突然有此一问,微一愕然间,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口中无奈道:“五皇子说笑了,我又不是神仙般能掐会算,怎能知晓五皇子心中所想”。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司徒剑南看了看欧阳夏天,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我自己心中应该想些什么”。 “五皇子为何如此说”?欧阳夏天笑问道。 司徒剑南哀叹一声,目光看向四周的山峰,双眸中流露出几分落寞,脸上也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口中道:“我离了那城,得了十年逍遥,如今入了这城,又入了牢笼,当年得了逍遥有了剑势,如今见了一人有了剑心,可我的剑心是什么,我应该为何把剑,我曾经为了逍遥拔剑,那么如今呢,如今的我又身处这虚无的牢笼,心里又该想些什么”? “当然是剑心因何而生便该想些什么”,欧阳夏天轻然一笑道。 “想她吗”?司徒剑南将手垂到腰间,抬手一撩,手中现出一枚精致的香囊,一面龙凤呈祥,一面鸳鸯戏水,线条勾勒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足可见刺绣之人手法娴熟玄妙。 司徒剑南望着那香囊出神,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倩影,溪水前大树下,身姿曼妙的少女肤若羊脂,犹如仙子立于凡尘,玉手轻抚琴弦,一枚枚音符犹如生出了实体,婉转悦耳的琴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哎,五皇子与南宫小姐之情还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欧阳夏天看了一眼司徒剑南沉醉其中的神情,又想到自己的小仙女对自己时的态度,心中不觉涌动出一股酸意,脸上不由得怕上一抹黯然,口中幽幽叹道,“若是小仙女对我有南宫小姐对五皇子的一半情谊,让我死都成”。 “那你还是死吧”,易冷瞥了一眼欧阳夏天,脸上露出一抹轻嘲的笑容,口中讥讽道,“公子与南宫小姐两情相悦,这叫相思,你与那晚落雪有个屁,纯粹就是你自己单相思,能比吗”? “一边玩蛋去”,被易冷这么一嘲讽,欧阳夏天脸上只觉得有些挂不住,抬起一脚向着后者踹去。 易冷早有准备,在欧阳夏天抬脚的一瞬间,整个人直接脚下轻踏,借着地上落雪的湿滑躲向一边,脸上仍然挂着一抹欠抽的笑容凝视着欧阳夏天。 “听说张老头说,这段时间你的千军破长进不少,以我看也就那样,榆木脑袋就算开窍,也只能是蛀虫啃的,能有多大长进”,欧阳夏天又换上了那散漫的神色,双手往袖子里一拢,一脸不屑的讥讽道。 “怎么,你想试试”?易冷的手已经摸上腰间的怒斩长刀,入手一阵微凉,刀虽未出鞘,但刀势已经生起。 “来啊,输了可别哭”,欧阳夏天露出一抹坏笑,双手分开一甩间,右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柄通体透明犹如水晶的长尺。 “你俩行了,天天吵,我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们也不累,走吧,去城里张长老那蹭碗酒喝,记得他还珍藏着些上品西北烈来着”。 司徒剑南调侃的声音传来,却不在二人身边。 欧阳夏天收起量天尺转头望去,身边哪还有人,司徒剑南已经御起身法沿着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路先一步而去了。 第七十九章雪中客来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连阴天,盘山城终于迎来了一个冬日暖阳,城中百姓纷纷出门采办年货,也让这座小城又恢复了几分之前的喧闹。 街道上的积雪一大早便已经被打扫干净,又挥洒了黄土细沙防滑,道路两旁的商铺前,彩带旗幡飞舞,伙计们热情洋溢的往店里让着客人,他们年末的赏钱多少要看老板的心情,而老板的心情就要看这些客人的钱袋子了。 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以及易冷来到张御之的烤羊小店前,张御之一如既往地裹着一件灰色的棉袍,说是棉袍,其实也没有多么厚实,这位老将军久居凉州,对于这样的天气早已经习以为常,更何况今天还不是最冷的。 “张长老”,三人向着张御之毕恭毕敬的拱手躬身行礼。 张御之闻言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三人后又继续低头忙活着,却幽幽然开了口道:“怎么,又来老头子这蹭饭了”? 三人毫不客气的在一张空桌前落座,欧阳夏天抬手一划,原本三个倒扣的茶碗悄无声息的翻到了三人面前,易冷拎起茶壶分别倒了三碗热茶,茶水的热气冉冉上升,司徒剑南赶忙捧起一碗暖在手中。 “长老又说笑了”,欧阳夏天吹了吹茶碗里漂浮着的两片茶叶,微泯了口热茶,向着张御之没脸没皮的笑道,“您这哪有饭,不就是烤羊肉吗,要是再烫上一壶西北烈那就更好了,啧啧啧,美哉美哉”。 欧阳夏天说到最后甚至闭上了眼睛,一脸陶醉的砸吧着嘴,好似那羊肉美酒已然下肚。 “还要羊肉要热酒,美的你”,张御之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欧阳夏天,“你要脸不”? “脸就不要了,肉又不多,一条羊腿对于学生三人足矣”,欧阳夏天睁开眼睛冲着张御之微微一笑。 “臭小子,闻着味来的吧,刚烫好一壶酒,等着”,张御之笑骂一声将手中的碗碟放下,转身走向身后的小屋,小屋里熊熊燃烧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正烫着一壶酒香四溢的西北烈。 “好饭不怕晚,等会吧”,欧阳夏天微微含笑,转头向着身边的司徒剑南和易冷道,却发现二人正看着自己,而司徒剑南怀里的钱袋才刚露出半个,动作便停滞在了那里。 “怎么了”?欧阳夏天问道。 “要脸不”?易冷学着张御之的口吻冲欧阳夏天问道。 “滚”,欧阳夏天白了易冷一眼,而后又不留痕迹的抬手将司徒剑南想要掏钱的手给按了下去,“能省就省点,就咱们能吃多少”。 “那你还要一条羊腿”,司徒剑南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还有战师兄他们,好事要一同分享,美味自然也一样,这才是好兄弟嘛”,欧阳夏天又喝了一口茶,口中大言不惭道。 “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这事也就你欧阳家能干的出来”,易冷咧了咧嘴鄙夷的看了欧阳夏天一眼。 “放屁,有能耐你别吃啊”,欧阳夏天同样白了易冷一眼。 “踏踏踏”,就在三人等着羊肉说笑的功夫,山谷口,一匹快马孤零零的向着盘山城呼啸而来,或许是没了往日的喧嚣,马蹄声听的尤为清晰,让路上的行人都不禁驻足举目,想要瞧一瞧是哪路神仙在这冬日雪月还在山中奔腾。 “马上就要到年岁了,城里的客商应该都走光了,怎么还有外人这时候进山”?易冷回身望着山谷口那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口中低吟道。 “进就进呗,这盘山城好歹也是天下五城之一,国立书院所在,每年来这瞻仰那九重登天塔的江湖浪客多了去了,哪有这么多理由”,欧阳夏天懒得回头,只是盯着小屋里慢斯条理忙活着的张御之,等待着即将上桌的羊肉和美酒。 说话间,一人一马已近城下,那人一身灰衣,身材显得有些消瘦,长发在脑后挽起,肤色稍稍偏暗,一双眸子却隐隐透出两束精芒,完全一幅副江湖浪客的打扮做派,满身满脸的风尘,显然走了很久很长的路。 “店家,店家”,那浪客将马拴在小店旁的马厩边,又随手扯了几把草料,然后才漫步来到一张空桌前落座,抬头望着昏暗的小店喊道。 “来了,来了”,小店里,张御之微驼着背的身影明显动作加快了,口中一边应答着,一边将司徒剑南三人的羊肉和热酒端了出来。 “少侠有何吩咐”?张御之拽起肩头的毛巾擦了擦手,微笑着向那浪客道。 “一壶热茶一份羊肉,麻烦老店家动作快些,在下赶时间”,浪客随手摸出一块碎银放在张御之面前。 “好好好,少侠稍歇,马上就好”,张御之笑着收起碎银子,而后转身再次快步走进小店。 “看来这位不简单呐”,司徒剑南看了看马厩旁低头吃草的黑色骏马,又看了看那名浪客,轻然笑了笑向着欧阳夏天和易冷低语道。 “确实不简单”,欧阳夏天同样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但仅仅一眼,便让他的目光再不曾离开。 “大宛千里驹,天下良马可入前三,且世间稀少,一般都是皇帝作为奖赏赐予有功之臣,我易家祖地也只有五匹,一个江湖浪客竟然能有此良驹,这玩意可不仅仅是用钱能买得到的”,易冷紧紧的凝视着那骏马,黑亮的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人不由得打心里赞叹一句,好一匹千里良驹。 司徒剑南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双手微微旋转着茶碗,看着碗中荡开层层涟漪,口中道:“看着确实不像寻常江湖浪客,指间有老茧,应该是常御弓弦,而且看老茧的方向应该是军中弓马之术,坐姿端正亦是军人姿态,只怕又是一个**烦”。 “五皇子心思缜密在下佩服”,欧阳夏天笑了笑,眼角的余光仍然打量着那名浪客,“可二位没有发现这人的配剑吗”? “配剑”?司徒剑南和易冷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几乎同时瞧向那浪客。 在那浪客腰间,灰色的衣襟下,一柄长剑露出半截,火红色的剑鞘上刻画着一朵朵盛开的花卉图案,花卉中拱卫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剑柄漆黑如墨却有流光闪烁,看着像是玉石,又如精钢,分不清材质,但在剑柄的尾端却镶嵌着一颗大拇指一般发现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火一般的光芒。 “好漂亮的剑”,易冷低声赞叹道。 “好像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司徒剑南微皱着眉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五皇子当然见过,名剑朱雀,地榜神兵”,欧阳夏天嘴角露出一抹轻笑道。 “我想起来了”,司徒剑南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而后换上一抹笑容,与欧阳夏天互相对视了一眼。 欧阳夏天笑着向司徒剑南微微点了点头。 “朱雀”,易冷仍然是一头雾水,看了看司徒剑南又看了看欧阳夏天,看二人皆是一种了然于胸的神情,不由得心中大为好奇,“谁的配剑”? “等下你就知道了”,司徒剑南笑了笑,不再看那浪客,而是自顾自的开始吃肉喝酒,而欧阳夏天直接忽略了易冷询问的眼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司徒剑南三人吃完了,身边的浪客显然也吃饱了,抬袖一抹嘴唇上的油脂,衣袖拂过间,在嘴角和脸颊上带下来一层灰土尘埃,露出一抹粉嫩的脸颊。 浪客也懒得管有没有人注意他,一抹嘴后牵来千里驹直接翻身上马,而后缰绳一侧直奔城门而去。 “哎呦,看这样子,这位是要策马踏城啊”,欧阳夏天看着那浪客的背影微微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上次策马踏城的那位可是被收拾的够呛”。 “这位少侠,城中有令不可纵马,在下劝少侠还是老老实实的步行入城为好”,司徒剑南向着那准备离去的浪客喊道。 那浪客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微微回头白了司徒剑南三人一眼,而后猛的一踢马腹,径直策马入城而去。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您还是静静的看戏吧”,欧阳夏天扔下筷子,神色散漫的掏了掏耳朵。 司徒剑南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枚碎银放在桌上,而后向小店中喊了声:“老长老,酒肉钱学生留下了,不白吃您的”。 “嗯,好”,张御之头也不抬的斜靠在门槛上,双目微闭着似在假寐。 “走吧,看热闹自然要近些才看的清楚”,司徒剑南向着欧阳夏天和易冷挑了挑眉道。 城中,浪客向着街道尽头耸立的九重登天塔策马行去,一路上带起一连串的雪水飞溅,让路上的行人一个个都忍不住骂娘。 “城里还敢纵马,活腻了吧”。 “人呢,盘山军人呢,也没人管管”。 所有人都赶紧推辞到道路两旁,纷纷驻足观望,口中虽在骂,但脸上却无一不露出一抹坏笑。 “小崽子,等会有你好看,还是年轻好啊”,铁匠站在门口,古铜色的肌肉线条隆起,宽阔的肩膀上还扛着一柄漆黑色的大铁锤。 “站住,盘山城中严禁纵马疾行”,两名盘山城士兵横戟在前,向那浪客发出一声怒吼。 “滚”,那浪客倒是不惧,挥起腰间长剑,带起一阵剑气罡风,甚至剑都未出鞘,单单只是以剑气便击飞了两名意图拦马的士兵。 那两名士兵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力道虽足却也没有受什么伤,赶紧持着戟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转身向着前方的一座小楼喊道:“头儿,是个硬茬子,搞不定”。 那士兵的声音刚落,只听“哗啦啦”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一杆亮银短戟从小楼上掠出,犹如闪电一般迅疾,戟身飞速旋转带起一阵凌厉罡风,径直冲着浪客面门而来。 那名浪客只觉心头一凉,反应也是飞快,左手把住缰绳一扯,疾行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啸,后蹄猛停,前身跃起,竟然被硬生生调转了方向,几乎同时,那浪客右手已然挥剑出鞘,火红色长剑在空中带起一道长虹,与那短戟碰撞在一起,将那短戟又打了回去。 “好御术”。 “好剑法”。 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跟在远处,正好看到这一幕,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一声惊叹。 第八十章远方客错入藏兵阁 浪客一剑挥出后猛的又一扯缰绳,这才让胯下千里驹逐渐安稳下来,而后手持长剑冷眼凝视着前方路边的小楼。 木质小楼高三层,标准的八角八檐,每一层的屋檐下都挂着一条彩带,彩带下悬着一串铜铃,清风拂过带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楼顶仍有未化的积雪闪烁着点点精芒,而在积雪之上,一名银盔银甲的白袍小将正屹立其上,双手握着一对凤翅短戟,身后背负一弯宝弓,剑眉星目炯炯有神,英姿飒爽犹如神明降世。 “这位少侠,这里可不是寻常江湖小镇,这是盘山城,天下五城之一,城中有令严禁纵马,还请少侠好自为之”,步凌风双戟一合算是见礼,口中语气冷若寒霜,一双虎眸紧紧的凝视着下方的浪客道。 “我踏的不是盘山城,我踏的是国立书院”,那名浪客翻身下马,手提赤雀长剑,冷眼凝视着步凌风。 “口气不小啊”,步凌风在小楼上一步踏出,在半空中御风轻踏,雪白战袍哗啦啦一阵空响,双手短戟一挥间,两弯明月般的波动激荡开来,下一刻人已经落在了浪客五步之外。 “国立书院那些家伙我也很讨厌,你要踏国立书院可以,但还请少侠切莫扰了城中百姓,另外在下奉劝少侠一句,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叫嚣着要去踏碎国立书院的山门,可至今都没有一人成功”,步凌风将双戟往背后一插,双手环抱于胸,与那浪客对视着。 “那今日我便做给天下人看”,浪客回过身去,面对着那做远处耸立在大街尽头的九重登天塔,手中火红色长剑抬起,剑锋前指,隐约可见火红色光华流转。 “你很强,真想和你好好打一场,但这次我赶时间,下次我定会讨教”,浪客又微微回头,周身散发出高昂的战意,双目好似一头凶猛的幼虎紧紧凝视着步凌风道。 “步某恭候少侠,少侠好自为之”,步凌风微微冷笑,向那浪客微一拱手,留下一句话后转身大手一挥,带着那几名追逐而来的士兵转身离去。 那浪客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步凌风逐渐远去,口中发出一声冷哼,再回过头去时,一双眸子中暴涨出一抹凌厉的寒芒,随后持着赤雀剑奔袭而去。 随着围观的百姓逐渐退去,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以及易冷三人的身影逐渐显露在街道上,欧阳夏天望着浪客的背影口中轻笑道:“这人看着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过口气倒是不小,他的剑是名剑不假,气势也很足,但很明显并没有经历过什么生死大战,空有剑势而无战意,别看老步的年纪和我们相仿,他的戟可是真真正正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整整跟着他老爹在丰州北疆待了三年,戟下强盗马匪不知殒命多少,敢正面挑战他,这浪客倒是有趣”。 “既然是个趣人,那就跟上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敢夸下如此海口”,司徒剑南微微一笑抬步向前行去。 盘山城矗立于盘龙山谷之中,城的两侧皆是绝壁悬崖,如此地势虽然易守难攻是个建城的好地方,但也限制了盘山城的规模着实大不到哪去,不仅如此,因为盘山城是依据山势而建,城中道路也是四通八达犹如一张巨大的蛛网一般,小径不计其数,大路仅有一条。 打那浪客城门入,被步凌风一戟拦下,后又御起身法健步如飞,顺着大道直冲九重登天塔而去,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易冷三人不紧不慢远远跟随,很快那浪客的身影就融入了街上行人,三人也不着急,因为他们知道,国立书院不容轻踏,九重登天塔下每天都要门内精英弟子轮流镇守,只有通过了才有资格进入九重登天塔后,无论是入学还是游历,这都是入国立书院的第一道门槛,当然也有例外,当初司徒剑南入学之时因是先帝五皇子才无需闯门,可并非人人都是皇子都姓司徒啊。 司徒剑南三人想的不差,可等到真的来到九重登天塔下,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塔下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完全另一番景象。 阳光普照大地,九重登天塔上的宝石散发出无尽光华,在高塔下方的阴影中,一名年轻的青衣弟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一双眼睛呆滞的凝视着虚无的天空,好似方才受到了什么强烈刺激似的,身边散散落落丢了一地的零碎玩意,在他的胸口还放着一个稍大着的物件,那东西似弓比弓要小许多,说是弩又看着比弩复杂而精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应该与弓弩脱不开关系。 “鲁天工”?欧阳夏天走到近前,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人,不由得口中低呼,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再无其他人,“怎么是你守塔,刚才那人呢”? “嘘,别说话,让我静静的待会儿”,鲁天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目光呆滞神经兮兮的低语道,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 “少装死,怎么回事,是哪位长老不开眼,怎么想到让你来守塔”?欧阳夏天抬脚轻轻踢了踢鲁天工的腿,笑着低声调侃道。 “刚才那是个什么玩意”?鲁天工终于按耐不住了,一个翻身跃起,双手捧着那件残破的弩机,面红耳赤的冲着三人破口大叫道,“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我的千机弩阵啊,这可是我闭关大半年的心血,老子还没布置好呢,被那孙子一剑给劈了”。 “这就是千机弩阵”?欧阳夏天摸了摸鲁天工怀里紧紧抱着的宝贝疙瘩,一脸的惊异,“你当真做成了”? “没成,半成”,鲁天工耷拉着脸,双眸失神暗淡,眼泪都快下来了,随后表情一转怒啸道,“师父非让我来守塔,说让我试试,还没等我布好呢,就被那孙子给劈了,这货哪来的”? “行了,没把你劈了就不错了,哪来的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善茬,人家入城时可是接了老步一记飞戟,还约下来日讨教,你拿个半成的千机弩阵,也难怪不够看”,欧阳夏天惋惜又无奈的拍了拍鲁天工的肩膀,“早就劝你别太过于痴迷机关术,把武学都耽搁了,你看吧,机关被破,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别和我说话,让我静静”,鲁天工闻言,顿时大感泄气,一屁股又做回地上,随后再次仰面躺下,双手将那弩机紧紧的抱在胸口,一双死鱼般无光的眼睛凝视着天空。 “那劳您大驾告知一声,那人去哪了”?欧阳夏天蹲下来笑对着鲁天工问道。 ”他说要去龙首峰皇天殿,可我还没告诉他路呢人就跑了,看似奔着龙首峰去了,不过路走错了,最后应该能到玉虚藏兵阁,活该,让他打坏我的千机弩,不认识路还敢闯盘龙山,累死这孙子”,鲁天工蔫了吧唧的回答到,随后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幸灾乐祸的表情,最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藏兵阁”,欧阳夏天微一愣神,赶忙回头与司徒剑南对视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一行三人直接撇下鲁天工独自伤神,快步向藏兵阁奔去。 玉虚峰上,藏兵阁前。 浪客手中的剑散发着闪闪寒光,双眸中一抹冷冽流淌,撕裂的衣角就静静的躺在面前的青石地面上,在凌冽的山风中微微蠕动着。 浪客面前,一杆亮银长枪枪尖抵地,一道醒目的白痕自枪尖下向后延伸而出,一直延伸到一名黑衣黑甲的年轻武士脚下,龙体盘绕的枪杆握在武士的手中,在阳光下透着一抹乌蒙蒙的光泽。 “国立书院藏兵阁闲人莫入”,战天涯猛抬起手中蟠龙枪,枪尖遥指着那浪客,脸上嘴角透着一抹轻笑。 “抱歉,走错了路”,浪客面无表情的冷言道,嘴上说着抱歉,但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歉意,甚至又抬起剑指着战天涯,“不过,现在我只想试试你的枪”。 “小兄弟看着不大,口气却不小”,战天涯咧了咧嘴笑了笑,“你的剑不错,不过也仅仅只是剑不错,在你的手里,是胜不过我的枪的,虽然不知道今日是谁守塔,也不清楚你是怎么通过的,但你确实打不过我”。 “打不打的过,只有打了才知道”,浪客微微后撤一步,手中长剑挽起一个起剑式,双目中露出一抹如幼狼般的精芒。 “好吧,既然如此,那在下国立书院弟子战天涯,请指教”,战天涯无奈的笑了笑,收起枪微一抱拳自报家门道。 “你是战天涯”,那浪客闻言一愣,双眸微低打量了一眼那杆盘龙环绕的长枪,“那就更要好好打一场了”。 话音一落,浪客身边罡风乍起,手中赤雀剑圆舞,脚下连点三步上前,冲着战天涯接连递出三剑,一步一剑,剑势一剑比一剑凌厉。 战天涯并未出枪抵挡,而是连连抽身躲闪,一剑退三步,一连退出九步之后在藏兵阁最下一层的台阶上站定。 “为何不出枪”?浪客冷眼相对道。 “让你三剑又何妨”,战天涯回答的很是干脆,却让那浪客颇有些被轻视的意味。 “好好好”,浪客顿时心火暴涨,布满风尘的脸涨得通红,手中长剑一手,周身气势更添一层,“你很好”。 战天涯见浪客此番模样不觉微微一笑,知道不能再玩笑下去了,这才动作缓慢的提起长枪,枪尖微动间寒芒暴涨,一瞬间仿佛呼啸的山风都停止了。 “这一枪,小兄弟可要接好了”。 第八十一章蟠龙引风赤雀鸣阳 玉虚峰山路上,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以及易冷三人沿着山路向上奔行,三人的身法内力都不错,很快便来到了玉虚峰顶,再向上一段便是真正的藏兵阁所在。 可就在三人即将踏上峰顶的那一刻,玉虚峰上的山风突然间消失了,树木停止了摇晃,鸟雀不再低鸣,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司徒剑南停下了脚步,双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山巅,就在刚刚一道无形的微弱气浪在他脸颊边激荡而过,犹如耳畔低语一般柔和,他的嘴脸露出一抹微笑道低吟:“战师兄的枪又精进了不少啊,还真是龙枪一出天下静”。 欧阳夏天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道:“五皇子还真是好雅兴,还有心思品这枪势,还是快些登顶吧,不然这二位打起来,伤了谁都是一件麻烦事”。 “你觉得战师兄会输”?易冷微一挑眉看了欧阳夏天一眼反问道。 ”我就是知道他不会输,所以才说是一件麻烦事,快走吧”,欧阳夏天白了易冷一眼道。 司徒剑南无奈一笑,久不入皇城十年,当初他离开长安时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当年对于自己那位被称为长公主姑姑的记忆也只有浅薄的一些,印象最深的应该是这位姑姑总是有事没事的来到后宫找自己的母亲李明月探讨剑术剑道。 李明月年幼时亲眼见到一家老小丧命于三寨匪寇刀下,之后幸得一名老剑客指点,苦习剑法十年而大成,大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一人一马血踏蜀中三寨,手提三寨匪首头颅而回,得天下江湖人唤为明月剑。而那司徒铁心亦曾远嫁路上怒点三千女卫攻城拔寨,这二人当初只见了一面便互相引为知己,更何况后来文德帝登基,李明月封为明月夫人之后,彻底成为了深宫中的金丝雀,也只有司徒铁心有事没有便找她论剑解闷,两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 以至于在司徒剑南的记忆里,自己这位姑姑不是在找人打架,就是在找人打架的路上,而且性格彪悍非凡,皇城之中无人敢惹,那浪客的赤雀剑曾经便是司徒铁心剑术启蒙时期的配剑,这足以说明这个家伙必定与长公主有脱不开的关系,就算不是出身长公主府,也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若真折在了这,以自己那位姑姑雷厉风行的个性,还不直接率军踏城,把国立书院拆了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自己这位姑姑真的要入着局天下乱棋吗? “希望战师兄手下留情吧”,司徒剑南心中默默祈祷着,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很快,三人已经来到了山顶,耳边的金鸣之声越来越清晰,身边感受到的罡风阵阵也越来越强烈。 司徒剑南一步踏出,足下轻点几步,身形飘逸如仙一般,隔着几层台阶飞跃到了山顶平台之上。 入眼处,战天涯手中长枪猛然扬起,瞬间一阵狂风自山中呼啸,只见他手中长剑又是一低,枪尖平指向那浪客,连带着那呼啸的山风亦随枪而去。 “来的好”,呼啸的山风荡起浪客的衣摆,他冷然一笑口中幽幽吐出三个字,随后长剑卷动,带起一轮轮赤红,层层叠叠越挥越密越舞越多,将那山风尽数驱散。 山风过后,战天涯足下一踏,整个人腾空跃起,手中蟠龙枪犹如毒蛇吐信,一枪探出直取浪客咽喉。 浪客同样持剑应对,枪尖与剑锋针尖对麦芒一般碰撞在一处,一声清脆的金鸣从两件神兵间炸开,其声甚微几乎忽略不计,可其势却甚强,磅礴的真气如同海浪向四方扩散而去。 此刻易冷和欧阳夏天刚好踏上平台,人还没站定间,只觉得一阵波动划过脸颊,细如清风却透着一丝凌厉,易冷睁大眼睛紧盯着前方的两人,口中下意识感叹了一句:“这才是真正的沥泉蟠龙枪吧,看来这一个月战师兄收获不小”。 “错了”,欧阳夏天双目微微眯起,凝视着战天涯的眸子中投射出两束精光,嘴角幽幽上扬,口中道,“这一枪确实不弱,但你若觉得这便是他一个月的收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方才那一枪打出,战天涯退了三步,方才那一剑挡下,那浪客退了六步。 ”好枪,我承认你很强,至少同辈之中称得上前列”,浪客紧握着赤雀剑,双眼虎视着战天涯道。 “好剑,你也不弱”,战天涯轻然一笑,手中长枪一抬,山风再度挥舞环绕至枪尖,“接下来这一枪,名天网”。 话音刚落,战天涯一身如墨的黑衣黑甲在阳光中犹如散发出一抹乌光,持枪再度跃出,手中蟠龙枪当真犹如苍龙一般,在手中舞的虎虎生风,一道道寒芒交汇贯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道更胜一道,那枪势枪劲仿佛在天地间编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那名浪客困在其中。 “好快”,这是此时此刻浪客心中唯一的念头,但是却并未表露出分毫势弱,相反他的剑出的更加迅猛,完全一副以攻代守的架子,手中赤雀通体覆盖着一层照耀的红色,犹如浴火燃烧一般,灵动的身影仿佛一只矫健的猿猴,在战天涯的枪势大网中辗转腾挪,尽管如此却也只是勉强应对下大半枪势,想要进取分毫根本没有可能。 “这家伙也是个硬茬子,如此势弱还不收手”,易冷双手环抱在胸,口中笑言道,那模样仿佛是在看一出精彩好戏。 “哪里只是势弱,这家伙现在完全是被战师兄牵着鼻子走啊,空有守势而无进力,落败只看战师兄心情喽,哎,真是个可怜的家伙”,欧阳夏天望着缠斗的二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二位且停手,莫要坏了这武修之所”。 就在这时,司徒剑南突然朗声高呼出口,算是给那浪客留了几分面子。 战天涯闻言微一扬头,目中余光瞥见山路尽头的司徒剑南三人,立刻心领神会腾身后跃数步,收枪立在藏兵阁前。 “为何退?再来”,那浪客眉头微皱仍旧不依不饶,手中赤雀剑轻然一划,在面前带起一道红色光晕,做势就要再次搏杀上前。 “有客至,今日不便动武,还请少侠见谅”,战天涯微微一笑,手中持枪向着浪客一拱手,而后径直从浪客身边走过来到司徒剑南三人身边。 “是他们”,那浪客回过身来看到来人,立刻认出来是在山下城中一直盯着自己贼眉鼠眼的三个家伙,不觉心中暗道。 “五皇子”,战天涯拱手向司徒剑南打着招呼,而后对三人笑问道,“你们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藏兵阁”? “哎,在龙首峰上憋的快长毛了,出来转转,又遇见这位闯山门的少侠走错了路,特地过来瞧个热闹”,欧阳夏天率先打着哈欠回答道,随后从旁边易冷的手中扯过来一个油布包,“给,五皇子请客”。 战天涯狐疑的接过油布包打开,一股烤羊肉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直让人口舌生津,立刻捏起一块外焦里嫩的烤羊肉向司徒剑南笑道:“陪这位少侠打了一架正好饿了,多谢”。 “你们叫他什么”?战天涯身后,那名浪客刚要归剑入鞘,却听到五皇子三个字后双眸中闪烁出一抹精芒,一双眼睛紧盯着司徒剑南,眉毛微微挑起,口中惊问道,“你是司徒剑南”? “果然”,几乎同时,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会心一笑,二人互视了一眼。 赤雀剑是曾经长公主司徒铁心的配剑,司徒铁心又曾是李明月的闺中好友,司徒铁心又是司徒剑南的姑姑,这家伙能拿着赤雀剑来盘山城,绝不可能是想闯个山门在江湖上扬个薄名这么简单,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这位历来不涉朝中派系之争的太昊长公主只怕也要淌一淌这滩浑水了。 “你又是何人”?易冷一马当先一步踏出拦在司徒剑南与那浪客中间,手中怒斩长刀横握在手,刀锋雪亮战意昂然。 “让开”,那浪客断喝一声,刚准备回鞘的赤雀剑再次扬起,只不过这次那剑锋径直略过易冷直指司徒剑南。 “不让”,易冷回答的也是干脆,一双虎眸与那浪客对视着。 “易冷,退下”,司徒剑南拢了拢衣袖,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膀,而后凝视着那浪客,口中笑道,“放心吧,他即便是要杀我,也不可能用赤雀”。 “可是公子。。。”,易冷刚要继续劝告,却被司徒剑南微微抬起的手打断了。 司徒剑南看了看欧阳夏天,从后者的目光中他读到一抹肯定,这才越过易冷走向那名浪客,口中道:“无妨,若真是有变,不是还有你们吗”。 “公子小心”,易冷仍旧手握怒斩刀柄,一双虎目圆瞪着,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只要那浪客有哪怕一丝一毫异动,易冷的怒斩必然第一时间悬至浪客的头颅。 第八十二章三剑问大同 司徒剑南一步一步走向那名浪客,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容,好像他永远都是这样,不管对什么都平淡处之,入门对阵轩辕落时如此,陆文昭飞剑上盘山时如此,天池七子布下北斗剑阵时亦是如此,现在他同样如此。 “在下便是他们口中的五皇子,司徒剑南,敢问阁下何名,到此又有何指教”?司徒剑南语气淡然,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 “我要看你的剑”,浪客并没有要自报家门的意思,而是瞥了一眼司徒剑南腰间的配剑,口中语气格外淡漠。 “要看剑,阁下看便是”,司徒剑南也是好说话,抬手解下配剑,连带着剑鞘双手奉上。 浪客闻言先是正色,但看到司徒剑南的动作以及双手中捧出的长剑,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愕然,随后又换上了一抹微怒的神情,眉头锁起紧盯着司徒剑南,口中断喝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拔剑”。 “我还真不知道”,司徒剑南又收起了长剑挂回了腰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浪客,口中装傻充愣似的调侃道,“还请阁下解惑”? “太昊帝剑,天下大同”,浪客的手指缓缓拂过赤雀剑的剑身,如火般赤红的剑身散发着幽幽剑意,与浪客的战意几乎融为一体,浪客眼神凌厉,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口中几乎一字一顿的吐出八个字。 司徒剑南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剖析开浪客的每一寸,直接凝视着他的心,一点一滴一分一毫都呈现在了他眼中。 从浪客入城直到现在,司徒剑南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看清楚这位大侠的庐山真面目,身形并不显坚实看上去甚至有些羸弱,看着还没有寻常凡夫显得健壮,肤色深重犹如黄铜,脸上更是满面长途奔波所带有的风尘烟土,眉宇间甚至透着些疲惫,但那一双发亮的眸子中却透着一种稚嫩而又倔强的精芒,如同一只刚学会飞翔的雏鹰。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司徒剑南越是打量那浪客,心中越觉得有些莫名的亲近和熟悉,不由得开口问道。 浪客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面对着司徒剑南的神情有些紧张,好似有些话刚要出口却又憋了回去,换成了另外一句话道:“先让我看看你的剑”。 “看来我猜对了,我们确实见过”,司徒剑南将浪客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嘴角下意识露出一抹淡笑,右手动作缓慢的握向腰间的剑柄,“好,如君所愿,太昊帝剑,天下大同”。 从入盘山城起直到现在,浪客的脸上才浮现出仅有的一丝丝笑意,手中紧握的赤雀剑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整个人身上的战意立刻暴涨。 司徒剑南手提长剑稍稍向后退了三步,与浪客之间拉来了些许距离,而后又缓缓抬起长剑,浪客模糊的身影映在雪亮的剑刃上。 一阵清爽冰凉的山风拂过司徒剑南的脸颊,掠起鬓角两束青丝飘扬,周身激荡出一股浩然正气,一双眼睛透着闪亮的光,紧紧凝视着浪客的双眸。 “天下大同,阁下可要看仔细了,剑起”。 一声低喝过后,司徒剑南足下轻踏,雪白的身影向前掠出,手中长剑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虚空。 浪客同样挥剑,剑气涌动犹如长虹贯日,在与一道火龙般的光芒,与司徒剑南的长剑相撞间,带起一阵真气翻涌。 这一剑后,浪客向前一步,而司徒剑南退了三步。 “这就是你的剑,这是天下大同”?浪客紧皱着眉头打量着司徒剑南,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堂堂太昊太祖司徒无名所传帝剑,太昊的镇国之剑,竟然让眼前这位玩成了绣花枕头。 “如君所见,这便是镇国之剑,天下大同,在下第二剑请君试之”,司徒剑南微微一笑,腾身再次跃出,身体在半空中一个翻转,手中长剑挥动,点出三朵剑花闪动,分别刺向浪客头颅和双肩。 浪客略显瘦小的身形立刻向后俯身躲过这三剑,随后以飘逸的身法辗转腾挪到司徒剑南身侧,随后赤雀剑一剑递出,磅礴剑气直指司徒剑南肋下而去。 司徒剑南刚忙凌风一踏,身一翻转随即后撤,这一撤不打紧,比第一剑更退三步。 “最后一剑”,司徒剑南这次没有再耽搁,脚一沾地后立即蜻蜓点水般一顿,整个人再次飞掠而出。 司徒剑南的第一剑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纵身起剑挥出,这第二剑也没有多么复杂,同样是剑起剑回,只不过比第一剑多挥动了几下,由攻一出变攻三处,而这第三剑却又变得更简单了,只是掠出向前一递。 长剑不是什么名剑,只是平常铁匠所铸,与其同一天铸成的还有两枚犁铧,一柄柴刀,剑招同样不加任何其他动作点缀,握剑的人境界也没有多么高明,最起码还算不上什么高手,可这一剑递出,却如闪电一般迅疾,裹挟着山风撕裂了虚空。 浪客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眉眼间甚至绽放出一抹兴奋激动的光芒,他立刻做出应对,手中赤雀剑抬起一递足下一点,在司徒剑南后一瞬相对掠出。 叮的一声脆响传来,一青一红两柄长剑的剑尖相抵而止,两人同时稳住身形,这一刻,山风平息了,山巅的枯败树枝和苍绿青松停止了晃动,飞鸟没有了鸣叫,甚至一旁观战的欧阳夏天战天涯易冷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下一刻,只见一白一红两道光芒以司徒剑南和那浪客为中心猛然间迸发,沿着二人手中长剑交汇碰撞,而后在两剑相抵的剑尖上交互缠绕成一道光柱直冲霄汉。 嘭的一声,冲天的光柱崩裂,磅礴的剑气剑势犹如浪潮般扩散,将司徒剑南和浪客同时掀飞。 司徒剑南手握剑柄倒竖,剑刃划过地上的青石板,带出一道深一指长足有三步深深的沟壑这才止住身形,他单膝跪于地,缓缓抬头凝视着前方的浪客,那浪客此刻也好不到哪去,如此寒冷的冬日下,豆大的汗珠挂满了双鬓,手中同样拄着赤雀剑,看地上的剑痕,退的比司徒剑南还要远一些。 “玄境”,司徒剑南的嘴脸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轻快而欣慰的笑意,就在刚才,他的境界突破了。 “剑心”,浪客吐着沉重的呼吸,笑望着司徒剑南,口中幽幽吐出两个字。 两人四目相对,皆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司徒剑南起身收了剑,抬手拍了拍身上白狐裘沾染的尘埃,看着浪客口中笑道:“剑,阁下看到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浪客同样起身微微一笑,反手持剑猛然间插入地面青石板,口中说了句稍等,而后转身迈入藏兵阁中,在路过阁楼屋檐下时。还腾身跃起从屋檐上捧下两把积雪。 “哎。。。”,战天涯望着浪客大步流星的走入藏兵阁,不觉眉头一皱,立刻抬枪想要制止,却被欧阳夏天一拍肩膀,刚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师兄,心放到肚子里,这位还未必瞧得上你这藏兵阁里的玩意”,欧阳夏天收回手拢在袖中,一脸淡笑的望着藏兵阁紧闭的大门。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藏兵阁的大门被打开,一袭曼妙红衣从中跨了出来。 精致的瓜子脸未施粉黛却依然让人暗道惊艳,一双眸子中透着精明与干练,一身打眼一看就非凡品的大红色衣衫下,是微隆的胸脯和高挑的身姿,虽不说如那些娇艳女子般前凸后翘,却也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俊美,若非那鬓角还有些未搽拭干净的古铜色颜料和青丝马尾上沾染的风尘烟土,还真无法让人将这位红衣女侠与方才的浪客想到一起。 “这是刚才那小子。。。不,刚才那姑娘”?易冷一脸难以置信的凝视着,随着那红衣女侠越来越近,他的心跳的也越来越快,瞳孔下意识的逐渐放大,脸上的神情也由质疑逐渐化为惊异,“怎么会是她”? “你认识这姑娘”?战天涯同样一头雾水,在看到这女子走出藏兵阁的那一刻,他的眼珠恨不得直接从眼眶里蹦出来,现在听到易冷这语气,立刻回头问道。 还不等易冷回答战天涯,那红衣女侠已经来到司徒剑南身边,明亮的双眸中透出两束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口中语气犹如一名军中将校般洪亮有力,带着种斩钉截铁道:“太昊先皇大公主,司徒丹儿在此”。 战天涯心中一惊,一双虎眸惊异的凝视着眼前这位自称大公主司徒丹儿的女侠,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作为罪臣之后,身上还背着谋逆的罪名,如此直视一国公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易冷则从方才认出此人时便挺直了腰杆,只不过双目微微下视,未曾向战天涯一般打量罢了。而反观欧阳夏天就淡然散漫多了,刚才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一脸常年挂在嘴角的淡笑,双手拢在袖中,双眼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着这位大公主。 司徒丹儿并没有去纠结这三个家伙的失礼,在表明身份后直接转身面对着司徒剑南,两人四目相对,前者眼眶逐渐布上一层微红,一抹湿润的水雾逐渐充满双眼,后者面对着这张十年间越发精致漂亮的面孔,脸上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皇兄”,司徒丹儿强忍着没有让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滑落,口中语气哽咽的柔声呼唤着眼前人,十年了,终于又可以当面叫一声眼前这位皇兄了。 “当年总是跟在我身后嬉闹的小妹妹长大了长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司徒剑南望着面前的司徒丹儿的脸,下意识缓缓抬手抚摸向后者的额头。 第八十三章只求一和 夕阳西下,红霞如天火灼烧着苍穹,南行的一行鸿雁在落日的余辉中飞过,风中传来阵阵低鸣。 皇都长安没有平日里的喧闹,举城皆缟素,天天白绫飘荡在每家每户的门前,那位被称为千古一帝的皇帝两日前驾鹤而去。 余辉小院,这里是那位老皇帝最后的安息之地。帝虽退,却存余威,阳虽落,仍有余辉,这是那位老皇帝退位之后对自己的评价,征战杀伐一生,开疆扩土千里,纵然千古一帝,最后的心属也不过只是一个小院落而已,摒弃一切奢华后,这里也是整个长安皇城中最不像皇宫的地方。 三间普普通通的小屋坐落于北面,屋前窗口慢慢腾腾挂满了各种农具和干辣椒,西墙下竹篱笆围成一圈,开辟出一片小菜园,一切显得都极为安逸,让人很难想象这里是长安皇城的最深处。 庭院正中心,一棵苍劲老松枝干茂密,最为粗壮的两支枝干下悬挂着两架秋千,秋千上分别坐着一名身着凤仪华服的小姑娘和一身黄衣的少年,秋千随着孩童的晃动而摇摆,华服的衣摆随之而动,在他们的腰间,一条雪白的白绫与那一身精美的华服显得格格不入。 小姑娘在秋千上摇晃着,双腿随着秋千微微晃动,眸如山中清泉,眉似三月柳叶,凝凝的斜望着鸿雁向着南方渐行渐远。 “皇兄”,小姑娘望着鸿雁南归融入夕阳,口中喃喃低唤。 “怎么了妹妹”?少年从哀思中脱出,抬头平视着小姑娘,口中语气柔和道。 “你说秋天鸟儿都去哪了”?小姑娘仍然凝视着天空,鸿雁已经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下。 “长安的冬天太冷,它们去南方过冬了”,少年随着妹妹的目光望向南方,微微泛红的眼眶有些迷离。 “那皇爷爷呢”?小姑娘的双眸没有了方才的明亮,她低头望着一旁的石桌,桌上还摆着一副没有下完的棋局,寻常时候每到傍晚,桌前必定会坐着一个老人对着棋盘出神。 “皇爷爷打了太多的仗,开拓了太多疆土,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可以让他开拓的地方了,所以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少年从秋千上落下,一步跨到棋盘边,缓缓的坐在了平日里老人常坐的石凳上。 “到了那里皇爷爷还会打仗吗”?小姑娘望着哥哥单纯的追问道。 “应该不会吧”,少年凝视着那棋盘,脑海中浮现出那位老人在面对他们时所露出的和蔼而慈祥的笑容,口中幽幽回答道,”听皇爷爷说过,其实他老人家最不喜欢打仗了,可是,东胡想占辽东,北胡想夺河套和西域商路,东瀛想取万里海疆,南蛮更是对蜀中甚至整个西南虎视眈眈,皇爷爷不想让父皇继位后面对这些,所以他只能一战再战,直到这些家伙一想到太昊就胆寒,传给后世之君一个朗朗乾坤大同盛世”。 “那皇爷爷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小姑娘眼含泪光天真无邪的笑了笑。 “这个问题我也说不好,对于我们,他是最好的爷爷,对于太昊他是最好的帝王,可对于北胡,东胡,东瀛,南蛮这些,他是让他们胆寒的战神,举剑可斩万人的太昊武德皇帝,世间所有事有很多都是两面的,谁也无法真的做到面面俱到,所以更多时候的人们只求问心无愧即可,也许皇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人吧”,少年一边向小女孩说一边对着棋盘思量着,最后在这一局死棋上落下一子。 这一局困扰那位千古一帝的博弈,在这个他最看好的少年人手中,以和棋的方式结束了。 这小姑娘是幼年时的司徒丹儿,而少年便是当年的司徒剑南。 龙首锋上,司徒丹儿刚随司徒剑南在浮云峰启天殿祭拜了一番,既然启天殿上立有历朝历代明君忠臣,那被称为千古一帝的武德帝的牌位自然是有资格立在其上的,而且还有比武德帝更为后人敬仰的太昊太祖皇帝以及无言无心二位神将,作为皇家血脉又算是身处军伍,司徒丹儿理所当然要来祭拜一番。 祭拜过之后,兄妹二人沿着浮云山路慢悠悠的向下行着,身后跟随着易冷和欧阳夏天两名金牌小跟班,两人也知道司徒剑南和司徒丹儿两兄妹十年未见,自然有好多心里话要说,也没有跟的太近,只是远远跟随。 沿着山路,观着山中冬日雪景,幼时的画面如一封卷轴在司徒丹儿脑中缓缓打开,回想起眼前这位皇兄当年落下的那一子,司徒丹儿心中百味杂陈,若不是当年那一子,她的父皇,先帝文德帝也不会动要立司徒剑南为太子的心思,若不是那一子,明月夫人也不会连夜出走皇城,带着司徒剑南避世隐居十年。 “皇兄”,司徒丹儿伸手从路旁折下一节枯枝,拨动着身边青石上的积雪,口中低声轻唤。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我哥哥吧,听着比那个皇字要顺耳多了”。 “哥哥”,司徒丹儿莞尔一笑,这一刻她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你当真和金后站在了一起”? “我的傻妹妹呀”,司徒剑南望着司徒丹儿询问的目光,苦笑着摇了摇头,口中幽幽叹道,“如今的我金后一党还看不上眼,选我只是因为我在朝中没有根基,就如同没人相信我会成为皇帝一样,我为帝只能是傀儡,而且是比大皇兄还要无助的傀儡,大皇兄还尚有文武二位老国公为之奔走,而我在朝中无足轻重,根本无人可用,所以金后才会选择我”。 “据太医院消息,大皇兄至多还有三年天命”,司徒丹儿的目光暗淡了下来,双眼与司徒剑南对视着,目光中透着些许殷切,“哥哥想要做皇帝吗”? “我有说过我要做皇帝吗”?司徒剑南笑盈盈的反问道。 司徒丹儿娥眉微皱摇了摇头,确实,自始至终司徒剑南都不曾表露过自己想要登上皇位,从来都没有。 “我真的只是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江湖人啊,可是又有谁会相信呢”,司徒剑南抓起一把积雪,积雪握在手心凝结,透骨的寒意直从手掌透入心头,“武帝爷爷说我有太祖之风骨,父皇信了,父皇要立我为储,娘亲带我夜离长安,本以为过了十年,父皇故去,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金后又要让我为帝,真是可笑,想要做皇帝的做不成,不想做皇帝的被硬生生推上皇位,这世间事太可笑了”。 “所以哥哥你妥协了”?司徒丹儿紧紧凝视着司徒剑南,曾经她觉得自己看不懂自己这位哥哥,可过了十年仍是越发的看不懂了。 “算是吧,我想活着,而现在只有金后能让我活下去”,司徒剑南轻然一笑道。 “那哥哥想不想真真正正的坐上皇位呢”?司徒丹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欧阳夏天和易冷,微微靠近司徒剑南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哥哥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筹码,我可以去说服姑姑,三千凤卫放在天下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如今的长安城中,却是唯一一支不受金后控制的军队”。 司徒剑南闻言挑了挑眉,一脸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司徒丹儿,口中幽幽调侃道:“我的傻妹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当真是金后的人,那你现在就是在把姑姑推向深渊”。 “你不会的”,司徒丹儿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明亮的眸子与司徒剑南对视着,透出一抹自信道,“至少我认识的剑南哥哥不会”。 “傻姑娘”,司徒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起手指在司徒丹儿的额头点了点,“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其中也包括你眼前的哥哥”。 说完话司徒剑南径直向山下漫步而去,手指时不时从身边的青石上捏起一小撮积雪,在指尖融化成水。 司徒丹儿微皱着眉,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司徒剑南下山的背影,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把司徒剑南变成今日这般,这还是自己所认识的司徒剑南吗,那个长安城头最耀眼的星辰当真已经落下了神坛? 司徒丹儿几步追上司徒剑南,一把抽出后者腰间的配剑,剑刃之上虽有些许缺口裂痕,但剑锋依然雪亮。 “修剑十年才入剑心,这不应该是你”,司徒丹儿将长剑横在司徒剑南面前,眼眶里似乎有眼泪在打转,“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曾经是武帝爷爷称赞的天子骄子,长安城头最耀眼的太阳,是什么把你变成如今这样?你这十年是在蜀中,难道是二皇兄”? “不是他”,司徒剑南抬起两指拨开面前的剑锋,雪亮的剑身上映出他颓唐的神色,“如果是他,我不会觉得荒唐,反而会认为理所当然,可惜是一个我们都想不到的人”。 “我们都想不到的”?司徒丹儿的脑海中一个接一个人影划过,金后金羽成姐弟,川王楚王吴王甚至是他们的皇叔震北燕王,她都想到了。 “蜀中接连暗杀都是他找人做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下手,但确实是他”,司徒剑南苦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司徒丹儿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心痛,这确实是一个谁都不会想到的人。 第八十四章十八战船通南洋 南海琼州,作为太昊最南方的州郡,琼州对外的意义太过重大,以琼州为基,可俯瞰太昊南洋千里海疆,连接南洋大小十余国近百部落,控制着太昊南方海路,若说重要,其丝毫不亚于鼎盛时期的西域都护府,如今太昊已现内乱之势,西域多国,北胡数部纷争不休,凉州强盗马贼横行,西域都护府早已名存实亡,很多西域商人不得不借道天竺,以海路过南洋抵达琼州,之后或以旱路北往荆楚西向蜀中,或以水路东去福州吴越,以通商利之便。 不过太昊自从武帝驾崩,文帝登基之后,锋芒逐渐收拢,可谓是刀兵入库马放南山,除了震北燕王闲着没事敲打敲打北胡东胡之外,其他鲜少用兵,后来当今明仁帝登基之后更是下诏以仁礼治国,当然这仁礼二字太昊自己人明白,可外人明白吗?答案很显然,有些国度就觉得这只是另外一种示弱。 西域商路如今废了半截,海路一通让沿途众国尝到了甜头,有事没事就要伸手捞一笔,起初在太昊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直到多国将作为海路中转的一些岛屿鸠占鹊巢之后,这才让太昊朝堂有了些许察觉和反应,可毕竟自家门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又哪有闲暇去打理千里之外的南洋,最后也只是接连传递国书以为震慑,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直到这次明仁帝下旨,齐王司徒剑东改封琼王,入主琼州大小事务,这才让南洋诸国开始有了些戒备。 平白无故往这千里边陲海疆扔一个王爷,这在不明其中内情的南洋诸国看来,就是来和自己强肉的,而是是南洋海路这快几乎流油的大肥肉。 司徒剑东自打改封琼王之后,第一步棋便下在了南洋海路上,也算侧面证实了诸国的猜想。一日连下王书十八道,联络南洋大小十八国及部落,大概意思就是我太昊还是太祖武帝的那个太昊,南海还是我太昊的南海,你们自个关起门来爱咋玩咋玩,但是别没事打我太昊海疆的主意,我太昊天朝大度仁德,若那些岛屿你们想作为商路中转可以,但要是想占为己有,那你们就自个掂量着点吧。 十八道王书,十八支使团,每一支使团没有动用任何一艘商船,皆是清一色海龙战船,每支使团配三百甲士,十八艘海龙战船战旗飞扬,沿着南洋海路一一拜访诸国,那阵势还真没谁能扛得住,就算哪一国再如何强硬,等看到那海龙战船头闪烁着寒光的天狼弩时,也软和的差不多了。 十八支使团,十八位大使,每到一国皆被奉为座上宾,收到的贡品比送出去的礼物还要多一番,整个南洋溜达一圈回来时,差点没把号称海中真龙的太昊第一战船给压沉在南海港。 今日晴空万里不见片云,微凉咸湿的海风牵动着层层叠叠的海浪拍击着沙滩,当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却没有任何一条渔船出海,几乎全南海城的渔民百姓都聚集到了港口前翘首观望。 十八艘战船在海港中一字排开,天狼战弩依然架在船头,弩机上的弩箭比水桶还要粗,箭首以铁皮包裹,在阳光下散发着寒光。战船的甲板中央,太昊的水军图腾黑纹玄龙旗随风浮动,一队队士兵正从海龙战船的船舱里往岸上搬运货物,每一艘战船前都已经堆出了一座小山丘。 “好家伙,知道的是我让你们出使南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琼王不好好当,让属下去走商贩货呢”。 司徒剑东一身金衣蟒袍在十八座小山丘前来回颠着步子,一双手交叠在一起不安分的揉搓着,满脸尽是奸商一般的笑容,望着那些货物的一双眼睛几乎迸发出精光。 “好啊,看来这些家伙确实捞了不少油水,是该出点血了”,司徒剑东伸手从面前的货物里抽出一个油布包裹,油布下是一方红木雕琢的精致方盒,打开来里面是一盒手指肚大小的珍珠,每一颗都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勃泥国进贡的上品珍珠”,孔方跟随在司徒剑东身后半步,笑着解释道,“此次出使不仅带回了上等的珊瑚珍珠还有翡翠玉石,稻米烟草,香料锦缎,还有一些老朽让使者特意带回的种子”。 “都是好东西啊”,司徒剑东从盒子里拿出两枚如雪般洁白的珍珠,捏在手里翻转着,一双眼睛来回扫视着一座座货物堆积的小山丘,嘴角的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还是先生想的周到,有了种子,那南洋诸国的上好稻米和瓜果花草咱们也就能种出来了”。 “王爷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孔方捋了捋花白的长须,从一个麻袋里抓出一把种子,缓缓递到司徒剑东面前,笑着解释道,“土地风雨水源,要想把这些东西种出来化为己用,还是要多下些功夫的,没个几年成不了,甚至有的根本种不出,老朽拜托各位使者带回的这些,也不过是试试看罢了,最后能成多少,老朽也不知”。 “无妨无妨,有心便可成事”,司徒剑东现在的内心无比欢愉,哪还顾得上操心这些,抬起衣袖不修边幅的擦了擦嘴角,随后抬步又向前走去。 “王爷”,一名使者笑着上前拱了拱手,随后侧身从身后引出三名红衣女子,“这三位是苏门王进贡的绝佳美人,王爷看该如何安置”? 司徒剑东闻言目光从货物上挪到那三名红衣女子身上,抬眼一瞧不禁下意识的挑了挑眉。 三名红衣少女皆以红纱蒙面,黑发如瀑单纯在身后,一双眸子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曼妙的身形隐藏在大红色纱衣下,诱人身段若隐若现,透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在看到这三名异国少女的那一刻,司徒剑**然觉得手中的珍珠也没有那么珍贵了,直接随手抛到使者的怀里,“赏你了”。 “属下谢王爷赏赐”,使者谄媚的笑了笑,不留痕迹的将那两颗罕见的珍珠放到怀中,接着向后一步退开。 “啧啧啧“,司徒剑东望着眼前这三名透着异域风情的美人,口中连连赞叹,“这要是送到了长安,以皇兄的身子骨,我恐怕要担上一个谋逆弑君的罪名喽”。 孔方在司徒剑东身后与使者互望了一眼,二人皆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纵然孔方是出自孔家的一代大儒贤良,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风流心思,所以在看到司徒剑东一双眼睛已经恨不得贴在那三名异域美人的时候,孔方早已心领神会,再怎么说活了几十年的人物,头发丝拔一根下来都是空心的,哪还不明白这些。 “王爷明鉴,这三名美人初到太昊,想必会有语言不通之障,老朽老迈愚钝,不知计从何处,还请王爷指点”?孔方躬身向司徒剑东请示着,还偷偷向后者挤了挤眼睛。 “嗯,确实是大事”,司徒剑东偷笑着点了点头,一双眼珠滴溜溜冲着那三名曼妙女子打转,故作斟酌般来回颠着步子,“那晚上将她们带到我这里来,本王可为三位美人解惑”。 “王爷英明,属下遵命”,孔方一脸严谨的俯身称诺,但那脸上的褶子分明都带着隐晦的笑容。 “王爷”,这时从港口码头上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呼,司徒剑东都不用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谁。 司徒剑东收拢了笑意回头看去,只见一身黑衣的易诗正迈着大步向这里行来,于是挥了挥手让孔方去打理眼下事宜,随后向着易诗迎面走去。 “喊什么喊,火烧屁股了”?来到易诗面前,司徒剑东一巴掌拍在后者的脑袋上,一脸被坏了好事的沮丧表情,没好气的斥责道?。 易诗喘了两口粗气后,微微瞥了一眼四周,见众人正打理着那一堆堆货物,并没有关注这边,这才附在司徒剑东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什么”?司徒剑东微微皱了皱眉,双眼紧盯着易诗道,“姑姑当真让皇妹去了那里”? “千真万确”,易诗点了点头,一双虎目闪烁着精光,无比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咱们的人亲眼看到有一人配着赤雀入城,还与护城校尉交了手,错不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府详谈”,司徒剑东看了看身后忙着清点货物的一众官吏,随后带着易诗直奔琼王府而去。 盘龙山龙首锋上。 今年的龙首峰显得比往年更要热闹,因为要准备年后三月明仁帝盘龙山祭天的一应事宜,几乎整个盘山镇只要有空的人都上了龙首锋帮忙,皇帝祭天关乎整个国家的国运,那可是整个太昊的头等大事,虽然一个流程下来最多也就几天,但要准备起来可没那么简单。 皇帝出行的一切事宜是必须要提前打理好的,虽然有皇天殿立在龙首锋上,不需要从新建造行宫,但那些随行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宫女太监禁军御林总还是需要住的地方,总不能说全都塞到皇天殿里,就算真能塞下,可谁又敢真正去住呢?更何况西天祭坛也需要修缮,总不能让皇帝陛下看到那祭坛上满是缺口裂痕吧。 打从接到明年盘山城祭天的圣旨之后,负责掌管国立书院钱粮的袁本崇那一双虎眉就没展开过,每天蜷缩在自己房间的书案后绞尽脑汁的想从哪还能匀出点没用的银子来。 第八十五章 龙首峰上,西天祭坛的汉白玉石基闪烁着点点荧光,主殿皇天殿以及大小偏殿阁楼被从里到外打理了一遍,索性很多殿宇楼阁都是依山而立,半身镶嵌入龙首峰断崖石壁之中,打理起来也省下了不少事,而后又趁着寒冬雪天百草未生,在青石铺就石阶石路的缝隙间涂抹上了一层石灰泥,这样一通折腾下来,整个龙首峰仿佛换了一层皮囊,莫说是来年三月,就是再过三年也别想生出什么杂草来。 不仅是龙首峰上,其他各峰上也干的如火如荼,玉虚峰上藏兵阁,战天涯带着几十名内外二门弟子将全阁神兵利刃从新擦拭涂抹油蜡,可把这位国立书院当今武学第一弟子给累够呛,一直叫嚣着还不如让他出城去帮步凌风巡山,找哪个不开眼的强盗马匪打一架来的痛快。玉谨峰上战天明的藏经阁从未像如今这般热闹过,国立书院内外二门弟子如今不得不一本一本整理着那些往日令自己头疼不已的子史典籍,一个个虽然手里捧着书籍竹简,但那神情神色散漫的都快睡着了,一会这边碰掉一本,一会那边掉下来一卷,让战天明这位嗜书如命的儒雅书生着实心疼,要不是唯恐玷污了这书香之所,这位恨不得跳脚骂娘。 浮浊峰上思礼阁因为是平常内外二门弟子坐听长老讲学之地,所以每日都会打理,每半个月还会进行大清扫,所以相对于其他各峰各殿,这里确实是最容易打理的,但冷凌云也没清闲到哪去。思礼阁不仅是讲学之地,还是国立书院执法堂所在,其中坐镇的可是有阎罗之称的李啸山。如今距离皇帝盘山城祭天的时间越来越近,平常门内弟子散漫也就罢了,如今可不行,若是到时候在皇帝陛下的眼前出点啥幺蛾子,那太昊第一书院的招牌可就真的砸了,所以作为守护思礼阁的冷凌云如今也承担起了巡城的担子,遇到触犯书院戒律者,一律重罚,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足足罚了两百余弟子,气的咱这位李长老差点没把思礼阁的房顶给掀了。浮云峰上启天殿相比于其他各峰就简单多了,凌子蒙除了每日虔诚给每个牌位点清香换贡品之外再无其他,所以张御之很公平的把天雍峰窥天井也交给了凌子蒙。这下可好,各峰各殿弟子各司其职,即使是新年将至也没看出有多清闲,不过凡事都非绝对,总有几个意外不是,而国立书院刚好就有这么几个意外。 司徒剑南,易冷,欧阳夏天,再加上刚入书院没多久的太昊大公主司徒丹儿,这四位成为了国立书院最清闲的主。 用司徒剑南的话说,为什么要打理五峰啊,还不是为了明年三月皇帝陛下祭天,皇帝陛下是谁,那是我大皇兄,同父异母的亲大哥,就算我啥都不干,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不是。这下易冷也有话说了,作为堂堂先帝五皇子的亲随护卫,五皇子去哪我去哪。得嘞,这下俩人都有了名正言顺偷懒的借口,至于欧阳夏天,那就更没人在意了,这就是一只野耗子,想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五峰做事,除非谁能抓的住他。这下就有趣了,这位别的本事没怎么显露出来,最为人熟悉的就三样,一为欧阳家家传功法天心无量,二为难辨真假的易容术,三为江湖顶尖的轻功身法踏云追风步,第一个天心无量暂且不论,就单单易容术和踏云步就能让他变成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有抓他的功夫,还不如花点心思出点力多干点活来的实在。最后因为长公主就更没人敢去招惹了,自从入盘山城之后,先是接了步凌风一记飞戟,后又错登玉虚峰和战天涯打了一架,现在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拎着把赤雀剑找人切磋,把国立书院折腾的天天鸡飞狗跳,这不,现在又瞄上了司徒剑南,说要助他修行天下大同。 龙首峰上,半山腰间。 两个身影一白一红一前一后在山中来回穿梭着,前者疲于奔命,后者穷追不舍,两人手里都提着剑,前者的剑卖相一般,而后者的剑却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焰一般,甚至能看到一层朦朦胧胧的热气升腾。 “哥哥,别跑了,歇一会吧,就让你和我打一架,又不是要你命”,司徒丹儿一边喊着一边挥出一剑,好似包裹烈焰的剑刃紧贴着司徒剑南浮动的衣摆划过。 司徒剑南只觉得一阵热浪喷在自己的屁股上,根本来不及回头,径直连踏数步跃上一座楼阁,而后仍旧向前疾行,口中怒吼道:“歇一会,说的轻巧,我能歇,你的剑能歇吗”? “不能”,司徒丹儿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紧随着司徒剑南的步伐,在其身后又连连递出三剑。 在司徒剑南居住的楼阁顶端,同样有两个身影,一个身着雪白长袍,此刻正懒洋洋的躺在红瓦上嗮着太阳,而另一个一身黑袍如墨,此时正微皱着眉头,双眼目光紧紧跟随着司徒剑南和司徒丹儿两兄妹。 眼看着已经是除夕了,盘龙五峰上也归于了往日沉静,就算皇帝要祭天,也要让人先过个年不是。 “甭看啦,你又帮不上忙,就算五皇子挨了揍,你敢去触这位姑奶奶的龙须”?欧阳夏天摇晃在红瓦上,双手枕在头下,微闭着眼睛无聊的咂吧着嘴。 “你说大公主每天追着公子揍,能让公子早点练成天下大同吗”?易冷双手环抱在胸,双眼紧紧跟随着司徒剑南的身影来回挪移着,眉头不由的微微皱起,忧心忡忡的看向欧阳夏天问道。 欧阳夏天缓缓睁开双眼,微微抬头看向司徒剑南飞速穿梭的身影以及紧随在其身后的红色长剑,迷离的双目中流淌出一抹明亮,口中幽幽叹道:“剑法能不能有长进不知道,反正身法轻功肯定能长进不少,对以后逃命肯定有好处”。 “天下大同当真如此难以习练?公子可是习剑十年才入剑心呐”,易冷轻叹一声道。 “天下大同并没有多难,难的是得剑势,知剑心,寻剑道,问大同”,欧阳夏天又缓缓躺了下去,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何解”?易冷沉思了一下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再次开口追问。 “嘿,你还真是笨呐”,欧阳夏天突然睁开眼睛白了一眼易冷,“太祖为报梁仁帝为其祖辈平冤的大恩,也为了继承祖辈之志不使天下分崩,所以拔剑征战天下,对吧”? 易冷木讷的点了点头。 欧阳夏天又继续说道:“我朝武德帝登基之后,周边各国各族皆存异心,所以武帝是为了开疆拓土收复前梁失地,成就千古霸业而拔剑,对吧”? “没错”,易冷又点了点头。 “先帝文德帝感念武帝征战天下太过劳民伤财,沾染太多血杀之气,自觉有愧天朝仁礼之道,所以刀兵入库马放南山,不再行征伐之事,所以文帝是为守业而拔剑,此三朝中也以文帝的天下大同境界最低,这话没错吧”,欧阳夏天凝视着易冷道。 ”有礼”,易冷第三次表示肯定。 “如今明帝当朝,却为金后外戚一党所挟持,所以不予评价,但是从前朝三帝可以看出,天下大同重在剑心”,欧阳夏天轻叹一声继续提点道,“太祖爷是受梁仁帝让国才建太昊,算是得道最正,也最是问心无愧,所以天下大同最是如鱼得水,得以大成,武帝虽称千古一帝,开疆拓土千里不止,四方臣服八方来朝,却也杀伐过重,虽得霸业却失大同,所以仅差一步未成,而文帝算是虽得大同,却失了几分霸道天子气,比之武帝尚且不足,又如何能大成”。 “那公子呢”?易冷的思路这才清晰了,赶忙开口追问道。 欧阳夏天闻言,下意识的再次抬头打量向那个来回穿梭的身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口中叹道:“自从天池那些家伙退去之后,你何时见过五皇子真正挥剑,就算是大公主三剑相逼,五皇子也只是出了三分,他啊,现在是还没想好自己的剑为何而动,算是钻了牛角尖喽”。 “那我的千军破”?易冷微微低眉看向自己的佩刀怒斩,脸上神情正色而严谨,仿佛若有所思? “你”?欧阳夏天微微转头瞥了一眼易冷自己他腰间的怒斩长刀,口中语气不屑的开口道,“十个你摞一块也比不上你的大哥易水寒,他当真是英雄也”。 “嘿,说这话过分了不是”,易冷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一沉瞥了一眼欧阳夏天,口中语气微怒道,“你要觉得不服,那就比比看”? 欧阳夏天根本没有搭理这位少侠的心思,转过头去再次闭上了眼睛,微风中只有他的声音仍在回荡。 “跟你比,我还不如去山里耍猴来的痛快”? 第八十六章 年尾年头辞旧迎新,爆竹声声在这座山中小城的每一个角落炸响,春联红灯高挂在房前屋后,将瓦上的白雪都映成了喜气洋洋的一片大红。孩童提着红灯在街头巷尾嬉戏打闹,老叟咧着缺了牙的嘴,笑望着那群孩子,目光中仿佛映出少年时的自己。 盘山城的新年与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百家饭了。 每条街巷中各家各户都会从家里搬出来一张小桌,桌上必定有两盘自家烹饪的小菜,每家每户的小桌在巷子街道中连接在一起,宛如一条美味佳肴化成的长龙,无论是素斋还是荤食,无论是乡间野菜还是美味珍馐,人人皆可品尝,等到子时一到,全城各家门户大开,手挑红灯踏门而出,见人即作揖问好,然后万人踏城去往九重登天塔行礼叩拜。 九重登天塔前同样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而且今年比往昔更加的多,围绕着九重登天塔整整摆了八圈。 “还真是热闹了,有多久没这样过年了”,司徒剑南手里提着一根竹签,在身边不知是哪位弟子做的菜里挑出一块鹿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 “今年不比平常啊”,欧阳夏天双手拢在袖间,完全没有想要品尝菜肴的意思,笑望着眼前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众人,“三月皇帝陛下就要祭天,等过了元宵之后,恐怕一点闲暇都没有喽,现在不快活些岂不是太亏了”。 一名喝醉了的青衣弟子来到二人面前傻笑着让了一杯酒,二人同样报以微笑,但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微微碰了碰嘴唇,但那名弟子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转身又走向其他人。 “祭天事宜安置的差不多了吧”,司徒剑南又将酒杯放在桌上,笑看着战天涯和步凌风拼酒。 “差远了”,欧阳夏天闭着眼睛揉了揉鼻梁,神色略显疲惫的苦笑一声回答道,“城里是没事了,可城外还有一堆麻烦事在等着呢”。 “城外”?司徒剑南狐疑的看向欧阳夏天。 “剿匪”,欧阳夏天无奈的说出两个字,随后继续道,“凉州历来民风彪悍,西域丝路畅通时,作为必经之路的凉州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但有西域各国以及西域都护府在,一直没能掀动出多少浪花来,可如今不同了,西域乱了,太昊也乱了,凉州大小官员又不作为,也就凉州太守李时宗还有些头脑和手段,但也只能保凉州一城一地,他是狼,可手下却是一群羊,那能有个屁用,可此次皇帝陛下偏偏又选了盘山城祭天,这可不是小事,总不能让皇帝陛下看到一个匪盗横行的凉州吧,所以临阵磨枪,虽不敢说把那些匪盗尽除,但至少要保证他们不在皇帝陛下入凉期间出来蹦跶不是”。 “我们也要参与剿匪”?司徒剑南看了看前面那三五一群簇拥在一块,喝大了胡乱吹牛耍酒疯的大户名门二代子弟,“就靠这些人”? 欧阳夏天轻笑着摇了摇头,双手拢了拢衣袖,双眼跟随着司徒剑南的目光凝望着那帮人道:”五皇子想多了,别看这些家伙现在生龙活虎,你信不信,等到元宵节一过,这些人必定百病缠身”。 “那还剿个鸡毛”,司徒剑南苦笑着摇了摇头,就那几位推杯换盏喜笑颜开的主,哪一个背后没有个四品官以上的朝中大员坐镇,这要是死在匪盗手中,可不是一句英烈可以平息的,就算国立书院的那五位不惧,只怕朝堂之上也要折腾个不休。 “淡定,我堂堂盘山城,太昊第一书院,还能无人可用吗”?欧阳夏天抬手在几个人身上一一点过,“这里有不受朝堂待见的外将之子,有蒙冤流放的罪臣之后,有太昊皇族的铁杆愚忠,有整天闲的蛋疼的无知纨绔,还有一个谁都想让他死的先帝皇子,对了,再加一个无人敢惹的先帝公主,以及魏候手中的布衣义勇,这样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近千人了”。 欧阳夏天的手指在众人身上一一点过,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与张御之对坐饮酒的厨子和铁匠身上。 “那盘龙山中有匪寇多少”?司徒剑南闻言无声的笑了笑,随后端起桌上的酒泯了一口,又低声问道。 “据说是八千”,欧阳夏天一边端起自己的酒杯一边向着司徒剑南坦然回答道。 “实际呢”?司徒剑南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道。 欧阳夏天闻言下意识的挑了挑眉,伸出两根手指在司徒剑南面前晃了晃,口中道:“不下于两万”。 司徒剑南抚了抚额头,只感觉一阵头大,就连杯中的美酒眼前的美食都索然无味了,用一千人去剿灭两万众,就是两万头猪也要费点劲不是,更何况是两万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悍匪。 “啪”一下,就在司徒剑南正暗暗惆怅间,一只白中透红的玉手突然落在他的肩头,紧接着凑上来一张精致无瑕的脸蛋。 “哥哥,来,妹妹敬你一杯酒”。 司徒丹儿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白皙的脸蛋平添一抹嫣红,迷离的双眸弯若弦月,脸上乐呵呵的挂着傻笑,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壶,另一只手如猿猴般搭着司徒剑南的肩膀,整个身体向下滑落,要不是有司徒剑南支撑着,早就躺在地上了。 “你这是喝了多少”?司徒剑南望着怀里已经烂醉如泥的司徒丹儿,顿觉有些哭笑不得。 太昊传承了四代,但似乎与其他朝代的帝王动辄十几名儿女相比,显得有些人丁单薄,太祖育有三子两女,武帝育有五子一女,先帝文德帝还好些有六位皇子,却只有司徒丹儿和司徒晴儿两个女儿,所以四代帝王对于自己的小公主可是比皇子显得更加疼爱珍惜。 作为太昊至高无上的帝王之女,司徒丹儿司徒晴儿姐妹自幼长在皇宫大内,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蜀中进贡的锦缎,文德帝对自己这两位掌上明珠更是珍爱,恨不得说要天上的月亮都要想办法去摘下来,却唯独有一点这位帝王从未对自己的两位小公主放开过,那便是饮酒之令,哪怕是遇上再如何盛大的皇族宴会,两位公主也只能浅品其味不得多饮,后来司徒丹儿又入了凤羽卫,她的姑姑司徒铁心可是出了名的治军严明,军中酗酒更是军中大罪,所以司徒丹儿这酒量确实当真不咋地,更何况如今饮的又是西北烈这等醇香浓烈之美酒,几杯下肚便已是脚步飘忽深深醉倒。 “这个傻丫头”,司徒剑南望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司徒丹儿,阵阵微鼾从后者鼻息间传出,似乎已然沉沉睡去。 “五皇子把公主殿下交给妾身吧”,一名黑裙女子漫步上前,从司徒剑南怀中接过司徒丹儿。 来人司徒剑南认识,是鲁天工的师父,神机坊长老公输霞。 “有劳公输长老了”司徒剑南将将司徒丹儿交到公输霞怀里之后,笑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无妨”,公输霞微微一笑,而后足下一点,怀抱着司徒丹儿直朝龙首峰而去。 司徒剑南望着公输霞的一身黑衣黑裙彻底与黑夜融为一体,笑盈盈的揉捏着下巴,脑中思绪飞速旋转着。 “我记得丹儿入城时曾一剑破去鲁天工的千机弩阵,怎么这公输长老却丝毫不在意呢”?司徒剑南回头向欧阳夏天问道。 欧阳夏天微微瞥了一眼公输霞离去的方向,轻然一笑道:“鲁天工这家伙太不知天高地厚呗,好好的根骨偏偏不去习练武道,非一门心思研究机关术,做出一个千机弩阵就觉得天下无敌了,若不是被大公主一剑破去,估计这小子还在做那井底之蛙呢,要说起来公输长老还需好好谢谢大公主这一剑”。 “千机弩阵这个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是对付江湖武者的”,司徒剑南摇了摇头道,“江湖武者所学皆以身法见长,每一招每一式都可出千万种变化,以弩阵对之本来就是下下策,可若是将那弩阵用于战场,那危力可就大的多了”。 “你俩看什么呢”?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将二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鲁天工一手握着酒壶,另一只手提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鸡腿,正一边吃一边顺着二人的目光向远处张望着。 “没什么,就说你的千机弩厉害啊”,欧阳夏天向着司徒剑南挑了挑眉,后者会意偷偷的笑了笑。 鲁天工闻言立刻喜上眉梢,抬手拍打着胸膛骄傲的扬头道:“那还用说,我太昊连弩牛吧,那一次也就可装三枚箭矢,可我的千机弩却能装五枚箭矢,厉害”。 “那过几日借来与我等瞻仰瞻仰”,欧阳夏天端起酒杯与鲁天工轻轻一碰道。 “可惜啊,被那丫头一剑毁了大半,我修复多日也只修好了不足二十支,如今还无法成阵,不然定让诸位一观”,鲁天工撕下一口鸡肉,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中尽显惆怅。 “二十支啊”,欧阳夏天眼珠滴溜溜一转,又与司徒剑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自顾自低语道,“差不多也够用”。 “什么够用”?鲁天工依稀之间听到些许字眼,努力睁开醉目望着欧阳夏天问道。 “没事没事,喝酒”,欧阳夏天打着哈哈将话题一带而过,自己心中已然定计。 等到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国立书院内外二门弟子尽皆身着红墨二色儒袍,先是登上浮云峰叩拜启天殿中的历代明军贤臣,之后又一齐登上龙首峰,在西天祭坛前焚香祭天,最后再一一向自己的授业恩师以及诸多长老行礼问候,这一趟繁琐礼节下来,一天的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 接下来的年初二到年十四就简单多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段时间多是走亲访友的时间,而对于国立书院中的弟子门徒而言,远离家乡也没有太多亲朋可行问候,所以也就平平淡淡的享受一段闲暇时光。 第八十七章点将论计 元宵节放花灯,如此习俗古时便有,具体传承已不可考究,不过有一关于元宵节的传说传颂至今。 天君天帝一日心情大好,乘九龙云乘行至南天门,无意之间瞥见下界凡间某地正起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哀嚎遍及四野,遂天威盛怒,以为凡间世人皆已堕魔,于是命火神祝融在元宵节这天以天火焚尽凡间。火神祝融大为不解,便独身下凡游历,所到之处虽有为恶之人,却也看到以良善者为多,不忍以天火伤之,于是告诉世人破解之法,那便是在元宵节这天尽挂红灯烟火营造出火焚天下的景象。果然,在元宵节这天天帝再临南天门,见天下皆起火光,于是便不再追究,而人间也将元宵节放花灯的习俗传承了下来。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具体为何在元宵节放花灯,根本没人能说的清,其实不过是但求一个热闹开心罢了。 在盘山城,元宵节时更是有花灯会一说,夜幕降临之后,整个盘山城陷入花灯凝聚成的海洋中,每家每户皆在房前屋后挂起花花绿绿的灯笼,树梢上房檐上挂的是满满登登。 国立书院之中同样如此,九重登天塔的每一个屋檐角上都挂着红紫粉绿各不相同的灯笼,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再加上塔顶的那一颗窥心神石,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晕,整座宝塔打扮的有些不伦不类,只剩下了一塌糊涂的色彩斑斓,哪还有往日的**肃穆,听说公输霞长老原本听闻今年书院元宵节破天荒在九重登天塔上装点花灯,还兴趣勃勃的特地下山来赏灯,结果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摇头走掉了,最后还不忘鄙夷了一番那些负责装点九重登天塔的弟子都是不懂审美的糙汉子。 盘龙六峰之上沿着山路挂满了各色彩灯,灯火映白雪,犹如彩虹附着山间。六溪之中,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水中飘荡着百姓放入的莲花灯,灯芯腾跳着微弱火苗,带着人们的愿望和祈求随着水流荡漾向远方。 过了十五元宵节,新年的闲暇时光也进入了尾声,五大长老也将剿灭盘龙山以及周边匪寇的安排提上了日程。 龙首峰上,皇天殿中,五大长老高坐堂上,张御之一身灰色长袍在中,黄文叙李啸山在左,颜东亭袁本崇在右,堂下两侧分列国立书院长老二十余位,再往下则是国立书院门下弟子中的佼佼者,首当其冲便是盘山城护城校尉步凌风以及厨子典通铁匠许戎,前者是实打实的盘山城将校,手握八百盘山老卒,后者两位虽无职权,却因盘山城主曹修年幼,此二人代为掌管盘山城以及城中布衣民兵,所以排在前列。司徒剑南虽然是五皇子却没有职权,所以落座在后,身边左右依次为易冷欧阳夏天,战天涯战天明兄弟,冷凌云凌子蒙二人,还有其他几名弟子,共计十几人,鲁天工排在最末,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偶然,这家伙此刻正靠在一根大柱子下,借着柱子的遮挡,双目迷离好似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若是有外人再此必定会吓一大跳,上首的是昔日追随武帝南征北战的五大战将,堂下诸多长老也不是泛泛之辈,随便哪一位在入国立书院前不是江湖之上个中翘楚,就连那些个小辈又有几人是浪得虚名,就这阵容排出来,知道的是在商讨盘龙山剿匪事宜,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对北胡或天渊用兵呢。 满满腾腾一屋子人商议了也没多久,便由张御之开始当堂点将。 “盘山城护城校尉步凌风”。 步凌风跨步而出,向着张御之躬身抱拳道:“末将在”。 “命尔统帅八百盘山老卒,两百布衣义勇,务必剿灭盘龙山贼寇”,张御之从桌案上抽出一支令箭递向步凌风。 “末将领命”,步凌风上前几步神色郑重的接下令箭,随后再次入列。 “典通,许戎”,张御之又呼。 厨子和铁匠两人猛然同时起身,大狗熊般魁梧的身躯差点撞到身边的步凌风和司徒剑南。 “命你二人统领城中布衣义勇接替城防,随时准备策应步凌风一部”,张御之一边下达着命令,一边抽出一支令箭。 “吾等领命”,典通从张御之手中接过令箭后,二人齐齐拜道。 张御之又看了看堂下众人,目光在司徒剑南等书院弟子面前一一扫过,口中再次道:“司徒剑南,易冷,欧阳夏天,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尔等亦随军明日出征”。 “弟子遵命”,众人齐齐起身行礼,虽寥寥数人,其声回荡在殿宇中却甚是洪亮,让张御之观之倍感欣慰。 言罢一切,众人各自散去,战天涯等众人却是直接随司徒剑南回到了半山腰处的楼阁之中。张御之说是派兵点将,其实兵也不过千人,将亦不过步凌风一员,具体该如何剿灭至少两万贼寇,还是要众人自行商讨的。 来到楼阁之中,司徒剑南自顾自落座在一张棋盘前,对面是欧阳夏天正捏着一枚白色棋子在指间翻转把玩着,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四人随意落座,易冷沏好了清茶放在桌上,而后站回到司徒剑南身后。 “各位别闷着了,说说吧,一千人去征讨两万人,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诸位有何高见”?司徒剑南一边拨动着面前的黑子,一边高声道。 “其实如今处境也不算太坏”,易冷破天荒第一个开口道,“之前咱们不是以为长老要让书院中弟子前去征讨吗,现在至少有八百老卒和两百义勇,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可是强多了”。 “只有你才会相信书院要让门下弟子去征讨贼寇”,欧阳夏天微微摇头苦笑着道,“你自己也说了,那些可都是官宦子弟,莫说是征讨之中有了伤亡,就是少了一根头发丝,他们身后的那些个父辈大臣还不把国立书院给拆了”。 “那如今计将安出”?司徒剑南虽然没有表露出是在问谁,不过目光却直勾勾的望向战天明。 战天明只能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怀中摸出羽扇轻轻晃动着,略一思索道:“盘龙山中的贼寇虽有两万之多,但幸在未居一处,而是大多分散在山峡之中,这其中又以三寨为最,三寨中以虎口寨石虎实力最胜,有贼六千余,其次为羊角峡胡才,有贼不下六千,实力最弱的是三溪口的马木桑,但其麾下至少也有五千余众,三寨之外尚有各路小股草寇游走,此者无关紧要,最关键的还是三大匪寨”。 “就算只是此三寨,也有一万七千贼寇,这便是一万七千把刀啊,就是抓一万七千头猪也要费点心思不是”,战天涯撇着嘴角无奈的摇头叹道。 盘龙山地势相对复杂,除了盘山城后六大主峰,其余支脉山梁也是极为显耀,特别是战天明所言三寨所处,无一不是易守难攻的山谷重地,当真如战天涯所言,就算在三寨之地抓一万头猪都不容易,又何况是一万七千人人持兵的贼寇呢。 “恐怕还远远不止这些”,欧阳夏天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枚小竹筒,拔开塞子抽出一张小纸条,直接递到了司徒剑南面前,显然他是已经看过了。 司徒剑南狐疑的接过纸条,待看清楚上面的一行小字后,眉头不由得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莫非有何变故”?战天明战天涯等四人互视了一眼后,战天明低声问道。 “诸位自己看看吧”,司徒剑南将纸条反手递给战天明,战天明又依次递给战天涯,冷凌云和凌子蒙。 四人看过之后同样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最后凌子蒙更是低声默念了出来:“人榜神兵五股托天叉,持有者周昌,现处盘龙山虎口寨”。 “周昌是吴王麾下战将,竟然与贼同处”,凌子蒙皱着眉头,凝视着司徒剑南和欧阳夏天道。 “三王历来同气连枝,如今周昌在此,这是不是就代表,三寨甚至是盘龙山所有贼寇背后皆有诸王支持”? “错不了”,欧阳夏天神色散漫的继续拨动着棋盘上的棋子,腾出一只手来托着脸颊道,“自从五皇子入书院之后,老头子们才一股脑的把城里的钉子拔了个干净,三王可不会甘心做睁眼瞎,既然城里事不可为,自然要在城外安插心腹眼线,三寨贼寇在盘龙山根基颇深,近两万持兵贼寇,自然可为三王首选”。 “这下更麻烦了”,冷凌云神色凝重的望向司徒剑南,“之前贼寇虽说有两万余众,但最多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真实战力并没有多少,以步凌风手下雷怒老卒一战大有可为,可如今有周昌这一员大将坐镇,其剿灭难度必然成倍增长,这家伙在吴地军中声望颇高,仅次于第一战将安平度,可是一个相当棘手的角色”。 “以在下看,凌云之言虽有礼,但也非绝对”,战天明摇晃着羽扇接过话茬道。 “哦“?司徒剑南挑了挑眉,笑看向战天明,“说说看“。 “周昌确实是一员虎将,可毕竟是外人,传闻虎口寨石虎生性暴虐甚至更胜吴王,而且甚是傲慢,向来目中无人,他与三王之间应该只是拿钱办事的合作关系,周昌能不能使唤的动这尊大佛还很难说,其次,传闻周昌是一位仁将,无论治军还是为人皆极为严谨,与石虎的脾气秉性必然不睦,三王能放下身价选择石虎作为拉拢对象,恐怕也是看在其实力在盘龙山中最盛的缘故,以石虎贪婪无厌的行事作风,恐怕早已招惹三王不满,既然两方失和,那我等就不必担心找不到破绽”。 战天明胸有成竹的微笑着看向欧阳夏天,而后继续问道:“而且在下听说虎口寨石虎与羊角峡胡才为了争夺盘龙山头把交椅的缘故,历来不合甚至多有交战,不知是真是假,还需欧阳借惑”? 第八十八章出征三寨 若要问国立书院诸多弟子中谁最重谋略,无疑是号称潜龙传人的战天明,作为楚南公唯一弟子,镇守藏经阁数年,太昊兵法典籍皆劳记于胸,如今或许名声不显,但假以时日定弃那传人二字,令潜龙之名必实至名归。 但若要说对于诡谋心计情报掌控的程度,欧阳夏天又更胜一筹,东海藏兵谷因执掌天地人三榜神兵,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天下江湖,藏兵谷门下弟子行走天下各处,收录天下神兵,作为藏兵谷的未来接班人,欧阳夏天想要知道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天地间也有藏兵谷门人接触不到的地方,一明一暗只有两处,一为皇城长安皇宫大内,二为号称不立阳世的罗刹堂,前者因为触及皇室威严需要避嫌所以不得入,后者却是因为当真太过神秘,而且堂口遍布天下,实在不知何处是真何处为假。 不过想要了解盘龙山中所发生的事,对于欧阳夏天来说确实算不得难事,战天明问他还真是问对了。 “确实有这档子事儿”,欧阳夏天看着战天明点了点头道,“三寨的关系其实没有多复杂,石虎更为暴虐,且桀骜不驯,方才天明所猜测的确实不错,周昌自从上了虎口寨之后,曾经出言顶撞过石虎,后来便一直与石虎尿不到一块去,石虎也不过是估计到周昌身后的吴王才给他几分薄面,若非如此,恐怕周昌来此的第一天就死了,而羊角峡胡才也不是什么好货,据说起事之初曾被手下背叛,险些被李时宗给砍了脑袋,之后就生了疑心病,总觉得有人要害自己,此二寨一直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着独占盘龙山好掌控凉州商路这块肥肉”。 “倘若能以计谋引此两虎相争,我等皆可坐收渔翁之利”,司徒剑南闻言思索着点了点头,可话虽说起来容易,但该如何做,司徒剑南毕竟来此日短,对于盘龙山中贼寇不甚了解。具体该如何行计,他还真没有什么好主意。 “这就关系到第三寨三溪口马木桑了”,欧阳夏天继续道,“马木桑并非汉人,其母为北胡羌人,被其父强抢上山,后来其父为凉州军马所灭,他却活了下来,不仅如此还依靠其父生前之威收拢了两千余旧部,在三溪口插旗立寨发展到如今,其人极为贪婪且有些小聪明,正因为有他的存在,石虎和胡才才不敢轻易动手,哪一方都想将其拉拢入伙,这家伙便是利用这一点,一直在石虎与胡才之间左右逢源摇摆不定,两头拿好处却又不出力,若非石虎和胡才都唯恐把其逼到对方阵营,不然以马木桑的行事作风,他就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那两位砍的”。 “如此说来,我们或许可以在马木桑身上做些文章”,司徒剑南从欧阳夏天口中对盘龙山三大匪了解了个大概,心里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我或许还需要一些家伙的帮助,不过要等到明日见到步凌风商讨之后再做定夺”,欧阳夏天揉搓着下巴坏笑着与司徒剑南对视道,“而今日还有一事需要去做”。 司徒剑南微一愣神,随后便好似想起来什么,对欧阳夏天报以如出一辙的坏笑,让众人一头雾水。 之后众人又闲谈了片刻,而后便各自退去,欧阳夏天则趁着夜色御起踏云步直往神机阁而去。 明日便要出征剿匪,所有人都在各自房中养精蓄锐,于是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司徒剑南等人已经全部齐聚盘山城门前,在张御之的烤羊小店里吃罢早饭后,八百雷怒老卒和两百布衣义勇已经在步凌风的指挥下集结完毕,只待五大长老号令出征。 这一天大半座城的人都来相送,就连那些突然告病的官宦子弟都出现在了城门前,既然兵将已定。再装病实在有些不像话,就算不想出征,至少要来送送吧。 城门前的空旷山口,一杆黑旗随着寒风猎猎飘扬,黑旗之上的金翅玄雕图腾好似要脱离旗帜振翅高飞一般。黑旗之下是五大长老负手而立,厨子典通手持梅花玄铁棍在左,铁匠许戎提着八角震天锤在右,二人皆一改常态的身负戎装。 “禀中庭将军,盘山城八百雷怒老卒两百布衣义勇已集结完毕”,步凌风向前一步跨出,对着黑旗之下的张御之行了一个军礼高声道,在其身后是司徒剑南欧阳夏天等七名弟子,再后便是一千戎装整齐的精锐兵卒。 “大军即刻出征,待诸位凯旋归来,本将与诸君共饮庆功酒”,张御之一把提起身旁黑色大旗,双手紧握着递向步凌风。 步凌风坦然一拜,而后双手接过战旗,在风中来回挥舞了一轮,口中怒喝道:“破贼”。 “破贼”。 “破贼”。 “破贼”。 一千精锐皆随之举起手中刀剑枪矛高呼,其声如雷,其势震天。 望着一千将士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山口,张御之才收回无比向往的目光,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左右看向四位长老以及典通和许戎道:“六位观之,这些小家伙如何”?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典通隔着铠甲抚摸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欣慰的笑道。 “只是。。。可惜啊。。。”,李啸山一改往日凶狠阴沉的脸色,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转身向着城内行去。 可惜?可惜什么?典通和许戎有些不明所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可惜日后他们要面临的却是一场成王败寇的内斗”,张御之黄文叙颜东亭袁本崇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心中几乎同时暗暗点出一句心声。 盘山城头,一身蓝袍的鲁天工显得有些颓废,一双眼睛迷离着,眼皮无比艰难的与睡神进行着拉锯战,今天若不是被师父公输霞连打带骂的从房间里扯出来,恐怕他这会应该正和周公坐而论道呢。 “行了,主角都走了,接着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公输霞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子,口中语气佯怒道。 “不睡了不睡了”,鲁天工听到公输霞带着怒意的声音,赶紧提了提精神,一边抬手揉了揉眼睛,一边低声嘀咕道,“还要去修复我的千机弩呢”。 “还修个屁,你没看到那些老卒腰间挂着什么”?公输霞抬手向着鲁天工的榆木脑袋就是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鲁天工的手指还停留在眼角,可动作却突然犹如定格一般,朦朦胧胧的记忆开始清晰,一个令他极度恐慌的念头笼罩在心间。 随后,说时迟那时快,鲁天工顾不得理会自己师父鄙夷的眼神,一个脚步跃下城墙,足不点地直接踏着城中房舍的青瓦飞奔向浮云峰,一路上这家伙可谓是将自己此生所学的微末身法运用到极致,直扑神机阁而去。 “欧阳夏天,你大爷的王八蛋。。。”。 没过多久,神机阁中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好似虎啸龙吟,声音中夹带着无尽怒火,几乎遍及整个浮云峰,不过作为罪魁祸首的那个家伙却是听不到了。 盘龙山山路上,一千将士排成了一条长龙,在龙首那面黑色战旗的引领下,沿着山路向前行进着。 司徒剑南欧阳夏天等七人跨坐马上,每人手机都拎着一张弩机仔细打量着,正是鲁天工视如生命的千机弩。 这千机弩单看外形要比寻常的弓弩小上许多,做工却更为复杂,正如鲁天工所言,每一张千机弩皆可同时安置五之弩箭,可同时发出,也可连续发出,这确实比如今的太昊军弩高明许多。 “鲁天工这家伙文武二学确实不咋地,但这机关发明却当真称得上世间大才,竟然能鼓捣出这样的好东西”,欧阳夏天淡笑着嘀咕道,“老步,弓弩你比较在行,鲁天工这玩意,可还能入眼”? 步凌风驾马行在最前,一只手牵引着缰绳,另一只手中同样拿着一张千机弩打量着,听到欧阳夏天询问,他略一思索道:“此物确实不错,但天下任何事物都有长有短,这千机弩虽能安置五支弩箭,但却也有一个极为致命的弱点”。 “射程”,司徒剑南盯着手中小弩的弓弦开口点道。 “不错”,步凌风回头看了司徒剑南一眼,而后回过头去继续道,“这千机弩比军中弩要小许多,弓弦的长度也就短了许多,自然力道也有所不及,虽然鲁天工改良了弩箭的长度和箭头的形状,使它的射程发挥到最大,但依然落显劣势”。 “那这家伙造这玩意干嘛,废物一个”,易冷望着手中小弩鄙夷的咧了咧嘴,口中不屑道。 “在下所言只是在战场上正面交锋中,若想此物发挥到最大威力,一则需聚弩成阵,以数量弥补,二则是配备与军中斥候”,步凌风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军中斥候在探路侦查之时最多五六人一行,若途遇敌军,弓弩过大不宜行事,此弩小巧且可安置五支弩箭,又可连发,所以更适合随机应变的军中斥候”。 第八十九章老友是山贼 盘山城毕竟是太祖令国师楚天河五城锁五龙之地,又是国立书院所在,曾经驻军最多时可达数千之众,只是到了文德帝一朝,刀兵入库马放南山,除了边疆要塞之外,各地各城驻军都有缩减,盘山城的驻军也缩减到了不足两千人,后来到了文帝弥留之际,此时的朝堂局势已经被金后外戚一党所染指,五方镇守大将更是被夺了兵权,全部被安排到了国立书院做那长老虚职,既然兵权都被夺了,自然不可能再给他们留下多少驻军,于是盘山城驻军再次缩减,空留下了八百老卒,可就算只有这八百老卒,也足够震慑住盘龙山区中的宵小之徒。 盘龙山三大寨虽然号称有兵马两万,可还不是将寨子立在了盘山城三舍之外,那是因为太祖曾有圣旨下,锁龙五城三舍之内皆属五城之土,受皇帝直属,三舍之外才是当地州府管辖之地,毕竟坐镇盘山城的是昔日武帝麾下五方镇守大将,人的名树的影,这可是五尊杀神,又怎是小小三寨草寇所能招惹的,可这也让五大长老深为不快。 三寨之恶事可谓是罄竹难书,杀人放火抢劫灭门之事不计其数,甚至有灭村屠寨的时候,无奈凉州历代知府不是庸才便是懦弱之辈,也就如今的知府李时宗还几分能臣的样子,可惜凉州已经千疮百孔,盘龙山外的贼寇已经足够让他头疼的了,又怎么有心思去考虑盘龙山内的这三处贼寇,无奈此三贼仿佛了解到了如今的局势,直接在盘山城三舍之外安营扎寨,这样一来,凉州府衙管不到,盘山城又管不着,让这三寨犹如滚雪球一般逐渐壮大到如今,真正成为了盘龙山中的一处顽疾,每每提起都让一众长老愤怒不已。 可如今不同了,皇帝陛下要来盘山城祭天,借着这个由头,张御之才得以下达了围剿三寨贼寇的命令,到时候就算凉州甚至是金后过问,盘山城也有个理由推脱不是。 沿着山中道路,一千军马向前迈行着,漆黑如墨的铠甲也不知穿了多少年,早已没了往日的光泽,犹如一条黑龙盘旋着山梁,龙头一杆黑色大旗随风舞动着,龙尾后缀着几辆大车,车上是一千军马接下来一个多月的粮草共计五千石。 “在下还是有一事不明,还需欧阳解惑”,战天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轻摇着羽扇,腰间佩戴着那柄八荒白木剑,时不时回头远望几眼紧紧跟随的队伍,口中疑惑的向欧阳夏天问道。 “你是想问我最后为何要向张长老讨要那只烤羊吧”?欧阳夏天轻笑着反问道。在大军开拔之前,两百义勇搬运粮草之时,欧阳夏天向张御之要了一整只烤全羊,此刻正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摆放在队伍最末端的压粮车上。 “烦请解惑”,战天明笑着拱了拱手,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欧阳夏天没有立刻回答战天明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看已经逐渐西去的太阳,口中道:“待会前面安下营寨后,我要去看望几位老朋友,如果按照我们之前商讨的计谋进行,那我这几位老朋友有可能是最关键的变数”。 “为何”?战天明挑了挑眉,顿时心中兴趣大起。 “天机不可泄露”,欧阳夏天故作神秘的笑了笑。 “故弄玄虚”,易冷同样刚提起兴致,却被我欧阳夏天掐断了话题,免不得出口讽刺了一句。 一千军马行至距离三溪口五十里处时便撤了旗帜隐匿行踪,临近黄昏时又在一方小山谷中稍歇,茂密的青松林将全军隐藏其中,步凌风又让冷凌云和凌子蒙分别驻守山谷两口,一百斥候一股脑的撒了出去,直到确定三十里内没有贼寇才命令下寨。 盘龙山区有军队驻守的唯有盘山城一处,共计八百兵勇,或许是当真没想到盘山城敢以八百兵勇在新年刚过的寒冬入山剿匪,三大匪寨仍然和往日一样,只等着开春之后打劫过往商旅,所以在这时常山风呼啸的冬日,三大寨的山中岗哨也是极度削减到山寨附近十里范围,而且一个个都恨不得钻到耗子洞里睡大觉,还真没有几个靠谱的。 听到斥候的回报,步凌风冷然一笑,就这样的三位主,也敢号称稳坐盘龙山三把交椅,莫说麾下号称兵马两万,就是再来个三万,只需给他精兵三千,一个来回必灭之,可惜啊,自己手里不过只有一千兵,虽然是曾经横扫大漠的雷怒老卒,但要去硬破那两万贼寇,就算赢了,估计这八百老卒也剩不下多少了,这可都是太祖武帝传下来的宝贝心头肉,如今雷怒一散,伤一个可就少一个,再者说了,这些个老卒北疆大漠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都没事,最后把命丢在这无名的山贼手机,怎么着也说不过去不是。 步凌风一边坐在石头上抚摸着一双短戟,一边琢磨着该如何破这三大寨两万贼寇。 再说这边的欧阳夏天在指挥着那两百义勇搬运完辎重粮草之后,转身便向作为这次剿匪主将的步凌风请示出营,还把与司徒剑南说过的那一通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屁话又说了一通,最后得到准确的答复后,直接带着司徒剑南和易冷走出了小山谷,还带走了十名换上便装的老卒。 借着夕阳最后的余光,沿着崎岖难行的山中小路,有欧阳夏天在前引路,司徒剑南和易冷跟随,后接十名老卒或抬烤羊或拎烧酒。欧阳夏天三人俱是精通本家武学,身法不弱,十名老卒同样也是一日奔袭数百里的军中悍勇,可饶是如此一行十三人在山里也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脚下的地势才逐渐从崎岖婉转的山林转进一片地势相对平坦的山谷。 “臭狐狸,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山路崎岖难行,又多林木遮掩,这一通溜达下来,竟然让易冷在这凛凛冬日冒出一脑门热汗,不由得皱着眉头喝问道。 “去见几个老朋友”,欧阳夏天一边走一边回答道。 “早知道就留在营地了,跟你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受这鸟罪”,易冷没好气的嘀咕着。 “行了,欧阳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随他去就是了”,司徒剑南一边宽慰着易冷,一边向后伸手从一名老卒手中夺过来一坛烧酒,帮那老卒分担着。 一行十三人又走了没多久,竟然在山谷的深处飘荡出缕缕青烟,青烟冉冉升空融入漫天红霞,好似前方有人在烧火做饭。 “就快到了”,欧阳夏天望着山路尽头的一方破败小庙道。 “这破地方还真有人”,易冷嘲讽似的笑了笑道。 十三人距离破庙还有百步,耳边已经响起一团乱糟糟扯嗓子的叫骂。 “它奶奶的,好不容易套上一只兔子,等老子到了之后,就剩下一条腿了,挨千刀的狼崽子,都敢跟老子们抢食了,什么世道啊”,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别说什么世道不公,老子们是做山贼的,被劫道的人才会说世道不公,咱们做贼的哪有资格说什么世道啊”,接茬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语气中透着些悲凉之意。 “丁老瘸子你是酒瘾又犯了吧,净放醉屁,要是世道年月好,老子们自个种地收粮,谁会从贼,好听啊”?中年人又骂骂咧咧的嚷嚷道。 “站住,什么人”?欧阳夏天还欲再听几句,却突然被大树后冒出来的两柄卷了刃的破刀给吓了一个激灵。 “猴子,山猪,你们他娘的不认识老子了,吓老子一跳”,欧阳夏天稳了稳心神,待看清来人后破天荒的破口大骂道,让司徒剑南和易冷下意识的一愣神。 “啊”?被骂做猴子和山猪的一胖一瘦两名贼寇微一愣神,随后上下打量了欧阳夏天一眼,口中带走迟疑的询问道,“欧阳?你是欧阳”? “怎么?两年多不见,你爹你都不认识了”?欧阳夏天从身后司徒剑南手中一把拉过酒坛,随后反手抛到猴子怀里,口中笑骂道,“给,这是你爹赏你的”。 被称作猴子的瘦山贼小心翼翼的掀开酒坛的盖子,立刻一股浓郁的酒香随着山风扩散开来,让猴子和山猪喜上眉梢,哪还管什么爹还是爷爷,直接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来。 “酒,没错,绝对是酒,闻着还不孬,西北烈,我滴个亲娘来”,一个声音尖叫着从破庙中传出,紧接着一个枯瘦的老人拖着一条跛腿连蹦带跳的从破庙里飞了出来,“欧阳小子,还真是你”。 “丁大叔,给”,欧阳夏天又从一名老卒手机拿来一坛酒,一把掀开封泥,浓郁的酒香游离在丁瘸子的鼻息间,让后者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直冒蓝光。 “臭小子,来都来了,不先进来给你爷爷问个好,请个安”?一个虽然苍老却听上去浑厚有力的声音在破庙中回荡而出。 欧阳夏天笑了笑,将酒坛塞到丁瘸子怀里,随后向司徒剑南和易冷一甩头,十三人直往破庙中行去。 破庙之中,二三十口子人围坐在三五堆篝火旁,正中山神像下端坐着一个花甲老人,老人虽是须发斑白,却有一股子不服老的精气神,身边一柄雪亮的长刀插在青石板中,膝前揽着一男一女两名七八岁的幼童。 “小子欧阳夏天来给盘山大神请安了,两年多不见,老伯身体可还好”?欧阳夏天吩咐左右放下手中的一整只烤羊和几坛烈酒,向着正中的老人嬉皮笑脸的作揖请安道。 老人粗糙如枯木的手掌柔和的拍打着左右幼童的背,目光瞥了一眼那已经油光暗淡的烤羊,暗暗咽了咽口水,随即又瞪了一眼欧阳夏天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放心吧,死不了”。 第九十章山贼孟三刀 老人抚摸着左右两个孩子,一双苍老的眸子中透出一抹老狼的锐利,瞥了一眼欧阳夏天后又扫向其身后的司徒剑南和易冷。 “这二位是”?老人挑了挑眉向欧阳夏天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是我家公子,司徒剑南,那个是我家公子的护卫,易冷”,欧阳夏天向身侧让出一步笑着介绍道。 司徒剑南一紧身上的白狐裘袍。而后笑着对老人拱了拱手,口中道:“晚辈司徒剑南拜见盘山大神”。 易冷双手握刀向前一扬:“晚辈易冷,拜见盘山大神”。 二人并不知晓老人的名讳,只能随同欧阳夏天一同称呼。 “刀不错”,老人对司徒剑南和易冷并没有展露出有多大的兴趣,反而盯着易冷手中的怒斩长刀凝视了许久。 “别听这臭小子瞎说,盘山大神四个字老夫可着实不敢当,不过是一个打家劫舍的老山贼罢了”,老人被司徒剑南和易冷对自己的称呼给逗笑了,脸上的褶子甚至更深了几分,“老夫名唤孟三刀,二位既然是这臭小子的朋友,那老夫也认二位这个朋友,以后若遇上难事,别的不敢说,三溪口这一亩三分地,老夫这张老脸还有两分薄面”。 “那晚辈就多谢前辈了”,司徒剑南微微一笑,向着老人再行了一礼,心中暗道,若是您老知道我们来干嘛的,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喽。 “哎,老伯,你这啥时候下了两个崽啊”?欧阳夏天打量着老人身边怯生生的两个小孩,转身抽起腰间无锋量天尺,在那烤羊上连连挥动,一块块羊肉被分解了下来,随后捏起两块羊腿上的精瘦肉向两个孩子晃动着,“不会是您老以前的桃花债吧,那您这身板可真不错”。 两个孩子长的非常标致,尽管现在和孟三刀这一票山贼生活在一起,身上的衣物也是些破衣烂衫,但仍然难以遮掩两个孩子所透出的灵动之气。 打从欧阳夏天等十三人一进破庙的门,两个孩子就蜷缩在孟三刀身边,活像一对认生的小猫,两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这三个衣装整洁不同于自己的家伙,现在看到欧阳夏天递过来的羊肉,两个小家伙更是不知所措,羊肉虽然已经凉了,但肉香仍然在勾动着两个孩子的灵魂,想接又不敢接,只能眨巴着两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孟三刀。 孟三刀宠溺的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背,向外柔和的推了推,“吃吧,这小子虽然一肚子坏水,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他还真不敢欺负你们”。 两个孩子得到孟三刀肯定的答复,立刻站起身战战兢兢的上前,从欧阳夏天手中分别接过来一块羊肉,然后凝视着欧阳夏天带着笑意的眼睛,把羊肉小心翼翼的放到唇边,羊肉刚一接触到嘴唇,两个孩子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立刻满心欢喜的吃了起来。 “来来来大伙,欧阳这臭小子来给咱们开荤了”,孟三刀大手一挥,立刻二十多口子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差点没把欧阳夏天给撕吧喽。 孟三刀这一票山贼,欧阳夏天全都不陌生,看到这一帮饿狼般的汉子两眼放着精光过来分食羊肉,下意识的苦笑着怒骂道:“瞅瞅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辈子没吃过肉啊”。 结果便是,欧阳夏天刚说完话,便被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憨笑着一脚给顺出了分肉的圈子。 孟三刀也上前抄起一块羊肉和一坛子酒,随后又退了出来,一边吃着肉,一边喝着酒,向着欧阳夏天等人招了招手道:“你小子还别说,我们这个年过的,没饿死就算走大运了”。 “怎么回事?您老握不动刀了”?欧阳夏天调侃着瞥了一眼孟三刀身边插着的长刀,不由得脸色一凝,随后面无表情的看向孟三刀,“您老的三把刀呢”? 其实孟三刀的本名并非孟三刀,至于叫什么,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只是因为他一直随身佩戴着三把长刀,所以才又给自己取了个别号,孟三刀。 “年前换粮食了”,孟三刀看了看身边的刀,略显惆怅的回了一句,随后猛灌了一大口酒。 “您老脑子里是哪根筋不对付,那可是三把神兵利器,人榜前五十位,要不是历代执兵人武学修为不到家,那把乌风甚至能入地榜,就让您老换粮食了”?欧阳夏天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下意识以手扶额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知道个屁”,孟三刀咬了一口羊肉,瞥了一眼欧阳夏天,口中怒骂道,“老子们年前也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整整两个月没开张,总不能让这一票子人都饿死吧,老子一想,那马木桑不是一直想要老子祖传的宝刀吗,于是我就拿着刀进了三溪口,拿乌风和那个王八蛋换了些粮食”。 “那另外两把呢?虽然还未入榜,但可也是不逊色人榜的神兵利器”?欧阳夏天闻言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随即追问道。 “你小子刚才不是问这两个孩子哪来的吗”?孟三刀盯着欧阳夏天低声道,“就是用另外两把刀换的”。 “怎么回事”?欧阳夏天回头看了看被一帮山贼簇拥着喂食的孩子,正色道。 孟三刀同样盯着那两个孩子,眼神中满是宠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都是作孽呦,年前马木桑那个王八蛋劫了一个商户,十几口子人全杀了,就剩下了姐弟三人,听说姐姐年方十六,被马木桑的狗腿子带上了山,至于会如何,我不说你也能猜到,才十六岁啊,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进了三溪口,就没有几个能活的,可怜这两个娃娃,我进三溪口借粮的时候,正被那帮畜生跟个气球似的在地上来回踢,等我拿乌风换了粮食,看到这两个孩子心里不落忍,男孩子也许好些,要是能长大活下来,顶多就是和那些个畜生一样做山贼,要是活不了,也就是个死,可这个女娃娃,铁定就是个生不如死啊,生的如此俊俏,这就是个美人胚子啊,别看她才这么点大,落到那帮畜生手里,他们可不管这些,索性我就用另外两把刀又把这两个娃娃给换回来了,对外说是老来无子,养大了之后等我死了也好有个哭丧的”。 听着孟三刀一番解释完,欧阳夏天只觉得心头涌起一团灼心怒火,一双眼睛爆射出两束凶光,身后的司徒剑南和易冷同样如此,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刀剑,指节骨都不禁有些发白,可见三人的恨意有多强,要是马木桑在此,恐怕单是三人的眼神都能把那家伙给撕碎了。 “马木桑必万死,不然如何能令那无辜冤魂安息”,欧阳夏天咬牙切齿道。 “哪有那么容易呦”,孟三刀摇了摇头叹息道,“现在整个凉州就是一团乱麻,那位凉州太守盘山外都忙活不过来,哪有功夫管这小山沟沟,虎口寨石虎和羊角峡胡才都在争那盘龙山头把交椅的位置,都想拉拢马木桑,偏偏这个王八蛋还诡计多端两边不靠,所以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唯恐给逼到对手那里去,虽说这个王八蛋只不过是盘龙三寨中实力最末,但现在却是最威风的,你说说,这是哪门子道理”? “道理,要是讲道理,那他娘的就不该有山贼这一票人”,欧阳夏天不屑的瞥了一眼孟三刀,口中没好气的嘀咕道。 孟三刀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直接忽略了欧阳夏天话语间讽刺的意味,咬了一口羊肉,话锋一转道:“哎,我说你小子两年多不露头,这次进山怕不只是来看我这老贼头吧,说说吧”。 “哦,也没别的事,就是来剿匪的”,欧阳夏天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一瞬间,整个破庙的喧闹谩骂声突然消失了,周围静的出奇,耳边只剩下了山风在哼唱着属于大山的歌。 司徒剑南和易冷无奈的啧吧了两下嘴,几乎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向自己的刀剑,目光落在欧阳夏天身上,心里那叫一个恨呐,在山贼窝里说要剿匪,你这不是寿星公上吊,自个嫌命长吗。 果不其然,一瞬间整个破庙里二十多口子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仿佛自己手里的烈酒和嘴里的羊肉都不香了,只剩下两个单纯的孩子仍然在大快朵颐着。 “你小子再说一遍,你来干啥”?孟三刀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年龄大了有点耳背,抬手掏了掏耳屎,再次开口问道。 “我说,我们这次来三溪口是来剿匪的”,欧阳夏天再次高声重复了一遍。 “抄家伙”,孟三刀突然暴起,将手机的羊肉和酒坛往地上一放,反手抽刀在手,刀尖瞬间悬在了欧阳夏天的鼻梁上。 “奶奶的,你个王八蛋小东西,把主意打到爷爷头上来了”,孟三刀对着欧阳夏天怒目而视,可心里却是在骂自己不争气,早点问多好啊,万一这孙子往酒肉里下毒呢? “老人家,都多大岁数了,火气还这么大”,欧阳夏天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指了指身后。 孟三刀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立刻一股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随欧阳夏天到此的除了司徒剑南和易冷之外还有十名雷怒老卒,而此刻这十名老卒也显露出了真面目,其中七名正好将分肉的那一堆人围在其中,每人手里还各端着两张小弩,每张小弩上都满满腾腾安装着五枚弩箭,还有三名就在孟三刀面前,每人手里同样端着两张小弩。 十个人,二十张弩,一百枚弩箭,孟三刀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敢动一下,只需瞬间,自己和自己这一票老兄弟就会被那些寒光闪闪的弩箭打成刺猬。 第九十一章巧言劝归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欧阳夏天贱兮兮的坏笑着,单手拎起酒坛递到孟三刀面前。 孟三刀看了看一脸淡笑的欧阳夏天,又看了看正被弩箭顶着脑门的那一帮手足无措的老兄弟,最后只能再次蹲下身子,当啷一声将长刀从新插入了青石板中,半数刀身没入,可见其用力之猛。 “这就对了嘛,老人家,火气不要这么旺”,欧阳夏天笑吟吟的宽慰道。 “你他娘的就没憋过什么好屁”,孟三刀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即端起酒坛扬头猛灌了一气,而后抬起贴满补丁的衣袖一抹嘴,一双眼睛犹如喷吐出三尺怒焰,紧紧的凝视着欧阳夏天,仿佛要把后者给撕吧成碎片。 “说吧,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干点啥”?孟三刀没好气的低吼道。 “下山从良,别再坐山贼了”,欧阳夏天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换上了一脸正气的神情,对孟三刀语重心长道,“这次我没骗你,我们确实要剿匪,盘龙山三大匪寨一个不留,你们现在要是不下山,过了今天,我就要给你们收尸了”。 “哼,就凭你们”?孟三刀瞥了一眼那十名虎视眈眈的雷怒老卒,口中语气颇为不屑,“三大寨拢在一块能有两万人,你们有多少人”? “一千敢战之士”,欧阳夏天回答的很干脆,也很自信。 “哈哈哈哈”,孟三刀闻言仰天大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而后抬手点了点欧阳夏天,强压住心头的笑意道,“一千人去讨伐两万人,尔等如何能胜”? “老伯,你错了”,欧阳夏天自顾自的灌了一口烈酒,而后朗声道,“是一千敢战之士伐两万无德恶贼,是一千雷怒老卒战两万乌合之众,是一千头狼杀两万绵羊,如何不能胜之”? “好小子”,孟三刀笑吟吟的夸赞了一句,“那老夫问你,一千兵马以何人为帅?又以何人为将?又如何破之”? “一千劲卒以盘山校尉步凌风为帅,将者七员,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司徒剑南易冷,以及欧阳夏天”,欧阳夏天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道,“至于该如何破敌,还需老伯您配合论计,先除马木桑一贼,再平另二贼”。 “步凌风老夫知道,盘山校尉嘛,其实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孟三刀的手掌在身边的长刀上抚摸着,雪亮的刀锋入手一阵冰凉刺骨,如同他言语间的嘲讽之意,如出一辙的冷漠,“如果是他老爹丰州总兵步央,老头子还真要好好考虑考虑,可你们几个臭小子,凭什么”? “就凭您老的命根子现在在我们手里攥着呢”,欧阳夏天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女孩温润如玉的脸颊。 小女孩一点点的吃着羊肉,一边睁着两只明亮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家伙,有了羊肉在手,两个孩子倒不如先前这么怕生了。 “您老也不希望这两个孩子再跟着你们在这破庙里过一辈子吧,更何况,您老又能护这俩孩子几时,盘龙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您老是心善,向来只取财不见血,可另外那些家伙,有哪个不是恶贯满盈,山贼和山贼之间的火并,抄家灭门都是家常便饭,等您老两腿一蹬,这俩孩子怎么办”? 欧阳夏天的每一字一句都犹如一记重锤,毫不留情的砸在孟三刀和一帮山贼的心头,他们这辈子是废了,可这两个孩子的人生才刚开始,他们还可以选择。 欧阳夏天的目光在孟三刀和一帮山贼的脸上扫过,他看到这些人心中的枷锁开始松动,随即又抛出一记重度筹码。 “这两个孩子看着颇具灵气,我国立书院可是太昊第一书院,不知出了多少文臣武将能人异士,这两个孩子若能拜入任何一位长老门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至于你们,盘山城外随便分几亩薄田,还不够你们安家立命的吗”? 欧阳夏天一番交心之语出口,手掌温柔的在两个孩子的脸颊上揉了揉,随后缓缓起身,双眼紧盯着孟三刀,口中又继续道:“何去何从,您老自己掂量着办,最迟明日一早,我等率军讨伐三溪口”。 孟三刀紧握着长刀的刀柄,苍老的双眸停留在两个孩子身上,随后一声轻叹道:“不用等明天,老夫现在就能跟你走,不过。。。” 孟三刀话到嘴边又顿了顿,缓缓抬头凝视着欧阳夏天,一双眸子中激射出两束老狼般的凶光,口中继续道:“不过你小子要说话算话,这两个孩子必须入国立书院,而且要入内门,拜入一位长老门下”。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绝对”,欧阳夏天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又正色道,“好吧,我答应你”。 “好”,孟三刀低吼一声,虎躯一震抽刀站了起来,而后大手一挥道,“兄弟们,当初上山为贼,咱们也是迫不得已,这几年咱拦路抢劫的事做了不少,但盗亦有道,只取财不杀人是咱们的规矩,现在这些小子要平盘龙山,咱们可不能跟山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陪葬,这买卖太他娘的亏,今天索性咱们就随这小混蛋下山,兄弟们觉得如何”? “咱们兄弟几个向来一条心,您老就拿主意吧”,丁瘸子虽然喝的满脸放红光,可正事上却不含糊,当即开口道。 “那好,兄弟们收拾收拾,这就随这小子下山”,孟三刀点了点头道。 随后一行人敢着西天落日的最后余晖出了山神庙,临了孟三刀还切了块羊肉放到了山神像前的香案上,领着一众山贼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 ”毕竟也得山神庇护这么多年,理当如此”,司徒剑南和易冷在一旁看的直挑大拇指,对这位重规矩的老山贼打心里提了几分敬意。 出了门前行没几步,孟三刀又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一眼那破败的山神庙,夕阳已落,昏暗的光线下,黑洞洞的山神庙中,那尊山神像在唯一一个烛火光辉的映衬下显得魁梧挺拔,孟三刀浑浊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不舍,却又很快收了起来,随后转身领着两个孩子随欧阳夏天一同行去。 等到这一帮官匪掺杂的几十人回到三溪口外小山谷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路崎岖百转千回,要不是仗着孟三刀久居三溪口,对于山中道路了然于胸,就这天色下,他们要想回来还真要废些周折,甚至在看到欧阳夏天迷迷糊糊差点把队伍带上三溪口马木桑山寨的时候,孟三刀都有些怀疑自己下山的决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小子咋看咋不靠谱”,孟三刀望着欧阳夏天的背影,不由得暗暗咧了咧嘴心中鄙夷道。 在山谷口,欧阳夏天和值守的冷凌云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带着一帮人入了谷中,人还没等到达营地,一阵争执的吵闹却由谷中传来回荡在众人耳畔。 一名义勇打扮的普通小卒正提着一柄长剑指着步凌风的鼻梁,火红色的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扎眼,更重要的是,作为主将的步凌风竟然半点脾气没有,而且脸上表情颇为无奈。 “我身为凤羽卫校尉,凭什么没有资格随军出征”?小卒愤怒的嘶吼着,长剑的剑锋就悬在步凌风的鼻梁上。 步凌风没有丝毫的惧意,一双虎眸圆瞪,双手猛一抱拳,躬身正色道:“大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够以身犯险”。 “那哥哥不同样在军中”,小卒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五皇子不仅是先皇子,还是国立书院的弟子,与公主殿下不同”,步凌风仍不退让。 “那步校尉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我不如哥哥”?小卒仿佛一头露出獠牙的幼虎,双眼直勾勾的凝视着步凌风,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剑刺过去。 “那你的意思,是觉得你的赤雀剑能胜过我的天下大同”? 司徒剑南阴沉着脸一步上前,抬手把赤雀剑按了下来,双眼中流淌着怒气凝视着眼前的小卒。 那小卒虽然一身布衣,却长着一张非常俊俏的面庞,眉宇间还与司徒剑南有几分相似,却是年前才到盘山城的司徒丹儿。 “哥哥”,司徒丹儿一看到司徒剑南顿时身上气焰全消,神色之中平添一抹萎靡。 “行军打仗岂可儿戏,你这简直就是胡闹”,司徒剑南望着自己这个妹妹,顿时怒火中烧,“你本就是私自入城,若再出点岔子,整个国立书院都要完蛋”。 其实在出征的前一晚,司徒丹儿就找上了司徒剑南,表明要随军出征,不过被司徒剑南随便搪塞过去了,第二天在司徒丹儿还在睡梦中时,司徒剑南便把她反锁在了阁楼之中,只是没想到这姑娘倒是神通广大,最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是跟了过来。 司徒剑南没好气的瞪了司徒丹儿一眼,司徒丹儿顿时犹如被掐了七寸的小蛇,脑袋恨不得埋到胸上。 “在下代小妹向步校尉赔礼了,还有劳步校尉差人将小妹安全送回盘山城”,司徒剑南不再理会司徒丹儿,转身向着步凌风一拱手道。 “五皇子客气,末将定将大公主平安送归”,步凌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赶忙躬身回礼。 “我不回去”,司徒丹儿一听要把她送回去,顿时再次惊声叫道,“我好歹也随姑姑统领三千凤羽卫,如何不能上阵杀敌”。 “糊涂”,司徒剑南再次冷眼看向司徒丹儿,开口怒斥道,“若你在这有任何闪失,我如何能对得起父皇的在天之灵,诸位长老又如何向皇兄和姑姑交代”? “本来就是姑姑让我来盘山城寻你,又如何会让书院做什么交代”,司徒丹儿有些急了,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恳求道,“哥哥你就让我留下吧,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不是”。 “可是。。。”,司徒剑南刚要再次开口制止,却被一旁的欧阳夏天抬手打断了刚要出口的话。 “以在下看,就让大公主留下吧”,欧阳夏天笑着劝解道,“大公主毕竟随长公主殿下左右,长公主历来对其赞赏不绝,今日留在此地,也能出一份力不是”。 司徒剑南轻叹一声,看了看欧阳夏天,又看了看步凌风,见二人皆不再言,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脸殷切的司徒丹儿身上,无奈只能低声道:“那好,你便留在军中,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照看,切莫惹出什么岔子,不然立马给我回去”。 “我不是来看孩子的”,司徒丹儿刚要再次开口反驳,可刚一接触到司徒剑南满是怒气的目光,立刻又萎靡的改了口,“末将领命”。 第九十二章夜入山寨,上 解决了司徒丹儿这个小小的意外,欧阳夏天又向步凌风引荐了孟三刀等人,步凌风也不含糊,立刻会意,吩咐手下把二十多号人安排妥当,又将孟三刀让入军帐之中,最后又差人去将驻守山谷两面的冷凌云和凌子蒙给传唤了回来。 不大的中军帐内,一张整个盘龙山的山势地形图铺满了大半地面,地图四角摆着四个烛台,司徒剑南欧阳夏天易冷和战天明在左,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三人在右,步凌风和孟三刀在中,众人的目光皆游离在地形图上。 “不满老前辈,我等必须要在一月间破三大匪寨,具体计策已经定下,只是个中细节还需老前辈指点”,步凌风伸手点了点三溪口的位置,向孟三刀解释道,“三大匪寨如今已经形成了一种平衡,若要扫平三寨,必须要先拿三溪口开刀,三溪口破,则石虎与胡才之间的顾虑便会终结,我等才方便进行下一步计划”。 孟三刀拂动着唇边胡须,一双眸子紧紧的注视着步凌风手指的地方,良久之后幽幽说道:“马木桑其人甚是阴险狡诈,而且最是惜命,山寨口常年有一千手下把守,而且都是他的精英强将,再加上他所选落寨的地方是一处山崖,山前只有一条路可通山寨,山口便是绝壁,很是易守难攻,而且虽然他手下号称只有五千众,其实不然,三溪口中分散着大大小小十多支势力,随便一伙都能拉出来至少百余号,多的能有两百众,这些都是依附于他的势力,毫不客气的说,暗地里他马木桑才是盘龙山中最大的势力”。 “这倒是麻烦了,分散的多了,更不好下手啊”,战天涯挠了挠头嘀咕道。 “若是能把这些家伙引到一处再动手,就能省咱们不少事”,凌子蒙幽幽开口道。 “老前辈可有良策”?步凌风沉思了片刻之后再次看向孟三刀,拱手请教道。 孟三刀咧嘴笑了笑,神色中透出一抹嘲讽道:“也该着马木桑这王八蛋命该绝,你们是想要把他的这些爪牙聚到三溪口大寨”? 所有人闻听孟三刀此言,心中不由得其生出一个念头,有门。随后所有的目光都抛向了孟三刀。 “马木桑这个王八蛋年前拿了老子祖传三把神兵,还要办一个赏刀会去显摆,其实说白了就是要让他那些个爪牙去孝敬,时间就定在三日后,到时候那些大小头目必然到场,正是出手的时机”,孟三刀笑吟吟的点了点地图,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 “时机是不错,可这些人马全部聚在三溪口大寨,也是块难啃的骨头啊”,凌子蒙挑了挑眉看向步凌风。 “其实,要啃下三溪口这块骨头也不难”,战天明晃动着羽扇,丝丝细风拂起鬓角青丝,脸上透着满满的自信,他低声道。 孟三刀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在冬日摇晃羽扇的翩翩公子,又低眼看到这位腰间的配剑,胡须半掩下的嘴角不由得挑了挑,口中道:“小娃娃,冬天摇扇,腰佩木剑,骚包的紧呐”。 战天明正盯着地形图思索间,闻听孟三刀的奚落之言,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羽扇和腰间的八荒白木剑,轻然一笑向孟三刀回道:“晚辈摇扇是要提醒自己谋者需要时刻保持冷静,而佩木剑是因为不想染血,损了剑者君子道”。 “呵呵”,孟三刀冷笑一声,“之前老夫听闻欧阳小子拿着把无锋不杀剑就够奇葩了,可到你这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剑本杀人器,也就你们这些读书人觉得剑不应染血,全都是狗屁”。 战天明报以轻笑并不搭话,学识理念不同,再如何辩驳也是空谈。 孟三刀见战天明对己话充耳不闻,不觉又是一笑,继续开口追问道:“那你小子说说,如何自信能把着大几千的山贼给灭了”? “既然老前辈发问,晚辈莫敢不言”,战天明清了清嗓子,抬起羽扇指了指三溪口方向道,“马木桑的山寨立于山崖之上,上下只有一面可供通行,确实易守难攻,可却也退无可退,我等只需以兵马封锁下山之路,山上的那些乌合之众不攻自破”。 “屁话”,孟三刀咧了咧嘴,一声断喝打断了战天明,凝视着战天明的目光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不屑,“莫说以你们这一千人能不能堵住那几千人,就算堵住了,你以为马木桑没有想过这一点?三溪口里最起码有供六千兵马坚守三个月的粮草,你们能等的起三个月吗”? 战天明摇头笑了笑道:“自然等不起,可他马木桑并不知道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他想要坚守时,却发现山上粮草全部付之一炬,试想他会如何”? “从后崖攀上三溪口大寨火烧粮草”,欧阳夏天笑着补充道,“然后围个三五日之后,再寻机会把那些大小头领手下的战马宰了,战马一死,他们必然饥不择食,这样三溪口内必然内讧,我等便有机可乘”。 “然也,然也”,战天明看向欧阳夏天点了点头笑道。 “此计可行”,步凌风端正身躯笑了笑,“若贼兵以人马之众硬闯下山,我等可在山路设伏,我军虽人马虽少,却皆是以一当十的猛士,必可胜之”。 “以防万一,还需在路口布置陷阱木刺,以草人包裹衣衫行草木皆兵之计,反正他们不知道咱们有具体有多少人马”,战天涯两手一摊,漫不经心的补充道。 “呦,行啊,匹夫之勇也有智者之谋”,欧阳夏天望着战天涯挑了挑眉,口中笑着奚落道。 “滚滚滚”,战天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拿出点真本事,你小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先前是小弟眼拙,今日向师兄赔罪”,欧阳夏天装模作样的向战天涯拱手作揖道。 “知道就行,赔罪就算了”,战天涯瞥了一眼欧阳夏天,一脸的骄傲道。 “如此一来大计可成,就等着鱼儿入笼了”,司徒剑南在一旁拢着双手淡笑道。 接下来的时间就简单了,一千人马隐匿在无名山谷之中,静静的等待着三日后大战的到来。 三日的时间过的很快,这天,步凌风让冷凌云和凌子蒙将所有的人马都收缩到了小山谷中,只留下了几名暗哨潜伏在各个山路道口监视三溪口各路人马的动向。 这一天的三溪口可谓是热闹非凡,一队皆一队的人马沿着山路向三溪口大寨行进着,人声鼎沸,老马嘶鸣,大大小小十几名头领陆陆续续进入了三溪口大寨,按照提前打探好的消息,这些贼头要在三溪口中停留一夜,马木桑早已吩咐下酒宴,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晚会成为他们最后的狂欢。 为了讨好马木桑这个大贼头,也是迫于其淫威之下,一众山贼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物件作为孝敬,西域的金银器,蜀中的上好蜀锦,打劫来的翡翠玉石,甚至半人高的珊瑚树,但凡丝路上能看到的物件,他们手里都有,至于来历必然是沾满血腥的,可马木桑在乎吗? 入了夜,马木桑肥胖的身躯高坐在虎皮榻上,左右抱揽这两名俊美的女子,这些女子自然也是从山下劫来的良家女,只是身处贼穴,想要活命只能甘心应付,任凭马木桑胡子拉碴的嘴在自己如玉般的肌肤上肆无忌惮的亵玩,甚至还不敢表露出任何一丝不快,上一个偷偷哭啼的女子就死在她们面前,被马木桑一刀劈下来半拉脑袋,猩红的鲜血和森白的**混杂,就喷在二人的脚边,那个画面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各位尽情的喝酒吃肉,今日吾与诸位不醉不归”,马木桑端起面前的酒碗向前一扬,一众山贼自然不敢托大,几乎同时放下怀中的女子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向马木桑敬酒。 别说三溪口地界不大,可大大小小的头领倒是不少,马木桑手下号称五千众,分别有八大金刚统帅,每人麾下五百人,剩余一千精锐归马木桑直接管辖,以防手下作乱,除此之外三溪口还有十小头领,每人手下又有百余人到两三百人不等,皆依附于马木桑,孟三刀有句话说的倒是中肯,盘龙山上要真论起来,马木桑才是最大的贼首。 山寨中歌舞升平人声鼎沸,后山断崖下欧阳夏天也没闲着。 在山崖的阴影中,夜风吹动着枯萎的干草,发出阵阵沙沙的轻响,融化的雪水在地上汇聚出一滩水洼,现在已经在寒夜中凝结成冰,月光撒下犹如一面模糊不清的镜子,映出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向外窥探着,在其身后贴着山崖一字排开二十多个身负麻绳挠钩的山里汉子。 “哗啦啦”一声风啸,欧阳夏天一身白衣自山崖上辗转腾挪飘然而落,一步跨入山壁的阴影中。 “怎么样”?司徒剑南紧跟在欧阳夏天身后,身上的雪白狐裘已经换成了上下一般黑的夜行衣,手中提着长剑低声询问道。 “马木桑也不是傻子,后崖上埋伏着一队岗哨,看样子也就十几个人”,欧阳夏天向上瞥了一眼后回头道。 “易冷,带几个人跟着上去”,司徒剑南回头看向易冷吩咐道。 易冷二话不说,在身后的老卒中随意点出五人,同样是欧阳夏天先行跃上山崖,随后放下绳索挠钩,六人手缚绳索悄然而上。 山崖前方,院落正中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旁有八个人围坐成一个圈,门口还站着两人,低矮的墙头上站着两人,唯一的一间还算完好的房子里传出一阵咒骂声,里面应该也就一两个人,整个岗哨一共十三四人,五名老卒十张千机弩,再加上易冷这个黄境上的武道高手,对付下来已经足够了。 第九十三章夜入山寨,下 破败的院落原主人是谁已经没人知道了,如今这里是马木桑为防止有人打后崖的主意才设下的岗哨,可在他的手下看来,这样显然有些多余,后山绝崖高三十多丈,除了生出翅膀的鸟,还有谁能爬上来? 别说,该着这这家伙倒霉,还真有人就爬上来了。 一帮子十几人,烤火的只顾着烤火,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山下的娘们风情,站岗的也没多少精气神,歪歪斜斜恨不得躺地上睡会儿,也就屋里还有点动静,不过很快也消失了。 “吱呀”一声,岁月久远的破烂木门发出一声惨叫,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壮汉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真他奶奶的晦气,老子干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呦,您老完事了”?火堆旁,一个瘦巴巴的山贼往旁边挪了挪,给胡茬大汉让出一个位置,色眯眯的绿豆眼中透着一抹玩味的眼神,表情猥琐的招呼道。 “娘的,和死人似的,没劲”,胡茬大汉一屁股坐在瘦山贼旁边,骂骂咧咧的捡起一根木棍拨动着火堆。 “都是老大玩过大头领玩,大头领玩过小头领玩,等到了咱手里,也就那么回事了,你还想要啥”,瘦山贼坏笑着站了起来,做势就要进屋,可还没等他的手触碰到房门,却突然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整个院落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山风拂动,只能听到火焰吞噬着干柴,瘦山贼的一双绿豆眼从未向现在这般瞪得这么大,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最后滴在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刀身上,长刀搭在他的肩头,刀刃就停在他的喉结前,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唯恐一个不留神被抹了脖子。 火堆旁的其余八人同样如此,十张千机弩就顶在面前,那是五十枚夺命的弩箭,足够把他们打成刺猬,至于墙头和门口的四人,已经悄无声息间见了阎王。 “怎么样了”?山崖上,司徒剑南一跃而出,三两步跨到易冷和欧阳夏天身边问道。 “此处一共就这十三贼,杀了四贼,其余九贼尽在此处,屋里还有一个姑娘,已经。。。”,易冷手中握着刀,心狠目光凝视着眼前着战战兢兢的九人,周身杀气暴涨,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公子还是自己看吧”。 司徒剑南见易冷如此模样,不觉眉头拧起,狐疑的看了一眼欧阳夏天,而欧阳夏天同样面色铁青,他身上的雪白外袍已经脱了,无锋量天尺就握在手中,指节骨都隐隐泛白。 欧阳夏天何时如此愤怒过?至少司徒剑南从未见过,世间还有何事能勾起这位鬼狐的满腔怒火。 “吱呀”一声,司徒剑南推开破败的木门,门内没有没有灯火,可借着门外篝火的光芒,已经足够让司徒剑南将这间狭小的房间一览无遗。 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堆干草堆放在墙角,干草中蜷缩着一名女子,女子身上正半盖着欧阳夏天那件雪白的长袍。女子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木讷呆滞,手里紧紧握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小东西,两只手臂裸露在外,手臂和脸上遍布淤青伤痕。单从五官来看,这姑娘确实生的一副美丽容颜,可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所流露出的却是没有任何生机与活力的死气,犹如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具可以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 司徒剑南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呼吸,一阵突如其来的胸闷感刺激着他的脑袋,他缓缓的走上前去,而那姑娘的动作却又给他带来了雷霆一击。 姑娘听到动静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诧,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司徒剑南一眼,只是默默的,缓缓的拉开身上的雪白色长袍,如同一只木偶般分开了自己的双腿。 姑娘身上遍布伤痕,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已经被污物黏连结痂,身上原本的衣衫早已破败的不成样子,现在看来就是一堆破布头勾连在一起,勉强没有松散而已。 司徒剑南只是呆愣了片刻之后,立刻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从新把那件长袍披盖在姑娘身上。 那姑娘此刻才真正开始正视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男子,他和先前进来的那人一样,所表现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山贼,山贼会给她披上衣服吗?会就出鬼了。 “姑娘莫怕,在下是盘山城国立书院弟子司徒剑南,此番前来便是要剿灭三溪口匪寨,诛杀马木桑”,司徒剑南凝视着那姑娘的眼睛与之对视着,又温柔的把长袍的带扣一一系好,做到这里,他已经不敢再去看那姑娘的眼睛了,而他自己的眼睛里好似有一片汪洋即将喷涌而出。 那姑娘听到司徒剑一番话后,先是流露出一抹惊愕,随后双眼中泛出一抹惊喜的光芒,最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两行不知憋闷了多久的热泪滑落。 “我等到这一天了”,姑娘望着司徒剑南已经泛红的眼睛,她也不知已经多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口中声线沙哑的如同喉咙里灌满了沙砾,“我也可以安心的死去了”。 “难道姑娘忍辱偷生,只是为了在如今得救之时求死”?司徒剑南按住那姑娘的双肩,温柔的目光想要透过那姑娘的眼睛去救赎她的灵魂。 “我之所以在此苟活,只是想看到那些畜生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得见,已再无他求”,姑娘死气沉沉的双眼凝视着司徒剑南道,“难道以我这已经如粪土一般的身子,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 “有”,司徒剑南正色的望着姑娘,用近乎渴求的语气回答道,“姑娘手里一直握着的是一枚锦囊吧,在下有幸在别处见到过两枚一模一样的锦囊”。 姑娘听到司徒剑南所言,一双死目突然迸发出两束明亮的光芒,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几乎在瞬间忘却了肉体的伤痛一般,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唯一能让她在乎的只有司徒剑南所说的话。 “你见过我的弟弟妹妹,他们还活着,他们在哪?我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姑娘的双手犹如两只铁钳,紧紧的握着司徒剑南的双臂,口中语气极度卑微,透着打心底涌出的渴求,眼泪接连滑落脸颊,在尘埃遍布的脸上拉出两条白痕。 司徒剑南缓缓的放下姑娘的双手,抬起手指温柔的拭去眼泪,口中言语温和道:“姑娘不必担心,他们很好,很快你便可以下山去见他们,前提是你必须活着”。 姑娘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希望的光芒,她急切的点了点头,在司徒剑南的搀扶下向走向门外那个已经让她有些陌生的世界。 破败的小院中,已经有四名老卒换上了死去贼寇的衣服,站到了墙头和门口,而欧阳夏天和易冷则带着二十名手持千机弩的老卒看守着那九名贼寇,九名贼寇跪附在地上,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头上的弩箭闪烁着寒芒,牵动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司徒剑南搀扶着那姑娘走了出来,小姑娘身上原本的衣衫早已破败不堪,如今身上也只是裹着欧阳夏天那件不怎么厚实的白袍,再加上连续多日的摧残,身子骨早已柔弱不堪,刚一出门接触到夜风,立刻打了一个冷颤。 “公子,这些人如何处置”?易冷冷漠的撇了一眼跪附在地上的九名贼寇,低声在司徒剑南耳边询问道。 “我认识他”,司徒剑南还没说话,那姑娘却先一步开口了,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没有任何感情的死气,她紧紧的凝视着面前那名胡茬大汉,大汉雄壮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着。 “他该死”,姑娘瞪着那壮汉的后背,身下的手悄悄摸向司徒剑南腰间的长剑,口中语气冷若冰霜,犹如地狱涌出的催命音符。 “官爷,官爷莫听这贱货胡言,小人愿助官爷破贼,小人愿意戴罪立功”,胡茬大汉微微抬头恶狠狠的瞪了那姑娘一眼,可也只敢看一眼,便转头抱住了司徒剑南的腿开口乞饶,因为他看到那姑娘的看自己的眼神,比山中的恶狼还要凶狠。 “噗”一声,胡茬大汉的乞求还没说完,一把雪亮的长剑已经砍在了他的后颈,硕大的人头被整个砍了下来,鲜血如泉水般迸发而出,喷了司徒剑南半身,无头的尸首弱弱的抽搐了两下后便软倒在地。 紧接着,还不等剩下八名贼寇有所反应,一支支弩箭脱弦而出,随着一阵闷响,八名被弩箭打成刺猬的贼寇全部死绝。 司徒剑南望着小姑娘目光中的凶狠逐渐褪去,两行眼泪划过脸颊,这才从她手中接过长剑,抬手握了握姑娘的肩头。 “你们三人把这姑娘带回大营”,司徒剑南随手点了三名老卒道。 “遵命”,三名老卒立刻收起千机弩,伸手便要来搀扶那姑娘。 “我的弟弟妹妹呢?你答应过我的”?小姑娘反手一把握住司徒剑南的手臂,双眼殷切的与司徒剑南对视着。 “我让他们带你去,我们现在要去给你报仇,杀贼”,司徒剑南目光柔和的看着姑娘,抬手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小姑娘这才放心的随那三名老卒一同下了后崖。 送走了那姑娘,司徒剑南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抬步来到破败院落的大门前,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马木桑等人夜宴的灯火,甚至借着夜风可以听到那些人在嘶吼在大笑在狂欢。 “欧阳,给步校尉传信吧”,司徒剑南深吸了一口气道,“狂欢开始了”。 第九十四章试探攻寨 三溪口山寨外,步凌风,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四将,以及八百老卒尽皆隐匿于夜色丛林之中,不足五里之外,三溪口的大寨灯火通明,一千精锐悍勇把守着寨门。 “老步,五皇子和欧阳走了多久了”?战天涯抬头望了望夜空,繁星拱卫着皎月高悬在西天。 “快两个时辰了,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步凌风下意识的握了握腰间的双戟,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抬眼望着天空,忧心忡忡的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五皇子和易冷皆非凡夫,再加上有欧阳夏天这个鬼狐狸,若如此还不可成事,那这马木桑可就真神了”,冷凌云嘴角轻挑露出一抹轻笑道。 突然,一声尖锐的鹰啸响彻夜空,一道白芒犹如流星一般自山头疾飞而下。 “快看,是欧阳的白羽鹰”,凌子蒙看到白芒的那一刻,眉头不由的一挑,抬手手臂上扬着。 那白羽鹰一直追随欧阳夏天,又是天生灵禽,对于国立书院众人甚是熟悉,在看到凌子蒙的动作后立刻会意,调转身形飞落而下,最后落在了众人面前。 凌子蒙抬手笑着递到白羽鹰口中一枚肉干,随后从白羽鹰的腿上解下一根一指宽的木片,上面以木炭写写十个字。 “此间已成,只待开战为号”。 “五皇子那边成了,老步,动手吧”,凌子蒙提起手中方天画戟道。 步凌风接过木片看了一眼,双目中跳跃出两点寒芒,随后将木片一抛,双手从背后腰间抽出双戟,向着山寨的方向大力一挥,口中厉声怒喝道:“众将听令,攻寨,杀贼”。 “遵命”,八百精兵尽皆端起手中弓弩,起身直奔三溪口山寨而去。 三溪口山寨口,马木桑麾下心腹头领葛顺带着一千精锐山贼镇守着此处,他们不同于其他乌合之众,他们都是从马木桑在三溪口插旗开山以来便跟随的,无论是忠诚还是战力都不是其他山贼可比的,不然马木桑也不会放心吧山寨的大门交给他们镇守,自己撒手去饮酒作乐。 阴寒的山风犹如刀子吹打着葛顺的脸颊,他有一半的羌人血统,生的虎背熊腰,身后常年背着一把鬼头大刀,这柄大刀跟了他十三年,不知已经砍下多少颗头颅。 一名身材肥硕的山贼凑到葛顺身边,山中的阴寒迫使着他几乎缩成一团,一柄长刀夹在腋下,双手放在嘴边哈着雾气,站在寨门上,回头便可以远远看到寨中跳跃着的灯火,和其中男女狂欢的谩骂与惊呼,口中不由的低声道:“天真冷啊,头,啥时候轮到咱去里面快活快活”? 葛顺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寨中的灯火,别说这小山贼,就是他听到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那心里也如同百爪挠心一般煎熬,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只是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给了那山贼一巴掌,口中笑骂道:“瞧你猴急那德行,前两天不是刚开过荤吗”? “嘿,瞧头这话说的,这种好事,哪还有人会嫌次数多的”,肥硕山贼坏笑着回答道。 “行了行了,好好站岗,寨主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了咱这些老兄弟,你就放心吧,等明天有你快活的”,葛顺抬起一脚踹在那山贼屁股上,口中笑骂道,“赶紧滚蛋”。 “头,山下好像有人在往山上赶”,又一名山贼抬手指着山下的黑暗,向葛顺喊到。 “人”?葛顺皱了皱眉,“三溪口的大小头领早已上山,三更半夜哪来的人”? “头,你看,真的。。。” 那名山贼还要接着说,夜空中却突然传来一声破风之音,而那名山贼的话也只是刚说出一半便戛然而止,一支羽箭正好打在其咽喉处,整个人瞬间软倒在葛顺脚下,鲜血汩汩流淌。 葛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微一愣神后才想起来,立刻向着一众精锐贼寇高声惊道:“敌袭,是敌袭,刀盾手护卫,弓箭手准备”。 “你速入寨中告知大寨主”,葛顺一把拉过来一名小喽啰高声道。 望着小喽啰匆匆忙忙的跑向寨中,葛顺回头凝视着寨前的黑暗丛林以及那逐渐临近的绰绰人影,举起鬼头大刀扛在肩头,双眼目光狠厉,口中恶狠狠的低声道:“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来触虎须”。 葛顺话音刚落,一阵箭雨已经袭来,葛顺赶忙隐匿于盾牌阵下,箭矢噼里啪啦的撞击在盾牌上,时不时有人中箭,紧接着便是声嘶力竭的惨叫。 “进”,一阵箭雨过后,趁着寨门上的贼寇还未回神间,步凌风双手握着双戟大步流星的飞冲向寨门,口中厉声断喝。 八百精锐手持刀盾向前快速推进着,一切极为迅疾且井然有序。 “弓箭手,放箭”,葛顺大刀一挥,口中高声令下。 山寨门楼上一众山贼立刻拉弓搭箭,箭矢犹如骤雨般从天而降,比步凌风的八百精锐可是只强不弱。 八百精锐立刻停下了脚步,高举着盾牌叠摞在一起,犹如一间坚固的小房子,把所有人保护在其中,贼寇所发的箭矢噼里啪啦的打在盾牌阵上。 “娘的,如此进退有序令行禁止,不可能是石虎和胡才的人”,葛顺望着山贼们一箭接一箭的射出,却全都打在了盾牌阵上,敌人甚至没有出现任何伤亡,不觉口中厉声怒骂。 “是官军,兄弟们都给老子顶住”,葛顺这才回过味来,又遣了一名山贼进入寨中通禀。 “盘山城国立书院战天涯在此,何人领死”?战天涯趁着寨上山贼拉弓搭箭的空挡,猛然间从盾牌阵中腾身而起,身后拖着蟠龙枪,抬足在盾牌之上一踏,整个人跃上半空,手中举枪便砸。 自从与天池一番大战之后,战天涯于藏兵阁中一直苦修,如今已经是玄境上,其枪劲之大,甚至于让山寨厚重的寨墙都隐隐有些摇晃。 步凌风在林中大树上看的真切,山寨墙头的那名头领好像打定了主意不会出寨迎战,只是一味的命令弓箭手放箭,贼在寨中,有高大寨强阻挡,就算他们在寨门外折腾出花来也没用。 “退”,步凌风冷眼遥望着山寨,向着树下低呼一声。 “退”,一名士兵传声高呼。 战天涯听闻军令之后立刻又退回了盾牌阵中,整座大阵缓缓后退,这一次只是试探,盘山军并未出现伤亡,而寨上的山贼也只是死伤了几人而已。 山寨中,马木桑正怀抱着一名女子与大小头领们推杯换盏,整座大厅喧闹非凡,却被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 “报”,一名山贼快步奔入大厅,噗通一声半跪倒在马木桑身边,“禀大寨主,有敌来袭,葛头领正在寨门抵挡”。 霎时间,整座大厅都静了下来,一众大小头领尽皆望向那名山贼,一个个虎目圆瞪好似吞人一般。 “敌从何来?可是石虎胡才那两个混蛋”?马木桑哐当一声把刚触碰到唇边的酒杯摔在地上,酒水泼溅出一大片,而他粗狂的脸上,脸色犹如阴雨凝云,双眸犹如恶狼一般凝视着那名山贼小喽啰。 “天色黑暗不知是何人”?那名山贼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废物”,马木桑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在那名小喽啰身上,口中厉声骂道。 “报”,这时又一名山贼跑了进来,口中大喊道,“回禀大寨主,是官军,来将号称盘山城国立书院”。 “哈哈哈”,马木桑闻言先是微一愣神,随后抬手抚了抚脸颊上乱蓬蓬的杂乱长须,口中大笑一声道,“盘山城,不过曲曲八百人,如何敢来触我虎须”。 “就是,城里的五个老不死的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号称五方镇守大将,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老匹夫,却让一个毛头小子来此叫嚣,莫不是欺我三溪口无人吗”? “大寨主,属下请战”。 “大寨主,给属下三百人,属下可为寨主奉上狗头八百”。 一众大小头领也纷纷释然,口中连连嘲讽,满脸的不屑。 确实,盘山城如今对外称驻军八百人,可就算再加上城中布衣义勇,最多也不足两千人,除非全城的青壮男子全部加上,也抵不过三溪口的两万山贼,有何可惧? “既然盘山城的那五个老东西不知死活,那我等也不用客气”,一名头领将怀中的女子往旁边一推,猛然间起身向马木桑拱手道,“这次赏刀大会属下没有给大寨主奉上什么像样的礼物,属下实在惭愧,既然这盘山城的小东西如此不知死,那属下愿领麾下人马出寨一战,切下几个脑袋奉与大寨主做尿壶”。 请战之人名郑防,乃是马木桑手下八大金刚之一,今日寨门当值的那一千人便有他麾下五百,只不过刚好轮到葛顺当值,所以他才有机会来这里喝酒做乐。 “好”,马木桑高声笑道,又从身边女子手中接过一个酒杯高举在手,向着郑防道,“本寨主便恭候郑头领凯旋,众位头领且随我上寨观战”。 一众大小头领赶忙起身拱手应诺,跟随着马木桑和郑防走出大厅走向寨门。 第九十五章乱战 三溪口山寨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后是五百山贼组成的方阵,头领郑防手提一柄双刃大斧,一身只有头领才配穿的鱼鳞甲,胯下一匹青鬃战马蓄势待发。 寨门外,步凌风身配宝弓,背负一壶羽箭,腰间悬挂着那一对短戟,身边左右是严阵以待的战天涯和冷凌云凌子蒙三将,五百士卒列阵寨前,制式长刀闪烁着寒芒,其余三百人已经被步凌风分散到山中林内,此刻虽然只剩下了五百人,可气势却没有丝毫削弱,经过浴血厮杀的五百强悍老卒所凝聚的方阵,枪徐如林,不动如山,犹如一方铁浮图,目光狠厉且流露出丝丝寒芒,在他们看来,用他们来对付这些山贼匪寇,当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郑防一紧手中缰绳,战马受力间发出一声嘶鸣,而郑防将手中大斧向着寨外的盘山军猛然一扬,双目之中凶光乍现,口中厉声断喝:“小的们,杀官军,撕碎他们”。 山贼们立刻高声呼应,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一双双眼睛中透出一抹嗜血的光芒。 盘龙山三大匪寨与凉州大地上的其他山贼马匪不同,盘龙山地势悬殊太大,整座山区也只有盘山这一座像样些的城池,而盘山城驻军又一减再减,到了如今不过曲曲八百人,而且没有皇旨不得离城,久而久之盘龙三大匪寨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短短几年发展成如今两万的规模,他们仿佛没有天敌的猛兽,在这座大山中作威作福太久,久到只能来到自己头顶上那一小片天空。 “杀。。。” 随着郑防一声令下,五百山贼嘶吼着飞奔而出,犹如饥饿中突然发现绵羊的狼群,准备迎接他们胜利的杀戮。 “老几位,在这座城沉寂太久了吧”,步凌风缓缓的解下腰间悬挂的一对双戟,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前方正快速接近的山贼,“不知手中战刀还锋利否”? “还行,虽然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但猛虎虽老,却仍胜鼠辈”,步凌风身后的几名老卒百夫长冷然一笑,双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一名百夫长答话道,他的眼中高昂的战意几乎凝聚成光束,向外迸发着。 “杀贼”,五百老卒齐齐高呼,声势犹如旱天惊雷炸响。 很快,五百山贼组成的杂乱方阵与五百盘山老卒撞击在一处,仿佛两架高速奔袭的战车,撞在一起的那一刻,两方阵型立刻随之崩散。 盘山军虽是崩散,却是井然有序,犹如无数利刃撕碎豆腐,几乎瞬间便将五百山贼的军阵分割撕裂,一方是久经沙场的铁军老卒,一方是从未经历过什么大战的乌合之众,刚一交战便高下立判。 战场之上,步凌风双手短戟犹如一道旋风,所过之处血花飞溅。冷凌云一杆双刃战矛更是犹如狠辣的毒蛇,寒光流转间脚下死体一具具铺开。凌子蒙生的带有几分儒雅气,可下手却没有任何弱势,方天画戟本就属于霸道兵器,在他手中更是犹如被赋予了生命,接连收割着那些前赴后继的亡魂。 郑防驾驭着战马压在阵后,眼看着手下山贼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下风,顿时只觉得心急如焚,三溪口寨中有八大金刚,每人手下皆掌控着五百人,他这五百人若是折了,别的不说,至少他这个八大金刚之一的位子是肯定保不住了,甚至这条小命都要搭进去。 无奈之下,郑防恶狠狠的咬了咬牙,瞅准了一名盘山军老卒,左手中缰绳一扯,右手大斧翻飞,立刻策马飞奔上前。 “官**贼,拿命来”,郑防跃马而出,手中大斧圆舞,以力劈华山之势砸向那名老卒。 那盘山军老卒刚结果了一名山贼,长刀还未收起时,只觉得身后脊背猛然间一阵阴风透骨,随后一股莫名的巨大压力袭来,下意识的回头间,一道雪亮的弯月牙已经落下,他已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突然,一点寒芒犹如闪电般极速掠出,犹如毒蛇吐信,极为刁钻古怪的一枪点在郑防的大斧之上。 一声清脆的金鸣之声荡起,郑防只觉得一阵巨力打在斧上,直震的虎口一阵麻痛,手中双刃大斧几乎脱手而出,胯下战马更是发出一阵嘶鸣,向后退了两步才止住身形。 “我道是哪路神兵下界,原来是盘山城的小王八羔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出来触老子们的虎须,当真是不知死为何物吗”?郑防跨坐战马之上,居高临下蔑视着眼前的战天涯,口中语气阴冷而带着些许不屑。 “好一个不知死”,战天涯轻蔑一笑,缓缓抬起手中蟠龙枪,枪尖遥指着前方的郑防,“不过是一些个占山为王的小毛贼,以前是我盘山城宽宏大量不与尔等计较,却不曾想到尔等竟如此不名天恩不识天理,杀人如麻为祸一方,今日吾等便要剿灭了你三溪口,还百姓一个公理,还盘龙山一个安宁”。 “哈哈哈“,郑防闻言顿时高声大笑起来,壮硕的身子频频颤抖,好像战天涯方才说了一个什么笑话,“小东西,若是你们身后那几个老家伙说着话老子都不与理会,更何况只是你们几个小王八蛋”。 “既然如此不知死活,那便手下见真章吧”,战天涯握紧手中长枪,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一双虎眸中透着阵阵寒光,那目光仿佛在凝望一个死人道,“记住我的名字,战家战天涯,不要等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追问起来,你还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牙尖嘴利”,郑防最后脸色阴沉的吐出一句,随后再次抄起大斧冲杀上前。 郑防的双刃大斧重八十三斤,就是这样一杆别人拿起来都要费着气力的兵器,在他的手中却上下翻飞的如鱼得水,单看这一身气力着实不俗,再加上胯下战马的冲击力,他自信自己这一斧没有几个人能全力接下。 “忘了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坐在马上与我对话,特别是一个弱到极点的小小山贼”,战天涯凝视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斧,口中幽幽叹道。 随后,一道微不可触察的山风凭空浮现,战天涯足下一点掠到一旁,紧接着郑防的大斧落下,却是扑了个空,还未等到他收回战斧,一杆长枪已经打到面前,目光所及寒光乍现。 “噗通”一声,郑防被战天涯一枪抽中,整个人如同狗熊一般雄壮的身躯从战马之上跌落了下来,一阵剧痛由胸入心,郑防不用想也感觉得到,肋骨必然是断了。 “不好,这小子绝非凡夫”,郑防的脸色顿时大变,他虽武艺平庸,甚至连黄境的门坎都没碰到,但是这一枪的实力他还是能清楚感觉到的,至少不是他所能一拼之人,想到此处,郑防没有任何一丝耽搁,立刻爬了起来去握那双刃大斧的斧的柄,紧接着转头向着寨门跑去,连自己的手下都不管不顾了,可当真还来得及吗? 只见战天涯又连出三枪,接连穿过了三名山贼的胸膛,紧接着纵身一跃跨上了郑防的战马,左手持缰,右手握枪,接着战马的冲劲,向着郑防将要逃离的后背又出一枪。 这一枪与先前又有不同,枪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如果方才那试探的一枪是一条凶狠的毒蛇,那这一枪就是傲世九天的蛟龙,一枪递出,直接点在郑防的后背之上,枪刃擦过链子甲,迸发出两点星光,随后是一蓬雪花绽放,枪从后背入由前胸出,郑防的目光依然凝视着前方的山寨大门,门上是已经呆滞的马木桑。 随着郑防身死,他手下的五百山贼顿时阵脚大乱。原本就乱糟糟的战阵顿时更加杂乱,五百山贼已经躺下十之过半,剩下的两百多人也已经心生胆寒,他们平常最多打劫个过往客商,屠戮一些平民百姓,哪里见识过如此强悍的对手,再加上头领已死,战场之上很快便成了盘山军一方的主场,完全是一边倒的杀戮。 盘山军八百铁卫皆出自昔日雷怒铁骑,无一不是在北疆大漠走了几个来回的精锐老卒。人的名树的影,从太昊周边划个圈,从东北的东胡,北胡,西域三十六大小王国,再到西面的天渊和西羌各部,最后到南面的南蛮,普天之下雷怒大旗一出,无人不退避三舍,那是随着千古一帝太昊武帝硬生生打出来的名声,面对北胡数十万狼骑尚且不惧,又何况只是曲曲山贼。 寨门上,马木桑的脸色阴沉的犹如凝雨一般,双眼凝视着已经成为被战天涯割去项上人头的郑防,心里早已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五百人,那可是他手中兵力的十分之一,怎么能不让他肉疼。 “王大目何在”?马木桑厉声断喝道。 “属下在”,一名头领从众多头领中站了出来,身后背负着一柄宽背大刀,同样的虎背熊腰,而且人如其名,生得一双如铜铃般硕大的眼睛。 “你速速率领麾下人马接应郑防麾下残兵回寨”,马木桑阴沉着脸,脸上表情因愤怒而格外狰狞,那命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遵命”,王大目拱手领命下了寨门,很快便带着自己麾下的五百人出寨接应。 寨门外的残余山贼此刻仅仅只剩下了百余人,而且一个个疲于奔命,战场距离山寨不过两百步的距离,可就是这两百步几乎成为了一众山贼们的黄泉路,一路逃过来,皆已成了惊弓之鸟,一见寨门打开,顿时脚步如夺命而去。 “尔等速速退入寨中”,王大目驾马让出一个空挡,让一众残兵逃回,随后领着五百人拦在了寨门前。 “弓箭手,放箭”,寨门上,头领葛顺再一次发号施令,一轮箭雨向着追逐而来的盘山军迅疾而下,硬生生拦住了盘山军的脚步。 “别追了,目的已经达到了,全军速退,去助天明封山”,步凌风望着寨门上一脸愤怒恨不得要吃人的马木桑,嘴角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号令全军向后缓缓退去。 第九十六章火焚三溪口 这一夜,三溪口大寨注定不会平静,寨前乱战成一团,曾经高枕无忧的盘龙山三大寨的招牌第一次被砸了个粉碎,曾经山贼们在三溪口一贯以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面对世人,仿佛整个天下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以至于如今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几乎大半座山寨的人都集中了起来,一个个手握刀剑聚于前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与寨外的盘山军搏命,可他们并不知道,往往最致命的刀剑,永远悬在他们身后那片自认为高枕无忧的地方。 三溪口后崖,司徒剑南命三名老卒护佑着那名被解救下来的姑娘下了断崖,随后带着剩余士卒趁着夜色悄无声息间摸进了山寨之中。 三溪口山寨位于山巅,与盘山城一般依山形走势而建,前寨低而后寨高,要说险峻那自然是没的说,却也因为后山即是断崖峭壁令马木桑极为自信,再加上前寨的大战吸引了大多数的山贼前去助战,所以令原本就守备薄弱的后寨如今显得更加空荡。 站在后寨居高临下,前寨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一片由火把凝聚成的火海几乎覆盖了整个前寨,厮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犹如震天,金鸣之音更是随着山风呼啸不绝于耳。 欧阳夏天半伏在一间木屋的屋脊上,向着前寨张望了片刻,随后纵身一跃翻下木屋,口中低声道:“老步他们已经动手了,看样子动静不小,够马木桑那个混账东西废些脑筋的”。 “是吗”?司徒剑南支起耳朵倾听着,山风在耳边拂过,带来丝丝血腥味涌入鼻息,耳边仿佛有人在厮杀呐喊,“既然如此,等易冷回来我们就动手”。 木屋后的阴影中,司徒剑南目如鹰隼般注视着前方,欧阳夏天斜靠着屋角,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没过多久,易冷以及五名老卒从山寨的不同方向潜行而至,没人手中的长刀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了血迹。 “如何”?还未等易冷稳住,司徒剑南抢先开口问道。 易冷稳了稳身子低声道:“由此向左两百步有三间大木房以及粮仓,库房外有至少三十名山贼把守。由此向下三百步是马木桑正堂,正堂边有也几间木屋,所有被虏上山的女子都在那里”。 “好,那便兵分两路行动”,司徒剑南向着两个方向来回看了两眼,随后向易冷吩咐道,“我与欧阳带七人前去库房,你带着十人把那些姑娘带到后崖送下山,我们在后崖汇合”。 “属下遵命”,易冷说完话后,转身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带着十人向着正堂的方向行去。 “行动吧,大菜上桌了”,司徒剑南望着左边冷然一笑,与欧阳夏天一同带着剩下的士卒向着库房潜行而去。 三溪口库房粮仓所处的地方相对隐蔽,犹如大山的一个缺口,唯一的一块平坦土地上,三间大库房紧靠着一面山壁,库房外是一座座圆体尖顶粮仓,足足有二十余座,可以说整个三溪口能搜集到的粮草都在这了。 “难怪他马木桑敢死守三溪口这么多年,当真是财大气粗啊”,草木的阴影间,司徒剑南拨开眼前的灌木,向着前方的库房扫视着,三十多名山贼看上去有些颓废,一个个靠在墙壁上昏昏欲睡。 “动手”,司徒剑南伸出左手从腰间提起千机小弩,右手紧握着长剑,一声令下后率先冲了出去,欧阳夏天以及十名精锐老卒紧随其后。 一行十二人犹如天将神兵一般,打了那三十几名老卒一个措手不及,三十几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间,就有半数直接被千机小弩的锋利弩箭给打成了马蜂窝,而剩下的十几人,也只是刚来得及握刀起身,紧接着便被十二柄锋利寒芒撕碎了喉咙和胸膛,甚至连点浪花都没扑腾出来。 “你们五人去前面守着”,司徒剑南点出五名老卒,五人领命而去,随后司徒剑南又从一名山贼的尸体上一把扯下来一串钥匙丢给了欧阳夏天,“我带着剩下的人去引火,你去看看这三间库房里是什么”。 “遵命”,欧阳夏天一把接过司徒剑南丢过来的钥匙,转身走向那三间库房。 这时有老卒笑着从一旁的粮仓里搬出两个陶瓷大酒坛,打开封泥后,浓郁的酒香随着夜风弥漫开来。 “该着这些王八蛋有此一劫,这么多上等烈酒,足够把他马木桑整个三溪口给点了”,老卒一边样粮仓上挥洒烈酒,一边笑着向身边的另一名老卒调侃道。 很快,五名老卒便在那些粮仓上浇满了烈酒,酒香犹如浪潮一般,随着山风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让一旁握着火把等待的司徒剑南闻着都有些微醉的感觉。 “五皇子,这边有好东西”,就在司徒剑南刚要把火把丢向粮仓的时候,欧阳夏天的半个脑袋突然从一间库房的门口伸了出来,口中轻唤道。 “等待命令再点火”,司徒剑南微微皱了皱眉头,在欧阳夏天的语气中,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正常,不过也没有多想,只是告诫了那五名老卒一声后,转身握着火把有向欧阳夏天。 “怎么?有什么好东西”?司徒剑南走入库房,入眼便看到一个个大黑木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满了整座库房。 其中在欧阳夏天身边,一个大箱子已经被他用无锋量天尺给砍开了,露出了里面存放的东西。 一柄柄雪亮的军中制式长刀静静的躺在黑木箱子里,不多不少,一个箱子最起码有三十柄,而仅仅这一间库房中便有至少一百多个大箱子。 “如此多的上等军刀,马木桑的野心应该是整个盘龙山最大的,他这是要隔山观虎斗,只要时机一到,只怕这盘龙山中就没有三大寨,只剩下三溪口了”,司徒剑南从箱子里拿出一柄长刀在面前打量着。 “这还不算,另外两间库房里一个放的是军甲和军弩,另一个是满满腾腾的弩箭,全部加起来,他马木桑只怕可以武装出两三千精锐”,欧阳夏天揉捏着下巴笑着点了点头。 “算这家伙点背,被咱们第一个盯上,只是可惜了这么多的好东西了”,司徒剑南随手将长刀丢回到箱子里,抬眼打量着被堆放的满满腾腾一整间大库房,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办法,我们人太少,这些东西可搞不定”,欧阳夏天耸了耸肩,抬手猛的将箱子合上,发出一声带着些许不甘的脆响。 司徒剑南转身踏出库房,向着库房外手握火把静静等待的十名老卒道:“点火,把能烧的全都烧了,最好一点都别留”。 被淋满了烈酒的粮仓稍一接触到火焰,几乎在瞬间便化为了一个巨大火柱,二十几处粮仓和三间大库房全部燃起了熊熊烈焰,炙热的火浪拍打在司徒剑南等人的脸上,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呼啸之声犹如蛮荒巨兽在嘶吼,烈焰点燃了半边天空。 前寨山门,马木桑望着盘山军井然有序的退下山去,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松懈了下来,但很快便又从内心深处涌动出一股闷气,借着出寨打扫战场的那些山贼手中的火把,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寨门前平坦的空地上,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山路旁的树林灌木中,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姿势各样,清一色都是他手下的山贼,且大多数都是头颅朝着山寨的方向,这几乎是一边倒的大败,同样的五百人军阵,到最后剩下的竟然不过曲曲百余人,而且大多数都受了伤。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老子就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马木桑猛然间回身,抬手指着身后那一帮大小头领,脸色阴沉犹如凝雨,一双虎眸喷吐着怒火,口中咆哮着怒骂道。 但很快,马木桑便再没有了动静,他的目光缓缓的越过面前的人墙,向着后寨远远的眺望着,双眼中的目光逐渐变得呆滞,仿佛成为了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他缓缓的再次抬起右手,颤抖的手指微微前伸,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沙哑的喝喝声,却再无法连接成一句完整的话。 马木桑身边的葛顺原本与其他头领一般低着头,但见到自家大寨主突然露出这样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心中立刻涌现出一抹疑惑,下意识的转头顺着马木桑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一眼,同样让他露出了与马木桑如出一辙的呆滞表情。 “后寨,后寨,走水了”,一声怒吼从葛顺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 一众头领这才赶忙回头望去,远处的后寨,冲天的火光灼烧着夜空,仿佛盘龙山神的怒火,几乎要粉碎掉一切。 “库房,是粮仓库房,走水了,快去救火”,几名反应稍快的头领赶忙慌慌张张的跑下寨门,带领着麾下山贼直奔后寨而去。 “留下两千人守寨,剩下的人都给老子去救火,库房若有失,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死在这”,马木桑是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慑住了,作为心腹的葛顺只好越庖代俎发号施令。 呼啦啦,三溪口大寨中一阵骚动,山贼们慌慌张张的来回穿梭着,手里的刀剑早已换成了一切可以盛水的东西。 也许是葛顺的咆哮声太过震撼,马木桑这才从呆滞的表情中缓缓复苏,可刚远望了后寨一眼,一股强烈的憋闷感立刻由心而出,“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葛顺一个没反应过来被喷了一身,随后一把扶住晕死过去的马木桑。 第九十七章 三溪口外山路上,战天明指挥着手下两百义勇挥舞着铁铲干的热火朝天,那劲头丝毫不比寨门前的一番乱战差多少。 三溪口大寨通往外界的山路就只有一条,出了三溪口地界才分出三条岔路,一向虎口寨,二向羊角峡,三向盘山城。趁着步凌风率领五百精锐老卒在三溪口山寨前一番乱战的功夫,战天明带着那两百义勇已经在后方把这唯一的一条山路给毁的不成样子,单单拒马就安置了不下十几道,且每两道间都外挖壕沟内置陷阱,要想全模全样的通过这道封锁线,非要花费比平常足足多出两倍的时间不行。 步凌风和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四将武学高深,一路行来几乎脚不沾地,全仗着树林繁密在林间跳跃腾挪而行,所以走的也比后方大队人马要快了许多。 “啧啧啧,真行”,冷凌云一路行来,等到落在战天明身边时,才不由得咧了咧嘴,口中轻叹道,“按照你这个阵势,就是北疆的北胡铁骑来了,也非交代在这里不可”。 “你们这一路飞跃,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树上也要安插些弓弩好手才是”,战天明微微含笑的摇晃着羽扇,下意识的抬头打量着黑漆漆的树林,脑海中盘算斟酌着哪里适合安置弓弩手。 “小心过头了吧,不过些许草寇罢了,能有几人真正修习过武学身法”,战天涯抬手摸了摸面前削成尖的粗壮木棍,手指轻轻按在尖刺上,入手一阵细微的刺痛,别说那些山贼没有几人覆甲,就是全都身着牛皮军甲,碰上这些玩意,也能碾碎成渣。 步凌风漫步在那两百义勇之间,两百人全都低着头忙活着各自手中的活计,碗口粗的木棍削出尖,然后一个个固定在捆绑好的木架子上,最后安置在隐秘的大树之间,用绳索串联在一起,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绊到绳索,木架便会倾倒而落,十几根碗口粗的尖刺足够把人都身体给插成七窍玲珑。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能过来,说不定三溪口中同样有人能过来,若是向另外两寨走漏了一丝风声,此计便算是废了”,战天明打量着树林,最后目光落在几颗树杈丛生的参天大树上,抬起羽扇指了指,向着步凌风道,“步校尉,那几个地方记得分派几名弓弩好手”。 “放心吧,我亲自带人守着”,步凌风随着战天明抬头望去,战天明指出来的几个地方确实适合埋伏弓弩手,而后点了点头笑道。 战天明最后又开回看了两圈,心里盘算着没有任何纰漏之后,才幽幽轻笑着点了点头,口中道;“如此便好,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溜出去,五皇子和欧阳小子还没回来吗”? “应该快了”,步凌风回头遥望着三溪口山寨,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火海,黑夜中熊熊燃烧着。 “回来了,回来了”,一名士卒一路小跑着来到众人面前,一边欣喜若狂的高声呼喊,一边手指着黑漆漆的树林深处,“五皇子和欧阳小子回来了”。 昏暗的树林中似有人影闪动,步凌风顿时喜出望外,一把从身边士卒手中扯过火把,带着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快步上前迎接。 人影越来越近,很快便在摇晃的火光中露出了面容,司徒剑南在前,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已经撕裂出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衬。欧阳夏天颇为骚包的的雪白长衫也被泥泞尘土败坏的不成样子,丝丝飞灰覆盖在那一身雪白之上。易冷更是只能怀抱着臂膀,时常握在手里的长刀怒斩挂在腰间。在三人身后的十七名士卒同样是畏畏缩缩的怀抱着手臂,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服。 “五皇子”,步凌风带领着众人齐齐向着司徒剑南笑着拱手俯身行礼。 司徒剑南轻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箭,双手奉向步凌风道:“幸不辱使命,三溪口粮草皆付之一炬,无一人伤亡,特向步将军交令”。 “五皇子和诸位兄弟辛苦,当记一大功”。 步凌风毕恭毕敬的接过令箭放在怀中,随后抬眼打量着后面几乎缩成一团的易冷和十七名士卒,不觉看向一旁的欧阳夏天口中笑问道:“衣服呢”? “给她们了”,还不等欧阳夏天回答,易冷没好气的抢先开了口,“这个混蛋死活不脱,当真小气的很”。 就在易冷说话的功夫,十八名女子陆陆续续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表情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双眼满含清波,眼眶又红又肿,身上紧紧包裹着黑色棉衣,半截小腿和脚踝裸露在外,冻的青一块紫一块,看得出来若非有这些士卒借给她们棉衣御寒,恐怕就下山的这一段路,能把她们给冻成冰人。 “呦,还玩了一出英雄救美”,战天涯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易冷微微颤抖着的肩膀,哈哈大笑着调侃道。 “滚滚滚,要么把衣服给我,要么滚回去给老子拿衣服过来”,易冷没好气的白了战天涯一眼道,要不是看战天涯身负铠甲,恐怕现在他都上手硬抢战天涯身上的衣服了。 “你们这一把火估计够让马木桑头疼一阵了,想来至少今晚不会有太大变动”,战天涯调笑了一阵易冷后,抬头看了看远处山寨的熊熊火光道。 “传本将军令,冷凌云率三百精锐此处山路为明,凌子蒙率三百精锐分散隐匿山中为暗,其余伤者义勇暂且回营休整”,步凌风望着一脸不悦的易冷,后者仍然对欧阳夏天的不近人情而耿耿于怀,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传令道。 山路蜿蜒曲折,月光如银霜挥洒在士卒手中的长刀锋刃上,点点寒芒闪烁,犹如天上繁星坠落人间。 一路行来,欧阳夏天向步凌风等诸将诉说着火焚三溪口的经过以及他们目之所见的一切。 粮仓中可供万人食用三个多月的粮草,可武装三千精锐的军刀甲胄,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弓弩箭矢,一切让一旁静静听着的步凌风和战天涯一阵心惊。 “若不是这次皇上选择盘山城祭天,我等方能率军出城入山剿匪,不然谁能想到,一个小小三溪口马木桑竟有此等野心”,步凌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向并排而行的司徒剑南,口中幽幽叹道。 “谁说不是呢”,欧阳夏天双手拢里袖中,走在司徒剑南身后,接着话茬道,“盘龙山三大匪首,石虎崇武,自身武力不俗,却只是一介莽夫,胡才重势,自身武力平平,但广收流民草寇上山,将羊角峡大小山贼势力一举荡平收入麾下,以人数与石虎抗衡,唯有马木桑心思沉重,将自身实力化整为零,手下人马永远少于石虎胡才二寇,以麻痹二寇之心,然后再暗中网络三溪口大小山贼势力为己所驱使,明面上以五千匪众屈居三位,可实际上隐其锋芒暗中蓄力坐山观虎斗,若是没有咱们这一出,只怕不出三年,盘龙山就只剩下他三溪口马木桑这一杆大旗了”。 “不过话说回来,马木桑多年积蓄的实力,如今被咱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家伙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若是他以三溪口数千人马倾巢而出,我等不过千人,如何是好”?司徒剑南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夏天和战天涯,又平视看向步凌风道。 步凌风闻言抿了抿嘴,轻然摇了摇头道:“五皇子放心,他马木桑断不会如此行事,不然他就不是马木桑了”。 “哦”?司徒剑南望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步凌风,心中顿时疑惑道,“步校尉为何如此肯定”? 步凌风闻言回头看了战天涯和欧阳夏天一眼,三人几乎同时露出一抹轻笑,而后道:“五皇子不了解这马木桑,他所信奉的是,有难同当,有福独享,若他知晓我们只有这曲曲一千人马,或许会孤注一掷,但今日交战之时,我已经令凌子蒙率领三百人在山中竖起草人数千,以草木映衬隐藏之,以马木桑多疑的性子,必然认为今日我率五百士卒与之交战是为了示他以弱,然后引他出寨迎战,最后再出大军破之,所以,他不会拿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去赌的,最多分派人马攻我山路要冲,再对石虎胡才许以重筹求援,他已经吃了亏,那他就不可能让石虎和胡才之流置身事外泰然处之”。 “所以步校尉封了山路,又在山中遍布暗哨,为的是截杀马木桑的求援信使,让他在苦苦坚守中消耗实力,然后再挑起山贼内斗,最后一举破寨”,司徒剑南顺着思路继续道,最后点了点头。 这一计对于现在的盘山军来说,未必是最高明的,但却是最实用的。兵法有云,凡交战者,气为首要,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三溪口的山贼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旦粮草匮乏,意志慢慢被消耗之后,若要破寨易如反掌。 “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置”?一直颤颤巍巍怀抱着肩膀的易冷,这时回头望了一眼队伍中间的那十八名逃出魔窟的女子,口中下意识的问道。 确实,眼下如何处置这些女子才是最重要的,盘山军定下的破贼计策看似环环相扣,实则漏洞太多,所行的不过是一个骗字,只要骗住了马木桑,让他相信这次入山的盘山军至少有几千人,那这计策就算是成了一半了,可眼下这些女子必然要去盘山军大营中,一旦入营,盘山军只有一千人的事实可就兜不住了,若走漏了任何一丝风声,这一战便全盘皆输,甚至整个盘山军都要把命搭上。 步凌风停下脚步默默思索了一番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十八名微低着头颅战战兢兢的曼妙女子。这些女子绝对不能留在军中,盘山军的士卒大多都是前雷怒铁骑,此前一直驻守北疆,有很多甚至连女人是什么味都不知道,这才接触了多久,就有不少士卒已经两眼放光了,若不是雷怒铁骑历来军规森严,他们都已养成了习惯,就算他们不会做出什么混蛋事,只怕现在也已经出手调戏一番了。 “等回营休整一晚,明日我便分与大公主一队人马,让她将这些人带回书院严加看管,三寨不破绝对不能踏出九重登天塔半步,违令者不计因果一律格杀”,步凌风拿定主意后向司徒剑南等人低声道。 “也只好如此了”,司徒剑南点了点头。 第九十八章 等到浩浩荡荡两百多人回到小山谷盘山军营时,时间已近丑时,其中伤者自然有军医带去包扎医治,虽然山贼的战力在这些老卒悍将眼中算不得什么,但猛虎架不住群狼不是,有几十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好在问题不大。 再说那十八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在一踏进军营之后,立刻吸引来诸多目光,一双双眼睛唰唰放亮,盘山军这些个老卒,大的有四五十,这一部分只有少数,而年轻的也已经年近而立,这些可是在北疆征战多年,有很多没有娶妻成家,甚至连女人身上什么味都没闻过,这下可好,整整齐齐十八个美娇娘面露微怯,一个个缩在步凌风身后,再加上身上衣物单薄,一双双带着淤青的小白腿暴露在外半截,那看的这些个老兵还真有些心痒痒。 “嘿呦,打个山贼还能带回来这么多漂亮姑娘”,一名三十多岁的瘦弱士卒直勾勾的望着步凌风身后的姑娘,眼馋似的吸了吸鼻子,口中调侃道,“头儿,您这是要成亲啊,还是说亲啊”。 “黄猴子,你他娘的扯什么闲蛋呢”?一个身材壮硕的魁梧汉子在黄猴子身后高声吼道,瓮声瓮气的犹如旱天惊雷,顺便还对着黄猴子的脑袋给了一个爆栗,“头儿刚过二十岁生辰,用得着这么着急,你以为头儿跟你似的,三十岁的汉子讨不着媳妇,头儿肯定是要给弟兄们说亲呐”。 “放你娘的屁”。 步凌风横起一脚把表情越来越猥琐的魁梧大汉踹到一边,口中笑骂道,随后又左右观望了一眼后四周,心生疑惑道:“为何不见大公主”? “跟那边和白毛切磋呢”,魁梧大汉笑着拍去身上的尘土,随手一指一座营帐的后面。 步凌风眉头一挑,心中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不由得回头看向司徒剑南,司徒剑南同样也是抽了抽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开玩笑,司徒丹儿再怎么也是身具黄境武学修为,在江湖上那些大侠面前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好歹也能称得上一个小高手的存在,而盘山军中的士卒学的可都是大开大合的战阵刀法,战场之上千军万马的厮杀或许能称龙,但面对功法多变切灵动的江湖高手,那简直就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是龙也能被活生生打成虫,再说了,盘山军中除了步凌风之外,还真没有几个敢说触碰到武学四境门槛的,更别说已经破境的。 步凌风和司徒剑南赶忙快步上前,人还未近,耳边却已经听闻阵阵惨叫和声声金鸣,步凌风下意识的咧了咧嘴,司徒家的爷们不好对付,这司徒家的女子同样不是凡人,不信看看那司徒铁心亲率凤羽女卫一怒破胡寨之举,那可是硬生生让整个天下都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什么又叫做谁说女子不如男,而司徒丹儿可是被司徒铁心以凤羽卫未来接班人培养的,那脾气秉性。。。 步凌风根本不敢再往下细想,与司徒剑南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营帐后方,却正好看到那一脑袋少白头的士卒被这位太昊大公主一拳头放到地上。 “大公主息怒”。 “丹儿住手”。 步凌风和司徒剑南几乎同时开口惊声道。 司徒丹儿这才发现身后的二人,准确的说是看到司徒剑南,立刻收起紧握的秀拳,向后退了一步,但脸色仍旧铁青着。 步凌风赶忙一个脚步窜到两人中间,伸手阻拦道:“不知 这白毛怎么惹到大公主了,引出大公主如此圣怒”? “你自己问他”,司徒丹儿没好气的瞪了白毛一眼,向着步凌风怒斥道。 “将军明鉴,属下真的什么都没干呐”,白毛一看到步凌风,真的是憋不住了,别看比步凌风这个将军年长了足足十岁,可此刻的表情简直如同看到了自个的亲爹,北疆战场上和蛮横北胡厮杀之时身中八刀都没喊一声疼的汉子,此刻抱着步凌风的腿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还敢说你什么都没干”,司徒丹儿闻言,双眸再次圆瞪而起,立刻抬腿就要再踹,却被司徒剑南一个剑鞘点了回去。 “丹儿,军中岂可放肆”,司徒剑南收起剑鞘冷然道。 “五皇子,大公主,二位请息怒”,步凌风赶忙打圆场道,“个中缘由,末将必定问个清楚,给公主殿下一个交代”。 司徒丹儿这才愤愤不平的向后退了一步,不过表情仍然不悦,凶巴巴的瞪着白毛。 可怜白毛这个在北疆战场上死里逃生多少次的老兵悍卒,现在被司徒丹儿一番整治下,就这样一身泥泞的蜷缩在步凌风脚下,整张脸青一块紫一块,泥污和尘土掺杂着泪水挂在脸上,哪里还有一分昔日雷怒老卒的精气神。 步凌风随即回头冷眼凝视向那白毛,抬起一脚结结实实的将后者踹开,反手从身后腰间抽出短戟在手,月牙弯刃闪烁着点点寒芒,就顶在白毛喉间,口中厉声喝问道:“给本校尉从实招来,你到底犯了哪条军规,竟引出公主殿下如此雷霆震怒,若胆敢有半分隐瞒,本校尉定斩不饶”。 “将军明查,咱好歹也是出自雷怒,再如何也不能给雷怒这杆铁字旗号丢人,属下真的没犯一条军规,就是今日进公主殿下的军帐送晚饭时,偷偷瞄了一眼晚上来的那姑娘,就被公主殿下给带了出来,一直打到现在啊”,白毛委屈巴巴的解释道,那个可怜劲表露在一个年近而立的汉子脸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姑娘”?步凌风皱了皱眉头,司徒丹儿身为太昊公主,又是女儿身,确实有一座独立的军帐,与孟三刀那两个孙子孙女同处一室,可这又从哪来一位姑娘? “这姑娘是我与欧阳在三溪口后崖之上救下,与方才的十八位姑娘一般,深受马木桑贼人迫害,在下特地命士卒将这姑娘先一步带回交与丹儿照顾”,司徒剑南在一旁解释道。 “那姑娘名叫孟玉锦,是明阳和玉清的姐姐”,司徒丹儿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接话解释道,但随后脸色又是一凝,再次望向白毛,口中又怒道,“可这厮却贼眉鼠眼的一通瞎看,明显对玉锦姑娘不怀好意”。 得嘞,这下事算是理清楚了,步凌风交给司徒丹儿一队士卒再加上孟三刀手下的人一同看守大营,司徒丹儿特意留下了五人照顾明阳和玉清两个小孩,这白毛也是个老光棍,北疆与胡人厮杀多年也没娶个媳妇,现在看到孟玉锦这个漂亮的姑娘,也就没有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下可好,被司徒丹儿撞了个正着。 司徒剑南望着面前这个一脸委屈的北方汉子,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多看了人家几眼换来这一顿好打,也忒不值当了些。 “大公主明查,白毛固然有错,但也不至于如此,而且末将相信雷怒所出,必然没有那歪门心思,今日之事便引以为戒到此为止吧”,步凌风望着白毛同样咧了咧嘴,只能在心里叹一声这家伙当真活该。 “可。。。”,司徒丹儿皱着眉头看向步凌风,刚要开口继续辩驳,却被司徒剑南抬手打断了。 “好了好了”,司徒剑南缓缓抬手动作柔和的拍了拍司徒丹儿的头,冲着她微微一笑道,“被贼人虏上三溪口的女子都被救下来了,算上孟姑娘一共十九人,明日你便带人将这些姑娘护送回盘山城安置,早点去休息吧”。 司徒丹儿无奈的点了点头,最后又瞪了白毛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这丫头,还真随姑姑的性子”,司徒剑南望着司徒丹儿走入军帐,轻笑着摇了摇头道。 “估计日后也是一员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步凌风无奈的笑了笑,随后看向白毛,口中怒斥道,“你也真行,惹谁不好非惹上这位女神仙,皇城长安多少纨绔子弟看到她如同老鼠看到猫,你小子还敢触这虎须,挨顿揍也是活该”。 “是是是,属下活该”,司徒丹儿一走,白毛瞬间来了精神,仿佛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简单拍打了几下尘土泥泞,满脸堆笑的看着步凌风和司徒剑南,只是这笑容配上那满脸的淤青,怎么看怎么别扭,“五皇子,步校尉,你们真的带回来十几个姑娘”? 司徒剑南和步凌风被白毛问的一愣神,随后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看来这小子挨的揍还是轻了些。 第九十九章 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突然出现在一座遍地老光棍的军营,再怎么也不可能低调不起来,一群莺莺燕燕在看到孟玉锦之前,还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毕竟下山时根本没有看到她的人影,直到一进入军帐,孟玉锦怀抱着弟弟妹妹,身上穿着不知哪位士卒的宽大棉袍,脸上带着笑,眼中含着泪,正静静的等待着,一群人直接扑了上去抱头痛哭,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悲痛恐惧哀怨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可怜呐”,司徒剑南站在军帐门外,倒背着双手,望了一眼帐中梨花带雨的姑娘们,转身走向中军大帐,口中幽幽轻叹道,“好好的姑娘,硬是被那帮王八蛋折磨成这般模样,听孟姑娘说,之前已经有十六人不忍折磨自尽了”。 “更多”,欧阳夏天双手环抱在胸前,向着旁边一让,与司徒剑南并排游走着,“每年在盘龙山中丧命的商旅都有数百,若是运气好点可能只是赔些钱财货物,若运气不好那便是个死无全尸,尸骨都要喂了山里的野狼,这还仅仅只是盘龙山一带,凉州地处西域丝路之上,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客商带着太昊的瓷器茶叶锦绣远走西域大漠,再从西域购买马匹牛羊回到太昊,这条路在太平年月被称为天路,而如今却是一条名副其实的血路,马匪,强盗,流寇,随便一个都能让那些商旅丢了性命”。 “李时宗是个好太守,却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将领”,司徒剑南啧吧了一下嘴,抬手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对付流寇之辈与对付北胡天渊不同,北胡天渊若来犯,那是千军万马的军阵厮杀,胜了便是胜了,败了便是败了,可流寇不同,他们一直在游走,若以军阵之法应对,只会顾头不顾尾疲于奔命,最后剿灭未尽,自身却元气大伤”。 “李时宗只能做太平盛世的官,却做不得乱世的将,治凉可以,定凉就不一定了”,欧阳夏天挑了挑眉,心中略一斟酌,随后看向司徒剑南问道,“若要五皇子定凉,不知可有良策”? 司徒剑南闻言,在距离中军大帐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抬头遥望着天穹的月亮,良久之后才低声答道:“可以五千精锐骑兵分成十队,游走于各大路之上,护佑过往客商,对于各山不必大力围剿,只需剿灭几处罪孽难赎的大寨杀鸡儆猴,再以荒野田地以州郡官仓配给粮种,减赋减税安抚其心,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凉州必定,为贼者也是人,若天下可容其有三分薄田活命,谁又会持刀兵杀人,其实大多数说到根上也就是没了安身立命的法子罢了”。 欧阳夏天闻言只是抿了抿嘴唇,并没有说这话是对还是错,可能对错各半吧,毕竟人心隔肚皮,是黑是白总要切身经历过才知道。 盘山军中该休整的休整,该治伤的治伤,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如今所有士卒将校都感觉到十分疲倦,一个个早已回了各自军帐,然而在三溪口山寨中,却无人能够安然入睡。 一把大火不仅烧了三溪口的全部积蓄,也连带着把所有人的心都给烧化了,望着一座座粮仓化为一堆堆黑漆漆的焦炭,一众满脸黑灰的山贼们恨不得要吃人,那可是今年冬天所有的存粮,那是他们的命啊。 王大目从地上抓起一蓬黑炭,黑炭里包裹着两粒还没有完全焦黑的粮食,丝丝焦糊味透入鼻息中,越闻越气,越气越恼,最后愤愤不平的一把将黑炭扬落,口中咬牙切齿的怒骂道:“王八蛋,这帮官军,这是要把我三溪口往死路上逼啊”。 “他们这次只怕是要不死不休啊”,一名外寨的小头领从黑炭中挑拣这焦糊的粮食,不敢浪费一粒,全部都丢进了手中的水桶里,“盘山城不过曲曲不足千人,那些老骨头何时有过这么大魄力,竟然敢触碰我三溪口的老虎须”。 “交战之时我在寨上看的真切,那山中林木之间似有人影绰绰,人数不下于我等,出战的几百人应该只是诱饵,就是为了引我能出寨好一网打尽”,王大目的拳头越握越紧,指节骨磕巴磕巴直响,“只能说郑防那个蠢货倒霉,太低估盘山城了,他以为一座只有曲曲八百人驻守的小城为何能立于盘龙山这么多年却太平无事,那里面老的小的网络一圈,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都说我们做山贼的杀人越货,可谁又知道,那些老家伙才是真正的杀人如麻,咱们杀人只是杀,而他们杀人,那便不能再称之为杀,而是屠,屠城,屠寨,屠国”。 “哎,三溪口这次算是栽了”,与王大目同属八大金刚的宋千斤愤愤不平的将手里的木桶猛的丢入面前如山的焦炭之中,震荡起一阵黑灰弥漫。 这时,一名神色慌张的山贼飞奔而至,直接拜倒在王大目和宋千斤面前,口中高声道:“寨主醒了,请诸位头领往后堂议事”。 “什么?寨主醒了”?宋千斤猛的一惊,扭头看了王大目一眼,随即二人立刻飞奔向后堂,剩下的那些小头领紧随其后,同样行色匆匆神情紧张。 后堂中,昏暗的烛火颤颤巍巍的摇晃着,马木桑靠坐在虎皮榻上,神色异常憔悴,现在的他对于火光极为敏感,哪怕是此刻微弱的烛火也只剩下了一盏,而且还是放在距离床榻较远的桌子上。 床榻前的堂下,三溪口八大金刚以及外寨诸多小头领分列,只是八大金刚如今还只有七人,独缺了身首异处的郑防,每每想到此处,一众大小头领的心里皆涌动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感。 “粮草军械可曾清点妥当,还有多少存粮”?马木桑努力提了提精神,气若游丝的向众人发问道。 ”回寨主,已经清点妥当,如今山寨中人马近七千众,以现如今寨中粮草最多还够三日用度”,王大目咬了咬牙回答道。 “黄口小儿,欺我太甚”,只说了这一句话,马木桑只觉得一股闷气积蓄胸腔,随即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整张脸在瞬间涨的通红,身边的葛顺赶忙又是捶背又是拂胸,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马木桑微微抬手示意,随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事已至此,再说也是枉然,为今之计当如何?诸位兄弟有和见解”? “寨主,以属下之见,不如您带着咱所有的兄弟一块冲下山寨,他步凌风再如何强横,还能拦得住咱七千人马不成,更何况郑头领今日丧命,这个仇咱无论如何也要报啊”?一名头领抢先一步高声请命道。 说话之人名叫赵都,位列三溪口八大金刚之一,平日里便与郑防交好,今日郑防丧命于战天涯枪下时,他恨不得从寨上跳下去,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心中的这股子冲动劲,因为他知道郑防有几斤几两,而他的实力对上郑防本就讨不到多少便宜,更何况是杀郑防根本没有花费多少力气的战天涯,所以他要想为郑防报仇,只能另辟蹊径,引马木桑调动全部兵力下山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赵头领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吧”,旁边一个身材肥胖的山贼头领不屑的瞥了一眼赵都,随后冷哼一声。 “雷布,你他娘的这是话里有话,郑防是咱们的兄弟,兄弟死了咱们难道不该报仇”?赵都闻言猛的扭头凝视向胖头领雷布。 赵都和雷布二人一直关系不睦,赵都觉得雷布不过是一个溜须拍马的小人,能做上八大金刚的位置,不过是爹娘给生了一张好嘴。而雷布同样瞧不上赵都和已经死了的郑防,平日里两方没少扯皮。 “寨外的官军少说也有几千,为了给一人报仇,拿整个山寨几千条命去赌,赵头领这笔帐从何算起啊”,雷布咧了咧嘴满脸不屑的讥讽道。 “放你娘的屁,几千官军你亲眼见到了”?赵都涨红着脸,冲着雷布怒目而视,心里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一斤肉八两油的货给撕吧喽,“要是盘山军有几千人,为何围而不攻,分明就是在虚张声势,若以寨中兵马齐出,山下官军必不可挡”。 “我是没亲眼见到,可赵头领不也没看到吗,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却还劝寨主以全部人马下山,啧啧啧,赵头领其心可诛啊”,雷布一张嘴还真不白给,一张一合间虽然语气轻缓不似赵都那般剑拔弩张,但却字字句句暗藏锋芒。 “够了”,马木桑铁青着脸凝视着赵都雷布二人,口中厉声断喝道,随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葛顺赶紧又是一阵折腾。 “你二人有何见解”?马木桑稳了稳心神,转头看向身边距离最近的葛顺和王大目,这二人无论是忠诚还是实力,在三溪口都属于拔尖的人物,马木桑信得过。 葛顺和王大目微微互视了一眼,心中暗暗思量着,而后葛顺开口道:“以属下之见,盘山军确实有可能在山中设伏,若当真只有曲曲数百人,他步凌风如何敢来此送死,至于围而不攻也许是因为见我三溪口大寨坚固,又有七千人马死守,所以才采用烧粮封山之策,而且属下觉得为今之计,应坚守山寨,再向虎口寨和羊角峡请兵来援,倒是以三寨之力相合,盘山军必退”。 “就这么办吧”,马木桑神色越发的低迷,盘山军的出现实在是太过突然,而且一来就送上来一份大礼,着实让马木桑头疼,“另外,从明日粮草减半,争取多坚持几天,然后分派人马伺机而动,只要跑出去一队人,我三溪口便有救了”。 “遵命”,一众头领赶忙拱手领命。 第一百章内乱 盘龙山三大匪首,石虎以武开山,盘龙山中抛去盘山城这个另类不论,单看武学修为,石虎敢称第二无人敢接第一,手中一杆大斧那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名声。胡才以勇立旗,这个勇字并非说他本人,而是他手下有一队五百人的亲卫,皆是西北胡人,一个个身高马大弓马娴熟,厮杀起来犹如不知死,以一挡十不在话下,这也是他能与石虎抗衡日久的杀手锏。而马木桑则重于心计,借着石虎胡才针锋相对的空挡,左右逢源而不伤己身,无奈石虎和胡才又不敢轻易动他,如此才有了三大匪寨鼎立盘龙山之势。 如今久未折腾的官军突然攻山,绝对不可能只动他马木桑一家,三大寨无一例外皆不可幸免,既然如此,何不请另外两寨一同出山,若能祸水东引是为最好,即使不能,三大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等到官军退去之后,另外两寨也不敢轻易觊觎他三溪口的地盘。 马木桑打着如意算盘自认为万无一失,却实在是没有想到,盘山军这块骨头着实不好啃。 三天,整整三天,三溪口的山贼一共派出十六队共两千多人马,断断续续突围十二次,无一例外皆被盘山军挡在了山中,莫说人,就是死了的鬼魂都没晃荡出去一只。 山中陷坑遍布,根根尖木插在坑中,只要稍不注意,一脚踏进去就是阴阳两隔,有时一个陷坑里能掉进去少说三五人。更有细绳捆绑尖木成排悬挂于林间,只要脚下绊到绳索,树上的尖木立刻当头砸下,且不说尖木锋利如刀轻易便透胸穿体,就是那厚重的木排砸在人身上,硬砸也能砸死。且还有精锐弓弩箭手埋伏于林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一支冷箭打出,可笑那些个山贼,还没看到官军的影子,便已经化为了山中孤魂野鬼。 而在山路之上比山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马成排,沟壑遍布,又有步凌风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这等悍将率领精锐老卒镇守,虽说人数处于劣势,可一个个皆是以一挡十甚至二十的骁勇之辈,可怜两千多山贼,折腾了三天冲击了十二次,也只是留下了千余具无人收敛的尸体,最后连个苍蝇都没跑出去。 山路关卡后,步凌风跨着宝弓背着双戟,一身亮银战家上遍布血污,身后雪白披风千疮百孔几乎破碎,整个被鲜血染红,脸上表情冷峻犹如寒霜,眉眼间隐隐约约透着些许疲惫之色,却依然如一颗苍松般挺立着。 “老步,换防,凌云已经换下子蒙了,你也去歇歇吧”,战天涯带着三百多人从后方走到步凌风身边,手中蟠龙枪狠狠的往地上一杵,随后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好,那这里就交给你”,步凌风那根紧绷的弦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转身向着战天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大手一挥道:“换防,所有人回营休整,战死同袍好生收敛焚化,骨灰入坛署名封存,待此战之后,有家人的送到家人手中,无家的皆葬于盘山城后”。 “遵命”,一众士卒皆持兵拱手称诺,随后陆陆续续退出自己的位置让与来换防的士卒。 这三天不仅山贼死了一千多人,盘山军也有六十多人的伤亡,其中雷怒老卒战死二十多人,那可是去一个少一个的猛士,着实让步凌风痛心不已。 三溪口中,一众大小头领聚集在大堂内,一种阴郁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着。马木桑有气无力的靠躺在虎皮榻上,整整三天没有一点好消息,下山突围的人马折损大半不说,最后到底跑出去几人谁也不知道,就算有人逃出,那石虎和胡才会出兵相救吗?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的马木桑三天几乎没怎么合眼,昔日那双散发出锐利光芒的虎眸此刻遍布血丝,甚至露出几分迟暮之气。 “寨中粮草还有多少”?马木桑微微抬眼看向葛顺,口中气若游丝的问道。 “若以现在的用度看,或许还能再撑两天”,葛顺咬了咬牙道。 其实在这三天中,三溪口人马所用粮草已经一减再减,从米饭变成了稀饭,又从稀饭熬成米汤,可即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 “两天”,马木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双目无神的凝视着前方,“可曾派人杀出去求援”? “三天内共历十二战,折损人马一千三百人,有三名金刚头领廖中,彭刚,薛牛战死,六名各寨头领战死,不过应该有不少兄弟已经杀出重围”,葛顺的声音越发的低,与往日的那个凉州汉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低声向马木桑回禀着,脑袋几乎全部埋在了胸口。 “那山下可有消息传来”?马木桑强压住心火,双眼一片血红,他恶狠狠的咬了咬牙,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道。 “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葛顺顿了顿,暗暗瞥了一眼马木桑,最后不得已低声回答道。 “噗”的一声,马木桑最终还是没能压制住自己,一口鲜血喷出好远,几乎把他整个桌案都给染红了。 “寨主,寨主”,葛顺和王大目顿时大惊失色,一步踏到马木桑身边,一左一右搀扶着马木桑,口中惊声呼道。 马木桑稳了稳心神,卷起袖头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随后猛的一扬手臂将葛顺和王大目荡开,一双凶狠的眸子中透出两束死光,在所有大小头领躲闪的目光中扫过。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在马木桑的注视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周围静的可怕,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的到。 大厅外的山寨中,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吵嚷声,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大,听上去好像有不少人在打架。 “外面是什么声音,可是盘山军又攻寨了”?马木桑犹如一头嗜血的老狼,仿佛所有的病痛都随着那一口鲜血喷出了体外,现在的他只想杀人。 这时,从大厅外快步跑进来一名山贼,来到一众头领和马木桑面前立刻拱手而拜,随即禀报道:“禀报寨主,寨中有人杀了战马充做粮草,现在几百人已经打起来了”。 “什么”?所有人都顿时大惊失色。 三溪口寨中本就没有多少战马,一共也就几十匹,如今就算是外寨各头领的骑乘,也不过堪堪百匹,连续十二次突围又有二十几匹战马或战死或被盘山军俘获,如今寨中的战马可是众人的心头肉,突围可全都指着那些战马呢,如今却被自己人给杀了。 “好好好,本寨主倒要看看是谁竟然如此大胆,敢打战马的主意”,马木桑阴冷的目光在一众大小头领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后猛然起身,甩开大步向着厅外走去。 马木桑身后,一众大小头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跟着,唯恐是自己手下的人在闹事。 寨中,几百名山贼撕打成一团,场面乱乱糟糟,谩骂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不少人手握兵器,眼看着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王八蛋都住手,都给老子住手”,葛顺望着撕打在一起的所有山贼,顿时心火狂涌,立刻踏出一步怒吼道。 但他一个人的声音在此刻显得那么微乎其微,犹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掀动出来。 马木桑冷眼凝视着这一切,他注意到距离最近的乱斗边缘,一名山贼正扯着另一名山贼的脖子,而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柄刀,此刻已经扬到了头顶,却迟疑着没有落下。 马木桑随即大步上前来到那两名山贼身边,一把握住了举刀山贼握刀的手腕。 那名山贼刚要开口骂娘,一回头却刚好与马木桑那一双不带有丝毫感情的眸子对视在一起,身上的气焰顿时消散,战战兢兢的送来了撕扯的手,耷拉下脑袋,口中诚惶诚恐的低呼道:“寨主”。 “你想杀了他”?马木桑的脸上带着微笑,可眼神却十分狰狞。 “不,不敢,寨主饶命”,那两名山贼在马木桑的凝视下犹如筛糠,冷汗犹如雨下。 “没事,想杀便杀吧”,马木桑笑着抬头,看着面前乱斗成一片的手下,缓缓的扬起了手中的刀,随后在阴寒恐怖的笑声中,手起刀落斩在了另外一名山贼的脖子上,那名山贼甚至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鲜血立刻犹如泉涌般迸发而出,随后软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被马木桑夺走刀的山贼顿时脊背发凉,跪在地上以头杵地,口中哭喊着求饶道:“寨主饶命,寨主饶命”。 在生死面前,那山贼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明显要比葛顺的怒骂声音大的多,也管用的多。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在山风的助力下扩散入每个人的鼻息,乱斗犹如潮水一般,逐渐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马木桑和他手中的刀,一个个神色惶恐的站在原地。 “喜欢杀,那便杀,杀个干净更好”,马木桑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一双眸子又呈现出血色,在所有人的脸上缓缓的扫视着,随后反手握住手中的刀,双手握住刀柄猛的向下一捅。 “噗”一声,长刀从那名山贼的后背直接透过前胸,最后半截刀尖都插入了那山贼身下的泥土中,山贼的求饶声瞬间消失,鲜血顺着刀刃流淌而下,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第一百零一章引虎下山 血腥味弥漫在山风中,让所有的山贼都只觉得一阵脊背恶寒,就连葛顺和王大目等作为马木桑的心腹,此刻同样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杀战马者都有谁”?马木桑抹了抹刀刃上的鲜血,神色各位阴冷,在一众山贼面前扫视而过。 “回寨主,小的看到是刘三”,一名外寨山贼抬手指着两名内寨山贼,口中高呼道,“把我等外寨战马全都被杀了个干净”。 “什么”?几名外寨头领闻言顿时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葛顺王大目等内寨头领,“杀我外寨战马,内寨这是欺我等外寨无人吗”? “我等尽心尽力把守山寨,手下人马折损大半,却不想竟受此辱,请寨主给我等做主啊”,所有外寨头领齐齐在马木桑面前跪倒,一个个声泪俱下道。 “放你娘的屁,寨主当面,你们可别血口喷人”,葛顺和王大目心思深重,此刻虽心有怒火却并未发作,反而是赵都指着那几名外寨头领怒斥道,“内外山寨同气连枝,更何况是这个节骨眼上,战马是山寨的命,我们会傻到去自个断了自个的活路吗”? “这可不好说”,一名外寨头领看了一眼赵都,阴阳怪气的冷笑道,“这几次突围下来,我们的人可是死了一大半”。 “我去你娘的”,雷布头一次与赵都站在一起,肥胖的身子气的直哆嗦。 “都给本寨主闭嘴”,马木桑被他们吵的一阵头疼,脸色一片铁青,口中厉声断喝道,随后转身面向那名叫刘三小山贼,“你说”? “寨主饶命啊,小的们刚到马厩就看到那些战马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加上这几天都没吃饱过,小的就。。。”,刘三的头磕的犹如捣蒜,声泪俱下的连连求饶。 “噗”,马木桑又是手起刀落,刘三的话只说出了半截,后半截被马木桑这一刀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马木桑连杀三人之后,身上的杀气消散了许多,他稳了稳心神看向面前跪倒的一众外寨头领,口中低声安抚道:“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各位头领稍安勿躁,三溪口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内外之分,今日之事是我这个做寨主的御下无方,这样吧,寨中的战马半数调与诸位,以弥补今日之损失”。 一众外寨头领脸色苍白,三溪口内外山寨之争由来已久,这事可不是简单一句御下无方就能翻篇的,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可他们尽管心中不平,却也没有丝毫办法,马木桑罪也赔了,人也杀了,马也给了,如此关头还能让他怎么办,难道真要造反?马木桑手里的刀可还染着鲜血呢。 “既然寨主如此说了,我等自然听的”,一众外寨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才堪堪叩拜道。 这一出闹剧此刻算是在马木桑的手中暂时平息了,可这事显然还没过去。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名山贼模样的小喽啰悄悄的从一旁退开,在所有人的关注着马木桑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向后山绝崖。 山路关卡后,步凌风战天涯冷凌云凌子蒙司徒剑南易冷皆在,所有人都向着三溪口翘首以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嘿,看啥呢”? 突然一声低呼从所有人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正看到一名做山贼打扮的青年人笑吟吟的站在身后。 “少废话,怎么样”?战天涯一伸手把那山贼模样的青年人扯了过来,臂膀犹如铁钳一般扣着那人的脖子,口中笑问道。 青年山贼缓缓的撕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却是欧阳夏天。 欧阳夏天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抬手松开战天涯的胳膊,神色散漫的伸了个懒腰,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道:“放心吧,现在的三溪口已经乱了,至于马木桑更是强弩之末,如今行计必成”。 “那就动手吧”,步凌风冷然一笑,凝望着远方的三溪口大寨,口中地声道。 入夜,无论是山路之上的盘山军关卡还是三溪口皆灯火通明。 一个身影在山林间辗转流窜着,身法虽没有多快,可每一步的落脚点都十分巧妙,将所有盘山军布置的陷阱全部都完美的躲避开来,直到靠近三溪口山寨的寨门。 “什么人”?寨门上,几十名山贼在看到那黑影的一瞬间便端起了手中的弓弩,弓弦拉至满圆,箭矢遥指着寨门下的汉子。 “切莫放箭,是自己人”,寨门外的汉子高举起双手,向着寨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劳烦兄弟去寨中知会一声,就说盘龙山孟三刀麾下张大虎前来传信”。 “孟三刀”?寨门上当值的赵都皱了皱眉,一脸狐疑的凝视着寨门外的张大虎,口中自言自语道,“那老家伙手下一共就二三十人,也敢触盘山军的胡须吗”? 要说三溪口的山贼最怕谁,那必定是马木桑,心思深沉旁人难识,谈笑间斩人头颅断人性命那是常有的事,如今三溪口大小头领能被马木桑掌控,大多是因为那些人心中的恐惧。马木桑要是被官军抓了去切了脑袋,最高兴的应该就是那些大小头领了,若非此次盘山军兵围山寨刚好遇上马木桑赏刀大会,只怕那些外寨的头领们,一个来支援解围的都没有,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了。 赵都也不是庸人,混迹山寨多少年,马木桑对那些大小头领所做的事,他也看得清楚,而且年前这孟三刀的三柄祖传宝刀刚被马木桑巧取豪夺般拿了两柄,不然也不会有这赏刀会不是。 “这老家伙怎么这么好心,以德报怨吗”?赵都心中想着,但随即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整个三溪口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一个会以德报怨的主,既然做这山贼行当,谁还会在意什么德不德,抽刀子换金子才是王道。 “放他进来”,赵都收刀入鞘,面无表情的冲张大虎一挥手。 正厅之中,马木桑斜靠在虎皮榻上,皱着眉闭着眼,似睡又非睡,左右依然是被其视为心腹的葛顺和王大目,堂下两旁站着内外两寨仅有的大小头领,一个个脸色阴沉表情愁苦,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马木桑一怒杀三贼时看着精神非凡甚至比平日里还要精壮几分,实则全凭着心中的一腔怒火在硬撑着,如今遏制住了麾下山贼们的内乱,他心里的那口气也散了,连续几日的病痛再次袭来。 “寨主,山下来人了”,赵都甩着大步入厅,在马木桑面前拜倒。 “哦”?马木桑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一双死鱼眼甚至迸发出两束精芒,差点从虎皮榻上跳起来,“来自何处?可是石虎或胡才的援兵到了”? “都不是”,赵都摇了摇头,望着马木桑道,“是孟三刀的人,只来了一个,说是传信”? “孟三刀,这个老东西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马木桑一听顿时泄气,不过还是提起了几分精神,口中嘀咕着。”请进来”。 赵都领命转身走出大厅,就在这会功夫,马木桑已经坐起了身子,身上颓废病态一扫而光,换上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不多时,赵都领着一名大汉由厅外走了进来。 “来者何人”?马木桑做势从面前端起一碗酒微品了一口,双目如炬直勾勾的凝视着来人,口中冷然喝问道。 “三溪口孟三刀麾下张大虎,拜见马寨主”,张大虎前跨一步,俯身拜倒,口中高声应答道。 “孟三刀的人,好好好”。 马木桑凝视着堂下的张大虎,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口中连呼三个好字后,随即表情猛然狰狞,口中突然厉声高呼:“来人呐,将此奸细给本寨主斩了”。 “遵命”,左右护卫立刻领命,抽刀上前一左一右架在张大虎脖子上,做势就要拉出去开刀问斩。 “哈哈哈,可笑可笑,我家头领好意命我来此给马寨主指条明路,却不想竟是如此刀剑加身”,张大虎仿佛没有看到面前那两柄明晃晃的大刀一般,面不改色心不跳,仍然是波澜不惊,反而朗声开口大笑道,“也罢,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在下便先行一步,不过最后还有一言告与诸位,多则五日少则三日,黄泉路上静候尔等”。 “小贼,胆敢乱我军心,吾必杀之”,雷布脸色涨得通红,虎目冷视犹如吞人,随即拔刀在手,眼看着就要砍向张大虎。 张大虎仍是不惧,一双眼睛瞪的溜溜圆,直勾勾的与马木桑对视着。 “退下”,马木桑暗自咬了咬牙,突然抬手挥退了雷布,正了正身子望着张大虎道,“你怎知三五日内官军便要攻寨,又怎知本寨必败”? “这有何难猜,贵寨粮草被官军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就算仍有余粮,到了如今,最多也就再坚持三五日,之后人困马乏,官军却士气如虹,到时焉有不败之理”?张大虎轻然一笑道。 “如今官军将三溪口围困犹如铁桶,你又是如何上山的”?马木桑双目微微眯起再发一问道。 “官军虽胜却是外人,三溪口山势险峻,他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总有他们顾不到的地方,在下入伙前曾是山中猎户,这山路山势比我家婆娘的身子还熟悉,自然能来去自如”,张大虎回答的有理有据,让人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那他孟三刀又如何能让我数千人马安然出山”?马木桑的身子微微前倾,一双虎目直勾勾的凝视着张大虎。 张大虎这一回果断的闭上了嘴,面含笑意的与马木桑对视着。 马木桑见此模样下意识的微微一笑,从新端正的身子,随后大手一挥道:“尔等退下,壮士请上座”。 第一百零二章 三溪口在粮草被烧了个干净之后,已苦苦支撑了四天,这四天却如四年般难熬,大大小小几千名山贼,还在等待着那不知会不会到来的援军,可无论是虎口寨还是羊角峡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经过一场内乱,外寨战马被杀了个干净,尽管如此,也不过十几匹马,哪能够数千人吃的,不消半日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张大虎夜入山寨,按照孟三刀的指示给马木桑划了条道,拿孟三刀的三柄祖传宝刀换一条下山的路,马木桑犹豫了,倒不是那宝刀有多珍贵,毕竟命都快没了,还在意这三把刀吗?他在意的是孟三刀到底可不可信。 “寨主,属下以为孟三刀这厮平日里与我三溪口无甚交集,而且寨主多次招揽都被这老小子给驳了,这次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突然出手,只怕其中有诈”,赵都手里摩擦着刀柄,皱着眉头看向堂上的马木桑。 “赵头领说的在理,以我看,怕不是这老小子已经投了官军,要拿咱们这几千号人去做投名状”,雷布这次没有反驳赵都,毕竟关乎整个山寨几千条人命,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马木桑微微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杯中酒水轻轻荡漾出层层细小涟漪,他望着那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曾开口。 “寨主,属下倒是觉得那孟三刀可信”,一名外寨头领站起身,向着马木桑一抱拳,“孟三刀那三把宝刀是他祖上所传,这老小子宝贝的很,三年前有一伙过路的流寇要抢他的刀,整整四五十号人全被他砍了脑袋,或许他真的会为了这两把刀给我们开路”。 “这三把刀确实是老家伙的宝贝,但是想要拿刀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杀了我们一样可以拿”,王大目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口中话语听着带着些许疲惫,但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这家伙是一头恶狼,而且是一头假寐的恶狼。 “王头领这话也太过危言耸听了些,我外寨兄弟就这么难入头领法眼”?一名外寨头领冷哼一声,没好气的撇了王大目一眼道。 “他孟三刀何时成了你们外寨兄弟了”?雷布咧了咧嘴,瞥了一眼那些外寨头领,口中讥讽道。 “够了”,马木桑高坐堂上,手里紧握着乌风刀的刀柄,眉头皱成一团,一双虎目恶狠狠的瞪了雷布一眼,随后脸色略缓,转头看向那些外寨头领。 “山寨被围,官军不知多少,如今粮草又已耗空,如此困守下去不是办法,但孟三刀一伙确实不可全信,我意明日派几位头领先行下山,将各山头的人马尽数聚集,无论孟三刀意欲何为,突围之时令外寨人马猛攻,与吾等里应外合,山寨之围必解”,马木桑阴沉着脸,双眸中流淌出一抹嗜血的光,当啷一声归刀入鞘,金鸣之声犹如雷鸣在众人耳畔回荡。 却说三溪口山寨之中,紧锣密鼓的忙活了一整天,把所剩不多的粮草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尽皆分与众贼而食,而后又选择精锐五百余人,以赵都为首,另四名外寨头领辅之,只等张大虎带路下山。 入夜,张大虎带着五名随从再次摸上三溪口山寨,马木桑为表示诚意将三把宝刀其中两把交给了张大虎,让其先带下山给孟三刀,而最为贵重的一把乌风刀则等到明日全部人马突出重围之后再给。 山风萧萧,天地一片黑暗,诸天星辰隐藏在云后,赵都抬头望了望天空,寒风拍打着脸颊,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 “今夜无月,正适合突围,待事成之后,属下与寨主山下痛饮”,赵都反手握刀向着马木桑一抱拳。 “赵头领小心”,马木桑双臂一荡,荡开了左右搀扶着的葛顺和王大目,随后一脸郑重的向赵都一拱手,随后又向张大虎道,“一切就拜托张兄弟了”。 “寨主放心,在下能上山,便能将诸位兄弟带下山,各位安心等待一日便是”,张大虎向着马木桑回礼道。 “走”,赵都大手一挥,带着五百精锐跟着张大虎潜行入山林之中。 五百人马算不得太多,但也不少,更何况山间还有一波接一波的官军来回巡视,这还只是明哨,隐藏在树丛中的暗哨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所以这五百人走的并没有多快,只能借着林木的掩护缓步潜行。 “张兄弟,这条路最后可通向何处”?赵都打量着四周,总觉得不太放心,只好摸到张大虎身边低声问道。 这一路潜行过来,开始的路赵都还能认识,可等到拐过一处山坳之后,脚下便再没有明显的道路,已经是在山中穿行,而且周围的一切都让赵都有一种陌生感,立身三溪口多年,赵都自信就算自己没怎么下过山,但下山的路还是比较熟悉的,可唯独对这一路没有任何印象。 如此紧要关头,张大虎本不愿机会赵都,但耐不住这家伙一直问,为了打消赵都的顾虑,张大虎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原本是有路的,只是十年前一场大雨导致了山崩,把路给埋了,过了这一段之后便是阎王嘴,到了那里才有路,过去之后便可直接绕过官军所有布防关卡”。 “阎王嘴”?赵都闻言皱了皱眉,“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阎王嘴这地名听着就不像好地方,当然那也确实是一处万险之处。 “这条路已经荒废了十年,除了山里的老猎户,已经没多少人还能想起来了,官军是外来人,更不可能知道,所以才不设防”,张大虎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随后看了看身后那一天黑影绰绰的长龙,又转头向赵都道,“让你的人跟紧点,脚步快些,要趁着官军这次换防赶紧到阎王嘴,不然咱们这五百多条命可就折在这了”。 “明白”,赵都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向身后的一名外寨头领道,“传话,让兄弟们跟紧点”。 一行五百多人又走了足足两个时辰,中间停了两次躲避官军巡逻斥候,这才在后半夜到达那传说中的阎王嘴。 阎王嘴确实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那是一处山体断裂出的石谷,两侧皆是二十余丈高的陡峭山壁,山壁之间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峡谷,峡谷不过两里有余,却是遍布坚石,犹如一张巨口中的牙齿,所以当地人才称其为阎王嘴。 过了阎王嘴,赵都小心翼翼的爬上一处地势颇高的山坡,顺着开始的路眺望而去,透过层层叠叠的树丛遮挡,远处的星星点点显得有些朦胧,但可以断定,这里确实已经完全绕过了盘山军所设的重重关卡。 如今已突出重围,诸位且按照寨主之命行事”,赵都把四名外寨头领叫到面前吩咐道,“四位各带百人且去各山头山寨召集人马,有多少来多少,明日入夜在此集合”。 “明白”,四名小头领皆抱拳应诺,随后各自带着百人四散离去。 “还请张兄弟带我去见孟头领”,赵都望着那四百人潜入茫茫夜色,随后转身向张大虎一抱拳道。 “赵头领请”,张大虎也不啰嗦,走在队伍前带着赵都以及那一百精锐向着一处山谷而去。 小山谷内,破败山神庙中。 这间破败的小庙已经多年不见如此繁盛的灯火,灯台火把插在墙上,将整座小庙照射的透亮,就连那高大的山神像都平添出一抹神韵之气,宛如神明再临一般。 山神像下,孟三刀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似在养神,身侧插着一柄长刀,面前摆着一张破旧掉漆的短案,案上布置着三碟小菜和一壶老酒,显然张大虎早已传来消息。 “赵头领到”。 山神庙外,一声高亢的呼喊传入庙中。孟三刀缓缓的睁开眼睛,浑浊的眸子中透出两束如老狼般毒辣的明亮,口中中气十足的低吼道:“请赵头领入内”。 山神庙外,赵都站在庙门前,打量着这间破败到一无是处的山神庙,又看了看庙门前参差不齐老弱过半的两队人马,心里不由得悲苦一笑。别的暂且不说,就他带来的这一百号人也比孟三刀这二三十号人要精神的多,可尽管如此,自己堂堂三溪口山寨还不是要请这一伙老干棒给指条活路。 “赵头领,孟老大请您入内”,一名身材干瘦如猿猴的年轻人向着赵都一抱拳,随后侧身让开道路。 “有劳了”,赵都笑着向那瘦猴模样的年轻人一拱手,随后跨步入内。 “三溪口寨主马木桑麾下八大金刚之一赵都拜会盘山大神孟老爷子”,赵都一入门先把姿态摆的很低,以晚辈之礼向着孟三刀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若是以往他又怎会在意这一票老干棒,可他三溪口如今是今非昔比虎落平阳,要想突围就不得不倚仗这帮家伙。 “好说”,孟三刀轻然一笑,反手在面前的短案上轻然一挥,“今日知赵头领来此,老夫特意备下小菜三碟,老酒一壶,请头领共饮”。 赵都欣然落座,端起酒壶给孟三刀先斟了一杯,随后又自己斟了一杯,手捧酒杯笑着向孟三刀敬道:“在下在此借花献佛敬盘山大神一杯,如今三溪口被围,还需前辈援手以解我等之危”。 “好说”,孟三刀笑着与赵都共饮道。 “寨主知前辈对祖传三把宝刀心有不舍,今日来时特意让在下带来两柄,以表敬意”,赵都从腰间解下两柄宝刀,双手捧着奉到孟三刀面前道。 “请头领放心,老夫自有妙计让诸位解脱”,孟三刀接过失而复得的两把宝刀,满脸的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那一切就拜托前辈了”,赵都又端起酒杯向着孟三刀敬道。 第一百零三章 三溪口山寨上下五六千号人又在几乎无米粮下炊的处境下坚持了一天,即使每个人的饭碗里不过是清水中沉淀着屈指可数的几粒米,也没有人再多抱怨一句,所有人都满怀希望的等待着黑夜的到来,那是他们活命的唯一希望。 “怎么样?赵都可曾有信”?马木桑裹着黑狐皮裘,腰间悬着乌风刀,虎目直视着寨外漆黑的山林,低声向身边的人问道。 “还没有,不过寨主勿忧,此时不过刚亥时过半,兴许在来的路上了”,葛顺挎着长刀,望着远方隐约跳跃着的灯火,“只是不知赵都能集结外寨多少人马?又能拖延多少时间?这几千人突围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 “无妨,到时你们带着亲卫在前开路,我与雷布以及内寨人马在中,至于外寨这些人不是和山寨一条心,就留在最后吧”,山风徐徐,马木桑忍不住弯腰猛咳了几声,随后又端正了身子道。 “遵命”,葛顺和王大目齐齐俯身称诺道。 阎王嘴前,孟三刀腰佩一把长刀,身后紧跟着张大虎和二十几名山贼随从,一个个身披铠甲腰悬弓弩,显得格外精神。 “孟头领”,赵都领着他那一百人从山间走来,向着孟三刀拱了拱手。 “不是还有人,人呢”?孟三刀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赵都身后,见还是昨日那一百人,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道。 赵都回身望了望身后的山林,没多久一片影影绰绰的身影缓缓浮现,嘴角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道:“这不,来了”。 “赵头领,孟头领”,四名外寨小头领反手持刀向赵都和孟三刀行了个礼,随后其中一人指着身后黑压压一片人道,“二位头领请看,我等集结到五百多人,再加上带来的五百人,一共一千余人马,作为佯攻官军之用应当是够了”。 “都在这了”?孟三刀望着那黑压压一片的山贼,口中漫不经心的低问道。 “都在这了”,那名外寨头领笑着点了点头,向着孟三刀一拱手问道,“不知我等何时动身”? “现在”,孟三刀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凶光,嘡啷一声抽刀在手,明月下刀锋雪亮,刀风凛然。 “现在”?赵都皱了皱眉,抬头望了望夜空,繁星璀璨明月高悬,“会不会早了些”。 “不早,正适合杀贼”,孟三刀冲着赵都阴冷一笑,手中握刀陡然一扬,随即刀锋一转直冲赵都脖颈劈落,势如电光快到了极致。 孟三刀这一记突然出手的杀招,在如此近距离而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根本避无可避,赵都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什么惨叫,直接刀锋透骨而过,整颗脑袋都被劈了开来,鲜血犹如泉涌迸发而出,血雨淋了孟三刀以及四名外寨头领全身全脸。 “这。。。”,四名头领顿时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们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凝视着赵都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赵都的武学修为在三溪口八大金刚中只能算是中流,与死去的郑防不相上下,甚至不曾入那武学四品两境中最初的黄境下,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任人宰割,至少不应该是一个年纪老迈的孟三刀所能轻易杀之的。 “你不是孟三刀。。。”,其中一名外寨头领率先大吼出口,脸色狰狞着握刀在手,做势就要劈向眼前这个假孟三刀。 “才反应过来,太晚了”,假孟三刀冷然一笑,手中长刀一转,一阵刀劲随着长刀席卷狂涌而起。 那名外寨头领只觉的一道银光在眼前一晃,随后面前的孟三刀便消失了,而他自己想要再次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在他的咽喉处,一道血痕越来越明显,逐渐由线条化成沟壑,鲜血在咽喉的伤口中喷涌而出,血液与尘埃在脚下混杂,噗通一声又是一具死尸倒地。 “杀官军”,几乎是在瞬间,两名头领死在眼前,另外三名头领就算再蠢,到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握刀高呼一声,随即红着双目杀向孟三刀。 可惜有人反应比他们更快,二十把千机弩,一百支箭矢,莫说是这三名头领,连带着他们身边的十几名山贼都被射成了刺猬,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 “杀”,张大虎阴沉着脸站在孟三刀身后,双目就躺着锐利的寒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狞笑,抬起右手向前猛然一挥,口中语气犹如阴间传来的夺命哀歌,直接给那一千多山贼判了死刑。 哗啦啦一阵箭矢弓弩弦动之音传来,就在后方大多数山贼还没看清听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几百把军弩齐发,箭矢破开山贼们的皮甲,一具具尸体倒地。 山贼们犹如困兽,他们挥动着手里的刀,嘶吼着做出最后的挣扎,可一切都太晚了,他们在明,而且汇聚,盘山军在暗,并且分散,不过一轮箭过后,一千山贼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根本难以构成像样的反击,这已然成为了单方面的屠杀。 双方刀剑的碰撞声,残肢断臂的撕裂声,山贼们的惨叫声,声声连成一片,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除了极少数山贼仓皇逃窜向山林之中,大多数都成了地上的尸体,几乎没有人投降。这一切并不是他们对于马木桑有多忠心,而是根本没有来得及投降。 “搞定”,这个假孟三刀望着地上几乎连成片的尸体,反手一甩长刀上的鲜血,随后归刀入鞘,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紧接着抬手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落在手中,露出面具后一张年轻的面庞。 “总算能把这东西拿下来了,我说臭狐狸,不是兄弟挑你的理,你这破玩意也太闷了”,易冷拎着那张人皮面具冲着张大虎晃了晃,白了一眼后者,1口中没好气的吐槽道。 “倒是有不闷的,可你也得学得会啊”,张大虎瞥了一眼易冷,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道,“这里完事了,赶紧清理干净,通知五皇子和老步他们,一个时辰后开始造势佯攻,之后在此设伏,我去引马木桑那个老王八蛋”。 “得嘞”,易冷大手一挥,号令着众军士开始搬运尸体,不再理会张大虎。 话分两头,此时的三溪口山寨中,数千名山贼聚拢在寨门,一个个身穿清一色黑衣,手中紧握着刀剑,每人的口中都衔着一根草棍,仅存不多的战马皆以棉布包裹马蹄,可谓是将所有的细节算到了极致。 马木桑跨马在寨门前,身上紧紧裹着一件黑皮裘袍,整个人半弓着身子,深邃阴沉的眸子凝视着前方,身边两侧是各持刀兵的心腹爱将,葛顺和王大目。 “几时了”?马木桑右手紧握着缰绳,左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后低声问道。 “回寨主,已是已近丑时”,葛顺轻声回答道。 “该来了”,马木桑微微皱了皱眉,这几日下来虽然没能突围出去多少人,却也是将盘山军的换防时间掌握了个大概,丑时应当是入夜二次换防之时,过了丑时下次换防就是卯时,到时天近黎明就更加难以不让人察觉了。 “寨主,来了,是张大虎”,突然一名在外围放哨的山贼压低了声音惊呼道。 马木桑赶忙努力直起身子向着黑暗的山林中望去,只见一个身影犹如猿猴一般矫健,在山林间辗转腾挪健步如飞,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来到近前。 “让寨主及诸位久等了”,张大虎憨笑着向马木桑一拱手告罪道。 “无妨无妨”,马木桑眉开眼笑的摆了摆手,看似漫不经心,目光中却凸显着迫切,“如何了?我等何时动身”? “立刻动身,赵头领已经聚集千人,马上就会动手策应我等,此时正是官军换防之时,守备最为薄弱,再晚些就更麻烦了”,张大虎转身指了指远方依稀可见的火光,那里是盘山军的第一道关卡。 马木桑眺望着那火光,深邃的眸子中迸发出一抹老狼般的狠辣,他摇了摇牙道:“好,那便依大虎兄弟所言,出发”。 数千人的队伍可不是前日那五百人可比,犹如一条长龙蜿蜒于山林之中,所有人都尽量压低了脚步,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毕竟能否逃出生天就看这一博了。 张大虎与葛顺带着百人行在最前开路,王大目和雷布一左一右护着马木桑行在队伍中央,其他一众外寨头领带着外寨的近两千余人马行在最末压阵。 等到大队人马刚行至一半时,隔着一道山梁的另一面,厮杀声已然响起,随着山风微徐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寨主,这应该是赵都的人已经动手了”,王大目紧握着手中长刀,跨坐马上支起耳朵聆听着,随后压低声音靠近马木桑回禀道。 “嗯,如此说来,官军的精力应该已经被牵制住了”,马木桑轻咳了几声后点了点头,此时他的脸上才稍微有了几丝喜色,“传令弟兄们,加快脚步,必须把握时机一鼓作气冲出重围”。 “遵命”,王大目应诺一声调转马头向后传令而去。 马木桑深深的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他仿佛看到山外的世界在对他招手,只要出了盘龙山,以他数千人马的势力,诺大的凉州何处不能称霸,只是他还不知道,脚下的路正指引着他一步步走向阴间地府。 第一百零四章关门打狗 经过一夜有惊无险的潜行,三溪口数千丧家之犬终于来到了阎王嘴前,峡谷中怪石遍布崎岖不平,道路两旁陡峭的山壁犹如刀削斧砍几乎竖直而立,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确如阎王爷的巨口,好似能生吞活人。 “寨主,属下总觉得这地方有几分邪性气”,王大目驾马与马木桑持平,左手缰绳紧握,右收提着大刀,手心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水,一双眼睛无比警惕的打量着前方的险地,压低了声音靠在马木桑耳边道。 山里的夜风带着阵阵透骨的阴寒,迫使着马木桑不得不蜷缩在厚重暖和的裘袍里,一双阴冷的眸子打量着周围。 一阵凉风贴面拂过,马木桑急促的咳嗽了两声,随后清了清嗓子道:“去把葛头领叫来”。 立刻就有一名山贼猫着腰快步走向前方,没多久就带着乘马的葛顺走了回来。 “寨主有何吩咐”?葛顺来到马木桑身边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 “那张大虎有何动静”?马木桑从马上半俯下身子,靠近葛顺低声询问道。 “并无异常,只等寨主下令了”,葛顺望着马木桑低声狐疑道,“莫非寨主仍觉得这张大虎有鬼”? “这一路行来也太过顺遂了些,还是谨慎一点好”,马木桑皱着每天望着前方,月光下的阎王嘴深邃而幽长,总让人有一些莫名的忐忑。 这时在队伍后方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蹄声,紧接着一行四五名在后队压阵的外寨头领催马而至,一个个面无表情看上去颇有些不悦。 “寨主,阎王嘴就在眼前,过了阎王嘴我等便是龙归大海,不知又为何迟迟不前”?一名外寨头领向着马木桑拱了拱手,而后直接忽略了葛顺和王大目二人,口中质疑道。 “这阎王嘴两旁山壁犹如刀削,而且只有一口进一口出,实在太过凶险,本寨主恐有官军伏兵,若真如此,那到时候非但不会龙归大海,甚至还有可能困死于滩涂之上啊”,马木桑冷眼看了看那几名在外寨中还算是颇有声望的外寨头领,口中语气冷若冰霜般训斥道。 那几名外寨头领心中不由得暗自鄙夷马木桑太过于优柔寡断,全部人马都已经到了这,就差最后一步反而小心起来了,不过马木桑再如何也是这三溪口的坐地龙,又岂能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所能抗衡的,也不过是在心里骂几句罢了。 一名外寨头领看了看前方犹如深渊的峡谷,又看了看身后宛若长龙的数千人马,不由得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向着马木桑一拱手笑道:“寨主所言确实在理,可就这样等着一旦误了时辰也不是办法,不如我等带些人马先行,为寨主探路如何”? 马木桑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几人,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的握了握,心中暗暗思量了一番后道:“好,那就由诸位带麾下五百人前去探路”。 “定不辱使命”,那几名外寨头领立刻调转马头带着五百山贼向着阎王嘴疾行而去。 自从大队人马来到阎王嘴峡谷口之后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可马木桑仍然没有丝毫要进谷的意思,甚至还把葛顺给叫了回去,张大虎一直守在谷口等待着命令,自己却自顾自的泛起可嘀咕。 “莫不是马木桑这老小子看出什么了”?张大虎皱着眉头心里思量着,随手从身边扯下来一根风干枯萎的狗尾草叼在嘴里,时不时回头看看大队人马的方向。 一阵马蹄声从后响起,几名外寨头领驾马带着五百人疾驰而来,来到张大虎身边时猛的一勒缰绳,战马打了个响鼻后猛然站定。 “大虎兄弟辛苦了”,一名外寨头领一脸和善的坐在马上,向着张大虎微一拱手。 “头领客气”,张大虎赶忙起身笑着拱手还礼,“几位头领这是来传令?可是寨主准备入谷了”? “没有没有”,那名外寨头领撇着嘴摆了摆手,满脸不屑的回答道,“寨主对我等外寨兄弟的疑心病又犯了,唯恐谷中藏有伏兵,让我等先行入谷探路,你说都到了这份上了,那他娘的来的伏兵”。 “时常听闻马寨主历来行事谨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张大虎故做苦笑的摇了摇头,“既然寨主心有此忧,诸位头领入谷一探也好,省的日后再说兄弟是官军的奸细,到那时咱可就百口莫辩了“。 “大虎兄弟说笑了,咱们皆算是外寨同门,又怎会不信你,只是寨主既然有令,我等也不好违背不是”,那外寨头领尴尬的笑了笑,向着张大虎一拱手算是致歉。 几人寒暄过后也不再过多停留,立刻一踏马腹奔入峡谷之中。 望着一队人马逐渐被峡谷的黑暗吞噬,张大虎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呼啸而去的人马又呼啸而回,这次路过张大虎身边是并未停留,显得格外行色匆匆。 “寨主”,一队人在马木桑面前停下脚步,一名外寨头领拱手抱拳笑道,“峡谷之中空空荡荡,我等一路疾驰而过并未有任何异常,还是趁着夜色快些入谷吧”。 马木桑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看了看左右的葛顺和王大目道:“如此便可放心了,几位头领再辛苦辛苦,早些带领弟兄们突出重围,吾必重赏之”。 “遵命”,一众大小头领立刻眉开眼笑的拱手应诺。 既然已经探过路,大队人马便悠哉悠哉的入了阎王嘴,不过马木桑还是留了个心眼,把葛顺和王大目留在身边作为倚仗,令雷布与张大虎在前引路。 一切如那几位外寨头领所探一般无二,悠长的阎王嘴峡谷中,除了遍地的石头和山壁下山风卷积而来的杂草之外再无其他。 阎王嘴乃是凉州一次地动之后大山断裂所至,两旁的山壁即使是灵活的猿猴一时半会也爬不上去,站在谷底抬头向上张望,只能看到一条狭长的夜空,繁星遍布犹如苍穹银河当面一般,虽是极美但仍然让人心中涌现出一股阴凉之意。 “我说大虎兄弟,这条峡谷还有多远才到头啊”?雷布肥硕的身子跨坐马上,一双狭小老鼠眼左右打量着,就差把心里的恐惧写在那张大饼脸上了,他口中语气地微的向一旁并驾齐驱的张大虎问道,“也不怕兄弟笑话,咱老雷的爹娘给咱生了一副鼠胆,天生怕黑,自打一进谷后,怎么都觉得一股子冷风刮的后背冰凉”。 “雷头领别急,快了快了”,张大虎同样打量着左右两侧山谷,冷然笑了笑道。 “好了,就这吧”,就在雷布借着月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峡谷尽头的时候,身边的张大虎突然一勒缰绳让胯下战马停了下来。 “这”?雷布微一愣神,转头打量着左右,“这怎么了”? “你看那是什么”?张大虎突然抬头向着斜上方一指。 雷布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颗与众不同的星星正在山壁上方腾跳着,看着不像星尘,倒更像是一盏烛火。 “那是。。。”,下一刻,雷布的脑袋仿佛突然开了窍,一双眼睛从未瞪的如此大过,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即将脱口而出。 “噗”的一声,雷布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雪亮的短刀硬生生刺进了他那几乎看不见的脖子里,鲜血顺着刀身流淌而出,最后划过刀柄沾染在张大虎的手上。 雷布最后看到的只有张大虎那张淡漠的脸,肥硕的身子缓缓的从战马上跌落而下,就连那柄要了他命的短刀都被挤压在肥肉里没有拔出来。 “雷头领。。。死了”,走在最前的山贼目瞪口呆的凝视着雷布跌落马下的肥硕身子,又看向一旁的张大虎。 一切发生的又快又突然,让雷布身后跟随的那几百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峡谷的出口近在咫尺,踏出最后这百步他们便可逃出生天,到时天高地阔又是一条腾龙,可这一切都在这一刻成为了所有人心中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紧接着,还不等一众山贼有所动作,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和噼里啪啦的脆鸣,大地一阵颤抖,一块犹如一座小房子般大小的巨石从天而降,随后无数石块犹如骤雨倾盆,几乎几个呼吸的功夫,两马并驾的狭窄谷道直接被堆砌了个严严实实。 “不好,有埋伏”,葛顺和王大目猛然大惊,对视了一眼后几乎异口同声的怒吼道。 等到地动山摇过后,马木桑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死灰,立刻抽刀在手口中怒喝道,“快回撤,快撤”。 一众山贼立刻乱做一团,转身向着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撤不了了”,一名后队的外寨头领驾马逆着人流而至,甚至都没有机会战马踩死了多少人,直接冲到了马木桑面前,脸色一片惨白,双眼中满是恐慌,口中语气更是低迷到了极致,“入口也已被山石堵死,根本退不出去”。 “什么”,马木桑咬牙切齿的凝视着眼前来人,表情越发的狰狞犹如厉鬼在世,一双眼睛几乎成效出血红色,他认出了这外寨头领,正是探路头领中的其中一个,“不是没有伏兵吗?匹夫吾我”。 “噗”一声,马木桑愤怒的挥起手中乌风刀,手起刀落带起一阵刀风呼啸,犹如砍瓜切菜般直接将那名头领的头颅连带着半边肩膀给砍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直扑了他一身。 “哗啦啦”一阵躁动由山壁上方传来,阎王嘴两旁的断壁之上立刻涌出两条火龙,两队严阵以待的官军手持弓弩火把向下俯视着,犹如在看牢笼中待宰的鸡鸭牛羊一般。 紧接着几名将校出现在队伍中,步凌风司徒剑南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易冷皆在。 第一百零五章首战告捷 “盘山城护城校尉步凌风在此,今日必取尔等狗命以祭奠三溪口历年陨落亡魂”,步凌风双手握着双戟,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挑衅似的冷笑,口中高声怒吼道。 马木桑望着山壁上的一众盘山军将校,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怒目而视,眼角几乎都要裂开,他还看到了两名十分熟悉的身影,这下心头的怒火更胜了,口中犹如猛虎咆哮般怒骂道:“孟三刀,张大虎,本寨主纵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简直太显而易见了。 “既然真的张大虎已经现身,小贼为何还遮遮掩掩”?马木桑目光阴冷的凝视着前方,刀锋隔着数百山贼遥指着那个将他们带入这片绝地的另一个张大虎道。 “盘山城国立书院欧阳夏天”,这个张大虎幽幽一笑,随后抬手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扔落在地面上,露出一张完全不一样的面庞,还带着几分讥讽的笑容,“再送你一个惊喜,老步”。 随着欧阳夏天的一声高呼,步凌风一把将一个圆滚滚玩意从上面扔了下来,正好落在马木桑的马前。 “赵都死了”,葛顺望着地上的人头,心如死灰的喃喃低语道,外围的赵都所集结的外寨人马是他们最后一丝希望,原本还指望着拖延些时间来里应外合,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现在希望彻底破灭了。 望着那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睛,马木桑的心彻底的凉透了,只觉得一阵温热从心口涌出,噗的一声一口喷涌而出。 “给本寨主将他碎尸万段”,马木桑一抹嘴唇上的鲜血,双眼凝视着欧阳夏天,手中乌风刀一挥,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道。。 “你觉得你还有那机会吗”?欧阳夏天轻然一笑,随后纵身一跃,身上的黑袍飘摇而落,一袭白衣展露出来,在夜空中犹如一只出尘的仙鹤盘旋,紧接着足尖在马背上轻然一踏,整个人犹如御风般再次腾空而起,沿着山壁连踏出三步,最终攀上了那猿猴都未必能上去的光滑山壁。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欧阳夏天一边冲着怒气冲天的马木桑喊话,一边冲着身边的司徒剑南挑了挑眉。 司徒剑南会意一笑,转身从身后扯出来一个等人高的草人,随后左手一甩将草人抛到空中,右手紧接着一剑递出,长剑顿时剑芒暴起,直接将那草人击的粉碎,洋洋洒洒落入谷中。 “这便是我盘山城的数千大军,请马寨主过目”,司徒剑南朗声高呼道,随后两边山谷发出一阵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大笑,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犹如雷霆,直接击穿了马木桑最后的一丝镇定。 “可笑,可笑,可笑至极”,马木桑从穿着的裘袍上捏起一根干草棍,一双虎目中流露出些许悲凉,随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连连摇头叹道,“可笑我以心计周旋于石虎胡才之间才有如此基业,今日竟也毁于心计,苍天亡我,苍天亡我”。 “杀”,等到欧阳夏天上来之后,步凌风脸色一沉,口中冷冰冰的突出一字,只是这一个字,便给数千山贼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 要说阎王嘴本来就是一处石谷,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石头,随着步凌风的一声令下,一千士卒几乎用出了全身的力气,直接从身边搬起早已准备好的石头往谷中狠狠砸去,一时间落石如雨,阎王嘴中的大小山贼乱成一团,都慌慌张张的躲避着落石,甚至有人一个不注意跌落在地上,下一刻已经被踏成了肉泥,落石轰鸣惨叫声声在山谷中回荡,整个阎王嘴转眼间便化成了人间炼狱。 单方面的屠杀结束的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山谷中已经再看不到一个活人,就算是有那运气好的没有被乱石砸重要害,正在乱石堆里奄奄一息的**时,也被山上的士卒以弩箭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屠杀过后,司徒剑南从易冷手中接过火把,随手丢入谷中,好巧不巧正落在马木桑的尸体旁,与其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一堆肉泥,只能凭借着鲜血浸染的石堆中看到半截露在外面的手臂以及那黑色裘袍的一角。 “马木桑在三溪口作威作福恶贯满盈,如今恶报加身,也还了这三溪口一个太平”,司徒剑南被谷中随风飘出的血腥味弄得有些恶心,眉头紧皱着喃喃低语道。 “还早呢,这还只是三寨之一,另外两寨只强不弱,我们这不足千人,任重而道远呐”,步凌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死尸易生瘟毒,待天亮之后多备干柴草料,以火焚之,方为上策”,欧阳夏天懒得去为一群死人叹息,只是微低着眼帘瞥了一眼,随后打了个哈欠,向步凌风提了个建议,随后转身向着军营所在而去。 “有理”,步凌风思量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谷地,只觉得一阵山风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自下而上涌来,赶忙抬手掩着鼻子,又抬头向着阎王嘴的另一侧高呼道,“老战,收工回营”。 三溪口一战可谓是大获全胜,以千人之军行草木皆兵之计,马木桑这大几千口子人马可以说是被活活吓死的,一战过后,盘山军伤亡不足百人,前前后后全歼马木桑六七千人,给盘龙山区除了一心腹大患。 盘山城一千人马休整了一夜之后,一个个又扛着木柴干草开始了另一方大战,这可不是个小活,整个阎王嘴皆以烈火焚净,待火灭之后又沉入从别处运来的泥土,硬生生把崎岖不平的谷底给铺成了一条平坦的大道,光这一通忙活下来,又是将近两天,直到隔天黄昏才完事。 一千名精壮汉子累如狗,一个个刚一进入大营便躺倒在铺盖里,任凭谁再怎么喊叫也不肯挪窝,甚至没多大会功夫已经是鼾声如雷。 “哎呦,可累死老子了”,朦朦胧胧昏昏沉沉中,一名老卒扭了扭发酸的老腰,侧了侧身子,嘴里喃喃嘀咕道。 “都是那小狐狸给出的破主意,人死了就死了呗,这荒山野岭的就是有瘟毒管老子们屁事,这一通忙活下来,这小子连个面都没露,鬼知道躲哪偷懒去了”,又一名老卒接过话茬,一开口就是一通骂娘,就差指名道姓的说欧阳夏天了,从话语里真真切切透着一股子**味。 “呦,爷们这是对小子有意见呐”,突然,军帐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个让人讨厌的面孔以及让人讨厌的声音。 “臭小子,干活见不到人,忙活完了你露头了,赶紧老老实实的过来给大爷们揉脸捶背,不然给你好看”,老卒看到欧阳夏天那带着笑意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抬手一指怒叫道。 “真不知道好赖”,欧阳夏天故做无奈的摇了摇头,藏在身后的手晃晃悠悠的拎出来一个酒坛,说话间已经打开了上面的封泥,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荡而出,勾动起军帐中所有老卒的味蕾,一个个几乎在瞬间精神了。 “这是。。。”?一名老卒双眼放着精光凝视着欧阳夏天手里拎着的烈酒,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口中低声疑惑道。 “马木桑那老贼的家底也够厚,被小爷们烧了整个库房后,竟然还有藏私,索性我便全都搬了下来,又在山里打了一天的野味,什么山鹿山雀山猪通通一锅烩,给诸位摆酒庆功”,欧阳夏天提起酒坛自顾自灌了一口,闭着眼睛细细品味着,那表情如痴如醉犹如喝到了天上的琼浆一般,“好酒,好酒,上好的西北烈”。 “庆功宴”?一众老卒恨不得翻着跟头从铺盖上蹦了起来。 “赶紧出来吧,晚了可就真的毛都没了”,欧阳夏天坏笑着转身离开,军帐顿时响起一阵杂乱而兴奋的声音。 入夜,星海在苍穹奔流,明月如勾高悬九天,无名山谷中灯火通明,熊熊燃烧的篝火几乎照亮了整座山谷,一众士卒围坐在一起,吃着欧阳夏天这两天猎到的山中野味,喝着马木桑留下的西北烈酒,叫嚣声,骂娘声响成一片。 从三溪口救下来的十几个姑娘在孟玉锦的带领下在人群中穿梭忙活着,她们现在可是把盘山军视做救命恩人,就差以身相许了。 一群老光棍凑到一块,张口闭口的话题中总少不了女人,那一个个荤段子连珠炮似的从满是酒气的嘴里喷涌而出,直惹的那些姑娘的脸从庆功宴开始便泛红就再未消减过。 十九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曼妙姑娘在一群老光棍中间来回穿梭,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百道目光追随,也是万幸盘山城治军颇严,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孟明阳和孟清月身上穿着与自身完全不符的军中棉袍,偎依在孟三刀的怀里,被孟三刀一揽着一个,兄妹二人揪着孟三刀花白的胡须咯咯的笑着,活脱脱两个小瓷娃娃,孟玉锦自打得知孟三刀以祖传的三把宝刀换了自己弟弟妹妹之后,立刻带着弟弟妹妹向孟三刀磕了头,算是正儿八经的认了这个爷爷,言明要为孟三刀养老送终,这下孟三刀可是美翻了,有了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只等着享受天伦之乐。 第一百零六章 无名小山谷里经过了大半夜的狂欢,可怜马木桑珍藏的上好美酒,自己不怎么舍得喝,却成了盘山军庆祝他覆灭的欢庆之物。 又是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后,山谷里才逐渐传出些许杂乱的声音,所有的士兵都在埋头忙活着各自手里的活,各个队正小校一边清点着粮草物资一边骂着马木桑的老娘,士卒们井然有序的拆解着军帐,有的在擦拭着自己的盔甲兵器,乱乱糟糟忙活的不亦乐乎。 时过中午,一千士卒食过午饭后列队谷口,盔甲着身刀枪在手,军帐粮草皆已安置捆绑在马车之上,只待主将步凌风号令便可开赴新的战场。 步凌风立在千军阵前方,一身光明铠闪烁着光芒,背负双戟腰悬宝弓,一双虎眸扫视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军士,身侧左边以司徒剑南在前,欧阳夏天,易冷,司徒丹儿依次站定,右边是以战天涯为首,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一字排开。 “怎么样了”?步凌风向右转头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战天涯,口中低问道。 “回将军,全军已集结完毕”,战天涯手持蟠龙枪转身横跨一步出列,向着步凌风行了一个军礼道。 “好,传本校尉军令”,步凌风点了点头,反手从腰间抽出两枚巴掌大小的红色令旗,转头向左看向司徒丹儿,“司徒丹儿听令”。 “末将在”,司徒丹儿身躯一正,跨出一步来到军阵前,面对着步凌风无比正色的行了一个军礼,口中高声应道。 “命你率军三百人,护送从三溪口解救下来的姑娘们以及营中重伤士卒回盘山城,不得出现任何差池,不然军法从事”,步凌风将手中一枚令旗向着司徒丹儿一扬道。 “末将领命”,司徒丹儿接过令旗后,后跨一步回到列中。 紧接着步凌风又看向战天涯,手中另一枚令旗扬起,口中朗声道:“战天涯听令,命你率百人为先锋,务必探得虎口寨和羊角峡虚实”。 “末将领命”,战天涯接过令旗道。 “余下人马随本校尉出征,立刻动身”,步凌风最后高声吼道。 与初至三溪口时低调作风不同,盘山军出了小山谷后立刻高竖旌旗如林,一千人马虽不说有多高调,却也是丝毫不加掩饰,两列一对排成浩浩荡荡一条长龙,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走出了三溪口。 直到来到了盘山城外五十里的岔路口时,一军人马才隐入林中稍稍分成了三部,一部百人由战天涯率领,尽皆脱了盔甲换成柴夫农民打扮,潜行向虎口寨方向,另一部五百余人仍由步凌风率领,全部舍弃旌旗战马无论将校尽皆步行,不紧不慢的向着羊角峡前进,而最后一部三百人由司徒丹儿率领,所有士卒手中尽皆将全部旌旗收拢,一应车马之上也是高悬旗幡,布出凯旋回城之势。 三部人马分行之时,欧阳夏天悄然缓步来到司徒丹儿身边,双手拢在袖中,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双大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司徒丹儿指挥着麾下士卒在马车上布置旌旗。 “这里的距离有点大了,再加一支”,司徒丹儿从地上一把掀起一杆战旗,往马车上一靠,看着一名士卒用绳索系紧,瞥了一眼身旁的欧阳夏天没有多想,“绑紧些,山路难行,别漏了馅”。 欧阳夏天也不急着搭话,就这样围着司徒丹儿犹如驴拉磨似的来回溜达着,目光始终不离左右,静看着司徒丹儿忙忙糟糟一通摆弄。 司徒丹儿这一通忙活本就不宽松,眼前这个玩意又是一通瞎转悠,顿时烦躁由心起。 “有屁快放,没看这忙着呢”,司徒丹儿双手抓着一根麻绳用力一拉,玉手犹如变戏法似的挽出一个绳结,都没正眼看欧阳夏天一眼。 “屁没有,就是有点小事需要拜托公主殿下”,欧阳夏天闻言立刻谄媚的笑了笑,双手下意识的从袖中抽了出来,双手抱拳作揖道。 “想不到你鬼狐欧阳也有求别人的时候”?司徒丹儿微一挑眉看向欧阳夏天,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说吧,需要本公主帮你做什么”? “也不是帮我,主要还是关系破贼大事”,欧阳夏天一听有门,立刻笑着说道,“咱们出城也有日子了,我估计鲁天工那小子的千机弩应该又搞出来不少,反正公主要回城,索性就再带些回来,不日又回是一场恶战,千机弩必有大用”。 “不带”,司徒丹儿与欧阳夏天对视着微微一笑,随后脸色一凝转身走向另一辆马车,口中语气冷道,“且不说这小子能不能搞出来,就算是有,以他的脾气,你偷了他的千机弩,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次回城指定要闹腾一番,而且别忘了,他的弩阵可是被我破的,他借谁也不可能借给我呀”。 “公主尽管放心,这小子别的不敢说,对于机关之术,整个国立书院所有弟子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一个,这么些天下来,千机弩肯定有,而且只能比上次多不会比上次少”,欧阳夏天的眼睛里好似流露出两束精光,屁颠屁颠的跟在司徒丹儿身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抽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若是这小子当真记仇不借,公主只需把这个给他,就说我欧阳夏天以此物为利息向他借弩,他绝对是有多少借多少”。 司徒丹儿闻言立刻转过身来,半信半疑的从欧阳夏天手里接过那本小册子,轻轻翻开打量着,小册子算不得多厚,但也绝不显薄,至少也有百页纸,每一页上都画有各种机关器械的绘图,旁边以小字做了注解,纸是坊间最普通的黄皮纸,并非平常书籍用的落雪白宣,而且上面的字画也非拓印,字迹虽然工整,但却又浅有深,看着更像是匆匆忙忙间写下的,甚至书页翻动间还带着丝缕墨香。 “这是你自己写的吧,这是什么玩意?当真这么管用,能让那个死心眼乖乖听话借弩,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懂”?司徒丹儿把那小册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看着欧阳夏天疑惑道。 “你看不懂没关系,只要鲁天工那小子识货就行,只要他看得懂,这弩他必定会借”,欧阳夏天胸有成竹道。 “行吧,我试试,至于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司徒丹儿抬手将那小册子塞到自己铠甲的夹层里,口中道。 “只要那小子眼不瞎,此事必成”,欧阳夏天信誓旦旦的笑道,双手再次拢在袖中。 “你们说什么呢”?司徒剑南看到欧阳夏天拉着司徒丹儿偷偷嘀咕着,顿时好奇心大起,和易冷一同走了过来,“时候不早了,你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城,尽早出发吧,毕竟还有姑娘们”。 “知道了哥哥,交给丹儿你就放心吧”,司徒丹儿俏脸一扬,随后脚踏马镫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紧,战马立刻扬起前提打了个响鼻。 “走了,哥哥多加小心”,司徒丹儿向着司徒剑南最后拱了拱手,随后又看向欧阳夏天和易冷,脸色一凝道,“照顾好哥哥,不然老娘拆了你们”。 “请公主放心”,欧阳夏天和易冷赶忙拱手行了一礼道。 望着司徒丹儿的马队拖着如林的旌旗渐行渐远最后隐于山中,司徒剑南拢起双手在袖中,幽幽轻叹了一声道:“此计极险,成则盘龙山天下太平,可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莫忘了,那周昌可还在虎口寨中,石虎一介莽夫或许看不出来,可周昌乃是吴王麾下战将,你对你和天明的计策有多大把握”? 欧阳夏天顺着司徒剑南的目光遥望着前方,群山之间,微微山风之中,两只小雀正尖叫着争夺一只小虫,小虫或许是太小,让两只小雀不得不激烈的撞在一起争夺。 望着两只小雀,欧阳夏天的嘴脸微微露出一抹轻笑,明亮的一双眸子中涌出一抹狡诈,口中道:“五皇子尽管放心,他周昌不过是寄居狼穴的虎,就算有翻天之能,在这里他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哪怕他能说上一句话,三溪口我们都破不了”。 司徒剑南眉头微微一挑,同样露出一抹笑容,随后便不再多言。 却说司徒丹儿率领着三百盘山军和一应车马,在难行的山路上颠簸了小半日,终于踏上了直通盘山城的大路,坐落于两山之间的高大城墙已经浮现在视线内,依稀可见城门两旁的小贩商旅以及张御之的烤羊店。 “终于到了”,司徒丹儿在马上懒懒散散的伸了个腰,一身关节嘎吱嘎吱作响,“兄弟们加把劲,回了城饱餐一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好”,纵然盘山军中皆是久经沙场的雷怒老卒,对于温柔乡也是没有多少抗拒的,太久没有这样出城征战,突然露宿野外近十几天,这些家伙多少还是有几分不适应,如今回了城,自然要好好休整一番。 “咦?城头那是谁”?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城门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这时司徒丹儿突然注意到,就在城门正上方杵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一身长袍随风浮动,身上未着片甲,却手握一柄长剑,看身影不似典通和许戎般虎背熊腰,甚至还有几分瘦弱,也不像几位长老那般仙风道骨,看着还带着几分怒杀之气。 “呵呵,幸好不是欧阳夏天那家伙回来,不然还真不好收场”,等到司徒丹儿来到城门下,彻底看清城头那人的面容后,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叹道。 第一百零七章木头开花 盘山城头,鲁天工矗立城上,一身长袍随风拂动着,他左手捧着一个酒葫芦,右手提着青锋长剑,剑锋寒光凛然,一双眼睛犹如愤怒的老狼一般,凶狠而又愤怒,不曾流露出半分情感,只是紧紧的凝视着山口间缓缓行来的人马车队。 “鲁天工,你又抽哪门子风呢?怎么改你守城了,典通许戎呢”?司徒丹儿在城下一勒缰绳,胯下战马立刻顿下脚步,她抬头望着鲁天工吆喝道。 “今天我不抽风,我要抽也是抽欧阳夏天那个王八蛋”,鲁天工扬头将酒葫芦里烈酒一饮而尽,整张脸顿时涌出一抹红晕,甚至是一双眼睛中都流露出些许红芒,口中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废话少说,看剑”。 “呦,就你,还会用剑”?司徒丹儿轻蔑一笑,一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紧紧的凝视着鲁天工,右手悄然握住腰间红宝石镶嵌的赤雀剑柄,“刚好这次老娘没有机会上战场,如今便教你做个人”。 鲁天工将手里的酒葫芦向身后一抛,随后脚下猛然一踏,径直从城头飞跃而出,身上长袍随落势狂舞,紧接着又在城门旁商贩的棚子上连踏了几步,最后右手中长剑一转,左手却从身后突然抽出,手中一张千机小弩五枚箭矢齐发,以电光之势直扑司徒丹儿而来。 “太高看自己了”,眼见着鲁天工突然抽出千机弩,司徒丹儿却丝毫不慌,等到五枚箭矢破空而至,她突然拔出腰间赤雀剑,带起一弯半月长虹,火红似熊熊烈火灼烧虚空,直接将那五枚箭矢吞噬,随后落下一蓬灰烬以及箭头融化后的铁水。 趁着这个空挡,鲁天工身形一转,直接让过司徒丹儿,手中长剑高高扬起,向着车队第一辆马车纵身一跃。 “欧阳夏天,你个王八蛋”,鲁天工愤怒的大吼着,随后手中长剑重重落下。 别的暂且不论,就鲁天工这一剑的气势还真是不俗,一剑挥出剑光四射,滚滚剑气席卷向马车简陋的顶棚,剑还未至,单单剑气已经将马车的顶棚撕成了两半。 “轰隆”一声脆响,两片车棚摔在地上支离破碎,一声尖锐的哭喊声立刻传来。 鲁天工立刻收了剑,一个翻身跃回一步,一脸匪夷所思的望着马车里一大两小,年纪稍大一些的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一张俏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的煞白一片,一双大眼睛惊恐而又慌张,怀里紧紧抱着一男一女两名瓷娃娃般的幼童,无助的蜷缩在马车最里面的角落。 “不是欧阳夏天”?鲁天工愣了愣神,随后一股子恶寒由心而发,不觉回头看向司徒丹儿,表情尴尬的笑问道。 司徒丹儿手中提着赤雀剑,剑身上红芒暴涨,犹如燃烧着熊熊烈焰,而她本人一脸的铁青色,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犹如向外喷吐着寒风。 “当然不是欧阳夏天,这家伙知道你要找他麻烦,他怎么可能回来”,司徒丹儿咬牙切齿而又一字一顿的说着,抬手一把按在鲁天工的肩膀上,随后猛然发力一转,一个过肩摔把鲁天工摔了个头朝下脚朝上。 “明阳,清月,没伤到吧”?司徒丹儿笑着捏了捏明阳和清月稚嫩的脸蛋,随后看向孟玉锦,口中关切道。 “没事”,孟玉锦显然还在鲁天工那一剑的惊吓中没有回复过来,回答的声音犹如小猫低吟。 “没事就好,这家伙就是有点一根筋,和欧阳夏天有点误会,人并不坏”,司徒丹儿瞥了一眼旁边躺在地上几乎死了半截的鲁天工,向着孟玉锦笑着解释道。 “他没事吧”?孟玉锦望着鲁天工满身尘土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发呆,不觉心中有些担忧,低声问司徒丹儿道。 司徒丹儿笑了笑道:“放心吧,国立书院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皮糙肉厚,就这一下还死不了”。 典通和许戎这才露面,一个身后背着长棍,一个腰间挂着大锤,甩着大步走出城门,微微瞥了一眼地上呆若木鸡的鲁天工露出一抹坏笑,随后径直从他身边跨了过去,来到司徒丹儿面前笑着拱手道:“末将等恭迎司徒将军凯旋”。 司徒丹儿对于司徒将军四字显然很是受用,方才被鲁天工引起的不悦之色立刻一扫而空,但也未曾托大,立刻毕恭毕敬的向典通和许戎两位前辈将军回礼道:“有劳二位将军了,随行尚有解救出的女子十九名,幼童两名,还望二位照料一二”。 “大公主放心,末将等在城中已经安置空院三处,其中一应所用皆置备齐全,姑娘们可以安心入住”,典通笑着回答道。 “好,那便劳烦二位将军先行带队入城”,司徒丹儿点了点头,随后微微侧目看向地上仍未起身的鲁天工,又盈盈一笑道,“末将还有些私事要与鲁师兄讨教讨教”。 在典通许戎的带领下,三百人马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走向盘山城,在路过鲁天工身边的时候,这家伙依然在望着天空发呆,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了顶棚的马车里,一双漂亮的眸子向外观望着,在看到鲁天工窘迫的模样后噗呲一声笑了,笑声如银铃般悦耳,随后一块手帕被一只玉手从马车中抛了出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鲁天工的脸上,鲁天工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随后两眼一黑,游荡千里之外的神思立刻收了回来。 “你脸上有好多土,擦擦吧”,马车缓缓驶过,带着笑声的倩音从马车中传出。 鲁天工立刻一把将脸上的手帕握在手里从地上翻身坐起,直勾勾的凝视着车队驶过城门越来越远。 手帕看着并没有多精致,不过是一块雪白的棉布裁剪成四四方方的一块,边边角角还有不少线头,但在鲁天工手中却如获至宝,他把手帕捧在手里,只觉得阵阵幽香潜入鼻息,甚至都没去管脸上的尘土,小心翼翼的叠成块放在了怀里心口。 司徒丹儿在鲁天工身边悄悄的蹲了下来,顺着鲁天工的目光远远的望着车队逐渐被大街上的行人遮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道:“好看吧”? “好看”,鲁天工木讷的点了点头。 “要不我给你牵牵线,这几天可都是我在照顾这些姑娘们,那感情可不少吹的”,司徒丹儿进一步引诱道。 “当真”?鲁天工闻言立刻回过头来,腾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盯着司徒丹儿,好似两盏明灯闪闪放光。 “那还有假”,司徒丹儿笑了笑,抬手拍了拍鲁天工的肩膀,“不过要跟你商量件事”。 “啥事”?鲁天工是木讷些,但绝不是傻,以他对司徒丹儿的了解,能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以如此平和的语气说出来的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看啊,接下来是打虎口寨石虎和羊角峡胡才,这两方势力可比三溪口马木桑难对付的多,咱们只有那千把个人,从兵力上肯定是没辙,所以只能从谋略和兵器上想办法。。。” 司徒丹儿笑着解释着,却不想话还没说完,鲁天工又一屁股坐回到了地上,那脸色难看的仿佛生吞了一只苍蝇,口中语气无比坚定的叫嚣道:“少来打我千机弩的主意,想都别想”。 鲁天工仿佛铁了心绝不借弩,就这样做在地上直到繁星当空仍不松口,他倒是想跑,可就他那半吊子的武功,在司徒丹儿这个入了四境的武学小家手里。连个浪花都扑腾不出来,两人就这样干耗着,任凭司徒丹儿再如何苦口婆心,甚至赤雀剑的剑锋已经点在了鲁天工的脑门上都无济于事,这家伙就是死不松口。 “算你狠”,终于,司徒丹儿妥协了,她一边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一边收起赤雀剑从怀里掏出那临行前欧阳夏天给她的小册子,抬手抛在鲁天工的面前,“这是欧阳给我的,用来给你换千机弩,看看吧”。 “不看,这王八蛋的东西就没好”,鲁天工抬手把那小册子扒拉到一边,随后把脸一转,口中怒骂道,那模样仿佛一个生闷气的孩子。 “你看看,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呢,我看了两眼,上面全是机关术,说不定有你感兴趣的”,司徒丹儿轻轻一脚把那小册子又踢到鲁天工面前。 鲁天工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嘴里说的话却仍旧不饶人:“开玩笑,天下机关术一万,老子独占八千,还能有我感兴趣的”? 鲁天工话虽说的满,但手却十分诚实的从地上拿起那小册子,借着司徒丹儿赤雀剑的火红光芒,一页一页的翻开看着。 随着鲁天工的翻动,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甚至慢慢的换上了一副震惊的表情,还没翻几页已经是目瞪口呆,仿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自顾自的喃喃低语着:“这不可能啊,这家伙怎么可能有这个,没道理啊,这玩意不是应该在东越灭国前没了吗”? 司徒丹儿虽然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更看不懂,但从鲁天工的表情变化中她明白,天下机关一万,鲁天工能独占八千这话确实不假,或许这本小册子就是剩下的那两千吧。 “哗啦啦”一声,司徒丹儿突然一把从鲁天工手里把那小册子夺了过来,随后向上一抛,不偏不倚小册子刚好被赤雀剑挑在剑尖上。 鲁天工只顾着翻阅那小册子,根本没有想到司徒丹儿会突然出手,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小册子已经被赤雀剑挑在半空,夜风翻动着纸张哗啦啦作响。 “你干什么”?鲁天工仿佛一个被抢了馒头的孩子,望着那小册子在风中摇晃,自己却只能在原地干跺脚。 “想要可以,五十张弩,不然我就烧了它,你自己再去求欧阳给你写一份吧”,司徒丹儿望着手足无措的鲁天工,脸上露出一抹坏笑道。 “五十张弩,你抢啊”,鲁天工愤怒的跺着脚,双眼始终盯着那本小册子,口中向司徒丹儿咆哮道。 “那我就烧了它”,司徒丹儿轻然一笑,手中赤雀剑顿时红芒暴涨,犹如火焰在燃烧,在剑锋与小册子连接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些许烤焦的黄色。 “等等等,姑奶奶,活祖宗哎”,鲁天工张着双手面对着司徒丹儿哭诉道,“我就是神仙也弄不出五十张弩来,只有三十张,多了一张都没有”。 “好,就三十张弩,明日人马出发前准备好”,司徒丹儿笑着从剑尖上取下小册一,随后抬手抛到鲁天工手里。 鲁天工顿时如释重负,一把拿起小册子放在怀里,好像恐怕司徒丹儿反悔似的。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能让你这样”,司徒丹儿望着鲁天工疑惑道。 “天下机关数东越,这便是东越国所留,傀儡机关术”,鲁天工抬手拍了拍胸口道,眼神之中满是憧憬和向往。 第一百零八章孟三刀入羊角峡 再说司徒剑南一行五六百人偃旗息鼓悄然潜行,最后落脚在一处小山丘上,这小山丘并不算多高,却也有名,曰杀虎坡。 杀虎坡东陡西缓,坡顶光秃秃没有多少树木,盘山军寨就落在了坡度稍微平缓些的西坡,登顶向东北可远望虎头山,向西北可远望羊角岭。 虎头山,因形似猛虎之首而得名,在半山腰间因多年前一次地动出现山体大范围滑坡,缺失了一块山体形成一方平缓台地,远远望去犹如猛虎咆哮,故称之曰虎口,虎头山之名便更加的名副其实可了,石虎的虎口寨便落在此处。 羊角岭同样因形而成名,岭分南北,成两轮弯月状,犹如公羊双角,两岭之间名羊角峡,峡谷外窄内宽,犹如一座浑然天成的城池,甚至比盘龙山谷还要险峻,只是规模要小了太多,胡才的山寨便在谷中。 两寨以地势看皆是险峻之地,曾经两寨多次交锋,互有胜负,大多便是止步于两寨门前,皆因两地都是易守难攻之地,谁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三大寨没一个能省心的,哪一个都不是软柿子”,步凌风站在杀虎坡顶,双手拢在眉上举目远望,两山之险峻犹如堵在他的胸口,着实让他有种强烈的压抑感。 步凌风身边左右各有两人,左边司徒剑南和易冷,右边战天涯和战天明,五人皆向着前方的两座大山眺望着,表情却是有喜有忧。 “咱们的计划可行吗?诸位有多少把握”?步凌风看向左右低声问道。 “此计若是往日用出,必然可定三寨,只是如今变故太多,确实不好琢磨”,司徒剑南立于风中,身上狐裘的绒毛随风微动,他的双目微眯着,紧紧的凝视着远处的山峰和山梁,双手拢在袖中,口中幽幽叹道,“周昌乃吴王麾下鼎鼎大名的战将,此计可骗过石虎,却未必能骗得了他”。 步凌风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面对着远方的群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欧阳和孟老前辈现在到哪了”? 战天明停止了手中摇晃的羽扇,抬头望了望天空逐渐西落的太阳,缓缓抬起左手在指间掐动盘算着,随后道:“欧阳估计已经到了虎头山,只是不知是否顺利入寨,孟前辈已经入了羊角峡,是否被接纳还很难说”。 “大公主可有消息”?这次步凌风直接转头看向司徒剑南,司徒丹儿若有消息传来,必然是司徒剑南第一个知道。 “今日早上有斥候先至,丹儿上午已经出城,率领着八百人马,另从鲁天工那里借来三十张千机弩,如今应该快到了”,司徒剑南回头看向盘山城的方向,低声回答道。 “天涯,你去知会凌云和子蒙一声,把斥候都撒出去,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盘龙山能否换来太平,就看这一仗了”,步凌风紧握了握拳头向战天涯道。 羊角峡,整个峡谷犹如一座浑然天成的关隘,峡谷口最窄处不过百步,山贼们又在两侧以山石堆砌出两堵高墙延伸,中间横加一道寨门,两扇高大的寨门紧闭,寨门上三步一岗哨,每一名山贼腰悬弓弩手握枪矛,从军械上确实比马木桑的三溪口要逊色的多,但实力却强横不少。 峡谷深处,一座以山中林木搭建的简陋宫殿中,大小头领济济一堂在殿内分列两旁,堂上一名中年黑袍男子高坐虎皮榻,男子的身形显得有些干瘦,活脱脱一根成了精的竹竿模样。倒三角的狭长老鼠脸,两撇小胡子在唇边时不时抖动着,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流露着贪婪的光,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堂下正中站立的老人,老人腰悬三把宝刀,即使四周虎目环视,腰杆也不曾柔弱半分挺的笔直,与堂上的老鼠脸对视着,老人正是孟三刀,而那老鼠脸便是羊角峡寨主胡才。 “噔噔噔”,一通脚步声传来,随后一名小头领在老人身边向着胡才倒头便拜,口中高声道:“回大寨主,清点好了,战刀三百柄,精甲三百副,皆是上品”。 “好,退下吧”,胡才闻言,脸上顿时大喜,抬手一挥让那小头领退下,随后起身笑着迎下堂来,向孟三刀拱了拱手道,“孟头领来投我羊角峡,当真是我羊角峡之大幸,我胡才平生最是敬重英雄豪杰,经常听闻手下传言盘山大神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三刀静静的听着胡才对自己一通恭维,不觉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曾表露,只是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大寨主谬赞了,老夫一把老骨头,哪里还有什么威名可言,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大寨主才是当事英雄,适当才入寨,见这羊角峡固若金汤,更是让老夫佩服万分啊”。 一来一回的客套奉承过后,胡才将孟三刀让至上座,随后回到堂上落座虎榻,向着孟三刀微微倾斜身子,脸上遍布哀色道:“可惜,可惜马木桑寨主丧命官军手中,不然我两寨联手,共享盘龙山岂不是美哉,可惜啊”。 孟三刀闻言,脸上亦露出一抹失落,微微低头哀叹道:“哎,谁说不是呢,天杀的官军”。 闻言,胡才也是一阵哀叹,马木桑就是个墙头草,一直在羊角峡和虎口寨之间摇摆不定,不仅是胡才,那虎口寨石虎对于马木桑也没多少好感可言,若不是唯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马木桑早就被两寨给撕了,哪还会等到今日,如今马木桑身死,三溪口被破,胡才还真有点兔死狐悲的意味。 “孟头领节哀”,胡才同样哀叹一声拱手宽解道,随后又心生疑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孟三刀,“三溪口被破,马寨主身死,孟头领又是如何逃出生天,还带出如此多的兵器甲胄”? 孟三刀微低着头,双目望着自己腰间悬挂的三柄宝刀,浑浊的眸子中流露出两束精芒,随后微微一笑再次抬头看向胡才:“大寨主应该了解我三溪口分内外两寨,我等皆是外寨人马,山寨被破之后,内外两寨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官军也没落到多少好处同样死伤九成,不过还是有幸存者,老夫只是其中之一,原本是想带着手下这点人去解围,不成想晚了一步,马寨主已经身首异处,老夫也是拼了老命才带着兄弟们突围而出,当时内寨头领赵都麾下仍有近百人逃出生天,没想到这厮竟然是石虎的人,对马寨主非但见死不救,还暗中从山寨偷出这些兵器甲胄,意图投奔那虎口寨,老夫实在看不过那石虎的为人,便带着麾下这些兄弟,趁着赵都先行上虎头山的时候,宰了他留守的人,夺了这些兵器甲胄,这才得以不至于空手而至,在老夫眼里,整个盘龙山唯有大寨主可称英杰,其次才是马寨主,他石虎又算个什么东西”。 孟三刀也称得上是老奸巨猾,这一通忽悠下来,不管胡才是否真的相信孟三刀有没有去救马木桑,最起码这最后一句是说到胡才的心坎里去了。 “好,好,好”,胡才顿时一阵大笑,手掌猛拍着面前的桌案,连连喊出三个好字。 年前胡才的一队人马二十几人下山,原本满载而归,却不料半路上被石虎的人马给截了胡,二十几人等到被人发现时,只剩下了二十多颗人头被挂在树杈上,至于尸体早就被山中野兽给祭了五脏庙,这口恶气可是让胡才从年前硬生生憋到如今,孟三刀这一番作为,当真是入了胡才的心坎里。 “他石虎杀了我二十几个兄弟,如今孟头领抢了他的兵器甲胄便算做利息,日后本寨主再用这些战刀去砍了他的狗头”,胡才高声大笑道。 “老夫还是要劝大寨主一句,石虎这厮一介莽夫,向来是睚眦必报,如今兵器甲胄被夺,对羊角峡必然生恨,大寨主不得不防啊”,孟三刀又不留痕迹的火上添了把柴,故作担忧的向胡才进言道。 “无妨,无妨,孟头领不必担心”,胡才闻言,脸上不觉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向着孟三刀摆了摆手,“他石虎不来则罢,若是敢来找老子的麻烦,老子便新账旧账一起算,三弟”? 随着胡才一声高呼,一名坐在胡才左边堂下的络腮胡大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步跨到近前,拱起沙包大的拳头向着上位的胡才一扬,口中瓮声瓮气道:“大哥有何吩咐”? “吩咐麾下兄弟,盯死了虎头山,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立刻来报”,胡才抬手揉捏着嘴角的八字胡,老鼠脸上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老子要让他石虎看看,到底谁才是这盘龙山的坐地龙”。 “大哥尽管放心,只要石虎敢来,兄弟一定亲手拧下石虎那颗狗头,送与大哥当夜壶”,络腮胡大汉嘿嘿一笑,转身踏出大堂。 望着大汉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外,孟三刀微微瞥了一眼胡才,见这家伙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孟三刀不觉暗暗冷笑。 第一百零九章欧阳夜上虎头山 太阳西落,晚霞渐渐被黑暗吞噬,繁星逐渐点映苍穹,皎月犹如一片不规则的玉盘高悬。 虎头山上,山风阵阵徐来,带着冬尾春初的冰凉,摇曳着山寨上熊熊燃烧的篝火。 山贼三步一岗哨站立在寨门上,腰间悬着锈迹斑斑的战刀,身上只有前胸和后背护着两片硬皮护铠,神色疲惫而散漫,一只手撑着寨门上的围栏,两只眼睛尽皆微闭着,只是会时不时睁开瞥一眼寨山蜿蜒向下的山路,随后又会陷入假寐。 “这虎口寨一直以盘龙山第一自诩,没想到军械上竟然还远不如三溪口,这回他石虎算是栽了”,易容成赵都模样的欧阳夏天蜷缩在灌木丛中,微微拨开眼前枯木枝,悄悄打量着虎口寨上的岗哨。 虎口寨上可谓是岗哨遍布,寨门上三步一岗哨,寨门两侧各有箭塔三座三层箭塔,呈三角形排列,每座箭塔每层有三人,皆是弓弩手,一座箭塔便有九名弓弩手,倘若当真寨门被破,这六座箭塔可呈交叉攻势向下齐攻,这可够让来犯之敌喝一壶的。 欧阳夏天打量着那六座箭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立刻看破了其中玄机。 石虎一介莽夫,能在这虎头山插棍立旗,完全是仰仗着自己一身的武功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这箭塔排列颇显兵法,绝不可能是这家伙的手笔。 “哼,好一个堂堂国之上将,好一个周昌,帮贼部署防备官军,真是好能耐”,欧阳夏天冷然一笑,随后一甩衣摆,向着身后的百名盘山老兵一摆手,“走,入寨”。 “站住,什么人”?寨墙上,还没等欧阳夏天等人近前,一声断喝已经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弓弦拉满的紧绷声。 “寨上的兄弟且慢动手,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欧阳夏天从腰间解下佩刀双手举在头顶,身后的百名盘山军同样如此,口中应声高呼着,“我们是三溪口马寨主麾下,我是三溪口头领赵都,带有麾下百名兄弟特来投效石大寨主”。 “三溪口被破了”?寨墙上的小头目顿时大惊,不管来人所言是真是假,这都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决定的范围。 “原来是三溪口的兄弟,幸会幸会,在下这便去禀报寨主,还请诸位兄弟稍等片刻”,小头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于是先出言安稳住寨下众人,随后转头向身边的人压低声音道,“我去寨中禀报,你们盯紧他们,一有风吹草动,一律格杀,最近羊角峡的那些狗娘养的不安分,若被劫了寨门那可就遭了”。 “明白”,小头目身边的一众山贼皆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小头目立刻向着寨中聚义堂匆匆跑去,过了一会又匆匆跑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西北汉子,身着皮甲手握一柄半月大刀,在这冬尾时节,这汉子的皮甲里竟然是赤膊的,两天胳膊上的肌肉在火把腾跳的火光中清晰可见。 “副寨主,就是他们”,站在寨上,小头目抬手指着寨门外的欧阳夏天等人,向身边的魁梧大汉道。 魁梧汉子生的浓眉大眼,一双大眼睛犹如一对铃铛,直勾勾冷冰冰的凝视着下放的百人队伍,最后目光落在了赵都模样的欧阳夏天身上,口中犹如虎啸般喝问道:“寨下可是三溪口赵都头领”?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虎口寨中的哪一位头领”?欧阳夏天向着寨上笑着拱了拱手,高声回问道。 “这位是我们虎口寨副寨主刘豹”,那魁梧汉子身边的小头目高声介绍道。 ”原来是副寨主,失敬失敬”,欧阳夏天赶忙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向着寨上抱拳行礼,“三溪口前日被官军攻破,兄弟们一时无依无靠,特来投效贵寨,还请贵寨给条活路,以供我等兄弟们安身立命,若可行,我等必将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刘豹闻言,一双大眼睛盯着欧阳夏天和他身后的近百人来回打量了一圈,随后口中冷然道:“这都好说,不过还请赵头领及诸位兄弟体谅,把刀放在路边,人可入寨”。 “理当如此”,欧阳夏天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率先将手中佩刀扔在路边,向着寨门大踏步行去,丝毫不见任何拖泥带水,身后的百人同样如此,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先放进来,我带他们去见寨主”,刘豹向着寨门旁的人挥了挥手后,寨门缓缓打开,欧阳夏天一行人走了进来。 欧阳夏天这才看清了虎口寨的真是面目,每五步一架篝火,每一架篝火旁都站着一名刀盾手和弓箭手,且皆身披皮甲,沿着一条笔直的大路直通寨中山崖下的聚义堂,道路两侧皆是木屋木舍林立,每一处房顶上又是两名刀盾手和三名弓箭手相互策应,每座木屋前皆点着火把,几乎整座山寨都是一座不夜的小城池。 “这守备,可够紧密的,果然柴大气粗啊”,欧阳夏天心中苦笑道,盘山军安营扎寨最多也就在地势险要处安插些明暗岗哨,而且一般不会有太多人,只能是多加些警惕,不然人手根本不够,再看看人家的山寨,几乎所有的高点全部概括。 三溪口山寨是依山势而建于山巅,而虎口寨却是在半山腰的山体缺口之中,此处虽然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但空间确实太过于狭小,以至于房屋十分密集,六千多人安置其中,说是人山人海丝毫不过分。 聚义堂外更灯火通明,一队全身配甲的精锐山贼分列堂外,把聚义堂的大门给堵了个严丝合缝,每个人的手里都杵着一柄明晃晃亮堂堂的大刀,一个个目露凶光,直勾勾的凝视着欧阳夏天,似乎只要欧阳夏天稍有异动,他们就能扑上来给他生撕活劈了。 刘豹已经先行一步跨入了堂中,随后堂内传来一声长喝:“三溪口赵头领拜山门,石寨主有令,请入”。 一声吆喝过后,门口的一队精锐才从中让出一个正对着堂门的空缺,也只是有两个人的位置,看上去十分小心谨慎。 “你们在这等我,切记,没有我的消息绝对不可生乱”,欧阳夏天回身向着那百名山贼打扮的盘山军卒吩咐道。 “明白”,两名为首的盘山老卒点了点头。 欧阳夏天这才放心的转身面向聚义堂,微一整理仪容,随即跨步而入。 聚义堂是虎口寨的最深处,就立在山体下,如同盘山城皇天殿一般,大半延伸入山中,整个就是一个宽敞的山洞。堂中灯火犹如白昼,两旁分列两行交椅,坐着虎口寨大小头目,以上首两侧最显尊贵,左边这位欧阳夏天认得,正是带他入寨的刘豹,而右边这位长得中规中矩,面留短须身负精甲,腰间悬挂着一柄上等配剑,身后立着一杆乌柄银首的神兵,神兵为叉,制有五股,以正中心一股最长,寒芒闪烁直摄三魂,正是藏兵谷神兵三榜之上人榜神兵,曰五股托天叉,而这神兵之主便是那吴王麾下上将周昌了。 而真正吸引住欧阳夏天目光的是正前方虎榻上一人,此人面色阴沉如乌云,一双大眼睛圆瞪着,那凶狠尽头好似恶狼夺食,一脸的短青胡茬更是犹如钢针倒插,坐在虎皮榻上与刘豹一般半赤膊,只穿着一件看似单薄的马甲,两条胳膊裸露在外能有常人小腿粗细,肌肉疙瘩棱角分明犹如刀削,只是身上又多披了一件毛色黑亮的皮裘,此刻正直勾勾的凝视着欧阳夏天,这人想必就是那虎口寨石虎了。 “你就是赵都”?石虎端坐榻上犹如一尊战神,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一双大眼睛好似镇魂摄魄,眼神恨不得要穿透欧阳夏天的肚皮,把五脏六腑给看个透彻。 “三溪口赵都拜见虎口寨石寨主”,欧阳夏天一撩衣摆,双手顺势抱拳,向着石虎单膝拜倒深行了一礼。 “好个奸贼,来人,给我绑了”,石虎双目如炬,紧盯着欧阳夏天,手掌相互揉搓着,脸上猛然间露出一抹冷笑。 话音刚落,左右便有四名山贼立刻一拥而上,一左一右架起欧阳夏天,绳索加身利刃横颈,明晃晃的刀锋透着一阵刺骨的冰凉。 欧阳夏天面目表情的任凭这四名山贼一通摆布,很快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望着面前直晃眼的刀锋,欧阳夏天缓缓抬目与石虎四目相对,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冷笑道:“在下诚心相投,石寨主不留便罢,何故如此啊”? “诚心相投”?石虎狞笑着与欧阳夏天对视道,“放屁,明明是官军的奸细,本寨主问你,三溪口你们马木桑寨主至少也有五千人马,官军有多少人马?怎么可能一攻便破?而且三溪口被破,五千人马全军覆没,你们又是如何逃出的”? “回石寨主话,官军为盘山军,人马只有千余人,却都是昔日马踏北疆的雷怒老卒,这石寨主应该是知道的”,欧阳夏天不卑不亢的从容答道。 “只有千人”?石虎瞪大了眼睛盯着欧阳夏天反复打量了好久,随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千人,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三溪口山寨易守难攻,而且寨中人马五千之众,莫说只有千人,便是再来个三千人也不可能败的如此之快”。 欧阳夏天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谁说不是呢,可这是事实,马寨主看官军不过曲曲千人,便留下我等千人驻守山寨,自己带着四千人马下了山去,开始确实多有胜绩,却不料都是官军计谋,引我家寨主轻敌冒进入了阎王嘴,被官军困死在了阎王嘴石谷中,随后官军攻山,兄弟们拼死突围,最后也只跑出来不到两百人,若不是在下先行了一步,只怕也已成了那官军的刀下亡魂了”。 第一百一十章 石虎直勾勾的凝视着欧阳夏天,一双虎眸中流淌着森森寒光,他深处食指和大拇指揉捏着下巴上的胡茬,嘴角微微上扬道:“说下去”。 “在下虽无大才,但胜在平日里与寨中兄弟还算亲近,尚存亲随兄弟百余人,拼死突围下才在官军刀锋下得以活命”,欧阳夏天轻叹一声道,“后来官军将寨中其余兄弟杀了个干净,但自身也折损过半元气大伤,或许是觉得我等已难成气候,并未对我等赶尽杀绝,只是将山寨中明面上的一应粮草搜刮一空,随后草草收兵退出了三溪口”。 “听你话中之意,三溪口中尚有暗库”?石虎听出了欧阳夏天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眼中一亮,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微微倾了倾,眉头轻挑凝视着欧阳夏天,口中赶忙追问道。 欧阳夏天很是狡诈的闭了嘴,面无表情的与石虎对视着,又很不安分的扭了扭为绳索所束缚的身体。 石虎会意,立刻摆正了身子,大手一挥高声喝道:“既然如今话已说开,一切都是误会,还不快给赵头领松绑”。 左右四名山贼立刻收了刀剑,十分娴熟的将欧阳夏天身上的麻绳解开,而后毕恭毕敬的再次退到角落里站定。 “如此多事之秋,寨中谨慎,还请赵头领勿怪,赵头领请上座”,石虎大笑着从榻上站起身拱手让道。 欧阳夏天扭了扭有些酸痛的双手手臂,而后向着石虎一抱拳,浅浅一拜道:“多谢石寨主”。 等到欧阳夏天落座后,石虎瞥了一眼旁边的刘豹,微微使了个眼色。 刘豹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欧阳夏天,开口笑问道:“赵头领还未回答,三溪口当真有暗库”? “有”,欧阳夏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后脸上又增添一抹黯然,口中幽幽叹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哦”?刘豹的脸色随着欧阳夏天的回答由静换晴,又由晴转阴,暗暗回头与石虎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再次向欧阳夏天追问道,“兄弟此话何意”? 欧阳夏天长叹一声道:“三溪口中有一暗库,库中藏有战刀甲胄各三百,皆是凉州制式精品”。 “三百制式战刀甲胄”?石虎浓重的眉毛抖了抖,他虎口寨中最缺这两样东西,很多人的战刀都早已卷了刃,甲胄更是紧缺,大半下属只能在前胸后背覆上两片硬皮甲。虎口寨和羊角峡多次交锋都未得战果,很大的原因便是胡才麾下那五百名装备精良的死士,而他石虎的手中能装备齐全的也不过百余人,若能得到这三百人的战刀和甲胄,那下次与羊角峡交锋,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毕竟虎口寨的人马在拼命上并不逊色于羊角峡,吃亏就吃亏在装备上。 “不错”,欧阳夏天点了点头。 “如今装备在何处”?石虎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在官军退去之后,我等兄弟偷偷回了山寨,打开了暗库,也取出库中战刀甲胄,本想着来此投效以做见面礼孝敬与石寨主,可惜路上出了岔子,所有东西都被劫了,还伤了几十个兄弟的性命”,欧阳夏天抬头与石虎对视着,脸上流露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嘭”的一声,石虎猛的拍案站起,虎背熊腰的身躯犹如一头愤怒的狗熊,双目之中犹如火焰翻滚,“何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劫我石虎的东西”。 “三溪口孟三刀”,欧阳夏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六个字。 “孟三刀”?石虎皱了皱眉,缓缓落座后在记忆中寻觅着这个名字。盘龙山中,石虎的虎头山和胡才的羊角峡都只有他们自己一杆大旗,而三溪口不同,马木桑并未对其他晓古城势力进行整合,可任凭石虎再如何绞尽脑汁,也没有搜刮到任何与孟三刀这个旗号有关的事物。 “回寨主,此人属下知道”,旁边的刘豹向着石虎拱了拱手道,“这孟三刀在盘龙山是一杆老旗杆子,在三溪口一带混迹了一辈子,手里有几十老干棒槌,就在三溪口边的山神庙里安身,说是只劫财不伤人”。 “好一个老东西,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石虎阴沉着脸,转头看向欧阳夏天,口中厉声喝问道。 “孟三刀趁着在下带兄弟们探路的时候,骗了留守的兄弟,之后在下带着手下的人一直追踪到羊角峡外,这老东西应该是以这些兵甲投了胡才”,欧阳夏天低声答道。 “完了”,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话,刘豹微微抬头看向石虎,果然,石虎的脸色阴沉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双虎目圆瞪着,双手双拳紧握,指节骨已经隐隐泛白,脸上表情犹如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这个结果是石虎最不愿意看到的,在虎口寨和羊角峡多次交锋中,胡才麾下那五百装备精良的死士铁卫是绝对的关键,甚至多少次胡才眼看着就要完了,都是那五百人又硬生生的把战局给推了回来,他胡才能以五百人在这盘龙山站稳脚跟,如今又多了三百甲胄战刀,其结果想都不用想。 “王八蛋”,石虎愤怒的咆哮了一声,确实如同一头发怒的凶狠猛虎一般,“又是胡才这个狗娘养的杂种”。 整个聚义堂里所有人都识趣的没有再开口,能在石虎手下熬出头的这些大小头领,没有一个是白给的,早已把石虎的脾气给摸了个透彻,比如现在,在石虎愤怒的时候,最好不要多说一句,哪怕一个字都有可能让这位盘龙山唯一以武成名的大寨主动手杀人。所以一个个都低着头,眼睛看似在盯着地面,其实所有人眼中的余光都在悄悄打量着石虎,静静等待着他的怒火消散。 欧阳夏天初来乍到下确实不如这些人了解石虎,但当他看到距离最近的副寨主刘豹都低着头没有开腔,便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看来外传石虎之残暴并无多少夸张”,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石虎身上的时候,欧阳夏天悄悄的观察着众人,特别是正对面那位。 对于石虎,一介莽夫在欧阳夏天心里自然无惧,真正能让他视做对手的,整个虎口寨这六千多人,也只有这一位了,吴王麾下大将周昌。 从欧阳夏天一踏进聚义堂开始,这位吴越悍将额目光就没离开过欧阳夏天多少,但是在欧阳夏天与石虎的一问一答间又不曾发过一言,即使是现在这般情景下,所有人都迫于石虎的怒火微低着头,却唯有他仍然端坐在椅子上,显得与所有人格格不入。欧阳夏天明白,这是一头不屑于嚎叫的老狼,他一旦开口,只会用獠牙撕开猎物的脖子,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弊端,这样一头老狼是永远不可能融入猛虎的族群的。 “寨主,本将有一言奉上”,周昌瞥了一眼欧阳夏天后,向着石虎微微拱手道。 果然,周昌一开口,顿时吸引来聚义堂内所有人的目光,这其中透着埋怨,厌恶,不屑,那些大小头领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骂娘了,“怕什么来什么,寨主怒火正盛的时候,你蹦出来个什么劲啊”,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潜台词。 石虎微微转头,目光如剑,脸黑如墨,语气中透着阵阵冰冷,双目打量着周昌道:“周将军有何指教”? “本将奉劝寨主,莫要轻信他人之言,吴王之命可是让寨主结交胡才凝聚实力,再图大事”,周昌的腰杆挺的笔直,犹如身后的五股托天叉一般,双眼微微瞥了一眼欧阳夏天,“倘若寨主再与胡才寨主交恶,恐怕日后不好向吴王殿下交代”。 “交代个屁”,刘豹噌一下愤然起身,抬手指着周昌怒骂道,“年前胡才的人前来攻打山寨,你说忍,年后胡才的人马又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你还让忍,现如今赵头领送来的兵甲被夺,你又让忍,周将军,感情死的不是你的人是吧”。 刘豹虽然话糙,但是却都说到山贼们的心坎上了,一时间寂静的聚义堂内顿时炸开了锅。 “狗娘养的胡才三番两次欺我山寨,寨主,给属下一票兄弟,让属下去杀杀他胡才的威风”,一名头领猛然起身向着石虎拱了拱手高声喝道。 “寨主,属下同去”,有人一带头,哗啦啦一片人头攒动,那声势犹如震天。 “石寨主还请三思,两三百兵甲事小,若耽误了吴王殿下的大业,一切得不偿失啊”,周昌同样起身,看了看堂中众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静静呆坐的欧阳夏天,最后也不行礼,直接面对石虎面无表情的高声道。 石虎面色阴冷的端坐榻上,目光来回扫视着堂下众人,脑海里犹如神仙打架,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自从吴王命周昌入盘龙山中寻求合作以来,石虎已经拿到了不少好处,白银八千两,黄金两千两,只是吴地距离凉州实在太远,光有钱财而无其他供养,但凡能运来一些兵甲军械,一个小小胡才又有何惧。可吴王对他的命令却实在是让人憋屈,明明自己与那胡才势同水火,吴王却让他一退再退一忍再忍,而胡才仿佛拿捏住了石虎的七寸,时不时就来挑衅一番,以至于多少次交锋都是虎口寨吃了暗亏,这也着实让石虎恼火。 “刘豹,先带赵头领下去歇息,其麾下兄弟好生安置,其他的事明日再说”,想了许久,石虎依然拿不定主意,只好向刘豹吩咐道。 欧阳夏天向着石虎一抱拳,跟随着刘豹踏出了聚义堂,在堂外下意识回头瞟了一眼,随后暗暗露出一抹冷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淡,忙碌的一年又开始了,国立书院归家的弟子陆陆续续的回了城,西域往来的商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而随之活跃起来的还有盘龙山中以及凉州大地上的马匪山贼。 往年间凉州太守李时宗驰骋凉州与各路山贼交锋的战报一年到头就没消停过,可怎奈何这李时宗却是一守成之将,凉州各地的城镇关隘被这位治理的井井有条,至于城池之外的广袤土地却依然处在各路山贼的刀锋之下,李时宗担任凉州太守已有四年,没年为围剿山贼也确实出了大力,可无奈凉州已是千疮百孔,任凭他手里那几千凉州郡兵奔驰各处疲于奔命也是于事无补。 盘龙山作为凉州最主要的山岭之一,三大匪患根深蒂固,石虎胡才马木桑三方势力在此完全是一副土皇帝的做派,无奈盘山城中兵力实在少的可怜,又受限于不可出三舍之地的皇旨,能护住盘山一城不受贼人侵略已是万幸,对于三大寨的所做所为也只能是干生闷气。 可如今不同了,皇帝陛下即将盘山城祭天,盘龙山中的那些个狗皮膏药总归是要除去的,不然岂不是置皇帝陛下的安危于不顾,这个罪名可没人当的起,朝廷上也只好暂时放开了那三舍之地的限制。 盘山城的战果是有目共睹的,短短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三溪口马木桑覆灭,三大匪寨去了其一,盘山城中叫好声一片,一众客商无不拱手道贺,那气氛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可下一个消息就如同一盆冷水硬生生浇在了所有人心中的那团熊熊烈火上,所有的喜悦和期盼都化为了泡影。 盘山城确实剿灭了三溪口大小匪寨,数千山贼一夜间死了九成,可盘山军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无进取之力,只能等待凉州李时宗的援军,至于那李时宗此刻正带着麾下的大半兵力在武城与凉州北部的山贼联军死磕呢,那可是双方加起来将近三万人的大战,哪有功夫管盘龙山,这下可好,虎口寨和羊角峡本来已经打算收拢外围小心行事,如今一得到消息,所有的山贼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兴致勃勃的霸占了各处山路,等着狠狠的捞一笔开门红。 这不,羊角峡胡才不知从哪听到的不靠谱的消息,说石虎的人劫了一伙偷买兵甲的天渊客商,得了兵甲近五百副,这下胡才坐不住了,立刻点齐五百人马下了山,想要做那螳螂捕蝉背后的黄雀。 “你石虎不是要积蓄实力来打我羊角峡吗,那好,你劫天渊人,老子就劫你,咱就看最后鹿死谁手”,胡才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神色懒散的靠在榻上,心中暗暗盘算着,脸上的褶子里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寨主,万一这是石虎下的套,让兄弟们往里跳呢”?孟三刀坐在堂下,手抚长须,一边思索一边向胡才进言道。 “就凭他石虎,不过是一介莽夫,如何能有此等心机,更何况那五百个兄弟虽然不比本寨主的五百护卫,却也是寨中骁勇,绝不是石虎手下那些酒囊饭袋所能抗衡的,孟头领多虑了,就静待好消息吧”,胡才抬手一缕那两撇八字胡,胸有成竹的大笑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五百兵甲就摆在他的脚下。 胡才这五百人领了命令立刻浩浩荡荡的下了山直奔着虎头山下而去,然而在羊角峡中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里,一只白鹰振翅而出,目标竟然也是那虎头山。 羊角峡通往虎头山的山路旁,一队不过百人的人马隐匿于山坡上的丛林山石之中,山坡下五十步外便是去往虎头山的必经之路。 白羽鹰犹如一道晴日闪电,从山林中窜出,在半空中鸣叫了一声后,双翼一收,转头直冲山坡而落。 欧阳夏天在一块高大的山石后伸出手掌,白羽鹰立刻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倒钩一般的尖喙啄起欧阳夏天手心里的肉干开始享用,而欧阳夏天则伸手从白羽鹰腿上的细小竹筒里抽出一张如手指宽的纸条。 “胡才中计了,有人马五百已经下山,正向这边过来”,欧阳夏天看了看那张纸条,随后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反手以内力真气将那纸条化成了齑粉。 “五百人,我们应该可以吃下”,一名老卒闻言,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随后又担忧道,“只是我们这样贸然出手,只怕会落人口实,到时候那周昌不可能放过这个对付我们的机会”。 欧阳夏天转头看向那名老卒,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冷笑,随后又看向羊角峡的方向,口中幽幽道:“石虎甚至是整个虎口寨和周昌都是貌合神离,周昌从未瞧得上过虎口寨而石虎也从不曾把周昌放在眼里,石虎之所以还能容忍周昌,应该只是看在吴王许诺的筹码上,现在我们能给他带来足够武装几百人的刀甲,与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承诺相比,你觉得石虎更加偏向谁”? “行啊你小子,这才上山没几天,倒是把虎口寨这帮家伙的心思摸了个底儿透”,老卒揉搓着下巴上的胡茬,笑着向欧阳夏天调侃道。 “还远远不够,必须要让石虎和周昌彻底闹掰,不然这家伙始终是个变数”,欧阳夏天冷笑着道。 “哥几个,猎物露头了”,一棵大树上,一名老卒翻身跃下树杈,向欧阳夏天低声道。 “千机弩备好,是时候给石虎和胡才这团烈火添点东风了”,欧阳夏天反手抽刀在手,整个身体在树丛中微微弓起,双目透过灌木凝视着山路拐角上那一队人马越来越近,犹如一头等待猎物近前的猛虎。 羊角峡的这一队五百山贼确实算不得精锐,已经出了羊角峡的地界,却还看不出有任何队形章法可言,每个人的腰间都配着战刀,现在看来却如同摆设一般,空着双手晃荡着身子,有马的驾马,无马的同乘一车,无车无马的只能垂着手跟在车马的后方,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哪里像是去设伏,更像是去送死。 “哎,头儿,你说就咱们这些人,能拿下来虎口寨那帮人吗”?一名小喽啰跟在驾马缓行的小头领身侧,仰着头看向端坐马上的小头领,口中低声问道。 那名小头领闻言冷哼了一声,微微低眉瞥了一眼那名小喽啰,随后口中鄙夷道:“怎么?怕了?咱们好歹也有五百人,他虎口寨才多少人,不过曲曲三百,咱们好歹多了两百多兄弟,这要是都输了,那咱们倒不如伸出去脑袋等人让人家一个一个抹脖子吧”。 羊角峡的人马越来越近,很快便已经到了欧阳夏天等人设伏的山坡下,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不过五十步外,二十张弓弩,百支箭矢,百柄战刀已经悬在了他们的头颅之上。 虎头山上,虎口寨中,石虎端坐虎皮榻,堂下两侧刘豹周昌分列,两人具是面无表情脸色阴冷的凝视着对方,就如同两头蓄势待发的老狼,恨不得直接将对方给生吞了。 “石寨主,吴王有信传来,要寨主好生拉拢羊角峡,为日后谋取凉州蓄力,倘若寨主此时对羊角峡出手,只怕是会白白削弱了自家实力”,周昌瞥了一眼刘豹后,微微转头看向石虎,口中语气冷若冰霜,丝毫不像是在商讨,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哼,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刘豹望着周昌冷然一笑,口中讥讽道。 周昌再次转回目光看向刘豹,脸上阴冷更胜三分,话语如同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一样道:“副寨主可有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与周将军说说眼前的事实”,刘豹挑了挑眉,凝视着周昌道,“吴王殿下让我们寨主与胡才交好,可诺大的盘龙山有谁不知道他羊角峡与我虎头山乃是死敌,多年的针锋相对下,双方最起码死了三四千兄弟,现在说交好,这些兄弟的命难道都白死了不成,更何况,胡才愿不愿意罢战言和还要两说,只我虎口寨一方罢战,岂不是让兄弟们白白暴露在胡才的刀锋之下”? “胡才寨主那边自然有本将派人去做说客,7石寨主只需拿出罢战之诚意,其他的事,就无需劳副寨主费心,本将自然可定”,周昌仿佛成竹在胸,不屑的瞥了一眼刘豹后,向着石虎微一拱手。 石虎坐在榻上,听着堂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大半天,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这两个家伙一个是自已最信任的兄弟,另一个又是财神爷吴王派来的监军,只怕现在他早就抽刀把这两人给砍。 “这也太他娘的烦人了些”,石虎抬手揉捏着眉心,额头紧紧的皱成一个川字,这两人一个代表了寨中那数千人马的意思,一个又是关乎虎口寨日后前景的财神爷,谁也不好直接驳斥,如此两难的境地,实在让石虎既头疼又恼火。 “报。。。”一名小喽啰尖叫着从堂外快步跑了进来,一跨入大堂的门槛立刻拜倒,向着石虎深行了一礼。 这小喽啰石虎并不认识,毕竟寨主大小山贼有六七千,怎么可能人人都记住,不过这个小喽啰现在倒确实被石虎给记住了,这简直就是救星啊。 “无论何事,快快报来”,石虎赶紧抬手挥了挥,一改方才颓废的模样,双眼好似放射出两束寒芒。 “回寨主,赵头领晨时带着他那百余号人马下了山,此刻已经回山了,还带来了三百多副甲胄,三百多柄战刀”, “什么”?石虎先是一愣神,随后瞬间大喜,整个人直接从虎皮榻上跳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凝视着那名小喽啰,“当真”? “千真万确,赵头领现已至寨门外”,那名小喽啰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一天赵都和他麾下的百人队传便了整个虎口寨,以百人击五百,仅仅轻伤二十余人无一身死,收割人头三百二十,战刀三百六十,这是少有的大胜呐,自从上次虎口寨与羊角峡交兵吃了亏,虎口寨的这口闷气可是一直憋到了现在,这才是盘龙山正经八百的三寨虎将。 同样都是外人入寨,这赵都与那周大将军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随着赵都入寨,一应围观的山贼都在心里暗暗鄙夷道。 要说整个山寨中最高兴的还是石虎了,号称以武开山立寨,却在与羊角峡胡才的多次交锋中败多胜少,究其原因兵甲不济人马良莠不齐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手下人马虽有六七千人,却无一人可堪大用,山寨中头领看着不少,实则也就刘豹一人算是可入石虎的眼睛,后来又多了个吴越虎将周昌,但无奈人家看不上这穷山沟啊,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一百胜五百的赵都,这可比那三百六十柄战刀更让石虎兴奋。 “赵头领当真神勇无双,如此大胜可喜可贺啊,来来来,快请入堂拜见寨主”,石虎虽是高兴,但好歹也是一寨之主,不便下堂亲迎,所以只好让仅次于自己的副寨主刘豹出门迎接。 欧阳夏天把自己的姿态仍旧放的很低,看到刘豹出堂引路,赶忙快步上前行礼,连连摆手口称不敢当,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虽与刘豹一同入堂,却也很识趣的落后了半个身位。 一入聚义堂,还不等刘豹开口,欧阳夏天先一步上前,向着堂上石虎噗通一声单膝跪倒,高声向石虎请罪道:“赵都拜见寨主,贸然出兵还请寨主治罪”。 欧阳夏天这一跪一言当真是有些让刘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明明是一百胜五百的大胜,却为何又自请降罪?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吗?但很快刘豹便反应了过来,因为他看到了一旁端坐的周昌。 这周昌本就生的一副精壮体魄,方方正正国字阔脸此刻一片铁青,虎目圆瞪着,道道寒芒直逼欧阳夏天,口中牙关紧咬,看样子恨不得扑上去给这欧阳撕吧了。 这也难怪他会如此气恼,经过他这么久的周旋,在对于羊角峡是战是和的问题上,石虎一直在犹豫,犹豫的原因还不是不清楚胡才自己是什么意思。原本只要说服了胡才罢兵,两寨人马想加可过一万五千之重,到时再加以兵甲物资相佐,莫说是日后攻打盘山小城,就是马踏凉州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欧阳夏天这一手当真是彻底击碎了周昌的美梦,一战杀了人家三百多人,还夺了战刀铠甲,那胡才又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主,这个仇算是结定了,那罢兵一说便再无从谈起,这让周昌怎么不恨。 “赵头领说的哪里话,尔等可以百人杀败五百人,而且无一身死,这可是少有之大胜呐,本寨主可非那等昏庸之人,如何能降罪与有功之人”,石虎哈哈大笑道,随后大手一挥引来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口中继续高声道,“反我虎口寨中之人都听好了,赵都头领此功甚大,今日本寨主传令,赵都日后便是我寨中副寨主,与刘豹副寨主并列,众兄弟可有异议”? “属下等遵寨主令”,一众大小头领皆齐齐起身,先是向着石虎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又向欧阳夏天,“拜见赵副寨主”。 欧阳夏天不敢托大,赶忙起身向着山贼们拱手回礼,随后又转身向着石虎拜倒,身形端正,语气坚定道:“属下不才,得寨主赏识,得兄弟们抬举,日后若有所需,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以报寨主以及诸位大义”。 “好好好”,石虎望着赵都内心无比的欣慰,口中连连呼出三个好字,而后大手一挥道,“传令下去,今日寨主大排筵席,给赵副寨主庆功”。 一众山贼顿时大喜,整个虎口寨都热闹了起来,忙忙活活一整个黄昏,入了夜后,整个山寨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肉食入灶烈酒上桌,山贼们推杯换盏的大吃大喝,一个个轮番向着欧阳夏天敬酒,吵吵闹闹没完没了,欧阳夏天又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一一接下,就算他酒量再如何好,最后还是被人给抬回的房间。 如此大胜之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聚义堂中喧闹一片,而聚义堂后周昌在房间中独坐着,从宴席开始没多久,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没办法不走,让他给活生生把自己一盘活棋玩成死局的所谓赵都庆功,比让他吃屎还要难受,虎口寨中的山贼本来也不待见他,他这一走也正好顺了所有人的心,也就没人再劝,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肉的吃肉。 黑漆漆的木房间中没有点一丝灯火,这房间也没有窗户,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能看到的也只有周昌那双因愤怒而流露寒芒的眼睛。 “将军,方才赵都请罪,您为何不向石虎进言,顺水推舟治那赵都一罪”?身边一名随从愤愤不平的低声问周昌道。 “治罪”?周昌回头瞥了一眼随从,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口中道,“你以为石虎真的会治赵都的罪?别想了,不过是托词罢了,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石虎的性格与吴王殿下十分相似,不然当初殿下也不会一眼便选中他来做凉州的棋子,可惜啊,殿下虽固执鲁莽,身边尚有一个安平度敢直面进言,可他石虎呢?就一个莽夫刘豹,能成什么大事,信不信,若方才我真的进言,那倒霉的只能是我们”。 “那眼下,我等该如何向吴王殿下交代”?随从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周昌望着窗外的繁星明月,只觉得胸口凝聚出一团闷气,上不来也咽不下,怎么都不舒坦,只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哎,静观其变吧,密切注意羊角峡的动向,看有没有机会再会会那胡才”。 “遵命”,随从拱手称诺,转身踏出了小屋。 虎口寨这边把酒庆功好不热闹,再看羊角峡中却是死气沉沉一片,一众大小头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一个个低眉垂眼,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胡才的表情变化。 不过却也有三人不曾露出如此畏畏缩缩的模样,孟三刀老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虽然同样是低着头,但双目却微微闭着,唇边胡须起起伏伏,这老头竟然是睡着了。还有两人此刻正直视着堂上的胡才,一脸的凶煞之气,双目圆瞪犹如要吞人。 一人面赤如关帝,嘴边一圈青色胡茬犹如钢针根根倒竖,双目圆瞪如铜铃,生的孔武有力,身边立着一杆漆黑大枪,此人名唤连覆海,为羊角峡二寨主,亦是胡才麾下五百精锐死士的头领。 另一人面如土灰,一脸的络腮胡,看着有几分西域人士的模样,身边放着一柄宽背大刀,样式看着犹如普通柴刀,刀锋却透着森森寒芒,此人名唤托木,却也是西域安息国人,只因在国中背了多条人命,这才不得已逃到了凉州。 胡才眼眸如狼,一脸的铁青色,高坐榻上向下凝视着诸多头领,咬着牙阴狠道:“怎么都哑巴了?之前不是都拍着胸脯说情报无误,现在如何?五百人马被人家砍了三百多颗脑袋,兵甲皆失,一群蠢货”。 听着胡才愤怒的嘶吼,堂中大大小小的头领们脑袋埋的更低了,这下连看胡才一眼的胆量都没有,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成了胡才怒火下的牺牲品。 “大哥息怒,气大伤身,莫要气坏了身子”,托木倾了倾身,向着胡才低声宽慰道。 “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密切注意虎口寨的动向,你做了什么,他石虎布下口袋等着,你就眼看着自家兄弟往里钻”?胡才转头凝视着托木,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刀才解气。 托木缩了缩脖子,庞大犹如狗熊成精似的身躯,现在蜷缩的好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就不能学学你二哥,空有一身勇武不长脑子的东西”,胡才越看自己这位三弟越是恼火,抬起手指着托木的脑袋恶狠狠的骂道。 托木自知理亏,这次也没有反驳些什么,若是在往日里胡才这样说他,他必然是要争辩几句的。 “二弟,这个仇你认为应当如何”?胡才恶狠狠的剜了托木一眼后,转头又看向连覆海,稳了稳心神后低声问道。 连覆海看着与托木一般虎背熊腰,其实内心还是比后者要缜密不少,不然胡才也不敢把自己的保命亲卫托付给他,连覆海也多次用事实证明,胡才的这一选择是对的,多少次胡才与石虎交锋遇险,都是连覆海带着麾下五百死士拼死相搏,这才将战局扭转了回来。 “若要雪耻也不是不可”,连覆海与胡才对视着,抬手从袖中抽出一个纸筒,“这是孟头领让麾下兄弟打探到的虎头山下暗哨可能分布之处,若以精锐一一拿下,也够让石虎喝一壶的”。 “孟头领”,胡才挑了挑眉,抬眼看向孟三刀,这老头儿现在仍在酣睡,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般,随后胡才又压低声音问道:“消息可靠吗”? 连覆海同样瞥了一眼沉睡正鼾的孟三刀,随后靠近胡才道:“应当可靠,今日属下亲自去看了一眼,大部分地点确实十分隐蔽,也正适合暗哨埋伏”。 “好”,胡才表情狰狞的咬了咬牙,“这件事就交给二弟了,务必做的干净利落,他石虎给老子上眼药,老子让他也不能过的太舒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庆功宴一直从日落黄昏持续到夜半三更,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一小队去山下换岗的人马连滚带爬的跑回虎口寨,石虎才睁开迷离的双目,摇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推开怀里抱着的美姬,幽幽转醒下了床榻,刚到聚义堂上,还没等屁股落座虎榻,一个消息直接让他醒了酒。 “一百八十名暗哨全没了”?石虎的脸色黑的有些渗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犹如一块山中坚石,冷的吓人。 “回寨主,全没了,等到小的们到时,十八个暗哨所有的兄弟皆被砍了脑袋,头颅挂在树梢上,身躯有的还在,有的已经被野狼啃食了”,那名小喽啰跪在堂下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说话时身体颤抖犹如筛糠,说话都带着颤音。 “王八蛋,胡才这个狗娘养的东西,他这是在找场子呐”,刘豹恶狠狠的怒骂一声,铁拳紧紧握起,一拳砸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把扶手硬生生砸成了两截,“大寨主,小弟请命,只需给小弟一千人马,小弟必然在胡才狗贼的身上撕下一块肉”。 “不可”,还不等石虎有所回应,一旁的周昌猛然起身,瞪了刘豹一眼后,转身面向石虎拱手道,“石寨主,刘副寨主之意万万不可行之,胡才之所以夜袭山下暗哨,不过是因为寨主劫了他的人马,杀了他的人,如果再动刀兵,这个心结将永远无法化解”。 刘豹闻言冷冷的撇了一眼周昌,冷哼一声反问道:“那敢问周将军,胡才的人马为何下了羊角峡,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三寨主当日放出我寨将有兵甲上山,试想若当日我寨当真有兵甲上山,那胡才难道不会出手,那时候死的可就是我们自己的兄弟”。 “你这不过是毫无根据的凭空猜测,如今凉州李时宗剿匪正盛,三溪口又被盘山城新破,盘山军人马虽少但不得不防,此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时,须知唇亡齿寒,还请石寨主三思”,周昌厉声反驳道,但语气中明显透着不自信,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事实确实如刘豹所言,胡才不可能放过任何重创虎口寨的机会,若是有机会能杀了石虎灭了虎口寨,恐怕这家伙也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策马踏山了,唇亡齿寒?那也要唇齿相依才行不是。 石虎被二人吵的一个头两个大,猛的一扬手按下了二人的争辩,抬头看向堂下静坐的欧阳夏天,随后稳了稳心神,脸上露出一抹淡笑,低声询问道:“赵副寨主认为应当如何”? 欧阳夏天闻言立刻起身,他先是看了看刘豹,随后又看了看周昌,这二人此刻也正盯着他,脑中略一沉思后,欧阳夏天拿定了主意,向石虎拱手道:“属下认为周将军所言在理,所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羊角峡与虎头山互成犄角之势,其实和比战对我们更加有利,而且两寨连年交兵,昔日属下在三溪口也早有耳闻,虽互有胜负,但谁都没占什么便宜,双方死伤皆是不少,有害而无利,以属下建议,倒不如和谈,定下各自地盘划分,互不干涉互不招惹,这样一来,一可暗自积蓄实力为日后谋夺盘山城乃至凉州做准备,二来和谈之后,整个盘龙山区将再无能与我虎口寨相抗衡者,以后兄弟们下山打秋风也就不用提心吊胆的”。 欧阳夏天这一番话哗啦啦摆出来,还真把石虎刘豹周昌三人给惊着了,三人看着欧阳夏天,仿佛一夜之间已经认不出眼前这人是谁。 “要不是你闲的下山宰了人家三百多口子人,能有今天这事?你这副寨主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周昌皱着眉头凝视着欧阳夏天,心里暗暗讽刺道,他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丧家之犬败军之将了。 “这他娘的还是昨天的赵都吗”?刘豹看了看石虎,石虎也心有灵犀的看向刘豹,俩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是一脑门的雾水。 “昨天庆功宴上,这小子可是把胡才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怎么今天就转性了”?这下可好,可怜石大寨主头脑不精,这下只觉得脑袋更大了。 一时间,周昌不知眼前这位赵副寨主要做什么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向石虎告退出了聚义堂,而石虎也是一脑门的迷雾转身回了后堂,最后只剩下一个刘豹仍然上下打量着欧阳夏天。 “我说兄弟,你这是昨晚上宿醉还未醒”?刘豹皱着眉头看着欧阳夏天疑惑道。 “醒了”,欧阳夏天挑眉笑了笑回答道。 “那你是受了周昌排挤有意言和,所以才附和与他”?刘豹看了看左右,随后近身附耳低声又问。 “就凭他”?欧阳夏天反手一指门外,满脸的不屑一顾,“一个狗仗人势的外将,还不至于让兄弟我胆怯”。 “那你他娘的这是下的什么棋,哥哥的脑子没你那么好使,你倒是跟哥哥我说说”?刘豹挠了挠头皮,最后问道,听那话语间都有些急了。 “一盘大棋”,欧阳夏天神神秘秘的微微一笑,冲着刘豹一挑眉,“走,寨主房内一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石虎的后堂内,石虎坐在矮案后,黑色的狐裘挂在一旁,身穿一件淡黄色的里衣向后靠着,享受着身后美姬的揉捏。 石虎微皱着眉头,脑海中思绪飞转,闭着的双眼微微抖动着,他轻一抬手,身后那名美姬立刻躬身行了一个万福礼,随后缓缓的腿出了后堂。 “你是想把胡才引下山”?石虎坐直了身子,一双虎眸紧盯着欧阳夏天,“你觉得那老小子可能出他的王八壳吗?就凭老子一句和解”? “寨主相请自然不行,但若是吴王殿下许以厚礼相请呢”?欧阳夏天微躬着身子,向着石虎一抱拳,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让周昌去请”?石虎猛一挑眉,一双眼珠滴溜溜一转,随后轻笑一声道,“不错,赵副寨主此计甚妙,若胡才出了他那个王八壳,老子就带着兄弟们直接宰了他一了百了,若他不下山,那就是他羊角峡不想言和,便与老子无关了,不错,不错,就这么办”。 “那属下这便去唤周昌过来议事”,刘豹看着两人拿定了主意,立刻转身做势就要去找周昌。 “刘副寨主且慢”,欧阳夏天立刻出言叫住了刘豹,靠在后者耳边耳语了一番。 言罢,刘豹的脸上缓缓的露出一抹坏笑,抬手指着欧阳夏天,低声出言调侃道:“你小子,馊主意还真不少”。 “哎,刘副寨主说的哪里话,用不好是馊主意,用的好那便是锦囊妙计啊”,欧阳夏天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刘豹的肩膀。 “放心,瞧好吧”,刘豹一拍胸脯走出后堂。 刘豹这边明白了,可那边石虎还一头雾水呢,他一脸茫然的望着欧阳夏天,斟酌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不知赵副寨主与刘副寨主说了什么,他为何有这般笑意”? 欧阳夏天故作神秘的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石虎的一问,而是抛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定心丸:“大寨主等下便知,周昌到时,一切有属下和刘副寨主,由不得他周昌不同意,寨主便把心放在肚子里”。 这边欧阳夏天安住了石虎的心,那边刘豹也把一头雾水的周昌给请到了石虎的内堂。 这周昌可纳闷了,自从他奉了吴王的命令上到虎口寨之后,开始这石虎确实是拿出了十分的劲头好生招待,唯恐哪里不顺这位吴王心腹爱将的意,可到了后来,周昌在聚义厅里当着一众大小头领的面多次让石虎下不来台,又有事没事的提及让石虎与胡才示好,石虎也就越来越反感周昌,到了现在,别说是请周昌入内堂,就是单独会面都不曾有过,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周昌一时想不通,但又不好拒绝,只能把心里的种种疑惑暂时压下,先看看石虎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寨主,周将军属下给您请来了”,刘豹阴沉着脸来到石虎面前,没好气似的微一拱手,随后甚至不等石虎有所表示,直接转身退到欧阳夏天身边的椅子上落座,神色淡漠的望着周昌。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刘豹一直以石虎唯首是瞻,今日怎么表现的如此冷淡”?周昌暗暗瞥了一眼满脸不悦的刘豹,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欧阳夏天,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石虎的身上。 “不知大寨主唤本将何事”?周昌先是想着石虎一拱手,而后自顾自的在刘豹和欧阳夏天的对面落座道。 石虎闻言轻然一笑,亲自把一杯清茶推到了周昌面前,口中低声道:“实不相瞒,本寨请将军来是有一事要与将军商讨”。 “不知是何事”?周昌微微皱了皱眉,眼前这石虎对自己的脾气和往日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莫非有诈? 话到此处,石虎已经不便开口,他微微侧目向着欧阳夏天使了个眼色,欧阳夏天会意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坐直了身子笑看向周昌道:“寨主请将军来是想请将军去联系羊角峡”。 “羊角峡”?周昌闻言猛的一惊,立刻转头看向石虎,抛出?一个询问的目光。 石虎?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欧阳夏天的话。 “寨主想要与胡才讲和”?周昌试探性的低声问道。 “不瞒周将军,本寨主却有此意”,石虎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连年争锋下,我虎口寨和他羊角峡多有兄弟丧命,你来我往谁也没占到便宜不说,还损兵折将,本寨主也是想了许久,如今看来周将军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讲和也要讲条件,盘龙山的地盘需从新划分,然后两家井水不犯河水,绝不可肆意做出越界之事,不然便没有讲和的必要了”。 周昌听着石虎这一番话,只觉得犹如一道炸雷直接砸中了天灵盖,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太阳还真打西边出来了,这还是石虎吗”?周昌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口寨里石虎算计着胡才,而在羊角峡中,胡才还沉浸在报复的手的得意中。 木制的宫殿里,五六张大桌连接在一起,桌上是慢慢腾腾的烈酒肉食,在桌子的尽头,胡才披着一件狼皮大氅,臃肿的身躯和他的小脑袋显得格外的不对称,八字胡随着唇角上扬着,眼睛里迸发出一抹狡诈的光。 “这第一杯酒当敬咱们的二寨主,我的二弟,给咱们死去的弟兄报了仇”,胡才端起酒碗向着连覆海一扬道 “谢大哥抬举”,连覆海赶紧起身,双手端着酒碗冲着胡才一推,而后扬头灌进了嘴里。 “只是可惜虎口寨的暗哨就那百多号人,不然某还要杀他个痛快”,落座之后,连覆海看着众人长叹一声,故作惋惜道,“咱们的弟兄可是被石虎的人杀了三百多,不痛快,不痛快啊”。 “二弟勿忧”,胡才笑着摆了摆手,制止了连覆海道,“虎口寨确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但是我羊角峡也不是吃素的,多少次他石虎亲自上马来攻,哪一次不是被兄弟们给打回去了,假以时日,灭他虎口寨必然不在话下”。 “大哥说的对”,托木本就是个大嗓门,现在接着酒醉,瓮声瓮气的话音犹如滚滚闷雷,直震的身边的孟三刀挠耳朵,“以前他石虎不如咱们,现在孟头领又带来这么多上等兵甲,那王八蛋更比不上咱们,只要他的王八头露出来,兄弟们必然手起刀落给他砍了”。 一番话后,殿内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托木愣了愣神,随即也跟着哈哈大笑,别人是在笑他,而他在笑谁那就没人知道了。 胡才随即又深处左手一摆,殿中先笑声戛然而止,之后他以右手从新端起一碗酒,向着孟三刀扬起,口中中气十足道:“这第二杯酒,当敬孟老英雄,先送兵甲上山,后画草图破敌,这碗酒当敬”。 “大寨主客气,能与诸位英雄俊杰共事,莫说如此举手之劳,便是赴汤蹈火,只要大寨主不嫌老夫老迈,老夫亦在所不辞”,孟三刀话说的漂亮,一席话出口,不仅把殿内大小头领捧上了天,还向胡才表了忠心。 又是一碗酒下肚,殿中大小头领还不等从那英雄俊杰四字中回过味来,只见一名小山贼从殿外快步跑了进来,径直略过大小头领的身后,在胡才面前单膝跪下道:“报大寨主,寨门外来了一队人马,点名要面见大寨主”。 “要见我”?胡才心中疑惑看了看连覆海,连覆海暗暗点了点头,胡才又继续问道:“可曾报出名号”? “来人为首的自称吴王麾下将军周昌,手握一柄五股长叉,说是代虎口寨石虎要与大寨主和谈”,小山贼低声答道。 小山贼话音刚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三寨主托木一把将手里的酒碗给摔了很粉碎,随后虎躯一震猛的站起身,满脸横肉一片铁青,也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愤怒,一双大眼睛竟然散发出幽幽红芒,口中怒骂道:“奶奶的,杀了本寨三百多弟兄,竟然还敢上山讲和,大哥,让兄弟去砍了这匹夫,以祭奠死去兄弟的在天之灵”。 “三弟且慢”,胡才面色凝重的看了一下托木,随后双眼中眼珠滴溜溜一转,一对八字胡轻轻的抖了抖,“先请入寨中,本寨主会他一会”。 小山贼领命离开了大殿,整个殿中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全部都投到了胡才的身上。 托木仍旧站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凝视着胡才,口中低吼道:“大哥,咱与石虎针锋相对这么多年,这厮怎是那肯和谈之人,小弟敢断言,这王八蛋绝对没憋好屁”。 “你都能看得出来,本寨主难道看不出来吗”?胡才微微抬目,目光狠厉的凝视着托木,语气阴冷格外阴冷,“以石虎的脾气秉性绝对不会和谈,但是这周昌我们却不好轻易得罪,他是当朝吴王的人,曾暗自传书与我先共谋盘山城,然后再取凉州,只是我顾忌其身在虎头山而没有去理会,现在看来,是应该好好接触一下,能得到些好处也说不定呢”。 “那大哥的意思是可谈”?连覆海比托木要沉稳的多,很快便心领神会。 “和谈可是要筹码的,先探探他的口风”,胡才与连覆海对视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坏笑。 “也好”,连覆海略一思量后,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立刻站起身,看向左右大手一挥,“来人,撤去宴席,刀斧手分列,先让这位周大将军瞧瞧咱们羊角峡的实力”。 随着连覆海命令下达,整个大殿瞬间忙活起来,宴席撤去,桌椅归位,一众大小头领拔刀在手分别落座,羊角峡死士精锐各持刀斧分列两旁,刀锋明晃晃,大斧雪亮亮,肃杀之气瞬间布满整个大殿。 这一通忙活完之后,胡才看向连覆海,微一使眼色,连覆海会意立刻站起,以亮如洪钟的声音骤然喝出:“大寨主有令,唤周将军入殿叙话”。 殿门外,左右护卫山贼立刻快步离开,将寨中等候的周昌引入殿中。 周昌手持五股托天叉,迈开大步踏入殿内,刚一进门立刻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了过来,一个个目光凶狠表情狰狞,皆手中握有刀剑,仿佛一群嗜血的恶狼一般。 可周昌是谁啊?堂堂吴王麾下上将军,在吴越的地面上地位仅次于吴王心腹安平度,胡才这一通摆弄可能震慑住别人,却震慑不住他。吴越虽地处太昊后方,并未与四方国度有接,但是也不太平。 吴越地近东海,陆上虽无忧,但海上却不太平,大小海盗雄据海外打劫过往商船,有一大半都是这位周大将军剿灭的,海盗之流与这山中之贼又有何异,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周昌把手里的五股托天叉猛然一顿,柄端立刻陷入了地面上的青石板中,好似定在了地上一般,随后周昌向着胡才一抱拳,口中朗声道:“吴王麾下上将军周昌拜会羊角峡胡大寨主”。 这声音比之连覆海更是洪亮,比托木更具气势,犹如惊雷滚滚在众人耳边炸响,羊角峡一方的气势几乎在瞬间崩塌,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好一个英武将军”,胡才抬手抚弄着八字胡,一双老鼠眼中精芒流露,上下打量着周昌,“将军是代石虎来与本寨主和谈的”? “不是”,周昌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哦”?胡才闻言立刻心生疑惑,“不是来和谈的,那便没得谈,来人,送客”。 “在下不是代石虎前来,却是代吴王殿下前来”,周昌凝视着胡才冷然一笑道,“不知吴王殿下的面子在胡大寨主这里能不能换来一杯清茶”? “那是自然,吴王殿下的大名,在下同样是如雷贯耳,来人,上座,看茶”,胡才笑了笑,从旁边唤来一名山贼,为周昌上茶。 周昌欣然落座,现在的他不再只是石虎的说客,他还是太昊吴王的使者,胡才就算再如何不快,能动的也不过是石虎罢了,吴王之威又岂是他能触碰的。 “不知吴王殿下令周将军前来有何赐教”?胡才向着周昌笑问道。 “吴王殿下如何想,暂且不搁置,本将这里倒是有一问与胡寨主”,周昌端起面前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后,抬眼看向胡才。 “愿闻其详”,胡才微微一愣神,随后轻然一笑道。 周昌放下茶杯,双手环抱在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胡才,口中低声询问道:“胡寨主之志在何处?是这羊角峡?还是这盘龙山?又或者是凉州”? “何解”?胡才闻言猛然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一双老鼠眼瞪的溜圆,直勾勾的凝视着周昌,脸上笑意全无。 周昌幽幽一笑,与胡才四目相对道:“倘若胡寨主志在羊角峡,那本将即可便走,便权当从不曾踏入山寨半步,若胡寨主志在盘龙山,那本将便好意促成这次和谈,但是,若胡寨主自认乃人中龙凤,以凉州为任,那么。。。” 周昌口中话语戛然而止,幽幽笑望着胡才,卖了个关子。 “二弟三弟留下,众兄弟暂且退下吧”,胡才心领神会,立刻正了正身,目视着众人开口高呼道。 殿中大小头领一头雾水陆陆续续的退出了大殿,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连覆海和托木也只是瞪大了眼睛静静的听着。 “此处已无外人,我这二位兄弟皆是本寨主心腹,周将军大可放心,咱们自然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吴王手中有多少筹码”?胡才的身体向着周昌微微倾斜着,一双眼睛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 “两千兵甲,八百战马,胡寨主寨中一应钱粮用度皆可由吴王供应”,周昌神色淡然的低声回答道。 闻言,胡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大的手笔啊,连覆海和托木在一旁无声的静听着,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条件是什么”?胡才揉捏着唇边的八字胡,消瘦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与石虎和谈,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先夺盘山小城为基,再破李时宗,到时后广纳英雄俊杰,共谋凉州。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时间一点点推移,自从在杀虎坡安下营寨后,司徒剑南和步凌风每日必会登上坡顶,向着虎头山和羊角峡的方向眺望,可一天天过去,欧阳夏天仍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今日已经是欧阳夏天上了虎头山后的第二十天,司徒剑南和易冷再次登上坡顶,随着天气逐渐回暖,司徒剑南已经不再像年前那般畏寒,可那身裘袍仍未换下。易冷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身黑衣,站在司徒剑南身后,双手环胸抱着那把怒斩刀,双目如炬紧紧的凝视着前方的那两座山峰。 “五皇子,来的可够早啊”。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徒剑南笑着回过头去,正看到两名英武将军登上山坡。 “我也是刚到”,司徒剑南笑着对那二人打着照顾,“营中的事都打理完了”? 步凌风和战天涯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苦笑,战天涯是个直性子,当即无奈叹道:“就这千把个人的大营,能有多少事,左右巡视有凌云和子蒙已经足够了,坐镇大营有天明足矣,更何况不是还有大公主帮衬着,翻腾不出多大的花来”。 “丹儿”?司徒剑南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再次回过头去望向前方的两座山峰,口中幽幽叹道,“她不给诸位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喽”。 步凌风看出了司徒剑南的心不在焉,跨出一步来到司徒剑南身边,与其并列向着前方眺望着,口中低声问道:“五皇子可是在担心欧阳”? “已经二十天了”,司徒剑南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惆怅,“皇兄的龙驾这几天应该已经动身,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欧阳夏天这家伙可是号称鬼狐传人,日后鬼狐军师的名号必然由他来继承,倘若几个小山贼都摆不平,那鬼狐之名不叫也罢”,步凌风轻然一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步凌风话音刚落,众人只听得天空中一声尖锐的鹰啸传来,一道白芒犹如闪电划过长空,随后调转方向一个俯冲直奔着众人而来。 “公子,是欧阳的白羽鹰”,易冷抬手遥指着那道白芒,口中兴奋的大声叫道。 “看,说来还真就来了”,战天涯笑望着白羽鹰,一边调侃着一边挥了挥手,白羽鹰扑腾着双翼落在了众人面前,脑袋高高扬着,翅膀下深处一条腿,腿上绑着一枚竹筒。 司徒剑南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两条肉干递到白羽鹰的嘴里,然后随手取下竹筒,从中倒出一张纸条。 “欧阳怎么说”?步凌风和战天涯立刻靠拢上前,望着司徒剑南低声问道。 司徒剑南抬头看了看步凌风和战天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而后将手里的纸条随手递了过去,口中道:“三日后,石虎和胡才簸箕谷和谈”。 步凌风看了看纸条,脑中思绪飞速运转着,很快便理清了头绪,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道:“和谈是假,欧阳意在挑起两方内战是真,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立刻回营议事”。 羊角峡大殿后堂中,连覆海端坐在左,托木在右,堂中的大火炉熊熊燃烧着,胡才只披着一件白袍坐在榻上,身边一名美人正半跪在脚边,用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为其锤打着双腿。 “大哥当真要与那石虎和谈”?托木的脸色格外阴沉,先前胡才在大殿中当着所有大小头领宣布的时候,他就差点没压住火,现在也只是强忍着没有咆哮出口。 连覆海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看着仿佛一尊石像,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瞪着托木,流露出些许不快,口中低声道:“三弟,不得放肆,大哥敢接周昌的话,自然有大哥的道理”。 “还是二弟懂我,老三,好好跟你二哥学学”,胡才闻言向着连覆海挑了挑眉,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眼托木,口中斥责道,“你觉得他石虎想和谈?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和谈不过是个幌子,这老东西是想把咱们一网打尽”。 “那大哥为何还应允下来”,托木双手一摊,更加的急躁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活脱脱两枚铃铛,满脸的困惑不解。 胡才微微低目,正看到身边美人胸口处的一抹春光,顿时心神荡漾,伸出手慢慢抚摸上美人的光滑的玉背,口中漫不经心的反问托木道:“和谈的地方你可知是在哪”? “簸箕谷,正处在我羊角峡和虎头山中间”,托木略一思量,随后皱着眉答道。 “不错,簸箕谷刚好在羊角峡和虎头山之间,如此看确实是很公平,谁也占不到便宜”,胡才望着身边美人随着自己的抚摸开始微微颤抖,不由得露出一抹坏笑,仍未抬头,只是口中继续道,“但是,这簸箕谷地势地形着实诡异,三年环山一面为口,中心地势平坦,他石虎必然会在四周埋伏重兵,然后在和谈时向我等出手,既然如此,本寨主便将计就计,让簸箕谷变成他石虎的坟场”。 “大哥要在石虎出手前先一步灭了他”?托木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脑门惊醒道。 “不,是在他出手之后”,胡才缓缓的坐直了身子,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了,身边美人如蒙大赦一般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胡才的目光在连覆海和托木之间流转着,点点寒芒浮现,“杀石虎要做,联系上吴王这艘大船也要做,不过一切要在石虎出手之后”。 托木仍是一头雾水,他挠了挠脑袋,一脸茫然的看向对面而坐的连覆海,连覆海仿佛明白了其中缘由,微微点了点头道:“石虎先出手便是他自己破坏了和谈,与我等无关,到时候就算大哥灭了他,吴王殿下和周昌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周昌必然理亏,到时候吴王不仅会把扶持的一切转到我羊角峡,大哥还可以多求些补偿”。 胡才看着连覆海,缓缓点了点头,随后还不忘又瞥了一眼托木,口中再次怒斥道:“你啊你,说你什么好,当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嘿嘿嘿”,托木憨憨一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原来大哥是这个意思,小弟明白了,那既然如此,大哥你就下命令吧,咱们怎么办”? 胡才看了看托木,又看了看连覆海,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口中语气阴寒犹如坚冰泛露道:“三日后三弟你带着一千精锐随我入谷,二弟你麾下的五百死士悍勇至关重要,你需在第三日丑时初率领寨中三千精锐入谷埋伏,不可太早,我料定石虎的人必会在子时前往埋伏,你务必保证咱们的人马将其合围,而且三弟,在我们出发之时吩咐下去,等我们出发一个时辰之后,寨中剩余人马需缓缓跟进,最好在石虎对我等动手之后,全部人马再齐齐杀出,这老小子必不会想到,本寨主能把全部人马拉下山”。 “全部人马下山”?连覆海闻言皱了皱眉,脑中略一思量,“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些,这毕竟是咱们兄弟的根基所在”? “那便留下千人以坐策应吧”,胡才咬了咬牙道,“这次老子要效仿前人破釜沉舟,把石虎的脑袋牢牢的踩在脚下”。 这边胡才排兵布阵,而另一边的石虎也没闲着,与刘豹和欧阳夏天聚在后堂盘算着。 “既然他胡才答应了,不知赵副寨主有何妙计应对三日后的和谈”?石虎端坐在榻上,一双虎目直勾勾的凝视着欧阳夏天,口中笑问道。 听到石虎问计,欧阳夏天假意思量着,抬手揉捏着眉心,良久之后嘴角上露出一抹坏笑,转头看向石虎,两人四目相对,欧阳夏天低声道:“计是有,只怕寨主不肯”。 “但说无妨”,石虎大手一挥,开口喝道。 “那属下便献丑了”,欧阳夏天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来到堂中倒背着双手来回掂着步子,口中道,“和谈定在三日之后,属下以为,以胡才之狡诈,必会料到寨主要动刀兵,既然如此,他也断不可能束手就擒,所以,在第二日深夜,寨主就需要令三千人马入谷设伏,然后等到第三日寨主入谷之后,再以三千人马埋伏在簸箕谷四周,只等刀兵一动,胡才的人马全部冒了头,这三千人马便是一支奇兵,以合围之势攻杀胡才的人马,到时候,胡才的人马必定大乱,这三千人便是一把尖刀,必然能砍下胡才的狗头”。 石虎闻言略一思量,脸色一会青一会白,表情一会欣喜,一会担忧,终于,他问出了心中顾虑:“寨中人马一共不到七千,如此说来,岂不是倾巢而出,那山寨中当如何安排”? “等寨主一举平定羊角峡之后,还需要蜷缩在这虎头山吗”?欧阳夏天挑了挑眉反问道,“虎头山地势虽然险峻,但也弊端颇多,与那三溪口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雄据山中易守难攻,但却没有任何退路可言,羊角峡则不同,寨主也知我寨与那胡才多次交手,大多数都败在了他的羊角峡外,原因不就是那羊角峡宛如一座天然的城池,寨主既然想要独占盘龙山然后日后出兵凉州,那羊角峡可谓是不二之选,三面绝崖一面为口,易守难攻几乎牢不可破”。 第一百一十六章血战簸箕谷 这天,石虎提起了他的大刀。这天,胡才披上了他的盔甲。这天,整个盘龙山中名头最盛的两个枭雄要做一个了结。 石虎端坐在青鬃大马上,身边刘豹和欧阳夏天护在左右,身后一千精锐紧紧跟随,手中刀锋擦的雪亮,寒光凛然。 “都安排好了”?石虎微微侧身,靠近刘豹低声询问道。 “寨主请放心,两千兄弟已经埋伏在谷外,令有三千兄弟殿后,胡才这次只要出了他的王八壳,就跑不了”,刘豹冷笑着点了点头,胸有成竹般回答道。 “好”,石虎一扯身上的狐裘丢给了一名小山贼,随后抬手握刀猛然一挥,“出发”。 石虎的一队人马向着簸箕谷缓缓前行着,而羊角峡中,胡才也安置好了一切,随时准备出寨。 胯下是毛色雪白不见一丝杂色的神骏宝马,身上战甲是羊角峡中品质最为上乘的亮银光明铠,腰间长剑出自南方一名上乘炼器师之手,虽不入神兵榜,却也非寻常凡物。 “二弟,三弟,如何了”?胡才的三角脑袋在光明铠的衬托下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一双绿豆老鼠眼流露出一抹邪魅的光。 “大哥尽管放心,儿郎们已刀在手甲着身,随时可斩石虎项上人头”,连覆海手持大枪,一身盔甲遍布刀剑痕迹,杀伐之气凛然。 “好,出发”,胡才猛的一勒缰绳,胯下雪白战马前蹄腾然跃起,双蹄舞动打了个清亮的响鼻。 “恭候大寨主凯旋而归”,孟三刀领着余下的几百人分列寨门两侧,向着胡才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簸箕谷,谷如其名,中心平坦而开阔,三面山坡环绕,唯有一口可接通途大道,因形如簸箕,故被山中人称为簸箕谷。 周昌虽在虎口寨中座上客,可这次和谈却是他代表吴王而从中调和的,不便与石虎一同入谷,于是带着麾下的心腹随从天不亮就入了谷中,以山中林木搭起一座凉亭,亭中桌案椅子皆置,美酒肉食分放,左右随从置于谷中,只待两方人马到来。 “将军,您说,这回能成吗”?一名紧临着周昌的随从心中忐忑,不由自主的向周昌询问道。 “听天由命吧,这两个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是战是和,都不能坏了殿下的大事”,周昌持着五股托天叉站在谷中,一双虎目直勾勾的凝视着谷口。 听天由命?说是轻松,可实际上如何?又岂是他周昌所能左右的,周昌心中暗暗苦笑,这次他也不求能一举促成和谈,只要这二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哪怕是不咸不淡的对上话,那便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可他到底还是高估了石虎和胡才,这两位有哪一位是好说话的主。 “虎头山虎口寨寨主石虎到”,悠长的唱诺从谷口传来。 周昌赶忙提叉前迎,脸上的笑容是从未出现过的,恨不得能露出自个儿的后槽牙给石虎瞻仰瞻仰。 “有劳周将军费心,能把这荒郊野岭变成如此,当真是个好地方啊”,石虎翻身下马,伸出双手向着周昌一抱拳,开口高声调侃道。 “哪里哪里,我等皆是顺吴王殿下的心意,若能促成两寨罢兵和谈,就算是让周某人把这簸箕谷给翻个底朝天亦可”,周昌赶忙摆了摆手,将石虎让上正座。 石虎落座之后,一双眼睛始终打量着周昌,把后者的心看的直发毛,这石虎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关注过,即使是和谈也不应如此啊”?周昌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羊角峡大寨主胡才领连覆海托木二位寨主入谷”,这边周昌的心思还没转过来弯,那边谷口再次传来一声吆喝。 胡才坐着雪白大马踏入了谷中,身后同样是一千精锐,这些人石虎丝毫不陌生啊,其中的那五百死士几乎成为了他的心中顽石。 “胡寨主请上座”,周昌赶忙将胡才让入席间,与石虎隔桌相对。 这俩冤家对头如此近距离的同坐一席,而且还没开口骂娘,这可是俩人生平第一回,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回了。 石虎和胡才各自落座之后,两双眼睛皆直勾勾的凝视着对方,石虎的一双眸子那是猛虎瞳啊,圆瞪起来比铃铛还大,可怜了胡才的一双老鼠绿豆眼,任凭其如何发威都比之不及,但气势上又不能松懈。 这下好,这边两位当家人怒视无言,那边两方人马两千多口子人也是泾渭分明,一方在南一方在北,人人皆是刀剑在手甲胄着身,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整个簸箕谷一时间静的怕人,依稀间可闻山风拂过干草叶,四方皆是吐息声。 周昌也察觉到了场上的**味,今日的两寨和谈算是他一手促成,如此局面也只有让他来打破。 只见周昌拿起酒坛来满满腾腾的斟满烈酒三大碗,自己端起一碗酒在手,眉开眼笑的向石虎和胡才一扬,开口朗声道:“二位寨主能屈尊到此,便是给足了我周某人面子,这一碗酒,在下敬二位寨主”。 话音一落,周昌直接端酒仰头,一口灌了下去,西北烈酒如刀啊,顺着喉咙划过间有着说不出的痛快与豪迈。 石虎和胡才仍是相视无言,各自端起酒来一仰头饮下。 周昌见势头仍未缓和,再次斟满烈酒,继续开腔打着圆场道:“二位皆是盘龙山中枭雄,跺跺脚能让盘龙山抖三抖的人物,吴王殿下甚是欣赏,所以才派在下前来联络,之前两寨多有不快,今日在下请二位前来,便是说明其中误会出入,然后摒弃前嫌罢兵言和,日后同处吴王麾下,还需鼎立扶持啊,这第二碗酒,在下先干为敬”。 周昌暗暗看了一眼石虎和胡才,随后一仰头又灌进了肚,再看那二位,仿佛根本没有在听他说什么,除了跟着喝酒,再无他话。 “这第三碗酒。。。”,这边周昌又把酒斟满,话刚出半截,却被石虎开口打断了。 “和谈可以,先把拿了老子的兵甲还回来”,石虎冷眼凝视着胡才,完全无视了周昌的存在。 “你的兵甲”?胡才凝视着石虎冷然一笑,伸手自顾自的端起酒碗饮了一口,“入了我羊角峡的物件,就从来没出去过”。 “那便没得谈了”,石虎倒是光棍,嘡啷一声掀翻了桌案,上面的美酒肉食散落了一地。 哗啦啦一阵脆响传来,踏踏踏一片脚步响起,从石虎身后那面的山坡上,两千山贼挥舞着手中刀剑奔跑下山,雪亮的刀锋直指着胡才的人马。 “早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胡才冷笑着拍了拍手,在他的身后,同样也涌出两千人马,刀剑在手甲胄在身,一脸的凶神恶煞模样,比虎口寨众人是丝毫不差。 “看到那些刀甲了吗”?胡才缓缓起身,一把拔出了长剑,双眼凝视着石虎,从身边拉过来一名死士,指着他身上崭新的战甲长刀,口中低声调侃道,“想要?拿命来换吧”。 “二位寨主,今日是为和谈而来,怎可妄动刀兵”,周昌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脸上表情骤然大变,一双虎眸望着石虎和胡才二人,口中低声怒斥道,“日后同为吴王殿下麾下猛士,怎能坏了和气”? “和气个屁,我的周大将军呐,您就没看出来这小子岂是会接受和谈的主,他到这,为的就是某这颗项上人头”,胡才瞥了一眼周昌,脸上满是不屑,就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将军的。 “算你小子聪明”,石虎冷哼一声,而后看向周昌,“周将军见谅,一山不容二虎,二虎相争必有一死,今日之后,盘龙山只有虎口一寨,吴王殿下大业,某自担的起”。 “万万不可”,周昌这才回过神来,脸色阴沉的要命,双目紧紧的凝视着石虎,强忍着心头怒火,他再次劝解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位莫要忘了,那三溪口马木桑今又何在”? 周昌话音还未落间,一枚箭矢突然从石虎身后射出,在阳光下闪烁出一点寒芒,直扑胡才咽喉而去。好在连覆海手疾眼快,手中长枪一扬,啪的一声将那箭矢打成了两截,落在胡才面前。 一时间,整个簸箕谷又归于一片死寂,静的连山风都停止了。 “杀”,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不管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两方人马仿佛接受到了命令,犹如一匹匹恶狼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向着对面的敌人呼啸而去,声如雷霆势如电光。 石虎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双目直视着胡才,犹如紧盯着猎物的下山猛虎,突然奋起横出一刀劈向胡才的脑门,胡才顿时大惊,甚至连剑都未敢出,一个翻身转向一边。 盘龙山中有言,石虎以武开山,胡才以勇立寨。石虎的刀放眼整个盘龙山,他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胡才可没有接刀的底气。 “王八蛋,还想跑,你的脑袋今天爷爷要定了”,石虎狞笑着再次提刀又砍,刀势如山崩一般,刀出带起罡风阵阵呼啸。 “你的刀,某接了”。 随着一声怒吼,紧接着是一声脆响,石虎的大刀硬生生砸在了一杆大斧之上,而大斧的后方是狗熊一般魁梧的托木。 “大哥先退,看兄弟砍了这厮”,托木双眼环瞪,紧盯着石虎与之四目相对,盘龙山里敢在石虎的刀下角力的,也只有他的大斧了。 胡才在身边死士的环拥下退到战团外,对付石虎他没有底气,可对付那些普通山贼,他可丝毫不落下风,手里的长剑连连起落,收割下七八个虎口寨的山贼亡魂。 连覆海的一杆大枪对上了刘豹,那刘豹看着没什么脑子,可手里那杆大刀还真不弱分毫,两人你来我往来回过招,长枪与大刀连连碰撞,竟然迸射出点点火光,二人虽未入什么境界,却也都是身具大力的凉州汉子,这一交锋起来,身边的那着游走的山贼可是遭了殃,碰之便死,触之便残,竟然在十步之内形成了一个真空,跨进一步便与死人无异,谁人敢近分毫啊。 刀剑砍下头颅,枪矛透过胸膛,鲜血抛撒断臂横飞,一个个山贼血红着双眸,手里的刀剑连连挥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山贼虽然打的丝毫不见什么章法,但一个个都是些亡命之徒,出手非死既残,一时间整个簸箕谷乱的一塌糊涂。 欧阳夏天上虎头山时为了隐藏身份,并未佩戴量天尺,此刻手里握着的不过是一柄普通长刀,所用武学也非天心无量,却依然秉承着自己的剑道戒条,只伤不杀,与他打过照面的山贼可比其他山贼要痛苦的多。如此混乱的常年下只伤不杀,一旦受伤倒地,后继者只知前进继续搏杀,哪顾得上脚下有什么,可怜那些在欧阳夏天手中逃过一命的山贼,转眼间便被身后冲杀上前的同伙给踏成了肉饼,这还不如直接死了来的痛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血战簸箕谷,中 周昌在身边随从的保护下早早的退出了那间今日刚刚搭起的木凉亭,站立在山谷边缘,目光阴冷的扫视着整个山谷,右手紧握着那杆五股托天叉,左手垂在身侧,两手指节骨皆隐隐泛白。 堂堂吴越上将军,吴王席间座上宾,上马可调兵十万,提兵必斩敌首,今日竟然沦落到被一山中之贼玩弄于鼓掌之间,他怎能不恨。 “好一个石虎,好一个胡才,好一个盘龙山呐”,周昌凝视着前方战场,口中连连低吼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会相信这俩死对头肯和谈。 “将军,今日如此,我等该如何,请将军示下”,一名随从望着不远处如火如荼的战场,心中倍感焦躁,只好提着刀问询周昌道。 “还能怎么办,若想办法稳住石虎和胡才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不然,殿下的凉州大业必断一臂”,周昌手中五股托天叉一划,五道寒光影影错错一闪而过,随后立刻提叉上前。 周昌一个箭步上前手中托天叉向向前一点,直接将一名杀红了眼的山贼给捅出来五个血窟窿,随后双手猛一挑出,那山贼的尸首直接被挑飞了出去,扑腾一声落在战场中央,随后他厉声怒吼道:“住手,都给老子停下”。 “停下?还停的下来吗”?一个声音透过震天响的厮杀声传到周昌的耳畔,声线细如春雨,其势却如夏雷,不觉让这位吴越上将军的神思一凝。 “赵都”?周昌猛然转身,对来人四目相对,后者眼神越发的轻蔑,仿佛是在嘲讽周昌无能。 来人没有搭话,只是手中长刀轻轻一划,随后迎着周昌一步掠出,刀劲夹带罡风狂舞,带起一阵寒光连动。 “你不是赵都,你到底是何人”?周昌连连接下对方三刀,作为地境有名的军中悍将,三刀过后已然把对方的武学境界摸了个大概,他向后猛退三步拉开距离后,一双虎目紧紧凝视着对手,口中牙关紧咬道,“玄境,若一小小山贼头领能有这般武学境界,三溪口马木桑怎会死的如此轻易,你到底是何人”? 对面那人双目泛光,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坏笑道:“你猜”。 “不管你是何人,大好头颅,本将必取之”,周昌毕竟是一方大将,哪能到现在还不明白,赵都是假的,那今天这局肯定和这个冒牌货脱不了干系。 “哦,是吗?那就看周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欧阳夏天轻然一笑,一个飞身再次跃入战场中心,三两个闪身过后,混淆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 周昌顿时大怒,提着托天叉追入战场之中,凡遇挡路的山贼,直接一叉挑死,哪还管得上这么多。 “赵都是盘山军细作,二位寨主小心”,周昌一声怒吼,一叉把面前一名山贼的脑袋整个挑飞,无头的尸首鲜血犹如泉涌,随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周将军,对我羊角峡的兄弟出手可够利索啊”,一个阴寒的声音幽幽传入周昌耳中。 周昌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转身看去,只见胡才在一众死士的护卫下已经异动到了他的身后,一双阴狠的老鼠眼流露着血光,恨不得要吃人似的。 这边还不等周昌做出任何辩解,那边又一声怒吼传来,石虎一刀把一名羊角峡山贼劈成两截,口中高声咆哮道:“周将军神勇,若斩胡才,日后某必有重谢”。 “混蛋。。。”,周昌心中暗骂一声,石虎这一声吆喝,可是把他的退路给断了个干净,这下在胡才的心里,他周昌和石虎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怎么解释也晚了。 “胡寨主,今日之事本将并不知晓,还请胡寨主为了日后大业,让麾下人马罢战”,周昌手持托天叉向下一顿,惊起一阵尘土飞扬,身边五步竟然无人敢近,随后口中高声吼出道。 “放屁,倒不如让弟兄们洗干净脖子等你们一个个砍了脑袋岂不是更好”,胡才厉声痛骂道。 “哼,最好如此,或许还能有个囫囵尸首,不然某必将尔等狗贼碎尸万段”,这石虎突然奋起,抬手又是一刀,刀下一名羊角峡死士无声倒地,胸前的衣甲上,一条恐怖的口子喷涌着鲜血。 “石虎,某还没死呢”,这边托木抡着大斧挣脱开身边缠绕的虎口寨山贼,迎着石虎一斧子砸了下来。 石虎只能再次放弃追杀胡才,转身一刀迎上托木,刀斧碰撞金鸣犹如雷霆。 “杀。。。”,这时,谷外一阵咆哮喊杀声震天响起,无数山贼自谷口奔袭而至,头裹黑巾身披战甲,尽管手里的战刀大部分都崩了口卷了刃,但仍是不见丝毫畏惧。 “哈哈哈”,石虎一个抽身从托木的大斧下退开,隔着人海茫茫瞧见谷口那清一色的黑巾,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放肆的狂笑,“本寨主援军已至,胡才老儿今日必死”。 犹如潮水一般的黑巾山贼咆哮着冲入战场,处在战场边缘的那些羊角峡的人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间,后背和脖子已经被扬起的战刀撕裂,整个战场形式瞬间扭转。 胡才的脸色一片铁青,自己的先锋人马不过两千,加上自己带来的也不过三千人,然而如今看来,与他所料想的丝毫不差,虎口寨人马几乎尽出,整整六千多差不多全齐了。 “胃口不小啊”,胡才在身边死士的庇护下,入眼尽是自家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之中,”咱们的人马为何还未至”? 身边一名死士抬头看了看日头,而后低声答道:“寨主勿忧,看时辰也差不多了,现在只有弟兄们撑住,与谷外人马内外夹击,石虎必败”。 果不其然,就在石虎以为大局已定之时,簸箕谷外再次涌出大批人马,与虎头山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便是头上如鲜血般的红巾。 如今的小小簸箕谷中已算是人头攒动,一方黑巾为虎口寨石虎的人马,另一方是胡才羊角峡的全部人马,而第三方就显得微乎其微了,山坡上的周昌,身边仅仅只有几十人,尽皆退出战场,怒目凝视着山下的一切,现在这局面,别说是他小小周昌,就是吴王司徒定亲临,估计也无济于事。 所有的山贼此刻都已经杀红了眼,疯狂而机械的挥舞着手中卷了刃的战刀,身上的衣甲犹如浸血,面目狰狞如冥府厉鬼再生,最甚者甚至已经不分什么红巾黑巾,只要是目之所及皆可杀之。 “乱了,全乱了,如此之后,盘龙山再无三大寨”,周昌紧咬着牙,现在的他对战局不再抱有任何一丝希望,甚至他已经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局,没有了三溪口,没有了羊角峡,更没了虎头山,这一切最后只有一个得利者。 “国立书院盘山城”,周昌望着已经血红一片的战场,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这几个字眼。 “你可算是想明白了,可真是让我好等”,又是那个懒散的声音幽幽响起。 周昌立刻回身,身后正是那个让他恨到牙痒痒的脸,此刻正带着不屑的笑容,轻蔑的眼神,紧紧的凝视着他。 “赵都”,周昌恶狠狠的低吼出眼前人的名字。 “狗贼,受死”,两名随从直接提剑在手,随后一个箭步冲出,两点寒芒连连叠转,一左一右向着欧阳夏天夹攻而去。 “就你们,也配与我过招”,欧阳夏天凝视着那两点剑光越来越近,脸上仍然带着一抹轻笑,他微微前弓起身子,身形犹如一只盯住猎物的豹子,左手把这刀鞘,右手按住了刀柄,直到那两点寒芒几乎贴面,他突然拔刀而出,身形一转在二人之间划过,手中长刀连挥四刀,刀刀见血,而后又是一个飞身从新回到之前的地方,脚下印记一丝一毫不差,手中长刀也已经归鞘。 就在欧阳夏天与周昌之间的这十几步的距离间,凭空多出两双齐腕断掉的手掌,两柄被鲜血浸染的长剑,以及两个撕心裂肺般嚎叫的随从。 周昌顿时大惊,他身边的随从皆是军中精锐之士,对方手中竟然连一招都过不了,他立刻俯身伸出双手在那两名随从的手臂以及肩膀连连点动,丝丝真气波动,慢慢的将血止住,之后才有凝视向对面的欧阳夏天。 “你不是赵都,一个小小山贼怎会有如此玄妙武学”,周昌与欧阳夏天四目相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或者说是一个别号,“易家护主,欧阳守魂,天心无量,只伤不杀,鬼狐欧阳家”。 “你其实很聪明,也很仁义,这倒是和号称你们吴越第一的安平度很像”,欧阳夏天双手环抱在胸前,双目凝视着周昌,脸上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可惜,你和他终究还是差了一点,所以他安平度能活,而你必死”。 “你什么意思”?周昌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口中语气犹如孤狼低吼,向着欧阳夏天道。 欧阳夏天并没有去回答周昌,而是转了个身面向了山坡下的战场,现在的战场上已经几乎分不清谁是谁了,无论是哪一方,身上皆被鲜血浸透,不分敌友只知杀戮,说是人间地狱丝毫不过。 “你觉得你继续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欧阳夏天冲着前方扬了扬头,口中向周昌调侃道。 “终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周昌望着下方,只觉得心底有一口闷气怎么也无法挥散,只能恶狠狠的低吼道。 说完话后,周昌猛一扬手,身后立刻走出两名随从,把那两名没了双手昏厥过去的随从抗在了肩上。 “最后再奉劝你一句,盘山虽是小城,却是国基所在,凭他吴王根本不可能撼动分毫,五皇子在城中一日,就让他打消对五皇子出手的念头,不然谁都保不了他”,欧阳夏天仍然面对着下面的战场,却又在周昌转身的下一刻高喊出一句话。 周昌闻言身形一凝,并没有回身去看欧阳夏天,而是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五城锁五龙,太昊国基之所在,历来皇帝直属,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他吴王又怎会不知,可又有谁能劝得住呢? “多谢”,周昌低声唤出二字,随后带着麾下离开了簸箕谷。 ”安平度,周昌,世之良将也,可惜了”,欧阳夏天望着周昌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轻叹着摇了摇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血战簸箕谷,下 谷中两方人马血战正酣,这一刻,人的命犹如草芥,残肢断臂横飞,往往人还未死却已被乱斗的山贼踏成了肉泥。 簸箕谷的山坡上,第四方人马还在观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盘山军不过一千人多人,谷中再如何减员,双方加起来也有数千,所以步凌风作为主将要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 “胡才和石虎的仇可够深的”,易冷跨着怒斩刀,在大树后深处半个脑袋向着坡下张望着,“尸山血海,这样打下去,根本用不着咱们出手就能死绝”。 “想什么呢”,战天涯白了一眼易冷,轻笑着低声道,“他俩的底牌都在这了,死战也不可能把命根子全搭上,现在就看谁先撑不住喽”。 “欧阳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司徒剑南伸手将眼前的树枝拨开,目光在战场上四处寻找着欧阳夏天的身影。 战场之上,石虎真的成了一头嗜血的恶虎,手中大刀起起落落,每一刀都实打实的砍在面前任何一名山贼的身上,他身上的铠甲已经遍布刀痕,所持大刀也已经卷了刃崩了口,但他仍在咬牙拼杀着,因为在他的正前方,便是他做梦都想灭掉的胡才,一山不容二虎,过了今日,等到胡才钻进他的王八壳,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杀石虎者,赏山寨第四把交椅”,胡才高举着长剑,撕心裂肺的仰天怒吼一声。 “兄弟们,如杀胡才,老子让他做寨中副寨主”,石虎一刀斩落眼前一名山贼的脑袋,口中愤怒的咆哮道。 “大哥,不能再耗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都要白白折在这”,刘豹拼死才冲到石虎身边,血红的双目圆瞪着,身上铠甲向下滴答着鲜血。 羊角峡的兵甲装备要比虎口寨的齐全,而且那些死士也要比虎口寨的山贼精锐的多,现在的簸箕谷战场之上,看似石虎的人马凭着一腔悍不畏死而占了上风,实则已然是强弩之末。 “老子不甘心呐”,望着战场上如疯魔一般挥刀杀人的自家人马,石虎手里紧握着大刀,指节骨隐隐泛白,狰狞的表情犹如厉鬼,凶狠的眸子迸发着血红的光芒,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胡才,恨不得将后者碎尸万段,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会倾巢而出,胡才又怎会藏拙。 “命令弟兄们,趁机后撤”,终于,石虎不得不做出了这个决定,整整六千人马现在还能站着的不过三千人,几乎减员过半,石虎的心都在低血。 命令一经下达,虎口寨的山贼们如释重负,再不恋战最后再狠狠的挥出一刀后抽身立退,在战场上形成了一道人潮。 羊角峡的人马在抗过最后一刀后,再次挥刀竟扑了个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呆呆的凝视着对面的敌人疯了似的败退而去,距离越来越远。 “石虎老儿撑不住了,哈哈哈”,胡才挥剑狂笑道,“来啊,老儿何去?竟独留为父啊”? 胡才扯着嗓子站在山坡上大声嘲讽着,看似得意,其实他的心里也在滴血,六千家底折损过半,五百精锐死士还剩下不到三百,积攒了多年的兵甲这一下全拿了出来,可谓是全寨的家底都在了,最后竟拼了个两败俱伤。 “大哥,你看那是。。。”?连覆海突然一把拉住胡才的肩膀,脸色是一片鲜血都挡不住的煞白,握着大枪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圆瞪着,越过簸箕谷的山坡,遥望着身后的远方。 胡才脸上还带着压过石虎一头的兴奋,闻言微微侧身回头望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甚至逐渐狰狞起来。 羊角峡的方向浓烟滚滚飞灰弥漫,看着已经不知燃烧了多久,估计那一整个大寨已经烧完了大半,不然怎会有如此声势。 “天杀的石虎,这是灭了咱们兄弟的家,断了兄弟们的根呐”,托木猛的提起刚刚放下的大铁斧,犹如狗熊般高大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双目凝视着虎口寨退却的人马,口中发出一声猛兽般的嘶吼。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胡才举剑仰天一声长啸,而后一把推开身边的护卫,一马当先向着虎口寨的人马追杀而去,在他的身后,羊角峡的山贼犹如下山的恶狼,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完全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寨主,你看那是不是咱们山寨”,虎口寨的一名山贼快跑着后撤,抬眼却瞧见谷外的远处青烟冲天,下意识的突然问了一句。 石虎闻言下意识抬头望去,果然,簸箕谷外,入眼处狼烟如柱般直冲天空,在青天白日下形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乌云,乌云如盖,几乎完全把虎头山笼罩其下。 “狗娘养的胡才,竟然偷袭咱们的山寨”,石虎猛的止住了撤退的步伐,回身杵刀凝视着追杀而来的胡才,“兄弟们,看火势,就算现在回去也晚了,倒不如与这帮杂碎拼一把,夺了羊角峡安身立命如何”? “就听寨主的”,刘豹怒目环视首当其冲,提刀在手迎着奔腾而来的羊角峡人马怒吼道。 “那便杀回去,撕碎他们”,石虎咬着牙低吼道,随后猛一提刀,抽身直接首当其冲反杀了回去。 山坡上,盘山军所有人刚刚提刀在手准备向山下追杀,可还没等到步凌风下令,山下已经四散奔逃的两方人马又再次回头冲杀在了一起,比方才还要更加疯狂,甚至人已经不再是人,只是杀戮的机器,命也不再是命,只是即将倒下的尸体。 “我终于明白为何修行天心无量只能伤人而不可杀命了”,司徒剑南眯着眼睛凝视着山下,口中低声喃喃道。 “为何”?易冷挎着怒斩长刀在侧,半弓着身子望着司徒剑南所望的地方,发现那里不过是两个断了战刀而撕咬在一起的山贼,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司徒剑南抬手一指山下,口中轻叹了一声道:“一计出已然伏尸万众,双手若再浸满鲜血,实在是天理难容”。 “就是这小子心狠呗”,易冷咧了咧嘴道。 “现在该咱们心狠了”,战天涯突然阴冷一笑,提起蟠龙枪猛的站了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向步凌风。 此时的山谷里两方人马倚仗着心中怒火,战局已经是不死不休,最后的五千多人乱成一团,几乎几个照面的功夫又多出了上千亡灵,一众山贼已经不再怎么去看眼前的是谁,只是挥刀收刀再挥刀,往往这边刚砍死了对手,后面已经一柄战刀砍掉了脑袋,而那些已经断了战刀的山贼,也扭打在一起,刀柄,石头,身边不知名的人头,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武器,甚至是自己的牙齿。 步凌风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谷内,他缓缓的端起祖传宝弓,三枚羽箭搭上弓弦,居高临下张弓成圆,随后猛的一松。 “嗖嗖嗖”,三枚羽箭立刻犹如三道闪电破风而过,一箭直射胡才,却被一名护卫阻挡,羽箭噗呲一声硬生生扎进胡才的肩膀。 另一箭直扑石虎,这石虎一身勇力足可踏入地境,号称盘龙山第一高手,利箭破风之声先一步被其感知,直接横起一刀将那枚羽箭斩成了两截。 而这三箭却是直接破开了刘豹的胸膛,噗通一声刘豹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反应过来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有埋伏”,胡才咬紧牙关捂着手臂,望着那枚做工精细的羽箭,脑中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向着众人怒吼道,“官军,狗娘养的官军设伏”。 山坡上,步凌风三箭射出之后,犹如无声的号令,一千名盘山军以逸待劳挥舞着长刀冲杀了下去,这些大半是出自雷怒老卒,北疆大小战事无数,像今日这样的战场,他们已经不知踏足过多少次,甚至每一次都比这一场要惨烈,他们所带有的杀气可不是这些山贼所能比拟的。 石虎此刻已经忽略了所有的声音,在他的眼里此刻只有一具尸体,那个虽为下属却当兄弟的尸体。 刘豹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寨主,谋不成武不济,可他对于石虎的忠心是所有人都比不了的。 “你是盘山弟子吧,是你杀了他”?石虎蹲下身子,面无表情的伸手抹上了刘豹死不瞑目的双眼,他低声向身边喃喃道。 “是,也不是”,五步之外,欧阳夏天提着战刀站着,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你该死”,石虎缓缓的站起身,从新从泥土里拎出那柄陪伴他大半生的战刀,刀锋甚至已经卷了刃崩了口。 “整个山谷里,死了的,还活着的,有多少是不该死的”?欧阳夏天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语气阴冷的回答着石虎,“三大寨在盘龙山杀人越货不计其数,为了争抢地盘屠村灭寨罄竹难书,谁不该死”? “本寨主纵然万死,也必杀你”,石虎怒吼一声,满腔怒火猛的迸发了出来,手里的战刀一翻,挥刀直扑欧阳夏天的脑袋而去。 “当”一声脆响,欧阳夏天手中的战刀一挥,带上一道寒芒,直接硬生生挡下了石虎这不留任何余地的一刀,他整个身子几乎矮了半截,半个脚掌都沉入了土中。 “欧阳夏天猛一提气将石虎格挡开来,然后脚下用力,身体向着后方猛的一划,整个人退出去五步,他双目紧紧的凝视着石虎,口中低声赞道:“好气力”。 “可惜你的刀根本不够看”,石虎再次缓缓提刀在前,一双虎目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欧阳夏天的手里,那柄军中制式战刀在欧阳夏天退开之后,立刻断成了两截。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鹰啸从空中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犹如闪电一般从山林中激射而出,在它的身下,两只铁爪紧紧的握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现在应该够看了”,欧阳夏天闻听风带鹰啸而至,嘴角立刻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随后伸手向天大吼了一声。 “小白,上剑”。 第一百一十九章终结 随着欧阳夏天的一声狂吼,白羽鹰双翼一震,一对利爪中掉落下一件白玉长尺,落在欧阳夏天手。 “东海之巅藏兵谷,有剑无锋名量天”,石虎望着那柄白玉长尺,双目一凝露出一抹震惊之色,毕竟是江湖中人,对于江湖上的神兵强者多少也有耳闻,“你是欧阳家的人”。 “欧阳夏天”,欧阳夏天手提长尺向着石虎一扬,周身玄境真气瞬间爆发,犹如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晕扩散开来。 “好一个鬼狐,今天你的小命儿归我了”,石虎一声怒吼喝出,地境真气暴涨,随后脚下猛然一踏,挥起一刀迎着欧阳夏天当头劈下。 “错了,这鬼狐狸的剑不杀人,你的对手是我”。 当啷一声,一杆短戟破开石虎的真气激射而出,在石虎的大刀落下前一刻硬生生撞在刀锋之下,短戟尾端的铁链一阵哗啦啦嗡鸣。 “盘山城校尉步凌风”,步凌风脚下犹如踏风而至,双手一抖铁链一动,短戟回旋再次握在手中,一身亮银甲闪烁着寒芒挡在石虎与欧阳夏天之间。 “某认得你,宝弓逐日,双戟残云不知是否名副其实”,石虎凝视着欧阳夏天,脸上露出一抹狰狞。 步凌风冷然一笑,右手中短戟轻抬,寒芒直指石虎的脑袋,他幽幽道:“如此大好头颅本校必斩之”。 “狂妄”,石虎铁青着脸,手中大刀再次提起,挥刀砸向步凌风。 这边步凌风对上石虎,两人打的热火朝天,那边战天涯提着蟠龙枪与托木也陷入大战,司徒剑南易冷冷凌云凌子蒙分别率领着盘山军卒穿插向战场的四角,战天明独守山坡上坐镇指挥,而脱离出来的欧阳夏天则转身向着另外一群人奔去。 胡才被步凌风一箭废了一条胳膊,连覆海唯恐再出岔子,立刻带着仅剩的两百名死士将其护在阵中。 盘山老卒何其悍勇,他们可都是北疆身经百战,太昊军中精锐中的精锐,而反观羊角峡和虎口寨的山贼,本没有经历过什么训练,除了胡才的死士之外,其他的只能算是一盘散沙,作战完全就靠心里的那股狠劲,再经过大半天的拼死搏杀,身上的气力早已消耗殆尽,所以在盘山老卒投入战斗之后,整个簸箕谷几乎沦落成了一片屠宰场,每五名盘山老卒为一部形成五方战阵,先以千机弩一轮齐射,之后以手中战刀疯狂收割,一个个仿佛旋转的轮子,在整个战场之上穿插移动着,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石虎今天算是废了,咱们的兄弟也撑不了多久,大哥还是走吧”,连覆海护在胡才身边,手中大枪紧握,双眼扫过战场,到处皆是血肉横飞,完全一边倒的杀戮。 “千秋之功一朝尽没,我不甘心呐”,胡才血红着双目,凝视着前方厮杀的战场,口中牙关紧咬,恶狠狠的低吼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凉州如今一片大乱,比盘龙山更多机会,假以时日大哥何愁再起大旗”,连覆海一把扯住胡才的肩膀,不由分说直接奔着山坡逃去。 “想跑?跑得了吗”?一声断喝突然凭空出现,紧接着一道寒芒犹如电光直扑胡才而来。 连覆海顿时大惊,直接一把将一头雾水的胡才扯到身后,然后提枪一扬,枪尖与剑身撞在一起,立刻荡起一轮真气波动扩散向四周。 一剑未成,欧阳夏天也不急躁,只是冷然一笑后再次挥剑而出,这一剑剑气犹如长虹贯日,气势澎湃更如巨浪摧天,直扑连覆海而去。 连覆海一把推开身后的胡才,随后身体一转躲过一剑,紧接着手中大枪一横,枪尖之上寒芒流转,最**枪一个横扫,道道气浪犹如狂风,卷积起烟尘枯草直取欧阳夏天而来。 连覆海的武学修为虽比不上他的三弟托木,但好歹也自幼习武,未曾破入四境但也算触碰到黄境的门槛,比之寻常武夫还是略高一筹的,他这一枪已经是他的最强一击,但怎奈何他所面对的却是玄境上的欧阳夏天,这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另类怪物。 只见欧阳夏天手中量天连连翻转,一道两道三道,足足十八道剑光接连闪烁,那扑面而来的劲风还未近前已经被撕了个粉碎。 “我承认你练兵是快好料,但是武学实在不够看”,欧阳夏天凝视着连覆海幽幽笑道,随后手中量天一转,第十九道剑光浮现,剑气阴寒,剑芒摄魂,剑意更是乱魄。 连覆海手里的大枪微微有些颤抖,虽算不得什么高手,但是对于对手所展现出来的真气压力他还是能感受清楚的。 “你们保护大哥快走,他交给我了”,连覆海猛的一握枪杆,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一直未曾停歇的战斗早已耗光了他的全部精力,他现在的决定无疑是在送死,能拖多久他心里也没底。 一声怒吼过后,连覆海只觉得眼前一道流光划过,随后肩头一阵剧痛直击脑海。 欧阳夏天的第十九剑已经在连覆海分神的时候撕裂了他的左肩膀,整个胳膊几乎是齐刷刷砍下来的。 “二寨主护大寨主先行,他就交给弟兄们了”,突然,死士之中传出来一个声音,“兄弟们,杀了他”。 五十名羊角峡死士在把连覆海和胡才交给另外百名死士后,立刻抽刀上前拦在了欧阳夏天的面前,那劲头如同圈住猎物的狼群,嗜血而凶狠。 “走”,胡才含恨转身离去,紧咬的牙缝里不甘心的吼出一个字。 欧阳夏天心中暗叹一声,他是没有任何办法了,眼前这五十个死士可没有那么好对付。 那些死士在胡才逃离之后,立刻嘶吼着冲杀向欧阳夏天,在他们看来,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现在也只不过是拖住欧阳夏天罢了,可他们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从不杀人。 犹如一滩烂泥的山贼们不过是在发泄最后的怒火和不甘,他们只是在机械的重复着手里挥刀的动作,甚至羊角峡的山贼在胡才逃走之后已经无心再战,一个个丢了战刀跑向山谷的边缘。 “只要大哥活着,他必会复仇,你们的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托木的铠甲已经支离破碎,裸露的皮肤上遍布伤痕,鲜血不断的流淌着,魁梧的身躯摇摇欲坠,双手抱着大斧硬撑着没有倒地,他怒视着面前的战天涯咆哮道。 “将死之人还敢大言不惭”,战天涯没有再给托木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一枪洞穿了他厚重的胸膛,蟠龙枪的枪头从前胸进由后背出,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四方的围剿也进入了尾声,大多数山贼已经丢了战刀伏地投降,胡才跑了,连覆海被欧阳夏天断了一臂,托木被战天涯一枪洞穿,刘豹一开始就在步凌风的箭下见了阎王,如今也只有一个石虎仍在与步凌风血战。 放下石虎的恶贯满盈不论,这家伙能凭借自身将武学修为提升到地境就不得不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如今的国立书院中,武学修为最高的就是战天涯和步凌风,其次便是欧阳夏天冷凌云凌子蒙,最后才是战天明司徒剑南和易冷,就这些人还没有一个能真正做到在地境站住脚,就连战天涯也只是在地境与玄境之间徘徊。 “一起上吧,给他个痛快”,欧阳夏天搞定了那些为胡才断后的死士后,来到战天涯身边与之齐望向步凌风和石虎,口中轻叹道。 战天涯提枪在手,纵身掠向石虎,趁其刚刚接下步凌风一戟的空挡,手中长枪一挑,一道龙影直扑而出,风带龙吟呼啸而至。 “偷袭”,石虎虎目圆瞪,一个闪身退出去五步,随后转头恶狠狠的撇了战天涯一眼,“下作货”。 “草菅人命,恶贯满盈,也配说别人”,欧阳夏天冷然一笑,手中量天尺一转,向着石虎直接递出一道剑气。 “对,我恶贯满盈”,石虎一刀挡下欧阳夏天,口中怒吼一声。 “没错,我草菅人命”,又是一声怒吼,战天涯的一枪又被石虎击退。 “我罪大恶极”,第三声怒吼之后,步凌风打出的双戟又被石虎打了回去。 “你们多高尚,你们多清高,你们可以承蒙祖上的光辉,封侯拜相不过是花费些时间而已,你们知道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老子从军五载九死一生,可你们知道等我回到家看到了什么?你们知道每天只能吃麸糠续命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看着自己的亲娘无钱治病死在自己的怀里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亲眼看着自己刚满十岁的妹妹被那些马贼活活糟蹋死是什么滋味吗”?石虎杵着手里的大刀,身上的伤口在向外流淌着鲜血,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笑了,笑的不甘,笑的悲凉,笑的甚至让所有人的心里涌出一丝同情。 “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太昊的盛世与我等无关,我等不过是这盛世下的蝼蚁,你们的太祖征战天下,是凉州百姓在苦苦支撑,你们的武帝震慑四方万国来朝,还是那些百姓在苦苦支撑,表面的光鲜下是已经发臭的饿浮,你们多清高啊,可我们呢,凉州呢?凉州乱了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有谁管过,若能得每日米粥三餐,谁又会从贼”,石虎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手中的大刀也平放在了膝前,望着地上的鲜血与泥土混杂,他笑了。 “老子败了,但老子不服,这个天下欠老子的,那个狗皇帝欠凉州的,老子罪孽深重老子自己知道,可你们就没有罪”?石虎凝视着眼前的这些小将军,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老子的话说完了,也累了,给老子个痛快吧”。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就连整天对骂的欧阳夏天和易冷都没有开口去反驳,石虎的话确实有很多可以反驳的地方,但是他们就是无法开口。 “军士何人”?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沙阳军守备属下校尉石虎,从军五载,斩敌两百三十八人”,石虎高傲的扬起头颅,与面前的白衣少年四目相对,口中朗声道。 “太昊皇族司徒家五子司徒剑南,拜会校尉石虎”,司徒剑南向着石虎以单膝军礼缓缓拜倒。 所有人都无声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步凌风,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到的是真的,然而司徒剑南接下来的举动彻底让他震惊了。 只见司徒剑南突然双膝下跪,以头杵地,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大礼,他低声道:“今日太昊文帝五子司徒剑南,代先父向沙阳军校尉石虎请罪,凉州百姓之苦为朝廷之过,在下愿以性命立誓,若日后有所成,必还恩于凉州百姓”。 说完话,司徒剑南在石虎异样的目光注视下从容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血泥污物,随后哗啦一声抽出配剑,双目凝视着石虎,口中又道:“贼首石虎,杀人如麻,草菅人命,为祸盘龙山多年,你的命留不得”。 石虎愣了愣神,看了看司徒剑南,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长剑,随后仰天大笑了三声,口中道:“小子,你很特别,这把剑太弱了,不配拿走老子的命”。 说完话,石虎突然跃起,放于膝前的大刀也连带着翻转而起,随后石虎一把握住刀柄将刀刃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双目紧盯着司徒剑南,最后道:“别忘了你的誓言”。 噗一声,寒光闪烁的刀锋划开了石虎的脖子,鲜血犹如泉涌,而他庞大的身躯也轰然倒下。 第一百二十章 太昊国史有载,明仁二年春,盘山军以步凌风为将,文德帝五子司徒剑南,长女司徒丹儿,欧阳夏天,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国立书院七学子为辅,点兵千员义勇两百征讨三溪口,虎口寨,羊角峡三大匪寨,经月余,三寨告破,三匪首两死一逃。 盘山军凯旋的那一天,众小将跨坐高头大马缓缓前行,城头城下百姓如海,欢呼如潮,半大的孩童挥舞着彩带,年老的长者咧着没牙的嘴哈哈大笑,三大寨为祸盘龙山日久,这次终于借着皇帝陛下盘山城祭天的由头给破了,这让百姓比过年时还要高兴。 国立书院五大长老以及典通许戎站在城头,城下是凯旋而归的盘山老卒和义勇,步凌风作为主将在前,身边半个身位后一左一右是司徒剑南和战天涯,再往后是欧阳夏天易冷冷凌云凌子蒙司徒丹儿等将校,后方大队人马形成了一条长龙,两千多名俘虏皆被捆绑着双手,然后又用麻绳串联,就算想跑都跑不了。 “末将步凌风奉命征讨三大匪寨于今日回城交令,三溪口匪首马木桑及其麾下爪牙尽皆活埋阎王嘴,羊角峡匪首胡才与二头目连覆海重伤逃遁,三头目托木,虎口寨匪首石虎,头目刘豹皆已伏诛,三贼首级在此请长老与城主过目”,步凌风翻身下马来到城下,向着城头的五大长老行了一礼,随后向后一扬手与司徒剑南,战天涯一同上前三步,将三颗麻布包裹的人头双手奉上。 城下围观的百姓立刻又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连带着还有对三大寨的咒骂。 盘山城头,张御之,李啸山,黄文叙,袁本崇,颜东亭五大长老神色各异,黄文叙与往日如常一脸乐呵呵的笑着,李啸山一如既往的没有好脸色,袁本崇和颜东亭两人谁也不看谁也不管,耷拉着头低压着眉,看着好似昏昏欲睡,就连五老之首的张御之都十分没有形象的打了个哈欠,他抬了抬手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呦呵,真是脑袋,真的嘿”,曹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裹着棉衣拎着冰糖葫芦来到了城下,此刻正蹲在地上,在他面前便是步凌风刚刚放下的石虎人头,这小家伙还真不愧是魏侯一脉,一点也不害怕,还伸手摸了摸麻布上渗透出的鲜血,血液已经凝固干涸,但血腥味仍旧十分刺鼻。 “小的们干的不错,本城主侯爷重重有赏”,小曹修右手握着冰糖葫芦,左手掐腰站在步凌风面前,趾高气昂的指点道,“就封你们全都做王侯”。 “嘿,还真是童言无忌”,城头上,典通和许戎闻言差点没从城上掉下来,额头那是汗如雨落,“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不光是这二位,就连围观的百姓一听曹修之言,脑袋立刻缩下去半截,好像唯恐缩慢了脑袋就要掉下来似的。 “那是只有皇帝陛下才能赏的”,城头上,张御之又打了个哈欠轻然一笑道,“你也就是个侯,还想给别人封王”。 “也对,那就算了”,曹修咧了咧嘴一口咬下半颗山楂,然后歪着脑袋继续思索着,“那本城主侯爷就赏你们美女金银”。 张御之不屑的摇了摇头,脚下一点从城头翻身而下,灰色的长袍哗啦啦一阵响动,脚刚落地直接一把薅住小曹修的领子,随手向旁边一抛,口中低声道:“你还是省省吧,你家老侯爷那点家底早晚让你祸祸个干净,滚一边玩去”。 典通和许戎手疾眼快立刻翻身下城,三两步奔到张御之身后,一把将曹修接在怀里。典通扶着曹修坐到自己的肩头,小家伙一脸的不开心,嘴里骂骂咧咧的问候着城里说书先生的祖宗十八代。 在曹修这个小插曲过后,张御之一脸正色的看向步凌风以及前方的诸多将校兵卒,浑厚内力加持的声音犹如洪钟般炸响:“此次围剿三大匪寨诸君功不可没,老夫自会回禀凉州太守为诸位请功”。 “谢将军”,众军士洪亮的声音齐齐高呼。 “今日城中设宴犒赏诸君,明日步凌风率麾下军马押解俘虏前往凉州交与李太守发落”,张御之微微倾斜身子,瞥了一眼众将身后的长龙,随后又命令道。 “遵命”,步凌风拱手俯身接令道。 这一天,整个盘山城热闹非凡,大军凯旋一千破万,这可是少有的大胜仗,再看看那凉州太守李时宗,一直在剿匪,却从未剿干净过,现在还和凉州的山贼马匪大眼瞪小眼呢。 盛大的宴会从傍晚时分开始,直到深夜还未结束,过年百家宴的长龙桌又从新摆了出来,所有大大小小的街道都人头攒动,九重登天塔上彩旗飘荡,塔下的大广场上,被盘山军从三大寨中解救出的姑娘们聚拢在一起为她们的英雄起舞行歌,城后五峰上的国立书院犹如空了一般,所有人都下了山来到城中,对酒行歌舞剑助兴者不在少数,整座城都透着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热闹场景。 直到深夜时分,城中的喧闹才逐渐停歇,学子回山百姓归家,留下满城的酒香随风飘荡。 司徒剑南和易冷欧阳夏天三人互相扶持着回到了阔别许久的龙首峰小阁楼,三人这一夜都没少喝,欧阳夏天多少还有几分意识,倒是司徒剑南和易冷已经醉的双腿打圈眼神迷离,一进房门直接软倒在了床上,四仰八叉的昏睡了过去。 “总算完事了”,欧阳夏天一把将易冷压在司徒剑南身上的腿挪开,然后扯过来被子给二人盖上,随后一屁股坐倒在床头的地上。 “小子,滚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欧阳夏天的耳边,犹如直接给他昏昏沉沉的脑袋上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来了精气神。 欧阳夏天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随后起身来到窗边伸手一撑窗台,直接一个飞身冲了出去,顺着屋檐上了阁楼顶。 阁楼顶,张御之一身灰袍站在其上,须发随着夜风微微浮动着,他面对着天上皎月,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一双浑浊而不失精气神的眼睛紧紧的凝视着天边繁星。 “陛下盘山祭天将至,帝星紫薇本该星火繁盛,如今却更加暗淡了”,张御之也没回头,始终凝视星空,嘴里低声念叨着。 欧阳夏天倒背着双手缓步走到张御之身后,看了看忧心忡忡的张御之,又看了看天空的繁星皎月,不觉轻然一笑开口调侃道:“您老也懂星象”? “不懂”,张御之回头瞥了一眼欧阳夏天,“不过是痴活了几十年看得多自然也就懂些”。 “懂不懂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无能为力”,欧阳夏天一屁股坐到屋脊上,两手向后撑着微微后仰的身体,抬头凝视着星空,感受着微凉的山风拍打着脸颊。 “五皇子当真跪了石虎”?张御之微微低眉撇了一眼欧阳夏天,口中低声问道。 “跪了,而且还代先皇赔了罪”,欧阳夏天一边回答一边转头看向远处,目之所及,玉虚玉谨浮浊浮云天庸五峰在月光下朦朦胧胧,“今日大醉一场,不知他们心中会做何想”? “其实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这唯一的一步棋可走”,张御之苦笑着摇了摇头,口中低声轻叹,“那些人只知道暗地里谴责先皇无大谋,却谁也没想到竟然能为他留下这一步起死回生之棋”。 “笑话,太昊司徒家有一个是白给的吗”?欧阳夏天轻然一笑,瞥了一眼张御之满脸不屑道,“当年您老不也背地里骂了半天,要不是黄老拦着,您差点千里单骑闯皇城”。 “少扯淡,看好他们,出了任何岔子老夫第一个不饶你”,张御之懒得听欧阳夏天咧咧,直接一脚踹在欧阳夏天的身上,让他闭了嘴,然后转身御风而走,灵活的身影在山中连连辗转直到消失不见。 欧阳夏天也不气恼,抬手随意拍打了两下后背,随后直接仰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双眼凝视着星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夜过去,司徒剑南在拥挤的床榻上幽幽转醒,刚一睁眼就瞧见易冷搭在他身上的大腿,随后一股酸痛的感觉遍布全身,仿佛被谁给扔到醋坛子里泡了一夜似的。 司徒剑南一把推开身边的易冷,易冷连眼都没睁开,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然后又睡了过去。 “这是喝了多少啊”?司徒剑南一边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边嘴里念叨着缓缓起身,他只觉得一双胳膊好似灌了铅,两条腿更是犹如泡了水的面条,怎么都站不直。 好不容易来到门前,仿佛走了十万八千里一样累,恨不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原地,这一场大醉,可比这一个多月的山中剿匪还要累。 “吱呀”一声,随着房门被司徒剑南一把拉开,一束春日的温暖阳光投射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顿时身上的疲惫感消了大半。 “舒服”,司徒剑南懒懒散散的冲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双眼朦朦胧胧的似睁未睁间,四个影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把阳光全部都挡了回去。 “呦,四位起的早啊,老步应该开拔凉州了吧,你们没跟着一块凑凑热闹”?司徒剑南笑望着眼前的四人调侃道。 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四人一改往日的调笑之色,满脸的正色肃穆,四个人四双眼睛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仿佛一夜过后便忘记了眼前人是谁。 “怎么了,这一个个严肃的”?司徒剑南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但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犹如这微笑就是他的招牌。 “罪臣子战天涯(战天明,冷凌云,凌子蒙),拜见主公,求主公为先祖平冤昭雪”,四人突然齐齐拜倒在司徒剑南面前以头点地,口中齐声高呼。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