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金灯觉迷录》 第一章雨夜魔铃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空中翻滚的乌云乍隐乍现。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骑飞奔,骑手俯身紧贴马背,胯下这匹马似乎完全明白主人的心思,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突进。 一人一骑前行了十余里,前方不远处亮起灯火,骑手环顾左右,这才放慢速度。人困马乏,骑手解开腰间水囊,“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仰望天空,电闪雷鸣,不久将有大雨来袭,只得抖擞精神,一催胯下马,径直往亮灯处而来。 酒旗飞扬。 骑手翻身下马,站定“三元客栈”金匾下。 “呦,这么晚了还有客人。”一名店伙计满脸堆笑着迎上前来,与骑手打了个照面,先是微微一愣,忙伸手接过缰绳,压低嗓子道:“唐二爷,原来是您。”递过缰绳的一瞬间拇指在他手背轻轻点了两下轻声道:“今儿里面热闹得紧,您可留意了。” 被称为唐二爷的正是中原第一大镖局玉鼎镖局的二当家唐天雷。 “哦?”唐天雷眉头一紧,道:“我并不管那许多闲事,现成的饭菜赶紧上,吃完我还要进城。” “得嘞,您里边请,还是二爷您的面子大,换作别人这个时辰了哪还进得了城啊。”伙计边拍着马屁边将马匹栓好,一扭身跟了上来。 唐天雷大步走入店内,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却还是不自觉地怔住。 已过亥时初刻,客栈大堂内八张桌子却几乎坐满了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几十位齐聚一堂,竟好像谁都不认识谁,各自低头喝酒吃菜,甚至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唐天雷不禁皱了皱眉,店伙计干咳了一声,捡了个空座掸了掸尘赔笑道:“二爷,您稍候,饭菜马上就来。”伙计应声而退。 唐天雷扫了一眼同桌的另外三位。正对面端坐着一名书生,这人二十出头,长得甚是白净,面前摆着一碟咸水花生,一碟青菜,配一碗米饭,手捧着书正看得入神。左首边是个尖嘴猴腮的青衣瘦子,一双眯缝眼,两撇八字胡,点了一盘干切羊肉,边喝着酒边用那双鼠目往自己身上瞟。右首坐着的是个黄衣胖子,这胖子正抓着一只酱鸭子啃得满嘴流油,啃两口鸭肉喝两口酒,连头都懒得抬,像极了饿死鬼赶着投胎一般。 唐天雷的面色愈发凝重,因为这三个人他全都认识。 正对面坐着的是“铁扇书生”祝西亭,那青衣瘦子是江南第一神偷“云中燕”江上寒,而吃着酱鸭子的胖子则是平日里极少出门的姑苏贺家大少爷贺景文。唐天雷环视四周,竟还有不少熟悉面孔,这些人都是江南一带早已扬名立万的人物,今晚齐聚三元客栈,自然不会是巧合。 唐天雷行走江湖多年,当然知道莫管身外事的道理,饭菜很快齐备,刚拿起筷子,屋外就响起一声惊雷。 狂风骤起,雷声初歇。 不知何时,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大堂内众人一阵骚动,几乎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纷纷朝窗外望去。 这铃声似有勾人心魄的魔力一般,令大堂内众人脸色为之骤变。 果然,一顶四抬红漆大轿从远处缓缓而来。 轿檐四角下的铃铛随风摇摆,四名戴着青铜面具的轿夫步伐明明很慢,但轿子却很快来到客栈门外。 唐天雷正纳闷,忽然发现大堂内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鱼贯而出。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唐天雷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跟随着众人走出门外。 “恭迎尊使!”众人纷纷施礼。 两名轿夫缓缓将轿帘掀开,轿内隐约端坐一人,只可惜天黑看不清面容。 “罢了。”话音刚落,轿后一道白影闪过,一名戴着金色面具的白衣人昂首而立,朗声道:“规矩想必你们都清楚,十招不败、有求必应,谁先来?” “我”一个身影走上前来,抱拳躬身道:“金刀堂蒋大通领教尊使高招。” 白衣蒙面人微微点头,朝轿首那名青铜面具轿夫道:“青龙。” 被称作“青龙”的轿夫两步上前,冲蒋大通抱了抱拳道:“请出招。” 蒋大通大喝一声,从身后抽出钢刀,一式“推窗望月”拦腰斩向青龙,这一招原本平淡无奇,但蒋大通身为“金刀堂”堂主公孙陌的得意门生,刀法造诣非同小可,何况此人天生膂力过人,这一刀既快又狠,直奔青龙当胸而来。 青龙冷哼一声,脚下一晃,身形紧贴着刀锋而转,蒋大通明明看见自己的刀锋已经碰到对方,却偏偏始终差之毫厘,再看青龙已攻到近前,拳头带着风声直奔面门而来。 大惊之下蒋大通忙低头撤步,刀身一转反削青龙手腕,哪知青龙这一拳只是虚招,不待蒋大通再作反应,身形向右一晃,人已经闪到蒋大通左侧,飞起一脚正中他手腕,只听蒋大通“啊”地一声,钢刀脱手飞出数丈开外。 蒋大通捂住手腕,咬牙不语,额上已然沁出汗珠。在场众人见状无不大骇,唐天雷也不禁暗暗纳罕,不由得再次望向轿内,心道此等身手只做了他的轿夫,这位尊使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道:“阁下输了。” 蒋大通强忍着疼痛,垂首道:“蒋大通甘愿听候尊使差遣。”? 白衣蒙面人倒剪双手悠然踱步道:“很好”,转向众人问道:“还有谁?” 人群中闪出一个胖大身躯,此人正是姑苏名门贺家大少爷贺景文。据说整个苏州城的绸缎生意单贺家就占了一半,长江水路九帮十三舵的水路买卖也都有贺家一份,在江南一带可谓势力庞大。 白衣蒙面人看了他一眼,笑道:“贺家在江南可谓呼风唤雨,怎么,贺公子也有所求?” 贺景文面有惭色,干咳一声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月初八,我贺家的一艘运粮船在江北泰州水路遭劫,家父也曾派人多方探查,至今杳无音信,在下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跟我们贺家过不去。” 白衣蒙面人点了点头道:“贺公子尽管放心,十招不败,有求必应。久闻公子师承东禅寺广闻大师,今日能一见南少林绝学,真是荣幸之至。”言罢冲一旁另一位轿夫道:“白虎,你去试试。” 被称作“白虎”的蒙面轿夫大步向前,抱拳道:“请赐教!” 贺景文双拳一分,亮出架势,正是南少林太祖神拳的起手式,只是他身材臃肿,架势拉开略显有些滑稽。 白虎并不多言,脚尖一点身形往前扑出,双拳分上中二路迎面攻到,贺景文见他来得迅捷,变拳为掌,一式“拨云见日”格开白虎双拳,脚下步法一错,右肘反击白虎腋下。这一招由守转攻变化极快,脚下步法轻灵飘逸,众人见了无不暗挑大指,若非亲眼目睹,谁也难以相信这走路都费劲的大胖子身法竟有如此之快。 白虎并不硬接,知他这一肘攻来看似凶狠却留有后招,一式“寒塘渡鹤”脚下生风巧妙避开,果然贺景文一击不中身形一晃,双??拳连续送出,直取白虎下盘。白虎经验老到早有防备,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左脚凌空踢出,脚尖直取贺景文咽喉要害,贺景文忙将身子一矮,躲过这一脚,谁知白虎身形还未落地,左手变拳为爪,直奔贺景文天灵盖抓到! 贺景文深得南少林轻功身法真传,但却万万没有料到白虎丝毫不比自己慢,虽然才短短交手几招,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招式凌厉及变化之快,暗道:此人功力远在我之上,今日就算是输我也要斗满十招。 些许杂念只在一闪之间,白虎这一抓势大力沉,贺景文不及多想,脚下暴退三步,虽然场面上有些狼狈,却终究躲开这一抓。岂料白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着,不等他脚下站定,身形似饿虎扑食般窜出,双拳并出,贺景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挺着的大肚子已连中两拳,当下“啊呀”一声,下盘不稳“噔噔噔噔”连退数尺,一屁股坐在地上。 贺景文立刻感到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幸亏自己的大肚腩皮糙肉厚,加之对方手下留情,否则非受重伤不可。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白虎一旁抱拳道:“承让了,贺公子。” 贺景文垂头丧气道:“技不如人,尊使有何差遣,贺某无不照办。”悻悻然退在一旁。 唐天雷一旁冷眼观战,终于明白了今晚这些人齐聚于此的用意,只是自己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尊使”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多武林人物趋之若鹜,似乎都是冲着“十招不败、有求必应”八个字而来,难道这位尊使真的能够手眼通天,解决这些人的所有的难题? 不过从刚才“青龙”“白虎”两名轿夫的武功来看,轿中的这位尊使来历恐怕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看刚才的情形,若过不了十招,就得完成这位尊使的一项指令,这笔交易虽说公道,却总也透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意味。 贺景文这一败,方才跃跃欲试的众人此时有大半已经打了退堂鼓,白衣蒙面人嘴角微微扬起,向众人道:“今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哪位朋友……”话音未落,一个浑厚的声音接道:“我来!” 唐天雷两步上前,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镔铁刀! 第二章画地为牢 紫红色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唐天雷手里的刀。 “好刀!”白衣蒙面人忍不住夸赞一句。 唐天雷似乎根本没听见这一句,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尽快打完十招,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白衣蒙面人此时却并不着急,他看了一眼唐天雷,抱拳道:“原来是玉鼎镖局的唐二当家,失敬失敬!” 唐天雷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此人竟能一语道破我身份,难道他与我相识?又一想,这个声音甚是陌生,从他的身高体型来看,之前似乎从没见过,那么他是…… 刚想到这,白衣蒙面人已淡淡道:“二当家的气色不是很好,看来你的麻烦比在下想象得要严重的多。” 唐天雷冷哼道:“尊使果真知道我有何事相求?”心中暗忖:就算你有通天之能,远在千里之外五天前发生的事又如何能知晓? 白衣蒙面人见他言语中露出不屑之意,便已知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洪三爷遭人陷害身陷囹圄,三万两镖银下落不明,这两件事不知哪件更加棘手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立刻哗然,唐天雷忍不住大惊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衣蒙面人冷冷道:“十招之内,有求必应。过了十招,我或许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好”唐天雷手中镔铁刀一横,“谁来赐教!” 白衣蒙面人并不答话,从轿后传来一声断喝:“玄武前来领教。”衣袂声响,一个黑影从轿顶飞掠而下,与唐天雷七步外站定。 唐天雷定睛看去,又是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轿夫,与前两位不同,此人身后斜背着一柄古剑。 唐天雷也不多言,一晃手中刀,脚踏七星步,一招“众星拱月”直奔玄武上三路攻到。他师出武当,学艺二十一载,可谓尽得武当绝学精髓,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却暗含十余种变化。 玄武拔剑在手,一眼便看出他使的是武当派绝学“七星刀法”, 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护住上三路,唐天雷不等招式用老刀走偏锋,斜刺里砍向玄武左肋,玄武剑身一抖,格开刀锋,唐天雷顺势反手挥出一招“月落星沉”,刀锋呼啸着带起地上落叶扫向玄武脚踝,玄武大喝一声“来得好”脚尖轻点,跃在半空,避开这一刀,同时剑尖轻点唐天雷刀身,借势身形向后挪出三尺开外。 两招攻出,唐天雷不禁暗自纳罕,玄武见招拆招,适才分明有反击的机会却仍然选择了避让,照此下去必能打满十招,难道他这是在故意放水不成?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手上招式却丝毫没有放慢,镔铁刀闪着寒光直奔玄武中路追到,玄武这口宝剑上下翻飞,将唐天雷迅猛的攻势逐一化解,眨眼间双方已对拆了五招。 一阵狂风扫过,雨点随风而落,围观众人却浑然不知,眼看双方已战至第九招,唐天雷刀法攻得更加凶狠,一招“流星赶月”刚被玄武挡开,紧接着便使出七星刀法的绝技“星移斗转”,镔铁刀自下而上卷起一阵旋涡,裹挟着雨水直奔玄武门户而来。 明眼人都知道唐天雷这是想尽快打完十招,或许是玄武连续防守在无形中给他造成了只守不攻的假象,从而令他犯了习武之人的一个大忌——“轻敌冒进”。 果然,玄武选择了避其锋芒,身形陡然一晃,唐天雷这一招“星移斗转”招式用得过老,一招击出忽然觉得眼前人影闪动,玄武身子已经整个让了出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玄武手中宝剑“唰”地破空而至,唐天雷就觉得脖子处一丝寒意袭来,暗暗叫了声“不好”,玄武的剑尖已经抵在咽喉要害! 玄武的剑尖距离唐天雷的咽喉不过半寸,好精准的剑法! 唐天雷整个人冰雕般僵立住。 玄武收剑而立,抱拳道:“武当绝学果然名不虚传,承让了!”说罢转身回到原位。 在场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唐天雷双目一闭,任由雨水拍打着脸颊,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唐某输了。” 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当家的心中有所牵挂,玄武胜出实属侥幸。”话音刚落,轿中传来“哒哒”两声,白衣蒙面人立即走上前,躬身附耳在轿帘处听着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走上前道:“蒋大侠、贺公子、唐二当家,方才三场比试尊使看了很是喜欢,他老人家让你们去办一件事,三日后在下会在摘星楼恭候大驾,你们中若有人在三日内办成此事,我会破例回答一个你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三人听了眼前顿时一亮,蒋大通一拍大腿道:“尊使尽管吩咐,只要我蒋大通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景文也是喜出望外,擦擦脸上雨水道:“对,尊使有什么差遣尽管说。” 白衣蒙面人微微颔首道:“很简单,尊使让你们去找一个人,一个名叫龙世秋的人。” “龙世秋”三个字一出口,在场众人立刻发出一阵骚动! “龙世秋?!”贺景文不禁脱口而出道:“尊使要找的莫非是扬州府渡鹤山庄的龙世秋?” “没错,正是此人。” “渡鹤山庄”四个字一说出口,在场众人又发出一片惊叹声,要知道十五年前中原武林四大家族中渡鹤山庄龙家可是位居第一。只可惜当年不知何故,渡鹤山庄一夜之间遭人血洗,偌大的山庄也毁于大火之中,据说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从那时起,江湖中传言四起,有的说当夜龙家满门皆遭屠戮无一幸免,还有的说当年龙家的一对子女被人救出,逃往关外隐姓埋名。 时过境迁,近两年来江湖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游侠,名字正是叫作龙世秋,传闻此人武功高深莫测,尤其擅长易容之术,短短两三年内,此人遍访名山大川,正邪两派,虽然每次都是以不同的面目出现,但却始终以“龙世秋”自称。 于是江湖中人纷纷猜测,这位龙世秋正是当年渡鹤山庄的遗孤。 据说此人曾在少林寺击败了达摩院首座寂空大师,又远赴武当破了武林第一大阵法“天罡北斗阵”,丐帮八大长老联手也没有在他手上占得丝毫便宜…… 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历,更没有人敢断定自己所见的是他庐山真面目,江湖中所留下的,只是关于他的传说。 要在三日之内找出这样一位行踪飘忽不定且擅长易容的传奇人物,岂非痴人说梦? 白衣蒙面人似乎早就猜到他们的心思,笑道:“三位请移步近前。”三人相视一眼,迈步走到白衣人近前。只见他接过玄武手中剑,在地上写了个“牢”字。 雨越下越大,以至于刚刚划在地上的“牢”字很快就被冲散。 “此处便是他藏身之所,找到他,三日后带他到摘星楼,任务就算完成了。”白衣蒙面人望着三人,问道:“三位还有问题么?” 唐天雷忽然问道:“就算我们能够找到此人,又怎么能断定他一定会跟我们走?”蒋大通立刻附和道:“对啊,这也是我想问的。” 白衣蒙面人道:“只须对他说出‘再依娜甫’四个字,他自然会跟你走,三日后我在摘星楼恭候佳音。”说罢转身道了句“起轿”,这顶红漆大轿伴着清脆的铃声随即消失在雨夜之中。 “再依娜甫,再依娜甫……”蒋大通愣在原地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生怕一会就忘了,“哎,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鸟意思?”蒋大通一抹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身旁的贺景文和唐天雷早已不见! 雷声住,雨停歇。 子时二刻。 玉鼎镖局内灯火通明,正堂居中正设一张大红方案,案后太师椅上端坐一人,此人穿一身月白锦服,四十上下年纪,双目深邃有神,鼻梁高挺,长须及胸,浩然有大将之风。此人正是玉鼎镖局总镖头唐天龙。 东西两侧另有四张太师椅相对,左首上位坐着的正是唐天雷,他对面的两张太师椅坐着两名男子,二人皆已过而立之年,上首那人白面无须,手中摇着一把纸扇,此人名叫萧文圣,在玉鼎镖局中排行老四,下垂首坐着的这位长得鼻阔口大,虎背熊腰,一脸连鬓络腮胡根根似针,此刻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正咬牙喘着粗气,他正是玉鼎镖局的老五燕无休。 唯一空着的那张太师椅原本应该坐着的是三爷洪光瑞。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呀,现在咱们该怎么办?”燕无休实在忍不住了。 唐天雷看了一眼燕无休道:“老五,稍安勿躁,我刚到京,大伙儿这不正在想主意么。” 燕无休瞪大眼睛道:“三哥生死未卜,我能不急吗?” 萧文圣将纸扇一合,道:“我料三哥虽然被困,却暂无性命之忧,倒是那三万两银子得尽快派人送去湖南,玉鼎镖局自成立至今还没有出过如此大的差错,这批镖银若不能按时送达,咱们镖局的金字招牌就算是砸了。” 唐天龙面沉似水,“嗯”了一声道:“四弟所言极是,这件事透着蹊跷,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一顿又向唐天雷道:“二弟,你方才所说三元客栈一事我倒有所考虑。” “大哥,那位尊使不知何方神圣,若能找到他所说的那位龙世秋,或许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唐天龙微微颔首,若有所思,萧文圣轻摇折扇,忽然道:“这件事我思忖再三,二哥在客栈遇到的莫非是火灵教的人?” 唐天龙点了点头道:“四弟你猜的不错,二弟遇到的正是火灵尊使。” 第三章不速之客 时至深夜,灯烛摇红。 萧文圣在大堂内边踱着步边道:“火灵教起于西域,乃是拜火教的分支,在中原销声匿迹已久,近两年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其行踪甚是诡秘,至于‘有求必应’的说法也只不过是传说而已,至少当初我是这么认为的。”他走到唐天雷面前,接道:“不过从二哥遇到的人和事来看,传闻亦或不虚。” 唐天龙沉吟片刻道:“以四弟之见应当如何?” 萧文圣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天亮后撒出全部人手,想尽一切办法查出龙世秋的下落。”话音刚落,门外屋顶上突然传来“桀桀”两声夜枭般的怪笑。 大堂内兄弟几人大吃一惊,唐天龙身形一晃,人已经飘出屋外,朗声道:“谁?”另外三兄弟紧随其后冲出,四下里张望。 屋顶上一团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凌空跃下,一名身材瘦小的夜行人站定院中,嘻嘻笑道:“在下夤夜冒昧拜访,还望几位当家的海涵才是。” 萧文圣见他尖嘴猴腮,两撇八字胡又细又长,形容极其猥琐,不禁皱眉道:“莫非阁下是‘云中燕’?” 夜行人干笑两声道:“萧四哥好眼力,正是区区江某人。”唐天雷岂能不认识他?暗暗忖道:此人莫非一路尾随我至此? 燕无休平生最见不得藏头露尾的人,不禁勃然大怒道:“姓江的,你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来此意欲何为?”撸起袖管就要动手。 “云中燕”江上寒连忙摆手道:“哎哎哎燕五爷,容在下说明来意再动手不迟。” 唐天龙一摆手,冲燕无休使了个眼色道:“这里既是镖局,来者皆是客,江老弟深夜造访必有要事,请屋里说话。” 江上寒哈哈一笑道:“素闻唐总镖头乃豪爽之人,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请请请!”说罢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迈步而入。 燕无休气不打一处来,冲唐天龙道:“大哥,你……”唐天龙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微微摇了摇头,燕五爷这才强忍着怒火进了屋子。 分宾主落座,唐天龙微微一笑道:“久闻江老弟轻功过人,世所罕见,传言果然不虚,你来了这么许久,我兄弟四人竟毫无察觉,佩服!” 江上寒嘿嘿一笑道:“惭愧惭愧,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几位当家的莫要怪罪才是。” 唐天雷冷笑道:“江老弟莫不是从三元客栈就跟着唐某吧?” “不错,”江上寒也不否认:“今夜在下冒雨前来,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帮哥哥们一个小忙而已。” “帮忙?”燕无休不禁失声冷笑道:“却不知你能帮什么忙?” 玉鼎镖局五位当家的中属萧文圣智虑最深,他于一旁察言观色,觉得此人先是一路跟踪唐天雷到镖局,后潜伏在屋顶将我弟兄四人方才在大堂内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直至最后主动现身相见,这一切说明此人今夜前来定有缘故,决不会是偷鸡摸狗那么简单。 “来人,看茶!”早有人将刚沏的香茶端上,江上寒果然受宠若惊地接过,萧文圣起身笑道:“素闻江老弟在江南一带劫富济贫,人称‘侠盗’,萧某神交已久只恨无缘得见,想不到今夜光降寒舍,实在是我等兄弟之幸。” 江上寒笑道:“哪里哪里,萧四哥谬赞了,”说罢慢悠悠地浅尝了一口香茗才道:“几位当家的不是想找龙世秋么?”唐天龙兄弟四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江上寒嘴角一扬,狡黠地眨眨眼道:“巧得很,小弟知道他在哪儿。” “当真?!”玉鼎镖局四位当家的几乎异口同声,萧文圣近前一步,一面亲自为他续水一面道:“还望江老弟指点迷津。” 江上寒故意卖个关子,长叹一声道:“只可惜就算我将龙世秋的下落告诉了诸位,恐怕诸位也无法将他带出来。” 萧文圣恍然大悟,转身看了一眼大哥唐天龙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江上寒抚掌笑道:“萧四哥果真是神机妙算。” 燕无休急得一拍桌案道:“他在哪儿?哎,你倒是说呀。” 萧文圣正色道:“刑部天牢。” “什么?”燕无休着实吃了一惊,“天牢?怎么可能?” 萧文圣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刚才就在琢磨,他一个江湖中人,怎么会被关在那种地方。” 唐天雷手握拳头轻敲着脑门,皱眉道:“那可是需要皇帝亲自下令关押的地方,他若真在那,还真棘手难办了。” 江上寒嘴角含笑,干脆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盅晃着脑袋轻轻吹着气。 萧文圣见状笑道:“看来此事还得仰仗江老弟出手相助了。” 唐天龙何等聪明,见四弟萧文圣如此说,心中早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一笑道:“江湖传闻江老弟曾多次潜入皇宫内苑,来去自由视数千御林军于无物,今番还请老弟不吝赐教才是。” 唐天龙所言虽有故意抬举之意,但不得不承认,在劫牢越狱这方面,他们四位当家的加在一起也没有江上寒经验老到。 这二人连夸带捧,令江上寒很是受用,一旁唐天雷察言观色,顺势推波助澜道:“江老弟,事关我三弟安危和镖局声誉,若能鼎力相助,此恩此情我等兄弟将铭记在心。” 江上寒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心中大为感动,只见他站起身来,冲四位当家的抱拳道:“承蒙四位哥哥抬举,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萧文圣近前拉住他的手道:“太好了,愿闻贤弟高见。” 江上寒贴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道:“我有一计……”萧文圣听罢连连点头,暗道:幸亏有他,否则就算我智如诸葛,也断然想不出这等下三滥的计策来。 众人商议已定,江上寒道:“事不宜迟,小弟先行告辞。” 唐天龙等人送至门外,嘱咐道:“一切拜托兄弟了。” “哥哥尽管放心,明日依计而行便是。”江上寒脚尖一点,人已如落叶般悄无声息飘上院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中。 前脚送走“云中燕”江上寒,后脚玉鼎镖局上下却开始了一夜无眠的忙碌…… 次日,午时初刻。 天水居。 若想在京城找到可与摘星楼相媲美的馆子,非天水居莫属。 “呦,金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店小二隔着一丈远就闻到了银子的味道。眼前这位“金爷”不是别人,正是玉鼎镖局的总管金万全。 金总管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长袍,一手提了只盖着布帘的鸟笼,一手摇着纸扇,见小二招呼,懒懒道:“小五子,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来了么?” 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上前,伸手接过鸟笼,道:“我伺候您,不知今天您几位?” 金万全道:“我还有个朋友,楼上有雅座吗?” “有”小五子哈着腰赔笑道:“不过您常包的那一间已经被人订了。” “哦?”金万全便登上楼梯边问道:“这还没到饭点,谁这么早,让他换一间就是了。” 小五子面露难色,躬身道:“金爷,您可为难小人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我一准给您调换,可今天这位恐怕……” “怎么,谁这么大排场,还换不得了?” 小五子四下里瞅了瞅,附在金万全耳边悄声道:“今天这位是刑部汤侍郎府上的总管,韩昭韩总管。” “噢”金万全叹了口气,道:“好吧,去他隔壁那间也就是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刑部侍郎官居正三品,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嘞”小五子长舒一口气,领着金万全来到雅间。 金万全从袖中摸出两锭银子来,看个头每锭至少有十五两。 “吃什么你安排,余下的赏你了。” “呦,谢金爷赏,您稍坐会,我这就给您奉茶。”小五子满脸堆笑地接过银锭,轻轻放下鸟笼,转身下了楼。 片刻功夫,新沏的香茗已摆在桌上。 金万全哪有心思喝茶,待小二出去把门关上,他快步来到临街窗前,伸手推开一道缝,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 果然,过不多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来到楼下。此人白面无须,塌鼻梁、薄嘴唇,身材略显臃肿,手拿一把象牙折扇,身上穿一件月牙色锦服,腰间系一根金边玉带,玉带上悬一块精雕羊脂美玉,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 楼道里传来小五子的声音:“韩总管,您楼上请。”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金万全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将鸟笼放在桌子正中间,撩袍坐下不紧不慢品着茶。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耳边传来敲门声,小五子推门而入,笑道:“金爷,您的朋友到了。” 金万全一抬头,就看见了“云中燕”江上寒。 “江老弟,快请坐。”小五子转身退去,江上寒这才开口道:“金总管,怎么样了?”金万全点了点头。 不多时酒菜齐备,二人均无心饮酒,金万全低声问道:“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 隔壁不断传来推杯换盏、划拳行令的声音,金万全五根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敲着,他在等。 终于,隔壁雅座的声音渐渐弱了,金万全一伸手,掀开鸟笼上的布帘,冲笼子里轻轻吹了下口哨。 一声清脆悦耳的鸟叫立刻在雅座内荡开! 第四章请君入笼 常言道“文百灵、武画眉”。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尤喜百灵。不仅因为它的叫声婉转动听有好音儿,令人趋之若鹜的还有它的“套活儿”。 就百灵而言,以能叫“十三套”者为上品,所谓“十三套”指的是它能依次摹仿十三种别的动物或物体发出的声音,一遍摹仿完了,它会重头再来一遍,极品百灵的“套活儿”会循环往复,且在鸣叫期间听不到一丝杂音。 金万全桌上鸟笼内的,正是一只价钱不菲的“十三套”百灵。这只百灵好像憋了很久没有一展歌喉,这会儿是撒了欢的又唱又跳,屋子里一会是家雀声,一会是喜鹊声,一会公鸡打鸣,一会母鸡下蛋,好不热闹。 金万全和江上寒竖起耳朵,他们听的并不是鸟叫,而是隔壁的声音。 不出所料,隔壁忽然间完全没了声音,不消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隔壁雅座而来。 金万全与江上寒对视一眼,耳畔就传来敲门声。 金万全嘴角微微一扬,道:“请进。”房门推开,果不其然,面外站定的正是韩昭! “敢问阁下是?” 韩昭笑而不答,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这只百灵。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刑部侍郎家的总管,派头自然也小不了。 韩昭没有说话,他身后却闪出一位天生奴才相的来,这位也不客气,迈步而入,撇着嘴道:“嗳,这位爷乃是刑部左侍郎汤大人府上大总管,韩爷。” 二人闻言忙不迭地迎上前,金万全来到韩昭面前赔着笑道:“小人这双眼珠该挖出来喂鹞子,久仰韩总管大名,小人这厢给您请安!” 韩昭腆着肚子摆了摆手道:“罢了,”一指桌上鸟笼,“这鸟儿是你的?” “回您的话,是小人的。” 韩昭这才抬起眼皮瞟了金万全一眼:“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生?这京城内外玩鸟的行家我可都认识。” “韩总管,您请上坐。”金万全见韩昭一屁股坐下,心中一喜,随即唤来小五子,吩咐撤去酒席,重新摆上一桌。 “嗐,小人哪是什么行家,这只百灵是我一个经商的朋友从北方带来的,说是训好了的,整天叽叽喳喳,讨嫌得很。”江上寒招呼着韩昭随行众人落座,挨个斟酒,金万全瞟了他一眼道:“你先回去说一声,就说我遇到个朋友,晚点回去。” 江上寒会意应声而出。 韩昭上下打量着鸟笼,忽然问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府上是?” “不敢不敢,小人金万全,是玉鼎镖局的管事。” “哦,原来是金总管。”韩昭一指笼中百灵道:“你可真是辜负了朋友一片美意,也委屈了这只鸟儿了。” 金万全假意不解道:“韩爷何出此言?” 韩昭立刻来了兴致:“这只百灵无论从毛色、羽冠还是叫口都称得上是极品。” “啊?”金万全苦笑道:“照韩爷这么说,还真是糟蹋了好玩意儿。” 韩昭伸手一指鸟笼:“别的不说,光这鸟笼子就值这个数。”说罢伸出两根手指。 金万全瞪大眼睛:“难道值二十两?”要知道,一个正七品的官一年的俸禄是九十石,折成银子不过四五十两而已。 韩昭闻言哈哈大笑道:“二百两。” “二……二百两?”金万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随韩昭一同前来的狐朋狗友中也有几位玩鸟的,见韩昭兴致很高,都想显摆一下自己是内行,其中一人道:“二百两我看都不一定能买到,你看那笼钩,光泽如此柔润,这是用铜和银混合铸造而成,你再看盖板这雕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韩昭听了连连点头,另一位干脆站起身来,将鸟笼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用手摸了摸,这才道:“诸位,这笼子用的是长了五年的竹子打造,这做鸟笼的竹子,年份少了它韧性不够,年份久了又太脆,所以五六年的竹子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又一人不甘示弱道:“诸位再瞧这两瓷罐,”众人的目光随即转移到笼子里那两只鸟食罐上,“这两罐子不但胎薄细瓷,色彩纯正,而且画工也极为精湛,我敢断定这是上等官窑窑口出的。” 金万全虽说设了个局,然而听了这些位玩鸟的痴迷行家一分析,竟也长了不少见识,原来玩鸟还有如此之多的讲究,难怪寻常人家逮了好鸟宁可卖了也不玩,一般人家哪里玩得起?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站起身来举杯道:“今日能结识韩总管和诸位,实乃金某之幸,请满饮此杯。”众人纷纷一饮而尽。 韩昭此刻哪有心思喝酒,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将这只百灵弄到手,估计打死他也想不到金万全此刻想的正是如何找个话茬把这只鸟送给他。 只见韩昭扫了众人一眼道:“在座的不少人与我都是因鸟结缘,不想今日又交了金总管这位好朋友,今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多亲多近,不知金总管意下如何?” 金万全见他递出话音来,趁热打铁道:“承蒙不弃,金某求之不得。” 自打落座,韩昭的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这鸟笼子,金万全见时机已到,干咳一声道:“小弟原本就不懂玩鸟,正所谓宝剑赠英雄,我看您如此喜爱这只鸟,干脆就做个顺水人情赠与韩爷,也免得糟蹋了好玩意儿不是。” 这句话一出口,韩昭立刻眼中放光,不过出于矜持他还是清了清嗓子,稳了稳情绪才故作忸怩道:“金老弟,初次见面怎么好……”金万全不等他说完,面色一改道:“韩爷,你若不肯要,就是看不起小弟了。” 一旁众人哪个不是精明人,顺水推舟地纷纷劝韩昭收下,韩昭半推半就才假意勉强接受。 刚收下这只鸟,韩昭就打发人将它送到自己府上,好像生怕这姓金的后悔一般。 这下子桌上的氛围立刻热络起来,此时在韩昭眼中再也不把金万全当作外人,众人推杯换盏,彼此称兄道弟起来。 酒过三巡,金万全故意放下酒杯,重重叹了口气。 韩昭见状拍着他的肩膀道:“金老弟,好端端的你这是何故?” 金万全欲言又止,摆了摆手道:“算了,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不提也罢。” 韩昭哪知他这是欲擒故纵,借着酒兴追问道:“金贤弟,你不说这是拿哥哥我当外人了。” 金万全这才又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最近我们镖局出了件大事。” “哦?说来听听。” 金万全便将三万两镖银失窃之事与他说了,至于洪三爷那档子事却只字未提。 韩昭皱起眉道:“贤弟,你这就杞人忧天了,镖银在湖南境内被劫,就算要查,那上有官府下有镖局,你身为总管,与你何干?” 金万全面露难色道:“大哥有所不知,玉鼎镖局自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大的差池,这回我们唐总镖头将怒气全都撒在了我们这些下人身上,严令全部人手限期追查真相,这几天上上下下都提着心吊着胆呐。” 韩昭听罢不禁问道:“可这件事发生在湖南地界,你们在京城能查出什么名堂来?何况仅凭你们一家镖局人手也不够啊,报官了没?” 金万全摇头道:“哥哥说得何尝不是,三万两银子的大案绝非一般江湖蟊贼所能做得了的,能做下这等大案的,必定是有实力有背景的江洋大盗团伙所为,官府才懒得趟这浑水,只可惜我并非江湖中人,帮不上忙。”他话刚说到这里,韩昭猛地眼前一亮。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来,或许从他那里能问出点什么。” 金万全故意压低声音道:“怎么大哥在绿林道上也有朋友?” 韩昭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几天前听我们老爷提过一个人,据说此人近两年在江湖上名头响得很,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天牢?”金万全一脸不信道:“怎么可能,那地方可得皇帝亲自降旨发落的人才进得去,一个江湖中人他也配?” 韩昭正色道:“这次还真不是皇上的旨意,据说他是夜闯康王府被捉了,由康王爷亲自下令关押的。” “大哥的意思是?” “你我已是兄弟,哥哥今天就帮你一次”韩昭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铁牌在金万全面前晃了晃道:“知道这是什么吗?”金万全摇摇头。韩昭呵呵笑道:“这是我家老爷的刑部令牌,吃完饭哥哥陪你走一趟天牢,若能在那小子口中套出点线索来,老弟也好在你们当家的面前交差。” 金万全站起身作揖道:“哥哥仗义相助,小弟我该怎么谢您呢!” 从刑部衙门北门向西,穿过一条窄巷,尽头便是戒备森严的刑部天牢。 这条巷子两侧墙壁高两丈有余,江上寒手里拎着一只食盒,紧跟在韩昭和金万全身后,从踏入巷口第一步起,他就暗中计算着步数,直至来到天牢大门前,一共走了四百八十三步。大门两侧各立有二十名身材高大的披甲守卫。 廊下横着一张桌案,案后的木椅上一名守卫长翘着二郎腿正把弄着手里的紫砂壶。 “呦,韩总管,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这人一见韩昭赶忙放下茶壶,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第五章计夺天牢 韩昭见了哈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马兄弟,好些日子可没见了。”说罢便给金万全引见,原来此人名叫马严,是刑部的一名从九品司狱。 韩昭看了看马严,低声道:“前几日从康王府解来的那名囚犯关在何处?” 马严皱了皱眉道:“怎么,您要见他?” 韩昭点头道:“不瞒老弟,有件公私兼顾的案子很是棘手,我这两位兄弟需要进去问他几句话。” 马严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韩爷,不是兄弟薄您的面子,天牢的规矩您比我清楚,这里的囚犯没有旨意谁也不得靠近。”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他们进去问几个问题就出来,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说完把手掌一摊,金万全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张银票递上。 “兄弟们当值这么辛苦,一点心意给大伙儿吃酒。” 马严一低头,手里银票面额是五百两,不禁心跳不已,好家伙一千两,他出娘胎至今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沉吟片刻终于咬着牙道:“这也就是韩爷您的面子,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只能一个人进去,第二,最多给你半刻钟的时间。”韩昭拍拍他肩膀笑道:“够朋友,晚上我和金老弟在明月楼摆了一桌,还请了飘香院琵琶弹得最好的几位姑娘,你可一定要来。”说着从怀中取出刑部令牌,问道:“你们谁去?”江上寒伸手接过令牌,马严低声道:“人在丁字十八号。”江上寒道了句“多谢”,提起食盒迈步就走。 进入院内,迎面是一座假山屏障,绕过假山,一眼就看见天牢入口。 传言不虚,天牢果然不在天上,而是在地下。 江上寒仔细观察四周,见两侧高墙上各写有一人高的“狱”字,西侧一排马厩,东侧是一间宽大的厢房,正对面是一排低矮的瓦房,瓦房中央有一扇不足一人高,挂着一把大铁锁的木门,四名壮硕的持刀守卫肃立于门前。 江上寒心里清楚,过了刚才马司狱那一关,眼前的这四名守卫只不过是摆设而已。 “几位兄弟辛苦!”江上寒满脸堆笑地快步上前。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满脸横肉的守卫喝道。 江上寒赔着笑道:“这位官爷,我进去找个人。” 守卫哼了一声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 江上寒伸手摸出令牌递上,笑道:“都是自己人,还请行个方便。”谁知守卫接过令牌看了一眼并不买账,撇嘴冷笑道:“看清楚了,这里是诏狱,不是你刑部大牢。”白了他一眼将令牌朝江上寒手里一摔。 江上寒何等聪明,这分明是在打劫啊,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赶紧放下手中食盒,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奉上,“官爷,能否行个方便。” 这守卫干咳一声,接过银票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一努嘴道:“把食盒打开。”装模作样地上下里外检查了一遍,才慢悠悠地说了句:“随我来吧。”说罢掏出钥匙,江上寒快步跟了上去,目光所至他才发现这把铁锁结构与众不同,短时间内自己还真不一定有把握能及时打开,一瞬间脑中飞转,然后脚下一绊,撞在那名守卫腰上。 那守卫毫无防备被撞了个满怀,钥匙脱手飞出,掉在地上。 江上寒摔了个狗啃泥,食盒也打翻在地,只见他顺手捡起 钥匙,连连弯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崴了脚了。” 守卫正要发作,见他一叠声地赔罪,只得强忍住,“我钥匙呢?”江上寒双手举过头顶,哈着腰赔笑:“在这呢。” 守卫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在江湖中被誉为“神偷”,就在刚才捡起钥匙的一刹那,这把钥匙的每个细节都已经深深刻在他脑中。 大门打开,守卫冷冷道:“快去快回。” 江上寒一猫腰进入牢内。 眼前是一道下沉的阶梯,两侧墙壁上每隔一丈都凿有一个放油灯的小洞,忽明忽暗的微弱灯光让人视线变得模糊。数着阶梯刚踏上平整的地面,一股浓浓的,掺杂着血腥味的恶臭立刻扑鼻而来。 江上寒只觉得头晕目眩,腹中翻江倒海,嗓子眼一阵发酸,感觉立刻就要吐出来。 难怪那守卫没有跟随自己一起下来,这鬼地方恐怕连鬼都不愿意来,他第一次觉得之前自己被关押过的那些牢房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被关进天牢的人,能活着出去的几率连一成都不到,这里关押的囚犯大多已经重病缠身或者奄奄一息,所以江上寒此时眼中看到的,都是躺在牢房里一动不动,像死尸一般惨不忍睹的囚犯。 江上寒知道时间紧迫,强忍住反胃用袖口捂住口鼻往两旁寻找,果然不出所料,在天牢的最深处,他找到了丁字十八号牢房。 岂料他朝里面只看了一眼,就被自己看到的场景惊得张大了嘴! 刚才还捂得严严实实,差点没吐了的江上寒倒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丁字十八号牢房里竟然摆着一张精致的桌案,桌案上垒着两排厚厚的书籍,笔墨纸砚竟一应俱全! 一名身穿囚服、披头散发,满脸胡须的男人坐在桌案前捧着本书看得入神,见到来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上寒揉揉眼睛才确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是真的。 “龙世秋?”他尝试着问道。 囚犯连看都懒得看他。 江上寒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来意简要讲述了一遍,接着道:“龙大侠若答应帮忙,今夜子时我会来此助你出狱,玉鼎镖局的人到时候也会前来接应。” 囚犯终于叹了口气,放下书走到铁栏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江上寒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再、依、娜、甫。” …… 月色撩人。 一道黑影借着月光鬼魅般飞越高墙低瓦,最终在刑部天牢附近的一间屋顶上刹住身形。 这黑影正是“云中燕”江上寒,只见他身后背着一支紧背低头弩,正警惕地四下张望。 不多时,另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由远及近,飘落在江上寒身旁,来者正是玉鼎镖局四当家萧文圣。 “萧四哥,一切都准备妥了么?”江上寒悄声问道。 “都准备好了。” “随我来”江上寒展开轻功,纵身跃上前面的高墙,辨了辨方位,灵猫般直奔天牢方向而去,萧文圣紧随其后。 往前潜行不多会,天牢大门外的灯火便映入眼帘。 二人隐藏身形躲在暗处观望,只见无数灯球火把将天牢内外照得亮如白昼,除了白天见到的守卫以外,夜间还增加了两队手执长枪的巡逻队。 “萧四哥,西边那排房子就是马厩,我们一出来,你就乘乱夺了马匹与燕五爷一道将追兵吸引到码头。” 萧文圣道:“放心吧。” “记住,你们逃跑的时候动静越大越好。”江上寒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心思却极为缜密,他嘱咐道:“四哥,这种地方在暗处都会布置弓箭手,一会千万留神。” 连一向善于谋划的萧文圣此刻心中对他也有点佩服起来,抬头看了看月色,就快子时了。 “我去了。”江上寒脚尖一点,向东北方向飞掠而去。 天牢大门前,四十名披甲守卫呈扇形分列两旁,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根松枝火把,巡逻队步伐整齐地来回从门前交叉走过。 一名司狱官正坐在案前打着瞌睡,突然就听身后“轰”地一声巨响,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他大喊一声“全员戒备,有人劫狱!”迈步来到院内,就见东侧厢房已是烟雾弥漫,火光冲天! “快,快救火……” “大家别慌,守住天牢入口……” 数十名守卫一拥而上冲入院中,司狱见状挥舞手中火把大声指挥道:“大家别乱,一队二队随我堵住天牢,三队和弓箭手出去守住巷口。”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支响箭,高举过顶,只听“咻”地一声,一道红光伴随着刺耳的声响直冲霄汉。 正在这时,一条黑影倏地从众人头顶上方掠过,此人正是江上寒。 就见他黑巾蒙面,双手朝院内连续挥出,“嘭”“嘭”“嘭”三声闷响过后,大院内腾起一片白雾。 “咳咳,咳咳……” “大家小心,雾里有毒……” 众守卫霎时间纷纷倒下,余着紧捂口鼻四散夺路而出,不知何时,天牢大门已经大开,没等烟雾散去江上寒已领着龙世秋从地下冲出。 龙世秋此时已经换了身夜行服,江上寒道了声:“随我来!”脚尖一点跃上西厢马厩,就在此时,两匹快马一前一后从马厩后方冲出,撞开人群直奔长巷而来! 冲在前面挥动长棍的蒙面大汉正是五爷燕无休,只见他大声喝道:“想活命的都撒开!”守在巷口的弓箭手惊慌中纷纷搭箭上弦,岂料箭还没来得及射出,无数飞蝗石已经破空而至,众守卫纷纷中招,惨叫声中倒下一片。 燕无休一马当先冲入长巷,身后另一匹马上萧文圣身穿囚服紧随其后。 “犯人跑了,快追!” “别让他们跑了,追……”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二人吸引,西厢马厩这边藏身在屋顶的江上寒见时机已到,双臂张开将头一低,“嗖”地一声,身后紧背低头弩向对面三丈高的墙头射出一根细长的绳索,这支弩的箭头是一把四爪钢构,挂上墙头用力一拽,将绳索绷紧固定。 江上寒回身冲龙世秋道了句:“走!”纵身形腾空而起,双脚在绳索上轻点数下,人已如飞燕般飘上墙头。 “云中燕”绝非浪得虚名,江上寒对自己这一身绝世轻功一直很自信,谁知刚一转身,龙世秋已站在他身后! 第六章月夜鏖战 “炸开了!”燕无休大喝一声,手中长棍上下飞舞将拦在马前的官兵打得人仰马翻,一骑当先向外飞奔。眼看距离巷口越来越近,倏地眼前火光突现,人影闪动,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官军一字排开堵住去路,前排弓箭手单膝跪地,搭箭在弦满弓待发。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燕无休见状回身叫道:“四哥,放暗器。”身后萧文圣一摸镖囊不禁暗自叫苦,身上所带的暗器早已用完。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乱箭齐发,燕无休手中长棍翻飞打落箭矢无数,终究左肩还是深深中了一箭,暗道不好,老子这条命今天要扔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着了火的马车笔直冲进人群,堵在前面的官兵立时被冲撞得四散避让,只见一道身影纵身车厢顶一跃而下,来者正是二当家唐天雷,只见他手中镔铁刀左挡右突,瞬间杀出一条出路来。 燕无休拔出箭头,拍马率先冲出,高声叫道:“二哥小心,兄弟先走一步!”两匹快马飞也似的突出重围,直奔码头方向而去。 此时增援的官军已从四面八方疾驰而至,见两匹马夺路狂奔,其中一人身穿囚服,纷纷下令骑兵追赶。 唐天雷见二人成功脱身,不敢恋战,虚晃一刀纵身上了对面屋顶,脚下弓弦声立刻响起,箭矢如雨点般射向他全身。 唐天雷丝毫未作停留,深吸口气展开身形飞身向前,几个起落已经在数十丈开外,回身望去,追兵已被他甩出几条街外。 他定了定心神,长舒了一口气,谁知刚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人。 月色如洗,星汉灿烂。 六丈开外的屋脊之上,一个笔直的身影握枪而立。 月光洒落,盔甲反射出夺目银光,披风随着微风扬起。 “束手就擒,我饶你不死”这人声如洪钟,虽在数丈之外,唐天雷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耳膜颤了颤。 “好浑厚的内力”唐天雷暗忖。 “你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此人不仅是官府中人,从他身上穿的亮银甲来看,此人至少官居将军之位。 这人冷笑道:“这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 追兵脚步声渐渐入耳,唐天雷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于是他终于出手。 镔铁刀闪着寒光直取对方前心,这人单手挥枪,“当”地一声,兵刃相交,火星四溅! 唐天雷手掌一阵发麻,虎口处剧痛不已。只一招,就知道自己断不是此人对手。惊魂未定,那人银枪已刺到眼前,出手之快、力道之强前所未见,唐天雷毕竟不是泛泛之辈,知道不能以力道取胜,转而使上巧劲,手中刀斜切对方枪身,脚下顺势一滑,刀锋直奔对方手腕削去。 这招声东击西固然使得巧妙,可惜却似乎早被对方猜到。 就见此人将手一松,竟然弃了兵刃,他本就用一只手与唐天雷过招,这一松手整个人都腾了出来,倏地身形一晃,人已绕到唐天雷身后,唐天雷暗道“不好”,再想变招为时已晚,后心已重重挨了一拳。 “噗”地一道血箭从唐天雷口中喷涌而出,他极力稳住心脉,但胸口处如同波涛般翻滚,站都站不稳了。 更可怕的是,一招攻出后,对手竟闪电般伸手接住了尚未落地的银枪! “现在该知道你是谁了”对方言语如冰,枪尖缓缓挑向唐天雷的夜行面纱。 “咻”一声暗器声破空而至,直奔那人面门射到,这人挥枪一格,不偏不倚正中暗器,就听“嘭”地一声过后,一团白雾瞬间将他吞没,那人反应奇快,瞬间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飘出数丈。 等他再次睁开眼,哪里还有唐天雷的身影。 再厉害的高手,也没有不怕毒的。因为中毒很容易,解毒却往往是一件很难的事。因此常在江湖中行走的人都会随身携带一些常见的解毒药。擅长用毒的人即便武功平平也几乎没人敢轻易招惹,一旦招惹了用毒高手,你的日子将会很难受,毕竟时刻保持警惕,整天提心吊胆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清风拂过河面,月色映照下水面涟漪泛着微光。 一叶扁舟泊在岸边,一人手提灯笼站定船首。 如此静谧祥和的夜色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来者正是萧文圣、燕无休兄弟二人。 身后不远处灯火明灭,喊杀声震天,一队骑兵近在眼前。 燕无休箭伤很深,胸前已被鲜血浸透,面色惨白,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船首上那人见状大吃一惊,跃上岸边道:“五弟,你受伤了?” 燕无休勉强摇了摇头道:“大哥,我没事……” 此人原来正是在此接应的总镖头唐天龙。 唐天龙立刻将燕无休扶进船舱,岸边的萧文圣也翻身下马,冲船上喊了声:“灭灯!”船头灯笼应声熄灭,萧文圣挥动马鞭,狠狠在两匹马身上抽了两下,两匹马吃痛撒开蹄子向前一路狂奔而去。 萧文圣远眺身后,追兵说话就到,飞身登上小舟,船桨划动,渐渐离岸远去。 这一夜,又会有多少人无眠? 京西外城,玉鼎镖局,四更已过。 玉鼎镖局正堂内唐天龙居中而坐,金总管垂手立于身后,左右首坐着的除了萧文圣、江上寒,还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此人正是江湖人称“铁扇书生”的祝西亭。 适才出手相助,从枪下救出唐天雷的正是此人。 虽说今夜成功劫狱,但动静闹得过大,天牢被劫官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还重伤了二爷唐天雷和老五燕无休。 包括唐天龙在内的众兄弟心中都在盘算,付出这么大代价救出这位龙大爷到底值不值得。 “祝公子今夜仗义出手救出我二弟,大恩不言谢,今后有用得着唐某兄弟之处,定当万死不辞”萧文圣起身谢道。 “铁扇书生”祝西亭微微一笑,起身道:“萧四哥说哪里话,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唐天龙正色道:“今夜过后京城内外定会戒严,江、祝二位贤弟就请暂住镖局,待风声过后再走罢。” 祝西亭笑道:“多谢当家的美意,小生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何况小生并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何事,朝廷就算封了城也无妨。” 在座众人都是老江湖,听他弦外之音就是:我只是碰巧遇到二爷跟人动手,好心出手相助而已,至于你们闹出的这么大动静我既没有参与,更没兴趣知道。 一句话,你们闯的祸不关我的事! 唐天龙微微颔首,萧文圣一旁道:“祝公子救命之恩容图后报,不过城中已是风声鹤唳,此时外出恐多有不便。” 祝西亭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萧四哥了,只是小生尚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容改日再会。” “好吧,既如此我等也不便强留,祝公子千万小心。”祝西亭辞别众人而去。 送走祝西亭,唐天龙道:“我已命人收拾好上房,就请江贤弟屈驾暂住几日再走不迟。” “云中燕”江上寒嘿嘿笑道:“客随主便,既然二位当家如此盛情,小弟免不了要叨扰几日了。” 这时一名家丁走进厅中禀报:“回当家的,大奶奶、二奶奶吩咐小的前来回禀,二爷和五爷伤势见缓,现下已无大碍,请大当家的和四爷放宽心。” 众人长舒一口气,唐天龙接着问道:“龙大侠沐浴完了么?” 家丁低着头支吾道:“回当家的,龙大侠已经沐浴完,只……只是……” 唐天龙见他言语闪烁,忙追问道:“只是怎么了?” 家丁干咳一声道:“只是他沐浴更衣后,倒头便睡了。” “什么?”唐天龙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众兄弟出生入死忙活了大半夜救他出了天牢,他连半个谢字都不提,这会众人不辞劳累聚在大厅内等他,他居然先行睡了? 正待发作,萧文圣摆手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也已乏累,就各自安歇了吧,再有半个时辰天都亮了。”唐天龙这才压下怒火,众人各自回屋休息无话。 金乌东升。 龙世秋在鸟鸣声中醒来。 翻身下床,早有人进屋伺候他洗漱完毕。 龙世秋伸了伸懒腰,心情畅快极了。这些时日在天牢内吃尽了苦头,昨晚光是沐浴就换了三次水,前两次洗完的水脏得都看不见桶底。 此刻的他焕然一新,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铜镜,满意地笑了。 镜中的自己头发打理得整齐顺滑,发髻以玉簪冠了起来,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虽然长得一般,但“人靠衣裳马靠鞍”,配上这一身银白色锦袍,倒也有些英气袭人之感。 他已不再年少,都说三十而立,吾正当三十,当何以而立? 不知是岁月的洗礼还是风霜的摧残,三十岁的自己印堂间竟然已经有了两道浅浅的双阙纹。 龙世秋迈步走入院中,院子不大,却也精巧别致。 闲庭信步般往东出了院门,沿着石阶小路走出不远眼前闪出一片不大的竹林,隐约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竹林内闪转跳跃,不时传来“嘿”“哈”之声。 第七章美人如斯 倒剪双手迈入竹林,原来是一个八、九岁上下的小男孩正在练拳。 龙世秋悄悄走到近前,在一旁石头上撩袍坐下静静观看。 小男孩打的是一套六合拳。 这是一套常见的入门拳法,望着他那充满稚嫩却极其认真的小脸,龙世秋嘴角不禁露出微笑,眼前忽然闪现出二十年前自己的模样。 那一年,他也才十岁。 那一年,他的小脸也是如此天真无邪。 那一年…… “喂,你是什么人?” 一时间陷入沉思的龙世秋忽然被一个清亮的童声打断。 小男孩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露愠色地站在他面前。 “我姓龙,叫作龙世秋,飞龙的龙,世界的世,秋天的秋。”面对小孩不但不能撒谎,还要认真细致地讲解。 “龙世秋”小男孩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拍着手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可是新来的镖师?” 龙世秋摇摇头道:“我不是镖师,我是客人。” “原来是客人”小男孩眼珠一转,忽然叉着腰道:“你可知道偷看别人练功是武林中的大忌么?” 龙世秋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孩子问得无言以对! “我爹爹说过,偷学别人武功的人以后没人会和他交朋友。”小孩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一定没有朋友。” 虽说童言无忌,但他居然又说对了!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你放心,你刚才练的武功高深莫测,我只看了一眼,学不会的。” 小男孩嘟起小嘴想了想,终于开心地笑道:“这倒也是,我爹爹说了,这套六合拳没有三五年是练不成的。”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你爹爹是谁?” 小男孩道:“我叫唐原,原来如此的原,今年九岁。”这小男孩忽然间和龙世秋不知名地热络起来:“我爹爹叫作唐天龙。” 龙世秋笑道:“原来你是唐总镖头的公子,失敬。” 唐原似乎对这句废话没什么兴趣,满眼好奇地问道:“你会武功吗?” “会一点。” “那你和我爹谁的武功厉害?” “你爹是总镖头,他厉害。” “你打架用什么兵器?” “拳头。” 唐原一听,张大眼睛道:“那你的拳法一定很厉害,你都会哪些拳法?” 龙世秋笑道:“我不懂拳法。” 唐原一脸不信地道:“你胡说,不会拳法怎么打架?” 龙世秋叹了口气站起身,他打算尽快结束这段谈话,倒不是嫌弃唐原,关键肚子已经咕咕叫起来。 小唐原见他起身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袍子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龙世秋低头看着唐原充满灵气的眼睛道:“我打架都是直接冲上去,然后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小唐原吃惊道:“这样也能打赢?” 龙世秋含笑轻抚着他的小脑袋点了点头,刚一转身就愣住!一名妙龄少女正拱手站在竹林间,半咬着红唇瞪着他。 这少女正值碧玉年华,虽不施粉黛却肌如凝脂,娇俏的脸上露出似嗔非嗔的表情,透明一般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垂鬟分肖髻,穿一身碧绿色的翠烟裙,腰间松绿色的软烟罗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 龙世秋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美得令自己不敢直视的女人这还是第一个。 难怪孔夫子说“食色性也”,喜欢美女是男人的天性,自古以来有多少豪气干云、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最终都败亡于美人石榴裙下。 天底下不好美色的男人大概只有一种:死人! 就连东厂那些切了命根子的厂公们家中都是妻妾成群,何况那些血气方刚的真男人。 龙世秋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她却一点不腼腆,盯着他问:“你是谁?”这句话虽然是气呼呼问出来的,但传入耳朵却宛如黄莺般动听。 “姐,他叫龙世秋,是咱们家的客人。”小唐原跑到姐姐身边,主动向龙世秋介绍:“这是我姐姐,她叫唐诗瑶。” 唐诗瑶瞪了弟弟一眼,看着龙世秋道:“你这人好不通事,谁让你在这教他打架的?”不等龙世秋开口牵着唐原的小手转身就走。 小唐原知道姐姐生着气,只得规规矩矩跟着她离开,走几步还不忘扭头冲龙世秋吐了吐舌头。 龙世秋心中泛起的一丝涟漪很快就沉静下来,他不允许自己有非分之想,他甚至为刚才的一丝心动感到羞愧,有时候内心深处的自责远比自己扇一记耳光领悟得更加透彻。 此刻他正迈步走进玉鼎镖局大堂。 大堂正厅内唐天雷、萧文圣、江上寒正坐着说话。 “龙大侠”唐天龙一见远远迎上前来:“昨夜休息得可好?” 一阵寒暄引见过后,龙世秋开门见山道:“唐总镖头与诸位救在下于水火,在下不胜感激,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请总镖头直言无妨。” 唐天龙见他如此爽快,也就不藏着掖着,叹了口气道:“半个月前,咱们镖局走了一趟从京城往湖南岳阳的银镖,总共三万两,走这趟镖的是二弟唐天雷和三弟洪光瑞,一路上倒也顺利,谁知走到岳阳却出了岔子。” 江上寒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接道:“八百里洞庭,沿岸有大小漕帮十余个,他们该不会贪图近道走了水路吧?” 唐天龙点点头,忍着气道:“江老弟果然是行家。本来这条镖路我已经营多年,但向来都是从陆路走镖,十几年来从未发生过差错,这一次却……” 龙世秋端起茶盅,低头吹了吹,并不说话。 一旁萧文圣察言观色,他发现这位龙大侠果真不简单,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大当家的往往说出前半句,他就已然猜出下半句来。而且从他淡定自若的举止来看,此人不但胸中有大丘壑,眼光看事情也很通透,心中不禁一喜。 和聪明人说话,一定要用聪明的方法。 想到这里,萧文圣插道:“此番我洪三哥不听劝阻,大意轻敌,选择抄近路夜渡洞庭湖,不仅致使三万两镖银夤夜被劫,恐怕还中了贼人的反间之计。” 唐天龙重重叹了口气,接道:“说到老三的暴脾气比老五有过之无不及,他仅凭对方落下的一把刻了‘游龙’二字的兵刃就带人打上了游龙帮水寨,结果不但损兵折将,就连他自己都被生擒活捉,关了起来。” 江上寒忍不住道:“游龙帮可是洞庭沿岸数一数二的帮派,不仅人多势众,顶尖高手也不在少数,何况据说他们与官府衙门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洪三爷这次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了。”一顿又问:“如今怎么说?他们还是不肯放人?” 萧文圣叹着气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游龙帮帮主蓝靖宇放出话来,意思是说既然玉鼎镖局认定三万两镖银是游龙帮所劫,他们就不能白受了冤屈,要想放人可以,请龙大当家的亲自带三万两银子赎人。” 果然是“人若不狠,地位不稳。” 江上寒听完萧文圣这番话端着的茶盅差点没气翻了,不过细细想来,若此事真非游龙帮所为而白白坏了名声,蓝帮主的要求就并不一定过分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就是这样”萧文圣看着龙世秋道:“不知龙大侠有何高见?” 龙世秋却并没有在看他,依旧低头喝着茶。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江上寒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两声走上前道:“龙大哥,这件事果然棘手得很,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里外六万两银子就打了水漂了,玉鼎镖局上下此番为了营救哥哥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就等着您开金口,出主意呢。” 龙世秋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从唐天龙左侧屏风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爹爹,四叔,他既然不愿帮忙咱们就自己去查。”话音未落,唐诗瑶已经走到唐天龙身旁,一双杏目狠狠瞪了龙世秋一眼道:“摆什么臭架子!” 唐天龙故意嗔道:“这两位是镖局的贵客,瑶儿不得无礼。” 唐诗瑶粉面一沉,低低道:“什么贵客,一个像只猴子,一个像根木头。” 唐天龙闻言立刻沉下脸喝道:“休得胡言!”忙冲龙、江二人抱拳道:“小女年少,出言无状,还请二位莫怪才是。” 江上寒原本就是个三花脸,听罢哈哈笑道:“传闻令爱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今日见了果然不虚啊。” 唐天龙摆手道:“江老弟谬赞了。” 唐诗瑶冷笑道:“传闻有时候也未必都是真的”她边说着边缓缓踱步走到龙世秋面前,斜了他一眼又道:“传闻龙大侠武功深不可测,也不知是真还是假,说不定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呢。” 龙世秋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唐大小姐虽然长得国色天香,却不是牡丹,而是玫瑰,每句话都带着刺的。 萧长生呵呵笑道:“瑶儿不可妄言,你若哪天有幸能得龙大侠指点一二,便能胜却数年苦练哩。” 龙世秋算是怕了她了,一脸无奈地低下头来品着茶。 “那敢情好,干嘛哪天呀,我看今天就是个好日子。”话音刚落,唐诗瑶突然一记粉拳直奔龙世秋面门打来!” 第八章火灵疑云 唐诗瑶原本就站在龙世秋面前,二人相隔不过两步而已。 这么近的距离,唐诗瑶这一拳又毫无征兆来得如此突然,就算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这一击。 谁也没料到这位袅袅婷婷的少女竟会来这一手。 江上寒甚至已经想象到龙世秋捂住鼻子的狼狈模样。 可事实偏偏和想象背道而驰,唐诗瑶这一拳竟然打空了! 她明明已经打在他脸上! 她的拳头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可真相却是她这一拳只是击中了空气而已。 龙世秋还稳稳地坐着,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 在唐诗瑶眼中,这微微一笑比刀子还锋利,这分明是嘲笑! 嗔怒之下她再次出手,这一拳是奔着龙世秋前胸而来,龙世秋左手端着茶盅,右手食指稍作弯曲,自下而上轻轻在她臂弯关节处轻轻一点—— “哎呀”龙诗瑶手肘处一阵发麻,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整条玉臂在这一瞬间竟似完全失去了感觉。 整个大厅内一时间噤若寒蝉。 在此之前,从没人见过这样的武功。与其说是武功,倒不如是法术来得贴切。这人莫不是会妖术? 萧文圣干咳一声,打破现场的寂静:“怎么样,瑶儿,这下可服气了?” 龙世秋虽是迫不得已出手,然而让如此娇美的佳人当众出丑却实在不是大丈夫当为之事,因此他站起身来抱拳道:“唐大小姐,得罪了!” 唐诗瑶羞得面红耳赤,瞪了他一眼,“哼”地一声跺脚而去。 唐天龙略显尴尬地道:“小女从小被我惯坏了,龙大侠多多见谅。” 龙世秋一脸苦笑摆了摆手,暗道:这下可算把那位小姑奶奶给彻底得罪了。 江上寒亲眼目睹了刚才龙世秋出手,心中猛地一惊,暗自纳罕道:此人刚才所用招式前所未见,看似轻描淡写却将尺寸和力道掌握得这般精准,从这位唐大小姐的出手来看,至少也已经有十年以上的功力,可在龙世秋面前简直就如同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儿一般,如此邪门的武功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又一回想,昨夜自己以绳索借力展轻功跃上天牢高墙,明明抢在他之前就早早登上墙头,但他却几乎与我同时到达,此人的轻身功夫似乎也在我之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云中燕”的绰号在龙世秋面前应该改成“陆上龟”才恰当。 江上寒这厢胡思乱想,一旁的龙世秋终于开口道:“二位当家的不以龙某为外人,以心腹之事相托,龙某疑惑之处免不得要多问几句,还望如实相告,若不能坦诚相待,还是趁早另请高明。” 唐天龙听他此言尽皆肺腑,正色道:“龙大侠但问无妨。” 龙世秋站起身道:“第一件,这趟银镖雇主是谁?” 镖行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得泄露托镖雇主身份。 唐天龙看了萧文圣一眼,见萧文圣微微颔首,唐天龙才勉强道:“万安钱庄。” 龙世秋嘴角微扬,继续问道:“万安钱庄的生意遍及各省,转运这么大一笔银子为何不用自家银票兑现,而要托镖押运现银?” 萧文圣道:“龙大侠有所不知,三个月前户部密存用来制造银票的一批上等桑皮纸被盗,因此户部担心市面上会出现仿制银票,下令暂停了各省银庄和票号的异地银票兑现,如今就算用本地银票兑换现银,超过五百两也需在户部衙门登记备案。” 龙世秋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火灵教尊使若真的知道镖银被劫的真相,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原本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或许此次镖银被劫原本就是火灵教所为?” 这句话说到了萧文圣心上,他忍不住插道:“这一点我也曾怀疑过,我甚至认为户部上等桑皮纸失窃一案也系火灵教所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迫使官府恢复各省银票异地流通。” 江上寒道:“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那么整件事还有两处疑点。” 萧文圣深知江上寒是此中内行,忙追道:“哪两处?” 江上寒侃侃而谈道:“仿制银票是一件难度极高的活儿,当年我和道上的朋友也曾对此动过心,结果发现几乎不可能干成。首先一张银票上既有户部和当地衙门的大印,也有各大钱庄票号的私印,一般人连见一眼都难;其次银票多采用木板或铜板印刷,不同钱庄的银票在雕刻模板时会雕上形状不同的花纹,这些花纹的偏差极为细小,只有极少人知道真假区分,更不用提银票本身的颜色染料了,那个工艺和材质更加隐秘复杂,外人决不会知晓。” 龙世秋沉吟片刻道:“难度高并不说明不可能,据我所知火灵教近两年来不断布局中原,其野心不可小觑。要验证我们刚才的猜想,只须静观其变。” 唐天龙眉头紧锁道:“此话怎讲?” 龙世秋道:“如果不出所料,很快就会有风声。”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更多的镖银被劫?”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或许这一切的答案后天便会知道了。” 江上寒忽然想起什么,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虑之色,他看着龙世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你是想知道火灵尊使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找到我么?” 江上寒耸耸肩道:“这个问题似乎大家都想知道。” 唐天龙和萧文圣当然想知道,只不过这问题似乎由江上寒口中问出来更为妥当。 龙世秋回答得很爽快:“因为他想知道,我和他的拳头谁更快些。” 玉鼎镖局后院。 唐诗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托着腮,一双美目漫不经心地看着树上的雀儿出神。 刚才的气似乎已经消了一半。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苦练多年的招式在那个姓龙的面前简直就如同儿戏一般。 那个木头一定会使妖术,一定是这样。 小唐原悄悄来到她身后,“哇”地一声蹦到姐姐面前,想吓她一跳。 令他失望的是,姐姐非但没有吓一跳,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咦”唐原眨眨眼道:“姐,你在看什么?” 唐诗瑶这才元神归位,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 唐原年纪虽小,却是个鬼机灵,只见他歪着脑袋问道:“不对,你撒谎,你眼圈还红着呢。谁欺负你了?” 唐诗瑶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听到“欺负”两个字,一时间竟又红了眼眶。 唐原此刻已经确定姐姐被人欺负了,瞪大眼睛撸起袖子道:“姐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唐诗瑶一见弟弟这样,不禁破涕为笑,伸手将他拉入怀中道:“还是算了吧,你打不过他的。” 唐原挣开姐姐玉臂,横眉道:“那可不一定。” 唐诗瑶笑道:“等你长大了再保护姐姐罢,那个人连姐姐都打他不过的。” 唐原毕竟是小孩,听姐姐如此说不禁愣了愣,突然将小脚一跺道:“那我去找爹。”小孩说走拔腿就要跑,幸亏唐诗瑶眼疾手快将他拉住。 唐诗瑶轻抚着弟弟头顶悄声道:“小原,姐悄悄告诉你,这个人恐怕连爹也敌他不过。” 唐原小嘴张得大大的,一脸不信道:“你以前不是说爹是咱们镖局第一高手嘛,还有比爹武功高的人?他是谁?” 唐诗瑶咬着牙恨恨道:“龙世秋。” “什么?”唐原跳起来道:“就是今天早起被你凶的那个?” 唐诗瑶微微点了点头,望着弟弟可爱的表情,笑道:“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练功,不懂的地方要多请教那些——” 话说到这,忽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正当晌午。 龙世秋回到厢房内,就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好久没吃到如此丰盛的饭菜了,龙世秋刚举起筷子,窗外响起一个声音道:“龙大侠,所谓‘一人独酌是苦酒’,兄弟陪你喝几杯如何?”话音甫落,江上寒已倒背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大侠二字不敢当,今后你我还是兄弟相称为好”龙世秋扫了一眼桌上,笑道:“稍等片刻,我再去拿副碗筷来。” “不必了”江上寒双手往前一送,只见他左手拿着一双筷子,右手托着一只酒杯道:“我自己带了。” 龙世秋会心一笑,替他斟满酒,江上寒双手举杯正色道:“承蒙大哥不弃,小弟敬您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江上寒伸手拿起酒壶,边斟酒边问:“大哥今年贵庚?” “正当而立之年。” “原来大哥长小弟三岁”江上寒忽然叹了口气道:“小弟久闻哥哥大名,渴慕已久常恨无缘相见,今日能有幸与大哥同桌共饮,小弟此生无憾了。” 龙世秋边吃菜边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道:“老弟这句话可就说错了,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你说呢?”说完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盯着江上寒。 刚刚还聊得兴起的江上寒脸色突然一变,才举起的酒杯也慢慢放下,脸上的表情就如同被人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一般。 第九章双锁重楼 “你来我这里,恐怕不止喝酒这么简单吧?” 江上寒神情变得异常严肃,额上已沁出汗来。 龙世秋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江老弟不必紧张,来,咱们再干一杯。” 江上寒端酒杯的手似乎都有些颤抖起来,龙世秋看着他喝下杯中酒,站起身来缓缓道:“你一定很好奇,一个囚犯被关押在天牢怎会有那般待遇,你甚至怀疑过牢房里的人是不是龙世秋,对么?” 江上寒目光中满是惊讶之色。 龙世秋盯着他的眼睛道:“甚至是此刻,你仍不能确定我是不是龙世秋本人。” 江上寒不否认。 龙世秋拍了拍江上寒的肩头,将手中的空酒杯放在他面前道:“把酒斟满,我打算给你讲个故事,如果你觉得需要补充,或者我的故事有违事实,可以随时打断。” 江上寒点头不语。 “‘十招不败、有求必应’,火灵教尊使虽然神出鬼没,难觅行踪,但却会不定期在江湖中放出风声,告知火灵尊使即将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你得知了消息,所以前天夜里才会出现在三元客栈。” 江上寒很认真地在听,他急于想知道,眼前这位看似平常无奇,却如同神鬼般存在的人到底对自己的事了解多少。 龙世秋倒剪双手,踱着步继续道:“你去三元客栈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有机会向火灵尊使提问,因为你想找一个人,一个叫龙世秋的人。” 江上寒终于忍不住道:“没错,但我发现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对手,就决定再等等。” 龙世秋接道:“不错,你站在人群中看完了三场比试,正当要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听到火龙尊使要找的人居然也是龙世秋,立刻选定了最有把握的人选,玉鼎镖局二当家龙天雷,于是你一路跟踪他回到镖局。” “是的,”江上寒此时反倒变得不紧张了,他淡淡道:“其实火灵尊使用剑在地上写出上半部分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是个‘牢’字,当时我就断定,像龙世秋这样的人一定被关押在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刑部天牢。果然这一推断次日从韩昭口中得到了印证。” “那么问题来了”龙世秋道:“玉鼎镖局找我是为了换取消息,而你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确认,关在天牢里的到底是不是龙世秋本人。” 龙世秋眨眨眼:“那你现在确定了没?” “如果你真的是龙世秋,那么就一定还有个故事。” “好吧”龙世秋无奈地叹气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上寒道:“你说的可是八月初八夜里,发生在康王府藏宝阁的故事?” 江上寒猛地站起身来,面色刹那间苍白如纸,喃喃道:“是你!真的是你!” 江上寒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呆滞如痴,这一刻仿佛灵魂出窍,飞回了那个令他永生难忘的夜晚—— 八月初八,乌云遮月。 康王府,藏宝阁。 这座阁楼共分三层。由下至上分别为奇珍阁、万经阁和神兵阁。 顾名思义,奇珍阁内收藏的是康王爷最心爱的奇珍异宝,据说这里每一件都称得上价值连城,而第二层内存放着近万册书籍,这些藏书囊括了各类典籍,不少都是现存于世的孤本,其中当然包含各门各派的武功绝学,最顶层的神兵阁是康王爷的最爱,这里不仅珍藏着各类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还有习武之人趋之若鹜的灵丹妙药。 很显然如此重要的地方仅凭重兵把守还远远不够,因此当年建造这座阁楼时康王爷重金广邀天下精通奇门遁甲、机关消息的能工巧匠精心设计打造机关暗器,消息埋伏。为了避免机密泄露,阁楼内每一处的机关都由来自不同派系、不同地域的人在不同时间段分别设计、施工和打造。 由于藏宝阁内结构过于复杂,工程竣工后也绘制了一份内容详尽的设计图纸,而这张图纸由康王爷本人亲自收藏。 任何人想进入这座藏宝阁简直与寻死无异,唯一的办法只有拿到这份图纸。 一弯明月在重云中时隐时现。 一道黑影如流星赶月般飘落在藏宝阁不远处屋顶上,这是江上寒第七次夜探康王府了。 藏宝阁内灯火通明,从外面望去真如一座仙界宝塔一般。 江上寒潜身藏形,目不转睛地注视藏宝阁四周动静。 来过多次的他对阁楼四周的地形和守卫配置了如指掌:藏宝阁北面是一片人工湖,正面唯一的入口处东西分设两队身穿重甲的持刀侍卫,每队二十人,每隔半柱香会有两支巡逻队经过门前,每队也是二十人。 江上寒七探藏宝阁并非无功而返,他注意到每晚丑时都会有一位身穿亮银甲的将军准时进入藏宝阁内,从门窗处印出的身影来看,此人进入阁楼后会从下至上巡查一遍,而每次逗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是二楼万经阁。 这人也是江上寒见到的唯一能自由进入藏宝阁的人,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一定是康王爷最亲近的人。 万籁俱静,子时二刻。 距离丑时尚早,江上寒一侧身,倚在屋脊上闭目养神。 正在这时,一阵甲胄响动传来,江上寒猛地睁开眼,来者正是那位将军,只见他手握一杆点钢枪大步走到藏宝阁下。 江上寒眉头一皱,暗道:怎么此人今夜来这么早?正狐疑间,将军已迈步进了藏宝阁。 江上寒立刻感到事有蹊跷,定睛望去,这位将军的身影果然止于二楼,窗前人影来回晃动,江上寒立刻明白他这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江上寒心口不禁一阵狂跳,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此刻他可以断定两件事:第一件,此人一定是个冒牌货,第二件就是此时此刻整个藏宝阁的总机关消息已经被他关闭! 藏宝阁大门敞开,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进入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江上寒把心一横,从屋顶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向北绕至藏宝阁背水一侧。抬头看了一眼,脚尖轻点,飞身窜上了二楼屋脊。 将军正在楼中巡视,楼下的侍卫果然放松了警惕,江上寒顺利地又纵身上了三楼。 他贴紧窗口,掏出匕首试着轻轻拨了几下,“吱”地一声,窗户竟然开了。 机关果然被关闭,江上寒将匕首咬在口中,闪身进了神兵阁,当他细心地转身将窗户轻轻掩上再转过身来,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那名银甲将军! 将军一挺手中点钢枪,低声道:“什么人竟敢夜闯藏宝阁?” 江上寒冷笑一声,暗道:你个冒牌货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还敢大言不惭地来责问我。冷哼一声压低嗓子道:“朋友,你我本是一路人,咱们各取所需后从此再不相见,又何必自相残杀?” 将军见对方已识破自己的假冒身份,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冷哼一声收枪而立。 江上寒长舒一口气,这才定睛看向四周。只见室内正中央是一张花梨大案,案后放着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东西两侧数十张大小、式样不一的长短案上整齐摆放着数百件大大小小的锦盒。北面一整墙的各类兵刃在四周华灯的映照下含光熠熠。 江上寒哪有心情欣赏,快步上前逐个打开锦盒翻找起来。 刚刚还站在一旁的将军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一阵风卷残云式的寻找后,江上寒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目光略一扫,忽然发现东墙角处立着一只雕工精湛的紫檀木立柜。 立柜并没有上锁,他走到近前,小心翼翼伸手打开柜门—— “咻咻咻——”三道寒芒破空而至,幸亏江上寒是个中行家,暗地早就加着小心,开门时早将身子闪在一边,“笃笃笃”三根透骨钉深深嵌入背后梁柱内。江上寒暗道:“不好!”知道自己触发了机关,突然间耳边“当”“当”数声铁器撞击声响起,原来窗外已被铁板封死。 “糟了”江上寒不敢迟疑,迈步就奔向楼道,走到近前才发现楼梯处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石墙。 此时藏宝阁外早已是一片喧杂。 “有刺客!” “来人,抓刺客!” “他跑不了,弓箭手给我团团围住!” …… 江上寒毕竟经历过风浪,当然懂得越是情急越要冷静的道理,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墙壁的兵刃上。 如此危及的时刻,手中有件神兵利器自然能大大增加胜算。他步步小心地往前挪步走到近前,经过刚才一阵惊吓,此刻的他更加小心起来,选中一柄四尺长的宝刀,不敢轻易伸手,而是以匕首轻挑着刀柄末尾后鼻处的箍环缓缓移开, 这才伸手将其握在掌中。 江上寒低头看去,刀鞘上赫然刻着小篆“朝仪”两个字。 正打算抽刀出鞘,忽然发现一丝淡黄色烟雾从墙壁处喷出。“不好!”知道这是毒烟,闭住呼吸提刀走到窗前,谁知脚下“嘎”地一声,一块木板猛地下沉了半寸,头顶上方“唰”地一声,一张铁网旋转着落下,将他整个身子罩在其中。 第十章义收麟儿 江上寒反应极快,听闻顶上异响连看都没看,直接就地十八滚,铁网“哗啦啦”重重砸在地上,刚好被他躲过。他一个鲤鱼打挺弹起身走到窗前用力尝试着向外推开,结果不出所料纹丝不动。 眼看屋内的毒烟渐浓,江上寒双目一闭,暗道:完了,今天老子恐怕要命丧于此了。老子天生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我死之后她…… “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江上寒的思绪,他一惊之下睁开双眼,发现西北角屋顶不知何时被炸开了一个数尺长的缺口,瓦片尘土簌簌落下。 江上寒大喜过望,展开轻功纵身跃上楼顶,逃出生天的他俯身定睛向下望去,藏宝阁下此时赫然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将军! 百余名侍卫手持灯笼火把将他二人重重围在垓心。 “你很不错。”面朝藏宝阁的这位将军开口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另一位将军将点钢枪往肩上一扛,换了副嗓音道:“巧的是我也知道你是谁。”他一开口,楼顶上的江上寒就辨认出孰真孰假了。只听他继续道:“你就是康王爷的义子,王府内侍卫总管兼定远将军车南,车将军。” 车南一阵冷笑道:“易容成我的模样说出我的名字,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接着盯着对方道:“龙世秋,我知道你武功很高,不过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好像是我占着便宜,不知你是打算放手一搏,还是束手就擒呢?” 楼顶上的江上寒当听到“龙世秋”三个字时,不禁全身一震。不及多想,再看龙世秋居然真的将点钢枪往地上一扔,车南一声令下:“绑了!”立时四名侍卫上前将龙世秋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楼顶上的江上寒望着龙世秋被押走的身影,心情极为复杂。心中暗暗记住这个名字:龙世秋! “江老弟,江老弟……” 江上寒出窍的魂儿终于被龙世秋成功唤回,只见他举起酒杯道:“现在你是否能告诉我,那天夜里你私闯藏宝阁到底要找什么了吧?” 江上寒脸上颜色微变,叹着气道:“我要找的是‘烛龙丹’。” 龙世秋听完眉头一紧道:“据说此物是从赤练王蛇头顶上取下的,乃天下第一剧毒之物,你要这东西做什么?”他问完这句话忽然发现江上寒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愧疚和不甘之色。 “我要用它来入药,救一个人。” “一个女人?” 江上寒沉默不语。 龙世秋淡淡道:“没想到你竟也是个多情种,难怪你要千方百计找到我。” 江上寒忽然问道:“那晚炸开屋顶救我出来的人是你?”龙世秋点头。 “当夜你束手就擒,也是为了转移注意,让我有机会逃走?” 龙世秋又点点头。 江上寒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感激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龙世秋坐下夹了口菜,淡淡道:“因为那晚触发机关的人也是我。” 江上寒闻言眼前好似划过一道闪电,正中脑门。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天夜里他在藏宝阁二楼要找的是什么?藏宝阁是设计图纸怎么会在他的手上?他被关在天牢时为何能那般逍遥自在?手眼通天的火龙尊使为何大张旗鼓地要找到他,难道真的只是切磋这么简单? 这一连串的问题堆满了江上寒的脑袋,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谜让人猜不透。他想用“可怕”这个词来形容龙世秋,但他的所作所为又与“可怕”两个字沾不上边。 他正欲开口,龙世秋忽然举手示意让他闭嘴。 果然,窗外不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不见有人走过。 门外探出半个小脑袋来朝二人眨着眼。 “小汤圆,鬼鬼祟祟做什么呢?”龙世秋倒是挺喜欢这小孩儿。 江上寒看了看龙世秋道:“这位是?” “我不是小汤圆。”唐原一蹦进了屋,自豪地道:“我是唐天龙的儿子唐原。” “你不去午睡,来我这做什么?” 唐原嘻嘻一笑道:“我来拜师。” 龙世秋怔了怔,皱着眉道:“你要拜谁为师?” “你啊”唐原几步走到龙世秋面前,扑通跪倒:“师父在上,请受小徒儿唐原一拜!”正儿八经说磕就磕,小脑袋在地上“卜卜卜”磕出响来。 江上寒见这小孩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又见他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拿眼瞟了瞟龙世秋,只见他也不伸手去搀,面无表情地斜了唐原一眼道:“起来吧。” 唐原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师父还没答应呢,我不起来。” 龙世秋举起酒杯,又缓缓放下,见小唐原笔直跪着,仰着头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问道:“谁教你来拜师的?” 唐原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窗外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是我。”话音落下,唐诗瑶已款款走了进来。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龙世秋自入江湖以来遇事总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从未有一件事能让他头疼,让他乱了方寸。 当然这一切是在遇见这位唐大小姐之前。 现在他的头已经开始疼,也有些乱了方寸了。 他在下一盘棋,一盘错综复杂的残局。下棋的人若想赢,心中就不能有杂念,只有心静了,才能不走错一步,因为往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但他毕竟是个人,一个成熟的男人。 面前的这位少女拥有所有男人向往的一切,甚至连她生气动怒的表情都是那样惹人疼惜怜爱。 “姓龙的,我弟弟可还跪着呢。”唐诗瑶瞪着他语气中带着微嗔道。 龙世秋叹了口气,手指轻轻一托,唐原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 “太好了,你答应收我啦?”唐原高兴得拍手道。 江上寒一旁瞧了个通透,果然是个人就有弱点,虽然龙世秋极力掩饰,但事实是他已经喜欢上这位大小姐了。 “不是我不肯答应,”龙世秋摸了摸小唐原的脑袋,他打心底里也很喜欢这孩子,含笑道:“龙某身在江湖,行无定踪、居无定所,即便收了你,也教不了什么,到头来反倒耽误了你,我说的这些你懂么?” 明眼人都清楚,他这番话虽然是冲着唐原说,却是给唐诗瑶听的,小唐原哪懂这些,双手拉住龙世秋的衣袖嘟着嘴道:“我爹也身在江湖,不照样成家立业了么?” 一个九岁孩子竟然能说出去这番话来,着实令龙世秋感到意外。 唐诗瑶轻移莲步来到桌前盈盈落座,一双美目盯着龙世秋冷冷道:“诸多借口,先前你在前厅当众羞辱与我,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再有此次我玉鼎镖局上下甘冒死罪倾力相救你出牢笼,我二叔和五叔皆身受重伤,这些你以为是理所应当的么?如今不过让你收我弟弟为徒,你就百般推却,哼,亏得别人还称你为大侠呢。” 一番话说得龙世秋张口结舌,江上寒也不禁心中一颤,这位看似香娇玉嫩的大小姐好一张伶牙俐齿,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佩服佩服!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江上寒拿定主意,打了个哈哈道:“龙大侠,人家姐弟两个一番诚意连小弟都感动了,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这一身绝学如能有个衣钵岂不美哉?我看这小子聪明伶俐,是块练武的材料,再说人家孩子响头都磕了,不如就收了他罢。” 小唐原机智过人,见大家都在帮他说话,摆着龙世秋的衣袖撒娇道:“师父,您就答应了吧,我保证一定听您的话,好好练功,不给您丢人。” 唐诗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龙世秋,心道:这下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龙世秋沉吟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唐姑娘,要我收他为徒不是不可以,只是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唐诗瑶喜出望外,立即问道:“说来听听。” “第一件,拜师是件大事,我相信唐原这会来拜我为师,是你这位好姐姐出的主意,令尊等并不知晓,所以须你得先问问令尊的意思。” “这个容易。” “第二件,各人所学不同,所教者也不同,至于我如何教他,任何人不得干涉。” 唐诗瑶微微颔首道:“那是自然。” 龙世秋拉起小唐原的手,对他言道:“第三件事,我向来行踪不定,漂泊于江湖,今后若到京城便来教你一段时日,我不在时,你要自己用功,如果让我知道你偷懒躲闲,咱们的师徒关系就到此为止,你能答应吗?” 唐原听了这话用力点了点头,倒头便拜道:“师父放心,徒儿决不偷懒。” 龙世秋双手将他托起,小唐原兴奋得跑到姐姐身边,笑道:“姐姐,他答应了!” 唐诗瑶一脸宠溺地看着弟弟,又转向瞥了一眼龙世秋,小唐原一把拉着姐姐的手道:“姐,你这就陪我去找爹爹。” 这对姐弟前脚刚走,江上寒就端起酒杯笑道:“小弟这厢给哥哥道喜了。”龙世秋一脸苦笑,还没等他说话,江上寒一饮而尽,抹了抹八字胡,眯着眼阴阳怪气道:“这么高兴的日子,哥哥能不能告诉小弟那晚在藏宝阁你为何突然启功机关呢?” 第十一章锦衣夜行 龙世秋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江上寒:“你真想知道?” 江上寒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心道若不是你“烛龙丹”我早已经到手了。板着脸淡淡道:“我自然要知道。” 龙世秋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来,轻描淡写地往桌上一丢,江上寒一脸狐疑地伸手接过,打开定睛一看不禁惊呼道:“这……这莫不是……”一时间竟结巴起来。 “没错,这是如假包换的藏宝阁机关结构图,有了它你就可以随意进出藏宝阁了。”龙世秋连眼皮都懒得抬,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道:“我睡会,你请自便。”说罢躺在床上,顷刻间竟真的打起了呼噜。 经验告诉江上寒,幸福来得太快未必是件好事,自己朝思暮想的宝物这么轻易就到手,其中一定有缘故。 望着床上鼾声如雷的龙世秋,江上寒心中又多了个问号。 金乌西坠。 玉鼎镖局花厅内热闹非常。 龙世秋愿意收小唐原为徒,唐天龙岂有不允之理,花厅内摆下丰盛酒席,众兄弟齐聚一堂,大伙儿喝酒行令,推杯换盏,唐天雷和燕无休均到场祝贺,看样子二人的伤势已无大碍。 要说酒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毁誉参半,爱好喝酒的将它比喻成琼浆玉液,不喜欢的将它说成是穿肠毒药。想来也是,什么酒后失言、酒后失德、酒后乱性之类的词语是由多少饮者前辈血泪教训总结而成的。 江湖中人喝酒的居多,关键还是在于酒能迅速拉近陌生人之间彼此的距离。酒桌上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三杯酒一下肚那可比亲兄弟还要热络。 受了伤的唐天雷和燕无休此刻就觉得龙世秋像是自己亲兄弟一般。燕无休原本就是海量,他今天终于感觉到遇上了对手,因为龙世秋这个人好像怎喝都喝不醉。 燕无休本来坐在龙世秋正对面,酒劲一上来直接与萧文圣换了座,拉着龙世秋称兄道弟地一番对饮,一旁的江上寒不禁暗暗替龙世秋捏了把汗,心道:这下可好,你和燕五爷成了兄弟,那唐总镖头也就成了你大哥,你这么喜欢那位唐大小姐,我看你将来如何娶你大哥的女儿做老婆! 酒过三巡,唐天龙看了一眼众人有感而发:“这要是三弟也在该有多好。” 唐天雷这两日在房内养伤,早憋了一肚子话,听大哥如此感慨,借着酒劲站起身来道:“大哥,你得拿个主意啊,咱们什么时候去救三哥?” 唐天龙示意他坐下,目光扫了在座众人道:“一切等明日二弟和龙大侠从摘星楼回来再做商议,”说罢举起酒杯敬向龙世秋:“龙大侠,明日就劳烦你走一趟了。” 龙世秋举杯道:“当家的放心。” 萧文圣呵呵笑道:“龙大侠既是朋友,今天又收了原儿为徒,自然不是外人了,大哥尽管放心。”聪明人随时都知道如何拉帮结盟,他这番话一出,自然而然地下了一个定义,把龙世秋归于玉鼎镖局的人了。 唐天龙大笑,仰头干了杯中酒。就在这时,总管金万全一脸严肃地走到唐天龙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唐天龙面色一沉,站起身道:“诸位慢饮,我去去就来。”说罢递给萧文圣一个眼色,匆匆出了花厅,萧文圣会意,紧随其后而出。 出了花厅,兄弟二人径直朝正堂而来,唐天龙边走边问金万全:“他们来了多少人?” “至少二三十人。” 唐天龙吩咐:“你别跟着了,去账房准备两千银票。”金万全应声退下 萧文圣忙问怎么回事,唐天龙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是锦衣卫。” 萧文圣大惊道:“锦衣卫?这么晚了过来,他们该不会查到了什么了?” 唐天龙摇摇头道:“说不准,一会见机行事。” 花厅内龙世秋察言观色,知道有事发生,假意要出恭摇晃着走出花厅外,见四周无人纵身上了屋顶,沿着院墙几个起落来到镖局大门东侧屋顶向下一看,心里顿时一凛。 此刻玉鼎镖局大门外数十名骑手举着火把将整条巷子照得如灯市一般,从他们的穿戴龙世秋一眼就看出是锦衣卫无疑。 不及多想,转身回到花厅外,正撞上小唐原,忙招手将他叫到面前悄声道:“去里面叫你姐姐出来我有话说。” 唐原点点头一路小跑进了花厅,不一会拉着唐诗瑶来到龙世秋面前,唐诗瑶不知何事,微嗔道:“有什么话不能在里面说,鬼鬼祟祟地让别人见了像什么?” 龙世秋来不及解释,道:“你带着唐原先回后屋去,另外告诉江上寒,让他先避一避,千万别露面。” 唐诗瑶见他脸色不对,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龙世秋道:“一会再说,快去。”安排好一切,龙世秋再次飞身上房,直奔前厅而来。 唐天龙迈步走入大堂,只见一名身着虎服腰系玉带的官员昂首冷面而立,身后站着四名精壮佩刀侍卫。 锦衣卫服色按品级分为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此人身穿正七品虎服,应是总旗之职。 唐天龙满面笑容迎上前拱手道:“不知总旗大人夤夜来访,迎接来迟,还望多多见谅才是!” 只见这名总旗上下打量了唐天龙兄弟一眼,懒懒道:“你就是玉鼎镖局唐天龙唐总镖头?” “正是草民。”唐天龙赔笑着道:“不知总旗大人如何称呼?” 那总旗身后一名侍卫冷冷道:“竖起耳朵听仔细了,这位是曹勤曹总旗。” “久仰久仰”唐天龙笑道:“请上坐,来人看茶。” 曹勤一摆手道:“不必了,唐总镖头身在江湖,这两天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唐天龙眉头一皱,一脸茫然道:“草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是?” 曹勤冷笑道:“怎么,前天夜里天牢被劫这么大的事唐总镖头没有听说?” 唐天龙恍然道:“哦,大人说的是这事,草民也是今天才听说。” 曹总旗闻言笑道:“看来唐总镖头的消息不够灵通啊,”说罢突然面色一沉,手举令牌喝道:“奉命搜查劫牢乱党,有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唐天龙正要开口,身后萧文圣用扇子轻轻点了点他后背,萧文圣暗道:看样子这些人只是奉命搜查,并非有了实据前来拿人,如此反倒不必阻拦,就算他们进去搜查,凭龙世秋和江上寒的身手,就算再来一百人也搜不到他们半个影子。 “且慢”,正在这时一名侍卫急匆匆跑入大厅,在曹勤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曹勤脸色变了变,转身向随从侍卫道了声:“候着。”疾步走出门外。 唐、萧二人均大感意外,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曹总旗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外,就见一名黑衣蒙面人倒剪双手背对他而立。 曹勤立刻躬身下拜道:“卑职曹勤参见大人。” 黑衣蒙面人转过身来,冷冷道:“起来吧。” 曹勤站起身来,垂首恭敬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卑职即当照办。” 只见黑衣蒙面人淡淡道:“你听好了,马上撤出所有人马,回去告诉你们黄百户,从即日起不准踏入玉鼎镖局半步,违令者斩。” 曹勤擦了擦额上汗珠,躬身道:“卑职遵命。” 蒙面黑衣人手一挥:“去吧。”身形一晃,人已经飘落院墙,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唐天龙等人正惴惴不安地等候,忽然见曹总旗一改刚才的傲慢冷峻,满面堆笑地大步打着哈哈走进:“唐总镖头,一场误会,”转身冲那几名侍卫一瞪眼:“还站着干嘛?收队收队。” 这下唐天龙自己反倒懵住:“曹大人,您这是?” 曹勤笑道:“我就说嘛,这劫牢越狱的囚犯怎么会和镖局扯上关系,我这些手下就是一帮废物,刚才冲撞之处还请当家的不要介怀才是啊。” 萧文圣虽然猜不透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今晚一定有高人暗中帮忙,但无论如何,锦衣卫可不是轻易能得罪的,想到这里从金万全手中接过银票,走到曹勤面前道:“曹总旗说哪里话来,今后咱们镖局还要仰仗大人多多照应才是,”说罢将银票往曹勤手中一塞:“一点心意,留给弟兄们喝茶。” 曹勤哪里敢收,一番你来我往的推辞之后唐天龙正色道:“曹大人,你若不肯收下就是瞧不上唐某了,再说大人手下兄弟们如此辛劳,玉鼎镖局连这么一点表示都没有,传将出去别人该说我唐某人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曹勤见他这么说,一脸无辜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盛情难却,曹某就先替兄弟们谢过了。”将银票收入怀中,转身告辞而去。 大队人马来得快,撤得更快,转眼间巷子里便空无一人。 曹总旗前脚刚走,后花厅得到消息的众人就一齐来到大堂内,唯独少了龙世秋和江上寒这两位外人。 燕无休嘿嘿两声道:“这两位脚底板抹了油,跑得可真快,哪里就吓死了,莫不是怕喝醉认怂故意溜了不成?” 话音刚落,大门外一个声音道:“燕五爷既如此说,今晚你我定要喝个高低上下来。”众人定睛望去,龙世秋和江上寒肩并肩走入大厅内。 第十二章一苇渡湖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分凉”,秋分时节的一场细雨催促着人们赶紧添加衣物。 此时没有比喝上一壶酒更能令人心情舒畅的了。 坐在摘星楼的雅间,倒上一壶好酒,欣赏着窗外湖边的雨景,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 龙天雷恰恰相反,此刻他临窗远眺,心里却像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还没到午时,偌大的摘星楼就已经座无虚席,若非他提前就订下了这间雅座,估计就要站着等人了。 今天是与火灵尊使的相约之日,这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于是引来了楼下的一众好事之徒。 摘星楼的钱掌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武林人士齐聚一堂,心中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心。楼下大堂内此时就像是兵部的武器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这帮人若一时间恼了,“摘星楼”恐怕就要变成“拆星楼”了。 令龙天雷更加头疼的是,约好了一道前来的龙世秋到现在连半个影子都不见。明明昨晚喝得烂醉如泥,今天一早就没了踪迹。 他今天要是不出现,麻烦可就大了! “唐二哥,”江上寒见他心神不宁忍不住道:“放心吧,龙世秋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出现。” 信与不信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叮铃铃,叮铃铃……” 微风伴着细雨送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好熟悉的铃声! 唐天雷和江上寒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到窗边寻声观望,铃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那边!”江上寒一指湖面,唐天雷定睛望去,一艘双层画舫从岸边垂柳丛中缓缓荡出。画舫甲板上赫然立着那名金色面具白衣尊使!戴着青铜面具的青龙、白虎等四名轿夫此刻竟然变成了船夫。 “走!”江上寒似乎比唐天雷还要激动,一个“走”字刚出口,人已经越窗而出,直奔湖边而去,唐天雷无奈只得紧随其后。 摘星楼内的一众武林人士纷纷夺门而出,冒着细雨一同往湖边赶到。 刚才还是高朋满座的摘星楼此刻竟只剩下钱掌柜和几名伙计了。钱掌柜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连吃了十八颗黄连,他实在拿不准这些人会不会记得回来结账。 画舫距离岸边约六丈左右,岸边并无一条小船,湖中也无可借力之处,这艘画舫有意无意地停在了一个令人十分尴尬的位置。 在场几乎无一人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飞跃六丈之远,都听说过轻功水上漂,但真正能练到身轻如羽,渡水不沉的从古至今并无一人。有时候传说仅仅只是传说而已,三人成虎、夸大其词的事不胜枚举。 “唐二哥,咱们要不要上去?”江上寒用手肘顶了一下唐天雷。 “怎么,江老弟有把握能上得船去?”唐天雷虽然知道他轻功了得,目光中却充满了质疑。 江上寒略微摇了摇头,道:“若有两块木板倒也可以试试。” 唐天雷叹着气四下张望,却始终不见龙世秋的身影,湖堤垂柳下只有一名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白发老叟举着根竹竿在细雨中垂钓。 忽然间,从画舫楼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岸边众人一阵聒噪,有略通音律的立刻听出这是一曲寄托相思之意的《声声思》。 画舫上白衣蒙面尊使朗声道:“三日之约已至,不知哪位朋友登船赴约?” 岸边众人一阵骚动,却迟迟未有人站出来,白衣蒙面使者连问三声,无人应答,大笑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江上寒在唐天雷耳边悄声道:“唐二哥,小弟先去拖住他,龙大侠能及时出现最好,若他不来再作计较。” 唐天雷眼看画舫缓缓驶离,皱着眉道:“你如何上去?” 江上寒嘴角一扬道:“借刀一用。”唐天雷一脸迷茫地将镔铁刀递上,江上寒伸手接过道了声“我去也!”脚下一点,跳上栏杆,再一借力身形如飞燕般朝一侧垂柳掠去,人在半空镔铁刀“呛”地一声出鞘,刀光闪处切断柳枝数根。 岸边众人一片惊呼中江上寒单掌连续挥出,将断裂的柳枝接二连三击落湖面,施展出轻身绝学瞅准落点飘向湖面,脚尖借漂浮柳枝的一丝浮力蜻蜓点水般向前飞掠,三两下便跃上画舫。 岸边众人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唐天雷也忍不住暗挑拇指,心道江上寒“云中燕”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好身手!”白衣尊使笑道:“久闻‘云中燕’一身轻功绝学世所罕见,今日见了果然不虚。” 江上寒听岸上一片喝彩,心中兀自得意,冲白衣尊使抱拳道:“人我已经找到,尊使何妨稍等片刻?” “哦?”白衣尊使道:“人在何处?” “这个……”江上寒支吾道:“他,他正在来此的路上,一会就到。” 白衣尊使仰面大笑道:“一会?一会是多久?” “一炷香”江上寒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立即改口“不对,一个时辰……” 白衣尊使面色一改,冷哼道:“姓江的,你当本座闲来无事与你戏耍不成?” 江上寒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句句实言,昨天我还与他一起喝酒哩。” 白衣尊使闻言冷笑道:“如此甚好,本座倒要看看,你若命在旦夕他还会做缩头乌龟么?”话音刚落,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单掌奔着江上寒面门挥到。 江上寒大吃一惊,没想到白衣尊使说打就打,情急之下一摆手中镔铁刀迎着他手掌便剁。 即便武功再高,肉掌岂能接得住刀锋?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白衣尊者忽然手臂翻转,这一刀贴着他手腕砍了个空,江上寒反应也奇快,一刀不中脚下一错,刀走偏锋顺着对方手臂向上撩起,这一刀又快又准,奔着白衣尊使腋下削去。 这一刀若削上白衣尊使整条手臂就没了,岸边观战的唐天雷大为诧异,没想到江上寒不光轻功了得,刀法竟也能有如此造诣,心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发展,就见白衣尊使身形一晃,人已闪到江上寒右手边,江上寒这一刀甚至连他的衣服都没沾到,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尊使手指弯曲成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向江上寒肩头,就听他“啊”地一声,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镔铁刀“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甲板之上。 江上寒额上青筋爆出,强忍着疼痛刚要站起身来,白衣尊使已将镔铁刀挑在手中,刀光一闪,架在他脖颈之上。 岸边观战的众多豪杰发出一阵阵惊呼,这位白衣尊使的武功实在是太可怕了! “云中燕”江上寒的武功在江湖中已经算得上的一流高手,在这位尊使手上竟然没能打过五招! 唐天雷见状心中万分焦急,只恨自己轻功不济,否则早就冲过去帮忙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响亮的声音喝道:“刀下留人!” 众人循声望去,喊出这句话的,竟然是远处毫不起眼的那位白发钓鱼翁。 没等大伙反应过来,就见那钓鱼翁将手中竹竿往湖面一抛,这根鱼竿顺水飘出两丈开外,钓鱼翁凌空跃起在空中如流星般射向画舫,身子落下时正好单脚点在鱼竿上,借这一点之力再次腾空跃起,衣袂飘声中人已经稳稳立在了船首之上。 白衣尊使收刀而立,上下打量着这位钓鱼翁,冷笑道:“阁下好俊的身手。” 江上寒正闭目等死,忽然觉得脖子一松,正眼看时,钓鱼翁已经挡在他身前。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钓鱼翁伸手搀起江上寒,顺势在他手腕上掐了掐,江上寒与他对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 “不知道阁下意欲何为?”白衣尊使突然发问。 钓鱼翁微微一笑道:“我想见见楼上那位弹琵琶的人。” 白衣尊使冷哼道:“那就要试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钓鱼翁哈哈大笑道:“试试便试试。”话音甫落,倏地一掌击出,直奔白衣尊使前胸而来,这一掌既快又突然,白衣尊使立刻感到一股强劲的掌风扑面而来,丝毫不敢怠慢,双掌左右一分,掀起两道劲气守住门户。 钓鱼翁冷笑一声,脚下一晃变掌为爪,绕到白衣尊使身侧猛地抓向他肩头,白衣尊使忙撤步回身,躲开这一抓,手指猛戳向对方手肘“曲池”穴,岂料钓鱼翁根本没有闪避的意思,左腿屈膝一顶,直接撞向白衣尊使小腹而来。 白衣尊使见状急忙撤招,双掌一并硬生生抵住钓鱼翁膝盖这一撞,这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因为就算刚刚他能点到对方“曲池”,这势大力沉的一撞势必同时将自己顶飞不可。 白衣尊使双掌一碰对方膝盖,就知道这一撞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可还未等他收掌,钓鱼翁已经闪电般一拳打向他鼻子。 白衣尊使见这一拳既快又狠,上半身下意识地后仰,脚下同时向后撤步,不料钓鱼翁早料到他会如此,一个弓步向前,抡起右臂砸向白衣尊使前胸,同时脚下伸腿在他脚踝上一绊。 这两招一气呵成,白衣尊使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打法招式,闪避不及,整个人被钓鱼翁绊得摔出一丈远,半个身子已悬在船首之外! 第十三章前尘旧事 这是什么打法?这是哪一派的功夫? 岸上众豪杰立时展开了讨论,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钓鱼翁的师承门派,估计也没有哪个门派会承认自己有如此“不讲理”的招式。 在内行看来,钓鱼翁并没有什么招式章法,他的攻击简单而高效,出手凶狠且变化极快,一句话,不好看但却很有效。 在最快的时间找准对方的弱点,以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击倒对手,这是中原武林所有门派所不具备的。 如果非要能找出共同点,就是他的招式暗含内劲,轻功步法汲取了少林、武当等门派的众家之长,并且此人的内功修为极高。 “这老头如此厉害,到底是什么来历?”一个柔柔声音在唐天雷耳边轻声道,唐天雷一转身,就见唐诗瑶和萧文圣各撑着一把伞站在他身后。 “瑶儿,老四,你们怎么来了?” 萧文圣道:“二哥,我们早就来了。我看那船上的老者体态身形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唐天雷点点头道:“我也有此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画舫上白衣尊使稳住身形,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你!” 钓鱼翁手捻长须笑道:“现在我可以上楼了么?” 白衣尊使冷笑一声道:“不必了,她已经来了。”钓鱼翁一扭头,就看见一位少女怀抱琵琶从阁楼内飘然走来。 这名少女脸上蒙着一层紫色纱巾,一身浅紫色长裙随着莲步轻移微微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胸前一抹淡紫色嵌珠裹胸宣示着她成熟傲人的身材。 不知何时画舫已渐渐靠近岸边。 紫衣少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钓鱼翁,瞬间竟充盈着泪光! “你还记得‘再依娜甫’的含义吗?”紫衣少女冷不丁问这么一句。 钓鱼翁点点头,原来在西域话里,“再依娜甫”指的是相思鸟,也表示相思之意,四周众人哪里知晓,直听得是一头雾水。 紫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就打算这么和我说话?” 钓鱼翁微微一笑,一伸手扯下人皮面具并假发胡须,露出本来面目。 其实江上寒早就看明白,这位白发钓鱼翁不是别个,正是龙世秋。 “龙世秋?!”岸边唐天雷忍不住脱出而出,一旁萧文圣和唐诗瑶也吃惊不小。唐天雷再也等不得,见画舫已经到了近前,一跃而起,飞身来到龙世秋身边。 江上寒故意打岔道:“我说龙大哥,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刚才要再迟一步出手,我这条小命可就栽在这船上了。” 唐天雷旁观者清,早看出这龙世秋与这位紫衣少女关系非同一般,无论是从她看他的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估计瞎子也能猜出个子丑寅卯来。但以他个人来说,现在最关心的是镖局的正事,因此干咳一声道:“尊使曾经有约在先,如今人已经找到,我是不是可以提问了?” 紫衣少女微微颔首,道:“唐二当家的莫不是要打听洞庭湖上之事么?” “正是。” 紫衣少女纤纤玉手在琵琶上轻轻拍了拍,一旁的白衣尊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丝帕递上,唐天雷双手接过,打开丝帕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小字“寒烟山庄”。 唐天雷看罢将丝帕一合收入怀中,抱拳道:“多谢尊使指点迷津。”言罢冲江上寒使了个眼色,江上寒会意,二人随即展身形飞身上岸。 萧文圣走步上前,唐天雷已开口道:“走,回镖局再说。”扭头一看唐诗瑶正目不转睛看着船上,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唐诗瑶这才醒过神来,跟随他三人回镖局而去。 画舫渐渐远离岸边,岸上众人皆已满身湿透,交头接耳中陆续返回摘星楼。 龙世秋此刻已跟随紫衣少女返回楼上,放下琵琶,紫衣少女缓缓解开面纱,露出一张清新脱俗的绝美面容来。与中原女子不同,这位紫衣少女长得颇具异域风情,淡淡的娥眉下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晶莹闪烁,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令人见之动情。 “两年了,我一直在找你。”少女望着湖上烟波淡淡道。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玉罕,从你成为火灵教圣女那一刻起,就不能有儿女私情,若教主知道你私自见我,你知道后果。” 这位名叫玉罕的少女原来竟然是火灵教的圣女! 玉罕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冷冷道:“火灵教当年被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联手击败,不得已退回西域,教主数十年来积蓄力量,为的就是重返中原,让那些当年双手沾满我教众鲜血的人血债血偿。” 龙世秋面色一沉道:“我当然知道。” 当年火灵教作为拜火教传入中原的分支在各处传经布道,发展了大批教众,然而却遭到中原各门派的排挤,最终各派联合官府聚集了大批高手联手攻下火灵教总坛,据说那一战杀得血流成河,导致火灵教损失惨重,从此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被迫回到西域。玉罕的父母亲人尽皆丧生于那次浩劫之中。 玉罕看了一眼龙世秋冷冷道:“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你别忘了是谁抚养你长大,别忘了是谁传授你一身绝学,更别忘了你回到中原的目的。” 龙世秋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玉罕缓缓走到他面前,语气稍缓道:“我们的目标都是报仇,如今中原狗皇帝沉迷酒色荒废朝政,东厂和锦衣卫又水火不容互相攻讦,这正是我们一举反击的大好时机。”说着玉罕忽然一把握住龙世秋的双手,一双美目在他脸上深情望着,“答应我,就算你不帮我,也不要做我的敌人,好吗?” 龙世秋轻轻抽出手来,叹道:“两年来,我见到黎民百姓生灵涂炭,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时若在江湖再掀起血雨腥风,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但伤害无辜的事我决不会做,也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屠杀无辜而坐视不管。” 玉罕听了他这番话突然瞪大眼睛怒斥道:“挡我者死,你也不例外。” 说罢一掌拍在他胸口上,龙世秋不避不闪,闷哼一声向后倒撞出去,重重砸在门框之上,顿时从口中吐出一道血箭! 玉罕根本没想到他会不避让,“龙哥!”疾步上前一把将龙世秋抱在怀中,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不躲开呢,你怎么这么傻……” 玉罕身为火灵圣女,武功修为远在众人之上,况且这一掌是在盛怒之下打出,换作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玉罕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从腰间取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入龙世秋口中,半晌龙世秋才终于缓缓张开眼睛。 “玉……玉罕,我……我做……做不到……”说完又缓缓闭上了眼。 玉罕直哭得梨花带雨,娇躯直颤,摸着他的脸道:“我知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龙世秋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玉鼎镖局卧室的床上。 刚一睁眼,就看见唐原正坐在床榻边托着腮出神。 龙世秋伸出手指在他嫩白的小手上轻轻点了一下,唐原一惊之下才看见他醒了,兴奋得叫出声:“师父,太好了,您可醒了,”一扭头跑到门口大声喊道:“快来人呀,我师父醒了!” 不大会工夫,唐天龙等众兄弟皆来探望,见龙世秋已无大碍,这才嘱咐他安心静养,至于为何会受此重伤,众人也不方便多问。 月上柳梢,这厢众人尽陆续散去,龙世秋斜倚在床榻边,唐原虽然年幼极其聪明懂事,一直端茶递水的伺候着师父,半步不离左右,龙世秋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不多时,一阵香风飘过,唐原站起身叫了声:“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你还不去睡?”唐诗瑶来到床榻边,美目流转间露出一丝 忧伤之色,“这会气色好多了,我让人熬了参汤一会送来。” 唐原嘻嘻笑道:“我在这陪师傅说话,你不也没睡么。”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小机灵鬼似乎什么都懂。 龙世秋挣扎着坐起身来,勉强道:“有劳唐姑娘费心了。”见唐诗瑶看着龙世秋,故意问道:“谁的武功这么厉害,竟能把你打成这样?” 其实只要有一点脑子都能猜到,画舫上连白衣尊使都败在龙世秋手下,能伤着他的就只有那名紫衣少女了。但从那名紫衣少女与龙世秋对话的语气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绝不可能会在画舫上动手。 再说以龙世秋的身手,那紫衣少女即便武功再厉害,也决不会高到能让龙世秋受如此重的内伤,何况临了还派人将龙世秋送到玉鼎镖局来。 龙世秋一阵苦笑,不知道如何回答,唐诗瑶莞尔一笑道:“逗你呢,看把你吓的,你好好养着吧,我回去了。”站起来转身出了房间。 唐诗瑶前脚刚走,唐原就一路小跑来到床前,喘着气道:“师父,我爹和几位叔叔正商量事呢,好像……好像是说要去湖南。” 龙世秋微微颔首,吩咐唐原去把房门关上,小唐原刚把房门关好,一转身就看见师父龙世秋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唐原知道师父在运功疗伤,蹑手蹑脚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就见师父脸上渐渐泛红,头顶百会穴处腾起一缕白雾。 第十四章机关道破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龙世秋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小唐原一旁看得眼睛发直,只见师父长长舒了口气,微微打开双眼。 只一炷香时间,龙世秋便能下床走动了。 唐原喜笑颜开,拉着师父的手道:“师父,这是什么内功?怎地这么厉害?” 龙世秋笑道:“此乃西域佛教密宗的‘宝相无极功’,是密宗武学的无上内功心法。” 小唐原听了立刻来了兴致,拉着师父的手撒娇道:“师父,不如您教给徒儿吧。” 龙世秋很是喜欢这小徒儿,抚着他头顶道:“但凡吐纳心法练起来都会十分枯燥,你若真心要学,就要沉下心来心无杂念,否则不但会前功尽弃,还有可能会反伤自身,你明白吗?” 唐原一个劲地点头,当下龙世秋便领着唐原一同坐上床榻,从最基础的定息凝神开始,手把手教他吐纳心法法门。 小唐原果然武学天分极高,龙世秋讲解的运功行气要领往往很快能够心领神会,七成以上的心法口诀都能一遍记住。 转眼两天过去,龙世秋的伤势已无大碍。 玉鼎镖局上下这两日忙碌非常,准备人手车马前往湖南。 大堂之内,唐天龙正襟危坐,身旁站着总管金万全,两侧分坐着唐天雷、萧文圣、燕无休、龙世秋和江上寒。 “听说二位今日就要走?”唐天龙看向二人,目光中颇有不舍之意。 江上寒抱拳拱手道:“叨扰数日小弟心中已是不安,再者小弟还有事要办,容日后再聚。” 龙世秋正要说话,屏风后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小徒唐原,只见他一双大眼睛通红,飞扑到龙世秋怀中道:“师父,我不让你走。” 龙世秋一脸严肃道:“堂堂男儿当有英豪之气,怎能如此忸怩?我不在时你要好生练功,切不可荒废疏懒,知道吗?” 唐原擦干眼泪用力点了点头,站在一旁不语。 当下二人各自回房收拾行囊,中午唐天龙设宴为二人践行。 小唐原在花厅内左右张望,没见到姐姐唐诗瑶,于是一路小跑来到后院姐姐房中,见她正在房内收拾东西,忙问她要去哪。 唐诗瑶伸出手指“嘘”了一声道:“爹爹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去湖南,你可知道?” 唐原眼珠一转,道:“难道你要偷偷跟了去?” 唐诗瑶点头道:“这趟镖非比寻常,事关三叔的性命,我去了或许能帮上忙。” 唐原忽然凑到她耳边悄悄道:“姐,我师父他们待会就要走了。” 唐诗瑶闻言微微一怔,蹙眉道:“怎么,你师父不去湖南?” 唐原摇摇头道:“这会爹和叔叔们正设宴给师父他们送行呢。” 唐诗瑶咬了咬嘴唇,沉下脸道:“也对,人家凭什么管我们的事呢。” 唐原望着姐姐失落的深情,忽然眨着眼问道:“姐,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师父了?” 唐诗瑶听了心中一颤,瞪了唐原一眼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些什么,再乱说小心我揍你。” 唐原嘻嘻一笑道:“姐,你就别瞒着我了,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唐诗瑶听罢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打他,唐原连声求饶:“姐,你先别打,我告诉你个秘密。” 唐诗瑶哪里舍得打他,沉着脸道:“说吧,什么秘密。” 唐原嘿嘿一笑,悄声道:“其实呀,我师父也很喜欢你呢。”说完拔腿就跑,唐诗瑶跺着脚身后追着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花厅内宴席已开,玉鼎镖局众兄弟依次敬酒,诉说别时之情。 其实这两天萧文圣私下里也与唐天龙等有过商议,虽然此次湖南之行玉鼎镖局四位当家全部出马,并在镖局中挑选了一等镖师三十名,但即便如此,与游龙帮的这场官司也很是棘手。 火灵尊使给的丝帕上“寒烟山庄”乃是当今武林三大家族之一,洞庭湖畔岳阳封家。寒烟山庄封家在江湖中的名望声誉极高,庄主封功若人品正直,与人为善,要说镖银被劫与寒烟山庄有关,莫说旁人,就连唐天龙自己都不相信。 因此这趟行程可谓风云莫测、前路未卜,萧文圣最初的想法是说服龙世秋相助一同前往,此行便可增加不少胜算。 然而毕竟与龙世秋相识不久并无深交,唐天龙实在不知如何开这口。 酒桌上萧文圣旁敲侧击,唐天龙言词闪烁,流露出的都是挽留之意,龙世秋何等聪明睿智,岂能不知他们兄弟的心思?只是一味佯装不知,不接话茬而已。 他此次来京城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要找的那件东西还没有到手,所以他暂时还不能走。 宴席散去,唐天龙等兄弟将龙、江二人送至门外,挥手告别。 小唐原拉着师父的手,眼中满是不舍。 “回去吧,好好练功,我很快会来看你。”龙世秋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肩膀。 唐原一把抱住师父,他并没有哭,而是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龙世秋微微点了点头,与众人辞别上马而去。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令人倍感舒畅。 龙世秋并没有出外城,而是在城西一座破庙外停下脚步。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小庙,自从当今皇帝尊道抑佛以来,天下的寺庙就失去了庇护和香火,甚至有不少和尚都蓄发做了道士。 龙世秋还没进大殿,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阴魂不散的江上寒。 龙世秋微微一笑,走入大殿内。 佛像四周到处挂满了蛛网,曾经的莲座金身如今也是斑驳破损,龙世秋见状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地上东倒西歪的板凳,稍微掸了掸尘坐下休息。 江上寒一脸坏笑地走了进来,龙世秋苦笑道:“早知道你会跟来。” 江上寒叹着气道:“有人给我出了个灯谜,却迟迟不告诉我谜底,换作是你,你睡得安稳吗?”说罢掏出龙世秋给他的那张机关图,嘿嘿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图如今已经成了废纸一张,而康王府真正的藏宝之处根本就不在藏宝阁,对么?”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咱们是不是兄弟?”江上寒干脆直接问道。 “算是吧。” “既然是兄弟,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今天能不能和兄弟我说句实话?” 龙世秋淡淡道:“什么实话?” 江上寒气得胡子差点飞起来,正色道:“据我所知,你我要找的东西都在康王府内,咱们何不联手各取所需呢?” 龙世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江上寒真的有点生气了。 谁知龙世秋冷笑道:“我若不信你,就不会在这等你了。” 江上寒听完转怒为喜道:“什么,等我?”又一转念,才咬着牙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跟着你,对吧?” 龙世秋点点头。 “嘿”江上寒一摸脑袋道:“这么说你早就计划好了要跟我合作?” “不错”龙世秋大方承认,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道:“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没有你可不成。” “去哪?”江上寒好奇道:“康王府?” 龙世秋站起身来,缓缓道:“其实在你之前我就已经多次潜入康王府,目的是要弄清藏宝阁机关图的下落,这份机关图事关重大,康王爷一定会随身携带。”江上寒点头道:“这个我也想到了。” 龙世秋又道:“通过多次明察暗访,我注意到无论康王爷走到哪,换多少衣服,他腰间的那条玉带却从未更换过。身为王爷,怎么会只有那一条玉带?因此我断定,这份贴身的藏宝阁机关图一定藏在那条玉带中。” “所以你就偷出了那条玉带,然后真的找到了机关图。”江上寒对龙世秋的景仰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不错,”龙世秋接道:“于是八月初八那天我易容成车南混进入藏宝阁,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趁火打劫,跟了进去。” 江上寒一脸严肃道:“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龙世秋点头道:“当我在二楼万经阁中寻找了一番后,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万经阁中的藏书虽然繁多,却只是一些经史子集类的寻常书籍,当时我就怀疑,这座藏宝阁只是个哄人的幌子,真正的藏宝阁应该另有所在。” “原来如此”江上寒不禁问道:“那后来你为什么不原路撤出,而是触发了机关呢?” “当我正要离开的时候,真正的车南将军已经来到了楼下。于是我立刻触发了机关。” 江上寒恍然大悟,指着龙世秋的鼻子气道:“你是想来个声东击西,触发机关诱我逃出,以我来吸引守卫的注意,自己好乘乱跑了。”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假藏宝阁的机关以你的身手不难逃出,谁知你竟被困在了楼上。那时藏宝阁外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于是我就用霹雳弹炸开屋顶,救你出了牢笼” “救我?”江上寒气得嘴都歪了:“你那是将功赎罪!” 第十五章不测之女 龙世秋从供桌上端起烛台,烛台上插着的半根蜡烛早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灰尘。他将烛台拿到门外,轻轻放在地上。 江上寒起初不解其意,脑子一转才反应过来,烛台的影子显示申时已到。 亏他怎么想得出来,江上寒忍不住问道:“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跑这破庙来,原来是在等人。” 龙世秋并未回答,而是倒剪双手,施施然走到残垣破壁的大门外。 果然,不多时一匹快马自大路飞奔而来,马上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身穿玄色劲装,头戴一顶薄檐斗笠,马到近前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龙世秋面前躬身施礼。 江上寒半个身子探在殿外,见玄衣大汉贴在龙世秋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只见龙世秋听完小声吩咐了几句,玄衣大汉连连点头,转身拍马而去。 虽然一句话都没听见,但从这玄衣大汉对待龙世秋恭敬的举止来看,这人要么是龙世秋的部下,要么就是欠他不少银子。 江上寒暗暗纳罕,他忽然发现,龙世秋这个人越来越难琢磨了。他原以为龙世秋只是个孑然一身的游侠,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正在这时,又有三匹骏马飞驰而至,这三人与方才那名玄衣大汉如出一辙,下马后毕恭毕敬行礼,为首那人又在龙世秋近前耳语一番,然后三人各自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龙世秋目送三人远去,这才转过身缓缓走到江上寒面前。 此刻的江上寒已经从难以置信转变为见怪不怪了,他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龙世秋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既然他故意让自己看见这一幕,就说明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 “走,”龙世秋冷不丁冒出一句。 “去哪?”江上寒瞪着眼问道。 “带我去见见那位需要烛龙丹的女人。”龙世秋盯着他淡淡道:“如果你希望她继续活着。”江上寒瞬间头皮一阵发麻。 山泉淙淙。 距离山泉仅一射之地的山脚下有座青竹建成的院子。 院内收拾得非常干净,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精致的木桌,紧挨着桌子有一只小火炉,火炉上架着铜壶,一名蓝衣女子正倚在竹椅上看着书,不时照料一下炉火。 这女子约莫二十上下的样子,长得甚是清秀,举手投足间有种清新脱俗的书卷气。 不大会功夫,水已烧开,蓝衣女子正提壶续水,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两匹健骑在院门外停住,蓝衣女子一抬头,手中书卷“啪”地掉落,“江郎,真的是你!”瞬间泪水夺眶而出,江上寒飞身下马,几步就到了近前,挽着蓝衣女子的手道:“是我,灵儿,我回来了。” 蓝衣女子颤抖着双手摸着江上寒的脸颊,“你可回来了,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 龙世秋双手拱在胸前站立院外,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只见江上寒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忽然想起门外还站着一位,干咳一声道:“灵儿,我给你介绍一位好朋友。”说完冲龙世秋招招手。 “这是我新交的一位好朋友,名叫龙世秋。” 被称为灵儿的蓝衣女子看了龙世秋一眼,盈盈施礼道:“灵儿见过龙大哥。” 龙世秋抱拳笑道:“冒昧打扰,还望弟妹多多见谅。”他边说边仔细打量着这位“灵儿”,猛然间心头一紧! 他突然发现这位“灵儿”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目中隐隐泛出一丝肃杀之气! 江上寒笑着道:“灵儿,这位龙大哥精通医术,这次我带他来就是给你瞧病的。” 灵儿摇了摇头,叹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连骆神医都看不好的病,别人又岂能治好?” 江上寒微微一笑安慰道:“龙大哥医术精湛,让他瞧瞧也无妨。” 灵儿微微颔首道:“那好吧。”说完坐下伸出手臂来,龙世秋定睛看去,只见一道淡淡的紫痕由她掌心“劳宫”穴处向内延伸,已经到达“内关”穴,心中顿时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江上寒见龙世秋有模有样地伸出手指替灵儿号脉,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他是真懂医术还是说说而已。 龙世秋暗自纳罕,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与否,闭眼催动内力至食指指尖轻轻往下一按! 刹那间一道强劲无比的真气经灵儿手臂处的“天泉”“侠白”“尺泽”三处大穴直冲“列缺”,与龙世秋的内力相交,竟生生将他搭着的手指弹开! 龙世秋手掌猛地一翻,五指与灵儿手指紧紧扣在一处,以纯元内力将灵儿体内到处乱撞的真气硬生生压制住。 灵儿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双眼中充满了血丝,娇躯晃了晃“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灵儿!”江上寒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龙世秋低头看着她吐出的鲜血,这血竟然是紫红色的! 夕阳西下。 龙世秋喝着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江上寒面色如纸,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直勾勾盯着龙世秋,咬着牙道:“你到底懂不懂医术?” “不懂。”龙世秋回答得很诚实:“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会。” “你……”江上寒气得说不出话来。 龙世秋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了解她多少?” 江上寒提起茶壶,斜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什么。” 龙世秋索性躺下,闭上眼睛,意思是你爱说不说。 江上寒长叹一声,终于开口道:“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夜里,我从扬州回京城的路上——” “驾!” 江上寒边赶着马车,边抬头望着天空。 刚才还是皓月如雪,星空璀璨,这会不知从哪吹来大片乌云。 耳畔的风也更急了,不大会工夫,一道闪电划破死寂的夜空,紧接着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如期而至。 江上寒收紧缰绳,见前方不远处有座凉亭,心中一喜,忙策马向前。 来到凉亭内,江上寒抖了抖身上雨水,摸出一只冷馒头,刚咬了一口,耳边就出拿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江上寒定睛望去,一匹白马在雨中疾驰而来,马背上卧着一人东倒西歪,眼看着摇摇欲坠。 江上寒放下手中馒头,一个箭步窜出凉亭,这匹马似乎受了惊吓,撒开四蹄一路狂奔,眼看马到近前,江上寒脚下一点,展身形跃上马背,不及多想,抱住马上之人脚点马鞍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凉亭外。 江上寒将此人平放在石板上,撩开头发才发现竟然是个年轻女子! 只见这女子面色苍白,挣扎着撑开双眼看了江上寒一眼。 “姑娘,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女子眼神变得有些虚无,用尽全力说道:“灵……灵……”只说了一个“灵”字,便晕厥过去。 …… 江上寒仰面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将她安置在此处,原想等她醒来再问清原委,谁知道三天后当她苏醒过来,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龙世秋听完坐起身道:“你是说她失忆了?” 江上寒苦笑着点点头,“她的确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后来我发现她手掌心有一团紫色,像是中了某种剧毒,只得带她去了妙音山庄。” “妙手执三昧,圣心定八音。”龙世秋淡淡道:“这世上除了妙音山庄骆十方骆神医,恐怕再也没人能解她身上的毒了。” 江上寒点头道:“据骆神医所言,灵儿手掌中的毒气只要一过手肘,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他答应试着替灵儿解毒,只是配置解药缺少一样东西。” “烛龙丹!”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烛龙丹的下落,这才几次三番前往康王府。” 龙世秋忽然道:“骆神医有没有提过灵儿中的什么毒?” 江上寒摇了摇头,道:“不过骆神医有言在先,他解此毒也并无十分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龙世秋站起身来,深深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也是个多情之人。”说完这句话便走向门外。 “你要走?”江上寒忍不住问道。 龙世秋牵过马来,嘱咐道:“康王府你不必再去了,这些天多陪陪灵儿,她身上的毒气已经被我暂时压住,一个月内不会复发,好生照顾她,等我消息。” “你要去哪儿?”江上寒忍不住问。 “原先计划和你一起去康王府,但如今情势有变,我要先去一趟湖南。”说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 月朗星稀。 西进的官道上一人一骑正缓缓前行。 唐诗瑶一袭书生模样打扮,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宝剑。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原以为会很快追上玉鼎镖局的镖车队伍,谁知出了京城才三十里就找不着北了。 镖行是件非常辛苦的买卖,由于这一行的特殊要求,走镖通常需要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身为唐天龙的掌上千金,唐诗瑶虽然在镖局长大,却从未跟随长辈们行过镖。 她此刻终于知道,一个人走夜路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 “噗噗噗噗——” 头顶上传来一阵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接着半空中响起阵阵“桀桀”“桀桀”的怪笑声。 是夜枭! 据说这种鸟能够闻到病入膏肓的人身上的气味,并且会发出诡异的笑声,传闻很多地方在听到夜枭叫声后数日之内便会死人! 第十六章月夜惊魂 唐诗瑶娇躯一阵战栗,解下佩剑手握剑柄,壮着胆子继续前行。 “桀桀桀桀!” 唐诗瑶实在讨厌这夜枭的叫声,伸手从镖囊内摸出一粒飞蝗石,这是他四叔萧文圣亲自传授的暗器。 她心中暗道:再叫,再叫我一石头送你归西! 蓦地,一个黑影伴随着“桀桀桀桀”的怪笑声从黑暗处飞掠而来。 唐诗瑶瞅准时机“嗖”地一声,飞蝗石流星般直奔那黑影而去。 “哎呦,差点打着我了。”这黑影一闪之间已站在唐诗瑶马前,月光下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刺耳。 “你……你是谁?”唐诗瑶拔剑在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黑影又是一阵怪笑,缓缓走向唐诗瑶近前,边走边抛着刚刚唐诗瑶打出的飞蝗石。 唐诗瑶终于看清来人的长相。 这人身高不足六尺,长得瘦骨嶙峋,一双深邃空洞的眼中却闪着精光。 “你问我是谁?”黑影怪笑道:“鄙人姓相,单名一个公字。” “相公?”唐诗瑶默默念出这两个字才忽然发现自己上了当。 “呸!”唐诗瑶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怒道:“哪里来的蟊贼,半夜拦路你意欲何为?” “哈哈”黑影大笑两声,一双鼠目色眯眯地在唐诗瑶身上扫了一遍道:“你相公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老婆。” 唐诗瑶听了羞得粉面通红,暗道:我明明打扮成男子模样,这人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女的?再一低头,瞧见自己那对坚挺的酥胸,脸上更似火烧一般。 “无耻!”唐诗瑶哪曾受过如此调戏,一跃而起,玉足在马鞍上轻轻一点,人随剑走,直奔那人面门刺到! 那黑影“唰”地从身后抽出两把蛇形短剑,一式“清风拂柳”荡开这一剑,唐诗瑶一剑不中脚下莲步轻移,闪身回首一招“犀牛望月”,宝剑带着风声砍向那人右手,那人“咦”了一声,似乎没料到对方剑法竟如此不俗,当下不敢怠慢,抽身撤步躲过这一剑。 唐诗瑶招出连环,一剑斩空不待那人脚下站定一招“韩信点兵”挺剑刺向他小腹,只听那人大叫一声“不好”,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一连滚出三尺开外,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唐诗瑶觉得刚才那一剑似乎并没有完全刺到他身上,但那人的确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毕竟她江湖阅历尚浅,不知是计,正当她缓缓移步向前想要确认自己这一剑是不是真的刺中时,就见那人倏地一个翻身,手掌中“嗖”地飞出一件暗器,正是刚刚唐诗瑶自己打出的飞蝗石! 唐诗瑶刹那间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有所防备也很难避开,飞蝗石已经不偏不倚打在她右肩大穴上,她只觉得右边半个身子一阵麻木,瞬间失去知觉,想动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手中宝剑应声落地。 那人眼见用飞蝗石点了唐诗瑶的穴道,顿时发出“桀桀”怪笑,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尘土,笑道:“小美人儿,剑法不错嘛,差一点就伤着你相公了。”他边说边淫笑着走到唐诗瑶面前,一伸手将她束发的玉簪拔出,一头乌黑透亮的秀发立时散开披在肩上,带着阵阵沁人心神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香气,感觉自己连骨头都已经酥了,再仔细打量了唐诗瑶的绝色天姿,不禁心神荡漾,闭上眼睛十分享受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上官泉今夜竟有如此艳福,竟遇上你这么个绝代佳人。”说罢双手就要摸向唐诗瑶那对玉峰。 唐诗瑶虽然被点了穴道,却尚能开口说话,眼见此人就要对自己强行非礼,大声叱道:“狗贼,你要敢动我一下,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上官泉嘿嘿笑道:“死无葬身之地?能和你这样的大美人共度良宵,即便现在就死,也此生无憾了。” 说罢再也等不及,一双枯木般的大手直奔唐诗瑶坚挺的玉峰抓到! “咻——” 暗器破空声响处,上官泉肩头突然一阵剧痛,“啊呀”一声向后暴退数尺,稳住身形手捂着肩头定睛一看,唐诗瑶的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连看都懒得看上官泉一眼,直接转身冲唐诗瑶笑了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唐诗瑶刚刚见自己的清白身躯就要被那狗贼玷污,绝望地闭上双眼,眼泪簌簌从眼角落下,谁知道耳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立时美目圆睁道:“龙世秋!” 只见龙世秋伸手疾点,解了她的穴道,微笑道:“真巧。” 唐诗瑶轻柔着肩头,突然瞪大眼睛喊了声:“小心!” 原来上官泉早已捡起兵刃,悄无声息地纵身扑向龙世秋背后刺来。 就在唐诗瑶喊出“小心”二字的同时,龙世秋脚下轻轻一挑,将唐诗瑶掉落的宝剑挑在手中,连头都没回,反手电光火石般一剑斜着斩落! 只听得“叮当”两声,火星四溅中上官泉的那对蛇形短剑早已脱手飞出,他尚未缓过神来,剑光又一闪,宝剑已经架在在脖子上。 龙世秋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上官泉一眼,淡淡道:“采花大盗上官泉,久仰大名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武功?这人究竟是谁?上官泉心中连续发问,他出道江湖以来,遇上劲敌无数,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湛的剑法,不,不是精湛,是可怕! 上官泉的眼中露出恐惧之色,颤声道:“你……你是谁?” 龙世秋哪有心情和他啰嗦,伸手点了他的穴道,这才收剑在手道:“从现在起你最好开始祷告,希望两个时辰内不要遇上仇家。” 转身将剑还给唐诗瑶,道:“走吧。” “去哪?”唐诗瑶一脸委屈地问道。 “前面有个地方,咱们去那过夜。”龙世秋说完转身走到路旁树后黑暗处牵出自己的坐骑来,唐诗瑶来到上官泉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有余悸地快步跟了上去。 山脚下一间破庙内火光闪耀。 龙世秋不知从哪抱来一大捆干草平铺在角落,又在干草上铺了一层棉布,看了一眼坐在火堆前发愣的唐诗瑶道:“今晚委屈你在这将就一下了。” 唐诗瑶心头一暖,眼角偷偷瞟了他一眼,轻声道:“那你呢?” 龙世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我还早呢。”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唐诗瑶问道。 龙世秋叹着气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 唐诗瑶知道自己今天险些闯下大祸,刚才若不是龙世秋及时出现,自己清白的身子若真被那淫贼玷污,还能苟活在这世上吗? “我……”唐诗瑶摆弄着衣襟,羞愧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龙世秋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不忍责备,叹道:“江湖险恶,路途遥远,天亮后你还是回镖局去吧。” “我不!”唐诗瑶咬了咬嘴唇道:“我不放心爹爹他们……” 龙世秋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竟然是一只油汪汪的烤鸭。 唐诗瑶一闻到烤鸭的香气,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饿了吧?”龙世秋边问边撕下一只鸭腿递到她面前,唐诗瑶点点头,伸手接过。 龙世秋倒剪双手,望向天空。 月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似乎与这静谧的夜色融为一体。 “你是来找我的,对么?”唐诗瑶忽然悄悄地问。 龙世秋一转身,唐诗瑶就站在他身后。 “你是担心我,早就想好了要陪我一起去找我爹的,是么?” 龙世秋沉默了。 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干咳一声转身走出庙外:“我去照看一下马匹。” 唐诗瑶微微一笑,转身走到火堆旁侧身睡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有这样一位男人守护在身边,睡得再沉又有何妨?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唐诗瑶的脸上,她一睁眼,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这破庙中。她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窗外日上三竿,却不见了龙世秋的身影。 “龙大哥!”唐诗瑶站起身来,顾不得整理装束,几步来到门外,四下张望了一番,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人该不会半夜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吧? “龙大哥!”唐诗瑶跑出庙外,正不知所措,就听身后龙世秋的声音道:“你醒啦。”唐诗瑶一转身,看见龙世秋已经收拾好包袱,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 “你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唐诗瑶几步走到他面前娇嗔道:“我还以为……”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快走吧,前面不远就是万家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好赶路。” 两人并肩骑着马走出二十余里,前面界碑上清楚地写着“万家集”三个字。 唐诗瑶问道:“咱们从这里到岳阳得走好几天吧?” 龙世秋道:“就算累死这两匹马,也得半个月才能到。” 唐诗瑶听了不禁蹙眉道:“我爹他们也不知走到哪了。” 龙世秋安慰道:“他们人多,又押着镖车,估计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 第十七章鄂州故人 龙世秋和唐诗瑶两人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赶了三天的路也没有追上唐天龙的镖队。 唐诗瑶一路上闷闷不乐,龙世秋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哄她开心。 他相貌平平,何况已经三十岁了,而身边的这位大小姐比他足足小了十一岁,在他眼里,她还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麻烦的是,这小丫头看样子已经喜欢上了自己,更麻烦的是,自己也深深被她吸引。他从未遇到过令自己如此纠结的事,何况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一项重大的责任和使命。 唐诗瑶一路上不断瞟着龙世秋,她发现这个人心事越来越重,为了缓和气氛,她终于主动开口道:“我终于想到了一件事。” 龙世秋马上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唐诗瑶故意避开她的目光道:“我爹他们应该走的是水路,所以无论咱们有多赶也遇不上。” “这么好的想法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两天前。”唐诗瑶眨眨眼道。 龙世秋瞪着眼道:“那为何不早说?咱们也走水路,说不准还能追上。” 唐诗瑶莞尔一笑,拍马向前,龙世秋忽然发现自己如此聪明绝顶的脑袋,竟也一时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一个女人若愿意单独与你一起,还能为了什么? 原来无论多聪明的男人,一碰到心爱的女人,往往都会变笨的。 湖北地界,永和镇。 唐诗瑶挑了一间小饭馆,点了几样小菜,两碗米饭。 “你不喝酒?”唐诗瑶忍不住问道。 龙世秋没有回应,他的眼睛此刻正瞟着窗外对面。 街对面是一间铁匠铺。 铁匠铺并不稀奇,引起他注意的是正在打铁的人。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镇上这唯一的打铁铺内传出。 烘炉内的火苗飞窜,一名三十左右的壮汉赤膊上身,左手用铁钳夹着烧红的铁条,右手挥动铁锤,有节奏地击打着,每一锤落下都溅起一阵火星,汗水顺着下巴不住滴落。 这汉子身高足有八尺开外,生得浓眉大眼,一身精壮的古铜色肌肉似经过雕琢过一般凹凸分明。 一旁卖力拉风箱的是个身材偏瘦的伙计,这小子很是机灵,边拉着风箱,边朝打铁汉子这里观望,打铁汉子只须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此时需要什么样的火力,随时改变抽动风箱的速度。 铸铁不单讲究技术,更讲究配合。 但就在这时,拉风箱的伙计却突然站了起来,伸手一指打铁汉子背后,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伙计竟是个哑巴。 打铁汉子一扭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从头到脚都很普通,唯一扎眼的是他脚上的那双沾满尘土的官靴。 打铁汉子抬抬手,身后那哑巴一转身,闪入后院。 来的这位约莫三十出头,穿一身青衫,倒剪双手笔直站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你终究还是来找我了。”打铁汉子叹了口气道。 青衫客淡淡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杀过人,又欠了债,我当然要找你。” 打铁汉子还在叹气:“能找到我的人并不多,鄂州府的尹风令尹大捕头当然算一个。” 青衫客居然也在叹气:“能让尹某亲自出马的人也不多,鬼箫自然也算一个,只可惜就算我能找到你,此刻也抓不了你。” 打铁汉子反倒愣住:“哦,为什么?” 尹风令咬着牙道:“因为现在我若动手抓你,一定会有人帮忙。” “谁?” 尹风令淡淡道:“街对面靠窗户那桌上吃饭的人。” “你为什么不多带些人来?”鬼箫的眼神中似乎充满嘲弄之色。 尹风令叹着气道:“以他的身手,就算鄂州府捕快衙役全体出动,恐怕也不是对手。” 鬼箫擦了擦额上的汗,穿上衣服,看了一眼尹风令道:“我并不认识他。” 尹风令苦笑道:“不巧的是我认识,而且我知道,如果我们现在打起来,他一定会出手。” 鬼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你打算等那人走了再动手?” 这句话一问完,尹风令的脸色霎时间就变成铁青色。 鬼箫似乎很老实,根本不知道有些话只能放在肚子里,说出来往往会很伤人。 尹风令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鬼箫很意外:“你不打算抓我了?” 尹风令颔首道:“你别忘了还欠我一份人情。” 鬼箫点点头,道:“当初你刀下放了我朋友,我答应过替你做一件事,只要我活着,你随时可以找我兑现承诺。” 尹风令道:“很好。”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我兑现承诺?”鬼箫瞥了一眼道。 尹风令点点头。 “你说。” 尹风令淡淡道:“你去找对面靠窗户那人打一架。” 鬼箫怔住。 唐诗瑶已经吃饱喝足,伸玉足在桌下踢了踢龙世秋:“你不吃?” 龙世秋叫来店伙计,要了十个馒头,两只盐焗鸡,站起身来就走。唐诗瑶皱着眉,这个人似乎忘记结账了,难不成还要我一个女人结账不成? 刚走到店门外,一眼就看见那打铁汉子握紧拳头站在路中央。 “朋友,咱们打一架。”鬼箫开门见山。 龙世秋左边看看,右边瞅瞅,最后才指了指自己。 鬼箫点点头道:“我说的朋友就是阁下。” 唐诗瑶眉头一蹙,低声道:“你是不是到处都有仇家?” 龙世秋一阵苦笑,将手中包袱递给她,这才冲鬼箫道:“我们有仇?” 鬼箫摇头。 “我欠你银子?” 鬼箫又摇头。 “再见!”龙世秋拔腿就走。 鬼箫一个冲步挡住去路,不由分说一拳奔着龙世秋面门击到。 这小子膂力出奇的惊人,一拳打出竟带着风声,龙世秋脚下一晃闪在一边,鬼箫一拳击空,变拳为爪,双手猛地抓向龙世秋前胸。 龙世秋知他力大无穷,没有硬接这一拳,脚下生风,疾退四五尺,鬼箫见连续两招都没能沾着对方衣襟,一时间动了怒,眼角瞥见路边的一只石墩,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那石墩目测少说也有二三百斤,被他一抱之下竟轻轻松松举过头顶,只见鬼箫大喝一声“去!”石墩“呼”地一声泰山压顶般砸奔龙世秋而来。 唐诗瑶一旁忍不住叫了声:“小心!” 街上行人纷纷闪在一旁,不少人都蒙住双眼,不敢直视。 这么重的石墩若砸在血肉之躯上,还不顷刻间压成肉泥? 只见龙世秋脚尖一点,平地拔起足有一丈余高,待石墩带着风声从脚下飞过,身子倏地一沉,双脚在石墩上猛地一踩,“嘭”地一声,石墩改变方向重重砸在地上,立时陷入泥土半尺有余。 仅凭这一手,围观的行人中就爆发出一阵喝彩。 鬼箫愣在原地,心里也是由衷佩服。 尹风令拍着手走到龙世秋面前,“想不到多日不见,你的身手还是这么好。” 龙世秋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难怪今早起来眼皮跳,原来注定今天遇到你。” 尹风令哈哈笑道:“遇到我岂不是你的福气?” 龙世秋点了点头,冲着一旁追出来的店伙计道:“刚才的饭钱找他会账。”说罢指了指尹风令。 尹风令的笑容瞬间凝结。 桌上由刚才的粗茶淡饭换成了一桌山珍美味。 唐诗瑶轻揉着小腹,咬着唇瞪着龙世秋。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吃下那么一大碗米饭。 尹风令苦笑道:“其实我只是个捕头,月俸不过二三两而已。” 龙世秋夹着菜,喝着酒,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这一桌酒菜至少是我一个月的俸禄。”尹风令的眼中竟泛出泪光。 唐诗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人家一个月的俸禄银子就这么一顿吃没了,换作谁也会心疼的。 她忍不住递给龙世秋一个眼神,意思是做人可别太过分。 不料龙世秋就当作没看见,边吃边道:“身为鄂州霹雳堂的大少爷,你尹风令总不至于连这顿饭也请不起吧?” 唐诗瑶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说的话最好一句也别信。 尹风令叹了口气道:“记得上次你在我家连吃带住了半个月,临走时还骗走了我一颗霹雳弹,我真担心哪天你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炸了。” 龙世秋闻言嘿嘿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的那颗霹雳弹威力还真不小。” 尹风令瞪大眼睛道:“你可别给我惹事,那玩意儿轻易用不得的。” 龙世秋举起酒杯,道了声“干”,然后自己仰头喝下。 “弟妹怎么不吃?”尹风令一句话就把龙世秋刚刚喝进嘴里的酒呛了出来。 唐诗瑶羞得满面通红,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否认。 “敢问弟妹怎么称呼?” 唐诗瑶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衣袖不语。 “她姓唐,唐诗瑶。”龙世秋白了他一眼,“玉鼎镖局的大小姐,还有,他不是你弟妹。” 尹风令冷笑道:“人家姑娘都没有否认,你怎么这么多话?” 龙世秋再次举杯:“喝酒,喝酒!” 尹风令终于找到了龙世秋的命门,不依不饶道:“都说美女配丑男,想不到你这副尊容竟能骗到如此美貌的佳人。”说罢还不忘提醒唐诗瑶:“唐姑娘你可小心些,别看他其貌不扬,喜欢他的女人可不少哩。” 唐诗瑶咬着唇,冷冷道:“是么?看来他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尹风令眨眨眼道:“不知唐姑娘想听哪一段?” 第十八章临江客栈 龙世秋的脸色铁青,眼睛狠狠盯着尹风令。 唐诗瑶对刚才的话题充满兴趣:“尹大哥,麻烦给我讲讲,他到底骗过多少女人?” 尹风令从筷筒中抓出一把筷子,一根一根摆在桌上,好像自己真的不识数一样。 摆一根嘴里嘀咕一声,至于说的什么,唐诗瑶一句也听不懂,当摆到第六根的时候,唐诗瑶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鬼箫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伙计,结账。” 店伙计满脸堆笑道:“这位爷,您朋友已经结过账了。” “他不是我朋友。”龙世秋站起身来就走,刚走到门外,那位打铁的汉子鬼箫铁塔一般又挡住了去路。 “你还想打架?” 鬼箫摇了摇头。 龙世秋这才发现鬼箫的身后已多了个大包袱,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 尹风令站起身来,冲龙世秋道:“从今天起鬼箫就跟着你,因为他只要一离开你身边,我就抓他去坐牢。”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意?” 尹风令淡淡道:“你用我尹家的霹雳弹闯了那么大的祸,麻烦若找上门来,我得知道你在哪。” 龙世秋只得苦笑。 尹风令倒剪双手,施施然走出饭馆,临走还不忘嘱咐鬼箫:“你若不想吃牢饭,最好寸步不离他身边。” 古道,残阳西下。 龙世秋的马时快时慢,但无论以什么样的速度前进,鬼箫始终跟在身后,一直保持着三四丈距离。 看来这人不但臂力惊人,脚力也不差,几十里路跟下来也只是稍微出了点汗。 唐诗瑶不断回头望着他,于心有些不忍。 “到了前面落脚处,咱们是不是也给他买匹脚力?” 龙世秋淡淡道:“他可以选择回去,我又没让他跟着。” 唐诗瑶瞪了他一眼,心里拿定了自己的主意。 三人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双柳镇。 双柳镇西临汉口,与鄂州隔江相望,水陆运输极为发达。南宋诗人陆游当年赴任夔州通判途中所作的《入蜀记》中就有对双柳镇的描写。 临江客栈地处水陆要津,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家客栈。 客栈里外有三进院落,大小客房数十间。最南面的一座酒楼临江而建,三层高楼面朝长江,客人高坐楼上可远眺千里烟波,实在是饮酒作诗、会朋聚友的不二之选。 龙世秋等人来到临江客栈时,太阳早已落山。 但见客栈内外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时有脚不沾地拎着食盒的伙计来往穿梭与酒楼和江边码头之间。 绝大多数忙着装卸货物的船老板根本没时间进入酒楼吃酒,他们既要亲自交割货物数目,也要亲自过称银两,还得防着小人暗中使诈,于是当他们的船一靠码头,酒楼的伙计就将酒菜装满食盒,送到船上。 时间久了,挂着各家旗号的商船往往还没等靠岸,拎着酒菜的伙计就已经早早等候在码头,甚至酒菜的口味都依据船老板的籍贯和喜好由各地聘来的大厨分别烹制。 所以来往商贾船家一到此处就感到很亲切,甚至有种回家的归属感。 如此周到暖心的服务,生意不好才见了鬼。 就像现在,龙世秋两人的马还未站稳,早就有两名小厮飞奔到马前,牵着走到客栈门外。一抬脚,脚下便是下马石。 抬眼望去,大门一副红底金字的对联格外显眼,左首上联是“千帆渡来一堂学士”,下联是“万马啸去十方豪杰”,可谓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龙世秋率先大步走进酒楼,唐诗瑶和鬼箫紧随而入。 放眼酒楼四周,就连在京城见惯了大场面的唐诗瑶也不禁暗暗称奇。 这座酒楼的装潢用料可谓考究之极,就连走廊栏杆、桌椅板凳都以精细的刀工雕刻出各式花纹。细细赏来,花鸟鱼虫、梅兰竹菊应有尽有,端的令人赏心悦目。 大厅内宾客云集,有的正在划拳行令,有的举杯高谈阔论,有的摆下棋局一决高下,最热闹的要数西北角那张大长条案边围着的那群赌徒了。 唐诗瑶刚踏入大厅众人就觉得眼前一亮,除了聚精会神的那群赌徒外,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不少人忍不住发出赞叹声,甚至有些好色之徒已经开始咽口水。 唐诗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忍着气故意装作不在意,见一旁赌桌上呼喝声此起彼伏,不禁好奇地凑近了一看,一丈来长的桌案上竟然分了两个不同的赌局。桌子南半边的几人赌的是牌九,北面围成半圆吆喝着的一群赌鬼玩的则是骰子。 唐诗瑶不懂牌九,却看得懂骰子。 比大小既是最简单,也是输赢最快的赌法。 这一把是庄家十四点大通吃,立刻有不服输的撸起袖子口,口中念念有词继续买小,赌钱就是这样,越输越不信邪。 “买定离手”庄家大声吆喝,骰钟落定,“三四四十一点大”,庄家又吃四方。 唐诗瑶一下来了兴致,左右找寻龙世秋不见,一转身,才看见他正倚在柜台边与一名风姿绰约的粉衣美艳少妇说着话。 那少妇左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柳眉凤眼,唇红齿白,手中一把轻罗小扇时而扇动香风,时而半掩春色,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唐诗瑶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从那少妇摆动的腰肢和撩人的眼神来看,龙世秋的魂儿似乎早已被她勾了去。 “男人果然没有不好色的。”唐诗瑶咬着唇几步就走到柜台前,只听那少妇格格笑道:“呦,好标致的美人儿。” 龙世秋见唐诗瑶沉着脸,干咳一声道:“诗瑶,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老板娘,她也姓唐,认识她的都叫她唐四娘。” 唐诗瑶瞥了老板娘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嘀咕道:“这才多久,都知道人家姓甚名谁了。” 唐四娘是何等人,眼珠一转早已明白了个中缘由,格格一笑道:“妹子你别紧张,姐姐我早就嫁人了,我男人除了打不过他之外,别的都比他强,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和你争的。”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唐诗瑶问道。 龙世秋点点头,只得承认。 只见唐四娘笑得花枝乱颤,手中扇子轻轻拍了拍龙世秋道:“房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一会我让人把酒菜送过去。” 龙世秋三人前脚刚走,门外忽然大步流星走进三人。 这三名大汉穿一式的天青色短打,各持一口宝剑,尽皆面沉如水,东角落边捡了个空桌坐下。 老板娘眼角朝他三人瞟了一眼,这三人只点了六个馒头,一碟咸小菜。 行走江湖,处处都要花钱,自然是能省则省,大手大脚的毕竟是极少数。 即便如此寒酸,店伙计依旧满面春风,咸菜馒头端上后,还特意端来三杯新沏的香茶。 会做生意的就是如此,不像有些势利眼,一见客人没什么油水,冷鼻子冷脸的爱搭不理,甚至出言讥讽嘲笑。 那样的生意往往做不长久。 临江客栈的店规第一条就是来者皆是客,一视同仁。 三个人一边吃着馒头咸菜,一面小声商量着什么。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风吹进来一位手执拂尘的老道。 这道长年纪应在六旬开外,身高七尺有余,削瘦的脸上颧骨突出,深凹进去的眼眶中却寒光乍现,身后斜背着一口鲨鞘古剑。 没人注意到这道长是如何进来的,难道真的是被风吹来的?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内声音立时小了很多,就连赌钱的那些位都已停下了吆喝。 先前进来的那三名大汉几乎同时站起,面向这老道深深一躬。老道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三人桌边坐下,三名大汉这才欠身落座。 唐四娘一只手轻摇罗扇,一只手拨着算盘,眼睛却不时看向角落的人。 “几位爷您里边请!”店小二招呼声中,五名劲装大汉走入大厅。 走在前面的是名魁梧英武的青衣汉子,在他身后四人尽皆佩刀,个个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这青衣汉子四方脸上带着愁容,进门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刚才那位道长,大步走到那道长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那道长点点头,来的五人在一旁桌子落座。 唐四娘见状一合算盘,扭身就进了后院。 龙世秋等三人各自回屋,安顿好之后酒菜也送到了龙世秋房间。 唐诗瑶的卧房就在龙世秋隔壁,走几步就到了。 “怎么样,这里环境还满意吗?”龙世秋问道。 唐诗瑶道:“跟着你破庙的草堆都睡过了,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个娇气的大小姐?” 龙世秋见他语气中似乎透出一丝不满,就知道一定是为了鬼箫的事。 鬼箫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但自从进了房间,他就再没出来过。 “你知道尹风令为什么要让鬼箫跟在我身边?”龙世秋这么问显然出乎唐诗瑶的预料。 “知道啊,尹捕头不是说了吗,他只要一离开你身边,就抓他去坐牢。” 龙世秋摇了摇头,坐下倒了杯酒。 唐诗瑶眼睛一亮,道:“他让鬼箫监视你,好随时知道你在哪?” 龙世秋微微一笑,又摇头。 这下唐诗瑶真猜不出来了,沉下脸道:“你是打算和我打哑谜?” 龙世秋端起酒杯,淡淡地道:“尹风令是想要我保护他,因为不止一个人要杀他。” 第十九章游龙夜舟 有谁会想要杀一个老实巴交的铁匠? 唐诗瑶实在想不通,何况她一直在龙世秋身边,似乎从没听那位尹捕头提过这件事。 她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动脑子,但自从跟在龙世秋身边,好像每件事都需要自己去分析,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打哑谜。 明明答案就在他心里,就是不会轻易开口。 摆什么臭架子,你不就想让我问你,好显得你多厉害嘛,本姑娘就不问,憋死你! 她开始仔细回忆遇到尹风令后的每个细节,直到尹风令在桌上摆下六根筷子,口中念念有词那一节,突然眼前一亮。 鬼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 龙世秋冲他招了招手,道:“一起吃饭。” 鬼箫坐下就吃,他实在是饿得不行。 “喝点酒?”龙世秋给他倒了杯酒,鬼箫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唐四娘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脸上却不见了勾魂的笑容。 龙世秋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 唐四娘瞥了一眼唐诗瑶,道:“今天巧得很,来了不少镖局的人,不会跟你这位玉鼎镖局的大小姐有关吧?” “来的都是哪些人?” 唐四娘扭着蛮腰来到龙世秋的身边,倚在他肩上轻声道:“前一波来了三个,好像是游龙帮汉口分舵的属下,他们一直做的是湖北到湖南的水运生意,后来的五位是飞龙镖局的石老二,他们几个看样子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龙世秋笑道:“老板娘的眼力见长,这都能看出来。” 唐四娘附在在的耳边吹气如兰道:“他们若不是遇到了麻烦,又怎么会惊动九指道人亲自出马呢?” 唐诗瑶实在受不了唐四娘在龙世秋面前的那股子亲昵模样,心道:这女人怎么如此不知羞耻,看那股风骚劲儿一定勾搭了不少男人,真不知道他男人是怎么忍到今天的。 龙世秋皱着眉道:“九指道人?是当年被武当掌门龙阳子削去一指的那位袁天奇?” 唐四娘颔首道:“看样子他们是在等什么人,哎,今天晚上恐怕是睡不成安稳觉了。” 龙世秋笑道:“他们应该懂得临江客栈的规矩,即便要与人打架,他们也不会在你这里动手。” 唐四娘推了推龙世秋的肩膀,娇声道:“我不管,你难得过来,若他们一会乱了规矩,你可要替我出头。”说完格格一笑走了出去。 唐诗瑶冷眼看了龙世秋一眼,道:“看来你和这老板娘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龙世秋终于发现,女人吃起醋来的样子,比起平时要迷人的多。 但她却忽略了一个细节,就是刚刚唐四娘口中提到关于游龙帮来的那三个人。 “饱了没?”龙世秋忽然看了一眼鬼箫。 鬼箫自己也很意外,咽下饭菜瞪大眼睛道:“还差一点。” 龙世秋笑道:“你先吃,吃完替我去办件事。” 鬼箫立刻抹了抹嘴,眼睛里放着光:“不吃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他知道,龙世秋让他做事,实际上就已经接纳了他跟在身边。 “你现在去码头,只要看见一艘挂着黄旗的大船就立刻到大厅通知我。” 鬼箫一拍胸脯:“你就放心吧。”说罢满心欢喜地大步出门而去。 唐诗瑶不解其意,龙世秋道:“杏黄旗是游龙帮行船的标志,刚才唐四娘提到了游龙帮的人已在外面,我估计他们一定在等人。” 唐诗瑶这才恍然大悟道:“游龙帮,对对,刚才她是提到了游龙帮,你有什么打算?” 龙世秋淡淡道:“我打算借游龙帮的快船一用,尽快与你爹汇合。” “好主意!”唐诗瑶拍手笑道:“还是你有办法,那咱们现在去哪?” 龙世秋好久没见她笑了,一时间竟看愣了神。 她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迷人。 唐诗瑶第一次见他痴痴地看着自己,双颊泛红,轻咬朱唇低低地道:“你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有字。” 龙世秋尴尬地干咳一声道:“我带你去赌钱。” 唐诗瑶的脸上当然没有字,有字的是赌桌。 赌局还在继续,唐诗瑶手上拿着一锭十两左右的银锭,紧张地看着桌上的字。 “押大还是押小?”她悄悄地问一旁的龙世秋。 “随便。”龙世秋的眼睛瞟向九指道人那两桌,根本没在看她。 唐诗瑶“哼”了一声,直接把这锭银子放在了“小”字上。 反正花的是你的银子,你都不心疼,我还怕什么。她忽然瞬间想通了。 今晚买小着实有些点背,庄家摇动骰盅,唐诗瑶的心也随着上下起伏。 她从小就是个乖女儿,虽然家境殷实,却从来不乱花一文钱。 因为她知道,家里的每一文都是镖局上下在刀口上挣来的。 不知道龙世秋的银子是不是来得容易些? 她没想过赌,也不会赌,只是龙世秋坚持要她试试,“输赢都是我的,你怕什么?” “开”庄家打开骰盅,竟然真的是小! 唐诗瑶开心的拍手道:“赢了!” 龙世秋鼓励道:“继续。” 第二把她买的大,结果真开的是大。 于是二十两变成了四十。 唐诗瑶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伸手,又将四十两全都压了大。 “三四五,大。”庄家叹着气,将大把银子推到唐诗瑶面前。 唐诗瑶自豪地捧着八十两银子一转身,忽然发现龙世秋人已经不见了。不但他不见了,就连刚刚坐在角落的九指道人那几位也没了踪影。 唐诗瑶忙将手中的银两放在柜台,唐四娘浅浅一笑道:“唐姑娘这么好的手气,怎么不多玩几把?” “他人呢?”唐诗瑶并不愿意和她多说话。 唐四娘抿嘴笑道:“呦,才这么一会就急着要找他了?”说罢用扇子指了指门外。 码头上泊着两条大船,其中一条似乎刚刚靠岸。 这条船足有两层楼高,首尾各有十余名劲装汉子一字排开,尽皆腰挎佩刀,明火执仗。船首旗杆上一面三角杏黄旗迎风招展。 船首宽大的甲板中央横着一张红漆长桌,灯火映照下,三个人正围在桌边说话,其中两人正是九指道长袁天奇和飞龙镖局的二当家石东来。 与二人对面而坐的是个圆脸阔口、一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此人正是游龙帮汉口分舵舵主宋玉昆,只听他朗声道:“袁道长,事起突然,宋某已经飞鸽传书告知总舵,誓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一旁飞龙镖局二当家石东来附和道:“这几天湖北境内水陆镖银接连被劫,袁道长既是前辈,又与我大哥乃莫逆之交,此事您可不能坐视不管。” 袁天奇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二位稍安勿躁,以贫道看来这件事好生蹊跷啊。” 石东来不解道:“前辈的意思是?” 袁天奇道:“你们还记得上次洞庭湖玉鼎镖局镖银被劫之事吗?” 宋玉昆道:“这件鸟事早已传遍江湖,谁人不知?那玉鼎镖局的洪老三到现在还关在咱总舵哩。” 石东来忽然道:“道长的意思是劫咱们镖银的和上次劫玉鼎镖局的是同一伙人?” 袁天奇点头道:“会不会上次是他们劫了玉鼎镖局的镖银,故意嫁祸给游龙帮,这才致使洪光瑞与游龙帮发生了争斗?” 宋玉昆一拍大腿道:“没错,当初洪老三就是凭着刻有‘游龙’两个字的兵器才一口咬定是游龙帮劫了镖银,他那猪脑子也不想想,干这种事谁他妈的会使做了标记的兵刃?” 石东来一旁皱着眉道:“如果说上次对方劫镖银是为了嫁祸给贵帮,那这半个多月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又作何解释?据我所知,这些天来各省镖局都发生了镖银被劫的案子,谁又有如此庞大的实力,能同时在全国各地作案?” 袁天奇沉吟半晌,道:“至今为止有两件事贫道百思不得其解。第一,放眼江湖谁有这个实力出动如此之多的高手作案?第二,为何对方只打劫镖银,却极少伤人性命?” “道长似乎还少说了一件事!”三人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三人大惊之下眼前一道人影早已飘落船头。 “什么人,竟敢在此偷听!”宋玉昆一拍桌案,船上的部下纷纷亮出兵刃,只待舵主一声令下。 “宋舵主不必激动,在下只是前来帮忙而已。”这人边说边走,来到三人面前。 宋玉昆仔细打量了一番,喝道;“你到底是谁?来此作甚?” 这人微微一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诸位刚刚聊的话题在下也很感兴趣。” 宋玉昆正待发作,九指道长袁天奇忽然举手制止,看了一眼来人道:“朋友有话但说无妨。” 这人嘴角一扬道:“我想请问此次游龙帮和飞龙镖局一共被劫了多少银两?” 宋玉昆看了一眼袁天奇,没好气道:“五万两。” 来人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多的银子,就算是挖个坑埋了也得挖上一整天?” 袁天奇猛然醒悟道:“对呀,贫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又仔细端详了来人,忍不住问道:“阁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来人一敛笑容,淡淡道:“鄙姓龙,龙世秋!” 第二十章江上来客 “龙世秋”这三个字近两年在江湖上不仅是个传闻,对有些人来说更像是个魔咒。 传说此人一入江湖就先后找到中原各大门派切磋,至今好像还没有输过。 据说少林达摩院首座寂空大师和他交过手后不久就开始面壁思过,而武当七位真人也在他下山后集体闭关参研“天罡北斗阵”,弥补阵法的缺陷;最可惜的是丐帮,八位九袋长老中至少有三位宣布退出江湖,归隐山林。 一个能令对手心悦诚服甚至怀疑人生的人,到底有都可怕? 九指道人不免有些动容。 “阁下就是龙世秋?”石二当家还是有些不信。 九指道人袁天奇毕竟老成得多,拱手道:“龙大侠今夜来此,必是有所指教了?” “不敢当。”龙世秋道:“龙某只是受人之托找回被劫的银子而已。” “哦?”石东来皱眉道:“我倒是很好奇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话音刚落,唐诗瑶和鬼箫已经走到龙世秋身后。 龙世秋指了指唐诗瑶,道:“介绍一下,玉鼎镖局千金大小姐,唐诗瑶。” 唐诗瑶瞪了她一眼,龙世秋只当作没看见。 石东来只看了唐诗瑶一眼就点头叹气道:“换作是我,我也会帮这忙的。” 一直没说话的宋玉昆忽然冷冷道:“石二哥,你之前见过龙世秋?” 石东来一愣,摇了摇头。 宋玉昆冷笑道:“巧的是我也没见过。” 石东来终于明白了宋玉昆这话的意思,龙世秋虽然在江湖上名气不小,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并不多。何况此人擅于易容,对于他的长相也是说法不一。 据说他上嵩山少林寺的时候化妆成一个癞头和尚,而大破武当“天罡北斗阵”时则装扮成一名游方老道。 石东来看着宋玉昆狡黠一笑问道:“宋舵主有办法验证他的身份?” 宋玉昆手一伸,一名属下立刻将佩刀递上,只见他冷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抽刀在手,单足一点桌面飞身跃起,照着龙世秋当胸便是一刀。 这一刀去势极快,寒光闪处刀锋已经到了龙世秋门户,只见他嘴角微扬,不退反进,脚下一晃迎着宋玉昆的刀锋往前撞到。 在场众人无不大骇,这人是在找死? 唐诗瑶也惊得花容失色,差点没叫出声来。 电光火石间,龙世秋身形如鬼魅般移至宋玉昆身前,宋玉昆明明看见自己的刀已砍在他身上,却偏偏什么都没有碰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龙世秋的手指已在他握刀手腕处轻轻一扣,顺势侧身往宋玉昆胸前一撞! 宋玉昆整条手臂瞬间发麻,钢刀不由自主脱手飞出,身子也在龙世秋一冲之下被撞得倒退两丈之外才勉强站定。 这……这是什么打法?这是哪门子的招式? 就连纵横江湖数十年的九指道长袁天奇也没见过这种古怪招式和不要命的打法。 唐诗瑶一颗芳心比刚才跳得更快了些,方才看到的一切连她都不敢相信!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料到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武功竟然有这么可怕! 石东来整了整衣冠,双手抱拳深深一躬:“龙大侠果然神功盖世,石某心悦诚服!” 九指道人袁天奇心中暗暗称奇,心道此人武功绝非中原武林各门派所有,如此迅捷的身法和简单有效的招式似乎融合了西域密宗与东瀛忍术之长。 又一转念,西域与东瀛相隔何止万里,怎么会有人能同时学会这两种绝顶武功呢? 堂堂游龙帮分舵舵主,在此人手上竟没能走完一招! 照刚才的交手来看,幸亏龙世秋手下留情,若他手中也有兵刃,宋玉昆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杀的。 袁天奇此刻终于理解丐帮那几位长老为何决定退出江湖了。 龙世秋脸上毫无表情,淡淡道:“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事情了么?” 石东来笑道:“请,请坐。” 宋玉昆的脸上一阵燥热,他心中有数,若非对方手下留情,自己这人可就丢大了。 众人均已落座,九指道人袁天奇首先道:“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当下我们就要齐心协力商量个对策,找出幕后黑手。” 宋玉昆讪讪道:“我已经飞鸽传书岳阳总舵,请蓝总舵主召集洞庭九帮十三舵举行大会共同商议此事了。” 袁天奇看了一眼龙世秋道:“不知龙大侠有何高见?” 龙世秋道:“宋舵主果然有远见,既然已经走了第一步棋,咱们下一步就该前往洞庭,一则听取蓝总舵主和各帮派的意见,二来在下也要向蓝总舵主讨个人情。” 宋玉昆听龙世秋夸赞自己,心中的闷气早已消了一半,看看龙世秋道:“龙大侠所说的人情可是指玉鼎镖局洪光瑞洪三爷的事?” 龙世秋点头道:“事实胜于雄辩,如今看来,洪三当家的那件事虽然做得鲁莽,却系中了幕后黑手的栽赃嫁祸之计,希望蓝总舵主能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放了洪三爷。” 他边说边看宋玉昆,只见他面有难色道:“话虽如此,但洪光瑞不分青红皂白率人打上游龙帮总舵,玉鼎镖局若不拿银子赎人,只怕蓝总舵主不会轻易松口。” 唐诗瑶一旁忍不住插道:“我父亲已经往湖南去了,蓝总舵主若收了银子,是不是会即刻放人?” 宋玉昆皱着眉道:“令尊果真带了银子来赎人?” 唐诗瑶道:“那还有假?” 宋玉昆脸色一变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龙世秋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接道:“照目前来看,应该走的是水路。” 宋玉昆沉吟道:“这几天水路可不太平……”话音刚落,一名属下急匆匆赶到,在宋玉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宋玉昆听完大吃一惊,瞪眼脱出而出道:“竟有此事?” 众人见状不知出了什么事,石东来忍不住问道:“宋大哥,出了什么事?” 宋玉昆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唐诗瑶道:“江上眼子来报,发现不少可疑船只船速极快,正向西疾驶而去,这么晚了,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袁天奇疑心道:“他们难道是在追赶什么人?宋舵主,你看咱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宋玉昆“霍”地站起身来,冷笑道:“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也该打听打听此处是谁的地盘。”说罢看了看龙世秋等人道:“龙大侠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宋舵主,咱们不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么?” 夜已深。 大江之上,一艘大船正缓缓前行。 船头甲板上迎风站着一人,此人正是玉鼎镖局总镖头唐天龙。 只见他负手而立,江风吹过,却吹不散他脸上的愁云。 “大哥,江面上风大,小心着凉。”萧文圣从船舱内走出,来到唐天龙身边。 唐天龙深深叹了口气道:“四弟,再有两日也该到岳阳了吧?” 萧文圣点点头道:“刚问过船家,最迟后天中午就能到了。” “他们都睡下了?” “睡了,船家说前面有个岔口,咱们今天就去那过夜。” 兄弟二人在船头聊了一会,果然在前面不远水路一分为二,船头一偏,进了岔湾。 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待船下锚停稳,笑着走到船头道:“二位爷,今晚就在此休息了。” 唐天龙笑道:“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船家应声而退。 萧文圣道:“大哥,你进去吧,我盯一会再叫老五起来。” 唐天龙点了点头,刚走到舱门口,就见一名镖师快步来到近前道:“大当家的,后面来船了!” 唐天龙和萧文圣见他神色慌张,忙来到船尾,借着船上灯火举目望去,果然远远有几点灯火正朝着这边疾驶而来。 这么晚了哪里来的这许多船? 唐天龙心知不妙,大喝一声道:“所有人抄家伙,全员戒备。” 四周本就很安静,他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抄着兵刃从船舱内走出。 唐天雷和燕无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边整理衣衫边来到船尾甲板,只见远处有六条小艇正乘风破浪,直奔自己这条大船而来。 “准备弓弩盾牌!”唐天龙这次走镖准备相当充分,十余名镖师一字排开,竖起盾牌,另有二十余名镖师弯弓搭箭上弦,全神贯注盯向来船。 萧文圣也大喝一声“掌灯”,一时间整条船上灯火通明。 江面上六条小艇来势极快,转眼间已经来到十余丈开外。 “放箭!”唐天龙一声令下,“咻咻咻咻——”箭矢如飞蝗一般射向那六条小艇。 “轰!” “轰轰!” 几声闷雷似的巨响过后,小艇与唐天龙所在大船只见的江面上忽然腾起几朵烟云,江风一吹,烟云顺着风朝着大船弥漫开来。 萧文圣大惊道:“这烟有毒,大家小心。” 众人纷纷东奔西走,找东西捂住口鼻,如此一来,船上阵型就已经散乱开了,顷刻间已有五六名镖师吸入烟雾,呛得满眼流泪,手捂着咽喉处慢慢倒了下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