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将军山下》 第一章奇客骤现 益州汉中郡的城南,有两座土石台南北相望,北台还建有一亭,台面高阔,亭身舒展,颇有气势,只是此处经久无人来往,土石台上已是杂草丛生,亭身四周也是斑斑驳驳,早已不复当年的雄伟。 “高秋浊醪,残阳登台; 推毂筑坛,乱世戎马,百载事衰; 霄汉平隰,主忌雄才; 徒余丹心,英雄空徘徊。” 在北台的亭子里,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微微仰着头,看着亭柱上不知何人所刻的一首古诗,正一字一字的念将出来,此亭年久失修,无人维护,很多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年轻公子便用手在亭柱上面轻轻抚搓,再暗自揣摩,方把全诗补的齐了。 “‘英雄空徘徊’,这徘徊是没错的,可我哪里是什么英雄了?只有太爷爷那样的绝世名将,才是大大的英雄!嗯,爹爹现在肯定也是了!”年轻公子口中喃喃自语道,他看看对面的南台,南台之上一簇簇高草在秋风中摇摆,发出“簌簌”的声响,年轻公子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悲凉郁愤之意,又暗暗想道:“唉,这英雄乃是国之栋梁,为何会‘主忌雄才’呢?自古以来的大英雄,怎地都好似没有好的下场?我最钦佩的吴起如此,战神白起也是如此,淮阴侯更是如此!想当年,太爷爷......太爷爷这样的大英雄又怎么会羞愧自尽?爷爷,二爷爷,三爷爷也都死得不明不白......爹爹!汨儿好生担忧,你还是不要做英雄了吧!”他想到“不要做英雄了吧”几个字时,口中大声喊了出来,一掌拍在亭柱上,无意中竟使上了内力,只听砰的一声,数不清的烟尘暴雨般落下,年轻公子吓了一跳,一纵身跃出亭外,看着兀自不停地有灰尘落下的北台亭,苦笑不已,半晌后才叹道:“韩将军,你是在怪我没有志气吗?如果是我自己,就算是战死沙场,只要能马革裹尸还,我也无怨无悔,可是,我真的不希望爹爹出一点事情!嗯,我跟随师傅学了这一身的武功,就是用来好好保护爹爹的,我,我也该快些回家了。” 年轻公子正准备离开,忽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他轻轻一纵身,跃上了北台亭顶,举目望去,只见乌压压一大片人由西南而来。他忖道:“此地荒凉多年,怎会一下来这许多人?”年轻公子心下生疑,却不想多生事端,便在檐角处寻得一隐秘之处,将自己掩藏起来。 “这韩信当年可是一等一的风光,此地乃是他封将拜候的始点,当年高祖就是在这里特意建造两座高台,设坛场,拜那韩信为将的。唐大侠他们选这里,真是慧眼独具啊。” “是啊,不过这韩信确实了得,战无不胜,仅用了五年时间,居然就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项羽,现在想来,不要说建两座高台了,就算是把整座巴山设为坛场,又能怎样......咦?” 过了一会儿,年轻公子听到有人边走边聊,越来越近,偷偷看去,只见到两个中年男子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绕过南台,站在了南北二台中间的平地之上。他们俩的身后,跟着有上百人,穿着江湖上的各类服饰,每个人的手中或是腰背,都执挂着各式武器兵刃。只听那带头的两个中年人中,身材高瘦的一人问道:“梁兄,怎么了?” 被称为“梁兄”的男子指指北台亭,奇道:“何兄,你瞧,好似有人才离开不久。” 高瘦男子哈哈大笑,道:“今日我等在此举行大典,乃是巴蜀近年来的一大盛事,就算是陌生人到访,我等就当做是贵客,无需提防。” “梁兄”听罢,叹服道:“何兄所言极是,极是!”说完,再也不看北台的亭子一眼,携起“何兄”之手,二人同向南台而去。 年轻公子见何、梁二人穿着华贵,兼之气度不凡,想必是这一带有名的江湖豪客,却不知他们所说的“大典”所指为何,不禁来了兴趣,便收起了偷偷离开的心思,伏身在屋檐一角动也不动。 何、梁二人一步一步地踱上南台,转过身来,“何兄”向台下众人说道:“各位,我何叹水与梁啸空二人被大伙推举为‘巴京双雄’,将率领巴蜀到京师一带的江湖好汉共谋大业。这乃是大家的抬爱,我二人愧不敢当,然俗语云‘山不可无一日无主’,我二人若是再推却,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不过,在此说好,若是将来有德武均比得过我二人者,我二人定要让贤与他,各位可不能阻拦。” 台上另一人梁啸空说道:“巴蜀人杰地灵,藏龙卧虎,京师就更不用说了,我二人这些年虽然闯下了一点小小的名头,但这‘巴京双雄’的称号,委实过于夸大一些,然而,这也是对我二人的鼓策,从今日起,我二人必励精图治,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躲在草丛中的年轻公子听二人说话,暗暗称奇,他得教名师,眼力高明,心道你们的武功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比起自己的父亲都大大的不如,而父亲在京师都不敢妄谈自己武艺高明,你二人在这巴蜀一地作威作福也还罢了,但京师是何等地方,你二人又怎可能称雄?他原本见何叹水与梁啸空谈吐不凡,气势惊人,以为是了不得的人物,现在看来,原来是一群自吹法螺的江湖汉子,想到此,不禁意兴索然,决定不再浪费时间,须得马上赶路回家。他轻功极高,悄悄遁去,想来无人可以发觉。 一记衣袂之声响起,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道人,这道人头戴混元巾,身穿红色道袍,手持一根拂尘,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年龄大小,他神态傲然,立于场中一言不发。年轻公子见道人来的突然,身法竟微微有些眼熟,感到甚是好奇,便再次伏身下来。他离开父母随师傅学艺多年,却从未与人交过手,此时见到一个“高手”,而且还是个道家之人,不由得“见猎心喜”,倒也正常。 台下一众江湖好汉见道人犹如鬼魅般出现,惊骇之下,立刻闪开,让出一大片空地来,如此一来,倒更显得道人的卓尔不群。 梁啸空正待大声喝问,何叹水已经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笑吟吟的抱拳道:“原来是大雪山的凌云道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鄙人之错,请道长莫要见怪。” 凌云道人哼了一声,拂尘一挥,慢悠悠的说道:“你二人在这里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怎地我事先不知情?我只想来问问二位,这“巴京双雄”的称号,到底是谁给你们的?” 何叹水忙道:“道长莫怪,此事说来话长,不如道长稍等片刻,那极上堡的单惊梦堡主、易傲山庄的沈一傲庄主、唐门的唐姑镜大侠一会儿就到。此次大典,乃是由他三位共同主持。到时道长便知来由了。” 凌云道人听到“极上堡单惊梦堡主”、“易傲山庄沈一傲庄主”两个人的名号时,还是一脸的不屑,但听到“唐门唐姑镜大侠”几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觉的惧意,他生怕被周围之人发现,忙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嘿嘿,唐门好大的名头,不知道比起我大雪山龙虎真人如何?本道长,乃是真人的记名弟子,却不知我够不够格来主持这所谓的大典呢?” 暗处的年轻公子听了,更是惊奇不已,忍不住就要跳出去询问一番。原来年轻公子姓李,单名一个汨字,年方十七,七年来一直在西岭雪山之巅的无名观学艺,师父就是凌云道人刚刚提到的龙虎真人。他在雪山多年,也时常随师父下山游历,却从未听到过有凌云道人这号人物,他又盯着凌云道长瞧了一会,紧锁眉头,疑虑丛生。 李汨正在苦苦思索,何叹水已经回答道:“道长言重了,龙虎真人乃是世外高人,哪能与俗世之人相提并论,道长若要来主持,那是求之不得,再好不过了。” 凌云道人见何叹水说话甚是中听,一顿马屁拍的极为舒服,紧绷的脸慢慢舒展开,说道:“那本道人就勉为其难,赶鸭子上架,来做一做这主持吧。” 一边的梁啸空心中怒气上涌,正要出口讥讽,何叹水了解他的脾性,伸手到他后背拍了一下,用手指在他背上写了一个“等”字,梁啸空对何叹水一向服气,没有出声,只是呼吸声重了许多。 众人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汨内功高明,耳力最是聪敏,他先是听到了人声,这次人声却是从西北面传来,过了不久,就听到梁啸空大喜叫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何叹水本来坐在南台的台阶上,闻声一弹而起,向着北面快步走来。 这回的来人离李汨藏身之处颇近,李汨再是艺高人胆大,也屏气凝神,生怕被人发觉。 第二章结盟大典 来人逐渐走近,竟然又是两队人马,虽没有方才人多,但也有五六十人。当头的仍是两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一个穿黑色武士劲服,太阳穴高高鼓起,江湖人都知道这人的内力已是到了极高的境地;另一人却显得文雅许多,长长的白袍极为修身,手拿一把纸扇,边走边打开扇子不住地挥动。二人后方跟着两队武士,分穿两种统一制服,一白一黑,步伐一致,颇有气势。 李汨出生于军人世家,父亲更是当世名将,他自幼随父亲修习军阵演变之法,可以说是军事素养极高,他看到这些武士,竟油然生出一丝熟悉亲切之感,想到离家已经七年,不知道亲人们现在如何,一时之间归心似箭,心想自己真是少年贪玩的很,没来由的来关心这些江湖上的无聊事情作甚......李汨正在暗暗后悔,忽地心中一凛,忖道:“来人是谁,身法不弱。” 两队人马过去后,后方又出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个子不高,身材极为瘦削,他每一步迈出来,步幅和频率都与前一步完全不同,时快时慢,深深浅浅,与前方整齐的队伍形成强烈的反差,令人不可捉摸。 何叹水和梁啸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他们向黒服、白袍两个中年人分别抱抱拳,道:“单堡主、沈庄主真乃信人,我兄弟才到不久,二位就如约而至了。” 黒服中年人单惊梦回礼道:“岂敢岂敢,各位久等了。” 白袍中年人沈一傲纸扇一挥,道:“二位荣登宝座,巴蜀好汉欢喜雀跃,我等只是推波助澜,玉成美事,怎可来迟?若不是非要去寻那歃血之物,想必会更早些。不过说来也是凶险,今日要不是唐大侠出手,我等现在还困在那大巴山之中呢。唐大侠,唐大侠......” 沈一傲提到“唐大侠”,何叹水等人都禁不止拿眼光左右扫视,终于在人群的最后发现了那步伐奇特的男子,四个人立刻换上了相同的笑脸,恭恭敬敬地挺直了身子。 唐姑镜慢悠悠走过来,对四个人的模样习以为常,也不正眼看他们,目视前方,道:“四位先来后到的,可曾在这四周查探一番?” 何叹水忙道:“唐大侠真是心细如发,我与梁兄先来,已在周围粗粗打探过。” 梁啸空大咧咧地接着说道:“唐大侠,今日大典乃是我巴蜀近年来的一大盛事,就算是生人到访,我等也当是.......”何叹水差点急的背过气去,他朝梁啸空狂使眼色,大声咳嗽。梁啸空倒也会意,立即住口不说,但茫然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心道这不是何兄你刚刚给我说的一番道理么,我认为正确之极啊。 “也当是什么?贵客么?”唐姑镜毫不掩藏自己的讥讽之意,道:“你可知当今皇帝陛下最恨的是谁?” 沈一傲暗道一声:姓梁的真乃草包也!他装作思索片刻,道:“唐大侠说的可是外族的胡人?” 何叹水与单惊梦齐齐道:“我等也认为如此。” 唐姑镜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他是皇帝的身份,我是说陛下个人最痛恨之人。” 四人苦思冥想,却无言以对,惭愧道:“我等实在不知。” 唐姑镜道:“今日大典,无暇详述,我只告诉你们,当今的天子,我们的神威陛下,他,他最讨厌的就是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你们可还记得当年的郭解么?” 何叹水和沈一傲恍然大悟,连说正是正是,而单惊梦与梁啸空却茫然不知所云,唐姑镜哼了一声,正想解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还提他郭解作甚,几十年前的人了,当今江湖中人才辈出,百家争鸣,门派林立,朝廷早就无能为力了。” 唐姑镜喝道:“何人在此大言不惭?” 何叹水急忙应道:“唐大侠勿怪,这位凌云道人乃是雪山老神仙的记名弟子。我几年前在雪山脚下曾经与道长有数面之缘,他,他是我请来和三位一样,做这大典的嘉宾主持的。” 唐姑镜听到“雪山老神仙”,大吃一惊,半信半疑道:“莫非是......?” “雪山之巅,无名观主,这天底下还能有第二个雪山老神仙吗?”凌云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傲然答道。 唐姑镜虽仍是心有疑虑,但龙虎真人的名头实在非同小可,就算是他唐家的老祖宗,也是不敢对龙虎真人有丝毫不敬,他只是一个偏房的庶子,就算怀疑也绝不能露于表面,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暗暗打定主意,不露声色,道:“这位道长,官家与江湖之事,容后再向您慢慢请教,现下我们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办,既然您是何兄邀来的嘉宾,那么就与我等一起,宣布这大典的开始吧。” 凌云道人见自己把龙虎真人一搬出来,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唐姑镜立刻态度急转,对自己颇为恭敬,说话还用上了“请教”二字,心底极为受用,心想自己现在是得道高人了,怎么可以与这些小辈一般见识,他微微一笑道:“唐居士所言甚是,贫道功力低微,就在台下看看好了。” 唐姑镜、何叹水、沈一傲三人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臭牛鼻子真是惺惺作态,令人生厌!”但他们俱是城府深沉之人,脸色仍是毕恭毕敬,无丝毫的异样。唐姑镜向沈一傲使了个眼色,沈一傲随即会意,他把纸扇一收,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正色道:“道长万不可谦虚,你不上台,我等哪敢逾越,道长快快在前带路。” 此时梁啸空及单惊梦才反应过来,和何叹水、沈一傲一起起哄,竭力邀请凌云道人先行上台,而唐姑镜自恃身份,立于一旁微笑不语。凌云道人半推半就,稍作拒绝一番便高昂头颅,一马当先,走上了南面的土石台。 台上沈一傲、单惊梦、何叹水、梁啸空、凌云道人、唐姑镜六人从右向左依次站好后,沈一傲运足内力,大声道:“各位好汉,尔等均是这巴蜀一带的江湖豪杰,却一向独来独往、无门无派,受各大门派节制也就罢了,平常更是被官府欺凌,我等深为同情,虽然说你们中有‘巴京双雄’这样的高手,但可知‘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不抱团聚堆,你们就永远摆脱不了现在的命运。唐门的唐姑镜大侠,哦,还有大雪山的凌云道长,他二位悲天悯人,乃是各位的救世主,为各位谋划了一条极好的出路。从今日起,成立‘十二郡盟’,由何叹水和梁啸空两位好汉担任正副盟主,他二人本就来自于你们当中,多年来行侠仗义、乐于助人,他们的人品,你们是再清楚不过了,是也不是?” 台下上百人中,有一大半是知道此事的,但也有小半是临时加入,或被朋友拉来,对此事毫不知情,沈一傲刚刚说完,台下就就议论纷纷,过得一会,声音越来越大,争吵不绝。 沈一傲喝道:“诸位有话,可以堂堂正正地向我等提出来,不必私下猜疑。”此话他用内力发出,台下慢慢声音小了下来。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若是我一个人行走惯了,不想加入,该当如何?” 沈一傲问道:“这位是?” 何叹水已经在回答:“这位好汉是水八寨的渔民周吕子,水下功夫了得,一手‘三十二式翻江追心刺’,方圆百里没有人比得上他。” 沈一傲微微一笑道:“周兄技艺不凡,想必在江湖行走定是能够如鱼得水了。” 周吕子不慌不忙道:“鄙人哪有什么本事,只不过从小在水边长大,略懂点水性而已。沈庄主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闻名巴蜀的。本来由沈庄主和诸位大侠出面,组织成立这个‘十二郡盟’,是天大的好事,只是鄙人家中牵挂实在太多,脱不开身,还请诸位大侠体谅。”他话语虽然恭敬,但言下之意,便是明着拒绝了。 沈一傲偷偷看了一眼唐姑镜,见他面无表情,但唐姑镜的心意他如何不知?他把手背到身后,用扇柄轻轻点了一下单惊梦,口中用极细的声音道:“果不出所料,待会还需单兄出马。”他此举极为隐蔽,台下无一人发觉。 沈一傲道:“周兄所言在情在理,今日这巴蜀一带的江湖好汉大多聚集于此,共谋大事,我听说还有眉县、太白山等非我巴蜀的好汉前来助阵,想必大家都是赞成此次结盟的,周吕子好汉特殊原因,我们深感理解,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不愿意加入‘十二郡盟’的好汉呢?大家尽管畅所欲言,无需隐瞒。” 何叹水忽然大声说道:“各位先不要急着表态,听我说几句。大家可还记得三年前巴中郑家的灭门大难?” 台下又是交头接耳,有的说知道,有的摇头称不甚清楚,闹哄哄议个不停,此时却有一人叫道:“何大侠不要卖关子,你有话就直说,我等虽是粗人,但也不是三岁小儿,任人摆布......” 第三章灭门大难 何叹水斜看了一眼,认出是在这一带颇为出名的独行大盗丁玉,笑道:“丁兄若是粗人,那天底下便没有读书人了,好,我便明说,各位听好。巴中郑家,当年可是我巴蜀排名前五的大派,郑家的郑承西老爷子,号称‘单手催山’,手底下的功夫是何等的扎实。可是这郑老爷子脾气却犟得很,就连唐门的结盟令都不屑一顾,总认为自己武功盖世,无需与任何人结盟,这郑家的上上下下,也都与老爷子一样,个个狂妄恣意。哪知一日,他的四儿子郑上瑰在街中与一陌生公子起了争执,他依仗武艺精强,将对方打了个半死。那陌生公子倒也硬气的很,一句话不说,也未求饶,拖着断腿默默离开了。当夜,郑家被团团围住,对方在郑家屋外搭起高台,数百名弓手用火箭向郑家不停的射击,郑家沦为了人间炼狱,郑承西老爷子带着几十个武功高强的郑家子弟,手举木门、床板等物,向外冲锋,郑承西冲到敌人跟前,回头发现所有郑家子弟都已被射成了刺猬,而他自己,也身披十数箭,只是凭着一口深厚的内力,强行站住不倒,他对天仰头,凄厉道‘一世习武有何用,不及宵小执弩弓。’说完,他伸出手,向着唐门的方向缓缓倒下,吐血而亡。不久,那陌生公子命人扑灭了郑家大火,从火里找出了几具像是郑上瑰模样的‘焦炭’,将之全部敲碎......”何叹水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语。 台下的好汉虽然大都也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听到如此惨烈之事也禁不住心底生寒,难以置信,而郑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之事江湖尽知,只是大都不知道内中的细枝末节而已,当下便有人大声说道:“何大侠所说的确是真,鄙人的拳馆就在郑家附近,出事前几日,我有事去郑家拜见郑承西老爷子,老爷子当时正在练拳,他见到我,也不打话,一拳就向我击来,也没有用什么精妙招数,我心想自己浸淫拳术几十年,其它武功招式一概不通,但老爷子与我比拳,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唉......唉!我,我竟然一招......就败了。当时我连退十几步,满脸通红站在门口台阶上,我心里明白,老爷子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我必然会被他一拳打出郑家的大门。老爷子哈哈大笑,道‘董拳师竟然能接下老夫的六成功力,在这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你的拳馆,还是开着吧。’我惊喜交加,我来到郑家正是为了有人到拳馆找麻烦的事,谁知道老爷子心如明镜,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后来我又向老爷子请教了一会儿拳术,他也尽心传授讲解,很多我平时想不通之处和武学上的难题,老爷子全都给讲的明明白白,令我茅塞顿开。我哪里能够想到,几天后,繁华的郑家竟然化为了废墟,连老爷子都死得那么惨,唉.......” 何叹水当然认得此人,他不就是镇雄拳馆的老拳师董镇雄么?这老拳师一向为人稳当,江湖名声极好,他和所有台下好汉一样,默默地听完了董镇雄的回忆,待得讲完,才问道:“董老拳师,你可知那陌生公子是何人么?” 董镇雄摇摇头,苦笑道:“那晚我......我没敢过去,但刚才听何大侠所言,我觉得应该是......应该是......” 台上的梁啸天半天没说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明明是朝廷的官兵,老拳师知道了为何不说,真不痛快!”说完,得意洋洋的看着众人。 台下本来很是吵杂,此时一片鸦雀无声,竟无人再说一句话。 何叹水心中暗恨,但仍是微微笑道:“那陌生公子不是江湖中人,董老拳师不知道倒也正常,呵呵,不过梁兄猜的对极,除了官府,还有谁能能调动如此多的弓箭手。” 单惊梦忽然向前一步,双眼不知为何,竟然通红无比,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幽幽说道:“大家不要猜测了,何大侠说的,都是真真切切的情况,因为,因为,我就是那最该死的却没有死的‘郑上瑰’了。”他此言一出,台下的江湖好汉个个张大了嘴巴,惊得连“啊呀”都说不出来。 单惊梦森然道:“我那日在街上闲逛,见一个卖茶女长得颇为秀丽,便上前搭话,买了她一些茶叶,给了她几两银子,我问她住在何地,她就告诉了我.......” 众好汉听到单惊梦竟然开始讲起了往事,虽然他讲的那卖茶女似乎毫无妇道矜持,其中估计另有隐情,但大不了就是公子哥调戏妇女的小事而已,已有好汉已经隐约猜到,这卖茶女必然是郑家灭门的关键人物,果然,只听那单惊梦继续说道:“我当时甚是高兴,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正准备给那卖茶女,哪知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下抢走了我手上的银子。我习武多年,普通江湖中人绝对不可能有此身手,我很是诧异,转过身来,就看见......就看见......”他说到此处,脸部肌肉不停颤抖,样子甚是可怖。良久,单惊梦才又说道:“我看见一个青年公子站在一侧,他的身边还有个蓝衣中年人,那中年人的手上,正是我的银子。我问道‘好汉何故如此,你可知我为何人?’蓝衣中年人上下抛玩着银锭,瞧也不瞧我一眼。那青年公子却哈哈一笑,道:‘万先生取人钱财,为人消灾,你快些磕头道谢吧?’我奇道:‘此话怎讲?’那公子道:‘嘿嘿,你勾引我家侍女,这可是大罪!’我气极反笑,讥道‘你家侍女?我看你是她的下人还差不多。’那青年公子笑脸一收,对着蓝衣中年人道:‘万先生,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这小子还剩下一只好手好脚,你自己断了手脚吧。’那蓝衣中年人听言,纵身就向我扑了过来,我见他掌风凌厉,乃是劲敌,只得全力应战,心中着实郁闷,这简直是没来由的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昏架。但是我郑家威名远扬,这二人自己来寻死,我又有何惧?蓝衣中年人内功虽比我稍强,但招式平庸,我与他斗了几十个回合,余光看见那青年公子正在与卖茶女搭讪,二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我气不过,就使出了家传绝学‘劈岳掌法’,那蓝衣中年人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掌法,被我连着击中胸口,喷血晕死过去。青年公子见状,吓得脸色苍白,顾不得卖茶女,拔腿便跑,我见他脚步虚浮,武功实在低微的很,想到他方才的无理,便追上去用腿一扫,青年公子双腿齐折,倒在地上惨呼不已。哼,哼,现在想来,当时真应该随手补上一掌,了结了这畜生的性命。”单惊梦一气说到这里,才停了下来,而台下的好汉们,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事情的缘由。 李汨躲在亭上,听到现在,心想:你和那青年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一样的贪图美色、同样的下手阴狠毒辣,有此下场也是活该。他正在思索间,只听单惊梦又在说道:“我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青年,道:‘方才你不是让我不要剩下一只好手好脚的么,嘿嘿!’说着我就‘咔嚓’一声又踩断了他的左手臂......”台下“啊......”的声音四起,人人心里均想,这郑上瑰未免也太狠了些。 单惊梦看着台下,冷笑道:“各位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都知道‘无毒不丈夫’的道理吧?我若是没打得赢那畜生的护卫,躺在地上哀嚎的,必然是鄙人我了。” 何叹水忽然接口道:“单堡主所言极是,江湖人快意恩仇,斩草需除根,一旦动手当不可存妇人之仁,单堡主所做也没有什么不妥。”何叹水在众好汉中威信极高,他这么一说,倒有大半的好汉应声附和起来,只有极少数的城府深沉者默默不语,心中大不以为然。 沈一傲道:“单堡主讲了半天了,却还是不知道那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单惊梦向着沈一傲抱抱拳,道:“沈庄主稍等,我马上就讲到了。”他摆摆手,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好汉,我当晚与卖茶女厮混了一宿,躲过了这场浩劫,等到第二日才惊闻噩耗,我经多方打听,得知那青年公子,呸......,那畜生竟然是巴中郡守白原平的独子白衢,我今日不怕丢人,自爆丑事,就是想告诉大家,我等江湖中人技艺再强,也绝不是官府的对手。以我郑家的势力,竟然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灰飞烟灭,各位,结盟之事势在必行,你的势力越大,才更能保护自己,守护家人。” 沈一傲也郎朗说道:“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官府势大,赋税高苛,官家中人视我等为猪狗,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总有一天你我都会被逼得走投无路,我等还不连合,更待何时?” 台下的江湖豪杰绝大多数受过官府中人的欺凌,沈一傲一番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里,齐齐的大声应和起来。 “呵呵,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吧......” 第四章米仓巨盗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人人均向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被怀疑此话是自己所说。站在台上最左侧的唐姑镜一直没有言语,神情冷漠,此时却眼中精光四射,死死地盯着台下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大汉身上,而他身旁的凌云道人本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得道高人的做派,闻到此言也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沈一傲和何叹水几乎异口同声的喝道:“大胆丁玉,竟然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是要陷我等于万劫不复之境么?”何叹水见沈一傲也在怒骂,便住口不言,只是怒目相向,而沈一傲接着道:“我等今日结盟之事虽然不欲让官家知晓,但也绝不是要图谋不轨,丁玉,你可知方才的话会给在场的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丁玉哈哈大笑,道:“老子向来一个人独来独往,这些年不多不少,也有了一十七条狗官的性命在手,我本来以为你们要扯旗子造反,谁知道全是他奶奶的是软蛋,害的老子空欢喜了半天......” 何叹水哪里还敢让他再说下去,喝道:“丁兄,你确实会错意了,我等绝无反意,你还不住嘴,你,你真的不要性命了么?” 丁玉环顾一眼,见众好汉已经远远避开,自己的四周形成了大大的一块空地,不由得狂笑不已,他看着台上诸人,高声说道:“何叹水,你家本是汉中富商,家境殷实,老子去你家踩了几次点,见你父亲乐善好施,就打消了盗你家财物的念头。汉中郡的曹都尉陷害你父亲私藏兵器,带着官兵来捉拿你们,你父亲偷偷让几个会武的护院带着你逃跑,他却留下来等死。嘿嘿,满门抄斩,何其之惨,何大少爷,你居然从来没有想着报仇么?还有,单堡主,呵呵,或许我要叫郑少爷了吧,你父亲“郑一手”好大的名头,我丁玉一向佩服的很,真没想到死得如此凄惨,如此不值,你不会也是要和他们一样,要做这缩头乌龟不成?” 李汨听到“郑一手”三个字,觉得很是熟悉,突然想起师傅龙虎真人评价巴蜀一带的成名英雄时,曾经提到过“郑一手”,当时好像是说这个人功夫还不错,就算没有进入一流高手之境,但相差也不远。能够被龙虎真人提到名字,还称“不错”,此人的武功肯定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却是没想到“郑一手”就是郑家的老爷子郑承西,竟然三年前就被官府的人射杀了,李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悄悄的探出头来,想看清那单惊梦的模样,好在他藏身之处极为隐蔽,倒也没人发觉。 何叹水朗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那曹狗贼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我自会找他寻仇,这些年我遍访名师,技艺渐进,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取那狗贼的项上人头,但今日之事,与本人家仇不可混为一谈,我等结盟只为聚力自保,绝不存一丝一毫反意,丁兄休得再胡言乱语,否则,我第一个容不得你。” 单惊梦也说道:“何大侠不愧为这‘十二郡盟’的盟主,说的极为在理。当今皇帝之威,天下皆知,我们要是造反,无异于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丁玉,我敬你是一条好汉,你若是现在三缄其口,我保你无事,你若是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我就亲自来称量称量你这‘米仓巨盗、来去无痕’的份量......”他正说话间,却没有想到有一条人影从台上飞下,身形飘飘,已是攻向了那大盗丁玉。单惊梦定睛一看,却不是凌云道人又是谁人。凌云道人冷声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贼,何须与他废话,只需拿下便是!”他拂尘一挥,万根麈尾拂须分散开来,根根犹如钢刺,遍袭丁玉的周身大穴。 丁玉外号“米仓巨盗、来去无痕”,他能够做独行大盗数十年,犯下无数大案,官府捕快却始终拿他不住,轻功当然是极为高明的。他见凌云道人内力高强,招式奇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施展轻功向后退出,边退边叫道:“你这牛鼻子吃错药了么?你......” 凌云道人见丁玉躲闪之余还能开口骂人,感到脸上无光,气得连攻数招,他的轻功也甚高明,又占了先手,几下抢攻,逼得丁玉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一傲叫道:“诸位好汉,大家四下站好,绝不可走了这丁玉,否则官府问罪,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丁玉连变换了几式身法,却始终不能摆脱拂尘的攻击,万千拂须如影随形,跬步不离。他身经百战,倒也不慌,心想:这牛鼻子功力高强,硬拼非其敌手,但此地人数太多,自己轻功施展不开,看来需好好谋划撤退之策。他眼珠转动,一眼就看到了北台亭,心中暗暗有了定计。 李汨见他们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那丁玉虽貌似粗俗,但言语之间直爽中肯,爱憎分明,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他离争斗二人最远,但眼力远胜诸人,且观战角度极佳,但见那丁玉不停地用眼角余光瞥向自己藏身的北台之亭,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李汨暗暗叫苦,想来是那丁玉自恃轻功高明,要先飞上北台之亭,然后再图撤离了,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是要暴露?看来已经不能呆在此地,他仔细打量场中,忽然看到唐姑镜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穿着易傲山庄制服的武士,他们的中间,竟有一个半人高不到的大大的木箱子。李汨心念一动,便悄悄的从屋檐上溜了下来,他在外围绕了一个大圈,从后面慢慢地向南台之上摸了过去。 丁玉正施展轻功躲闪间,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迎着凌云道人就冲了过去,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他把匕首一扬,只听“嗤嗤”声响,拂尘麈尾被割断,兽毛乱飞。 凌云道人对拂尘极为爱惜,顾不得攻击,急忙收手,仔细看去,拂须已经被割去了一小截,着实感到痛心不已。他气急败坏,道:“逆贼,你不束手就擒,还毁我道器,我必绕不得你。”丁玉笑道:“臭牛鼻子不去清修,在这里多管闲事,自讨苦吃,怪不得别人。”他说话间,匕首连连挥动,向凌云道人攻来。凌云道人害怕拂尘再度受损,不禁束手束脚,武功大打折扣。丁玉乘势而上,接连抢攻,出手极快,使的全是小巧的功夫。凌云道人无法,身子向后倒纵而出。谁知丁玉只是作势要追,却双足使力,犹如离弦之箭,向着北台亭的顶上飞了过去。 丁玉站在亭顶之上,得意的大笑道:“各位好汉有礼了,你们继续在此地商讨谋反大计,我先走一步,今日之事,我丁玉必定铭记在心,哈哈!” “下去吧!”丁玉正准备飞离,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就感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他猝不及防,被推了下来。来人武功奇高,远在他之上,但好似并不想伤他,只是将他逼回原地。丁玉双脚着地,抬头匆匆看了一眼在亭上傲立的唐姑镜,就转头向东侧人数较少的地方疾冲而去,哪知沈一傲和何叹水早就守在此处,丁玉也不打话,揉身就上,仗着手中匕首锋利无比,左右分刺而出,竟是要一招逼退二人。沈一傲武功稍弱,不敢硬接,手中折扇连点数下,荡开匕首,身子一歪,让出了一条缝隙,何叹水却是大叫一声:“来得好”,他未带武器,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丁玉激斗在一起。在后面赶过来的凌云道人见丁玉被两大高手拦住,虽恼恨丁玉毁其拂尘,但自恃身份,没有加入围攻,只是站在一边掠阵。丁玉的武功比沈一傲稍高,与何叹水旗鼓相当,他依仗手中匕首的锋利,才在两大高手的围攻下勉强支撑,再斗得片刻,忽听到丁玉喊道:“何公子,你可记得当日在城外被曹都尉派来的高手追上,你的几个护卫都被杀了,为什么那几个高手会突然停下来不再追你。”何叹水仔细回忆,好似真有这么回事,当时一心逃命,却未细想,他问道:“为何?”丁玉道:“那几个高手腿上的穴道都被铜钱打中了,他们哪里还能再去追你。”何叹水疑道:“难道......是你?”丁玉冷笑不语。何叹水手底逐渐变慢,向后退了几步,不再动手,他向沈一傲歉声道:“沈庄主小心应对,我实在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他一退出,沈一傲压力大增,数招过后,便落在了下风。 丁玉虽暂时占了上风,但北亭之上有他惹不起的唐姑镜,身侧的凌云道人也在虎视眈眈,不远处还有单惊梦与梁啸空等高手,即便何叹水不动手,也插翅难飞,饶是他身经百战,机智过人,却也无计可施。 第五章乘风而来 沈一傲道:“丁兄,你是何盟主的救命恩人,你就扔下武器投降吧,你想想,如果我等要害了你的性命,唐大侠刚才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丁玉道:“呸,姓唐的假仁假义要收买人心,知道我跑不了故作姿态,我岂会上当,今日就算死在此地又如何!”他说完,匕首急舞,不再防守,全是进攻的招数,看样子似要与沈一傲同归于尽。 沈一傲哪能与他拼命,用折扇挡了几下就闪身避开,丁玉见他让开,不做丝毫停留,向前急冲,正好与退了几步的何叹水撞个正着,何叹水眼中阴晴不定,迟疑了一下,没有出手。丁玉何等的速度,瞬间已从他身边掠过。绕过两大高手,丁玉大喜,正准备施展轻功越过人群,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不紧不慢,一拳击来,招式极为简练老到,丁玉被拳风阻挡,不能寸进。来人声音颇为苍老,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丁大侠干系重大,老夫家中大大小小数百口,实在不敢冒险,您还是留下来吧,还请丁大侠原谅老夫无礼了。”他说话缓慢,手底却奇快,数句话间已经变换了七八招拳法,每一招都是看起来简简单单,但都连攻带防,滴水不漏,生生的把丁玉给截了下来。 丁玉定睛一看,拦他之人非是别人,乃是那董镇雄老拳师,若在平时,自己施展平生绝学与他相斗,自是胜券在握,可是现在自己逃命要紧,而这老拳师江湖经验极为老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套看似无奇的拳法使得堂堂正正毫无破绽,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他连番与各大高手相斗,就是凭着一股血勇之气,现在受阻,血勇之气一下子消失不见,顿时感到眼冒金星,手足无力。 董镇雄经验何等丰富,说声“得罪了”,长拳击出,正好击在丁玉的右手手肘,他力度用的恰到好处,丁玉微感酸麻,虽未受伤,然而手中的匕首再也握之不住,飞上了半空之中,在空中旋转不已,闪出一道道青光。丁玉的一半本领,可以说是在这匕首之上,他匕首脱手,感到心灰意冷之极,也不腾身去抢,只是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半空中飞转的神兵利器,一动不动。那锋利无比的匕首旋转着落下,落下的方向正是丁玉仰着的脸庞,以匕首之利,就这样落下来,丁玉若是不闪不避,怕是要把脑袋都削去半个。 就在此际,唐姑镜、凌云道人、单惊梦、梁啸天包括何叹水和沈一傲等高手,全都围了过来,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丁玉,却没有人出手相救。而那董镇雄老拳师,却已经退回了人群之中。 何叹水眼中显出犹豫之色,身子动了一下,忽感觉衣角被人拉住,他扭头一看,乃是沈一傲,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眼见丁玉就要丧身在自己的成名武器之下,众人似乎已经看到了血光四溅、**横流的场面,胆小之人甚至闭上了眼睛。 “叮......叮......”,从南北两个方向各飞来一个石子,分别击在匕首的上下两部位,匕首本来在空中缓缓转动,这样一来,转动急剧加速,犹如一个风车一般,悬停在丁玉的脸前,离他的鼻尖也只是毫厘之距。 丁玉本来已经存了死志,现在却异变突生,知道有高人前来相助自己,精神一振,哪里还想寻死,身子一矮,向旁边滑出几尺。而那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兀自悬在空中,飞速地转个不停。 一般的好汉还是一头雾水,而唐姑镜、凌云道人等几个好手,却看得真真切切,发射石子之人手头之准,劲道之强,委实是江湖上罕见的高人,而且一来还来了俩,这令他们如何不惊,只是还不知到底是友是敌?唐姑镜向着南北两面都抱了抱拳,大声说道:“不知是哪位前辈驾到,在下唐门唐姑镜,可否请前辈显身一见,唐某还可向您讨教一番。” “嘻嘻,讨教,好的好的,却不知是怎么一个讨教法呢?”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如那空山幽谷里的黄莺一般,众好汉向声音来处张望,只见北台的后面,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众好汉看直了眼睛,来人实在年轻的不可思议,他最多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淡黄袍,头发长长短短,未系未扣,零零落落地披散在身前身后,打扮虽是怪异不群,但是面目俊雅清秀,实在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单惊梦胸中突突地跳动,心道不知此人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子,此等美貌岂不是平生仅见?他,从何而来? 唐姑镜城府极深,虽然内心惊疑不定,但极力稳住,说道:“前辈.......这......”他见对方的年龄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一声“前辈”说出口,感觉尴尬无比,马上改口说道:“这位少侠,方才那石子,是您......?” 黄袍美少年又是嘻嘻一笑,道:“是呀,我实在无聊,就在地上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头扔了一下嘛,怎么啦?砸到你了?” 唐姑镜也是微微一笑,恭声道:“那倒没有,却不知少侠能否叫同伴也现身相见,今日我们英雄大会,商讨成立十二郡盟的大计,二位能够光临,我等不胜荣幸。” 黄袍美少年眉头一皱,道:“我哪有什么同伴?我一个人来的!再说了,对付你们这些坏人,我一个人足够了呀。嗯,刚才和我一起扔石子的看来武功挺好的,他是谁,在哪里?他不是你们的人么?” 唐姑镜听他说完,脸色已是铁青,这少年说的平平淡淡,但口气狂妄,毫不客气,竟然视在场的众多好汉和自己为无物,看来是存心来找梁子的,他行走江湖多年,向来受人尊重,一来唐门高手如云,威名极盛,普通江湖好汉畏之如虎,二来他本身武功颇高,手段极多,罕逢敌手,早就养成了心高气傲的脾性,他见黄袍美少年出手不凡,气度异于常人,本不想惹此强敌,但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那是万万不能忍的。 沈一傲见唐姑镜脸色难看,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忙上前一步,笑着道:“少侠出手救下丁玉,本也是慈悲心肠,我等钦佩不已,可是这丁玉关系重大,还请少侠作壁上观,不要插手为妙。” 黄袍美少年瞥了沈一傲一眼,见他白衣整洁,但是一双布靴却沾满了泥土,眼珠一转,忽然问了一句:“你们从大巴山昙云岭回来,路上也不找个地方歇歇脚,不晓得累么?” 沈一傲随口答道:“今日事关重大,我等必须加紧赶......嗯?少侠如何得知我等是从昙云岭归来?” 黄袍美少年眼中寒光迭闪,却仍是笑着道:“我回到家,发现小灰倒在地上,睡得跟个猪似的,叫也叫不醒,小红也不见了,现场有三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就是你留下的吧?”他说完,看了看单惊梦,接着笑道:“你也去了,对不对?还有一个人是谁,自己站出来罢。” 沈一傲一愣,口中喃喃道:“什么小灰小红小黄的?小灰......小红......!”他突然脸色大变,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劲力布满全身,瞪大双眼看着黄袍美少年,一脸的戒备之色。 单惊梦一把扶住沈一傲的右手臂,问道:“沈庄主怎么了?” 沈一傲还没来得及回答,唐姑镜就幽幽道:“这位少侠是昙云岭那头大灰熊的主人,人家这是寻仇来了。” 单惊梦也是大惊失色,他与唐姑镜、沈一傲三人在今日平旦时分,去大巴山的昙云岭猎捕歃血之物,却遇到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熊,巨熊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他们三人齐上,也非敌手,若不是关键时刻唐姑镜用了唐门的独门**,他们三个人说不定已经早就被灰熊拍死了。没想到,这头厉害的畜生竟然是别人豢养的,畜生已经如此厉害,主人的本事可想而知。 黄袍美少年纤手一招,拇指和食指已是捏住了在空中转势穷尽后下落的匕首,中指在匕首的中部看似不经意的轻轻一弹,只听一声“叮嘤嘤”的颤声响起,经久不绝。说来也奇,旁人都无甚感觉,单惊梦竟然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三年前的往事不知为何浮上了心头,这真是“大梦消得伊人恩,谁知梦醒天已更”,他与卖茶女子荒唐一夜,回到家是已是满目疮痍,家门无一活口,他因悔生恨,狠心杀掉了卖茶女,改名单惊梦,三年来无时不刻不在悔恨交加中煎熬,也无时不刻不想着报那血海深仇,但他深知仇家势大,自己盲目寻仇必然是死路一条,故把仇恨深深地藏在心底,哪知就在方才,黄袍美少年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随手弹了匕首一下,竟然牵动了他埋了三年的心事,这心事一旦打开,犹如决堤之水,瞬间泛滥而下,哪里还分得清自己是谁,身在何方,所谋何事。 第六章戏弄群雄 单惊梦痴痴地看着黄袍美少年,嘴唇上下乱抖,发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声音,但吐字却很清晰,只听他说道:“阿蓁,我真的不想杀你,你别怪我,别怪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黄袍美少年慢慢走近。 黄袍美少年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他听到单惊梦对着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禁不住羞红了脸,嗤道:“呸!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只记得那个什么阿蓁么?你的父母兄弟呢?” 一番话正好说在了单惊梦的内心最柔软处,他怪叫一声,蹲了下来,双手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叫道:“爹爹,我......我对不住你们!” 黄袍美少年轻轻说道:“他们也不想见你这样,你总要想着替他们报仇吧。” 单惊梦似乎被针刺了一般,猛然立起,一扫颓色,振奋道:“没错,我现在已是一堡堡主,还得到唐门支持,这次再收服数百巴蜀好汉,必能......” 沈一傲哪里还敢再让他说下去,一指点向单惊梦后背灵台穴,而唐姑镜出手更是迅捷,右手一扬,一枚金钱镖发出,打向单惊梦前胸紫宫穴。黄袍美少年突然出手一推,单惊梦身子歪了一下,一指一镖便落偏了位置,单惊梦哼了一声,沈一傲的一指还好,而唐姑镜的金钱镖,已是小半嵌入他右肩的皮肉之中。 黄袍美少年娇娇笑道:“你们在玩什么呢?不是说要找我讨教讨教的么,怎么打起自己人来了?” “居士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贫道来‘讨教’几招。”一个道人越众而出,却又是那凌云道人,他拂尘被削,一直在一边观摩,先是丁玉被众人阻拦,逃脱不得,继而羞愤自裁,却被一个黄袍美少年所救,而这黄袍美少年自出现起,便嚣张之极,浑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极上堡的单惊梦好似已被他妖法控制,而唐姑镜和沈一傲等人投鼠忌器,不敢使出全力,他自忖修习的乃是道门正宗玄功,应不惧妖法,正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黄袍美少年的注意力一直在单惊梦和沈一傲身上,只因他见这两个人穿着较为华贵,却踩得一脚的烂泥,他一试探,果然迷晕小灰,偷走小红的就有此二人,但是他明明发现有三个人的脚印,却不知另外一人是谁。美少年沿着蛛丝马迹追来,到达此地才不久,他在一边窥探,发现此处没有江湖一流高手,功夫不错的有七八个人,那第三人必然在这些人中,但他也不惧,自信能艺盖全场,所以才表现的放荡不羁、目中无人,从而激怒对方自乱阵脚。这凌云道人突然出来向他挑战,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侧头看了凌云道人一眼,眯眼道:“嘻嘻,你为什么称呼自己“贫道”,你是不是很穷啊?对了,看你拿了个破鸡毛掸子,就知道啦。”说完,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凌云道人因拂尘被削,正自懊恼,闻言气呼呼道:“休得贫嘴,出招吧。” 黄袍美少年笑道:“贫道、贫嘴,你果然穷的很。嘻嘻,哈哈......” 凌云道人心想这家伙定是要激怒本道人,好有机可乘,自己是何等人物,岂能上当。他强压怒火,道:“我见你年幼,本想让你几招,谁知你这番不知好歹,就莫怪贫......哼!莫怪本道人无礼了。”他把话交代完,拂尘一挥,正准备扫向黄袍美少年,半招还未使出,就急切收招,又慌慌张张地撤了回来,结结巴巴道:“那个,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手中的那把小刀子,你我乃是切磋技艺,没必要你死我活的。” 黄袍美少年没想到这道人对自己手中的匕首如此忌惮,乌黑的眼珠转了几圈,忽然把匕首高高举起,凌云道人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咒骂不已。哪知黄袍美少年把五指一张,匕首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武功最为厉害的唐姑镜,都没看清匕首藏到了哪里,他唐门素来以暗器手法称雄江湖,自小便注重眼力的训练,现在居然看都看不清黄袍美少年的藏匕首的手法,唐姑镜暗暗心惊,庆幸自己没有先行出头,与这神秘的黄袍美少年为敌,赢了也就罢了,但若是输了,一世英名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凌云道人刚骂了几句,就看见黄袍美少年手中的匕首不见了,如同鸭子被抓住了脖子,声音卡在了喉咙口,再也骂不出口。他咳了几声嗽,说道:“小居士果然是信人,我这就要出招啦,你敌不过求饶便是,我绝不会下死手的。”说完,又攻了过来,眼睛却死死地盯住黄袍美少年的双手,生怕那把锋利的匕首会突然出现。 “嗤、嗤、嗤”三声轻响,凌云道人惨嚎一身,翻身而出,呆呆地看着手中光秃秃的拂尘,眼中一丝神采也无。 黄袍美少年先是格格笑了几声,又见到凌云道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的心中不忍起来,柔声安慰道:“我说穷道长,你那鸡毛掸多少钱一个,我赔你便是了,不要那么伤心吧。” 凌云道人原本是西岭雪山下长霞道观的一个道童,年岁虽大,但资质太过平常,无法晋升为普通道人,日常被安排做一些杂活,约在五年前,龙虎真人一个人下山,路过长霞道观时,被观主紫云道长请来论道,凌云道人负责龙虎真人的生活起居事宜,龙虎真人见他已过不惑之年,却依然是个道童,动了恻隐之心,认真的指点了他几天,教了他一些自己早期的吐纳之法和轻声功夫,这也是李汨觉得凌云道人武功眼熟的原因。凌云道人得此奇遇,就如同开窍了一般,武功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他偷偷练武,以龙虎真人所传功法为基,将长霞道观的各类武功练了个遍,融会贯通,这凌云道人被欺压了半辈子,突然间获得了一身的好本事,哪里还能保持平常道心,一心想着扬名立万,他本来名叫安平,武功大进后自己改名为凌云,意思是要凌驾在观主紫云道长之上,此心实在可诛,龙虎真人若是知晓,必然也会后悔不已。你道凌云道人为何如此在意手中的拂尘,其实此拂尘并非什么宝贝,只是普通之物,但它却是龙虎真人亲手所赠,尾部还刻有龙虎真人的俗家大名“张元福”,凌云道人虽然心理扭曲,却对龙虎真人敬若神明,也视拂尘为生命,平常就算是掉了一根毛都要心疼许久的,而这回先是被丁玉削去了一部分麈尾拂须,又被黄袍美少年把剩余的麈尾拂须削的个干干净净,简直伤心的恨不得大哭一场。此时一阵风吹来,正好把落在地上的麈尾拂须吹得飘起,四散而飞,凌云道人突然腾身而起,追着飘散的麈尾拂须而去,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踪影。 黄袍美少年没想到削断拂尘居然还有这样的奇效,也不禁楞了一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穷道人输不起,看起来凶巴巴的,架都不打就跑了,真没劲。”说着,向左侧移出一步,“嗖”地一声,身后一个人影从他原来的位置窜了过去,却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右手还保持着出掌的姿势。黄袍美少年等他转过身来,才笑吟吟的说道:“这位矮大叔真是调皮,偷偷摸摸的想打人家,就是出掌太慢了,你是没吃饱饭吗?你也和刚才的道长一样,家里很穷吗?” 梁啸空感到极为憋屈,他得唐姑镜、沈一傲、单惊梦的支持,即将坐上“十二郡盟”副盟主的宝座,本是意气风发,气势昂扬的大好日子,但今日屡屡说错话,被凌云道人等人讥笑不说,也给“十二郡盟”的幕后主人唐姑镜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方才丁玉突围时还想着表现一把的,谁知道给董镇雄那老匹夫抢了先,现在眼见黄袍美少年一招气走了凌云道人,数百好汉无人再敢出头挑战,连唐姑镜这样的高手都在犹豫,而自己正好在黄袍美少年的身后不远处,机会千载难逢,他恶念一动,便施展自己成名绝技“翻龟掌”偷袭,想一招制敌,哪知道黄袍美少年油滑无比,自己这一掌竟然落了空。 一直冷眼旁观的丁玉指着梁啸空骂道:“梁啸空你个乌龟王八蛋,就你这卑鄙小人,什么狗屁副盟主,早点回去拉屎去吧。” 黄袍美少年见他骂的粗俗无比,先是眉头一皱,嗔道:“你怎么骂的这么难听?”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也学丁玉,指着梁啸空道:“他骂的虽是粗鄙不堪,可道理却是对得很。” 梁啸空方才在黄袍美少年身后还好,现在正面对着黄袍美少年,被他艳光所惊,竟嚅嚅喏喏起来,暗暗后悔对这样的美少年偷偷出手,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到底是男是女,你刚才说什么?” 黄袍美少年笑靥如花,道:“我说,方才那人讲的很对,你本事稀松平常的很,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啦,快点回家去吧。” 第七章金坛儿春 梁啸空脸胀成了猪肝色,狠狠地看了一眼丁玉,运足内力,长啸一声,众好汉中武功低微者,竟然经受不住,捂住了耳朵。梁啸空停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黄袍美少年,意思是我这等武功内力,怎会是像你所说的“稀松平常”? 黄袍美少年笑的更加厉害了,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叫“梁啸空”这个名字了。” 梁啸空知道他没有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为什么?” 黄袍美少年道:“你站在几米高的屋梁上,就说自己在呼啸长空,这牛皮吹得大的不得了,估计有那么大......”他用双手比划,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又接着说道:“梁啸空!梁啸空......嘻嘻,这名字取得真是有趣,很像你哦。”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梁啸空被讥讽到这步田地,哪里还忍受的住,热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颅,他大叫道:“不男不女的妖人,看我的翻龟掌。”他大踏步而上,牙关紧咬,双手交替拍出,一掌接着一掌,或推或劈,掌力刚猛,每一记都使出了全力。 黄袍美少年头都不回,向着欲上前来助力的丁玉摆摆手,道:“黑衣服大叔你就在边上瞅着吧,看我来对付这个矮乌龟。”他左手随意地背在背后,只用右手迎敌,以单掌对双掌,然而他出手奇快,使用的全是“切、挑”的小巧招数,掌风微吐,每一击都不离梁啸空的双手脉门等要害部位。 梁啸空虽然生性愚钝,但武功却练得很是扎实,他因奇遇偶得的“翻龟掌”是这巴蜀一带大名鼎鼎的绝技,“翻龟掌”掌力刚猛,但用力却很巧妙,顾名思义,即便那乌龟有厚厚的龟壳防护,一掌也能把它打的翻身过来。梁啸空行走江湖,凭借“翻龟掌”不知道赢了多少英雄豪杰,否则以他的资质,怎可能被唐姑镜等人选中,做那“十二郡盟”的副盟主。黄袍美少年与他斗了七、八掌,竟然没有占到上风,忍不住就想用其它厉害的手段,但此次出门,师傅再三嘱咐,尽量不要用自己的天赋异能对敌,要把拳脚功夫和内力尽早提高上来,否则永远也休想打败那个人。他想到“那个人”,深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和梁啸空一招一式地拆打起来。梁啸空见自己竟然能和一招击退凌云道人的黄袍美少年你来我往,战了个平手,心中得意非凡,出招更是犹如行云流水,把翻龟掌使的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黄袍美少年一边见招拆招,一边仔细观察梁啸空的掌法,梁啸空看似每次出掌都使尽全力,但他在掌到尽头之时,五指蜷缩,手掌微微地回转,带起一股轻风,下一招便自然而然的衔接了上来,而他借手掌回旋之势,劲力猛然舒张开来,每一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用老。黄袍美少年默运玄功,感受着梁啸空的内力走向,又是几招过后,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梁啸空的内力运转也如他的掌法一样,沿着三阳经到了手指顶端的商阳、关冲、少泽三穴后,打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回旋,再沿着三阳经运回体内。黄袍美少年有样学样,偷偷地按此法运转内力,果然,内力到了商阳、关冲、少泽时不着急回运,在原地打一个圆圈,黄袍美少年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内缩,手掌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颤抖了一下,他一次成功,禁不住张嘴叫道:“好玩,好玩,好玩之极!” 梁啸空吓了一跳,蹦出一丈远,怒道:“妖人,你打不过,要耍诈么?” 黄袍美少年得意道:“矮乌龟,我问你,如果我一掌打在你的龟壳上,会发生何变化?” 梁啸空道:“吹牛,打了半天也没有碰到我一下,还想打我的龟......呸!呸!好小子,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别废话了,动手吧。” 黄袍美少年向他钩钩小指头,道:“来呀,来呀。” 梁啸空哇哇大叫,跳过来就一掌击出,哪知黄袍美少年这回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料到梁啸空出掌如此迅速,来不及应对。梁啸空见黄袍美少年不躲不闪,不由大喜,心道你还想打我,自己先尝尝被翻龟掌击中的滋味吧。梁啸空的手指尖隐隐已经触到了黄袍美少年的衣摆,眼见就要击中,“嗖”的一下,黄袍美少年突然没了踪影。梁啸空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嘻嘻,打你的龟壳!”梁啸空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哪里还来得及躲闪,“砰”一声响,他的后背被击中,整个人飞了出去,身子在空中诡异的翻了过来,双手双脚朝天,摔在了地上,四肢乱舞,活脱脱一个被翻了身的乌龟模样。而此时,才传来丁玉的声音:“梁啸空,休伤了恩公!” 丁玉眼见梁啸空出掌就要击中黄袍美少年,急忙大声呼叫,谁知场上情况骤变,飞出去的竟然是梁啸空,但话已出口,哪里还来得及收回。而令人奇怪的是,黄袍美少年得手后,既没有得意大笑,也没有出言讽刺,而是看着自己的右手,眉头紧锁,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梁啸空被人迅速地扶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那“十二郡盟”的盟主何叹水,他惭愧道:“何兄,我......我......” 何叹水道:“梁兄且歇息片刻,我来会会他。”他拍拍梁啸空的肩膀,脸色坚定,走向了黄袍美少年。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比凌云道人尚稍有不如,又怎是黄袍美少年的对手?自己上前挑战,注定是自取其辱的结局,但是现在场上,单惊梦只剩下了半条命,不死不活的,蔫在一边;梁啸空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败涂地;凌云道人被一招吓破了胆,不知所踪;沈一傲功夫不及自己,还躲在唐姑镜的身后;只有唐姑镜有一战之力,但看他的样子,好似也有所畏惧,自己乃是“十二郡盟”的盟主,今天是缔盟之日,有数百条好汉在看着呢,自己岂能缩在一边?硬着头皮,何叹水走到黄袍美少年的身前,道:“这位少侠,在下何叹水,前来领教您的高招。” 黄袍美少年仍在思考中,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答道:“噢,你会什么的功夫?有没有刚才矮乌龟的厉害?” 何叹水正色道:“我所学甚杂,但无一所精,梁兄的‘翻龟掌’乃是他的平生绝技,我不会这等厉害的功夫。” 黄袍美少年突然大声道:“对了对了,内力旋转催动手掌旋转,掌风形成漩涡,内吸外旋,身子当然就翻转过来了,嗯,应该就是这样。”说着,随手向身前击出一掌,他内力远在梁啸空之上,手掌旋转之势极其轻微,犹如细小的颤动,但掌力极强,居然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何叹水没想到黄袍美少年会突然动手,而且出掌奇快无比,自己根本来不及躲闪,他大喝一声,数十年的功力集于双臂,双**织,挡在身前。双拳一掌,内力相撞,一声巨响,顿时飞沙走石,烟雾弥漫中,一个人影转着圈飞了出去。何叹水在空中连运数种身法,都无法控制身形,不过还好,他是肩膀着地,顺势在地上滚了起来,只听到“啊啊”之声不绝,他的身体带倒了五、六个江湖好汉,才停了下来。何叹水感到筋骨欲断,一时没有想到要爬起,隔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走近,把他扶了起来,竟是那刚刚落败的梁啸空,难兄难弟二人互相搀扶,相视苦笑。 黄袍美少年此时才清醒过来,歉声道:“那个叫什么水的,对不住了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要不......要不,你再来重新打过?” 何叹水再是英雄,哪里还敢过去,他正想交代几句场面话,突然感到气血上涌,喉咙一阵难受,大声咳嗽起来。 唐姑镜偷眼瞥了四周一圈,只见众好汉个个脸露惧色,再也没人敢上前,身后的沈一傲见他眼光扫来,忙看向别处。唐姑镜心中冷笑,忖道:这少年不知从何而来,豢养巨兽,武功奇高,手段通天,师门必定大大的有名,可惜自己眼拙,却始终看不出来历,巴蜀之地从未听说有这等厉害的人物,与他为敌乃是不智之为,说不定还会给唐门惹来强敌,但今日之事,又怎么收场是好?他沉思良久,打定了主意,慢慢的走了出来。 黄袍美少年静静地看着唐姑镜走近,淡淡问道:“那第三个坏人,就是你么?” 唐姑镜躬身到地,再缓缓直起身子,恭声道:“少侠说的对,这乃是大大的误会,还望少侠听我详细道来。” 黄袍美少年忽然没头没脑地道:“小灰没事吧?” 唐姑镜道:“那头灰熊力气实在太大,我等三人差点被它熊掌拍死,我不得已,用了**将他迷倒,少侠放心,此药无毒,只需一壶烈酒,便能解之。我这里有一壶上好的‘金坛儿春’还请少侠收下。”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精巧的小壶出来。 第八章神丸之赌 黄袍美少年无疑有它,伸手就接了过来,也不知他从哪里又拿出一个布袋,他把酒放入布袋中,抬头说道:“你继续说吧。” 唐姑镜道:“近年来官府对江湖人士日益苛刻,一有风吹草动,便大肆捕杀,很多好汉无缘无故丢了性命,我愤之不过,决定把弟兄们都连合起来,大伙在一起,人多了,官家必不敢无端寻事。正好单堡主、沈庄主也有此意,我等就找了在这一带名望甚高的‘巴京双雄’和许多好汉来商量,大家不谋而合,都愿意促成此事,大家商议决定今日在这拜将台上,歃血为盟,立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誓言。” 黄袍美少年听他说道此处,插嘴说道:“你们连合你们的,做什么要去抓小红?” 唐姑镜尴尬道:“沈庄主略懂择吉相术,他几日前算了一卦,说是在大巴山的昙云岭有大吉之物,头红身白,是今日歃血的无上佳品,必能保我等所谋之事马到功成。” 黄袍美少年冷笑了几声,道:“若是我今日不来,你们就要将小红杀了祭天了,是也不是?” 唐姑镜朗声道:“正是!少侠莫怪,我等乃是无心之过,你要怪罪,尽管划下道儿来吧。” 黄袍美少年道:“小红现在何处?你先给我看看。” 唐姑镜道:“今日之事,有关数百位兄弟的身价性命,这歃血之物既已选定,万不可更换。” 黄袍美少年脸若寒冰,厉声叱道:“你们是非要杀了小红,是么?” 唐姑镜道:“是也!少侠武功高强,我等钦佩万分,但少侠孤身一人,我等数百人若是一拥而上,就算少侠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我等也委实不想与少侠为敌,如今之计,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黄袍美少年本想说:就算你们几百人一起上又能怎样?但听到唐姑镜接下来的言语,才改口道:“什么办法?” 唐姑镜伸手指着丁玉,高声说道:“用他来代替歃血之物!”一语说出,满场震惊。 黄袍美少年不为所动,谈谈说道:“你们有多少人动手,一起来吧。” 丁玉忽然纵身跳了出来,先是“咚咚咚”给黄袍美少年磕了三个响头,道:“恩公,大恩不言谢。”他站起身来,转身向着众好汉,大声说道:“诸位,唐姑镜狼子野心,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么?你们今日结盟,要不就是聚众谋反,走上不归之路,要不就是助纣为虐,从此沦为唐家走狗,前一条还好,算个汉子,我看后一条的可能性为大,尔等可要三思。” 黄袍美少年见丁玉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而且也不再用粗鄙的语言,眼中露出了一丝嘉许之色。 此时人群议论纷纷,各个好汉都在找寻信得过之人商量,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人头攒动,慢慢的分成了两派,一派人数较多,约占七成,加上极上堡和易傲山庄的武士数十人,浩浩荡荡地站在了唐姑镜、沈一傲等人的身后,而另一派人数较少,但个个气势不凡,倒有不少好手,那老拳师董镇雄、渔民周吕子等人俨然立在此中。 唐姑镜一直冷眼旁观,没有说话,待得人群分散而定,才在众人的左拥右护之中,泰泰然地向着黄袍美少年问道:“少侠真的决定与我等为敌么,你天纵奇才,修为不易,不要为不相干之人丢了性命。我把歃血之物完璧归赵,你莫要插手我等之事,就当没有来过,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黄袍美少年道:“你把小红先给我看看,我确定它安然无恙后,再做决定不迟。” 唐姑镜大手一挥,道:“好!沈庄主,叫你的手下把歃血之物抬过来。” 沈一傲听言,高声呼道:“陈四,赵连宇,你们两个人把木箱抬过来。”话说完,声音回荡,却无人响应。沈一傲一惊,转身向南面的高台看去,只见南台上空空荡荡,刚才还在那里的两个易傲山庄的武士和他们看护的木箱都已经不翼而飞,唐姑镜、沈一傲同时跃起,一先一后落在南台上,四下查看,发现在南台的西侧数十米草丛中有异样,二人相视一眼,急忙纵身过去,待得扒开高高的茅草,两个武士赫然躺在此处,其中一个武士的制服被人剥去,只穿了内衣在身,另一人倒没有什么异常,两个人打着鼾声,兀自睡得香甜。唐姑镜对沈一傲说道:“带他二人回去,再加询问。”沈一傲点点头,和唐姑镜一人提起一人,施展轻功奔回了场中。 唐姑镜和沈一傲把两个武士往地上一扔,命人取了水过来,对着武士二人头上淋去,过了半晌,二人才悠悠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到无数双眼睛瞪着自己。 沈一傲骂道:“两个蠢货,让你们看守的木箱呢?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武士结结巴巴的说道:“庄......主,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赵连宇记......着庄主的交......代,一刻也不......敢放松,哪知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就在这里......了。” 唐姑镜道:“他们是被人点了昏睡穴,不过来人下手很轻,看来是不想伤人。”他转向黄袍美少年,道:“少侠,你也看见了,你要的东西被人盗走了。” 黄袍美少年点点头,道:“我看得出来,那我就告辞了。”他急着去追寻小红的下落,说完就要走。 唐姑镜道:“少侠慢走,不送。”沈一傲等人也向黄袍美少年抱了抱拳,却没有说话。 黄袍美少年正拔腿要走,又停了下来,对着丁玉问道:“黑衣服大叔,你对这一带地形可熟悉?” 丁玉一愣,下意识道:“此地一草一木,都眼熟万分,恩公何以有此问?” 黄袍美少年笑道:“我要去找小红的下落,你可以帮忙带路么?” 丁玉还未回答,唐姑镜已经厉声喝道:“少侠当真要与我等为敌么?” 黄袍美少年看都未看他一眼,道:“你们这些坏人,把小红抓过来又弄丢了,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倒是比我还凶,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唐姑镜竟无力反驳,只得道:“丁玉一旦离开此地,必然把我等之事宣扬的天下皆知,会给大伙惹来奇祸,少侠若坚持带他走,乃是与此地所有人为敌,到最后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唐某还请少侠三思。”他话一说完,众好汉不约而同的大声嚷起来,“不可放走了丁玉”“休让逆贼逃脱”“唐大侠说得对”等声音此起彼伏,就连另一边队伍里的董镇雄老拳师等人,也在挥手呐喊。 丁玉泪流满面,嘶声道:“恩公自行先走,丁玉不值得让您如此,我在方才就应该死了,却又苟息残喘到了现在,小的我知足了......” 黄袍美少年挥手打断了丁玉,淡淡说道:“你们怎么还不上,有多少人,我接着就是了,谁说非得要死要活的。” 唐姑镜看着这少年有恃无恐的样子,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难以做决定,他知道黄袍美少年必有厉害无比的后招,况且还有不明的强敌暗伏于侧,此时动手,实非上策,他脑筋急转,灵机一动,心生一计,他摆摆手,众好汉的慢慢安静下来,唐姑镜微微笑道:“少侠,你也见到了,就算我要放你们走,兄弟们也不让啊。我看如此可好,我与少侠打个赌,若是我输了,少侠想带谁走就带谁走,唐某保证任何人都不会阻拦,但若是少侠输了,还请少侠马上一人离开此地,不再回头。少侠觉得此法如何?” 黄袍美少年眼中异光连闪,显是对唐姑镜的提议感兴趣之极,他自小便喜欢和人打各种赌,他来历非凡,身边的人多数是当今之世的高明人物,但是说来也奇,无论对方如何聪明绝顶,也无论是何种赌法,他居然逢赌必赢,从未失过一次手,这唐姑镜居然说要与他赌一把,实在是让他心花怒放,他按捺住兴奋之情,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嗯,你说来听听。” 唐姑镜哪里知道还有这段典故,还以为黄袍美少年年幼好骗,已经不自觉地中了自己的圈套,暗暗得意,道:“我这里有一颗药丸,少侠若是能够辨出它的药性,说出它的用途,就算我输,你看如何?” 黄袍美少年道:“如此简单,你拿来我看看。” 唐姑镜神秘一笑,右手探入左袖中,随即拿出,手掌慢慢打开,掌心中出现了半颗土黄色的眼珠大小的药丸,他对着药丸凝视了片刻,然后对黄袍美少年道:“接着。”随手把药丸抛了过来。 黄袍美少年伸手接住,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只见这半颗药丸质地极为细腻,触手温润如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香气好闻之极,她用手指轻抚着药丸,微微笑道:“这药丸无毒,乃是**。我猜的没错吧?” 第九章神厨猪儿 唐姑镜似乎早就料到黄袍美少年能猜得到,不慌不忘问道:“从何见得?” 黄袍美少年笑道:“药丸只有半颗,断切之处虽然平整,但边缘不够圆润,显是新切不久,我所猜不错的话,此丸的另一半已经被小灰吃掉了,让小灰沉睡不醒的就是这药丸了,是也不是?” 唐姑镜眼露佩服之色,道:“少侠明察秋毫,心细如发,唐某佩服,但少侠猜的不尽正确,不知少侠是否还有其它答案。” 黄袍美少年皱皱眉,道:“你唐门的毒药闻名天下,难道此丸还有剧毒不成?我闻这药丸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迷迷欲醉,绝不似有毒。无毒,**!确定无疑。” 唐姑镜道:“少侠当真已确定,一会儿我宣布了答案,可不得反悔。” 黄袍美少年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是**,不改了,它要是有毒,我就把它吃下去,哼!” 唐姑镜哈哈一笑道:“此丸确是无毒,这点少侠放心,但说他是**,若是被此丸的发明者知晓,必火冒三丈,骂你有眼无珠,暴殄天物!哦,少侠莫怪,我只是打个比方。少侠可知此丸的名称?” 黄袍美少年道:“我不知,你说吧,看你怎么编。” 唐姑镜道:“此丸名为‘灶王丸’,乃是我唐家一鼎鼎大名的大厨研发而出,这大厨,这大厨,呵呵,实是我的亲堂弟,我二人都出自唐门六爷这一偏系,若不是出了我堂弟这等奇才,老祖宗怕是早就把我这一系给忘了。”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的哀怨,接着又说道:“我这堂弟生来就与众不同,不喜练武,暗器功夫还不如普通的外门弟子,但他对唐门的‘药经’研究极深,谈药论毒,同辈之中无人可与他相比,唉,若是他一直研究下去,将来执掌唐门‘千迷万毒殿’,也是大有希望。可是这家伙,在一十九岁时夺得唐门‘试毒大赛’的魁首后,竟然向老祖宗要求去后厨帮忙,而且要从一个普通的烧火工做起,把六奶奶和我叔叔气得半死,六爷早在三十年前就因故身亡,我这一系人丁萧条,我这一辈只有我和堂弟二人,本来还指望着堂弟让大伙扬眉吐气,谁知道他来了这么一出......” 一众好汉,从未见过唐姑镜如此神态,而且还说的是巴蜀第一大派唐门的趣闻轶事,都大感兴趣,个个竖起了耳朵倾听,就连那丁玉,也是不声不响。 黄袍美少年忧心小红,本是颇不耐烦,但是听唐姑镜说的有趣,众人听得入胜,也禁不住想听下去,却是没有打断唐姑镜。 唐姑镜已经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继续说道:“两年后,我从外面历练回来,见到了堂弟,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他了,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胖了,大家似乎忘了他的本名,都叫他‘唐猪儿’,他也丝毫不以为意。唉,俗话说:骏马在哪里都比驴高!我这堂弟,不久就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一日,唐家来了一个自称叫做常情碧的少年,他先和老祖宗窃语了几句,老祖宗就宣布三年一次的‘试毒大赛’提前一年开始,这少年常情碧却是作为外客也参与大赛。大伙本来都不屑一顾,想必定是那常情碧的来历非凡,老祖宗拗不过情面,才让他参加,恐怕也就是过过场,做做样子而已,只是这‘试毒大赛’可非儿戏,参赛之人一对一,互相吞下对方研制的药物,然后自行化解,若是被毒倒或者迷倒,便算出局,二人同倒,一起出局。我唐门毒功经久不衰,惊世人物层出不穷,和这‘试毒大赛’息息相关,夺得大赛魁首乃是我辈子弟修炼的终极目标。常情碧对此居然极为熟悉,他每次都取出一颗同样的绿色小药丸,我唐门的杰出子弟只要服下不久,没有人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而常情碧吃下我方弟子的药丸后,也不服用解药,只是坐在地上运功,他的功法极为奇特,脸上和双手外露的肌肤,红一阵青一阵,诡异无比。不一会儿他就腾身而起,道‘下一个’。几个时辰后,我唐家杰出的子弟,竟然大多被他毒倒,剩下的人毒功远不及被毒倒之人,上场也毫无意义。常情碧又一次运功完毕,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道‘没有人了么?嘿嘿,唐门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要不,还是你们来比吧。’他用手指指大爷、二爷他们,态度极为无礼。老祖宗不知为何,始终面沉如水,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二爷忍耐不住,已经站起身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上届的魁首乃是我唐姑追,我都不来,你们怎么玩都不算数?’老祖宗眼中终于有了神采,而我也是喜出望外,大爷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高声道:‘下一个,唐猪儿!’唐猪儿这家伙从外面挤进了门,慢慢‘滚到’常情碧身前,手上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鲜汤,我在边上闻到了香味都感到食指大动,似乎几日几夜未有进食,饥饿无比。唐猪儿大咧咧地说道:‘小药丸,给我。这碗汤,你喝。’常情碧嘴角一抿,把小药丸递了过去,又把鲜汤接了过来。唐猪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肉饼,一运力把小药丸捏碎,撒在肉饼之上,几口就把肉饼吞下,口中砸吧砸吧有声,吃的极为香甜,吃完擦擦嘴,道:‘味略酸,自带咸,若是加点茱萸粉就完美了,咦,你怎么还不喝?我这鲜汤是我今日才调制成功,味道可比你的药丸好多了。’常情碧听言,收起不屑之色,一仰头把鲜汤一饮而尽。唐猪儿在一旁急道:‘慢慢喝,慢慢品,你这样喝尝不出味,真是浪费,唉,早知道就给半碗你喝喝了。’常情碧喝完,大叫一声:‘好汤,好喝!’他盘腿坐下,脸上青红之色急速转换,突然之间,青红之色消散,一歪身子,倒在地上,居然呼呼大睡起来。身影一闪,老祖宗居然亲自来到他身边,仔细查看,颤巍巍地问唐猪儿道:‘姑追,他不碍事吧?你这**可厉害的紧呐!’唐猪儿涨红了一张大大的圆脸,道:‘老祖宗,我这碗汤不是**,他真的只是一碗汤而已,只是他的味道实在鲜美,能让人沉醉于其中,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沉睡过去。这与**的药理是不一样的,**是利用药性强行迷乱心智,对身心会造成损伤,猪儿,猪儿不想用......’老祖宗淡淡一笑,道:‘都是同样的结果,何必执着炼制的过程?姑追,你速速把此汤提炼成丸,交于千迷万毒殿,今日之事,你立了大功,后面再加以奖赏。你,你把常情碧救醒吧。’唐猪儿应了一声,又从胖胖的身躯里拿出一壶酒来......”唐姑镜说到“一壶酒”,向着黄袍美少年看了一眼,才说道:“少侠,那壶酒还剩下大半壶呢,此刻已经交给少侠你了。” 黄袍美少年答道:“唐猪儿就是用此酒把常情碧救醒的吧,嗯,他把鲜汤提炼,制出了一种能把人迷倒的丸子,但他不承认这是**,所以叫它做‘灶王丸’,也就是我现在手上这一颗了。” 唐姑镜微笑道:“少侠所料,如同亲见,毫厘不差。” 黄袍美少年又道:“这药丸虽能将人迷倒,但药丸的主人却不承认它是**,所以你觉得我猜的不准确。” 唐姑镜道:“正是。这‘灶王丸’炼制极为不易,以唐猪儿之能,三月只得一颗而已。”说完,他转头叫沈一傲命人打一桶清水,此处周围水塘颇多,不一会就有一个武士拎了一大桶清水过来。唐姑镜道:“少侠,烦你微微刮下少许药丸粉末,撒入清水之中。” 黄袍美少年用指甲轻轻在药丸上刮了一下,手指一弹,把药粉弹入水桶之中,药粉遇水即溶,一股奇异的香味瞬间飘起,“咕咕”之声不绝,竟是从四周好汉的肚内发出。 唐姑镜对着拎水来的武士说道:“你,取一个瓢来。”此次易傲山庄出行人数最多,所带各类生活物什一应俱全,不多久,该武士又寻了一只水瓢来,唐姑镜对他说道:“你先喝一瓢。”武士不敢违拗,乖乖地舀了一瓢汤,先是喝了几口,却越喝越快,最后脖子一仰,一干而尽,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巴。唐姑镜问道:“感觉如何?”武士恭声道:“味道极其甘美,我从未喝过如此好汤。”唐姑镜又高声问道:“还有哪位好汉要尝尝的,今日不尝,往后可再无此等机会了。”他话说完,当即便有胆大的好汉上来,取了瓢舀了喝,就连那丁玉也挤了过来,喝了几大口。他喝完,对着黄袍美少年道:“恩公,此汤果真鲜美,我身体也无甚异常。” 黄袍美少年点点头,问唐姑镜道:“此举何为?” 唐姑镜朗声说道:“少侠,‘灶王丸’乃是世上最上等的调味之物,称之为‘味精’也无不可,人食之之所以会沉睡,实在是因为此物鲜美过甚,飘飘欲仙,使人忘乎所以而致,其本身不带有任何‘迷’之效应,唐猪儿也从未承认此乃‘**’,故而,少侠的赌,理当是输了的......” 第十章神鸟朱鹮 黄袍美少年没有反驳,他看着手上的半颗“灶王丸”,忽然问道:“它既然不是**,那因何会有解药之说?而且还非得是烈酒?” 唐姑镜答道:“此理甚为简单,美酒让人沉醉,却可以用蜜糖水解之,难道酒也是**不成?不过‘灶王丸’使人沉睡,却非得用唐猪儿酿制的‘金坛儿春’才能完全解之,其它酒可能是烈性不够,效果不甚明显。说来有趣之极,若是先喝那‘金坛儿春’,人也必醉,经久不醒,而用‘灶王丸’粉泡成的鲜汤,却能瞬间解酒,试想若是吃着‘灶王丸’烹成的美食,喝着烈酒‘金坛儿春’,美味随享,美酒不醉,那是何等的美事。此二物相生相克,对人体殊无任何伤害,虽都不是**,却比那**要强上了千倍万倍不止!” 黄袍美少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说这药丸不是**,我赌输了呗。” 唐姑镜道:“还希望少侠愿赌服输,我们就此别过,你去寻你的‘小红’,我等还有大事要办。” 黄袍美少年奇道:“我怎么就输了?你说只要能说出这药丸的药性和用途就算赢,我刚才说了呀,它是无毒的**。无毒我说的没错吧,至于**嘛,你唐家的老祖宗都说只要看结果就行了,难道老祖宗的话你都敢反驳不成?都怪你出的赌法乱七八糟,你这人太坏,弄个模棱两可的题目故意引人上当,这一把我大方一点,就算个平手吧。看你那不服气的样子,这样吧,我来说一个赌法,让你占个天大的便宜,而且立刻明明白白地见分晓,定下输赢,你看如何?” 唐姑镜道:“你,你,你说说看......” 黄袍美少年莞尔一笑,道:“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可不像你那么坏,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同意的。”他停了一下,举起手中的灶王丸,说道:“你不是说这东西厉害的很么,还帮你们斗败了强敌,嘿嘿,我当着大伙的面,吃到肚子里面去,你看我会不会迷倒。倒了就算我输,决不食言,我可以对天发誓。” 唐姑镜惊喜道:“此言当真,若你吃下药丸没有沉睡过去,我,我唐姑镜任你处置。哦,对了,金坛儿春已给了你,你不可以喝酒,你只要碰了酒壶就算你输。” 黄袍美少年道:“坏人就是心眼儿多。”他把装着酒壶的布袋拿出来,交给丁玉,说道:“你拿着这东西,谁都不给,包括我,知道吗?” 丁玉应了一声,把布袋接了过去,望着黄袍美少年,一脸的担忧之色。 黄袍美少年道:“放心,无妨。”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药丸,慢慢地向口中送去。唐姑镜等一众好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生怕他施展那偷天换日的手法。 “什么东西,这么香?你们有好吃的居然不叫老子?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告老还乡!”这一下异变突生,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向,只见到一个人从外旋风般奔上了南台,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木箱,又旋风般地奔了下来,来到众人的面前。他跑的时候身子东倒西歪,但手中拎着的箱子却是平稳之极,连一丝的晃动都不曾有过。在场之人只有黄袍美少年和唐姑镜看出其中的高明之处,黄袍美少年还好,唐姑镜心中腾腾地跳动不已,暗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而他手中木箱正是被盗之物,极可能又是一位强敌,难道今日之事真的注定不能成功? 来人站定,众人才看清此人的样貌服饰,只见他身材高瘦,满脸黑泥,已看不出本来面目,身穿的居然是易傲山庄的武士服,武士服不甚合身,领口的扣子系不上,裤腿也到了小腿,样子极为滑稽。 沈一傲喝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打晕本庄的武士,盗走木箱?” 此人当然就是李汨了,他在暗处仔细观察,发觉今日聚会之人大多不似正义之士,就连那看的稍微顺眼一点的丁玉,也是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但他见丁玉遇险,毫不犹豫便出手相救,哪知还有高人在另一侧与其同时出手,现身后,竟然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这少年功夫高的出奇,“冒充”师傅记名弟子的凌云道人、极上堡的堡主、巴京双雄等几名好手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李汨见他孤傲高远,处理任何事情都风轻云淡,轻描淡写就把一众英雄豪杰们耍的团团转,心中暗暗佩服,恨不得与他一起并肩御敌,但是他身份敏感,实在不能参与到这江湖的纷争中,所以一直在一旁隐忍不出。后来,他又见黄袍美少年为了救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丁玉,不惜以身范险,要去吃下那颗被唐姑镜吹的神乎其神的“灶王丸”,此时哪里还能忍得住,急忙大声说话打诨,阻止黄袍美少年吞下药丸。 李汨没有理会沈一傲的质问,径直奔过来,对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凑脸过去猛吸几口气,对着沈一傲怒道:“你是怎么当老大的?跟着你连个汤都喝不到,快些去重新弄一桶鲜汤来给老子喝!” 沈一傲被他气的直跳脚,正想出手教训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唐姑镜一把拉住他,对着李汨道:“阁下,制作鲜汤之物我等已经用完,若是阁下还想品尝,下月无论何时,只要来到唐门找我唐姑镜,我必好生招待,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李汨斜眼看着黄袍美少年手中的药丸,道:“你这人不老实,明明那制作鲜汤之物在他手中,却说已经用完,当真是小气的很。” 唐姑镜道:“药丸在这位少侠手里,唐某做不得主。” 黄袍美少年见突然杀出一个怪人,虽然看似疯疯癫癫,实是在相助自己,他心思七窍玲珑,焉能不知?他虽然另有妙法对付唐姑镜等人,但这怪人不畏敌方人多势众,前来阻止自己吃下药丸,一番心意,也不由得暗暗感激,他嘻嘻一笑,道:“你今日喝不成美汤啦,我和他打赌,这药丸我要全部吃下去的,不然我就要输啦。” 李汨道:“我爹爹说好赌非是好事,你们还是不要赌啦。” 黄袍美少年道:“不成,不赌他们就不让他走。”说着指指丁玉,又道:“我要去找小红,非得他指路不可。” 李汨奇道:“‘小红’?什么是‘小红’?她在哪里?” 黄袍美少年道:“我听他们说在一个木箱里。” “木箱?我这里有一个,是这个吗?”他装作费力地举起左手一直提着的木箱,问道。 黄袍美少年其实早就猜到李汨手里的就是唐姑镜三人安放“小红”的木箱,木箱四周都有透气小孔,“小红”在里面应该安然无恙,他倒也不急着揭穿。他欢喜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打开看看如何?”这欢喜的表情却不是伪装的了。 李汨把木箱轻轻放下,找到顶部的锁扣,用手一捏,内力过处,锁扣“咔擦”一声断裂开来,李汨揭起箱盖,俯下身子,从箱子里抱出一只大大的鸟来,除了唐姑镜、沈一傲、单惊梦三人,其他人都惊奇地看着这只“大鸟”,只见它似鹤非鹤,通体雪白,双颊如胭脂般绯红,枕部还有数十根柳叶状的羽毛,宛如戴着华美的羽冠。此鸟极具灵性,在李汨怀中一声不发,仿佛知道李汨救了自己,拿头部在李汨的胸口轻轻摩擦。李汨仔细看着怀中大鸟,眼睛一眨不眨,忽然问道:“这,这是------吉祥神鸟红鹤吗?” 黄袍美少年眼中异光一闪,道:“嗯!红鹤只是一般人的叫法啦,它其实不是鹤,应该叫做红朱鹭,也叫朱鹮。” 李汨道:“叫做什么无关大雅,我只知道它和我师傅的白鹤一样,都是性格温顺,对人类很友善的鸟儿。哼,你们这些坏人,竟然想要杀了它,当真是毫无人性。老子,老子......”他初出师门,未在江湖行走过,一时想不到什么狠话。 黄袍美少年道:“老子把你们通通打的叫爹!”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用手捂住嘴大笑起来。 李汨大声道:“对,小兄弟,你那药丸也不要吃了,今天就把他们打的通通叫爹,好不好!” 黄袍美少年不假思索道:“好!丑......哥哥,听你的。”他本来是想叫李汨为丑八怪的,但发觉这样叫法有点不妥,临时改口成了丑哥哥。他见小红在李汨怀中竟然如此乖觉,又说道:“小红,我来了,你还腻在别人的身上,好像没看到我似的,哼!” 李汨以为他真的生气,忙走到他身前,双手一捧,把小红递了过去。小红扑入黄袍美少年怀中,翅膀微微抖动,鹮首摩擦,极为亲昵。 黄袍美少年格格笑起来,道:“行啦行啦,我不怪你了还不成么......” “二位在这里狂言妄语,旁若无人,不怕闪掉了大牙么?” 第十一章神功初显 李汨转身看去,原来是那易傲山庄的庄主沈一傲,他双目微瞪,道:“我说是谁,原来是沈老大,对了今天我要告老还乡,你快些把银钱结算给我。”他说着,把身上穿着的极为不合身的武士服一扯,便撕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本来穿着的青色长衫。 沈一傲怒极反笑,道:“狂徒休得嚣张,你划下道儿来吧,我来会会你。”他在对上丁玉时曾被逼得让开,面对黄袍美少年更加退缩在后,知道此时再不出手,必然被众英雄好汉耻笑,也会被唐姑镜瞧不起。他江湖经验丰富,见李汨虽然自称“老子”,说话粗豪,但明显是装腔作势,只是一个江湖“初哥”而已,不像黄袍美少年那般神秘莫测,决定选在此刻出手,找个“软柿子”捏捏。 李汨正想说话,就听到又有一人说道:“此人何需沈庄主亲自动手,方才对付丁玉之时我不得已退开,实在对沈庄主不住,此人还是有我来对付好了。”说话的正是何叹水。 何叹水虽然被击飞,但并未受伤,他被推为“巴京双雄”之一、“十二郡盟”盟主,本应该是意气奋发、大展宏图,哪知今日极为不顺,屡屡遭到挫折,丁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对他动手,否则必遭天下人不耻。而那黄袍美少年武功高的出奇,自己硬着头皮上去一招就被打败了,虽然对方是出己不意、攻己不备,但他自己也明白与黄袍美少年的武功悬殊过大,是绝对惹不起的,这时忽然冒出来一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岂不是上天给自己送来一个扬眉吐气、挽回名誉的机会?他自恃武功比沈一傲略高,急忙抢身过来。 沈一傲道:“何大侠新战不利,还是休息片刻,此人冒充我庄之人在这里招摇撞骗,我定要亲手教训教训他,方解我心头只恨。”他恼恨何叹水横插一脚,说话不再客气。 何叹水却哪里肯让,道:“沈庄主今日只是嘉宾,怎可以让你亲自出手,若是何某人不敌,还请沈庄主再出手不迟。” 沈一傲正想争辩,忽听到李汨说道:“你们在争什么,老子时间宝贵的很,你们两个人一起上不就行了。” 何叹水和沈一傲相视一眼,一时作不定主意。唐姑镜幽幽道:“你们两个一起上,你们互相照应着点,不可有丝毫留力,这人没那么简单。” 何、沈二人对唐姑镜之言不敢违拗,他们抱抱拳,答道:“是。” 黄袍美少年大声道:“你们好不要脸,怎么可以两个打一个,不要急,算我一个可好。” 李汨向他走近了几分,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小兄弟,我能应付,你带着小红不方便,还要赶紧回去救小灰,一会儿我动起手来,你带着丁玉趁乱先走一步可好。” 黄袍美少年见这个满脸黑泥的家伙离自己极近,自己都闻到了他脸上黑泥的淡淡的腥土味,又见黑泥未完全遮盖到的皮肤很是细腻白皙,知道这个“丑哥哥”为救自己牺牲颇大,虽然他已经有了对付唐姑镜等人的办法,但不忍心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更何况他也很是担心昏迷的小灰,于是轻轻对着李汨说道:“丑哥哥,我知道你的本事,我听你的,我们,我们还能再相见么?” 李汨悄悄道:“你我今日相见便是有缘,有缘自能再见。” 黄袍美少年喃喃自语,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忽然大声道:“算啦算啦,小红跟我说不要打架了,你们自个玩儿吧。” 何叹水、沈一傲二人大喜,这武功奇高的美少年要是出手,当真是头疼无比,幸好他性格随意,说不打就不打了,真是谢天谢地。 黄袍美少年抱着小红退开,有意无意的站着离丁玉很近。而何、沈二人已经各自施展拿手的功夫,同时攻向了李汨。 何叹水自家门被灭、流浪江湖以来,到处拜师学艺,却始终未遇到名师,他东学一家西学一家功夫练了不少,可惜没有学到高明的内功招数,但他毅力极为坚韧,练功日夜不辍,一刻也不放松,硬是用一身四流的武功招式跻身二流高手之境界,这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所致。而那沈一傲,武功乃是祖传,上一代庄主沈翩龙在江湖上名头极响,易傲山庄的一十三路“摘星扇法”更是闻名江湖,沈一傲是沈翩龙独子,自小娇生惯养,学武吊儿郎当,内力不足,全仗着“摘星扇法”的精奇神妙,才勉强跻身二流之末。然而这两个人在唐姑镜的“监督”之下,认真施展所学,竟显出令人想不到的威力来。 何叹水没练到高明的功夫,但他基础很好,内力稳健浑厚,而沈一傲内力虽不足,但招式高明,他们二人配合攻击,相互取长补短,威力比二人各自为战强了何止一倍? 李汨刚开始对他们的合击威力估计不够,闹了个手忙脚乱,幸亏他的武功高出对方实在太多,几招过后就稳住了局面。他一边交战,一边向黄袍美少年说道:“小兄弟,我方才听你拆解的梁啸空的名字,我觉得很是有趣,你可愿听我拆解另一人的名字?” 黄袍美少年冁然而笑,应道:“理当洗耳恭听。” 李汨道:“梁啸空,处矮梁妄想鸣鸣啸空,此为‘心狂’;何叹水,临浅河只敢兢兢探水,此为‘胆小’。‘巴京双雄’,嘿嘿,好大的派头。这个‘京’字,尔等怎担当得起?也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黄袍美少年把小红放在地上,欢喜雀跃,拍手鼓掌,大声喝彩道:“丑哥哥,你说的真好,对这些坏人,就不要手下留情啦,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他们还没有叫爹呢!” 李汨听到此言,心中豪气丛生,他随龙虎真人修习道家玄功已有小成,一直心情恬然,遵循道法自然的天道,但骨子里仍是李家人的至情至性、豪放洒脱,他暗忖今日若不显露神功,必不能轻易脱身,念道此,高声道:“小兄弟,敢不从命!且看我的手段。”他突然腾身跃到场外的一棵高树上,折下一根枯枝,又飞回场中,看着何叹水、沈一傲等人,凛然道:“尔等地处一隅,效那井底之蛙目光如豆,哪知天外有天,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上乘的功夫。”他倏地向前踏出一步,看似轻轻一跨,身形一闪已经来到沈一傲跟前,手中枯枝纷纷点点,在空中幻出无数光影,遍袭沈一傲周身大穴,沈一傲大惊失色,把“摘星扇法”使到极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护住全身。何叹水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运足内力,双手捶捣拍劈,一股脑儿把平生习得各式手法尽数使出,什么铜砂掌、霹雳旋风掌、长青掌、蜀西猴拳、大圣拳、莲花指等等不一而足,哪知李汨根本就不理会于他,也不知道他使的什么身法,身子左扭右晃,何叹水跟在李汨身后,数十招用完,连李汨的衣角都未沾到一片。 “啊......啊......啊......”沈一傲连着发出一声声惊呼,无论他如何挥舞纸扇,李汨手中枯枝总能从眼不可见的缝隙中钻进来,点在他的胸腹四肢之上。沈一傲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这少年可怕至极,比那黄袍美少年更可怕无数倍,他生来豪贵,娇生惯养,沈翩龙对其极其宠爱,他一向贪生怕死,何曾受过如此折磨惊吓,一时间双腿发软,害怕到了极点,口中不由自主地喊道:“爹,爹,快来救救孩儿!” “嘻嘻嘻,哈哈哈!”一边的黄袍美少年笑得前仰后合,他对着李汨竖起大拇指,喊道:“丑哥哥厉害,果然有人叫爹啦。” 李汨身形未停,口中应道:“我已听到,这就饶了他吧。”说话间,又躲过了何叹水的三掌两拳。 沈一傲跌出圈外,众好汉看到他的模样,一个个惊的都瞠目结舌,只见他身穿的白衣上全是一个个小小洞眼,密密麻麻,深可见肤,但无一处将肌肤刺破,那黑泥敷面的青衣男子,力道之精妙,剑法之高绝,竟恐怖如斯。 李汨转过身来,对一直如影随形的何叹水一笑,道:“看你的衣服质地华贵,刺破了可不大好,不如直接叫一声爹算啦。” 何叹水哪里还不知面前之人功夫之高,与自己简直是云泥之别,再动手必是自寻欺辱,但就此退下的话又有何脸面面对众好汉和唐姑镜、梁啸空等人,他一时间进退两难,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嗫嚅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你不可欺人太甚。” 李汨笑道:“那还等什么?你方才不是拳法掌法指法使得眼花缭乱的么,你不动手我就动手啦。”他话说完,果真把枯枝一抖,攻了过来。 何叹水脸如死灰,暗道:“罢了罢了,今日我死在这儿吧。”他瞥了一眼一边的丁玉,想起了就算死也要把自己送出去的老父,心中闪过一丝懊悔,随后咬牙出手,但茫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攻向了何处。 第十二章姑镜出手 李汨最先到了此地,观察入微,知道这个何叹水相比于其他人,还算有良知,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处理于他,他初涉江湖,首次与人正式交锋,此刻正把家传的剑法和师门的身法使得得心应手,豪气正盛,叫了一声:“只要是不叫爹的,统统都要打屁股!”说着,依旧不管那何叹水,展开身形,枯枝在手中化作繁星点点,竟然把唐姑镜笼罩在内。 唐姑镜本在一边看得眉头紧锁,他虽武功颇高,但也心知远非眼前少年的对手,正在苦苦思索对策,却没想到李汨主动出击,把他也牵进了战局,这一惊非同小可,情急之下大声喊道:“诸位好汉,这人必是官府请来的魔头,大伙儿一起上啊,绝不能让他逐个击破,否则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丁玉厉声喝道:“何叹水,你还不领悟,更待何时?何老爷子见到你现在的模样,九泉之下也必不会瞑目!” “何老爷子”四个字听在了何叹水的耳里,直如晴天霹雳一般,何叹水不由自主地停下追击的步伐,茫然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神色,微微自语道:“爹爹,时间过去如此之久,还是未能报得大仇,孩儿真是不孝至致,你老人家肯定责怪孩儿无能,可是那曹狗贼手下高手众多,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他越说越是悲凉,想到当初老父的种种慈悲护爱的好处,更加羞愤懊悔,他今日屡屡受挫,又被丁玉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竟然萌生了死志。而就在此时,有十几个好汉被唐姑镜鼓动,拿着各式武器兵刃,一个个嘶喊着冲了过来,企图联手对敌,何叹水竟然被慢慢挤出了对战的人群,他漠然看着众人,突然大声叫道:“爹爹,不孝孩儿来陪你了!”说着,五指翻转,运足内力,向着自己的天灵盖猛击而下。 李汨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何叹水身侧,而无数的兵刃击在了他方才所站立之地,扬起了一片片的尘土,他似乎早有所料,丝毫不以为意,伸出左手便握住了何叹水的手腕,笑道:“这位兄台,你已经叫了爹了,我就不会打你的屁股,这又何苦呢?” 何叹水恨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技不如人,你不必......啊呀......”他话未说完,突然感觉被握住的手腕奇痛无比,而整个身体离地而起,双脚悬空,耳边风声呼呼,竟然被人带着“飞翔”起来。 唐姑镜等十数人趁着这黑泥遮脸的怪人救人之际,竟然齐齐出手,向着李汨攻了过来,很多兵刃甚至向着何叹水身上招呼,李汨叱道:“师父说过,对付坏人,不必理会什么道法规矩。你们这些人,竟然连自己人都下狠手,简直卑鄙无耻之极,哼,看我不打的你们哭爹喊娘。”他边说边躲,却发现带着何叹水颇为碍事,用力一挥,把何叹水向着北台亭扔了过去,百忙之中还没忘了顺手点了何叹水的昏穴。他使用的力道极为巧妙,何叹水初始飞出去极快,但空中逐渐变缓,慢慢地落在了北台亭顶上,一丝儿声音也未发出。 唐姑镜脸色沉重,眼中忌惮之色极浓,他出生唐门,看家本领便是发射暗器的手法,在这方面的眼力很是高明,方才李汨把一个大活人用暗器的手法扔出,竟然能够精妙到如此程度,着实令他惊惧不已,他自忖非但自己绝对无法做到,就算是唐门他这一辈的暗器第一高手唐姑抗,也做不到象李汨这样举重若轻、挥洒自如。想到这里,唐姑镜更是畏惧不前,他放慢脚步,落在人群之后,伸手到怀中抓住一把暗器来,趁着李汨躲闪的功夫,暗暗发出。 李汨把何叹水安置妥当,不再一味躲闪,运起内力贯入手中树枝,使出家传的剑法,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络绎不绝,眨眼的功夫,树枝竟然和每个攻来的兵刃碰了一记,而他借着兵刃撞击的力道,飘来飘去,身子轻盈的似乎没有丝毫的重量。 “丑哥哥,当心暗器!” 李汨正玩得不亦乐乎,忽觉暗风嗖嗖,三只不同的暗器分别袭向了他的咽喉、胸、腹三处大穴,他冷笑一声,道:“多谢小兄弟提醒,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说话间随手一挥,三道疾光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趁势高高跃起,如大鸟般向着人群后的唐姑镜飞了过来。 唐姑镜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暗器没命般的发出,一道道黑光均都一闪而没,过得一会,唐姑镜伸手探入怀中,竟然抓了个空,自己所带的数十种唐门独制暗器,已经全部使完,他定睛一看,面前一个脸涂黑泥的青袍怪人,手拿一根细细的树枝,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眼神中露出一丝的复杂之色,他想到沈一傲的惨状,不禁感到全身凉飕飕的,心想若是被这怪人的树枝点中,就算此人手下留情,不伤了自己的性命,但所受侮辱还不如当即身死,那样还能留个战死的美名,省的丢了家族的脸面。 李汨出身名门世家,家传的武学极为厉害,又随着龙虎真人学艺七年,已经学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只是他自己不是太清楚而已,现在初试锋芒,对手又没有真正的一流高手,当真是无往而不利,他修习道法,少年老成,心中虽然微微得意,但远未到忘形的地步。唐姑镜也算是流年不利,倒霉透顶,若是碰上别人,就算是一流的高手,也不会对他的唐门暗器视若无睹,能够随手破去,而李汨的剑法和身法都极为奇特,堪称是天下暗器的克星,李汨的先祖能够凭借这一套剑法,在数万人大战的战场上毫发无伤,相较起来,李汨磕飞或躲避了唐姑镜的几十枚暗器,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唐姑镜当然是完全不知情,他见到自己用唐门的独家手法发出了数十枚暗器,连李汨的毫毛都没有伤到,已经是惊骇的脑中一片空白,李汨若在此时取他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而李汨素来宅心仁厚,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处置这些坏人,他这一站定,身后追击的众好汉顿时踌躇不前,一个也不敢冲过来,在原地大呼小叫,吆喝不已。 黄袍美少年一直在一边默默观看,本想在李汨遇险时出手相救,谁知这素不相识的“丑哥哥”武功高的出奇,唐姑镜、何叹水、沈一傲等人的武功都不错,尤其是唐姑镜,功力、暗器手法均属上乘,身法也自不弱,竟然在李汨面前翻不起丝毫的波澜,李汨对付起这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豪杰来,竟如砍瓜切菜一般。黄袍美少年暗暗道:“没想到‘丑哥哥’的功夫这么好,我倒是白白为他担心了。若比试剑法身法,嗯,我和师哥师姐们一个也不如他,他的师父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看来我已经不需要待在这里了,小灰昏迷不醒,我得赶快回去救它。”想到这里,黄袍美少年又向李汨看了一眼,只见李汨手中的树枝微微颤动,遥空虚指,群雄个个脸露惧色,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暗自念道:“我奉师命,到江湖各地闯荡,一来历练自己,增强江湖经验,二来偷学绝技,可以早点打败那个讨厌的家伙。唉,我若是能把‘丑哥哥’的剑法身法学到手,必能叫那讨厌的家伙吃个大亏。只可惜这样的绝世武学人人珍若生命,哪里能够轻易学到。”他想到‘讨厌的家伙’,银牙一咬,恨恨地跺了一下脚。他弯身抱起小红,对着丁玉说道:“黑衣服大叔,我要走了,你能不能帮帮忙带个路,我不大认得回去的路了。” 丁玉大喜过望,腾身而起,急忙道:“恩公,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黄袍美少年举步便走,但行的几步,又转过头来,高声道:“丑哥哥,你说过的,我们有缘再见了!” 李汨听到,竟微微感到些许不舍,自己也觉得甚是奇怪,他来不及细想,朗声应道:“小兄弟慢走......”他本不善客套言辞,接下来却不知如何再说了。 黄袍美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再不迟疑,施展轻功,和丁玉转瞬不见,人顷刻无影,仿佛根本未曾来过。 黄袍美少年和丁玉这一走,却惊醒了犹如在梦中的唐姑镜,他想到今日所谋之事一败涂地,而丁玉的离开又带来无穷的隐患,这一切都是眼前的怪人造成,他看着李汨,忽然露出决然之色,慢慢掏出一颗药丸,颤抖着送入口中,药一入口,却反而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是唐门我们这一辈第一个服下‘大普怨兵丸’的弟子,说来还真的是荣幸啊!嘿嘿!” 李汨见他脸色郑重,好奇道:“‘大普怨兵丸’?听起来蛮厉害的,做什么用的?” 第十三章龙虎传人 唐姑镜惨笑道:“做什么用?嘿嘿!在我唐门,此丸又叫做绝命无归丸,你说厉不厉害?唐门六脉,各脉得一,我这一脉就我和唐猪儿两个人,唐猪儿武功稀松平常,老祖宗便把这‘绝命丸’赐给了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就用上了!当年,我爷爷,就是当年唐门的赫赫有名的六爷,吃了它,才和海云派的大长老同归于尽的,今天,今天,老子就用它灭了你......”他说到“灭了你”三个字时,猛然抬起右手,一道道细小的乌光电闪而出,乌光虽小,但劲力极足,在空中发出了连绵刺耳的“呜呜”声,显是极可怕的暗器。 李汨本想说:你还没说这药丸有什么用呢?却没想到唐姑镜突然一下子发出这么多暗器出来,带起了道道劲风,威力比刚才唐姑镜发出的暗器强了何止十倍?若是被这些暗器射中,就算他的武功再高,也必遭不幸,情势危急,李汨再也不敢留手,他长啸一声,在大雪山修炼的道家真气急速运转,全力施展起一套龙虎真人传授他的师门无上身法来,他双臂张开,单足微点,身子倏地向一侧滑出数米,速度快到极点,简直如同瞬移一般,而姿态潇洒,显得从容之极。 唐姑镜脸部肌肉突突地跳动,整个人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他似乎早预料到一击未必能中,他牙关一咬,又是数道乌光出手,方向所指,正是李汨滑翔后落定的位置。 李汨此时已把师门身法全力施展开,再次向旁边斜斜的滑出,身子凌空虚渡、变幻无常,唐姑镜的暗器看似射中了他的身体,但都穿越而过,其实都只是命中了他残留的虚影。 “射中我啦,好痛!”“唐大侠,救命啊!” “啊......啊......” 唐姑镜的暗器没有命中李汨,却射向了李汨身后的一众围观的好汉,顿时就有十几个人倒在地上高声惨呼,这暗器委实太过于霸道,被射中的好汉也只是叫了几声,便一下子没了声音。 稍远处的董镇雄、周吕子等人见到,齐齐叫道:“大伙快散了吧,唐大侠疯了,再不走大伙儿性命难保!” 众好汉目睹了被射中好汉的惨状,哪里还敢呆在此地,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个个争先恐后,四散而逃。而易傲山庄和极上堡的武士,也背了痴痴傻傻的沈一傲和单惊梦二人,急急地去的远了。 李汨心头大怒,一步就飘至唐姑镜身前,手中细枝迅捷落下,切在了唐姑镜的右手手腕之上,他恼恨唐姑镜手段残忍、暗器歹毒,下手不再留情,只听得喀嚓一声,唐姑镜右手已折,软软地垂了下来,他终究是于心不忍,收回了一些真气,否则,唐姑镜的右手都将会被斩断下来。 唐姑镜极为硬气,冷哼一声,他右手已折,却抬起左手,这次没有发暗器,直接一掌击向了李汨的前胸。 李汨不做迟疑,也伸出左手,和唐姑镜实实地对了一掌。这内力相搏,最为凶险,顷刻间便生死决出,他不想伤了唐姑镜的性命,只使出了三成真气,哪知甫一接触,对方的内力强的出奇,至少是他所预料的三倍不止,幸亏他反应神速,真气运转如意,念头一动,真气已是加强到了九成。双方手掌相交,道家真气撞上唐门内功,顿时飞沙走石,二人被烟尘淹没,弥漫的烟尘中,一个身影倒射而出,弹至半空,又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落下,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李汨从烟尘中走出来,看着地上脸如金纸的唐姑镜,眼中全是歉然之色,轻轻道:“打不过就就不要勉强,你,这又是何苦呢?” 唐姑镜断断续续道:“我天...资鲁...钝,没有...学到我...唐门高...明的功夫,我....技不如人,怪...不得你。”说完,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李汨弯下身子,探手按在唐姑镜的丹田之上,渡了点真气过去,却惊讶地发现唐姑镜丹田空空如也,一丝儿内力也没有,而经脉异常粗大,却根根寸断,这么严重的伤势,就算他的师父龙虎真人来了,也是束手无策的。李汨疑道:“这是何故?我及时收了手,真气和你的内力应该正好抵消,按道理我没有伤到你啊?” 唐姑镜惨笑道:“你,你不必浪费...内力...了,我...服下‘大普...怨...兵丸’,就算救活了也是废人,我最后和你对了一掌,其实是我自己寻死,怨不得你,我是...唐门弟...子,不能暴尸荒...野,你...你能把我...埋了吗?” 李汨点点头,站起身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唐姑镜闭上眼,呼吸似乎慢慢停止,但又忽然拼命睁开眼来,道:“你偷偷把我埋了,千万不要惊动唐门,我不想他们帮我报仇,可以的话,你以后帮我带句话给唐猪儿,让他一定要小心,唐门有人要害他......这个人,他可能就是唐姑抗,你要他一定要想办法保护自己,给六爷这一脉留点香火!”他已知必死,倒完全放开,说话也变得顺畅起来。 李汨道:“可以,还有么?” 唐姑镜猛喘了几口气,直直地看着李汨,道:“有!我吃下‘大普怨兵丸’,燃烧了自己所有的潜能,强行把功力提升了数倍,才得以激发了唐门三大暗器之一的‘八方来雨菩萨恨’,却想不到天底下居然还有人能够全部躲闪开来,毫发无伤,若非亲眼所见,唐门之人无人敢相信!你要让我死的瞑目,就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用的,到底是什么神奇身法......?”他说道最后两个字,声嘶力竭,忽然哑声,喉咙仿佛被勒住,“嗬嗬”地干响,眼珠子也慢慢地向外突了出来。 李汨知道唐姑镜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心中不忍,见左右无人,便叹一口气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是西岭雪山无名观龙虎真人的传人,我用的功夫是本门的绝技‘鹤逍遥’,你刚才发的暗器很是厉害,我差点没躲得过去。” “原来是龙虎传人...龙虎传人!怪不得,咳咳,鹤-逍-遥...好-好-好...”唐姑镜头一歪,就此溘然而逝。 李汨长叹一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没想到我还没有正式踏上江湖,手上居然就有了一条性命,这要是让师父、爸爸、妈妈他们知道了,不晓得会怎么看我呢!” “唐大侠他是吃下了唐门的绝命药丸才至于此的,少侠不必过分责怪自己!” 李汨心情激荡,以他的武功,竟然不知道何时身后站了一人,他回过身来,却是那“巴京双雄”之一的何叹水。他只是轻轻点了何叹水的昏睡穴,而何叹水内功深厚,不时便已自解,他在高处,将下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知道唐姑镜之死确实怪不得李汨,所以出声安慰。 李汨黯然道:“话虽如此,我总感觉心中不安,罢了,多想无益,还是寻一处安静所在,把他好生安葬了吧。” 何叹水道:“我观少侠行事,堂正大气,方才对我手下留情,颇为照顾,我很是感激,将来若是唐门追查起来,我必帮少侠澄清所有事情的缘由。”说完,向着李汨抱了抱拳,他本良心未泯,今日被丁玉、黄袍美少年以及李汨三人分别感化,又想到舍命救己的老父亲,犹如醍醐灌顶,仿佛变了一个人。 李汨道:“如此甚好,但你也不必刻意为之,我只希望何大侠不要说出在下的师承即可。” 何叹水听到李汨称呼他为“何大侠”,忙道:“惭愧,真是折煞小人了,少侠放心,我方才离此地甚远,什么也没有听到。对了,少侠若是有事,可先行离去,此地我熟悉的很,唐大侠的后事,就全部交给小的去办吧。将来少侠旦有所遣,小的定全力以赴,不敢懈怠。”他这么说,便是向李汨表达了效忠之意了。这江湖上的好汉,大都崇拜强者,丁玉如此,他何叹水也同样如此,李汨的武功人品,深深折服了他,他效忠李汨,也是情理之中。 李汨出身将门世家,父亲的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很多是江湖中人投靠过来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对此倒也不以为奇,他更不是矫情之人,沉思片刻便说道:“那就麻烦何大侠了,我确是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后会有期。” 何叹水急道:“少侠可否留下名号,以便将来相认。少侠放心,我可立下毒誓,决不泄露半点少侠的来历。” 李汨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心想自己面目遮掩,又无名无号,这一走,何叹水确实休想再找到自己,于是道:“我是道家之人,道号是‘离用’,你可得记好了,其余实在不便透露,你我就此别过吧。”说完,又看了一眼唐姑镜的尸身,摇了摇头,施展轻功,大踏步的向东而去,只是他没料到,他把唐姑镜的尸身交给何叹水处理,机缘巧合之下,竟造就了一个将来威震巴蜀的大英雄,这个大英雄还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十四章破庙男子 “乖徒儿!为师这次真的是要食言了。本来七年前我就准备下山去处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哪想到你这臭小子突然出现在老道这里,一不留神还收了你做了徒弟,这一耽搁就是七年了,为师我是答应要好好教你十年,把‘龙虎还虚功’原原本本地全部教给你的,可是天不遂人愿,那件事已经迫在眉睫,老道再不去处理可要出大纰漏了,我就不和你道别了,唉,自从收了你这臭小子,老道我就变得心软无比,怕见到你又舍不得走了......” 李汨离开拜将台,施展轻功,赶了半天的路,略感疲惫,便停下来稍息片刻,他从包裹中取出干粮准备食用,却看见了龙虎真人留给自己的信笺,他边嚼着干粮边轻轻念了起来,当他念到“舍不得走了”时,眼中润润的,口中轻轻道:“师父,徒儿我也是舍不得的。”他知道师父对自己情感以及通天彻地的本领,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他匆匆而走不辞而别,此事绝对是非同小可之极,想到这里,李汨禁不止又担心起来,咬了一口干粮,却不怎么嚼的动,于是就含在嘴里,拿着信笺又看了起来。 “嘿嘿,臭小子现在一定生气吧,为师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年纪不大,整天装个少年老成的模样,倒显得老道我幼稚的很,嘻嘻!臭小子记好了,老道我这一身的功夫,什么‘龙虎还虚功’,什么‘鹤逍遥’,还有什么‘天通音’等等,都来自为师我偶然得到的一本奇书----《太虚经》!这‘太虚经’神奇奥妙,我也只是领悟了一些皮毛而已,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把这本书好好看看,背熟了就把它毁了,切记!还有,当时我得到‘太虚经’时,同时还得到一把长笛,名为‘蝶舞’,‘太虚经’末尾处有此笛的简介和一首‘牵神化引曲’曲目,我不懂乐调,此笛自然是传给你了,曲子你自个练熟了,将来或许有大用!曲子练熟后,你就下山去吧,你父亲母亲肯定很是想念你,虽说你功夫还未完全练到家,但老道的‘龙虎还虚功’可不是闹着玩的,放眼天下,我倒要看看,谁能够打败我的乖徒儿?” 李汨看到这里,合上了信笺,想到信中龙虎真人一会儿“乖徒儿”一会儿“臭小子”地称呼自己,不由记起了当初随父亲上山求见师父的往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又轻轻道:“师父你说话颠三倒四,这么大年纪还老不正经,等下次再见到你时,我还要扯你的胡子!”说完,把手中干粮全部塞入口中,使劲嚼了几下,也不管有没有嚼碎,咕嘟一声,尽数咽了下去。 李汨对师父极为不舍,但对父母更是眷念,离京城越近,思恋之情越盛,一路之上再不耽搁。这一日天色已晚,李汨暗估此地离京城已是不远,却遥遥看见一座庙,走的近了,才发现此庙虽高大宽阔,但甚为破旧,连大门都缺了一半,看来没有僧侣香火已久,但庙中隐隐有火光闪出,竟似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李汨艺高人胆大,虽是惊奇,倒也并不惧怕,他从破门处闪身而入,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就有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扑鼻而来,李汨这几日着急赶路,仅以干粮充饥,这烤肉之味飘来,实在不啻于久旱甘雨,口中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而他的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他定睛一看,却是大堂中央处坐着一个身穿华彩罗衣的男子,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棍,木棍的另一边串着一只洗拔干净的肥大野鸡,正在一堆篝火上炙烤。 华彩罗衣男子万没想到如此夜深人静之际、荒郊野外之所,居然还有人突如其来,而瞧他的身法,赫然是一个少有的高手,华彩罗衣男子仿佛想到了某事,看着李汨一阵出神,手一松,手中木棒连着已经烤了八九分熟的肥大野鸡,向着地面坠去。 李汨身形一动,已经出现在华彩罗衣男子面前,左手一伸,抓住了木棒的中间部分,又把手一抬,木棒已经塞回了华彩罗衣男子手中。李汨歉声道:“是我惊到了兄台,还请原谅则个。” 华彩罗衣男子缓过神来,但眼中惊惧之色更甚,站起身来,慢慢说道:“阁下武功好高,在下佩服,只是缘何做了那姓赵的狗贼的爪牙?” 李汨听他声音清亮高亢,但似乎颇为惧怕自己,不由得暗暗称奇,闻他所言,方才稍稍明白,他虽不知华彩罗衣男子所说的“姓赵的狗贼”是谁,但想来必定是这江湖上的一方豪强,而眼前的华彩罗衣男子,肯定误会他是“姓赵的狗贼”派来的手下,他刚刚从一段江湖纷争中解脱出来,不知为何,竟然对江湖中的事产生了莫名的厌恶之情,他归心似箭,实在不想再插足于任何江湖纷争之中。 李汨不答话,自个寻得一处角落坐了下来,抬起头打量了一番破庙情况,庙正中乃是一破损不全的神龛,神龛里一座神像,神像颇为破旧,看不出当初模样。李汨细细看了一圈,转过头来正好与华彩罗衣男子目光相遇,而华彩罗衣男子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态,眼含戒备。李汨好气又好笑,只得答道:“我说大哥,我只是过路的,什么姓赵的姓钱的统统与我无关,你吃你的烤鸡,我歇歇脚就走。” 华彩罗衣男子大声说道:“我江次倩堂堂七尺男儿,所怕何来,你若真是姓赵的狗贼派来的,就给我个痛快,你武功远在我之上,我决计不会反抗。” 李汨见他话说的漂亮,但双腿已经向庙门处弯曲,身子也微微倾了过去,正是要夺门而出的模样,心道这人真是怕死虚伪的很,他也不戳穿,轻轻笑道:“江兄视死如归,在下佩服,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二人坐下来,好好享用江兄手中的美味如何?” 华彩罗衣男子老脸一红,缓缓收回了双腿,看了一眼手中的烤鸡,野鸡虽已不直接在火上烤,但在火边烘熨,却已经完全成熟,露珠般的油脂,顺着鸡腿鸡爪流下,滴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华彩罗衣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少侠见笑了,我被人追杀,一路狼狈逃至此地,少侠不请自来,身法惊人,我自然认为少侠是大仇家派来的......” 李汨把手一摆,打断了华彩罗衣男子说话,道:“行啦行啦,快点吃鸡啦,再不吃,肥油就流尽也。” 华彩罗衣男子终于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少侠真是爽直之人!”说完,把烤鸡从木棒上抽下,整只递了过来。李汨也不迟疑,伸手接过,撕下一只鸡腿,又还了回去。华彩罗衣男子看着李汨大快朵颐,狠狠地啃着鸡腿,眼中惧疑之色渐去,缓缓撕下一丝鸡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李汨一只鸡腿很快吃完,却连味道都未尝出,拿着手中无肉的骨头,一时还舍不得扔。华彩罗衣男子见状,赶忙把烧鸡撕下一半,递给李汨,李汨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埋头苦啃。 看着一地的碎骨,李汨才感到一丝的不好意思,他突然记起师父龙虎真人说过的一句话来,龙虎真人荤酒不戒,每次狼吞虎咽吃完后,都会正襟危坐,摸摸长长的胡须道:“老道我失态了,饿肚子才是我最大的敌人。”李汨想到龙虎真人嘴角油汪汪泛着光芒的“德性”,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华彩罗衣男子见李汨风卷残云般把半只鸡吃完,随后更是大笑起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少年相貌堂堂、武功高明,一看便知是来自名门大派,怎会是如此吃相,不过此子绝对是友非敌,否则怎敢吃下自己烤炙的食物?他想到自己的江湖名声,一般人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而李汨对自己毫无戒心,至此他对李汨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李汨笑道:“我现才明白,这饥饿实是难耐,师父的话有道理之极。” 华彩罗衣男子陪笑道:“不知道少侠的师父是何方高人?” 李汨正要说出龙虎真人的大名,随即收住,他又仔细的看了华彩罗衣男子几眼,心道这人瞧起来魁梧伟岸、气派不凡,言语虽然普通,但却有着令人信服的魅力,自己与他莫不相识,居然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师承,若不是之前此人怕死虚伪的表现,自己肯定对其心不设防。 李汨转念一想,道:“我师父乃是方外之人,他不喜我四处宣扬其名,还请江兄莫怪。” 华彩罗衣男子忙道:“无妨无妨,世外高人尽皆如此,江某明白。哦,对了,方才一时忘了,我这里还有美酒一坛,我千里逃奔,来不及品尝,但也未舍得丢弃,不若我们现在席地而坐,畅饮美酒如何?” 第十五章四凶二奇 李汨先是大喜,随即又摆手道:“江兄只管自饮,我着急赶路,坐坐就走了。” 华彩罗衣男子是何等眼色,马上劝道:“此酒人间少有,不尝尝实在是一大憾事,少侠浅尝辄止便可,不会耽误少侠赶路。” 李汨脸露难色,缓缓坐下,看了华彩罗衣男子说道:“江兄不必称呼我为少侠,真不自在,我姓李名汨,你直呼我名就行了,来,来一杯吧......” 华彩罗衣男子满脸堆笑,大声道:“好的李兄弟,我叫江齐,次倩是我的字,你也叫我江齐就行。”他边说边从身边的一个木箱中拿出一个坛子来。 李汨这才注意到华彩罗衣男子身边的木箱,此箱倒也不大,箱体用棕色熊皮牢牢包紧,周边嵌钉了黄色铜钉,颇为精致。箱子打开,未闻到酒味,却有一股浓浓的草药香味弥漫开来,李汨奇道:“江......齐兄,你受伤了么?为何药香如此浓郁?” 华彩罗衣男子江齐讪讪一笑,道:“李兄弟见笑了,非是我有伤在身,此乃老兄我吃饭的家伙,我的本事都在这箱子里头。” 李汨噢了一声,道:“江兄竟有如此本事,想不到,来,我敬你一杯。”说完,拿过地上的酒坛,拍开泥封,异香窜出,整个破庙都是酒香味。李汨大赞一声:“好酒!江兄可曾带有酒杯。”说来也奇,他本是性格内向之人,但遇到喝酒,竟变得豪爽起来。 江齐忙道:“都怪我,都怪我,忘了给李兄弟斟酒。”他在药箱中一阵摸索,却拿出来两只精巧的银碗,又道:“我出走匆忙,精美的酒器未来得及携带,这银碗名曰‘真目盂’,正好有一对,是我验毒所用,李兄弟可嫌弃?” 李汨拿过来一只真目盂,先给江齐满上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大半,端起来说了一声:“请!”说完大大的喝了一口,他以饿肚吃了大半只肥美野鸡,正感到油腻的很,现在美酒下肚,当真是体泰神舒,胃里暖洋洋的极为惬意,对江齐的好感不由的又增添了几分,而江齐对他也是刻意讨好,频频敬酒,李汨虽然每口不大,但不一会儿,大半碗酒也就喝的差不多了。 江齐单手抱起酒坛,正要给李汨倒酒,李汨把手一挥,将真目盂收到袖中,另一只手连连摆动,口中急说“不喝了......不喝了......”江齐劝道:“李兄弟乃是习武之人,内力高强,就算是喝下一坛也决计不会醉的,这美酒开了封若是不喝完,过了今日便会香味大减,那岂不是暴殄天物,来来来,再满上一杯。” 李汨想想也是,喝就喝吧,大不了到时运内力逼出酒气,再加上这酒确实美味,而江齐在一边不停规劝,便又把真目盂摆了出来。江齐大喜,迅速倒满,又拿起自己的真目盂一饮而尽,随即又给自己斟满,李汨少年人脸皮薄,哪里好意思不喝,也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完,他平时不常饮酒,无甚酒量,眼眶慢慢的红了一圈,脑中微迷,话便多了起来。 李汨又饮了一大口,忽然问道:“江兄所说的‘姓赵的’到底是何人,他为何追杀与你?” 江齐似是早就等着李汨有此一问,不假思索道:“李兄弟莫怪,哥哥刚才乃是故意试探于你,其实那狗贼不姓赵,他姓刘,其它的事情兄弟不要再问了,防止引火烧身,给兄弟带来**烦。” 李汨心想这江次倩还真是心眼多得很,但他也不以为意,说道:“听江兄语气,此人来历非同小可,说来听听,说不定小弟我能化解一二呢?”他年少热肠,今日肯主动吃喝了江齐的烧鸡美酒,其实就是存了帮忙的心思。他暗忖自己的父母家族在朝廷中均颇有份量,而师父龙虎真人在江湖上更是大大的有名,不管是何种恩怨纠纷,应该都可以助其一臂之力?这江齐看起来非是歹人,与自己也颇能聊得来,今日既然被自己遇到,就想想办法其他解决了便是。 江齐眼中一亮,随即暗淡下来,他想了一想,才慢慢说道:“姓刘的身份过于惊人,势力通天,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来,李兄弟,再陪哥哥喝一杯,说不定明年的今日,就是......” “就是你江大嘴的忌日了,还有什么说不定的!”话音未落,从破门处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做江湖中人打扮,但衣饰颇为华丽,男的左腿处空空荡荡,住着单柺,方才的话正是他所说;女子未到不惑年岁,颜貌俏丽,但满脸寒霜,右手搀扶着残腿男子。 江齐脸色苍白,但借着酒劲壮胆,倒没有刚才见到李汨时惧怕,他惨笑道:“赵王帐下六大高手‘四凶二奇’名震燕赵,今日‘二奇’居然联袂而来,姓刘的果然看的起我,来来来,还有半坛酒,大伙儿一起把它干了!” 残腿男子淡淡说道:“贱梼杌,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不知道四凶里面只有你不学无术,整日招摇撞骗,如此也就罢了,你讨得太子欢心,居然蛊惑他与你一起共宿主公的孪生宠妃,事情败露以后,主公深明大义,忍痛割爱,将宠妃姐妹分赐给你与太子各一人,哪知此举反而助长了你的气焰,上月里你居然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天理不容。我天残神君虽然杀人如麻,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羞与你为伍!” 一旁的女子一阵冷笑,道:“郎君,无需与此人多言,直接杀了便是。”她容貌俏丽,没想到嗓音却沙哑低沉,犹如枝叶在婆娑摩擦,颇为难听刺耳。 天残神君还未回答,江齐就苦笑道:“敢问贤伉俪,我与刘丹之事二位可曾亲眼所见?玉毒娘子,你也是使毒的大行家,以我的手段,若是要无声无息地害了太子,又有何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江次倩不想解释,你们要杀就来吧。” 天残神君奇道:“没想到江大嘴转了性,贱梼杌何时这么有骨气了?” 玉毒娘子冷冷道:“郎君,我二人与他共事多年,他的脾性你还不知?他反其道而行之,用激将法想使我二人不得先行动手,我偏不让他如愿。”她说完,松开天残神君,纵身跃了过来,缩指成爪,爪风极为凌厉,刮肤生痛。 江齐似乎毫不放在心上,仰起脖子,端起真目盂送至嘴边,竟似要再最后品尝一次这世间少有的美酒。 玉毒娘子银牙紧咬,利爪直直抓向江齐咽喉,她对江齐了如指掌,江齐医术见长,毒功次之,若比拼内外功夫,可能在自己手上走不过二十招,自己这一爪,他若不闪不避,不出意外当可毙其于瞬息之间。眼见就要抓实,玉毒娘子忽然感到手中滑腻一片,定睛一看,不知何故自己手中竟然多出了小半只烤鸡,她内力还未能收放自如,烧鸡入手,仿佛触动了蓄势已久的机关,只听得“噗”一声,烤鸡炸裂开来,鸡骨鸡肉四处乱飞,溅的自己和江齐满脸满身都是,她惊惧之下,连退数步,忽觉腰间微痛,回过头,发现是天残神君横着伸出手中拐杖,把自己抵住。 天残神君也是脸色大变,虽说旁观者清,但到底是何人把烤鸡塞入玉毒娘子手中,他也没有看清楚,但烤鸡炸开后,稀碎的骨肉乱飞,江齐和玉毒娘子猝不及防,溅的满身满脸,模样极为狼狈,而端坐在江齐对面的少年,此时竟做出惊人之举,只见他也不躲闪,右手连连挥舞,骨肉之雨过去以后,他身上连一滴油渍都未沾上,这等灵妙的功夫,天残神君走动江湖数十年,从未有见。他收回拐杖,慢慢踱近,脸色尤为沉重,如临大敌,微微躬身说道:“看少侠的身手,暗器功夫肯定极为了得,敢问这位少侠是巴蜀唐门的哪位杰出弟子?贵派的少年第一高手唐姑抗曾与太子殿下欢聚义会,我等也均在旁作陪,我与唐姑抗少侠颇为相得,还请少侠千万莫插手赵王府内家事。” 李汨正想否认,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是唐门六爷一脉的,我叫唐姑镜,今天恰巧路过此地,江老兄请我喝酒吃鸡,他为人豪爽大方,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礼?”他说完了,心里偷偷祷告:“唐大哥,小弟对不住了,我借你的名头用用,你不要生气啊!”他本来想袖手旁观,但眼见江齐马上就要被抓破喉咙,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出了手,他听天残神君二人说到江齐的事情,心里也在半信半疑,他虽然毫无江湖经验,但却是聪明绝顶之人,这次留了个心眼,人虽救下,但也没有与对方撕破脸面,留下回旋余地。 天残神君听李汨承认是唐门中人,暗暗松了口气,道:“少侠有所不知,这江齐乃是赵王帐下宠臣,但生性**好事,巧舌如簧,极喜搬弄是非,您千万不可受其蒙骗!” 李汨不言,向着江齐细细打探,只见他道貌岸然,光彩内涵,实不似无道行之人,但天残神君说的确确凿凿,也不像是骗人之语,一时之间感到甚是头痛。 第十六章饕餮老大 江齐看到李汨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眼神中颇有怀疑之色,心里微微发毛,心念一动,忽地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与残疾的天残神君站在一起,立时有了比照,二人的形象风采相较,宛若草鸡与凤凰。江齐心机很深,他知道自己与‘二奇’的武功相去甚远,李汨这个少年高手若是不出手,自己生机渺茫,他揣摩人心的本事颇为了得,几杯酒下肚,便把李汨的品性摸得个大概,既然被强敌追上,无处可逃,索性就赌上一赌,只要李汨一出手,自己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但看李汨的神情,似乎对自己起了疑心,急忙说道:“多谢李...哦...这个唐兄弟援手,万事需眼见为实,那赵王刘彭祖阴险狡诈,而其太子刘丹,更是无耻之极,我妹妹天姿国色,竟然嫁给了这样的畜牲!刘彭祖私通其五兄江都王刘非的宠妃淖姬,此事干系重大,刘丹生怕事发后累及自己,竟然命我妹妹献身与刘彭祖,我妹妹不堪受辱欲要自尽,被我救下,我本来想毒杀了这个畜牲,但我父母兄弟都在赵国,刘丹一死,我全家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后来赵国境内发生的一系列事端,嘿嘿,确实是我搞出来的,我就是要让这赵王父子丑行毕露,名臭天下。” “真是厚颜无耻之极!赵王待你如上宾,太子与你同榻而眠亲密无间,你居然如此陷害他父子,真是不亏了你的外号‘贱梼杌’!”天残神君目裂牙龇,怒极说道:“三郡主、七郡主一向端庄贤淑,你居然给太子下药,坏了她们的名节,而后大肆宣扬,称太子与姐妹通奸,毁赵王一家的名誉,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伤天害理的事情么?” 江齐哈哈大笑,良久才道:“真是条忠心的狗啊,刘丹荒淫怪诞,做了苟且之事偏要赖在我的头上;刘彭祖阴毒刻薄,赵国的国相只要上任便被其暗害,赵国的两千石官员从没有谁能任满两年,赵国已经成为了他****的天下了,这些你们这些狗都看不到?你们都瞎了么?” 天残神君被骂的哑口无言,一时根本无法辩驳,玉毒娘子已经恢复过来,见状道:“郎君,此人极其善辩,休与他做口舌之争了,我们连手,了结了他吧!”天残神君犹豫不决,眼睛一直看向李汨,而玉毒娘子岁不曾见到李汨接下骨肉之雨的惊人身手,但也知道唐门的人不好惹,接着对李汨说道:“我说这位唐少侠,你们唐门派了高手大老远过来觐见太子,就是想赵王能帮你们在金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这江齐是赵王最恨之人,你千万不要强出头,坏了你们唐门的大事,我们完成任务过后,回去必然会向太子和赵王如实禀报。”她这一番话,威逼利诱,自以为李汨听了绝不会再出手。 李汨看看双方,思索了片刻,道:“这事可能还有误会,你们可否随我一起赶往京城,由朝廷派人调查审理,岂不是万无一失?” 江齐听罢,大喜道:“诺!”而天残神君和玉毒娘子脸色铁青,齐齐大叫:“万万不可!” 李汨奇道:“陛下英明神武,他定会交由尚书部还大伙一个清白,有何不可?” 玉毒娘子气道:“小娃儿纠缠不清,郎君,我们怕他何来,动手吧。” 天残郎君奇道:“你们唐门何时这么相信朝廷了?唐少侠,我劝你回去问问你们唐门的长辈,今日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天残玉毒,你们怎么如此无能?一个武功低微的贱梼杌到现在还未拿下?” “饕餮......老大!”天残郎君和玉毒娘子同时大呼,脸上先是露出喜色,但喜色中竟有着一丝的畏惧之意。 “嘭!”一声巨响,破庙剩下的一扇大门四分五裂,木屑乱飞,两个人影慢慢在庙门处显露出来,其中一人身材极其魁梧,李汨和江齐都属于高大之人,但与此人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一般。不过说来也奇,此人如此不同凡响,但李汨的注意力却一直在此人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身上,这男子身材瘦弱,就这样低眉静静地站着。 魁梧男子呵斥一声后,一掌震飞庙门,大步走了进来,李汨这才看清,魁梧男子面似锅盔,眼似铜铃,一张血盆大口颇为吓人。魁梧男子从进门后,大眼睛就盯在江齐身上,一直未离开,过的良久,忽然张开大口说道:“贱老三,我只给你说三句话的机会,超过一句,我就吃掉你身上的一个零件。” 江齐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苦笑道:“老大你下次还是吃饱了出门好一点。” “第一句!”魁梧男子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江齐连笑都笑不出了,道:“刘彭祖父子狼子野心,老大你最好早点离开......” “第二句!”魁梧男子嘴巴都未张开吗,声音从鼻孔里哼了出来。 江齐颓然坐下,口中念念道:“四凶二奇,饕餮为首;鲸吞天地,贪食人间。老大,在你的鲸吞功面前,我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你们几个对我用毒的手段都了如指掌,看来今日我真的在劫难逃了,我江次倩认栽了。” 魁梧男子道:“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就算你一句半好了,超过了半句,你就把你的左手斩断扔过来吧!” 玉毒娘子幸灾乐祸道:“贱梼杌你还是自己砍下来吧,不然老大生气,一把扯下来,会痛苦的多,你医术了得,还可先用点迷麻之药......” 江齐微一犹豫,魁梧男子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连我的话都不听,老三你的胆子果然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要我把你的狗胆挖出来尝尝?” “老大,贱梼杌不足挂齿,可是这里有一个唐门的少侠,强自为贱梼杌出头,现下主公正好和唐门商谈结盟之事,我夫妇二人怕伤了和气,所以一直隐忍未出手。”说话的正是天残郎君。 “噢?还有此事?”魁梧男子大眼扫过来,目光灼灼,盯在李汨身上,他看不出李汨的深浅,不敢冒然出手,嗡声道:“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你唐门老祖到场、五爷齐至,也不敢与赵王作对,识相的先呆在一边,待我办完正事再来与你算账。” 李汨非是争强好胜之人,魁梧汉子若是好言相告,他必不会再去管一方诸侯的府中家事,但这魁梧汉子说话如此跋扈,心中难免生气,他学着唐姑镜的语气说道:“唐门与赵王结盟,我等小辈并不知情,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岂能就凭你只言片语就信了你?而我只见到你们几个嚣张狂妄,你,你居然还要生啖人肉,简直是毫无人性,此地离京师不远,天子脚下,还敢如此藐视王法,这闲事,我是管定了。” 魁梧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连说三声:“好......好......好!”又道:“前不久唐门来了个叫唐姑抗的,称自己是唐门年青弟子第一高手,太子设宴招待时我听得出,你唐门正有大事相求与赵王,你可确信你现下所做之事?。” 李汨反身坐下,把真目盂放在唇边细细慢饮,竟再不理睬魁梧男子,魁梧男子怒不可遏,正待自己扑上,哪知天残郎君早已拐杖一点,如离弦之箭直射过去,他右腿残缺,却以拐杖为支点,左腿在空中横着踢出,腿法极快,虚虚实实,一瞬间竟已踢出三腿,分袭李汨的上中下三路。 第十七章奔雷鲸吞 魁梧男子停下来暗暗点头,心道:天残的腿法越来越凌厉了,看来我以前是小瞧了他了。哪知与他同来的年青男子嘴里轻轻说道:“多余!”说话间眼都未睁。魁梧男子一阵愕然,这年青男子他也不认识。江齐知道太多赵王府的秘密,赵王和太子对他势在必得,所以先是派出赵王府六大高手中的“二奇”一路追杀,自己是赵王府第一高手,又是“四凶二奇”的首领,平常一直坐镇赵王府,护得王府周全,但这次赵王仍然将自己派出来,由此可见对江齐的重视。在临行前,太子亲自带了这个年青男子过来,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此人来历神秘,一路之上要好生对待,不可意气用事,遇到大事要听年青男子的吩咐。魁梧男子表面唯唯诺诺,但心里极不以为然,暗忖这小子估计是来自高官贵族之家,江齐武功不高但事关重大,抓到他是大功一件,这小子就是来“混军功”来的。一离开赵王府,魁梧男子就以时间紧迫为由,施展独门轻功疾驰,哪知那小子不紧不慢的,几百里下来,居然没有丝毫落后,魁梧男子惊讶,心道这小子有点邪门,不过可能也就是轻功好点罢了。 年青男子能够跟上没有丝毫落下,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这魁梧男子来历可不简单,他在燕赵之地实在是大大的有名,他叫做烈奔雷,原本是盘踞在驼梁山数百山贼的头领,他在一次打猎时无意在深山中发现了一处深深的水潭,而被追猎的野兔落入谭中竟忽然被水中巨物一口吞下,他和随从的山贼只看到一条大大黑影,却无人看清是何种怪物,烈奔雷想探个究竟,命人回去唤了数百个山贼拿着盛水之物而来,群贼舀了七天七夜,水干了以后,在潭底发现了一条青色大鱼,而谭中其它鱼虾类生物一条也无,估计已全被这条青色大鱼所食,烈奔雷得意非凡,和众贼一起将青色大鱼开膛破肚,准备分而食之,谁知青色大鱼腹内空空,所有食物骸骨无一丝残留,更为神奇的是,青色大鱼的内脏也不翼而飞,似乎也被它自己消化殆尽了,从严格意义上说,此鱼早已是一条死鱼。众贼虽然惊奇,但一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的他们岂会被一条死鱼吓到,众人嘻嘻哈哈地砍柴烧火,架起锅来,把鱼分成了数百块,或煮或烤,鱼汤极其鲜美,鱼肉无细芒、入口即化,群贼皆叹这辈子都未吃过如此美味,个个喝的酩酊大醉。不知过了多久,烈奔雷觉的有东西在啃食自己,一下子惊醒,才发现是一个山贼在疯狂撕咬他的胸口,而水潭边上,数不清的山贼在互相撕咬,他自己胸口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但奇怪的是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烈奔雷闻到血腥之味,脑中轰的一下差点失去对精神的控制,对血肉产生了强烈的吞食之欲,他急运内功,守住灵台清明,一腿踢飞扑在他身上的山贼,舌绽春雷,大喝道:“要命的快些住手!”群贼充耳不闻,继续互相抓挠抱摔,每个人的手指和嘴边,全部是鲜血淋漓。烈奔雷不忍再目睹这人间惨剧,牙关紧咬,一掌一个,把所有山贼全部打入深谭摔死,他看着满潭的尸体,感觉不到一点恶心之意,只想跳入潭中啃咬,他知道自己的内力已经慢慢地压制不住这可怕的冲动,急忙转身狂奔,回到山寨里,用绳索在自己身上绕了无数圈,捆了个严严实实,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烈奔雷挣扎嚎叫了一日一夜,终于恢复清醒,又花尽九牛二虎之力,抽丝剥茧一般在岩石上磨断绳索,走到镜前一照,发现自己形象大变,几乎已经认不出自己,只见镜中之人眼珠突出,满脸的皮肤坑坑洼洼,极为可怖,烈奔雷虽然感到些许不甘,但毕竟侥幸捡回了性命,然而他一运功,体内内力滚滚,竟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烈奔雷大喜,知道自己因祸得福,遇到了天大的机遇,急忙坐下吐气纳息,他原本就内力颇强,这次借助神秘的力量,一举突破到了江湖一流高手境地,他暗想自己的内力来源于那条神秘的青色大鱼,便给自己新得的功夫取名为“鲸吞功”。内功大成后,烈奔雷一把火烧了山寨,下山投奔了势力庞大的赵王刘彭祖,忠心耿耿为赵王效力,这些年做下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陆续收服了燕赵的巨盗“司徒冥”,女游侠“魔姬恪”、“天残玉毒夫妇”等人,他们和赵太子的大舅爷江齐一起,横扫燕赵武林,闯下了偌大的名声,燕赵江湖中人对他们六人又敬又怕,给他们取了“四凶二奇”的称号,四凶以“贪饕餮”烈奔雷为首,接下来分别为老二“浑混沌”司徒冥、老三“贱梼杌”江齐、老四“媚穷奇”魔姬恪,而“二奇”便是天残郎君、玉毒娘子夫妇了。 贪饕餮烈奔雷听到旁边的年青男子说出“多余”两字,心里暗道“这小子真是没有见识”,但脸上横肉一抖,极力做出恭敬的姿态,说道:“不知常公子何以有此言?” 常公子把眼睛闭上,幽幽说道:“看着!” 烈奔雷悻悻地转过头,看向相斗的二人,说时迟那时快,天残神君自认为势在必得的一腿,也不见李汨如何闪避,但就是落了空,李汨已经站了起来,他笑了笑,举起真目盂道:“兄台刚才还很是客气,怎么一下子凶巴巴的?来来来,喝杯酒消消气。” 天残郎君的“天残霸腿九式”踢出第一式,被李汨躲过,感觉空落落的好不难受,他不答话,身子在拐杖上旋转了半圈,脚尖收回又迅速弹出,犹如利刃般刺向李汨的腰间章门穴。 李汨叹一口气,收回真目盂,微微侧身避开,而天残郎君不依不饶,左腿向上急撩,竟是踢向李汨的下阴。李汨终于动了真怒,他虽是修习的道家功夫,但龙虎真人从未让他凡事避让,他一再隐忍大多是他自己的性情所决定,然而李家之人全部都是至情至性,他的血性一旦被激发,便绝不会再客气,那沈一傲、唐姑镜等高手被秋风扫落叶般击败便是明证。 天残郎君霸腿九式踢完八式,连李汨的衣角都未沾到,不禁气急败坏,大喝一声道:“霸腿无归式”,说着把拐杖向李汨掷了过来,紧接着便和身扑上,双手不停击向地面,身子滚爬翻腾不休,而左腿从身下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忽然踢了出来,一击不中马上收回,换个角度又继续踢出。他这第九式乃是破釜沉舟的招数,若是踢不中,将再也没有进攻的能力。只可惜他对面的不是真正的唐姑镜,而是“龙虎还虚功”“鹤逍遥”均已小成的李汨,更何况李汨的家传身法也极为神奇,就连龙虎真人想要抓住李汨都不容易,何况只是江湖二流高手的天残郎君呢? 常公子又哼了一声,道:“白费!”烈奔雷已经见怪不怪,懒得理他,眼睛死死盯着相斗二人,知道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 天残郎君身子翻转越来越慢,出腿也逐渐变缓,李汨始终如闲庭信步,眼见得天残郎君招数使老,自己此时出招,随手就可以击败此人,李汨正准备出手点了天残郎君的穴道,忽然闻到一股异香,耳边同时响起了江齐的声音:“小心毒药!”李汨立时屏住呼吸,运起龙虎还虚功,脑中微微一晕便恢复清明,他灵机一动,装作到怀中一阵摸索寻找解药,却只见玉毒娘子已经捡起地上的拐杖递给了天残郎君,自己拿出一根短短的毒龙刺,和天残郎君双双杀了过来。 李汨脖子一扬,装作吃下解药,哈哈笑道:“敢在我唐门弟子面前使毒,我也让你们见见我的手段吧!”他弯下腰来,脚尖一点,如燕子抄水般从地面掠过,手中已经抄起了一把烤鸡碎骨,运起龙虎真气,用“漫天花雨”的手法甩出。 烈奔雷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唐门弟子如此了得,暗暗觉得就算是上次见到的号称唐门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唐姑抗,也及不上眼前这个家伙,眼见“二奇”遇险,他正准备大步踏上,准备接下这满天的“暗器”。哪知身边人影闪过,一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狸猫般窜至天残玉毒夫妇身前,只把衣袖轻轻一挥,所有“暗器”都消失不见,犹如没有发出来过。烈奔雷惊讶地站在原地,幸亏他是经历过大风浪之人,定了定神就赞到:“常公子好身手!” 常公子还是眼眉低垂的模样,只是终于开口说了句长长的话,只听他道:“饕餮,你先去擒了梼杌,二奇站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个假冒的唐门弟子,由我来对付。” 第十六章长霞紫云 李汨灵光一动,忽而想起前日里在拜将台,唐姑镜讲过,曾经有个皮肤会变色的奇异少年挑战整个唐门弟子,当时唐姑镜提到这个少年的名字的,可惜自己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叫做常情碧,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此人,怪不得他能认出自己是假冒的,原来他和唐门的弟子比拼过,若不是唐猪儿最后力挽狂澜,说不定唐门的“试毒大赛”的魁首要被这少年夺走了。李汨击中常情碧,暗叫一声惭愧,抱拳说道:“侥幸侥幸,常公子,我知道你是......”他话未说完,就听到常情碧大叫道:“哈哈,我知道你是谁的弟子了,可惜我的命里魔星来了,我得马上逃走,这一掌我记下啦,下次双倍还--给-----你--------”他在说到“还”时,就已经踏足到了门外,说到“给”和“你”字时,声音越来越小,显是去的远了。 一团红云呼地一下从庙门飞了进来,定身下来大家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身穿红袍、脚踏红靴的小姑娘,小姑娘浓眉大眼,虽不是特别漂亮,但极为可爱、耐看,她把眼睛一瞪,竟然也和常情碧一样,一张脸仿佛只剩下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了,只见她黑漆漆的眼珠子灵活地转了数圈,发现破庙内一个人也不认识,知道要找的常情碧已经逃走,大眼睛一闪,似乎就要有眼泪流下,红袍小姑娘恨恨地跺了一下脚,一转身又如一团红云般飞走了。她进来和离去的速度都快的不可思议,庙门口的天残玉毒夫妇都未来得及抬一下手。 庙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李汨和烈奔雷的目光相遇,二人定了半晌,也不知是该动手还是不动手,烈奔雷尴尬一笑,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少侠,想必你现在已经知晓,我等乃赵王府中的武士,这江齐乃是王府逃犯,还请少侠再也莫要插手。” 李汨知道,那赵王既是一方诸侯,那必是皇室宗亲,赵王的势力不是自己的家族能得罪的起的,而师父虽然江湖地位崇高,但王府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一个江湖中人左右,更何况龙虎真人没有门派,背后没有势力,他的武功再高,也影响不到一个权势滔天的诸侯王,如果自己强行出头救下江齐,势必给家门带来巨祸,而自己若是不救,江齐被抓回去,必定没命。一时之间,李汨踌躇不决,难以做下决定。 烈奔雷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他看出李汨的犹豫,微微一笑道:“少侠放心,我保证将江齐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交由官员依法处理,你看如何?”说着,他还解开了江齐被封的穴位,把药箱拎了过来,对着江齐说道:“老三,自己拿点药把伤口敷了,不许多话,老规矩,说一句我就撕下你一块肉!” 江齐惨然一笑,俯下身去,打开药箱,他是医生,自然知道如何敷药止血。 烈奔雷生怕李汨反悔,再生事端,打算等江齐处理好伤口后马上离开破庙,连夜返回,此时已快到亥时,理应是夜深人静之时,然而空中竟隐隐传来兵刃相交的铁器声,而声音越来越响,似乎相斗的双方越来越近了。江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暗暗地放慢了敷药的速度。 “什么人,不得进来!嗯?哼......”守在门口的天残郎君大声吆喝,哪知进来之人功力雄浑,天残郎君与他对了一掌,竟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他闷哼一声,退了两步,侧身靠在了墙壁之上。玉毒娘子大惊,道:“郎君,你怎么了?”忙过去把他扶住。 烈奔雷眼中精光一闪,大声斥道:“大胆,你可知......咦?夏……,夏统领?” 这被称做“夏统领”之人满面钢须,手握一根粗大铜锏,显是内力深厚、膂力惊人之辈,他不知庙内是友是敌,进门时便全力防备,天残郎君出手拦阻,他一掌过去,毫不留力,他的内外功夫都远在天残郎君之上,一招之下,天残郎君便吃了大亏。夏统领闻声,向着烈奔雷看去,也是一愣,而后大喜道:“饕餮老大,原来是你,谢天谢地。” “狗贼,看你还往哪里走!”庙内火光一闪,又冲进来一个道人。这道人进了庙中,也不打话,把手中青钢剑一挺,直直地刺向夏统领,状若疯虎。 夏统领对这道人极为忌惮,把铜锏迎面一封,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震的庙内众人耳膜生痛。这道人的青钢剑看来是一件宝物,非但自身完好无损,更是把铜锏削下来一小块来。道人见一击不中,拿剑便砍,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夏统领虽然功力高强,又手持重兵器,却被一把青钢剑砍得连连后退。 李汨见到道人进来,大吃一惊,只因为这道人他是认识的,他不就是西岭雪山下长霞道观的观主紫云道长么?李汨随龙虎真人每次下山,紫云道长都前来拜见,而龙虎真人的无名观里的一切用度,也都是紫云道长亲自送来,李汨学武七年,除了龙虎真人,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紫云道长了,却不知道那夏统领做了什么事,竟让一贯沉稳的紫云道长如此狂态?李汨暗叹一口气,他本想眼睛一闭,不再管任何闲事,尽快赶回京城,可是这紫云道长若是遇险,自己又焉能不理? 烈奔雷突然打了个哈哈,运起“鲸吞功”一吸,紫云道长感到青钢剑犹如陷入泥潭之中,一寸难进。夏统领本来拿着铜锏当做盾牌防守,现在见到烈奔雷相助自己,困住了紫云道长,喜道:“多谢饕餮老大!”把铜锏高举,呼地一下就砸了下来。烈奔雷本意只是想分开二人,没想到夏统领顺势就下了杀手,他与紫云道长正在相较内力,已无余力再做阻拦,只能大叫一声道:“不可,手下留情!”他这一出声,内力就散了,紫云道长极为了得,千钧一发之际抽出剑来,剑身在铜锏头上连点数下,铜锏顿时歪了方向,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 紫云道长死里逃生,也微微怔了一下,他看了看夏、烈二人,咬咬牙道:“今日就算是拼了老道我这条命,也要杀了你这个狗贼!”说着,挺剑就上。夏统领一边格挡,一边叫道:“饕餮老大,你助我结果了这个道人,金大人面前,我一定替你美言。” 烈奔雷听到,不由意动,这“金大人”三个字对他颇有吸引力,他再一想,这个道人江湖地位再高,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还有人敢来王府报仇?他心意已决,场面话也就无需交代,运起“鲸吞功”,向紫云道长袭来。紫云道长方才已经领教过烈奔雷的内功,知道此人内力很是强劲,而且具有一股奇特的吸力,被他缠上很难摆脱,这次便留了一个心眼,内力与烈奔雷一碰就回,他不敢硬拼,换成了小巧的游斗功夫。夏统领压力大减,终于可以肆意挥舞铜锏,他这一展开拿手的锏法,空中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威力端的惊人。烈奔雷赞道:“夏大人的风雷锏法果然名不虚传,烈某佩服。”他徒有一身强劲的内力,却没有招式绝学,言语中不无有一丝的妒意。 李汨在方才紫云道长遇险时就差点出手,现在又见紫云道长在两大高手的夹攻下应接不暇,难以招架,自己再不出手,紫云道长势必凶多吉少,他稍微一想,运起师传的一门绝技“天通音”来,这“天通音”绝技练成后有两大好处,一则可以听到常人听不见的一些未名之音;二则可以将自己的话语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他人耳中,端的是妙用无穷,龙虎真人曾说过:“天通音初成,龙虎始还虚。”意思是天通音乃龙虎还虚功小成的标志,李汨也是前些日子刚刚练成了“天通音”才敢下山的。 紫云道长的真实本领与夏统领约在伯仲之间,他能追杀夏统领完全是因为不要命的打法,夏统领不想和他同归于尽,这才一路奔逃至此地。而烈奔雷的真实功力可就比他高出一筹不止,烈奔雷是因为要时刻提防身边的少年高手李汨,多多留了手,否则紫云道长哪能撑到现在。又过了几招,紫云道长感到一阵烦躁,喉头发甜,内力竟然很难提起来,他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焦急,知道自己到了强弩之末,他年岁已不轻,内力一旦不能维继,立时就要败了,他心有不甘,但一时间也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紫云伯伯,我是离用啊,你装作不认识我,我来助你打败坏人!” “离用?这不是老神仙的传人么?然不成他真的在此?哈哈哈,天不绝我,老天佑我!”紫云道长城府极深,他心里翻江倒海,外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是精神突然抖擞起来,青钢剑越舞越快,内力好似无穷无尽。 “老道士回光返照,小心他做垂死一搏!”夏统领大声喊道。烈奔雷不禁一凛,也暗暗加强了戒备。 第二十章风雷锏法 “紫云伯伯,你不要着急,向右侧走五六步,到我身边来,我自有办法助你。” 紫云道长听到李汨的天通音传话,装作内力不继,边打边向自己的右侧退去。哪知夏统领桀桀怪笑道:“老杂毛,你现在投降,我留你全尸,否则我会像杀了计宁道人那样,一锏下去,稀里哗啦,砸碎了你的脑袋!” 紫云道长听到“计宁道人”,眼圈霎时红了,一时忘了李汨的吩咐,嘶声道:“狗贼,拿命来!”他不管不顾烈奔雷击向胸口的一掌,双手握剑,使出最后所有内力,向夏统领刺去。 夏统领似乎胸有成竹,大喝一声,道:“来的好,臭杂毛,老子这就砸你个稀里哗啦......咦?怎么回事?”他已看出紫云道长色厉内荏,刺来的一剑看似凶险,其实毫无威力,自己的铜锏绝对能后发先至,先一步砸碎了紫云道长的脑袋,哪知举起铜锏砸到半空,紫云道长居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这一锏全力施为,无法收手,铜锏含着风雷之声,竟然轰轰然砸向了紫云道长身后的一个年轻公子。他虽是一惊,但随即满不在乎,心道砸死个把不相关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叫这家伙不站远一点,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而一边的烈奔雷却暗暗大叫一声不好,这夏统领不长眼,怎么去招惹了那个小煞星。 李汨在紫云道长身后,见他不顾生死,奋力一击,自己已是不得不出手,他用脚尖轻轻一拨,不知怎地,紫云道长刺剑的方向向旁一偏,连人带剑从夏统领和烈奔雷中间穿了过去。紫云道长正要转身拼命,就听耳边李汨的声音传来:“紫云伯伯你坐下好生调息,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他一口气登时松下,感到手足一丝力气也无,青钢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奋力转过身来,缓缓坐下,终于看到了李汨,一时间老泪纵横,眼睛模糊了一片。 李汨连滚带爬地躲开,姿势极为狼狈,只听到一声巨响,铜锏砸在地面,青石砖四分五裂,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来。李汨慢慢站起身来,手指着夏统领,喝道:“你这个人怎地如此无礼,小爷坐在这里好好的,没来由的差一点被你害死!” 夏统领也正在奇怪自己全力一击,势若闪电,这家伙居然能够避开,虽然说姿势丑陋不堪,但却闪的极快,好似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他没好气道:“谁让你正好在这里,没砸死你算你运气。” 烈奔雷知道李汨的厉害,见他装腔作势的避开,就知道李汨要耍幺蛾子,又听到夏统领蛮横说话,想要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他听到李汨冷冷地道:“这位胡子大哥,你知道我师父怎么跟我说的吗?” 夏统领不耐烦道:“你师父怎么说与我何干?臭小子,给我躲远点,我的铜锏可没长眼睛。”他急着去追杀紫云道长,哪愿意和李汨纠缠,说完就转过身去,寻得紫云道长的位置,就待要冲将过去,哪知腰带一紧,竟被人扯住,脚步不能移动半分。 李汨道:“师父说了,咱们不主动欺负别人,但若是被别人欺负,就十倍的返还过去,这位大哥,麻烦你把你手里的大家伙给......” 夏统领那里还愿意听他说完,他被李汨抓住腰带,右手腾不开空间来挥锏,侧过身来,一拳捣向李汨的心窝。 李汨脚步一移,紧紧贴在了夏统领的背后,右手未松,仍旧是抓着夏统领的腰带,他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麻烦你把手里的大家伙借给我,我要拿过来砸你十下。” 夏统领暴怒,急急转身,但李汨也随着他转身而移动,不管夏统领如何扭动身躯,始终牢牢地贴在他的身后。夏统领气的心欲发狂,拿着铜锏在身后一阵乱挥,已经不管什么“风雷锏法”,可是挥舞了半天,却连李汨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烈奔雷猛吸了一口气,叹道:“少侠请松手罢,这位夏统领身份高贵,他乃是益州刺史金大人的帐下七大统领大人之一,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人人尊敬的人物,你这样戏弄与他,可不大好。” 李汨装作生气地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大人,我只知道他刚才砸了我一下,我听师父的话,一定要砸他十下,一下都不能少。你帮我劝劝他,快点把手里的大家伙给我。” 夏统领急道:“饕餮老大何必与这小子废话,快点来帮我结果了这油滑的小子,不然等牛鼻子老道恢复过来,就麻烦了。” 烈奔雷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双手高举,猛吸一口气,然后把双手放至胸前,缓缓平推过来。 夏统领觉的一股微风从面前掠过,正惊疑间,微风忽变为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夏统领大喜,道:“饕餮老大,好一个鲸吞功,端的是威力无穷。” 烈奔雷知道李汨的本事,他一旦决定出手,便是全力而为,势必要毕其功于此一掌,他虽然没有习到厉害的招数,但内力实在是非同小可,这全力一掌,真是要打李汨一个措手不及。 李汨没想到烈奔雷的内力控制如此巧妙,竟然能够绕过夏统领击向自己,而此内力极强,犹如雄狮滚滚而来,李汨无法,只得放开夏统领,施展“鹤逍遥”向后撤去,哪知烈奔雷的鲸吞功内力极为奇特,竟带了一股极强的吸力,尽显吞吐之妙。李汨本向后移了一大步,却被鲸吞功内力吸引,又向烈奔雷身前飘了数尺。 烈奔雷先用鲸吞功“吐”字决,弹开李汨抓住夏统领的右手,又用“呑”字决,把李汨向自己的身前吸了数尺,他随后大喝一声:“夏统领,万不可大意,此人厉害的很,你我二人联手,或有胜机。”说着,左掌画圈似盾,右掌直刺为矛,招式虽然简单,但掌力雄浑,非常人所能御。 夏统领能做到统领之职,绝非愚钝之人,早已明白了其中端倪,他见烈奔雷如此郑重其事,哪里还敢留手,他好不容易脱开身,也正是气力的盛点,握紧铜锏,一式风雷锏法中的杀招“雷公一怒凡身灭”狠然使出,铜锏举到最高处,锏身之上似有电光闪动,观者无不目眩神驰。 李汨初涉江湖,无任何经验可言,遇到远逊于自己的对手,可随意戏耍对方,而一旦对手与自己相差无几,就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应付。烈奔雷和夏统领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尤其是烈奔雷,内功神秘奇妙,威力惊人,李汨的“龙虎还虚功”还真的占不了便宜,一旦不能形成压倒性优势,李汨就休想要轻易取胜。其实此时如果让与李汨战成平手的常情碧前来,三五十招可胜烈奔雷,就算是烈奔雷与夏统领联手,也绝对斗不过百招外。 烈奔雷极为忌惮李汨,他招呼夏统领全力出手,却没想到二人轻易就占了上风,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发现李汨的内力虽强,能够抵住自己的鲸吞功,但似乎没有反击之力,真可以用“温柔”来形容,而李汨所使的“大雪山神掌”虽然奇妙,但也似乎强不过夏统领的“风雷锏法”,他二人联手居然压着李汨一阵猛攻,使的李汨毫无还手之力。烈奔雷暗忖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他无暇细细思索,既然李汨无力还击,自己何需防守?他心里暗暗得意,左手也无需画圈防守,同样化为利剑,刺向李汨。 李汨本来就有点招架不住,烈奔雷左掌刺来,不由得手忙脚乱,正想用鹤逍遥身法避开,烈奔雷经验何等丰富,右手内力一吸,使的李汨移步艰难,而夏统领也非泛泛之辈,绝技“雷公二怒凡心消”出手,虽没有直接击向李汨,却把李汨的退路尽数封死。 李汨经拜将台一役,大杀四方,说句实话,确实存了小看天下英雄的心思,他暗自计算过烈奔雷和夏统领的本事,感觉自己应该能够拿下二人,谁知道真的打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烈奔雷和夏统领联手威力,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此时已来不及后悔,因为一只凌厉的手掌,已经刺到了自己的胸口。他的身体被鲸吞功困住,李汨虽拼力一移,但胸口仍是被手掌边缘刺中,一股内力侵入,搅的龙虎真气翻腾不已,李汨正运功压住真气,却感到一疼,后心也被铜锏重重击中,如断线的风筝,身子都被打的飞了起来。 一直在一边调息的紫云道长心肝欲裂,悲呼一声:“离......不可!”他运功调息正好到了紧要关头,看到李汨受伤,伸手就捡起了地上的青钢剑,正待要出手,谁料内力在体内忽然乱窜起来,竟似快要走火入魔了,而李汨此时正好被铜锏击飞过来,落在了紫云道长的身侧,眼睛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第二十一章相公无情 夏统领抢先跃了过来,脸露狞笑,也不打话,举锏就击,锏头所指,赫然是李汨的脑袋。他见李汨虽是年轻,武功却高的出奇,自己和鼎鼎大名的烈奔雷联手,才将他击败,现在赶紧“趁他病要他命”,先拿锏结果了这小子的性命再说。紫云道长奋起余力,一剑刺来,夏统领哈哈大笑,道:“臭道士手无缚鸡之力,还敢来送死!”说着,挥锏随意荡开青钢剑,左手一探,已抓住紫云道长的发髻,把紫云道长拎了起来,他想到方才李汨贴在自己身后戏弄自己的耻辱,心中生恨,也把紫云道长放在自己身前,道:“臭道士,你也有今日,看我此时砸碎你的脑袋,还会有谁来救你。”紫云道长软弱无力的拿着青钢剑在身后刺划了几下,却哪里能够碰到夏统领分毫。 夏统领得意洋洋地举着紫云道长,还想再羞辱几句,忽然听到烈奔雷大叫:“小心,危险,快撒手!”他还以为是李汨有何动作,向李汨看去,却发现李汨躺在地上,已经睁开了眼睛,而他的眼中,不知为何,尽是惊惧之色。夏统领大惑不解,正要开口问烈奔雷发生何事,却觉的左胸剧痛,他低下头一看,禁不住魂飞魄散,只见到一柄长剑从紫云道长的后背斜斜穿了出来,又斜斜刺入自己的左胸,他呆了半晌,忽然把紫云道长抛出,紫云道长身子连着长剑撞到墙上,缓缓落下,在墙上划出了一道宽宽的血痕,触目惊心。 紫云道人挣扎了坐直身子,“嗤”一声把青钢剑从自己的腹部拔出,这一下伤上加伤,他口中鲜血狂喷,但脸上却充满了笑意,嘶声道:“老...道终...于手刃...了你这...奸贼,呵...呵呵......” 夏统领本来已经吓呆,但运功一探,脸色逐渐变缓,最后狂笑不止,笑的牵动了左胸伤口,鲜血流了半边身子,兀自不觉。烈奔雷以为他是死前发疯,正要上前替他止血输功,哪知夏统领慢慢停歇了下来,自己伸手在左胸点了几下,顿时止住了血,才对烈奔雷道:“饕餮老大不要担心,阎王爷不要我的小命,臭道士的剑差一点点就刺到心脏了,哈哈哈!” 烈奔雷恍然大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道:“万幸万幸!” 紫云道长面如死灰,右手死握青钢剑,却觉得青钢剑越来越重,越来越沉,青钢剑慢慢向下滑去...... “道长,我替你拿着吧!”李汨伸手过来,一只手接住青钢剑,另一只手抵住紫云道长的后心,一股龙虎真气传了过去。紫云道长伤势极重,已经重重地昏迷了过去,李汨的话自是没有听到,但李汨的龙虎真气乃是这世上疗伤的无上神功,他得龙虎真气之助,最后一口气却还能稳稳地吊着,一时不会咽下。 李汨慢慢站起身,青钢剑剑尖向下,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他江湖经验不足,所学武功虽然神奇,却没有什么杀招,遇到烈奔雷、夏统领这样的杀人如麻的高手,武功的发挥打了大大的折扣,在烈、夏二人使出平生绝技,前后夹攻之下,被打的闭气过去,一时没有了战力。他内功神奇高明,倒没有受到严重的内伤,当然,若不是紫云道长舍命一击,夏统领可能早就敲碎了他的脑袋了。李汨脑中思绪万千,自己从下山以来的每一场战斗画面都闪现而过,所悟良多。他看着夏、烈二人,忽然想到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坏人若多出一个,需得再多出十个好人来相抵。我们李家儿郎,做不做好人无关紧要,只是遇到坏人时,见一个杀一个就足够了...... 夏统领手拿铜锏,肆无忌惮的走过来,斜眼道:“你这小子命倒挺硬的,居然还能站起来,嘿嘿,你不是说要打我十下的么?来呀!” 一旁的烈奔雷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沉声道:“夏大人既然无碍,你我赶紧杀了此人,免得夜长梦多!” 夏统领点点头,道:“此事容易之极,且看我......啊呀!”他正在施施然大声说话,忽然右手手腕一痛,自己的得意兵刃----铜锏居然握不住,向地上落去,他也是了得,左手一探,又把铜锏捞了回来,随后急急向后跃开,看向右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右手的手腕上一条大大的口子,筋脉俱断。而耳边风声呼呼,烈奔雷已经与李汨斗在了一起。他见烈奔雷都来不及招呼一下自己,知道情势危急,立马也举起铜锏冲了上去。 李汨青钢剑在手,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鹤逍遥”被“鲸吞功”所克,施展不开,此时用的却是另一种身法,这身法好似无需移动,只需在原地扭动身躯,“鲸吞功”内力一吞一吐,他的身体也随之摇摇晃晃,就似那烛火,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却始终不曾熄灭。夏统领刚冲上来,还未来得及举起铜锏,胸口受伤的位置又是一痛,恍惚之间似被一柄剑刺中,但此剑太快,一刺即回,他根本就无法看清,紧接着烈奔雷也是怪叫一声,翻身跳出,左肋部殷红一片。李汨没有追击,站在原地,双脚不丁不八,青钢剑依旧指向地面,剑身寒光闪闪,上面的血液全然已经看不见。烈奔雷与夏统领并肩而立,凝神注视着李汨,眼睛一眨不眨,二人均是屡屡出生入死之辈,现在面对平生大敌,都明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李汨的突然爆发虽然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时间去懊悔,去害怕,一切无关的情绪都统统抛之九霄云外,他们无需交流已是心意相通。烈奔雷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与自己眉心紧紧相贴,空气中暗流涌动,仿佛蕴藏着极大的威势;夏统领没有这等本事,但他驰骋江湖多年,自然也有自己压箱底的功夫,他感悟着烈奔雷的内力形成的“飓风之势”,使出了风雷锏法最强绝招“雷公三怒万物寂”! 烈奔雷猛地睁开双眼,合十的双掌慢慢打开,被双掌挡住的眉心处竟有一圈波纹,似明珠般发着光芒,波光中有一条金色小鱼在翻腾不休,“原来你叫做‘大鱼金相目’,难道和我当年吃下青色大鱼的鱼眼有关?我‘贪饕餮’今天才真正领悟到其中奥妙,呵呵,就让眼前这讨厌的小子尝尝我的厉害吧!’”他大口一张,“啵......!”他眉心处波光大盛,波纹向外荡漾而出,逐渐扩大,波纹每长大一分,威力便强了一倍,整个破庙都在微微颤抖,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 “落梅处,烟花路,一袭白袍共雪舞。相公,相公!最是无情剑,哪堪销魂步?”李汨忽然吟起诗来,每说一字,便踏出去一步,从容之极也潇洒之极,这种姿态,哪里像是在生死相搏,宛如在纷纷飞雪下,一个身穿白衣的绝世才子,在踱步吟诗,举杯赏梅。李汨念到“相公,相公”时,腰肢微微扭动,音调变细,转为女声,但莺莺嘤嘤,煞是好听,让人没有产生丝毫的肉麻之感。 “爹爹,爹爹!你传给我的这功夫,到底是身法、步法,还是剑法?它,好难练啊!”想到父亲,李汨严肃很久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又喃喃道:“师父,对不起啦,徒儿学艺不精,用你教的功夫打不赢这两个坏蛋,我只有用爹爹教的功夫啦,你不要怪我......” 金光波纹和“雷公三怒万物寂”锏法几乎同时而至,李汨就似是怒海中一叶小舟,巨涛滔天,一浪高过一浪,小舟却始终在浪花的最顶端起起伏伏,既不被抛向空中,也不曾翻沉淹没,忽而空中电闪雷鸣,霹雳倾泻而下,小舟倏地隐而不见,雷声过后,在大海的深处,小舟慢慢浮现,随波逐流,又登上了浪花的顶端。 夏统领首先停了下来,他右手受伤,左手使锏本来就很是不顺,铜锏乃是重兵器,他为了使出绝技“雷公三怒万物寂”,几乎用光了所有气力,“珰”的一声,铜锏锏头着地,发出巨响。而金光波纹光芒,也终于慢慢地暗淡下来,光圈也逐渐变小,回到了烈奔雷的“大鱼金相目”之中,再眨眼间,烈奔雷的眉心恢复正常,异相全无。烈奔雷睁开双眼,眼神涣散,他运起“鲸吞功”想做垂死挣扎,李汨单手急刺,烈奔雷躲过胸口、咽喉两处,但左右肋、下腹、双肩接连中招,最后一剑刺向眉心,烈奔雷再也避不开,只得把双手一叠,挡住眉心,他感到手掌剧痛,双掌已被刺穿,剑尖透了过来,又刺进了眉心。烈奔雷大叫一声,眼神无比哀愤,新练成的“大鱼金相目”就这样被李汨破去了,他心灰意冷,撤去全身功力,再也不做抵抗。 第二十三章吞天食地 第二日一早,李汨醒来,发现江齐已把担架做好,二人略一寒暄后,就把紫云道长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紫云道长自是愧歉无比,连连作谢,二人好一阵宽慰后,一前一后抬起担架就出了破庙。此时天已大亮,李汨回头看向破庙,只见到空空的庙门上一块破旧黒匾,上面隐约题了三个大字:伯温庙。“伯温”是何方神圣?李汨从未听说,他想问问江齐,但又怕吵了紫云道长,忍住不说,想想还是等紫云道长伤势稳定后再说了。 李汨在前,运起轻功,慢慢加快了速度,而后方的江齐,居然也能跟得上,李汨暗暗称奇,心想:江齐的武功一般,轻功还真是不错,怪不得能够从赵国逃到此地,若以现在的脚程,三日内必到京城。他心中大定,不由想起父母亲人来,恨不得插上双翅,即刻飞到他们的身边去。 李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离开破庙不久,破庙门口竟又来了三人,当先一人神态萎靡,满身鲜血,不是那赵国的四凶之首烈奔雷又是谁人?而一左一右搀扶着他的,自然是二奇天残郎君和玉毒娘子夫妇了。昨晚天残玉毒夫妇带着烈奔雷逃走,他们生怕李汨反悔,追过来杀人灭口,两个人轮流背着烈奔雷,一路不停走了数十里下去。 “我们就这样回去么?难道你们不知道赵王的脾性?”玉毒娘子背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正在气喘吁吁奔走的二人不禁愕然,停下了脚步。 烈奔雷接着幽幽说道:“混沌和穷奇向来与我不和,这次出来抓老三,他们没有争得过我,心里更是妒忌,若是让他们看到我们的模样,你们猜他们会怎么说?” 天残郎君喏喏道:“老大武功盖世,他们不敢多言。” 烈奔雷道:“放我下来。”玉毒娘子小心把他放下,安坐在地上,烈奔雷又道:“嘿嘿,武功盖世?那姓常的少年、还有那打伤我的小子,哪一个不比我厉害十倍?你们不要再羞辱与我了。以赵王的权势,迟早会有真正的高手来投效,我等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那常情碧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天残郎君和玉毒娘子仔细想想,好似确实如此,天残郎君道:“当年我和娘子的性命是老大救的,我们听你的,老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玉毒娘子听言也连连点头。 烈奔雷道:“以我对赵王的了解,此次我们没有带回老三,他定会拿我们治罪,加上混沌和穷奇在一边煽风点火,他们暂时可能不会动我,但是你们,嘿嘿!” 天残玉毒二人冷汗迭下,玉毒娘子恨恨道:“老大所言极是,那赵王心狠手辣,我二人武功低微,此事定会拿我二人问罪,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肯定凶多吉少!” 烈奔雷点点头道:“为今之计有二,第一条路是现在返回破庙,想办法擒了老三,回到赵王府仍是大功一件;第二条路还是得回到破庙,想方设法救了夏统领,我们去投靠益州刺史金大人,以金大人的势力,赵王必不敢动我们。你们看如何?” 天残郎君沉吟片刻,道:“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与其亡命天涯,还不如回去,富贵险中求,到时见机行事便可。” 烈奔雷赞许地点点头,道:“天残说的不错,我受的多是外伤,内伤并不严重,还有一拼之力,我们回去,以有心算无心,说不定会有奇效。” 三人俱在江湖快意恩仇多年,说做就做,仍是二人轮流背着烈奔雷,向来路奔去,而烈奔雷在二人背上调息运功,自行疗伤。三人回到破庙数百米外的一片树林时,天色已经开始发亮,烈奔雷正向破庙张望,忽听到玉毒娘子轻声说道:“老大,你看!“ 烈奔雷朝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三四棵小树似乎被人砍伐过,只留下了几根小树桩,他们走过去查探了一番,玉毒娘子道:“断切处还是新的,应该是刚被人是砍下来。”烈奔雷用手摸摸小树桩,叹了口气道:“这不是砍断的,是被人用掌力震断的,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假冒唐门弟子的年轻人。用内力震断这些树容易,但断口如此齐整,这等内力的控制,我所不及啊。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天残郎君道:“不管他是何人,我们也要想办法把夏统领救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说他们弄这些树做什么?” 三人沉思片刻,异口同声喊了出来,烈奔雷道:“抬人?”天残郎君道:“拄拐?”而玉毒娘子却道:“取暖?”三人喊完,天残玉毒夫妇眼中一亮,都说道:“老大言之有理。” 烈奔雷道:“夏统领只是内力用尽,几个时辰足够恢复,当然无需担架,他们这是给那老道士准备的。” 玉毒娘子恍然道:“是的老大,那贱梼杌医术传自异人,高明得很,肯定是他救活了老道。” 烈奔雷嗯了一声,道:“这么说他们肯定在等天亮了赶路,抬着人行走不便,我们远远跟着,趁他们懈怠之时伺机救人。” 天残玉毒夫妇喜道:“遵命!” 等到天大亮,过了不久,他们三人果然见到李汨和江齐抬着那受伤的老道士出了庙门,但他们没料到的是,李汨和江齐一出来,立马发足狂奔,脚力如风,越走越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烈奔雷三人目瞪李汨他们走远,急忙冲出树林,来到破庙之中,但庙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三人在庙内仔细搜查,发现了地上夏统领的武器铜锏和衣服的残片,烈奔雷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吩咐分头寻找。烈奔雷手提铜锏,一来到破庙西侧,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他心头大震,四下扫视,立刻就发现了埋尸之处,他急忙上前用双手刨开新土,就见到了夏统领的尸体,尸体腹部一个大洞,内脏血肉模糊一堆,令人作呕。烈奔雷脑袋一声炸响,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深谭边群盗互相啃食的情景,鲸吞功竟然自行运转起来。他一身内力,全来自神秘青色大鱼,他有所不知,原来这青色大鱼乃是数十年前一个魔头所养,叫做潭龙鳇鲟,这魔头所修魔功名为“吞天食地大法”,呑食人的血肉骨浆后可获得功法功力,端的是邪门无比。也许是天不忍见,这魔头在一次作恶时被道家的一个圣人遇见,道家圣人用无极道罡真气重创了此魔头,魔头逃到深谭边,临死前以身饲鱼,他的一身魔功,就存在了潭龙鳇鲟体内。阴差阳错之下,潭龙鳇鲟被群贼分食,群贼哪里能够承受此等魔功,就算不被烈奔雷打入潭中,也会失去理智互相啃咬而死,而烈奔雷本来内力颇高,因祸得福,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并无师自通习得了“吞天食地大法”的第一层功法“鲸吞功”,而那“大鱼金相目”是魔头得意的一门功夫,是他吞食了一个高僧所得,可惜烈奔雷刚刚领悟就被李汨破去了。李汨属于道家,而魔头也被道家圣人所灭,这真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冥冥中自有定数哉。 烈奔雷被李汨击败受伤,神功被破,极度渴望报仇雪恨,他醉心名利官场,希望能扬名天下,本就走向了邪道,和魔功暗合,他见到夏统领的尸首,闻到血腥之气,哪里还能控制自己,一头扑进坑中,疯狂噬咬起尸首起来。 天残玉毒夫妇闻声赶来,见到此情此景,先是目瞪口呆,惊的浑身发抖,他们虽知道烈奔雷绰号是“贪饕餮”,也见他偶尔也会拿吃人来吓唬对手,但这回亲眼见到他吃人,还是第一次,二人想逃走,但感觉双腿发软,竟迈不开一步。 良久,烈奔雷才抬起头来,满脸的肉血,恐怖之极,他长啸一声,内力非但已经全复,而且更胜从前,“呼呼呼”,烈奔雷挥舞着手中铜锏,一时间风雷之声大作,他突然纵身跳入树林之中,口中大叫:“雷公一怒凡身灭、雷公二怒凡心消、雷神三怒万物寂!好锏法,好招式,哈哈哈,我烈奔雷终于有了拿的出手的招数了,哈哈哈......” 天残郎君看着树林中树木成片成片地倒下,仿佛如梦初醒,他死死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脑中顿时清醒了许多,他再不犹豫,抓住玉毒娘子的右手,带着她就向远处逃窜而去。而烈奔雷,兀自在树林中狂舞不休。 第二十四章惊闻噩耗 李汨和江齐抬着紫云道长,疾走了近两个时辰,就听到江齐在后面告饶道:“李兄弟,能不能走慢点,我跟不上来啦。” 李汨哑然失笑,放慢了脚步,道:“此地离京城已不到百里,我们索性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江齐道:“是啊,也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早晨就喝了点清水。” 李汨听他这么一说,也感觉甚是饥饿,此地离京师已近,官道上人马来回不绝,路边的酒肆也寻常可见,二人慢慢走了一段,就看见了一家酒肆。酒肆内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平常的饭菜却也不缺。二人把紫云道长安置在身侧,寻位置坐下来,点了饭菜,江齐还要了一壶酒。 二人一阵狼吞虎咽,终于感到腹中舒服了很多,而一壶酒,十有八九进了江齐的肚子。江齐笑吟吟地举起酒杯,道:“李兄弟,我偷偷从赵国逃出来,一路未停,风餐露宿,真没想到会在破庙被他们追上,若是没有李兄弟你,此刻我哪还有命在?来,我敬你一杯。” 李汨道:“师父说过,一切随缘,我救你是一个缘字,你救了紫云伯伯也是一个缘字,将来有一天说不定你们也会救我的性命,江兄不必惦记与心!” 江齐道:“令师真乃高人,所言玄妙深奥,怪不得能教出你这样的少年高手来。”他眼珠一转,又问道:“李兄弟为什么着急回京城,有何为难的事情吗?需要为兄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李汨叹道:“我已多年在外,所以归心似箭,江兄见笑了。” 江齐道:“原来李兄弟是京城人士,却不知来自哪家名门望族?” 李汨想了想,道:“我并非京城人氏,只是父亲在京城做官,我祖籍是陇西李家。” 江齐听得津津有味,笑着道:“我看李兄弟谈吐,就知道来自大家族,没想到令尊还是京城的大官,陇西李家也是鼎鼎大名,如雷贯......嗯?陇西李家!哪个陇西李家?” 李汨虽然明知江齐是恭维自己,但心底颇为受用,嘴角禁不住露出微笑,谁知江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哪个陇西李家?”他疑道:“陇西难道还有其他李家?我在京城出生,一次没有回去过,这还真不知道。” 江齐怔怔地看着李汨,过了良久,才轻轻问道:“还不知令尊尊姓大名。”他已经收起了笑脸。 李汨见江齐忽然正儿八经地问起自己来,微微感到一丝的异样,但也未多想,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了也无妨,他正了正身子,道:“我父亲叫李陵,也不是什么多大的官儿,唉,我已经整整七年没有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咦,你......江兄,你这是怎么了?” 江齐整个脸都已经变了形,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本来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平常颇为注重自己的容貌,但此刻五官扭曲,极为诡异,那里还有一点点潇洒俊逸?李汨问他,他也没有即刻回答,半天才问道:“李陵?是大汉飞将军的长孙李陵吗?是那个曾经率领八百勇士深入匈奴二千里,安然而回的李都尉吗?是那个打败荆楚第一勇士,除掉三苗部落吃人猛兽“四眼毒螭”的李飞侠吗?” 李汨欣喜道:“原来爹爹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竟然都不知道。只是江兄为何如此模样?” 江齐颓然跌坐在榻上,口中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他连说三声想不到,抬起头看向李汨,神色极为复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兄弟千万不要去京城了,李都尉他,他......” 李汨见他吞吞吐吐,知道父亲出了大事,急道:“江兄快些讲来,到底是怎么了?” “唉,李兄弟,你是高人子弟,身负绝世武功,我相信你一定能......,一定能撑住!李都尉他,咳咳!他在两年前战败,投降了匈奴,陛下一怒之下,夷了......夷了......唉!那个三族......不过我曾听几个赵国的官员议论,都说这事大有蹊跷,我也相信......咦?李兄弟,李兄弟!”江齐说出实情,正准备好好劝说一番,哪知李汨突然腾身而起,在空中翻转一圈,落地疾驰,转瞬不见,而李汨盘坐的木榻,竟破裂成了数十块!他正在惊异间,耳边传来李汨的传音:“雇人抬,来日见!” 躺在担架上的紫云道长忽然说道:“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这孩子居然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李陵之事已是陛下最忌讳之事,咳咳!江医师,到了京城我们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给李将军留个血脉吧,咳咳咳......” 江齐用力点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我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李兄弟对我恩重如山,我决计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紫云道长道:“正该如此,江医师,你杀了姓夏的狗贼,帮我报了大仇,又妙手回春,救活了老道,老道无以为报,听说你仇人极为厉害,不如和我一起去见祖师爷,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定有办法助你。” 江齐大喜,道:“敢不答应?我这就听李兄弟的,雇了人送道长直往京城。”他见紫云道长说多了话,胸口起伏,又连忙说道:“道长莫说了,我们到了京城再从长计议。” 紫云道长应道:“嗯!”又叹了一口气,道:“离用是个好孩子,他,他怎会如此凄惨!老天不公啊!唉!” 江齐嗯了一声,眼睛看往京城方向,怔怔的出神。 “降匈奴!夷三族!父亲铮铮铁骨,我李家世代忠良,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相信这些是真的!不可能,绝无可能!我一定是听错了,对了,那烈奔雷和天残郎君夫妇都说江齐喜欢搬弄是非,话不可信,他一定是在骗我,哼,如果让我发现他狂言妄语,我绝不轻饶与他!” 李汨毫不留力,一路疾驰,胡思乱想间已赶到长安脚下,但天色已晚,城门早就关闭,李汨找到一偏僻处,施展“鹤逍遥”中的御风术,飘过了高高的城墙进得城来,京城倒是变化不大,他轻车熟路来到了当年李陵的府邸,只见到正门之上高高悬挂一块木匾,匾上黑底金字三个大字“汉乐府”,李汨心知不妙,强忍住激动的心情,趁着夜色跳将进去,只见家中各屋俨然成了倡人歌者之所,屋内尽数摆放着琴筑笛箫、钟罄缶鼓等乐器,说来也是奇怪,李汨粗粗在整个府邸游搜了一圈,竟然寻不到一个人,他心欲发狂,但仍存一份侥幸,安慰自己道:“父亲在陇西李氏的家族之地开府生根,此处只是父亲任京官的临时住所而已,他统率军士征战四方,应该是早就离开京城打仗去了,妈妈和哥哥姐姐他们应该是回到陇西李府去啦,或者也有可能在父亲军队的常驻之地居住,嗯,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叮......”一声悠扬的琴声响起,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的清晰可闻,但听在李汨的耳中却是无比的惊心动魄,他立刻寻声而去,发现在府邸的西北角,当年李陵的书房深处,隐隐有烛光闪动,李汨推开外门,走过厅堂,又推开了内门,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人问个究竟!,就算是龙潭虎穴,就算是天底下最危险最可怕的地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的。 第二十五章无赖少年 “你终于来了?” 李汨走进书房的内室,看着一个正在檀木案几上抚琴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正想说一句:“你是谁?”但转念一想,此地似乎已经是他人的处所,自己不是主人,这“你是谁”又怎么问的出口,哪知那少年却先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而后把双手轻放在琴上,微微一按,起身站了起来,又笑着道:“来来来,我要看看我那尊敬的大师姐,伟大的神女大人,一直念叨着的冷酷少年,到底长了个啥模样?”他走到李汨跟前站住,上下打量,又围着李汨转了一个圈,口中“啧啧”出声,赞道:“剑眉虎目,鼻梁高挺,站立如松,气宇渊沉,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刮刮叫,大师姐眼光不错,嗯,相当的不错!” 这少年如此作态,李汨再是心神不宁,也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见这少年穿着一身的粗布衣服,脚蹬一双草鞋,头发随意盘在头上,只插了一根细木棍,除此之外,浑身再无一样饰物。可是,这少年在举手投足、弯腰回眸之际,无不洋溢着一股子无法言表的贵气,就算把大汉朝所有的黄金珠宝搬过来,似乎也比不上这少年散发出来的尊贵,,而且,这份贵气一点儿也不让人产生庸俗之感,端的是奇妙无比。他长得或许及不上拜将台所见的黄袍美少年,但也很是清秀,尤其是一对剪水双瞳,不大也不小,清澈温和,加上那与生俱来的贵气,迷人之极。李汨再也忍不住,终于问道:“你是谁?”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我。可是你千万不要问我问题,不要怨我,这可是我那尊敬的大师姐、伟大的神女大人交代的,我不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一切的一切你都自己听,记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不要问我,一问的话我就不能回答了,你要知道,有的话不说出来,我桑玄羊会憋出内伤来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坏笑道:“啊呀,我怎么把我叫桑玄羊说出来了,你问我‘你是谁’,我是不能说我叫桑玄羊的,当然,更加不可以说我就是汉乐府的主人,御笔亲任的‘协律都尉’,人称‘乐坛亚圣’的当今天下乐坛第一人啦。” 李汨啼笑皆非,心道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口碎之人,但经过桑玄羊这么一打岔,心中担忧淡了几分,他本就聪明绝顶,思维略一正常,就知道桑玄羊必定是认错了人,他等的人肯定不是自己,正想点破,桑玄羊忽然大叫:“不要说话,你肯定要问我‘你怎么在这里?你等我做什么?你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对不对?”他把食指竖放在嘴唇中间,发出“嘘”的长声,道:“你只要问了我问题,大师姐交代的任务就完不成啦,你哪里知道大师姐的可怕......”他说到这里,似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头不动,眼睛四处张望,极其猥琐。 李汨哪里有心思再与此人纠缠,正在考虑是将此人制住强行拷问,还是扭头就走,到它处另寻人询问,就听到桑玄羊低声道:“两年前我惹恼了大师姐,她就把我发配到这里来,要知道这里可是那李陵的府邸,这府中一百多条冤魂,你想想有多可怖!天一黑,乐师们无一人敢在此地,但我桑玄羊何等人物,我天生辟邪,连大仙祖和大国师都抢着收我为徒呢,哼,要早知道大师姐这么凶,我肯定不会拜大国师为师,我桑玄羊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陛下严令封口,京城无人再敢提‘李陵’的名号,李陵,李陵,我今天偏偏提了,又能把我怎地?大不了把我也砍了头,冤枉了别人还不让人说,这也太霸道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越说越气愤,踱步到窗前,负手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和谁生着闷气,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等待的那冷酷少年难看至极的脸色。 李汨喃喃道:“这人满嘴胡言,比那江齐更不可信,可恶之极!”他一跃到了桑玄羊身后,扳过桑玄羊的身子,一把抓住桑玄羊的衣衿,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桑玄羊吓了一跳,怪叫道:“你发什么神经,你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帅,半点儿也不酷,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么,东西又不是不给你,喏喏喏!拿去拿去,拿了赶紧走,哼!”他轻轻一摆手,就把衣衿从李汨的手里抽了出来,到书架上取下一个小盒子,一把塞在李汨的怀里,双手一送,李汨已经被推到了门外,“吱呀”轻响,门已关上。桑玄羊回过身来,坐在榻上继续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抬头一笑,自语道:“那小子万里迢迢赶过来,却在这里听我废话,不动手已经很不错了,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嗯,刚才我们虽然没有正式交手,但我看得出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内力,怕伤到了我,这小子很不错,啊呀,我忘了问他的名字了,他知道我叫桑玄羊,我却对他一无所知,我岂不是很亏,不行,这生意不能做,喂,凶巴巴的臭小子,哦,不对,小酷哥,帅哥,大爷,客官......”他冲到门前,打开室门,门外厅堂空空如也,那冷酷少年已经不知了去向。 空空的厅堂中央忽然升起了一股黑烟,桑玄羊看着黑烟散尽后显身出来的神秘女子,满脸的谄媚之色,那里还是刚才神鬼无惧、慷慨激昂的模样,他挪到神秘女子身前,伸手拂拂神秘女子衣袖上的莫须有的灰尘,又矮下身子轻轻托住了神秘女子的玉手,眯眼柔声道:“美女大师姐,小桑子办事你还不放心,那东西,我已经给了他了。” 这神秘女子虽然一身黑衣,脸蒙黑纱,但身材高挑,长发如云,尽管瞧不清面目,也具风华绝代,超凡出尘之风姿。她冷声道:“小色羊,拿开你的臭手,这一套哄哄你的几十个小妹妹去,若不是看你今天帮我办了事,我早就敲破了你的脑袋,撕烂了你花言巧语的臭嘴。” 桑玄羊讪讪地放开双手,低头无语。 神秘女子见他乖觉,嘴角微微一弯,道:“你跟我说说,他,他长得啥模样?身材高不高?是不是看起来冷冷的,酷酷的?他的武功好不好?还有,你把东西给他时,他有没有说‘谢谢’?” 桑玄羊还是第一次听到神秘女子说话这么温柔,受宠若惊,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答道:“这位小爷啊,嘿嘿,美女大师姐你的眼光真好!” 神秘女子喜道:“怎么说?他好在哪里?”她话一出口,才发现桑玄羊话里有话,又嗔道:“好你个小色羊,脑袋瓜子里全是这些龌龊的事,居然敢开我的玩笑,找打么?” 桑玄羊何许人也?神秘女子从来不苟言笑,换做平时,自己早就被打的哭爹喊娘,到处找师父庇护了,但今日她非但言语温柔,还让自己占了大大的便宜也不生气,此刻天赐良机,岂可浪费,这家伙察言观色的本领天下独步,只听他摇头晃脑说道:“美女姐姐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他得寸进尺,“美女大师姐”换成了“美女姐姐”,而神秘女子竟然丝毫未觉。桑玄羊接着得意地说道:“昨日美女姐姐发话过来,嘱我把我二师傅的遗谱交给一个不爱说话的少年。美女姐姐交代的事,我哪敢怠慢,从昨晚到现在,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一直没有用膳!”他说道这里,偷看神秘女子,发现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吃饭,微感失落,只得继续说道:“今晚他终于来了,却找不到我,嘻嘻,像个没头的苍蝇在院子里乱转......” 神秘女子忽然抬手敲了桑玄羊的脑袋一下,怒道:“不许说他的坏话。” 桑玄羊吃痛,愤然道:“美女姐姐偏心,那少年固然长得俊,我桑玄羊也不赖,为什么你那么维护与他,哼!” 神秘女子听到“那少年固然长得俊”几个字,心仿佛都要化了,她柔声道:“小桑子,你好好说话,我保证不打你,你正儿八经的说完了,我今年一年都不打你,你说可好。” 桑玄羊苦笑道:“美女姐姐好生仁慈,今年都不打我了,真是上天开眼,皇恩浩荡!” 神秘女子“噗嗤”一笑,旋即嗔道:“快说,少贫嘴,否则我收回方才的话。” 桑玄羊吓得一激灵,赶紧回答,这次语速极快,毫不停顿,似乎一口气要把所有的话全部说完,只听他涔涔说道:“我看那少年找不对地方,心想我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是,总不能我出去见他吧,于是我就点起了灯烛,弹了一下琴,嘿,那家伙......哦不对,那小帅哥‘飕’一下就过来了,速度快的不得了,由此可见他的听觉和轻功都是极好滴!然后呢,他推门进来,乖乖不得了,果然是俊的狠呐,个子比我还高大半个头,说实话,我都有点妒忌了,如果他在京城,那还了得,我的小妹妹们肯定要离我而去,幸亏他拿了东西就走了,哈哈,这下我就放心了......咦,美女姐姐,你怎么了?” 第二十六章梦里相聚 神秘女子面纱尽湿,牢牢贴在肌肤之上,显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她再也忍耐不住,哭道:“圣羽我儿,娘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原地升起一道黑烟,神秘女子已然是杳然无踪,但大堂之上依旧回响着她凄厉悲婉的声音。 “圣羽我儿,圣羽我儿,圣羽我儿......”桑玄羊口中不住地念叨着这四个字,如同痴傻了一般,过得良久,猛然大叫道:“我的妈呀,美女姐姐有儿子了!神女大人有儿子了!我一定是听错了,不对,我没听错,她还说‘娘真的很想见你一面’这句话啦,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啊,这秘密要是说出去,让陛下知道,整个京师都要处在血雨腥风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可是,我又怎么能守得住这个秘密,让我知道秘密却不说出来,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好难,我好难啊!不行,我一定要想个法子忘记这件事,在没有彻底忘记这件事之前,我不能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对,任何人!一句话!呜,九妹妹,十三妹妹,二十八妹妹,我暂时不能去见你们了,我会想死你们的!不行,我不能厚此薄彼,还有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 长安城的北门外,古道之边林荫蒙蒙。一少年正向北跼躅而行。行的良久,回过头来,只见长安城城楼巍峨雄伟,城墙之上旌旗飘扬、刀戟森严。日已西侧,斜晖落下,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直射出来,映的少年的脸忽明忽暗。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瘦,着普通的青衣长衫,然而他长发披散,面容枯槁,双目无神,却是一副没落的贵族子弟模样。这少年,当然就是李汨了,他昨晚被桑玄羊推出门外后,未作停留,又潜入附近的一官员府中,蒙住面目,随便抓住府内一个下人,施加了些手段,竟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父亲李陵于两年前兵败被俘,叛投了大汉的死敌匈奴人,皇帝陛下得知此事后雷霆盛怒,下旨将李陵全家一百九十余人尽数斩杀。当时李汨听到此消息,呆立了半晌,体内真气鼔荡,竟似欲要破体而出一般,眼耳口鼻竟然都慢慢渗出血来,而头顶的纶巾丝丝寸断,满头长发根根朝天竖起,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李汨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在被几个家丁抬着在路上行走,听他们所言是要将自己交给官家处置。李汨急忙将几人打晕,施展轻功逃出城来,在城外痴坐了一夜一日,直到第二日傍晚,才稍稍的缓过神来,内心深处实在不相信这一切是真,便决定远去匈奴,寻找父亲问个究竟。 李汨望向长安城,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泪流满面,只是恨又不知该恨谁,悲却是痛彻了心扉,禁不住长啸一声,再也不做停留,转身狂奔而去。谁知这一奔,却惹出了天大的麻烦。李汨昨日夜里,陡然听闻了人间最惨烈之事,心神激荡,牵动了原本沉稳的内家真气,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而后也没有运气打坐,伤势未好却又极速奔跑起来,可谓是伤上加伤,可惜他对此全然无觉,只觉得心中似堵着一块巨石,只有全力奔跑方可稍稍好过些。李汨一气奔了百余里,忽然感觉到脚下一软,双膝直往地上跪去,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运转真气想纵身起来,但丹田内空空如也,修习多年的内力竟然一丝不见,渺然不知所踪。李汨毕竟是习武之人,真气虽然不继但身手较之常人却仍矫健许多,在行将跪地之际,一个翻身,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后方才落地。落地之后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好不难受,喉头一甜,一口血箭喷将出来,李汨所习的龙虎还虚功,本为道家的无上功法,讲究的正是道法圆融、顺应自然,而李汨遭受重大变故,心神俱裂,早已将什么功法道法忘却九霄云外,所以体内真气愈强,反噬便愈大,他此时的内伤已经可以说是极重。此时依稀见到右侧不远处似有村庄,强行忍住即将喷出的第二口鲜血,用最后的气力下了官道,跌跌撞撞向着村庄走去。终于在力气即将用尽之时,来到村庄跟前,却发现此处根本没有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农舍旁立了一堆大大的草垛,李汨斜着身子钻进草垛中央,眼睛一闭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睡不一会,竟迷迷糊糊做起梦来...... “父亲,你看我练得怎么样?” “嗯,你从头练一遍给我看看!”一个身穿军服、气宇轩昂的壮年男子站在院子的一角,看着才七岁的幼子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一套剑法居然使得颇有法度,细微之处也丝毫不差,不禁大感欣慰,暗自忖道:此子天赋如此惊人,恐怕过不得多久,李家再也没有人能当他的师父了。 “父亲,我练完啦!” “汨儿,这套落梅飞雪剑法是当年先祖所创,我李家世代都在战场上拼杀,却极少有人受伤,究其原因恐怕就是这套剑法所赐了,此明为剑法,实为身法,乃是先祖在冰天雪地里观梅所悟,修炼时身体犹如落梅般轻盈,在满天飞雪中闪转腾挪,配合剑法使将开来,或点、或刺、或削、或挡,有时似疾风骤雨,有时也如春风拂柳,在战场上可以躲避拆挡万千箭雨,在江湖中行走也曾让多少暗器名家莫能奈何,端的是厉害无比。你这么快就掌握了这剑法的诀要,按道理,为父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只是......唉!” 七岁的李汨抬头看着父亲,瞪着大眼,问道:“哥哥姐姐们都那么大了,都还没学会呢,汨儿学的这么快,父亲为什么好像还不开心呢?” 军服男子,也就是此府的主人李陵听得此言,不由得展眉笑道:“那是因为我在担心啊,汨儿太聪明了,等到这套剑法练熟了,爸爸就再也没有什么功夫可以教你啦!” ............ “大王渡江,萍实大如斗。大王渡江,萍实赤如日。食之好甜蜜......” “千里草,万里青。灰狼大,飞长鹰。能射石,李将军......” “汨儿,妈妈都唱了十几首歌了,快点睡啊,明天一早你就要随你父亲出远门啦!”说话的一个美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仪态端庄,只是娥眉深蹙,美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妈妈,父亲说学会了功夫就可以回来了,汨儿聪明的很,什么武功都一学就会,很快就可以回来啦。” 美妇人伸出如霜的皓腕,柔荑轻轻抚摸李汨的额头,说道:“我们家汨儿以后要做大英雄的,这次出门,要去很远的地方,要吃很多苦,妈妈只是心里面舍不得。汨儿快睡吧!” 李汨很乖,明明不想睡,却装作睡着,眼睛眯了一条缝偷偷看着妈妈,只见妈妈又开始唱歌哄他睡觉,很晚很晚李汨才睡着,而妈妈就这样一直唱着。 ............ 蜀郡西南的西岭雪山,庙基岭峰至高处,一座道观门口,李陵和十岁的李汨,一大一小齐齐跪在石阶之上,二人俱是满脸的风霜之色。 观内传来一声极具威严的声音:“少卿,当年我教你武功,是因为欠你叔父李敢的人情,况且我教你的功夫,只是我派的一些粗浅招数,你我无师徒名份,你无需跪拜于我,早些回去吧。近日我就要云游四海,这孩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 李陵将外衣脱下,裹住冷的不住发抖的李汨,挺了挺腰,大声说道:“真人安好!李陵非是胡搅蛮缠之人,我也知道真人是化外之鹤云中之仙,本不该来打扰您的清修!只是这孩子实在是天赋异禀。本都尉虽是官府中人,但自认身手在江湖上也算是罕逢敌手,这孩子七岁之时就学全了落梅飞雪剑法,整个京城,我实在找不到人来教他啊!” 苍老威严的声音说到:“找不到人来教?嘿嘿,只怪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说完就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 李陵不再以话相求,却依旧跪的挺直,斜眼向下一看,只见李汨虽冻的牙齿打颤,小腰板却挺的比他还直,胸中豪气顿生,对着李汨说道:“汨儿,龙虎真人乃世外高人,能拜他为师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他如果执意不肯收汨儿为徒,我们父子二人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啦,不知道汨儿怕不怕?” 李汨答道:“汨...儿不...怕...,学好...武...功,上阵...杀...敌!” 李陵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再也无惧这天地间的大雪与寒冷,心想我李家历代忠良,将才辈出,然而从自己的爷爷天下闻名的飞将军李广开始,自己父亲、叔父等当世英杰,俱都死于非命,而自己,也即将踏上远征匈奴的征程,然朝中权臣汹汹,皇帝将老,自己的前途实在堪忧。只是能够得此麒麟子,足以宽慰阴郁的心情。李陵闭上双眼,探出手去握住李汨的冰冷的小手,父子二人就这样静止在天地风雪之中,宛如两尊雕像一般。 ............ 第二十七章梦醒余香 ………… 迷迷茫茫之间,李汨感到脸上痒痒的甚是难受,伸手就是一抓,要知道他自小修习武功,尤其是落梅飞雪剑法更是练得出神入化,这一抓迅捷无比,顿时将一件柔软丝物抓在手中。只听得一声惨叫,李汨但感手腕处微微一麻,柔软丝物离手而去。李汨这才慢慢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矮个子老道人站在几米外,左手托住长长的白色胡须,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细小浑浊的眼睛内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老道见是李汨醒来,转怒为喜,从几米外一步就跨了过来,激动之下,语无伦次。李汨见老道长的猥琐,行事又疯疯癫癫,毕竟年幼,竟微微有点惧意,但片刻间惧意全无,童声童气的问道:“老师父,这是哪里?你看见我父亲没有?”老道听到“老师父”三字,立刻安静下来,也不见他转身,只是轻轻的斜退了一小步,竟然安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面色一正,眼观鼻鼻观心,瞬间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小娃儿,你把刚才的那个老字去掉,再叫三声,我就告诉你。” 李汨听得真切,这个声音和那日里李陵跪拜之人从观内发出的一模一样,当即滚下床来,跪倒在地,拜了几拜,然后才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师父!” 老道见李汨年纪虽小,却如此伶俐乖巧,大感欣慰,道:“臭小子,不枉我耗费功力把你父子两个冰棍给弄活过来,给你疗伤之时,发现你小子居然身具我派传说的无上慧根“神仙根”,老道我的功力输在你的体内,就如同你自己修炼的一般,不但伤势即刻痊愈,老道的不少内力,就这样留在你的体内再也收不回来啦,你小子占了天大的便宜你知道吗?若非如此,你怎可能抓到老道我的胡子?” 李汨听得父亲安然无恙,大感放心,运功一看,觉得经脉内无数股暖洋洋的真气在缓缓流动,童心一起,好奇的问道:“师父,我听父亲说过,真气是不能在经脉停留的,只能储存在丹田里,为什么那些像小蛇一样的真气会在经脉里来回的游走啊?师父,你说的神仙根是怎么回事呢?师父,父亲现在在哪里?” 老道被李汨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师父叫的心花怒放,但实在无法回答连珠炮似的提问,只能先答了一声:“少卿已经下山回家了。”而后突然怒道:“臭小子,气死我了,什么小蛇似的真气,那是老道我打了一辈子光棍苦修得来的纯阳真气,唤作龙虎真气,老道的道号也是由此得名,你说厉不厉害!”又过了一会,方才说道:“臭小子你记好了,我派名字叫做“太虚门”,祖师爷便是黄帝最厉害的儿子少昊,算是道家吧,反正是不是也没有关系。道家各派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身具慧根者,而这慧根分为三类,最上品为神仙根,昆仑根次之,最后为天地根,这世上,连最差的天地根也是万中无一的,你小子身上的神仙根,嘿嘿,人世间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道家千古第一人李耳的身上。”说完,不由得咦了一声,看了李汨一眼,接着说道:“你小子也姓李,莫非......有古怪......有门道......” 李汨听老道士龙虎真人颠颠倒倒说了半天,总算大致弄明白了个中缘由,也就不再多问,察觉到体内万条暖洋洋的真气来回蠕动,甚是好玩,意念一动,想控制真气纳入丹田,谁知这些真气如同淘气的孩子一般,完全不听指挥,李汨但也不慌不忙,反正自己也练了几年的家传内功,不由得一提气,却发现自己的内力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才着急起来,小脸蛋涨的通红。 龙虎真人一直微睁着眼偷看李汨,看他出丑心下大乐,得意洋洋的说道:“臭小子不要白费气力啦,你的那么点可怜的四不像内力,遇到老道我的纯阳真气,早就屁不颠的跑过去合到一起啦,唉,你也算我第一个正式的徒弟,老道就认认真真陪你几年吧。” ............ “父亲、妈妈、哥哥、姐姐,我带师父来看你们啦!”长高了的李汨高兴的冲进了家门,李陵一家全部从屋内出来,个个喜出望外,妈妈更是眼含泪光,斜依在李陵身上,李陵貌似沉稳,双手却在微微发抖。哥哥姐姐和李汨搂搂抱抱好一阵亲热。一家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后面的龙虎真人咳了一声,李陵见机得快,赶忙过来行礼,弯腰恭请龙虎真人入内喝茶。可就在此时,无数的火箭从屋外飞了进来,密密麻麻,铺天盖日。李陵大叫道:“大家躲进屋里,快,快!” 李陵父子展开落梅飞雪剑法,挡在众人之前,箭雨在剑光飞舞中纷纷下落,此时,变故陡生,一枚比普通箭枝大了几十倍不止的巨箭从院外射来,直直地穿墙破壁后余势未减,带着强烈的罡风射向人群。李陵大惊失色,脸如死灰,厉声叫道:“破——城——弩!”忽然脸露决然之色,深吸一口气,把剑横在胸前,巨箭带着嘶声击断了长剑后又噗一声插进了李陵的胸口,这才停了下来。李汨状若疯虎,大叫:“父亲!”随即看到妈妈、哥哥、姐姐都被箭雨射中,倒在血泊之中,妈妈倒地之前看着李汨,眼睛中是无尽的慈爱和不舍。 ............ “父亲!妈妈!” ............ “师父,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救爸爸妈妈?” ....... 农舍旁,草垛里,李汨业已从梦中醒来,可是梦中虽然也有悲伤,但仍有温情余香,而现实中却全是黑暗,无法躲闪。李汨原以为哭了一场、痴了二日、奔了三时,可以稍微化解一分心中的痛楚,谁知这一切都是徒劳。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从梦中醒来? 半夜里,似睡似醒的李汨发起了高烧,身体烫的几乎连草垛都要点着,口中一直大声的说着胡话。农舍的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汉举着油灯走了出来,口中喃喃道:“哪个土伢子在外边胡闹?刘大拐子,是不是你这个烂酒鬼,每次喝醉了都倒在俺家的草垛里面,这次饶不得你!” 待的老汉走到草垛跟前,小心地拨开柴草,就着灯光仔细一看,吓得差点连油灯都扔了,急忙向屋内大喊道:“老婆子,快来啊,快来啊!” 屋内又走出来一个老太婆,她的身材可比老头子要壮硕的多,走路虎虎生风,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样子。老太婆说的也是乡下的土话,口中骂骂咧咧,但是脚下却不慢,三步两步便来到老头子旁边,看见发着高烧胡言乱语的李汨,虽然一愣,但马上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极快速的缩回来,皱着眉二话不说就把李汨往肩上一扛,背回了屋内。老婆子把李汨放在床上,吩咐老头子去烧开水,自己寻了块毛巾打湿了敷在李汨的额头上,过后等热水来了每隔一个时辰就让老头子给李汨全身擦拭一遍,其间还喂李汨喝了点温水。忙完这些,天已经大亮。老头子不敢埋怨,自己一个人蹲在床边休息,老婆子见他疲累,便不再吩咐他做事,自己动手,时不时地去更换李汨额头上降温的毛巾。又过的一会,二人去灶头边随便吃了点昨晚剩下的东西,回到床边,老婆子去更换毛巾,忽然“呀”的一声,满眼都是喜悦之色,高兴的叫道:“老头子,你摸摸,这孩子是不是不那么烫手了?”老头子应了一声,也过来摸了李汨的额头一下,终于也是忍不住惊喜交加,道:“是的哎,这孩子命硬的很哎!比当年俺们家小六子强的多!”老婆子气急,哭道:“死老头子,你答应不说的,你又说!你又说!”说完伸手就打在老头子肩上。老头子知道说漏了嘴,不敢躲闪,陪着笑脸道:“老婆子,你别怪我多嘴,我看这孩子长的真像俺们家的小六子。”老太婆果真回头仔细看了看,喃喃说道:“死老头子瞎说八道,俺们家小六子皮肤黑得很,这孩子白的跟葛大户家里蒸的白馍馍似的,怎么可能像哎?安慰我也要说点像的,小六子如果有这孩子一半俊俏,我就谢天谢地喽!” 李汨虽然早就退了烧,却一直没有醒过来,只是不再胡言乱语,整天安静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真像死过去一般。老两口子却一直照顾服侍,未有半点懈怠,自从老头子说了李汨像小六子以来,他比老婆子还要关心,经常怪老婆子照顾不周等等,二人还因此斗了好几次嘴。李汨原来的衣衫在冲进草垛时被柴草所划,早就成了破条烂布,老头子给他换上了自己的粗布短衣。破的青色长衫却也没有扔掉,老婆子给打上了补丁,只是这补丁也未免太多了些。 第二十八章武功尽失 数十日过去了,远近的村子都知道,这一片最小的村子九里村的老章头家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钻头鹅,听说是从南方来的亲戚,小伙子长的挺俊,可惜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小伙子穿个打满补丁的破长衫,每天坐在村外的小土包上,一会儿朝南而坐,一会儿又站起来朝北眺望,天天如此,从不说话。到得后来,小伙子坐在小土包上,再也不动,坐一整天不曾挪过半步。每天天黑,老章头家的老太婆会过来喊他回去,小伙子倒也听话,一言不发的跟着老婆子回了家。 瑟瑟西风吹来,早就是墨客悲秋的季节了。李汨像往常一样,来到小土包之上,小土包就在官道一侧十几米处,长满了杂草,其中矮草没足、高草过膝,冷风一吹,杂草七倒八歪,簌簌作响。李汨倒也不去理会,席腿坐下,望向官道南面,良久方才收回目光。他的身体早就恢复,只是内力却是一丝也提不起来,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已与废人无异。这些日子,他默默修炼龙虎还虚经,倒也没有其它不妥,新的内力不断产生,经过周天循环慢慢汇聚于丹田,可是只要到达一定数量,内力就突然暴乱起来,分成小股真气蹿入各大经脉,而后又再次分散成微流蹿入络脉,紧接着就消失不见。刚开始李汨以为是内伤过重经络紊乱所致,运功内视之下,发现经络非但无事,好似还比伤前粗了少许,按经书记载,此乃武功大进之兆,谁知事实却正好相反。李汨知道此事恐怕只有自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傅才能解释了,可他是执拗之人,既然修习龙虎还虚经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反正也是闲来无事,虽然练上十天半月后内力一聚便又消散,但每天依旧勤修不辍,比在西岭雪山庙基岭峰之时都要认真三分。李汨曾仔细计算“散功”时内力的多少,而后便试着道一定程度时停止不修,但这内力实在狡猾无比,似是知道李汨的小算盘,岂能让他得逞,不管他修炼与否,过得几日,就如同赌气一般必定消失不见,李汨对此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只得绝了各种讨巧的心思,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李汨发现,只要不停的修炼,散功时储存的内力越来越多,散功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开始的十日左右到如今的半月有余。如此练功,恐怕是前无古人,此事想来倒也有趣,要知李汨修炼的内功心法乃是当世奇功,原本李汨内力浑厚,心法中的种种晦涩难懂之处也早就攻克,所以重新练习毫无阻碍,就如同饱学之士诵读儿时的三字经一般,这半月的练习可谓是一日千里,足可比肩江湖上的好手,而且随着“散功”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好手的只怕很快就要变为高手了。可惜天意弄人,一到“散功”之日,高手也好,好手也罢,通通成为普通人,可能连江湖上卖把式的都不如。李汨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隐隐觉得这些内力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他始终相信龙虎还虚经乃是道家正统内功心法,决计不可能对自己有反噬伤害,再说,自己要去万里之外寻找父亲,现在的练功方式虽然奇异,却也能看到希望,想通此节,更加坚定了修习的信心。 “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马蹄声把李汨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望去,只见一匹棕褐色骏马由北疾驰而来,方才还在数十米之外,眨眼间便到眼前,李汨只觉此马高大之极,神骏无比,却没有注意到马背上还伏着一矮小汉子。汉子也发现路侧有人,不由得“咦”了一声,但此马实在太快,霎那间却已是去的远了。过了一会儿,那矮小汉子骑着马原路返来,此次倒是速度甚慢,远远看见李汨就问道:“这位小哥,此处离京城不知还有多远?” 李汨已经许久未与人说话,不愿就此开口,便摇了摇,指指自己的嘴巴。 那矮小汉子倒也不生气,翻身越下马来,身手甚是矫健。李汨见他动作,便知是个练家子,该汉子相貌虽是普通,眉眼间却有一股英气,说话举手时发现其满手都是硬茧。矮小汉子打量李汨相貌身材,又见其坐于土堆杂草之间,心想这乡下野孩子可能有点傻,但不死心,继续问道:“小哥,你家是否就在附近?可是那几户之中?”说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九里村,接着又从怀里拿出一把碎银,在李汨面前展示了一下,说道:“带我到你家,只要给口热水喝喝,这些银子就是你的啦。” 李汨不想给老章头惹麻烦,索性低下头装作玩起泥土来,口中故意发出“啊啊”的声音。 矮小汉子悻悻的收回银子,放回怀中,忽然摸到一物,心念一动,不由得一喜,便把该物事掏了出来,原来是一个铜质口哨,周身有花纹雕刻,尾部用手指宽度的鹿皮缠裹,甚是精致。矮小汉子将口哨放入嘴边,轻轻一吹,一声清脆的哨声随即响起,颇为悦耳。他得意洋洋的把哨子递到李汨身前,笑着说道:“怎么样,好玩不?”原来这汉子见李汨是个傻子,自己长途奔波口渴难耐,又想找人打听打听长安城还有多远,便拿出师门的宝贝“御兽铜笛”,以图引诱李汨带其回家。 李汨本不以为意,但见到这“口哨”实在制作精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发现这“口哨”竟是一小小横笛,此笛虽只有口哨般长短,但吹孔、膜孔、音孔等十二孔,居然一个不落,端的是可爱精巧之极。李汨不由得啧啧称奇,要知太虚门武功博大精深,龙虎还虚经是百功之基,但只是修习内力的无上术法,除此之外另有诸多运用真气的巧妙招数法门。这龙虎真气如若使用到乐器上来,更能发挥出种种神奇的妙用,李汨在雪上之巅已将太虚门的不传之秘“牵神化引曲”领悟通透,龙虎真人还留给了他一件玉笛“蝶舞”,乃是李汨最心爱之物。只是此次下山,随身物品一样未带,仍留在雪山之上无名观中。所以李汨见到此笛犹如见到微小版的蝶舞,欣喜莫名,伸手就拿了过来,仔细端详。 矮小汉子丝毫不以为意,暗暗忖道:傻小子且让你把玩一会,我临走之时,只需施展空空妙手,随手可将御兽铜笛取回,大不了留下几两银钱便是了。想到此,说道:“小哥,回家再玩不迟,回家再玩不迟啊。” 李汨此时更加看的真切,只见笛的一面为十二孔,另一面竟雕刻了虎狮狼豹等猛兽,端的是鬼斧神工,不知是何人有此技艺。顶部刻了七个字:铜笛御走乌奇氏。底部鹿皮套也柔软异常,李汨将手在皮套上轻轻摩擦,皮套上竟然也刻有小字,李汨手感异于常人,手指划过,就辨别了出来,显然是“山丹大马场霍海制”字样,不由得心念一动,便装做特别高兴的样子,从土丘上一跃而下,用手指指老章头家,嘴里啊啊了几声,把腿就像老章头家跑去。 矮小汉子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傻小子反应如此强烈,但见到傻小子立身起来,身材竟是极高,虽然跑的模样甚是搞笑,但这傻小子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又念到自己身材短小,相貌平常,禁不住自嘲一番,怨那苍天不公,造化弄人啊。这傻小子虽然跑的动作很是夸张,但速度却不快,矮小汉子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后面。 李汨跑到门口,却不进屋,拿起笛子,放在嘴边使劲吹气来,可是只听到呼呼的吹气声,哪里有半分笛声发出,李汨急得满脸通红,嘴梆子高高鼓起,显是焦急不已。矮小汉子心疼不已,当下便想把笛子夺过来,但终究还是忍住。 老章头夫妻俩听到动静,赶了出来,见是一个外乡男子,虽然身材矮小,但牵着一匹骏马却是威武高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不由的一惊,又见矮小汉子相貌虽是不扬但却甚是堂正,不似坏人,稍稍安下心来。 矮小汉子见出来的老夫妻都不言语,脑袋上上下下,不住地对其打量,便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我叫石五,从武威来的,想讨碗水喝喝。”说着把刚才的碎银子掏了出来,伸到老章头面前,又接着说:“再麻烦打点水给马儿,如果有青草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老章头正想说话,老婆子向他使了个眼色,说道:“老头子去打水吧。”然后转过头对着自称石五的矮小汉子说道:“俺们这儿没草,待会你去村东头看看,先喝点水吧,银钱不敢要。” 石五把钱放在屋外的石墩子上,又说道:“不碍事,我还有话问呢。不知道这里离京城还有多少路程呢?” 第二十九章孟氏兄弟 老婆子着急道:“这位大兄弟,你喝几口水,打探个消息也就是了,给这么多银子做啥?我们这离京城也就百来里路程,你骑着那马儿,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 李汨把正在玩弄的铜笛放到怀里,又去抓起碎银子上下抛着玩了起来。石五一直用余光注视着李汨,见他把铜笛放到怀里,倒是放下心来,又听老婆子这样说,暗自一笑念到:一个时辰,呵呵,可太小瞧“灵风”了。正想说话,忽听到耳朵边上有话传来,声音却不紧不慢,透着阴阳怪气,道:“老五,我一路闻着灵风的尿味寻过来的,你说我容不容易?”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声音传进耳朵,语速极快,就像把所有的话含在嘴里一口气倒出来一般,道:“老五,你说我容易吗?为了追上你,“黑虎”和“半朵云”过了咸阳就倒在地上啦;为了找到你,哥哥我的眼睛都看瞎啦;为了追上你,哥哥我几天都没喝水,怕尿尿耽误时间哩!” 这声音乃是用江湖上“传音入密”的方法说出,李汨等人俱没有听到,但众人觉的眼前一花,场上出现了两个人影......而石五在听到方才的话语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突然跳上马,急欲催马而去,谁知不管如何催促,马儿却纹丝不动,扭头看去,一个长发花衣怪人竟死死地攥着马尾,石五心疼如刺,大叫道:“孟不容你松开手,这样灵风会受伤!” 长发花衣怪人孟不容慢条斯理的说道:“老五你在说笑吧,灵风的脚力一起来,还有谁能赶得上?幸亏见机得快,马尾巴刚一扬起就被我抓个正着,你说容不容易?” 这些话倒没有用传音入密法说出,在场的人都听的真切,见那孟不容身材干瘦,眼窝深陷,头戴黄金镶玉箍,身穿百花七彩袍,长发至腰,右手握着一根一人多高的粗大虎头拐杖,左手正攥着红褐骏马的尾巴,骏马虽然四蹄扬起,尘烟乱飞,却在原地不能移动分豪。此时骏马面前又出现了一个长发怪人,身材、长相、长发与孟不容一模一样,只是在头发上部随意系了一根灰色丝带,身上穿着普通灰色长衫,左手拐杖细如竹竿,拐杖头部乃是一条盘曲的的绿蛇,绿蛇幽幽发亮似是活物一般,拐杖底部是两枚细刺,宛如那毒蛇之信。这长发灰衣怪人抬起右手,一掌按在马头上,口中连珠炮似的说道:“正所谓是打在马身、痛在我心,“半朵云”丢在路边到现在我还心疼着呢,你说我容易吗?老五你还不快快下马?” 石五长叹一口气,跳下马来,说道:“二位哥哥下手轻点,灵风绝对不能有闪失啊!” 这长发灰衣怪人名唤孟不易,与长发花衣怪人孟不容乃是一对孪生兄弟,已过不惑之年龄,二人虽说长的一模一样,可癖好却大不相同,从二人的穿着打扮便可见一二。二人见石五下马,便收手而立。孟不易说道:“老五,你把缰绳给不容,再把本教宝物交出来给我保管,哥哥我就给你一次单打独斗的机会,你只要赢得我们其中任意一人一招半式,你便可随意离开。老大那边,由我来交代。” 石五惨然一笑,道:“三哥说笑了:“五弟我两个也不是三哥或四哥的对手,何必多此一举呢?不过笛子不在我身上!” 孟不容忽然说道:“我不喜欢听笑话,不管宝物在不在你身上,这一架总归免不了了!”说完,倏地揉身而上,右手拖着虎头拐,左手先拳后掌,竟是一招暗含两式,正是其拿手绝技“拳花掌叶手”。 石五心知武功与孟不容相去甚远,而孟不容说话虽慢吞吞,下手却心狠手辣、豪不留情,不得已只有松开缰绳,双足一蹬,向后飘出。孟不易顺势抄住缰绳,牵着灵风走到场边,看见已经躲在家里却探头探脑向门外张望的老章头夫妻俩,恶念顿生,蛇头拐一扬,便想发出暗器。然而转念一想,此处靠近京城,长安城执金吾名闻天下,杀人未免会惹来麻烦,这等平民杀不杀无关紧要,于是才收回了杀人的念头。老章头夫妻俩不知道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老太婆甚是机灵,看见孟不易眼露凶光,知道不妙,顾不得看热闹,拖着老章头就跑到里屋躲了起来。孟不易见他们如此,不由得暗暗好笑,心道如真的想了结尔等的性命,就算躲到地下三尺又有何用?突然,孟不易的一双三角眼盯在一个人影身上,久久不愿离开,这人看上去居然和孟不容、孟不易兄弟极其神似,也是瘦高的身材,及腰的长发,只是身上穿的青衫打满了补丁,看起来实在寒酸。这人当然是李汨了,只见他完全不关心身边发生一切,自己一个人在看着手里的一把碎银,傻傻的笑,嘴角竟有涎液流出。孟不易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个傻子,暗恨自己看错了眼,当下扭头看向打斗的二人,再也不看向李汨一眼。 孟不容只用左手使出拳花掌叶手,但威力丝毫不弱,拳掌纷飞切换,似刚却柔,似柔却刚,无从可挡。石五见孟不容招数飘忽,又知道其内力阴毒,哪里敢硬接,只得四下游走,寻机反击。也亏的石五因天生矮小,知道扬长避短,专心学得一套奇妙的轻身功夫,叫做“幻鼠十三式”,顾名思义,这轻身功夫油滑无比,乃是保命逃跑的神技妙法,孟不容招数虽然精妙,但一时之间却也拿石五毫无办法。孟不容见久战不下,又生怕石五施展身法逃跑,便把左手一收,双手举起一直拖在身后的虎头拐,大喝一声,由天而下,顿时之间,场上劲力四溢,风声大作,一拐之威,竟至若斯!石五猝不及防,全身已被劲力笼罩,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幻鼠式已经完全施展不开,退无可退,除了硬接,别无它法。石五没有武器,只得运尽全身气力,满头须发根根直立,双掌直推过去。但听“砰”一声巨响,双方人影倏地分开。孟不易见孟不容久战不下忽然痛下杀手,本想喊一声:“四弟留情!”但二人分开后便各自一动不动,很是奇怪。仔细一看,和缓过神来的孟不容同时高声大喊:“七情和合功?”孟不易嘶声道:“石不赤,你是疯了吗?你私逃出教没有什么大不了;骑走了灵风也不是死罪;拿了御兽铜笛,如果还给老大,凭你“五奇”的身份,加上我们兄弟给你求情,还是有希望活下来。可是,你偷学了老大的神功,神鬼也救不了你了!” 孟不容刚刚和石五也就是石不赤硬拼了一下内力,甫始交手,石不赤的内力节节败退,毫无抵抗之力,便收了一半功力,准备击伤石不赤将之生擒,此时石不赤丹田内忽然一股奇怪真气袭来,该股真气并不强大,孟不容倒也没大在意,谁知该真气虽弱,却尖锐无比,一下刺入自己的真气之中,犹如棒入沸水,上下搅动起来,仔细一看,这真气竟是由七股微弱之极的不同真气组成,互相之间或依附、或相斥、或互缠......各种形态,不一而足。孟不容对该真气熟悉无比,却也惧怕无比,吓的没有采取任何应对之策,竟然被石不赤用刚学了数月的真气偷袭成功。而石不赤原本内力平平,在孟不容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下,也已受伤非浅。 孟不易见二人两败俱伤,看情形居然是孟不容更重,不由得气急败坏,知道再无调和可能,便不打话,蛇拐作剑而用,连续刺出,遍袭石不赤浑身要穴,一上来就是自己最厉害的功夫,期望速战速决。 石不赤知自己就算全盛之时,也万万不是孟不易的对手,这孟不易招式阴狠毒辣,蛇杖尖利无比,武功之高,更在孟不容之上。自己内伤颇重,幻鼠十三式威力大打折扣,果然,数招过后,石不赤的肩腹四肢,俱都中刺,浑身鲜血流出,模样恐怖之极。这还是孟不易手下留情了,孟不易叫道:“老五,束手就擒吧,跟我回去见老大。再做抵抗,就把你生毙于此!” 石不赤悲呼一声:“可雉鞮,可雉鞮......我来寻你啦!等......我!”说着,竟不避不闪,挺起胸膛,直向蛇杖之上撞去。 孟不易微微一惊,急把蛇杖向后一收,倒不是怕伤了石不赤,只是这石五此时万万死不得,必须留着活口追查本教重宝的下落。他与孟不易执杖之手正好相反,乃是因为二人另有一套蛇虎二杖合击的功夫,极是厉害,而此杖法,必须是二人的左右手分别持杖方能发挥威能。孟不易左手收杖,右手骈出食指中指,内力过处,二指如铁,便点中石不赤胸膛玉堂穴。石不赤软软而倒,双腿跪地,神情萎靡,目光呆滞。此时孟不容已经调息完毕,其内功深厚,真气运转之下,将内伤强行压下,表面看去和常人无异。孟不容正准备上去助孟不易擒拿石不赤,一阵风忽然从身边掠过,神驹灵风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冲向孟不易。 第三十章灵风宝驹 孟不易如用蛇杖,自可伤了灵风,但他深深知道这灵风也是受不得半点伤害,其重要程度犹在石不赤之上。而此刻,灵风的速度已起,势不可挡,孟不易无奈之下,只得侧身让开。眨眼之间,灵风已经跃上官道,向北而去。马背之上,只见那刚才还流着口涎的傻小子正趴在马背之上,右手紧紧搂着马脖子,左手竟然提着一个人。而场中,浑身是血,被点中穴位的石不赤,已经不翼而飞。 孟不易兄弟气急败坏,一起大呼小叫,拔腿便追。本来以灵风的脚力,全力奔驰,孟不易兄弟再快一倍怕也追赶不上。可是孟不易兄弟见前方不远处,灵风奔了一阵竟然速度明显放慢,过的片刻又开始增速而驰。二人对视一眼,脸有喜色,齐齐说了一句:“傻小子(臭小子)不会骑马!”二人信心大增,拼命催动内力,展开身法,犹如流星般冲向灵风。在接近到离灵风只有数十米时,灵风猛的加速,马尾成一条直线,又将孟不易兄弟远远甩开。孟不易兄弟心中暗恨,心道这臭小子运气真好,但脚下丝毫不敢放慢,此时不追上,等臭小子熟悉了灵风驾驭之法,就再也休想赶上。 咸阳至陈仓的官道之上,有一匹棕褐色高大骏马正在奔驰,让人奇怪的是这匹马的速度却是忽快忽慢,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色长衫少年正双手提着缰绳,身前横卧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矮小男子。而骏马后方,两个长发怪人正全力急奔,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这正是骑着宝驹灵风救了石不赤的李汨,而后面紧追不舍的便是孟不易兄弟俩了。原来,李汨虽然装作漠不关心,其实却仔细打量了石不赤三人。他见孟不易兄弟功力高强,心狠手辣,暗自心惊不已。自己如果没有受伤,遇到其中一人那是稳胜,两个人齐上便殊无把握,何况自己现在的功力十不存一,还时不时的功力尽散,更是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他见孟不易看向老章头夫妻时,脸露杀气,感觉大事不妙,只认为石不赤被打倒之后必然会将己方三人杀人灭口,眼见石不赤中招将倒,情急之下,忽见到灵风无人看管,便翻身而上,策马冲将出去,算好路线,冲出去之前还将跪在地上的石不赤一把拎起,惹得孟不易兄弟愤极而追。 李汨出生于名动天下的战将世家,这御马的功夫是与生俱来,更何况李汨三岁便随父亲李陵练习骑马,对于马术,可是理论兼实践的大行家,又怎会骑起马来如此狼狈,李汨故意装作不擅马术便是想引得孟不易兄弟追来,这凶神恶煞骗得越远,老章头夫妻便越安全。 孟不易兄弟哪里知道李汨心里的小九九,全力疾驰了半天。很快便绕过了咸阳城,回到了去往陈仓的官道之上。孟不易倒还好,孟不容却是气血翻涌,所受内伤隐隐有压制不住的感觉,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孟不易也随之而慢,关切问道:“不容,是否要紧?” 孟不容喘气说道:“他奶奶的真不容易啊,我支撑不住了,三哥你先去追,我歇歇就来。”说完就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路边开始运气打坐起来。 孟不易哪里答应,说道:“那臭小子跑不了,你先疗伤要紧,待会沿着官道追下去就行。” 孟不容点点头,闭眼打坐不语。一袋烟的功夫后,孟不容“飕”地弹地而起,说道:“三哥,行了!” 孟不易道:“只是暂时无碍,还是尽快寻得僻静之所,将内伤完全驱出体外!” 孟不容道:“知道了,三哥,咱赶紧追吧!” 孟不易蛇杖一挥,兄弟二人足微点地,向北绝尘而去。 话说李汨见到孟不易兄弟驻足不再追来,猜到是孟不容内伤发作,心知二人必有一番功夫,又驰了数里之后寻找一处视野开阔地带也停了下来,下马查看石不赤的伤情。石不赤流血已止,但牙关紧锁,面如金纸,呼吸极重。李汨将石不赤安放到路测一边的草地上,凑到其耳边说道:“石先生你无需多问,我救你一来为了自保,二来想你带我去西北之地,一路之上你我互不相问对方的身世来历,你如果愿意,我便为你治疗,石先生可明白?” 石不赤经脉先是被孟不容震乱,还未来得及运息调理,奇经八脉的任脉玉堂穴又被点中,内力积瘀堵塞,根本无法自行疗伤,如穴道长期闭塞,后果将极严重,轻者功力尽废,重者爆体而亡,但他没料到奇峰突起,迷迷糊糊中居然被不起眼的傻小子所救,险死还生之下,哪里还能说不答应,再说李汨的要求简直容易之极,虽闭着眼睛,仍是不住点头。 李汨轻轻按住石不赤,说声:“石先生忍住。”说完一掌按在石不赤玉堂穴,真气过处,淤积冰消瓦解,竟是无往而不利,龙虎还虚经真气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道家正统内力,内力中的至高者,用来解穴疗伤简直是大材小用,加上正好是孟不易阴毒内力的克星,石不赤虽然穴道闭塞已久,但只得片刻功夫,阴毒内力已经全部排出体外,龙虎真气继续高歌猛进,开始梳理石不赤紊乱的经络。 石不赤正感觉体内暖洋洋极为舒服,李汨的内力突然一断,便再也没有任何真气传来。 李汨苦笑着,感觉到空空如也的丹田,暗道一声可惜,这七八日辛苦修炼的真气已经挥霍而光,幸好还能再练,倒也并不着急。于是在石不赤说道:“石先生被封穴位已解,可自行运功调理。” 石不赤不明所以,但也不能多问,依话而行。行功不久,听得李汨大声叫道:“石先生赶紧收功,两怪人追过来了。”石不赤还未答话,就感觉被人拎起置在马前,随即犹如腾云驾雾般飞起。原来是李汨见孟不易兄弟突然奔来,势如猛虎,只来得及提醒了一句,抓住石不赤赶紧上马逃命。 孟不易兄弟见这臭小子如此机灵,哪里有一点点傻的样子,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不禁大声怒道:“兀那小子,赶紧停下向爷爷磕头求饶,不然让爷爷逮到你,叫你想死都死不掉!”两兄弟心意相通,然而说话一快一慢,同样言语同时开口,孟不易已经说完,孟不容才说到“磕头”二字。嘴上说的慢,二人速度却是奇快,虎拐蛇杖已经齐齐杀到。孟不易兄弟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绝顶轻功施展开来,短时间的冲刺实不啻于骏马,尤其是孟不易,功力较之孟不容更为深厚,兵器亦轻上许多,蛇杖竟已杀到灵风后面。孟不易左手一按机关,蛇拐顶部绿蛇口中射出两枚细如纹丝的金针,金针一闪而没,射入了李汨背后的风门、气海二穴。此二穴相距甚远,金针同时从蛇**出,竟然能够精确若斯。 李汨只觉得背后微微一痒,心知大为不妙,而真气已全部用来为石不赤疗伤,根本无从防御。 孟不易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已中了我的“微笑蜂”,一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笑着求我杀了你,嘿嘿!” 李汨充耳不闻,打马疾驰,再也不隐藏绝世的骑术,灵风居然一再加速,四蹄犹如凌空而飞,孟不易兄弟再也赶之不上,只见得前面二人一马愈来愈远,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孟不易兄弟知道金针“微笑蜂”的威力,笃定李汨不可能坚持多久,拼命追赶,直至内力耗尽,连人影都没见着,兄弟俩实在坚持不住,停下来直喘粗气,大失高人风范。二人面面相觑,相顾愕然,暗道这小子真是他奶奶的邪门...... 李汨一路狂奔,一口气竟然过了陈仓,灵风的脚力逐渐慢了下来。自石不赤盗马逃出武威,到得长安附近又被迫回头,灵风几乎没有停息,即使灵风是万里无一的骏马,也是接近油尽灯枯,加上李汨、石不赤二人相继受伤,急需修整。于是,便下了官道,让灵风缓缓踱行。李汨轻轻抚摸灵风的皮毛,顺滑柔软,却又细腻异常,不禁大为感慨,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心中呐喊道:父亲!爹爹!汨儿真的想你啊!你真的投降了胡狗了吗?你最爱的马儿“踏破贺兰山”还随着你驰骋吗?...... 李汨暗自神伤间,灵风已经自行寻得一处小溪,停下不再移步,静静立着等待主人的命令。李汨定了定神,带着石不赤一起跳下马来,拍拍马腹,灵风会意,欢快地奔到溪边饮水吃草。李汨扶着石不赤也找得一平地盘腿坐了下来,石不赤一边疗伤一边睁眼偷偷地打量着李汨,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小兄弟,我三哥的暗器细如毛发,极是歹毒。射入穴位会随着经脉行走,一旦游走至心门,就算神仙也无法救治。我知道小兄弟内功纯正高明,但是也要及早对付,不可掉以轻心啊!”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