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莽仙曲》 第一章偷新娘 绵延古道上,荒草丛生,寥无人烟。 晴空万里无云,炎炎烈日正炙烤着大地。 一辆简陋的马车,正飞奔在古道上,马车之后,扬起黄土弥漫,仿佛烽火狼烟。 赶车之人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高鼻梁,深眼眸,鹤发童颜,体格健壮。 马车内坐着一男一女,年纪看去相仿,十七八岁上下。 男的眉目清秀,身上穿着一件破烂大氅,到处都有补丁的痕迹。 女的浓妆素沫,眉目如画,一身大红衣裳,十分艳丽,玉坠金簪,珠翠盘头,看去比那男子却是要华贵许多。 男子的一只脚搭在坐板上,面有喜色,神采奕奕,一双明亮的星眸,时不时的,向那个女子不老实地瞄上一眼,忍不住垂涎一笑。 那女子面容凄楚,察觉到男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不由得心神忐忑,脸颊发烫。 男子咽了口口水之后,忽然伸手,去握女子的玉手…… 女子当即吓了一跳,身子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脸有薄怒地望向那个男子。 四目相对,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男子“嘿嘿”干笑一声,挠了挠头,赧然道:“噢,柔儿,是我太着急了,我该打,该打。” 男子说着,往自己的右脸颊上轻轻打了一下,全然没有痛觉,然后冲着那女子讪讪一笑。 那女子眼眸明亮如水,嗔了男子一眼,微愠道:“你把我偷出来,要是让我爹知道了,还不把你的腿给打断了?” 男子飒然一笑,满不在乎地道:“那又怎样?反正,我也被他打习惯了。” 女子闻言,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歉意,眼眸中多了几分温柔之色,对男子道:“羽南哥,我知道你从小就对我很好,我爹他不该老是打你,可是……” 男子忽然一摆手,打断了女子的话,两道浓眉一皱,正色道:“没有什么可是,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让你一辈子受委屈。” 女子看着男子这般义正言辞,不由得粉颈泛红,脸上漏出了一抹娇羞的笑意,柔声道:“我知道,我爹他看不起你,不让我们来往,这些年,也委屈你了。” 女子说到此处,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继续道:“可是一旦让我爹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你可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 男子听得此言,眉毛一挑,耸了耸肩膀,一脸无所谓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能怎么办?就跑呗!” 他说着,忽然目光瞄向那个女子,眯眼一笑,眼波流转,颇有几分得意:“天涯海角,有你陪伴,那也不错!” “呸呸呸”女子闻言脸上更红,颦眉愠道:“花,羽,南!” 男子哈哈一笑,心中畅然,望着她娇羞地脸庞,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是我不对,给你赔不是,该打,该打!” 他说着,一脸嬉笑地望着女子,刚刚收回来的手,又不老实地向那个女子的玉手伸去…… 女子秀眉一皱,嗔了男子一眼,伸出玉手,狠狠地在男子的手上打了一下,肃容道:“我娘说过,十八岁之前,不能跟男子有肌肤之亲。” 男子愕然:“为什么?” 女子抿唇微笑,淡淡道:“会大肚子的!” 男子闻言眉角一挑,下巴险些脱臼,瞪着一双大眼,颇有几分恼怒,脱口就道:“你娘她放……” 说到这里,像是一个字忽然噎在了喉咙里…… 男子一窒,看到女子正柳眉淡淡,一脸嗔意地望着他,样子看去十分娇羞可人。 他不由得讪讪住口,眉毛一挑,愠恼地转过了头去,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又重新开口道:“你让你娘放心,我不碰你便是了。” “这还差不多。”女子明眸横了男子一眼,又转过了头,望向了窗外…… 男子名叫花羽南,乃是与这女子青梅竹马的玩伴,二人自小便在晚霞镇长大。 女子名叫戚柔儿,明日正是她大喜的日子,本来这段姻缘乃是媒妁之言,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婿长得什么样子,只是从父亲口中得知,夫婿的家中良田万亩,家财万贯,又请了得道高人指点,称为良缘佳配。 花羽南与戚柔儿早就情投意合,两小无猜,虽然也登过几次门,提过几次亲,却因花羽南家境贫寒,娘亲又过世的太早。 因此,也是无一例外的,被戚柔儿的父亲给轰了出来。 眼看着伊人就要嫁给豪门,戚柔儿整日以泪洗面,花羽南痛定思痛,最终还是决定冒此大险,将戚柔儿在成婚的前一晚,便给偷偷送了出来。 至于他们此行为何会十分顺利? 自然也要归功于戚柔儿的家族乃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在成婚的前一晚上,府中上上下下,形同闹市,俨然乱成了一锅粥。 花羽南几乎没有费吹灰之力,就把戚柔儿给偷了出来。 算起来,一行人马不停蹄地,也在路上狂奔了两日两夜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驶进了一座山腹之中。 鸟声清脆,道路清幽,青山绿水,傍路两旁。 正自花羽南垂涎佳人的面容,而“佳人”也正自俯窗远眺窗外的景物,忽然,车身猛地一晃…… 花羽南大惊失色,随着车身摇晃,身不由己地扑向了戚柔儿,戚柔儿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被花羽南扑向了一旁…… “噗通”一声大响,却是马车忽然翻在了路上,车轱辘还在溜溜地打转。 “哎呦!坏了,坏了,要大肚子了,呜呜……”戚柔儿惊呼出声。 花羽南惊魂未定,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竟将戚柔儿扑在了身下,双双倒在了马车里。 戚柔儿似乎早就反应了过来,揉着眼眸,“呜呜”哭出了声来。 花羽南铁青着脸,当即起身,扶起戚柔儿,脸颊一烫,温声道:“柔儿,你怎么样?摔疼了吗?我给你揉揉……” 说着,一只手向戚柔儿的背上伸去,才刚揉了两下,便被戚柔儿嗔道:“走开,走开啦!” 花羽南讪讪地又把手收了回来,心里忐忑,看着戚柔儿凄楚的脸庞,忍不住眉角一动,向着车外大喊:“老爹,你是怎么驾车的,还好意思说你是镇子上第一车夫,你看这车,都翻了……” “你闭嘴!兔崽子”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愠恼的断喝:“老夫一把老骨头,两日两夜都没合眼了,就算人顶得住,马能顶得住吗?臭小子。” 第二章花白白 花羽南愕然,拉起帘子向外看去。 却见,老爹正从路旁一个泥水潭里爬了上来,蓬头垢面的,脑袋上还顶着一朵鲜绿色的荷叶,脸上尽是泥垢,又是狼狈,又是滑稽。 却是马车毫无征兆的翻了,坐在前头的老爹登时就被抛飞了出去。 花羽南定睛看去,长大了嘴巴,不禁失笑,转头对戚柔儿道:“柔儿快别哭了,你快看……” 戚柔儿哭声一顿,啜泣着向花羽南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花羽南的老爹花白白滑稽的样子,也忍不住破涕失笑,“噗”地一声,掩口笑出了声来。 花羽南的老爹花白白,人如其名,一穷二白。 他在当地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主,因为他姓花,又家境贫寒,因此常被人诟病,当地的好事者给他起了个外号,唤作“叫花子”,父子俩大的叫“老叫花”,小的叫“小叫花”。 花白白早年之前搬到落霞镇上,他给落霞镇的左邻右舍留下的印象就是:生性风流,放荡不羁,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花白白皱了皱鼻梁,白眉一挑,红红的脸颊仿佛重枣。 他甩了甩衣袍,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裳湿漉漉的,污水还在时不时的从他的身上往下滴,不过好在他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一摔也是有惊无险。 “咦……真臭!” 一股刺鼻的腥臭,忽然弥漫在空气里,花语南皱着眉头,捏住了鼻子,望着缓缓走来的老爹。 花白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废话,臭水沟不臭,难道还能叫香水沟吗?” 花羽南嘿嘿一笑,打量着老爹,道:“老爹,你不是经常说你体有异香,连蜜蜂蝴蝶都会对你动容,难道还盖不住这刺鼻的臭味吗?” 花白白听得此言,哼了一声,神色当即一变,一扫适才滑稽的样子,变得肃然起来,负着手道:“那是自然,回想起老夫年轻的时候,那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姿飒爽,花见花开……呃,玉树临……” “老爹,玉树临风说过了!”花语南当即提醒。 花白白老脸一红,干咳了两声,道:“总之,所有貌美如花的姑娘,对老夫这种与生俱来的体香,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他话才说到一半,戚柔儿忽然秀眉一颦,冷着脸低声啐了一句:“老不正经。” 花白白耳朵尖,却也听到了,一时语窒,干笑了一声,悻悻然住了口。 戚柔儿又转头白了花语南一眼,眼底深处有一抹嫌弃的光芒闪过,似有什么不满,低声嘟囔了一句,坐回了车内。 花羽南看着戚柔儿愕然一呆,没有听清戚柔儿悄声嘟囔了什么,又看戚柔儿忽然心情不佳,又不敢多问,只得讪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老爹。 道:“老爹,你就别吹牛了,你要是真有那么厉害,镇子上的阔太太那么多,怎么就没一个相中你呢?” 花白白老脸一红,听到儿子揭起了自己的短,当下神色一愠,岔开话题道:“臭小子,还不下车,以后再有什么事求老夫,你再看老夫管与不管。” 花羽南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也没放在心上,他对老爹可谓是了如指掌,老头子虽然嘴上不服输,但是心肠可是极软的。 就在两日前,他愁眉不展,寝食难安,究其缘由,自然就是心上人戚柔儿嫁人的事。 花白白自然也是看在眼中,询问缘由之后,也是对花羽南十分理解,毕竟,他也是“过来人”,但戚府在镇子上威势浩大,他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犹豫。 最终,还是在花羽南喋喋不休的哀求之下,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变卖了所有家当,买了一辆简陋的马车,促成了他们的“私奔”,不,成全了他们的双宿双飞。 花羽南扶着戚柔儿下了车,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马的身上,却见这匹白马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是连眼都没合上,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几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在荒郊野岭,眼看着日头都快要落山了,这可如何是好? 花羽南当先问道:“老爹,你看马都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花白白捻着唇下的一撮白须,沉吟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有了!” 花羽南和戚柔儿同时一怔,向他看来。 花白白白眉一挑,道:“好在我们都已经走远了,不怕他们追过来,我们可以先把这马给烤了,填饱了肚子,然后再步行上路。” 花羽南白了他一眼,嗤道:“老爹,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办法,这荒山野岭的,万一等会儿冒出来个妖兽来,把我们几个当了点心怎么办?” 戚柔儿听到“妖兽”二字,脸色“唰”的一白,蹙眉看向花羽南,微微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花白白老眼一翻,啐道:“兔崽子,胡说什么?老夫再怎么说,年轻的时候也是拜入过……” 花羽南窒了一下,便分了神…… 空气中忽然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有种沁人心脾的味道。 花羽南心花怒放,一脸陶醉,转头望着戚柔儿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 她的俏脸上带着一丝惶恐和害怕,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胳膊,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鸟一样,想要依偎在主人的怀里,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他的思绪飘飘然地飞到了九霄云外,全然没有在听他爹说什么。 “臭小子!”花白白老脸一白,怒道:“兔崽子,有了娘子,就忘了老子……” 戚柔儿忽然脸色一变,愠道:“老叫花,你可别胡说,我可没有答应过小叫花,要做他娘子。” 花羽南忽然醒过神来,当即咽了口涌上来的口水,正色道:“老爹,你的嘴什么时候能有个把门的?” 花白白自知语失,赧颜不再言语。 戚柔儿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凄楚之色,回身眺望了一眼来时走过的路,心中莫名的多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虽然极力反对父亲为她一手操办的婚事,但也是一时气愤之下才跟着花羽南逃到了这里。 在母亲的眼中,她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忤逆的事情,就这一次,她也在心里暗暗自责。 从小到大,她没有离开过晚霞镇,一直听花羽南把外面的世界描述的天花乱坠,让她有了几分向往,但毕竟时移事异,此次出来也是迫不得已,也不知道,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花羽南看着戚柔儿心事重重的样子,柔声道:“柔儿,你怎么了?” 戚柔儿心不在焉,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他。 却是花白白从旁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想回去了呗!” 第三章信差 花羽南眉头一挑,没好气的道:“老爹,你别胡说八道,回去干什么?难道又要去做新娘子吗?” 花白白丢掉了头上顶着的荷叶,拧了拧袖子上的污水,道:“臭小子,你懂什么?不回去,难道……” “驾……闪开,闪开!” 忽然,马蹄声乱,一行人从他们的后方,形色匆匆地骑着白马,顺着荒凉古道疾驰而来。 白马背上的身影有男有女,模样清秀,身着黄白相间服饰,不下十数人。 一阵风的功夫,就在他们身旁疾驰了过去,马蹄身后,地上的黄土弥漫如烟,顷刻间便淹没了他们三人。 “咳咳……咳……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花羽南甩着手,拨开面前尘土,苦着脸对着他们的背影斥道。 “咳咳,走,我们去旁边……咳咳!”花白白咳嗽着当先向路旁走去,避开了仿佛狼烟一样的尘霾。 少顷,尘埃渐落,三人都拍打着各自身上的灰尘,脸上却都是蓬头垢面,花羽南和花白白对望一眼,看着对方的脸颊跟花猫一样,不由得指着对方,失声大笑起来。 戚柔儿毕竟是女儿身,自幼便爱干净,望着一身污秽,也是大皱起眉头,苦着脸走到了路旁的溪水边,蹲下身子清洗了起来。 溪水从山腹中流淌过来,湍急之处“潺潺”作响,水清无鱼,数不尽的鹅卵石安静的躺在水底,被流淌而过地溪水冲刷的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花羽南和花白白也随后蹲在溪水旁,清洗起身上的污垢,撩起水就往脸上泼,溪水虽然清寒彻骨,但也清爽无比。 花羽南清洗了一翻之后,两手捧起清水送入口边,“咕噜咕噜”地畅饮了一番,随后抹了一把嘴唇,当真是畅快。 “爹,那些是什么人啊?”花羽南站起身在身上擦干了手,对花白白道。 花白白兀自还在清洗着,随口道:“看他们的身着,黄白相间,各个身形飘逸,应该是修真门下弟子。” “噢”花羽南眉头一皱,道:“老爹,你怎么知道的?” 花白白转头瞪了他一眼,老气横秋地道:“你当你爹我,当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么?” 花羽南望着他们经过的方向,抬手挠了挠头,面有疑色,沉吟不语。 “咦?他们好像丢东西了。” 花羽南一怔,回身看来。 却见不远处,一颗大树下,戚柔儿忽然弯腰捡起了一封信,正自皱着眉头,上下打量。 花羽南当即走了过去,看着戚柔儿手中的信封,上面落上了一层黄土,疑道:“是刚刚那群人身上掉下来的吗?” 戚柔儿回身看了他一眼,颦眉摇了摇头,抿嘴道:“我也不知道。” “打开看看!”花羽南有些好奇,从戚柔儿手中拿了过来。 就在他正要撕开这份信纸的时候,花白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花羽南和戚柔儿都是一怔,抬眼向他看来。 却见花白白望着这份信纸,脸上神色肃然,眼中似乎有怪异的光芒流动,怔怔地望着信封上的几个字“上信有误,真人急看。” 他一双苍老的眼眸,深深地望着这八个字,似乎心有所思。 花羽南愕然道:“老爹,你干什么?” 花白白似乎是被花羽南一语惊醒,当即苦笑一声,随口道:“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多看了两眼而已。” 他说着,便走了开去,但他的眼中神情怪异,似惊讶,似愕然,但都一瞬即逝。 花羽南和戚柔儿对望一眼,眼中都有错愕之色,花羽南失声一笑,对戚柔儿道:“老爹他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摔蒙了?” 戚柔儿耸了耸肩膀,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二人显然也没有在意,花羽南撕开了信封,拿出了信纸,皱眉看了起来,念道: “真人如唔,前几日鄙派传书给贵派,本打算合力商议此事,岂料事后才得知,乃是谗佞妄言,兄不可尽信,如今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期间颇多曲折,并非三言两语所能道清原委。幸而此事事关重大,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日后等你我二人相见,此事的来龙去脉,老夫在讲与真人听,同为正道,鄙派之误,老夫深感汗颜。” 花羽南看完此信,眉头紧皱,沉吟道:“奇怪,这份信的落笔都没有,讲的也是有头无尾,也不知是谁,要送给谁的信?” 戚柔儿转眼向他看来,嗔道:“笨蛋,要不然怎么能叫密信呢?” 花羽南挠了挠头,目光又转到了花白白的身上,花白白脸色隐隐有些苍白,信中的内容他也自是听在耳中。 花白白负手站在树下,目光眺望着远方,似乎心有所思。 花羽南皱了皱眉,奇道:“老爹,你在想什么?” 花白白闻言,身子动了动,忽然负着手,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世风日下,不知又有哪些人,要遭受灭顶之灾喽。” 他的声音忽然听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有几分叹息,又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情怀。 戚柔儿望着花白白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皱眉疑道:“羽南哥,你爹他怎么了?” 花羽南望着老爹的背影,也是怔了一下,眼中有嗟讶之色,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老头子可能是年纪大了,犯糊涂了吧。” 戚柔儿转回了目光,又道:“那这份信怎么办?” 花羽南将信纸揣入怀中,眼波温柔地望了戚柔儿一眼,柔声道:“柔儿不用担心,我们就替他们当一回信差,怎么样?” 戚柔儿白了他一眼,愠道:“你知道要送给谁吗?” 花羽南憨笑着望着她,摇了摇头。 戚柔儿嗔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跟你爹一样,都不正经。” 花羽南嘿嘿一笑,一把搂住了戚柔儿的***,似笑非笑的脸凑了上去,怪声怪气地道:“那我就要问问,你夫君我怎么不正经了?……哎呦!” 戚柔儿毫无防备,猛地吓了一跳,当即在花羽南的脚上狠狠踩了一脚,随手一推,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戚柔儿顺着花白白的方向跟了几步,回身啐道:“呸,小叫花,我不理你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跟了上去。 花羽南痛的龇牙咧嘴,搂着脚缓缓站了起来,望着戚柔儿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随即跟了上去:“喂!柔儿,等等我啊!” 第四章荒野小镇 三人步履缓慢地向前走着,戚柔儿一路上默不作声,只是跟在花白白的后面。 花白白一路上也是紧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日渐西斜,时至黄昏。 夕日的余晖仿佛娇羞少女的脸颊,红晕而温婉。 如此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三人已经走出了山腹,放眼望去,一望无际。 这条荒凉古道幽幽没入了远方的杂草里,四周尽是荒凉景象,狼藉萧索。 花羽南一路上闷的好不难受,戚柔儿心中有气,自是没有给他好脸,尽管他脸皮颇厚,可也架不住戚柔儿的一言不发。 就连老爹花白白都是如此,花羽南忍不住再次问道:“老爹,你到底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花白白转头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兔崽子,老夫康健如昔,岂会生病?” “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花白白终究还是顶不住花羽南的连连追问,滔滔不绝,缓缓叹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丝惘然之色: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花羽南道:“什么故人?” 花白白边走边道:“是老夫多年之前的故人,乃是高人,说了你也不认识。” 花羽南眉头一挑,失笑一声,一脸嫌弃:“你认识的故人能是什么高人?跟你一样要饭的吧?” “嘿!臭小子。”花白白老眼一瞪,大声道:“老夫说过,老夫年轻的时候……” “好了好了,我知道,风流倜傥。” 花羽南没等花白白出言自诩,便急忙打断了他,笑道:“老爹,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啊?” 花白白眼眸忽的望向远方,变得空洞起来,似乎久远的记忆涌上了心头,沉默了半晌之后,像是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不提他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花羽南愈发好奇,径直道:“老爹,那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那个‘高人’了?” 花白白负手大步流星,沉吟未语。 戚柔儿忽然在一旁对花白白道:“你是不是看了那封信,才想起他的?” 花羽南一怔,转头看向戚柔儿,见伊人开口,当即心生欢喜。 却不料,花白白走在前头,闻声忽然脚步一停,心中若有所思,正要转过头开口…… “哎呦!” 花羽南跟在老爹花白白的身后,却是被戚柔儿吸引了注意力,直接撞到了花白白的后脑勺上。 他当即捂着额头,痛的龇牙咧嘴,惨叫道:“老爹,你脑袋后面不长眼睛吗?” 花白白转过头来,也和他一样的表情,捂着后脑,苦着脸怒道:“废话,你脑袋后面长眼睛了吗?” 花羽南没好气的道:“你忽然停下了干什么?” 戚柔儿见两人模样滑稽,当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花白白瞪了花羽南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便不再看他。 他把目光转到了戚柔儿的身上,道:“你说的不错。” 他说罢,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 花羽南眼睛一亮,快走了两步跟了上来,皱眉道:“这么说,你知道这封信是送给谁的?” 花白白摇了摇头,道:“送给谁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是谁写的。” 花羽南一愣,边走边道:“是谁写的?” 花白白白了花羽南一眼,愠道:“臭小子,有完没完了?说了你不认识。” 花羽南锲而不舍:“那你是怎么认出来是‘高人’写的?” 戚柔儿在他身旁啐道:“笨,看字迹呗!” “噢”花羽南脸上一红,挠了挠头,望着戚柔儿“嘿嘿”一笑:“不生我气了?” 戚柔儿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眼中微带嫌弃,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花羽南登时快步跟上:“喂!慢点,等等我啊……” 三人又继续向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此刻已经夜幕降临,夜空中繁星点点,月辉如水,荒野之上亮如白昼。 看着萧索的景象,戚柔儿不由得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花羽南耳朵尖,当即转头道:“柔儿,怎么了?” 戚柔儿神情凄惘,颦眉看了他一眼,道:“天都黑了,难道我们今天晚上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吗?” “这……”花羽南挠了挠头,又转头对花白白道:“喂,老爹,我们晚上怎么办呀?总不能睡在杂草里吧?” “呸!”花白白怒道:“你以为你是兔子吗?老夫年轻的时候游历江湖,可不是吃干饭的!如果老夫记得不错,往前再走走,就能看到镇子了。” “真的假的?”花羽南垫脚远眺,映入眼帘的仍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荒野,皱眉道:“老爹,你没记错吧?我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啊。” 戚柔儿也向四周眺望了一下,见荒凉古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鬼影子也没有,不禁皱眉叹息了一声。 花羽南闻声,当即往戚柔儿身旁靠了靠,嬉笑道:“柔儿不怕,有我在呢!嘿嘿。” 戚柔儿知道花羽南的心里又生出了龌龊的想法,横了他一眼,嗔道:“有你在有什么用?你能当床睡,还是能当被子盖?” 花羽南似笑非笑,眼眸中怪芒一闪:“都能!” “你……”戚柔儿脸颊一红,指着花羽南的鼻梁,却是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恨恨转过头去,加紧了步伐,跟了上去。 花羽南脸上带着几分猥琐的笑意,高声道:“柔儿,别生气,我可是跟你开玩笑的!” 戚柔儿听到花羽南的脚步跟了上来,转头啐道:“真是什么花结什么果,你跟你爹真是一个德行。” 花羽南“嘿嘿”一笑,洋洋得意地道:“非也!至少,我可不像他那么爱吹牛!” “什么?”花白白走在前头,闻言回身白眉一挑,怒道:“兔崽子,说什么呢?老夫从来都不吹牛!” 花羽南脖子一歪,正色道:“什么不吹牛,远了不说,你刚刚说有什么镇子,是不是吹牛?你以为就你知道望梅止渴的典故吗?你以为就你知道……” 花白白老脸一白,截断了他:“兔崽子,你看!” 他说着,侧过身指向前方,面有得色地继续道:“老夫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何时欺过你?” 花羽南白眼一翻,往外探了探脑袋,悻悻然地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不光是他,站在一旁的戚柔儿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脸上也登时浮出了欢喜的神色。 却见古道的尽头处,赫然是一处摇曳着星星烛火的所在,由于离得较远,一时也看不真切。 不过几人一路上加紧赶路,路上尽是古道为友,荒草作伴,此刻看到了星星烛火,登时就联想到了人烟的所在,岂能不叫他们喜不自胜? 花羽南眼眸一亮,合上了长大的嘴,神色忽然一变,对花白白肃容拱手:“老爹,我错了,你是天底下最不爱吹牛之人,我敢保证!”说罢,当即便飞一般地向前走去。 戚柔儿也快步走上前来,明眸一亮,柔声笑道:“我也保证!” 说罢,也跟了上去:“羽南哥!等等我啊……” 望着两人近乎飞驰的身影,花白白老脸一白,紧追了几步,怒道:“没良心的家伙,等等老夫啊!喂……” 第五章尴尬的香椿楼 半个时辰后。 三人顺着古道,来到了这座镇子上。 见这座镇子建筑古朴,房屋楼舍错落有致,街道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古道旁竖着一座高约三丈的大石碑,引起了他们三人的注意: “莫风镇” 这三个隶体大字深深的镂刻在石碑里,字迹绯红,仿佛血染。 三人停在路旁,望着这座石碑,正自打量,忽然一阵阴风吹过,三人俱都打了个寒颤。 花羽南踏前一步,望着石碑皱眉道:“老爹,你来过这里?” 花白白沉吟了一下,静静地道:“年轻的时候来过,不过已经很多年了。” 花羽南转头往镇子里面眺望了一下,一副市井之象映入眼帘,喃喃道:“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再说。” 戚柔儿也不由得伸了个懒腰,俏脸上浮出一丝疲倦之色,点头道:“是啊,我都快困死了。” 花白白转头望了花羽南和戚柔儿一眼,又回过身当先走了进去,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 花白白低声抱怨着,但身后二人也装作没听见,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镇子里。 一路上的路边摊,叫卖声不绝于耳,镇子上的百姓脸上都红彤彤的,看去身着素布麻衣,十分简朴。 甫一进镇,三人俱是一怔,忽然有种扑鼻的幽香徐徐传来,竟是无孔不入,闻之让人有种**的感觉。 花羽南鼻梁抖了抖,嗅了嗅,眉头一皱,正要开口…… 却在这时,忽然有一位穿着暴露地美丽女子从旁迎了上来,热情而柔媚地,对走在前面的花白白道:“这位公子,可是刚到此地?” 花白白当先走着,忽然怔了一下,听到有人喊他“公子”,他不觉老脸一红,打量起这位迎面而来的姑娘。 只见这女子年纪不大,却是浓妆艳抹,身姿窈窕,手中握着一把圆圆的纸扇,上面绣着一对鸳鸯。 她的举手投足,尽是妩媚之色,语调轻浮,似乎能酥到骨子里去。 花白白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见她裸露的肌肤光滑如玉,白皙胜雪,他却是还没有说话,鼻子忽然一抖,竟是一行鼻血先流了下来…… 戚柔儿也被这柔媚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见那女子生的靡颜腻理,婀娜多姿,眼波柔媚,有些搔首弄姿地盯着花白白,而且浑身上下都透漏着烟柳之色。 她忽然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眼中浮现出一抹嫌弃的目光,转过了头去。 眼角余光处,却发现站在身旁的花羽南,竟然把嘴张的大的险些脱臼,一双眼睛鱼目般地盯着那女子,鼻子里也冒出了一行鼻血,表情带着些许夸张的凝滞…… 戚柔儿心中顿时怒火腾起,狠狠在花羽南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板着脸怒道:“小叫花,你看什么看!” “哎呦!”花羽南痛呼一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戚柔儿一眼,面有难色地喃喃解释:“我没,没看什么……” 戚柔儿看着他鼻子下面还在汨汨流血的嗫嚅样子,越看越是来气,双手叉腰,正要大发雷霆…… 却在这时,花白白在他们身前开口了,声音忽然听上去沉稳而不失儒雅:“姑娘果真慧眼,老夫乃是慕名而来,对此地风闻已久,今日初来乍到,见姑娘风姿卓越,果真名不虚传,当真是藏龙卧虎,风水宝地!” 花白白此刻的样子哪里像个老头子,分明看上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连背影看上去都有几分仙风鹤骨的味道。 那美丽女子用纸扇掩口而笑,笑声酥软入骨,眼波似水,盈盈荡漾,仿佛在用眼睛说话:“这位公子真是风趣,小女子名叫‘香儿’,我们‘香椿楼’名震百里,里面都是婀娜仙女,绝无庸脂俗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包您满意!” 戚柔儿从旁哼了一声,横了花白白的背影一眼,皱眉心道:都一把年纪了,听到别人喊自己公子也不害臊,居然还能泰然处之,真是……真是不要脸。 花白白自是没有想那么多,脸上笑容可掬,捋了捋唇下白须,垂涎道:“姑娘说的甚是,说的甚是。” 那女子忽然一侧身,柔颜媚骨地望着花白白浅浅一笑,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人俱都一怔,侧目看来,却见身旁耸立着一座华丽的建筑,足有六层之高,火红的灯笼挂在匾额旁,匾额上刻着“香椿楼”三个大字,金光闪闪,亮而刺目。 透过门往里看去,里面歌舞升平,哗然一片。 娇艳美女抚扇弄琴,精神小伙把酒言欢,赫然是人间仙境,正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花白白老脸上喜不自胜,似乎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掌,便要进去。 只是脚刚踏上台阶,却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他似乎是回过了神来,转过头了,见花羽南神情尴尬,脸上铁青,不住给他使眼色。 而他的目光转到戚柔儿的脸上时,不由得老脸一红,满脸尴尬之色。 戚柔儿脸色苍白,柳眉紧皱,眼眸中怒火闪动,直直地盯着花白白,如果说眼神能杀人,只怕花白白顷刻间便要被燃成灰烬。 花白白登时觉得气氛不对,尴尬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干笑道:“这个……这个误会,误会……” 没有下文,却是年轻的时候****,也编不出下文,只得使劲儿给花羽南使眼色。 花羽南身子一震,当即醒悟,凑到戚柔儿耳旁,悄声道:“柔儿,老爹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都一大把岁数了,进去还能干什么?除了被人骗,还是被人骗,你莫要……。” “放屁!”花白白听到儿子又揭起了自己的短处,下意识地断喝了一声。 只是下一刻,场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花羽南和戚柔儿的目光同时向他看来,二人俱都直直的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辩解。 气氛又是尴尬到了极点,花白白登时理过神来,赧然一笑:“对,这兔崽子说的对,说的对!” 只不过,这几句话,他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忍不住又偷偷瞪了花羽南一眼。 戚柔儿的目光在花白白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又转到了花羽南的脸上,却是气急反笑:“好,你们两个臭叫花合起伙来欺负我,行,我不理你们了!” 她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不在理会他们父子二人。 花羽南快步追了上去:“喂!柔儿,等等我啊……” 场中只剩下花白白一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自有些懊恼,想要抬步离去。 那柔媚女子忽然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娇声笑道:“这位公子,我们聊得好好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花白白望着女子美丽的脸庞,心里暗想“想不到这么破的地方,竟然还有如此好的货色,看来也没有枉走这一遭,待来日,定要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好好尝尝老夫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不禁吞了口口水,对那女子陪笑道:“在下今日着实不便,改日,改日一定登门拜访,望‘香儿’姑娘好生赐教!” 那女子不依不饶,见花白白去意已决,竟是上前拉拽。 花白白心里清楚,此时毕竟不合时宜,只得喃喃抽身离去。 花白白快步跟上两人,大口的喘息了几声,还未开口,却是花羽南从旁抱怨道:“都怪你,老爹,没事装什么装,这下可好,惹恼了柔儿,我的苦日子来了。” 花白白干笑一声,望了一眼走在前方的戚柔儿的背影,低声对花语南道:“臭小子,这怎么能怪老夫?如果这都能忍,那老夫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呸!”花羽南白了他一眼,怒道:“你年轻时的臭毛病,就不能改改?” 第六章自酌自饮的白衣少女 花白白老脸一红,讪讪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还改什么改?你也知道,你爹我一生别无他好,就这一样癖好,若是改了,岂不是生无所恋?” 花羽南眉头撇了撇,低声啐道:“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一点癖好,就毁了你儿子的幸福!” 花白白讪讪道:“言重了,不会,不会,嘿嘿……” 此时虽然夜色已深,但一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戚柔儿心中有气,一路上当先走着,默不作声。 道路上哗然声大,此起彼伏,花羽南和花白白两人跟在戚柔儿的身后,悄声吵了两句,也不在言语,只是跟在她后面向前走着。 花羽南毕竟担心戚柔儿,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低声道:“柔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向来都不正经,好在我可没有随了他,往后我们两个不理他便是了。” 戚柔儿“哼”了一声,转过头冷冷道:“他正不正经,关我什么事,你正不正经,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明日一早,我便回去,省的惹你们烦。” 她说完跺了跺脚,又转过身加快了步伐。 花羽南闻言大惊,上前拦住了戚柔儿,急道:“不可啊!你若是回去,定然又会被你爹……” “那又怎么样?”戚柔儿截断了他的话,冷冷瞪了花羽南一眼,推开了花羽南拦住她的手,边走边道:“天底下的男人,各个都是花心大萝卜,不论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花羽南快步跟上,急道:“姑奶奶,你别这样,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道歉?”戚柔儿一脸无所谓:“你用得着跟我道歉吗?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花羽南皱着眉头,知道戚柔儿又犯了性子,恨只恨自己遗传了老爹花白白的臭毛病,一见美女就流鼻血。 他心里正自犯嘀咕,知道戚柔儿此刻心中有气,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得想着等她气消了,在好好哄一翻。 毕竟,戚柔儿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她的性子,花羽南也是十分清楚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柔儿,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找个客栈将就一晚,凡事,等到明日在说罢。” 戚柔儿走在前面,闻声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了花羽南一眼,见花羽南一脸愁苦,脸上也少了几分血色。 她冷哼一声,也不理花羽南,转眼又看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花白白一眼,眼中愠芒闪动。 花白白迎着她的目光看来,老脸不由得一红,讪笑了一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戚柔儿又把目光转向花羽南,脖子一转,显然摆明了不愿意说话。 不过花羽南却是暗自松了口气,明白戚柔儿心里已经默许了他的提议。 他此刻只希望,明日一觉醒来,戚柔儿能消消气。 他抬起头左右四顾,目光挪到了身旁地一处匾额上,忽然“咦”了一声,奇道:“置安栈。” 花白白也抬眼看向路旁另一家客栈,捋了一下唇下白须,沉吟道:“德艺安店。” 花羽南不禁皱眉道:“这个镇子上的客栈怎么名字好奇怪?” 花白白接口道:“有什么奇怪的,掌柜的附庸风雅而已,我们住哪个好?” 花羽南打量了一下两家客栈,见两家客栈的装饰都是十分华丽,修建的也足有四五层高,样式古朴,古香古色。 他挠头想了想,开口道:“不如我们住这家吧!” 他说着指了指路旁的“德艺安店”。 不料他话音甫落,身旁的戚柔儿忽然“哼”了一声,当先动身,却是径直往与他所说的客栈相反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她已经迈上了“置安栈”的台阶,花羽南一怔,当即快步拦住了她,温声道:“柔儿,你怎么了?” 戚柔儿怒气未歇,看都没看花羽南一眼,径直道:“你走开,我不想跟你们一起。” 花羽南面有难色,挠头沉吟,戚柔儿却是见他并没有让开的意思,直接推开了他,快步走了进去。 花羽南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暗苦恼。 花白白毕竟也不是铁石心肠,看着儿子嗒然的样子,也不禁自责,但他的面上自然不会有什么神色显露出来。 他走到花羽南身旁道:“臭小子,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女孩子嘛,老夫最了解,到了明日,你好好哄哄便是了,柔儿生性善良,不会跟你闹翻的,顶多就是给你小鞋穿。” 花羽南看着老爹神情自若的样子,仿佛事不关己,他的心中怒火顿时冒了上来,怒道:“都怪你,柔儿生气都是因为你,你要是哪天得了花柳病,休想我会安顿你的后事!” 花羽南说完怒哼一声,也不理他,径直便往“德艺安店”走去。 “喂!臭小子……” 花白白急忙跟了上去。 甫一进门,掌柜的便迎了上来,面有喜色地道:“两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花白白白眉一挑,斥道:“废话!不住店,难道来这里串亲戚啊?” 花羽南进门打量了一下掌柜,见掌柜穿着得体,身姿高挑,一副儒雅之象,正自笑容可掬地招呼着花白白。 他心中兀自不悦,转头打量了一翻店内的景象,只见大厅轩敞,里面摆着几张桌椅,几乎坐满了人,各自饮酒闲聊,哗然一片。 他扫视一圈,唯有一处,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角落处,坐着一个少女,身着一件如雪白衣,侧身坐着,面容如玉,眉目如画,颇有几分除尘之气。 那少女孤单的坐在角落处,年纪看去与他相仿,眉宇间似乎还挂着一抹淡淡的伤怀之色,正在自酌自饮。 与其他桌上迥然不同的是,别的桌上挤满了人,正自把酒为乐,畅聊甚欢。 而她的身影看去似乎有些怅然而萧索,与周遭的人群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似乎是察觉到一道怪异的目光望到了这里,那白衣少女忽然眉角一撇,也向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花羽南心中一动,移开了目光。 那少女眼波如水,脸上并无波澜,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脸上红彤彤地,仿佛夕阳余晖,浸在她的脸上一样。 那少女也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便移开了目光,兀自独饮。 花羽南心中沉吟“孤杯袅袅,面容憔悴,难道这少女,也是有愁苦之事萦绕心头吗?” 他只是随心想了想,便不再理会了,毕竟,心上人戚柔儿此刻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 正在这时,花白白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道:“莫掌柜果然快人快语,如此就说定了。” 掌柜的伸手抚了抚花白白的肩膀,笑道:“老哥放心便是,小店开设几十年了,童叟无欺,我们的宗旨便是,让每一位莅临小店的客官,都能宾至如归!” 第七章上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哈哈……” 花白白一边寒暄,一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几两碎银,递给了掌柜,笑道:“如此,就有劳掌柜了!” “老哥实在客气,你我二人今日得遇,实在是相见恨晚,在下备有上房,以招待二位。”掌柜的笑道。 花白白白眉一挑,喜道:“当真?如此,就多谢莫掌柜了,哈哈哈。” 莫掌柜寒暄一句,忽然转头对大厅喊道:“来啊,小虎子!” 不多时,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提着茶壶便走了过来,兴冲冲地道:“是,莫掌柜,有什么吩咐?” 莫掌柜对那少年道:“这两位乃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客官,实乃稀客,你快去带他们到‘上坊’歇息,不可怠慢!” 来人正是店小二,他闻言点头如捣蒜,转头对花白白和花羽南憨笑道:“二位客官,请随我来!” 他说完,当先向着后堂走去。 花白白冲莫掌柜一拱手,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莫掌柜也一还礼,并未多言。 花羽南跟在老爹的身后,适才分神,不知老爹是如何跟这掌柜闲聊的,居然聊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说实话,这次他当真是对老爹的口才有了几分钦佩。 他一路走着,只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眼见都走过了楼梯,还往里走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爹,上房不是都在顶层吗?这里黑灯瞎火,带我们到这里干什么?” 花白白转头瞪了他一眼,嗔道:“臭小子,别废话,跟着就是。” 不过片刻功夫,后堂的尽头处,一道布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直走在前头的店小二忽然抬手掀起了帘子,走了进去。 他们二人俱都一怔,对望一眼,也不约而同地跟着,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赫然是来到了院子里。 眼前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柳树光秃秃地竖在院子里,映入了他们的眼中。 “二位,到了!”店小二欠身立在门口,转头对他们笑道。 “到了?”花羽南愕然,环顾四周,大皱眉头,对那店小二奇道:“掌柜说了,让你带我们去上房,你带我们来院子里做什么?” 花白白也是面有疑色,白眉一挑,直视那个少年,口中附和:“正是!” 那小二忽然一抬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间马棚,笑容和蔼:“二位请看!” 他们二人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间茅草马棚上,挂着一块破烂招牌,上面写着“上坊”二字…… 那两个字迹在灯火的照映下,显得有些模糊,都已被光阴锈蚀,但依稀还能看清。 马棚内,马槽前,正有两匹瘦马,一边啃食着草料,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 两匹瘦马,一黑一白,似乎在瞪着他们,看去对这两位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颇有几分不欢迎。 花羽南见状差点跌倒,一把揪起那个身材瘦小的店小二,喝道:“上房,上房,这就是上坊?快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店小二满脸惊恐,口中急道:“客官,息怒,这里就是给二位准备的上坊,小的立刻就去打理,茅草加厚,包您像睡在床上一样舒服!” “呸!”花羽南原本心中就有气,听到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手中使劲一甩,斥道:“滚,快滚!” 店小二一屁股摔在地上,惨叫一声,当下爬起,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看着店小二慌张离去,花羽南脖子一转,对花白白没好气地道:“老爹,看你跟掌柜聊得跟老熟人一样,怎么他就赏了你一间马棚住?” 花白白捋了捋白须,白眼一翻道:“兔崽子,二钱银子,能有地方睡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才二钱?”花羽南愕然一怔,张大了嘴,却是发不出声来,怔怔望着花白白。 花白白迈开了步子,向着“上坊”走去,边走边啐道:“可不是二钱吗?我们哪有钱住上房?” 花羽南横了老爹一眼,空欢喜一场,悻悻然地跟在老爹的后面,向着他们卧房“马棚”走去。 看着两个生人靠近,马棚里停着的两匹瘦马忽然停止了咀嚼口中的草料,四双眼睛直直瞪着他们二人。 花羽南在马槽前经过,没好气的回瞪了它们一眼,怒道:“看什么看,吃你们的料!” 两匹马甩了甩尾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似得,居然又继续低下了头,在马槽里吃了起来。 花羽南甫一进去,便觉一阵恶臭的气味迎面扑来,直钻鼻腔。 他皱着眉头,捏住鼻子,悄声嘟囔了一句,站在门口向四处打量了一翻。 虽然马房颇大,闲置轩敞,厚厚的草料堆积在墙角旮旯处,但浓烈的异味竟仿佛无孔不入,让他登时睡意全无。 客栈的院子十分宽敞,只有一颗柳树平添点缀,枝头上挂着两个硕大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暗光,将马棚照亮。 花白白找到了一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子僵硬的倒在草料上,口中发出了陶醉的声音:“舒服……” 花白白好些日子没有睡好觉了,虽然睡在马棚里,但腰身一展,竟也是舒畅无比。 花羽南捏着鼻子,从花白白身前走过,找到了一处稍微僻净的角落,也坐了下来。 他的脸上兀自愁眉不展,心里还是不由得想起了戚柔儿。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只见一轮冷月高悬天际,阴霾渐重,盖住了星辰的光辉。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也不知柔儿现在睡了没有?” 花白白耳朵一抖,大腿架着小腿,眯着眼道:“不用担心,女孩子的心思,老夫最是了解,明日去哄哄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闭嘴”花羽南一想起戚柔儿生气,都是花白白生性不捡所致,自是没有好脸色给他,愠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柔儿能生我的气吗?” 花白白拧过脑袋望着他讪讪一笑,颇觉不好意思,也没有再去接他的话茬。 他的目光盯着房梁,红红的脸上忽然浮出垂涎笑意,看去颇有几分猥琐:“刚才那女子果真妖娆,老夫平生悦女无数,竟然也不禁为之动容,想不到这么破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货色,真是想不到,想不到。” 花羽南本就心情不佳,闻言也是意味阑珊,白了他一眼,懒得去理他了。 他盯着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怔怔发呆,而花白白也盯着房梁,脑补一些猥琐的画面…… 如此静默了良久,空气逐渐静了下了。 花白白忽然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失声大叫:“蟑螂,有蟑螂!” 花羽南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马棚里有蟑螂,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什么大惊小怪?” 花白白看着他赧颜一笑,理了理衣襟,迟疑了一下,讪笑道:“这个……我睡不着,出去逛逛,你要不要一起去?” 花羽南只望了他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逛?”还不是去“香椿楼”逛? 不过他也懒得揭穿老爹,忽觉一阵困意袭来,他躺下了身子,转过了身,背对着花白白,喃喃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花白白也不客气,两手在屁股上拍了拍,抖了抖身上沾上的些许草料,干笑一声后,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马棚。 第八章马槽里的尴尬 夜空中,月朗星稀。 夜风习习吹来,带着些许凉意。 这间茅草马房十分简陋,土墙上细痕遍布,顶梁上窟窿百出,茅草稀疏。 花羽南蜷缩在角落里,透过顶梁上的窟窿望着夜空,只见冷月高悬,不过一会,乌云忽然盖住了月光,看来明日的天色,定然又要下雨了。 花羽南心事重重,毫无睡意,双手环在头下,望着夜空怔怔发呆…… “喂!看马的。” 忽然,一个少女的轻呼声,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花羽南被打断了思绪,这声音听上去仿佛百灵鸟的叫声,清脆而嘹亮。 他坐起身子,向外看去,却见柳树下,一个身着如雪白衣的女子,正款步走来。 映着斑驳的光亮,依稀能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却正是前些时候,那个坐在大厅角落里自酌自饮的美貌少女。 花羽南怔了一下,望着那个少女,皱眉道:“你是在叫我?” 那白衣少女脸有愠意,走在马槽前嗔道:“废话,不是叫你,难道我是在叫牲口?” 花羽南眉角一动,站起身来,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少女,见她模样清秀,鹅蛋脸,柳叶眉,肌肤如玉,明眸如雪,正板着脸看着他。 白衣少女眉头一皱,见花羽南看着自己的样子颇有几分古怪,叉腰愠道:“你看什么?” 花羽南被她一嗔,收回了目光,心道“这女孩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那少女见花羽南不说话,径直道:“明日我要赶路,路程很远,今天晚上给我这马儿多喂些草料,知道吗?” 花羽南赧颜一笑,挠了挠头,分辨道:“姑娘可能误会了,我不是看马的。” “不是看马的?那你睡马棚里干什么?” 花羽南脸上有些尴尬,心里念头急转,皱眉心想“我总不能说,我没钱,所以睡马棚吧”。 再说了,当着这么漂亮的姑娘面前,折了腰板,也不能折了面子。 他当下正了正衣襟,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不苟言笑地道:“我是夜里闲来无事,所以四处溜达溜达。” 那女子闻言忽然秀眉一皱,似是迟疑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掩口笑出声来,目光盈动,艳若桃李。 花羽南看着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心想不会这么快就被识破吧? 白衣少女收回了目光,轻咳一声,玉也似的脸上收起了笑容,沉吟了一下,款款道:“溜达溜达?” 花羽南面上一红,点头道:“正是,不行吗?” 白衣少女忽然踱步打量起他,随即拍了拍额头,眼眸一亮,道:“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一个时辰前,来这里住店的吗?” 花羽南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跟你一样,也是来住店的。” 那白衣少女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了一会儿,见他衣服上颇有几处显眼的补丁,破破烂烂的样子,她眉角撇了撇,忽然道:“你应该,不是本地的吧?” 花羽南怔了一下,道:“不是,怎么了?” 白衣少女忽的收回了目光,向正自吃草的白马看去,随口道:“没什么,好奇而已。” 花羽南看着那少女,皱起了眉头,心里奇怪,不知那女子是如何看出自己不是本地人的。 正在这时,客栈内的帘子被掀开了,一抹光亮透了出来,照在了院子里。 随后,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正怀中搂着一团厚厚的草料,径直往马棚这里走来。 花羽南定睛看去,却正是店小二。 他心里当即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冒上心头…… 店小二一脸喜色,走到近处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像是有些惊讶,忽然开口笑道:“咦,姑娘,还没睡吗?” 白衣少女头也没回,一边梳理着白马脖子上的鬃毛,一边随口道:“这就去睡。” 店小二笑嘻嘻地多望了少女的背影两眼,然后径直往马房里走来。 走到近处,也不顾花羽南拼了命的打手势,使眼色,憨厚笑道:“这位客官,我们掌柜说了,一定要让二位睡得舒服,这不,我可不敢怠慢了二位。” “咦?”店小二四处看了看,奇道:“怎么少了一位?” 花羽南的脸色神情古怪,面色潮红,心里暗呼不妙。 店小二毫无眼力见,又对花羽南道:“这位客官,怎么样?睡的还舒服吧?掌柜的怕夜里凉,再冻着二位,所以叫我给二位再送些草料,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完,也不看花羽南的脸,直接把怀里的草料塞到了花羽南的怀里。 花羽南倒吸了一口凉气,两道浓眉倒竖,却是语窒,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忽的掩口一笑,笑声清脆悦耳,脸上笑意盈盈,一双明亮地眼眸也不看他,兀自望着眼前的白马。 场面稍微有些尴尬。 花羽南赶紧丢掉了刚刚被塞入怀中的草料,就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恨恨瞪了店小二一眼,心中仿佛有万千骏马,奔腾掠过…… 但此刻也不能强行发飙,只得强颜欢笑地对店小二道:“真是有劳掌柜了,劳烦带句话给掌柜的,就说请他放心,这两匹骏马,我定会好生照料。” 他说着说着,话锋忽然转冷,最后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店小二眉头一皱,一脸愕然,他心里清楚,这些草料乃是给他们二人取暖用的,并不是喂食马匹。 店小二见他误会,正要分说。 花羽南见势不妙,高声打断,推搡着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忙吧,这里不需要你侍候了。” 就这样,两人推推嚷嚷地到了客栈门帘处。 店小二在花羽南强行推嚷之下,也身不由己地退回到了客栈内。 场中一时静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古怪。 花羽南心里七上八下,偷偷瞄了一眼站在马槽前的白衣少女,见她并无异动,而少女脸上的神情,他自是看不到的。 花羽南见她兀自打理着马槽中的草料,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心里,也稍稍舒了口气。 花羽南回到院子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时偷偷往白衣少女身上瞄上一眼,讪讪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想起刚刚为这少女树立起来的形象,就这般被店小二无情的瓦解,实在是令他愤懑。 不曾想才转眼的功夫,就东窗事发,让他颜面尽丢,羞愤难当,真想挖个地缝,就此钻进去。 正自他忐忑之际,忽然间,天地陡然摇晃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预兆,那白衣少女和花羽南两人俱都身子猛地一晃。 那少女愕然醒悟,抓住了身旁的马棚桅杆,当即站稳身子,花容变色,显然吃惊不小,惊呼道:“怎么回事?” 花羽南却是一屁股直接栽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回过神之后,他更是惊慌失色,望向那白衣少女,错愕道:“难道是地震了?” 白衣少女秀眉皱起,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又转到了花羽南的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疑惑。 下一刻,漆黑天际中,风起云涌,呼啸连连。 一声法咒,仿佛怒涛惊雷,响彻大地…… “天囚大道,九幽弑殇,神威盖世,屠尽八荒!灭——” 这声法咒不徐不疾,却是绵音滚滚,似**梵音,又似森然鬼啸。 回声嘹亮,澎湃而肃穆,萧索而肃杀,似乎透过耳膜,要逼入人的灵魂深处。 二人的身子俱都一震,抬头望天。 只见夜色朦胧,漆黑一片,似有狂风夹杂着狼啸鬼鸣之声,在夜空呜咽响起,闻之渗人心魄,令人胆寒。 花羽南慌忙站起身来,紧皱眉头,正要发问,却在这时,却不知是谁,第一个大声惊呼了出来: “不好了!杀人了,快跑啊……” 下一刻,客栈内所有的惊呼声交织一片,哗然声大起,顷刻间乱做了一团。 花羽南心中百感交集,窒在了原地。 那白衣少女似乎比花羽南更多一分理智,抬眼向他看来,嗔道:“喂!装清高的,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这声法令,是道家真言,你若是再不离开这里,怕是要给这个镇子殉葬了!” 花羽南愕然惊醒,事发突兀,他不明所以,惊呼道:“什么?” 那白衣少女秀眉一皱,看去并没有心思细说,随口急道:“世态纷乱,杀伐不断,你若不是修道之人,还是尽早逃命去吧!” 她说完身形一转,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没入了夜空之中。 花羽南震惊不已,惊慌之下,他也无暇他顾,快步向外冲去…… 第九章屠镇 夜空之下,北山之巅。 一行人黑衣裹身,负手而立,有七八人左右,正自眺望远方。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茫茫荒野,而荒野正中,却是突兀的耸立着一座城镇,正是此刻陷入腥风血雨的莫风镇。 嘹亮的厮杀声,伴随着夜风幽幽传来。 其间还夹杂着痛苦,绝望,畏惧还有反抗的声音,从莫风镇中传出,传到了这一行人的耳中。 一个少年当先站着,他的模样清秀,剑眉星目,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负手站着,面无表情,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莫风镇中的百姓惨痛地哀嚎声,他的眉宇间,似乎还锁上了一抹哀苦之色。 夜风习习吹过,撩动着众人的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 少年的身后,一个年纪看去颇大的长老人物,样貌慈祥,白须白发,忽然开口道:“少主,此番屠镇,免不了生灵涂炭,可镇中多有妇孺老幼,尽是无辜之人,可否……” 他的语气温婉,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哀求之意。 可是他还尚未说完,那少年便打断了他,语气古井无波,淡淡道:“苏师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师尊有令,我等也不敢违抗。” 那个被他称作苏师叔的老者,皱纹横生的脸上,多有不忍之色,闻言白眉皱的更紧了。 他沉吟了一下,望着远方的莫风镇,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缓缓道:“少主,我等既然自诩正道,就该以苍生为念,如此惨无人道地屠戮生灵,我等罪孽深重……” 那少年忽然转头向他看来,眼中似有薄薄怒意,一闪而过。 那老者迎着他的目光,似是迟疑了一下,又继续道:“掌门师兄他德高望重,常常杞人忧天,此次屠镇之事事关重大,为何也不与我等商议?” 那少年闻言移开了目光,望向了莫风镇的方向。 他徐徐吐了口气,似乎是听出了这位苏师叔的话中暗有责备之意,顿了顿,才缓缓道:“苏师叔,师尊乃是一派之主,身负重任,兹事体大,凡事不可能处处顺应所有人意,所以,你说的那句话,我还是权且当你没说吧。” 那老者眉角一动,眼眸中神色复杂,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是不忍再看下去,负手转过了身,缓缓向山下走去…… 夜空下,莫风镇中灯火摇曳,惨叫声和厮杀声不绝于耳,混淆在夜风之中,徐徐传荡开去。 少年的目光纯净,遥望着远处的莫风镇,忽然道:“谭师叔。” 他的身后,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身子一震,接口道:“少主,有何吩咐?” 那少年似是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据师尊所言,这座镇子里的百姓既然已经尽数投身魔教,却为何不见他们反抗?” 那中年男子目光眺望了一下莫风镇,隐约看到,镇子中的百姓在惊慌逃窜之中,尽皆惨死在他们门下弟子的道法之下,全无反抗之力。 看到这等景象,他也不禁心生疑虑,沉吟道:“魔道术法能惑人心智,夺人心智,因此他们行径古怪,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以我等的眼光去忖度魔教贼子,只怕多有不妥。” 听到这位谭师叔的话棱模两可,那少年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那中年男子见状,也并未多言,又退了回去。 这时,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后,忽然拱手道:“师兄,此番屠镇,听师尊说乃是别派密信,相约今夜在此共聚,却怎么不见他们的身影?” 少年又是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丝不屑,道:“那个老狐狸狡猾的紧,往后,我们该多多提防才是。” 那少女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据我看来,镇中似乎并没有道行高深的魔教人士,料想,不过一个时辰,屠镇之事,便会告捷。” 那少年听得此言,不由皱起了眉头,缓缓道:“师妹,你即刻回山一趟,禀告师尊,告知他一切顺利,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带所有长老弟子,尽数回山复命。” 少女点头应允,拱手道:“师兄,一切小心。” 那少年也不回头,淡淡道:“你去吧。” 少女不再多言,忽然拂袖一撩,一把银白色的仙剑被她祭了出来,少女轻点一下,跃到剑身上,随之法决一引,化作一道白光,向着天际疾驰而去。 少女走后不久,忽然从莫风镇的方向飞来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光芒甫一落地,便现出了人形。 却是一个黑脸膛的大汉,生的虎背熊腰,光秃秃的头顶没有头发,踏着大步走上前来,对那少年拱手道:“少主,镇中并没有发现道行高深的魔教贼子,但妇孺老幼居多,在下想请示一下,是否可以留下活口?” 那少年面无表情,遥望着莫风镇,口中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斩草除根!” 夜空中,血腥之气弥漫,莫风镇此刻恍如人间炼狱。 无数道法高深的修真人士,在镇子上见人就杀,主道上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鲜血仿佛河流,侵染了整个街道。 在这些修真之人的道法攻杀之下,无数的百姓死伤惨重,狼藉一片。 腥风血雨,似乎就在一瞬之间,降临到了莫风镇上。 花羽南在混乱之中冲到了置安栈,口中大喊着“柔儿,老爹……” 可慌乱之下,人潮涌动,只短短的几步路,他却是冲了好一阵子,他的脸上,也不知溅上了谁的鲜血。 置安栈里满目狼藉,尸横遍野,鲜血浸染的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他心中惊恐万状,脸上苍白如纸,这等场面他何曾见过? 他望着种种景象,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希望戚柔儿和老爹花白白平安无事。 可是他几乎喊破了喉咙,他的声音依旧弥漫在百姓的哀嚎声中,全然传不出去。 他冲上楼梯,一间房,一间房的找,可是都没有看到戚柔儿的身影,四周惊恐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不好了,那些正道中人杀到这里来了!” 混乱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人认出了那些屠戮百姓的凶手乃是正道中人。 不过也正是他高声惊叫,似乎惹恼了那些人,随之便听到他的哀嚎声传扬开来。 “呃……” 楼下,他似乎已经断送了性命。 还在慌乱之中逃窜的人们,又被那些修真人士逼到了客栈内,全都聚在了二楼的走廊里,各个面漏惧色,看去已是心胆俱裂。 只是本着最后一丝对生的渴望,极力的逃避着,祈祷着…… 花羽南被挤到墙角旮旯处,全然动弹不得,他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咆哮着,绝望着,在绝望中,期望着…… 这次劫难,仿佛天降,可是他们却稀里糊涂地搅了进来,没有找到老爹和柔儿,是否证明他们还活着,或是已经逃离了此地? 在那一个瞬间,他脑海中千头万绪,纷至沓来。 在最后一声呐喊之后,他便沉沉地晕了过去…… 北山之巅。 一道白光,带着破空之声,风驰电掣般的疾驰而来。 众人听到凌冽地破空之声,齐齐转头看来。 却见白光散去,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却是适才回山禀告师门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清秀的容颜上带着焦急之色,口中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声,快步走上前来,对那少年拱手急道:“不好了,师兄,师尊命我等我快快住手,立即回山复命。” 那少年闻言一窒,场中所有人的身子都是一震,眼中多了几分惊愕之色。 那少年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那少女正要开口,目光却看了众人一眼,明眸中眼波流转,似有难言之隐,只给那少年使了个眼色。 那少年当即醒悟,对身后众人道:“诸位,你们即刻回山复命,今夜之事不可传扬出去。” 他身后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疑惑,被那少年称作谭师叔的中年男子,忽然踏前一步,皱眉疑道:“少主,眼下到了屠镇的紧要关头,为何又突然停止?” 那少年轻叹一声,转过了身,望向莫风镇,背对着他道:“谭师叔不必多问了,师尊如此做,自是有他的道理,你们先行一步,我解除了结界随后便来。” 那位谭师叔眼眸动了动,心中若有所思,低头应了一句,对身后众人道:“诸位,随我回山罢。” 说罢,他当先拂袖一挥,一柄闪耀着淡绿色光芒的仙剑被他祭了出来,随后他欺身而上,与那仙剑化作一道绿芒,当先向着漆黑夜空,投身而去。 他身后众人也不再迟疑,各自祭起法宝,跟了上去。 场中,此刻只剩下那少年和那个少女。 少女见人都已经走光了,才皱着眉头对那少年道:“师兄,我看师尊神情古怪,此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那少年转头向他看来,眼中也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师尊他老人家处事向来谨慎,其间,料想不会有差错吧?” 那少女闻言目光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眸里,分明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看似并不苟同她这位少主师兄的话。 少年望着他的师妹,眼眸中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心里似乎也有不少疑虑。 少女忽然转头看向远方的莫风镇,脸上神情复杂,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颤抖:“若是当真有什么差错的话,师兄,那我等只怕就是正道中的千古罪人!” 少年闻言身子大震,眼中锐芒一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当即转过了身,赫然张开手臂,仰天急颂: “道亦有道,万法自然。解——” 少年的声音虽然温婉,但似有无尽绵力催持,让他的声音席卷到苍穹之下,仿佛从天上传来。 忽然之间,风起云涌,乌云散去,满天星辰和一轮明月透出天际,照射大地。 远处,一道巨大的光罩忽然在荒野上亮了一下,看似将整座莫风镇罩在里面。 随着这声法咒响起,光罩应声散去,化作了寥寥星辰,旋即,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