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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


 前章

“听说，尸山那里又出事了。”
华凤城的城楼上两个兵役凑在一起，两个头颅顶着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的头盔，挤做一处，背搭着背，听着声音不甚清楚，依旧锲而不舍的互相打着话，以防睡过头去。
“又？三百年前那东西？”另一个听这话直接转过了身子，把头凑近了听。
“是也不是，我舅家有一后生，在上面那，传回家书说让他们把家直接舍了，搬去上域去，可能比那东西还厉害。”另一个人看了看城楼外，没有什么发现，便低下头说着道听途说的消息。
“听说啊，尸山那里炸了，平了半边山，大抵是那里怨气太大，那些人家现在独惶恐的很，我外舅家主人没沾手，但这里距尸山太近了，也怕出事，正打着主意往里城投奔呢。说不准啊，那些人造的孽还要我们这些人来还，这华凤城就是他们想挡住尸山来的东西的屏障。”
说着，啐了一口，“要我说，那东西来把这世间清理一番才好，这世道，比它会造孽的多多了。”
寅时，雾蒙蒙的旷野上出现一个身影，兵役忽的晃了一下脑袋，见人影愈来愈近，发了会神，便听得城门铃“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赶忙拉了拉门铃，弹上来一张令牌，普通的漠上人。
直到人进去后，才晃了晃脑袋，仿若脑袋里被蒙了层纱，记不甚清，摇来摇脑袋，便又倚靠旁边的人睡了去。
慢慢泛起的鱼肚白映得远处慢慢清晰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城民们，清晨换班的兵役从兵司出发了。
华凤成作为整个大陆最边沿的城池，俯瞰像是两个大翅膀，自西南方向向东北方拉起一条长长的城墙，中间突出一块，像极凤凰展翅，取名华凤城，兹因第一代城主姓华，此城据传是他的骨血所化，取意于此。
鸟嘴城门所正对的方向为茫茫草原，不虞百里便雾霭遍布，能见度奇低，非灵力者不可入再远便是大漠深处，有着唯一一个在域外的魂阵。而东北方是针棘树，城墙向外逐渐被树和大雪封住，林中没人进去过，不，应该没人出来过，有去过的人，但无一例外，所留的魂力都消散殆尽。西南方城墙修葺至悬崖边，而崖下，是常年被海风挟裹而来的厉浪所碰撞出的海岭，海平面距离百尺，浪起时却将将距离不过三尺左右，浪大风急湿冷难耐，故西南方住人极少。
整个华凤城后方却是大开，任人出入，只需在临近的引路站换取所需路引即可。
正对城门的后方有一高耸入云的阁楼，年节灯火光明，每每会敲响三次阁楼顶上的钟，谓之“祥众”。
意味祥佑众民，是第一人城主魂力所化，可鸣万福，也可哀百衰。



 第一章

“铛——”
“铛——”
“铛——”
......
长街上的所有人都停驻了下来，望着城主府方向。
所有人都在想怎么了，非节非庆的，难道是域内有事吗？
直到钟声敲过了十八下，本来还人声鼎沸的街道，慢慢变得死寂。
本来兴致冲冲讨论的声音慢慢失了声，一座城，百万人口，此时却一个个如同雕像，动也动不得，言也言不得。酒楼旁的酒幡被风吹得烈烈作响，钟声随着风散在了四处，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钟声抓住了，随着钟声一声一声，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缓动跳着。
十九、二十......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此时的华凤城就像是被重新浇了冷水的沸锅，一片寂静，什么时候开，那便是一片激荡了。
而此时的城主府内，一男人端端坐在上方的城主椅上，可此时泛白的拳头与落于脚边的茶盏，显示他并非镇静而是被震住了。
一城的人就那样动也不敢动的听着钟声想着，直到半刻后，钟响百下，只余尾音，慢慢才有人转着眼珠，缓缓咽了口水，轻声道：“这钟，是响了百下？”
没人说话，他似乎也不需要回答。
据传，每三百年间，从草原深处就会出来一个怪物，“它”无形又无影，却嗜杀成性，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没人知道死的人会是谁，死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活着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死。众人只知道，钟响的那一刻。
就代表着，“它”来了！
城主府，此时一金缕衣边背纹牡丹的月白袍男子正端坐右侧那价城主左下方，淡淡的吐出一句：“都弃了吧。”
而上方的城主穆方城莫名觉得想吞咽一下口水，他也这样做了，艰难的吐出个疑问句：“弃......弃了？”
“大人们的意思，你有什么问题？”男人轻轻抚了抚袖口，金缕线泛出缕缕金光，语气却格外平静凉薄。
“不敢。”
看着穆方城低下的眉眼，那人低低笑了两声：“之前一次不做的很好，作甚这幅不忍像。”
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只听得他继续道：“尽快吧，你只有十三日可过的了。”
门外久候之人见那人一走，便立马冲了进来，正是穆方城的护卫长傩方。
“主。”他未发一问，却明确的扶住了那里站立不动的人，将衣摆用力一扯，便撕下一块布，将穆方城的手先包了起来。
地面滴滴点点印下了几滴血印。
“傩方啊，这次可怎么办啊。”诺大的城主大堂，就听得这样一声叹息，两人良久无话。
“主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傩方为主是从。”
过了许久，才听得傩方的吐出一句话，将那只包扎了的手静静放了开来。
华凤城西边离海不远的一个破旧的木屋前，一个老翁坐在一个石块上扎着破旧的渔网，旁边一个黑黢黢的小孩，手里抓着几个小鱼干边往嘴里塞边好奇的看着不远处的一些人，好奇的问道：“阿翁，他们在做什么啊。”
“他们要回家去了。”不同于面容的苍老，老翁声音虽有沙哑，却能感觉到依旧有力。
小孩撇了撇嘴，虽整体比较黑，被周围的人叫做“小煤球儿”，认真看来却精致的不像话，尤其一双眼睛像极了林深处的小鹿清晨时的那双眼睛，清澈的不像话。
“可是他们把发发也带走了。”小孩的语气有点委屈。
发发是他的朋友，一只黑色的小鸟，在那边大宅院的树上，有时就会飞到他这边和他一起吃小鱼干，还会让他摸它的脑袋，别的小孩都不能摸的，是他一个人的朋友，可是现在那边的大宅院没了，树也没了，发发也没了，就剩下那些讨厌的小孩还有他们的大人。
小小的孩子，委委屈屈的将手里的小鱼干都塞进了嘴里，吃完后学着平日老翁的样子叹了口气。
远处慢慢走来个身影，远远地就喊了起来：“小铃铛！”
小孩本来开心的小脸变得有点嫌弃，嘟嘟囔囔着：“说了不要叫我小铃铛了，他还叫。”
一旁的阿翁面容上的褶皱一些，也是被他这小大人的样子逗了一乐。
“怎么了，小铃铛，我来你还挂着个小脸。”人已经到了面前，就见他一手将小铃铛抱了起来，手还捏了一下小孩的脸蛋，遭受到控诉和轻轻地一个小拳头，却笑得更是开心。
“哎，老温，你现在还有闲心编这玩意儿，你没看这边人连家带户都搬走了？连块石头都没留下。”这样向他来的方向看去，确确实实空了一大片。
那片的房子好多都不见了，想是全被收进魂舍带走了。
魂舍这个地方，说来也奇怪了，除了人，什么都能收的进去，不管活的死的。
本是为了提炼魂力的地方，每一个魂者都有自身所独有的魂舍，魂身可以进去，人身却不可以。
现下人们都用它来储存东西和修炼，还有就是像这样子，移动东西，将东西装进魂舍，换到另一个地方，再取出来就好了。
有些魂力低微的人，就会做些类似的活计，不过也就搬运一些小型的物件，毕竟他们魂舍那点容量，也就够搬个板车大小了用了，稍微魂力再高点就去做别的活计了，谁还会做这些。
还有魂力更加厉害的，能搬更多，不过他们最大的作用是实力，强者为王，只为更强者所驱使效忠。
就像刚刚那家人，有一个末甲级魂士，属于可以连房子带泥，挖地三尺的那种。
据说是上域一个人家的三等魂卫，到这边是守着这边的几个小主子。
再说这地面，值得庆幸的是，还会长出来。
整域的水平线那是出奇的统一，压根不会高也不会矮，导致现在的匠人们都得有魂力，能做出来镇得住房子的魂阵，要不房子刚建好就陷到地下了，搬一个家一个坑，这片土地也是不太容易。
话说这来人是城主府的一个兽师，专门负责驯养府内的魂兽，自打小孩记事起就没少来，是那种老相识。
就听得他又说道：“七年到了，差不多了吧。”
“嗯。”老温低低应了一声。
小孩揪着兽师的头发给他编了个小辫子。
兽师转头一看笑了：“可以呀，小铃铛，几天不见你这手艺见长，都能不打结了。”
“我能编好的。”小孩带着一种一定可以的口气郑重道。
“好好好，你说行就行，卡叔信你，等你编的特别好的一天，好不好。”
不过这辫子确实有难度，得手指粗的一股头发分成三顾各自在上处分为六股编至一指长处再合在一起做成个瀑布似的样子，在下方打成小结，着实难为了小孩的那双小手。
“好了，小铃铛，先不编了，你去把你和老温的要用东西打包一下，我们去城里喽。”兽师揪了一下小孩的的小脸蛋，把小孩放了下来。
小孩没动，偏头看向一旁没再说话的老翁：“阿翁？”
老翁未回话，过了须臾，小孩想再开口，就见老翁的声音仿佛苍老了一些：“去吧。”
缓口又道：“记得把你那个小木牌拿着。”
点了点头，就跑进了小木屋里。
门外的老翁将手里的渔网放下，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亭男，你说，我们这到底是在赎罪还是造孽啊？”
另一旁的兽师，也就亭男是，收了一副笑脸：“是不是造孽我不敢说，但是该赎的罪是我们早就该赎的。”
一晌无言。



 第二章

华凤城往东南方向的地方，有一处类似于塔群的建筑，众低塔簇拥着一座高塔，隐隐有巨大的魂力波动。
这里是一处转移魂阵，能够将人传送至另一处魂阵，这会，各个塔下的休憩处，都坐满了人，一簇一簇的，现下这些人都是在中域或是上域有去处的，得了消息打包好了东西准备离开华凤城的。
这里站着的人们，衣着华丽，不似大街上的青衫白褂，充斥着姹紫嫣红，好似一番万花争色。
城主府。
傩方站在主座右侧，看着站在厅中的护卫报告着：“城主，刚刚收到帖子，上域的几位大人家眷现在都已经在华亭准备去往上面了。”
“还有谁没走。”穆方城下意识捻了捻大拇指。
“左思方大人加的小少爷左黎还在。”护卫根据刚刚收到的情报回道。
“原来是他啊。”喃喃道了一句，穆方城便轻轻抬了一下手示意着：“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城里的动静还有那位右使。”
“傩方，你去吧，把那位左少爷请来，委屈他在城主府住段日子。”
“是。”
看着慢慢消失的身影，穆方城竟慢慢低低的笑出了声：“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还好一直有你，待我，待我......”
待我完成我该做的事，我一定将欠你的都还了。
外面院庭里的园役修剪园中的紫莛蓝，像是听到一阵呜咽，转头望向厅内，只见城主高高坐在藤椅上，依旧是平日的那副模样，温温和和，不与人为怒，不似傩方大人，一板一眼，杀伐果决，园役摇了摇头，继续手下的活计。
城里长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衣袂交交，虽已知晓钟响灾来，却也不甚清楚究竟有何可怕，这已经过了几代传下来的只言片语远不及上域大人们知道的详细透彻，故而，这街头酒馆，依旧拳飞碗起，那叫买的卖花小丫头，依旧急着卖了花为自己病了的娘亲买几颗能够润喉的梨膏。
“难叔叔，我想要甜包。”远远地，就见凌当站在一个和他差不离高的摊位前，指着冒着白气的笼屉，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方向.
亭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在一个亭子里发现的，又是个男婴，便被当时顺手收了他的那个人叫了个名字，听起来挺难的，自己和人打话被小铃铛听到了，便顺着口叫了难叔叔，和小铃铛的凌当之名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挺难的难叔叔只能和老温点点头就快步走了过去，豪气说：“老板，来一屉甜包。”
“难叔叔，为什么买这么多，我以前怎么求你都不肯的。”
“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小凌当伸手抱住屉后递出的布袋，重重点了点头：“要。”
亭男伸手递了银两，摸了一下铃铛的头，神情有些了然的看了眼从对面糕点铺走出来的老温，手里提着几包印着红印的纸包，城里有名的老铺子，做了将近有一百年的时间了，味道一直都没有变过，甜得发腻。
两人再未说话，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一路伴随着凌当小嘴吧嗒的声音，绕过高耸立于长街中央的阁楼，便看见远远地有一个大门，两侧盘龙石柱顶着两侧的门梁，院门开着，两侧的黑石围墙左右延伸开来，目光所到看不见尽头，左侧一块巨石有利刃划下的几个大字——华凤城。
这里便是华凤城的城主府，三百年前的华凤城还不过是一个边塞小镇，零零散散的几十户人家在这里打鱼狩猎为生，后来华凤城的第一任城主华凤城到了这个地方，为这片不受域内重视的土地立起了那道屏障，使得这片土地免受风雪与沙尘的袭扰，慢慢更多的流浪者聚集了起来，形成了秩序，不知不觉这里的实力居然在上域，不对，那时叫域内，这里还是域外，之后派人来收这块突然冒出来的城池，才发觉，这股势力不容小觑，，经过多年的对抗，当时华凤城的城主却忽然投诚，这之后，整个域的分割才从之前的域内和域外变成了上域，中域，下域和域外，上中下三域统称为域内。
上域是之前的域内，中域是华凤城与上域对抗时建立的卡在华凤城和上域之间的两座辖口处，其他需要经过的地方都是高山峻石，唯独有两个平原被这两个城池牢牢地霸占了个彻底，而下域，就是华凤城，当时的华凤城拥有的力量让上域的几位大人忌惮无比，那个至今仍在保护着这个城池的屏障，没人能除掉，也没人可以改变，建立了这个的人就和出现的时候一样，莫名的出现，又莫名的消失。
一些人惧怕他，畏他如魔；有些人人仰慕他，举他为神。
所以，哪怕整个世间都说着他就是那个“它”，每三百年一次的浩劫，也依旧有人家世代供奉着一座无面人像。
亭男一手抱起了凌当，看了巨石一眼，向着一旁的老温点了点头，便向着城主府门口的台阶走去，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三人的身影都忽然不见了。
门内，三人已经走进大门，便见一身着黑色常服，臂腕处皆有护甲的人，手持一把弯剑，赫然便是城主身边的第一魂卫傩送，旁并立一样似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并向他们看了过来。
“华尹，你带他们去魂池一舀安置。”傩送对一旁说了句，就见空气中慢慢聚起一个人影来，一身墨蓝色劲装，抬手轻拍胸口，应声道是。
凌当被亭男放了下来，怀里抱着刚刚又被老温塞了一怀的纸包，垒了老高，隔着缝隙看着黑衣大叔和亭男一并老温径直向着一处高高的亭台走去，那上边似乎有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甚清楚。
忽然怀里一轻，往一旁望去，便见刚才那个少年将自己怀里的几个纸包拿了过去，明了是在帮自己的凌当，当下必杀技甜甜一笑，用亭男永远也无法享受的小甜音：“谢谢哥哥。”
左黎只觉得心口都酥了一下，看着忽然弯了月牙的小孩，心想，这样的小孩，怕是把他放在自己头顶上作天作地都是幸福着的吧，太可爱了。
“不用谢。”又不知再说什么，只是有多余了句：“有点重，我帮你拿。”
“两位客人请跟我来。”一旁的华尹看见未多言，便转身向右侧的偏门径直走了去。
左凌两人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忽而一笑，未再多言，便尾随其后，跟着华尹一路路过一个又一个的小院，不知道这城主府有多大，房子跟摆件似的，堪比一座华凤城。
终于，眼前慢慢变得开阔了起来，有一大片湖映着绿荷在百米处，连空气都慢慢越来越让人觉得精神振奋。
越近处，便能看见在绿荷之间，影影绰绰有一座廊桥，直通湖中心的一座小岛，小岛绿植繁茂，不能窥得其容。
许久不言的华尹，终是开口：“此处便是魂池一舀，两位可自行过桥上岛，在上边随意挑选住处安置便可，一应物具都放置在里面，有需要直接在瞭石上严明即可，还请不要随意出岛。”
“多谢。”左黎轻轻颔首，见华尹转身离去，便也抱着凌当也上了廊桥。
半路上，看着不急腰身的小孩一步三小跑的跟着，左黎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就一手将凌当捞在了怀里，他也是习了魂力的人，随意便可带着百斤重的物件行上百十里，跟别说一个小孩的。
凌当也不见外，小白牙一漏，小手把白衣哥哥脖子一搂，便把脑袋搁在人肩膀上：“谢谢哥哥，我的腿都快掉了，你们走的好快啊。”
“你还小，哥哥抱你，你休息一下。”
“嗯。”
步余间，走过绿荷锦簇的廊桥，便见一片青石铺就的平地延伸至整个小岛，几座房舍林立在不远处，无甚不同，唯一黑瓦墨壁的屋子与其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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