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天莱州》


 第1章纳兰

高大古朴的厚重城门前，几只车队缓缓入城，宽敞的驿道上除了这些从遥远的天莱州内陆中心富庶之地运输商货物资来往的商行人马，便几乎只有从各地来到的猎人和想进入或曾经进入蛮荒磨炼武道的武夫了。
可容三驾马车齐驱的黄土路上，只有几十来辆马车和寥寥无几的行人。委实不怪城内官吏不上心整治，只是这陲城地处偏远，与前线只差了几百里，是实打实的边镇，不仅人口稀少得只有几万人，而且山荒水恶，镇天墙的烽烟浓郁时甚至都能盖过三百里外的陲城人气烟火气，哪有人愿意来这么个差不多也是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一些讨生活的，还真就没几个了。
在稀少的可怜的人-流中，有两人并肩而行。
一男一女，男子高大精壮，面容颇为刚毅，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劈，行姿如身后黑铁长枪般挺直。身侧一名女子生得一张白皙嫩红的鹅蛋脸，身姿如小家碧玉，愈发显得背后那柄松木剑鞘黑铁剑突兀。
驿道左右是平坦的农田，陲城地处极南，土壤肥沃且高温多雨，在没有战事的年代是农事的好地方，哪怕是烈阳当空的正午，也可见田地上有农夫耕种。
陲城虽只是一座边镇，却足有军镇风范，驻军有两千兵力，皆是货真价实的四层楼以上的精兵，城墙四百个垛口皆架有劲弩，有精兵驻守。天莱州的扩建是一点一点推进的，从四十里外残留的古镇天墙遗址和陲城那布满伤痕的玄武岩城墙就可见一斑。陲城在三百年前还是名副其实的军镇，天莱十部也曾在此驻扎拒敌死守边境大门，哪怕过去三百年，当时的许多建筑设施仍然可以使用。
“哥，我们入城后住哪儿？”
面容早熟二十年的少年随手摸了一把冰凉的枪柄，望向城跺上的兵士:“不住百荒院的学舍，虽然这里管制兵器不严，不过也只允许佩剑，而且有个小院子练功也方便，我们的口袋应该足够一年多的花销。不过既然是求学，装束也应该换一套……总不能一直穿成这样，太显眼。”
少年瞥了一眼少女身上那套弹性极佳的绿灰色劲装，这套行头在蛮荒相当实在，但要在学子群集的百荒院里反而另类。
俏丽少女眼神一亮，两只小手握住那只宽大手掌，难抑兴奋道:“那我要一条裙子，想要很久了！”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伸出空闲的右手轻柔揉了一下少女的脑袋:“好好。”
这么多年，都没能给她买条裙子呢。
一旁的车队一只半托着帘子的手放了下来。
兄妹俩走入城中。
百荒院是天莱州扩建到百城规模时，由决议会共同表决通过、特意拨款修建的公学院，经过不断建造分院，在天莱州各州各大城都有分院存在。这所地位超然的学院在各大学院中独占鳌头，又是唯一一所官办学院，自然生源不断。这近两千年不断培养人才，走出了数不胜数的天莱州栋梁。两兄妹之所以选择这里落脚，也是因为这里有所刚建成六年的陲城分院，对于相依为命勉强谋生的两人来讲，也只有在这偏远地区才有足够的财力求学。
很多人没吃过苦，不知道墨水的好处。纳兰钧在刚开始独自闯荡时，就差点死在那鬼知道有多大的蛮荒，哪怕他因为怕死所以只在蛮荒极外围猎捕，也不小心误认荒兽足迹险些撞上荒兽陷阱。当他走狗屎运撞见一只年老力衰的火狐后，拼着重伤猎杀掉它的纳兰钧毫不犹豫将人生头一次猎杀荒兽获得的酬金除了购买必要的药物和干粮之外，全部用来买了一本价格昂贵的蛮荒图集。那本让他陷入挺长一段时间拮据的书早就被他翻烂，加上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对知识不断投入，才让他有本钱活了六年攒下一笔小钱来求学。
百荒院有个人尽皆知的规矩，每获得一本典籍或是有价值的杂书手记等，都要小心谨慎保管好，运至扩建过数次的总院藏书阁妥善保存，只一一拓印副本送往各地观书阁供人翻阅。陲城分院虽投入经费较少，好歹也是拓印了过半藏书。入学百荒院的学子皆可免费翻阅，这对纳兰钧而言可是最能打动他的了。
两兄妹去到收购荒兽材料的商行，将最后一些猎杀所得卖掉，又去租了一个仅有两间屋子的小院，付清一年的租金后，两人又去购置一些包括干粮在内的必要物资，最后去买些衣物，就已经临近黄昏。
陲城地处偏远，自然也不繁华，城内除了小得可怜可怜的集市和寥寥几家商行外，就只有廉价出租的院落群和占地不大的陲城分院有些人气了。
陲城分院只占地三十来亩，除了两栋男女学舍外，只有两栋带食堂的讲学楼和一栋观书阁。观书阁并不对外开放，整个分院用两人高高墙围住，只留东西两个出口。
虽然已经越来越昏暗，兄妹俩仍然是抑制不住兴奋，来到学院晃悠，美名其曰熟悉环境。陲城分院建造成本低，入学人数也不多，从那讲学楼高度大小就可以看出。两天后才开学，这之前是报名时间，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只够两人维持一年半左右的求学，纳兰钧早就打定主意，在学习一年后，凭借一年的修炼成果再进一次蛮荒，争取在短暂的假期内再赚些钱维持生活。
纳兰若穿上了新买的鹅黄及膝裙，欢快地捻动脚步，双手扭在身后，走在已经亮起光芒的仅一丈多宽的小路上。他们租的院子位于院落群比较中央的地方，要拐很多个弯，出入很不方便，好处是租金算是最低的，就当多走些路放松身体了。
这里的院落群屋子不少，不过才有不到六成有人居住，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在方便出行的外围。巷子里没有灯笼，所幸有月光和城内亮起的烟火，让这里不至于太过黑暗，以兄妹两人在蛮荒磨炼出来的目力已经没有妨碍了。
回到屋子里，从院内自带小井打些水匆匆洗漱过就睡下了。
城南，一家大商行装卸完货物后，才有一位中年人毕恭毕敬给一名女子递过货物清单和装着酬金的信封。女子接过后随手塞入口袋，转身就走。
月光映在她的脸上，这一瞬仿佛明月也失色。


 第2章报名

陲城的清晨，或者说整个天莱州极南的清晨，总是来得更早一些，当虫鸟声响起，本就睡不深的两兄妹相继醒来，不约而同背起横放在地铺旁边的兵器，手脚麻利地从小井里打水来打扫屋子。从前那是没有条件，只能将就着，现在可没有理由继续邋遢过日子。
屋子本就不大，清扫完屋子的两人也懒得脱下衣服，直接打水上来往头上淋了几桶，就当是洗澡了。按这里的炎热天气，不出两刻钟就能全部干透。
随便拧了下衣服挤出水，纳兰钧从背着的几乎等人高的大黑包里摸出些干粮和水嚢，塞进另一个灰色小背包里，转过头:“收拾快点，报了名后去城外活动下。”
正在割草的纳兰若赶紧把手中的草茎丢在地上，小跑着去洗手换衣服。
——————————————
在城东的报名处，只有寥寥几人在填写表格，其中几人不时偷偷瞥一眼一边弯腰动笔的年轻女子，哪怕那头垂在脑后的如瀑长发将面容遮挡大半，也毫不费力就能看出这是名容貌倾城的绝美女子。这里怎能有这般天上人？只让人恨不得再把眼睛睁大点。几个男孩也不敢放肆，只是手上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只想着多瞥一眼也好啊。
“大伯，两个人。”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几人吓得猛然转头，只见一对年轻男女接过表格，让几人松一口气。有个人还撞到了那名男子抬起的手肘，顿时捂住脸直抽凉气。
纳兰钧给纳兰若递过一张，无奈道:“这可是你自己撞到我的，可不能怨我。”
那人眼眶都黑了，却直直怒目瞪来，脸都涨红了。
纳兰钧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笔，挥挥手:“你爱瞪随你。”说罢就下笔如飞。
另一边有个清脆动人的声音:“一年报名费。”
男子愣了楞，转过头只看到那个女子已经填好报名申请单，付清了钱转头离去，让男子懊悔不已。
纳兰钧眼角余光瞥去，顿时对身旁几人的反应了然，刚调回目光，却见纳兰若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甩过头去。
纳兰钧快速填好表格，报完名后沿着出城的大路走，找了家馄饨铺子解决了早饭后，径直出城去。武道修行不可一日懈怠，非进即退。这陲城周边除了大片农田，更多的是未曾开垦过的荒林，天莱州内部极少有荒兽踪迹，绝大多数都是普通野兽，最适合打熬体魄锤炼筋骨，两人出城不仅是为了修炼，也有节省伙食费的意思。反正这些野兽不禁捕猎，能打死了想吃多少也没人管。
两兄妹提着兵器大步奔跑出城，纳兰钧右手持枪，枪头对着自己，枪柄那头狠狠击出，轰碎纳兰若即将踩上的一块石头，碎石飞射，纳兰若滑步躲过，顺势弯腰，挑起一块泥土就甩向纳兰钧，长枪一扫躲过后又急踏步追上，空闲的左手猛然拍过，却被挥来剑背推回去，身形一拧，一块泥土就被脚尖带起射向他的面门，纳兰钧长枪一甩，枪尖刹那间精准点在地面一截树根上，树根破碎，修长身形斜甩而起，一脚踢在纳兰若左肩，直将她踢得踉跄后退。
纳兰钧却没有乘势逼近，只是脚尖点地再度急掠而去，纳兰若喘匀了气，又再度跟上来。
纳兰钧双手握住枪身当做撑杆，一步跨过三步距离，笑道:“丫头，继续啊，来来。”
纳兰若气得鼓起了嘴巴。
纳兰钧话语一下子多了起来:“来嘛，大不了哥待会抱着你回去，哈哈，待会就是抱着个小泥人了，丫头，你想不想变泥人？反正回去再洗也没关系，抹点泥在脸上，也没人能认出来嘛，这里门卫也不严，会放你进去的哈哈……”
可恶！
纳兰若气得直接抓起剑鞘就丢了过去，被纳兰钧一把抓在手上。
“哎呦，丫头有小脾气了？嗯嗯，继续，奔跑，奔跑，疯狂地奔跑，奔跑的小泥人！”纳兰钧搞怪一般喊叫着，脚步一慢，又回到纳兰若身边，右手握着的剑鞘和早就拿在手中的一块湿泥一同拍在纳兰若的脸上，还真就成了小泥人。
纳兰钧看也不看，憋一口气狂奔出七八步，回头一看，纳兰若果然奋力提出一脚，险些没刹住在地上拉个一字马。
纳兰若慌忙停住，抓住剑鞘悲愤大喊:“哥，你欺负人！”
纳兰钧深吸一口气，转头笑道:“你再停住，可就要被我甩开了。”说罢又提枪飞奔而去。
“呀！等等我！”
——————————————
宁紫苏是现宁家当代家主长女，自小天资出众，修炼刻苦，修行稳扎稳打一步一脚印，见过的人都说此女有她父宁沧海之风，必会在六府圆满后境界突飞猛进。
而宁紫苏本人也未曾因为他人的高度评价而松懈动摇，在开辟五府后，为寻求进一步突破，秘密跟随一家与宁家交好的商行游猎蛮荒一年，境界未曾上涨多少，实力却愈发稳固，几乎达到五府圆满水平。一年的历练中刻意压制境界，就像把泥土压成石砖，已经处在突破边缘，只可惜天府从来隐秘莫测，为了真正探得天府玄妙打稳未来破凡入圣的基石，她已经停止修炼，生怕一个不慎就破境。
现在临近黄昏，约莫不到两刻钟就要天黑，以她的速度完全足够在天黑前入城，这一天游走于陲城周边荒林，静心感悟，心神愈发宁静，隐约有了五府圆满的气象。
人的境界分为二，上楼和求道，道只有一条，楼却有七层，上楼前需炼六府，开启人体六大窍门。求道境界称为大师，每位大师都有其特有的道，道有高低，实力难以评测，但是每位大师，都有压制上楼境界高手的强悍底气。求道之上为圣，圣人之所以为圣，源自于圣人境界缥缈无实，虚幻不可触却又真实存在，非人力所能到达。圣者的境界是天赐之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可遇不可求。
大师是求道，而圣人却是道，这道鸿沟，造就了圣人与大师的差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圣者无敌！
宁紫苏快步走在驿道上，腰间悬剑有光芒闪烁。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和人声。
“丫头！快点！赶紧的！”
宁紫苏蹙眉，柳叶轻弯，宁静氛围打破。
一个青年背着一头放干鲜血的野猪，长枪扛在肩上，对着落在后面的少女喊着，少女背着一大捆柴，呼哧呼哧地跑着。
一路脚印带尘土。
经过宁紫苏身边时，健步如飞的青年转过头诧异地看了一眼，随**枪的左手一晃，长枪如同人手一般上挑一下又放下:“嗨！”
后面的少女经过她的身边时，也侧身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饶是宁紫苏向来淡定自若，也呆在原地莫名其妙。
这两人怎么回事？


 第3章枪与剑

咧开嘴笑得像傻瓜的纳兰钧呼哧呼哧扛着野猪一路飞奔回小院，速度快到让后头只带着一柄剑的纳兰若都比不上。晃晃肩膀直接把野猪摔在地上，直接向后倒去躺在松软的红土上，连浸到眼睛里酸涩不已的汗水都懒得去擦，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一直等到有些缓过来，纳兰若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小院门口，扶着门框喘气。纳兰钧左手有些费力地扯下硌在背后的长枪和背包，右手胡乱一抹脸上的汗水，揉了揉脸站了起来。
看了看脚边的野猪，他的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抓个野猪也许对普通人有点困难，但是对他这种有一定实力又有丰富猎杀经验的人来说，并不需要费太多功夫，不过这周边区域很少能逮到野猪，却碰巧被他撞上了，这才是他这么乐的原因。
又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部肌肉，忍着身体上的疲劳，赶紧去打了几桶水先把野猪表皮冲了一下，低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自己和纳兰若的身上，又瞅了瞅院子的高墙和周围的黑暗，琢磨着是该洗个热水澡来放松一下。
他猛然仰头，看了看院子角落的一堆破烂木料和今天刚刚清理出来的杂草，麻利地从屋子里搬出一只大铁壶，随便摸了几块石头垒在一起，几脚把松软的泥土踩塌踩实，蹲在地上拉过背包摸出打火石，先对着被晒干的杂草点起火，再用木料把火势弄大，往铁壶里灌满井水，架在石块上等水烧开。
又转身去屋里把一只足够三人坐进去的大木桶拉出来，倒了点水进去简单冲了下灰尘，又放回屋里。随便把衣服脱掉光溜溜走出来，纳兰若已经关上院门，他把纳兰若扶起来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脱掉衣服，打了一桶水大致搓掉她身上的泥，也简单清理了自己身体，脚步匆忙跑去烧开的热水倒入木桶，又给水壶灌满水架在依旧火势旺盛的火堆上。
纳兰若光溜溜坐在水井旁的木桩上，笑得很开心，有人宠着的感觉真好。
纳兰钧把几桶凉水倒入木桶，在桌子上点起油灯，估摸着水量差不多了，跑出去把外面的铁壶提进来倒入热水，伸手试了试温度，又跑出去把纳兰若抱进来轻轻放在木桶里，用井水洗了洗脚上的泥，掩上屋门也坐进木桶里。
纳兰钧从肩部开始，两只手轻柔一路向下为纳兰若做着按摩。今天活动量有些大，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丫头累坏了，所以特意烧点热水给纳兰若按摩活络下气血。
纳兰若双臂枕住头靠在木桶边缘，接受着来自哥哥的服务。
“哥，我饿了，要吃野猪汤。”
“好，正好我也饿了，今天运动量有点大。”纳兰钧正揉到腰部。
“好像柴不是很够烧啊。”
“是啊，明天出去弄点回来，这附近小树林多多，随便能弄到很多。”
“野猪怎么办？”
“先割下一部分吃，吃不完的再用盐腌起来。”
“你买的盐够吗？”
“不够再买嘛，怕啥。”
“今天那个女孩你认识吗？”
“不认识。”
“哦，哥，我看你下面好像晃的幅度比以前大了点……哈哈哈，痒！痒，痒，放手，痒……”
纳兰钧没好气地整个人蹲进水里，搓着身体:“女孩子家家的，说话文雅点，小心嫁不出去。”
纳兰若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跪着靠在木桶上，闭眼噘着嘴巴说:“没人娶更好，我就赖上你了。”
“瞎说什么。”纳兰钧把头埋进水里洗头，随便用头顶了顶纳兰若的屁股。
纳兰若反手把纳兰钧按进水里，纳兰钧则直接抱住她的腰拖进水里，自己挣脱出来直接跳出木桶。
纳兰若呛了几口水，坐起来吐出嘴里的水，还是一脸笑眯眯。
纳兰钧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说:“再泡一会就出来。”拿着几件衣服赶紧去清洗干净。
陲城的天气，只要把湿衣服拧干挂起，第二天不用到中午就能全部干透。只穿了一条内裤的纳兰钧把两人衣服浸在水里拍打，过了几遍水就一一挂起，拧都懒得拧。男人干活就是这么糙。
对他来说，反正第二天湿一点出去也很快就会干，何况这天气湿一点也凉快，所以就干脆直接挂起来。
摸黑先把野猪割下一块肥瘦适宜的肉，简单清洗下切成十几块就放到铁锅里烹煮，也没放什么调料，就是放了点盐，吃的就是猪肉的原滋原味。
等到铁锅里肉香飘出来，纳兰若也收拾好出来，倒是穿的整整齐齐，不像一旁那人的光溜溜。
用两只木碗盛好肉汤，给纳兰若递过去一只，也没用筷子就先咕咚喝了半碗肉汤解渴，用手提出里面的猪肉丢进嘴里，急不可耐又盛满一碗，以超快的速度吃饱后，就坐在木桩上休息，等到纳兰若也吃饱喝足，才站起身打一桶水上来洗了锅碗。
回到屋里，大木桶已经被纳兰若搬出去倒掉水了，纳兰钧扫了一下屋里本来就有的木板床上的灰尘，双双坐上去盘膝入定。在一天的劳累后，由于身体精力和灵力的消耗巨大，修炼的效果反而会更好一点。
两人都不是只知道干坐修炼灵力的人，那样的人不是呆子就是世家子，只有足够强健的体魄才能充分发挥出体内灵力的力量。人体挥洒灵力的原理，可以用水池排水来形容，在高压下排水，不仅排水口要坚固，水池也得有承受压力的能力，不然水池都塌了，排水自然也没有了意义。
人体和灵力的关系，也像是海绵与水，被挤压过的海绵才能吸收更多的水。而在使用灵力的过程中，灵力流经经脉也会有微量的损失，损失的这部分灵力会对身体起到温养的作用，这些微小的优势日渐累积，最终会形成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力。
纳兰钧双目微闭，气息轻微而悠长，微弱的灵力沿着经脉汇入气海，气海充盈后又流向四肢百骸，他双手从头顶向下轻点，指尖把灵力注入身体，散布在血肉骨骼中，也有一部分重新汇入经脉。纳兰钧早就习惯了经脉的微弱刺痛，身体受到温养的同时一股暖流流经全身，让酸涩的肌肉都重新恢复活力。纳兰若也如出一辙。
一直等到气海胀痛有些压抑不住，纳兰钧才松开那口气，任由气海吐出灵力化入体魄，睁开眼睛才看到纳兰若早就睡下了，右手伸出又缩回，摇了摇头压抑下起来锻炼体魄的想法，轻轻躺倒在木质床板上，没有枕在身边女子刻意留出来的一半枕头上，双手曲在脑后做枕，任由睡意淹没自己。
噗呲！
长枪刺透坚韧的表皮，搅烂了连接两块腿骨的关节，握枪男子死死抓住长枪，荒兽发狂疯狂挣扎时的摩擦让他的手几乎布满鲜血，插入土地里的双脚痛的让人直冒冷汗，荒兽的背后突然窜出三四人，皆握刀剑，刀尖剑尖各有光芒散发，先后剁在荒兽脊背同一个位置，几人狼狈落地，荒兽的反抗却因为脊柱的受损而减弱。
“团长！”
喝声从握枪男子背后传来，握枪男子没有犹豫，双手猛然一拍枪杆，生生洞穿荒兽的右前足，整个人狼狈一滚，一支燃着火焰的青金箭从眼熟射入，刺穿半个脑袋，火焰刹那包裹了狰狞的头颅。
吼！
荒兽猛然拍地，上身霍然扬起，额前独角逐渐变亮，身上已经存在的伤口血液快速流出，却不是鲜红，而是暗淡的浅红。
握枪男子不知何时跳起至荒兽上方，当空一声爆喝:“小子，剑！”
远处抱剑的孩童憋足了劲，原地旋身，一柄无鞘重剑就被甩向荒兽头顶，握枪男子左脚于极乱中点中重剑剑背，右手瞬间握住剑柄以力劈华山之势抡下。
浑身灵力毫无保留涌出，男子周身衣衫鼓胀浑圆，砍断了粗过自己腰的脖子，脑袋落地之时，男子手中剑也脱手而出，无力在地上翻滚了几米后才停下。
周围几人连忙跑过去扶起这名男子，疲惫至极的男子面容普通，气血翻滚，却也忍不住咧嘴而笑。
勉强伸手拍了拍周围几人中的一个孩子的头，大声喊道:“都愣着搞什么！快去卸家伙啊！”
握枪男子突然变了，周围的环境也突然变了，孩童感觉不到太多东西，不知道是没有说出话还是没能说出话，眼睛有在动吗？脑袋有在动吗？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孩童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看到一只可怕的荒兽将不知何时站起的握枪男子半身吞噬。


 第4章宁紫苏

纳兰钧睁开眼睛，刚好看到纳兰若的脸在很靠近自己的地方。
小丫头嘿嘿一笑，纳兰钧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面前女孩的俏鼻，纳兰若惊得一下子跳起来，耳朵有些热。
纳兰钧挥了挥手，说:“你去打桶水来，我要洗脸。”
纳兰若哦了一声就乖乖走开，转身时脸上却有着淡淡的忧虑。
纳兰钧翻了个身，却发现自己脑袋不知何时枕上了枕头，枕头上有些湿润。
纳兰钧坐起来，摸了摸眼角还没干透的泪痕，用手指擦干后跳下床，大摇大摆走去撒了泡尿，才去洗漱清洁。纳兰若早就收拾干净衣服，把甩干的衣服递给纳兰钧，纳兰钧接过穿上，挠了挠头，孩子王似的大声说:“好！今天我们去砍柴，先把猪肉弄好先。”
两人迅速分工，用打上来的井水把割下来的猪肉洗干净，用盐抹上挂起，等着阳光让它干透。纳兰若取过两块没抹盐的猪肉走到纳兰钧身后，塞进他背后的背包里，洗手后一同出门。
为了节约时间，懒得停步的纳兰钧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走路，纳兰若则就要文雅许多，小口小口吃着，也不吧唧嘴。
两人走到城门时，刚好又遇见一人。
纳兰兄妹面面相觑，刚想随手打个招呼，那人已经走开了。
纳兰若凑到纳兰钧耳边低声问:“她好像也是要出城，哥你真的不认识她？”
“我是真的，不，认，识。”纳兰钧也很无奈，这缘分真是有点巧妙。
昨天两次遇到这女孩，今天又遇到，难不成是这城太小了？
纳兰钧挥挥手:“不理它，咱们走。”说罢当先迈步走出城门，随后狂奔，纳兰若赶忙跟上。
这陲城周边都是丘陵，得益于湿热的气候，数目倒是不少，也省得麻烦跑远。兄妹俩陆续砍来不少薪柴，用草茎扎在一起，弄出许多堆，来回搬运木柴。期间只不过潦草烤了点猪肉填肚，加上打坐恢复灵力。负重行走同样是一种不错的锻炼方法，能够充分消耗灵力，刺激身体，虽然很累，效果却不错。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不知道喝过多少口水，只看到汗水浸透两人衣衫，远比昨日一路闹腾更累人。纳兰钧沉重地喘着粗气，反而是纳兰若要轻松不少。纳兰钧背的木柴比纳兰若背上的要多上许多，不过原因不止于此，还因为两人所用兵器，那把黑剑不过才近二十斤，枪却足有一百多斤，货真的很，一般人用不来。
两人早在中午就商量好，昨晚纳兰钧做的事，今晚轮到她来做，不是纳兰钧偷懒，实在是不认为还能撑下去。以他远超这个境界应有的体魄都感到吃力，连脚都在发颤。纳兰钧估摸着，自己背的东西应该得有快三百斤了吧。
本来两人应该是背一样重的，但是纳兰钧非要抢着来，只不过想补上昨晚的体魄训练。他自己没有长辈，目标都是自己定给自己的，严格到苛刻。昨晚偷了一次懒，感觉特别难受，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感觉，这种大概只有修炼狂魔才能体会的感觉。
体力的流失仅是次要，灵力的剧烈消耗才是造成他现在状态的主要原因。人体内的灵力储量，就像脂肪，虽然你身体里有那么多能转化为能量的脂肪，却不会在短时间内全部消耗掉。哪怕只消耗一部分，也需要极大量的运动，所以说对于极大多数人来说，灵力并不能全部消耗，只能输出一部分。因为身体并不能承受大量消耗甚至是全部消耗这样巨大到可怕的负荷。
锻炼身体，提高体魄强度，能够大幅度提高灵力最大使用量，使人在战斗时能够调动更多的灵力。这一点，纳兰钧十分清楚。他之所以能够拥有远超境界的战斗力，也正因为他将体魄锻炼看得极重，重到可怕。
一手提着长枪，纳兰钧尽量让自己保持身体平衡，脑子里不断想一些东西来转移自己注意力，让身体忽略疲惫。
哪有人这么修炼的，简直是脑子有病，难不成饿了三天，一顿饭就得吃三天的量？没有这样的道理。他这样挑战身体极限，单纯是自找罪受。
纳兰若脚步平稳，托着木柴的双手却几次颤动，要不是旁边那个大傻瓜警告过她不要多事，她早忍不住上去搀扶了。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纳兰若主动开口:“哥，你说传承功法这种东西在观书阁有吗？”
纳兰钧头也不抬:“不知道……应该没吧……可能有一些具有参考……意义的常见口诀之类的……”
“哥，你看，你前面……”
“什么？”
纳兰钧有点无奈地抬起头，只看到远处的城门快要关上。
“哇啊啊啊！”
濒临极限的纳兰钧猛然爆发，一口气跑出二十多步，然后因气力不支重重摔了个狗吃屎。
有些无语的纳兰若小跑着过去，蹲在地上问:“今晚怎么办？”
“只能露营了。”沾满泥土的大黑脸霍然扬起。
“幸好烤猪肉还剩下一点，打几只鸟，看看待会能不能采到些野菜，还能顺便解决明天早餐。”纳兰钧挣扎着爬起来，晃晃背上的柴火，扭头往最近的树林走去。
纳兰若快步几下跟上纳兰钧，坏笑着一巴掌把纳兰钧拍倒在地，没好气道:“你就歇着吧，还撑。”
“小若你屁股是肯定要肿的了……”
不等嘴上硬气的纳兰钧爬起来，纳兰若把背上的木柴解下来，看似漫不-经心的往他背上一丢。
“噗哇！”
感觉都快断气一样。
纳兰若蹲下来，解开纳兰钧背上的木柴，一屁股坐在地上青年结实的背上，取出绳索把两捆木柴绑在一起，系个绳结勒在背上拖着，刚想站起来，纳兰钧就扬手打了她屁股好几下。纳兰若有恃无恐，反而用自己小屁股砸了他好几下。
“小若你记着……”
纳兰若站起来，刚想把纳兰钧背上的铁枪也解下来，却遭到阻止。纳兰钧执意要自己带着自己的兵器，纳兰若也没办法。
两人慢悠悠挪到几棵大树之间，还没来得及坐下，三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纳兰若正在想着该说些什么，纳兰钧就已经一屁股坐到松软的草地上，松一口气，总算是没累瘫。纳兰钧招手让小丫头坐下，也不说话，先点燃一点草屑，用背着的干柴把火点起来，抬头看了看天，估计天黑成这样也打不到鸟了。从背包里取出水嚢和凉掉的烤肉，用篝火把烤肉热一热，扭头问不远处坐着的女子:“你饿不饿？”
没有回应。
纳兰钧借着火光瞅了瞅那女子的身上，单薄的白色长裙，怀中抱着一柄细长的剑，脚踩蓝白布鞋。
纳兰钧估计她身上也没带其他东西，看她独自一个人躲在这连火都生不起来，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看她不出声，纳兰钧也不生气，用几片树叶铺着把烤热了的猪肉切成十几块，拿起水嚢灌了一口水，把水嚢递给纳兰若，自己当先吃了起来。
纳兰若看对面貌美女子咕咚吞了口口水，有些无奈地拿起两片放着猪肉的叶子，慢慢走到那女子面前，说:“同学，吃点东西吧。”
女子无动于衷，纳兰钧眼角余光瞥见，特意把吃东西的声音弄大，对纳兰若说道:“丫头，回来。”
纳兰若无奈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回。
纳兰钧表情不爽地吃完自己的份，突然一拍枪杆，霍然站起，走过去厉声喝道:“你到底吃不吃？”
女子慢慢抬起貌如天仙的脸庞，眼眸中煞气凌冽。
纳兰钧浑然不惧，真要干起来也不怕，托长期高压训练的福，自己这一休息体力就回复了七七八八，何况自己也不是一个人。
纳兰钧突然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树叶，就要把肉往自己嘴里塞。
一道寒光当空而来。
纳兰钧早就偷偷握住枪的左手用力一扭，精准格挡，一股寒意蔓延，是真切存在的冷。只见剑未出鞘，剑身遍布寒霜，缕缕白雾在空气中飘荡。
那女子却趁着纳兰钧发愣的空挡，夺走纳兰钧手中和树叶上的猪肉，后退几步后警戒着。纳兰钧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松开手，长枪竖直插入地面，自己则径直盘膝坐下，轻轻伸手示意那女子也坐下。
那女子盯着纳兰钧看了一会，慢慢伸手托住裙子，坐在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上。先是慢慢吃掉一块，捡起地上的水嚢，不对准嘴，仰头倒了一些在嘴里喝下，速度加快些把剩下的猪肉吃光。
那女子刚想继续喝点水，就听到纳兰钧怪叫:“停！那是留给我丫头的，不准喝！”
女子歪头瞥了纳兰钧一眼，举着水嚢几度犹豫，只再倒了一点漱口，就把水嚢扔回给纳兰若。
纳兰钧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同学，怎么称呼？”
本以为不会再有回答，不想女子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声音空灵地回答:“我姓宁，宁紫苏。”


 第5章黄正章

“哦哦，紫苏妹子，你好。”
宁紫苏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纳兰钧，眉毛轻轻皱起。
纳兰钧摆摆手起身，“你们找个干净的地方先睡一晚，明早再回城，不要太挑剔。”最后一句明显是对她说的。
宁紫苏忍不住出声:“你不要靠近这里，对你我都好。”
纳兰钧走到稍远处一颗大树下，手扶住树干上的如狰狞巨口般的树瘤，身形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虚实，只听得他一声轻笑:“你看你，思想不纯洁了吧？
未等宁紫苏开口，他就已经稍稍蓄力，如灵猿般蹿上树冠间，钢枪拥在怀中，颇显惬意地躺在粗壮的枝干上。
宁紫苏几度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纳兰若握住她的手，笑道:“同学，我看你相貌，应该比我大，我叫你紫苏姐可以吗？”
宁紫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纳兰若笑嘻嘻地指向纳兰钧栖身的大树，说:“我哥他啊，虽说看着不是很像君子，不过至少不会乘人之危占些便宜。你看他躲到那边，其实就是为了避嫌，再者就是为我们放哨，他让我跟你一起睡，也是想让你安下心，能放心睡个好觉。”
宁紫苏不无意外地看向黑暗处，又转回头看看纳兰若。
纳兰若站起身，四处收集落叶枯草，在地上堆得厚厚的，宁紫苏坐在一旁，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纳兰若向宁紫苏招手，“紫苏姐，床铺好了，将就着睡一晚吧。”
宁紫苏有些犹豫地坐在枯草上，地上松软的触感让她很意外。
纳兰若嘀咕道：“以前晚上虫子很多的，今天好像少了点，可以睡个好觉。”
宁紫苏嘴角含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纳兰若疑惑摇头，只看到宁紫苏从腰间扯下一个小囊，空气中有淡淡幽香。
纳兰若惊喜问道：“这是驱虫用的香囊？紫苏姐，刚刚我还奇怪哪里来的香味呢！”
宁紫苏轻笑点头，说道：“这是特别调制的香料，可驱虫蛇，宁心静神。家人特意嘱咐我带上的。”
纳兰若哦了一声，本来好奇把玩着香囊的手停了下来，又递回给宁紫苏。
宁紫苏觉察到纳兰若的变化，接过香囊重新挂回腰间，问：“怎么了？”
纳兰若摇摇头，笑道：“紫苏姐，我有点困了，咱们睡觉好不好？”
宁紫苏虽然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点点头。两人躺在简单铺好的干草堆上，互相依靠着入梦。
——————————
宁紫苏是被晃醒的。
天际才露出一线白光，兄妹二人就同时醒来，迅速整理好东西准备回城上第一堂课，宁紫苏睡得有些沉，被好一阵摇晃才缓缓苏醒。
背着木柴和两人武器的纳兰钧已经先行一步，纳兰若焦急地叫着宁紫苏，好不容易才成功的她拉着白裙女子的手就要拖着走，宁紫苏急忙阻止:“纳兰若，发生了什么事？”
纳兰若急得快要哭出来:“今天开学，我要赶着回去上课呢。”
宁紫苏心中了然，轻轻扫掉身上的草屑碎叶，才跟着纳兰若赶回城中，两人在城门处分开，纳兰若先回到住处收拾收拾，才与准备好早餐的兄长填饱肚子出门去，一番寻问后才来到新教室。
推门而入后，发现教室里已经坐着许多人，宁紫苏坐在第一排，她身边的几个座位都空着，纳兰钧看见她在示意两人过去，也不客气，拉着纳兰若的手坐在她旁边。
宁紫苏笑着说道:“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就你们敢坐到我旁边了。”
纳兰钧初听时不以为意，猛然想到什么，一回头，差不多所有人都在注意他。
纳兰若看着兄长的傻样轻轻笑了，宁紫苏得意一哼。
无奈坐下，纳兰钧扶额苦笑:“我本意是要低调点，你可好，一下子就给我这么份大礼。”
“不识好歹，多少人想要这种待遇都没有呢。”
纳兰钧腹诽，不就是报复自己昨天抢她的肉吗？这下可好，接下来的学习生活可能又要多点麻烦了。
又换上裙子的纳兰若仔细洗漱整理了仪表，才终于有些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了，她扭头问道:“紫苏姐，学校的教书先生上课都讲什么？是演示对敌招式吗？”
宁紫苏稍微想了一想，有些尴尬地说我也不知道，纳兰钧立马就瞪大眼睛像傻子一样盯着宁紫苏叫道:“不知道？你哄我呢？谁看不出来你一定是个上过学的人？”
宁紫苏眉毛一挑，平静说:“我可不需要上学，家里早就请了读书人来帮我学习，哪里用得着亲自去学校？”
纳兰钧败下阵来，无奈说:“那你在这里干嘛？消遣啊？”
“我还真就是闲的，境界一时无法突破，才来边境散心，寻求突破契机。至于坐在这里，只是图个新鲜罢了。”宁紫苏若无其事补上一枪。
纳兰钧已经有气无力了:“你赢了。”
纳兰若两眼放光地握住宁紫苏手臂，喜道:“紫苏姐，你是什么境界？”
宁紫苏对待这个惹人爱的女孩的态度明显要好过纳兰钧，温声说道:“心肝脾肺肾五府圆满，卡在灵台天府前。”
纳兰若低声说:“我在书上也看过，六府内当属天府最为神妙莫测，也最是难触摸边缘，紫苏姐你这么厉害都不得其门而入，那我以后再来到这个境界时岂不是更难突破了？”
宁紫苏笑着安慰:“也不是如此，若只是使灵力充盈天府破境登楼，也不是太过困难，无非就是一昧积攒灵力就可以了。不过这样就容易错过天府内的风景，要知在天府内可以窥探到天地间的无数神秘，傲游逍遥，可肆意采摘前人道果，化为已用，从而打下求道乃至入道的坚实台基。”
纳兰若听得若有所思，纳兰钧却忍不住开口:“这个我也有耳闻，天地犹如一张白纸，风姿卓绝成就非凡者可以在这之上书写自己的感悟秘术，而破入天府时则可能有机会惊鸿一瞥这张白纸上的痕迹，天赋优秀者甚至看一眼而知其根本，故而能在此境时战力远超常人。”
宁紫苏也不再逗他，略微斜眼表示诧异，回答:“是这样差不多，若是经由天地带动而入天府者，都能或长或短一窥其真容，若是经自我感悟而入，则更能体会这般玄妙。相比之下，何止是在此境战力远超常人，还有可能此后数境都强过常人，甚至由天府初开直接到达求道境界，也非痴人说梦。”
纳兰钧听着暗自咋舌，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已经有一位大踏步走来的教书先生走到讲台前，一拍惊堂木，就说道:“同学们好，我负责教授你们最基础的灵力理论，主要学习内容在这节课就可以搞定。”
台下众人无不惊奇。
这位看起来年逾半百的老教书匠没有太过拖泥带水，只是取过手中的木炭就在挂于墙壁上的白纸上勾勒涂画:“众所周知，灵力是一种空白的状态，并不具备附带属性，就如同空气一样难以摸索。得益于灵力的空白如纸，我们可以通过身体内特殊的运行轨迹来为灵力增添或改变性质，也可以通过附着在物体表面的灵纹来达到这一目的。灵力在最初始的时候是温和如水的，因此也更加容易通过各种手段加工成型。”
“灵力可以通过刻意的加工附着上各种神奇的特性，例如螺旋，粘稠，厚重，锋锐，炙热，寒冷，吸引，排斥……正因为灵力可以被无限加工且无限成型，它也因此具备了无限的可能。”
“灵力无色无味无形无态，在感应不到灵力的人眼中虚无缥缈，而在感应到灵力的人眼中，它又无处不在。严格来说，灵力最普遍的应该是以接近气态的形态存在，因此我们进行的呼吸吐纳就可以导入灵力至体内，再通过有意识的运作使灵力经由经脉运转，从而为无主的灵力附加上最基础的性质，从灵力进入气海那一刹那，它就是你的了，我们可以通过意识，也即灵识或神识来控制它，或者通过各种途径来再附加上更多的性质。”
“灵力在自然状态下浓度很低，因此也可以通过呼吸吐纳以及周天循环这些最基础的修炼手段来进行浓缩，使灵力的浓度在体内逐渐增加。灵力可以压缩的倍数极大，因此我们各人体内的灵力可以呈现出很大差别。”
“需要注意的是，灵力导引至体内于气海中存储，这是不会外泄的，但是在灵力通过经脉运转时就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损失，这个损失的比例也被广泛用于估测每个人的天赋高低。”
“灵力可以存在于任何物体或生命体上，也许是路边的野草，也许是脚下的泥土，也许是刀剑，也许是荒兽的血肉骨骼，也可以是我们自己的肉体。灵力或多或少，存在于所有有形的存在中。”
“普遍认为，富含灵力的物体不论是非生命体还是生命体，都比不那么富含灵力的物体具有更大的强度，更优秀的性质。”
……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当滔滔不绝的教书先生终于缓了一下拍了一拍沾满炭灰的手走下讲台，教室里许多人还处于发愣的状态。
纳兰钧好似如梦初醒，拉着纳兰若的手就直接冲出教室，迅速追上那位说的口干舌燥的老者。
老教书先生似乎有些意外，转过身问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纳兰钧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我妹妹，姓纳兰，名若，若无其事的若，我叫纳兰钧，千钧一发的钧。我们想拜您为师，还请您收下我们做徒弟。”
老者摆摆手，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你们跟着我能学什么？我也没 那空闲收徒。”
纳兰钧说道:“我们想跟随您学习灵力理论，这些知识对我们非常重要。”
老者又说:“这灵力理论，你们在以后的各门学科学习时会一一了解的，不需要来我这里。”
纳兰钧一听感觉有戏，迫不及待道:“灵力理论涵盖深广，而我们兄妹二人不出意外应该是要翘掉接下来许多课程的了，所以更需要有一个人能教授我们一些基础些的理论。”
老头有些另眼相看面前的两人了，摆手说:“你们跟我来。”
在狭窄的小巷里一路穿行，来到一处私宅，老者对两人说就在这里等着，转身进去。
纳兰兄妹二人站在院门处向里张望，只见到杂乱无章或摆放或丢弃着许多东西在院子里，胜似垃圾场。
纳兰若小声说:“这位先生家里好脏呢。”
纳兰钧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点头。
好一会儿，这位老先生才衣衫凌乱地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走出来，纳兰钧连忙双手接过。老者颇有些不舍:“这是我多年研究留下的笔记，关于灵力理论许多东西都整理好了在这上面，你们拿去自己看，不用还了。”
纳兰钧和纳兰若两人急忙道谢，眼看老者就要返身关上院门，纳兰钧赶紧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老者似乎顿了顿，仍旧关上院门，沙哑的声音从门那端飘来:“黄正章。”


 第6章广寒

两人行至大街上，恰好碰见走来的宁紫苏。纳兰若拍拍换到纳兰钧腰间悬挂的铁剑剑鞘，问:“紫苏姐，以后你还去上课吗？”
宁紫苏漫不经心道:“应该不去，该学的我已经学熟了，报名只是为了闲的时候能去观书阁看看书而已。”
似乎想起什么，她赶紧补充:“我今天只是去露个脸。”
纳兰钧无声笑了，纳兰若迫不及待说道:“我们也是，多半以后都是翘课，不如我们出城去锻炼吧？”
“这还是算……”
纳兰钧抢过话头:“我不知道你来游历究竟感悟到什么，不过对敌时的技巧和意识不论怎么锻炼都不过分吧，尤其是在我们这个阶段。”
宁紫苏看着纳兰钧，还是答应了下来，她心知肚明，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见识自己的传承。昨天那一丝寒气，被他敏锐捕捉到了。
纳兰钧笑着说:“现在离正午还有些时间，不如我们各自回去准备好，午后出发。记得带点食物和水。”
宁紫苏瞥了他一眼，扭头便走。
纳兰钧扶着身旁女子的肩头，也快步走回小院。
午后城门外，烈日被云朵遮掩，难得清凉了些。重新换回劲装的纳兰钧有些吃惊，宁紫苏这次多备了包，应该就是准备在野外食用的食物，不过除了多背个包，她还是早上见到时的淡紫长裙，不过多在腰间系了一条丝带而已。
纳兰若睁大眼睛:“紫苏姐，你打算穿裙子去锻炼吗？这样可能会影响行动啊。”
宁紫苏点头，笑着说:“小若，你就不要担心了，没有影响的。”
语毕，她率先疾奔而走，速度竟比纳兰兄妹平时训练时更快一分。
纳兰钧舔了舔嘴唇，快速扎紧裤脚，右手倒提长枪，与纳兰若一同飞奔而出。
感受着风从耳边流走，纳兰钧大笑声:“之前没跟你说过，你叫我纳兰钧，阿钧，钧子，或者随便叫什么都行。宁紫苏，我兄妹二人都是边奔跑边切磋的，弄脏你的裙子可不要怨我。”
宁紫苏不见如何快速迈步，却是每步都与纳兰钧同步，只听她一声轻笑，一团黑影自裙下飞出，直袭纳兰钧面门。
纳兰钧一声大笑:“好！”抖臂一晃，枪头击中暗中注入灵力的土块，拍飞之后余势不减，往宁紫苏头颅而去，却被轻描淡写挥开。
纳兰钧聚精会神，脚步猛然一错，身形凝滞的刹那变作双手握枪，刺出一枪，要逼宁紫苏抽出剑来。
宁紫苏嘴角一勾，没有出鞘的剑脱离腰间，剑鞘与枪尖相击，似乎是某种荒兽皮的剑鞘没有丝毫破损，反而震得纳兰钧手掌一麻。长裙飘舞时，盘起秀发的宁紫苏一呵气间一掌拍在纳兰钧肩头，横推出三四米。
这位持枪男子猛然跺脚入地，左腿如钉刺入泥土，硬生生止住，一直默默跟在宁紫苏后面的纳兰若一剑送出，正卡在宁紫苏视线死角的后腰处，虽然长剑同样没有出鞘，但以这般势头，若击中也会阻碍气血流通，使宁紫苏进攻势头瓦解。哪知刚触及长裙表面，就感到一股寒意弥漫而来，柔软的裙子似乎变成了一大团浆糊，黏住了剑鞘无法寸进。
紫裙女子回身一挥，剑鞘扫开纳兰若手中的铁剑，寒意愈发明显，竟使纳兰若持剑的右手冻僵而无法及时抽回铁剑。纳兰钧突然双臂一震，以左腿做弹簧，双手握住长枪疾速卷动，带着劲风斜劈向宁紫苏的头部，即便被剑鞘格挡攻势，势大力沉的一击仍然使宁紫苏身形一沉。明显憋足了气的纳兰钧灵力疾速流转，本就坚实分明如石块的肌肉竟然再度鼓胀，借助反弹之势以右腿为轴，电光火石间回转一周撩向宁紫苏裙角。
宁紫苏既惊又怒，终于不再保留，左手握住剑鞘，抽出剑的瞬间长剑周围弥漫白色雾气，使人看不真切全貌。有着淡蓝色光彩的剑身上寒意更甚，挥下砍中枪柄，一股巨力使长枪直接砸入土里，一层冰霜出现在枪身表面，纳兰钧的两双手到小臂都冻到僵硬，双手更是粘在了枪柄上。
纳兰钧用力一呼一吸，双手青筋暴起，扯动得手掌都有些血迹渗出，一声沉闷的低喝，黝黑中带点白的铁枪竟又将宁紫苏的宝剑荡开，后劲不足的宁紫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只见纳兰钧双臂一缩，带动长枪收回，一瞬挽出五朵枪花，宁紫苏不得已暂时丢弃剑鞘双手持剑，才勉强抗住攻势，重心不稳就要往后摔出去，纳兰钧紧咬牙关，长枪果断插入地面，身形灵活一晃，一脚踹在宁紫苏手腕，使得宝剑险些脱手，不可控制地往后退去。
纳兰若看准时机，捡起宁紫苏丢出的剑鞘投掷出去，同时一剑递出。竭尽全力的一剑往宁紫苏后背，剑鞘则直指胸口，一时不察的宁紫苏只来得及接住剑鞘，反应还是慢了一步，虽然及时用寒气护住自己，依然被重击冲乱了气血，脚步紊乱躲避开后，差点没能站住。纳兰若气喘吁吁，纳兰钧跌坐在地，笑得一模一样。
宁紫苏急忙运转灵力，平复下翻腾的气血，几个小周天之后才望向抱枪而坐的纳兰钧:“你们平时训练都这么胡来？”
纳兰钧当即瞪眼:“什么叫胡来？很有分寸的好不好？”
宁紫苏瞥了一眼他双手的血迹，下巴翘了翘嗤笑道:“这就是分寸？”
纳兰钧装模作样地摇头惋惜:“这叫什么？我们以前在蛮荒受过的伤不知比这多了多少。现在吃点苦，以后对敌就能少一点吃亏。亏你还是世家子弟，这点道理都不懂。也是，你们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世道冷暖，吃不来苦也正常。只是可惜啊……”
宁紫苏没被激到，只是受不了这家伙的絮叨，破口大骂:“闭嘴！”
纳兰钧愕然，纳兰若嘿嘿嘿嘿地笑。
宁紫苏略微思考后看着纳兰钧说:“你的灵力大概是四府境界，不过蛮力却足有上楼境那么强，小若的灵力则是三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那杆枪重量超过九十斤吧？”
纳兰钧和纳兰若忍不住笑了起来，让宁紫苏一阵不解:“怎么，我猜错了？”
纳兰钧大笑得捧腹，纳兰若忍住笑代为回答:“我哥那柄枪实重一百一十斤，这点你没猜错。”
宁紫苏还是不解:“那你们笑什么？我猜你们的境界猜错了？”
纳兰钧好不容易止住笑，表情揶揄道:“我如果说小若才两府，而我连一府都没有，你信不信？”
宁紫苏吃了一惊，问:“你们怎么做到的？”
纳兰钧耸耸肩，反问道:“你一次大周天最快需要多久？最难又需要多久？”
宁紫苏回想了一下回答:“最快得五次眨眼，最慢有一柱香吧。”
纳兰钧轻笑道:“我估计你平时修炼运转周天吸纳灵力是求快吧？”
“是又如何？”
纳兰钧抬头看着纳兰若，又收回目光:“我们兄妹恰好相反，运转周天是求慢。想必你也知道，灵力在经脉流转时，会有些许的损失，运转越慢损失越多。”
宁紫苏不解，疑惑得问:“你们这样反其道而行之，有什么裨益吗？而且你们战斗力超出个人境界，又是怎么得来？”
纳兰钧耐心解释:“灵力在运转时损失的部分，并没有浪费，而是流淌在血肉筋骨中温养体魄，这是其一。第二则是长期高强度的训练和不计其数的战斗。”
宁紫苏自言自语道:“这我倒是没发现……”
纳兰钧顿时垮下脸，唉声叹气道:“这就是穷人的智慧了，哪像你们从小就是各种资源堆积，名师秘籍铺路。我们这类人想要修炼又不落下隐患，只能放弃修炼速度用灵力温养这种笨法子了。”
宁紫苏听到这句话略微有些沉默，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又想起纳兰钧说过的“蛮荒”！急忙问道:“你们以前在蛮荒生活？狩猎荒兽？”
纳兰钧柱着枪起身，双臂晃动舒展筋骨后，才慢悠悠回答:“这说来话长了，下次再说吧。你看日头有些斜了，要不我们回城？”
纳兰若争着叫道:“回城回城回城……”
宁紫苏深深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兄妹俩，也不想再睡草席:“好吧，再绕陲城跑一圈就回。”说完收剑入鞘，重新挂回腰间。
三人这次倒是老实，也许是灵力消耗的原因，只是尽全力快速绕了陲城一圈，在城门口分别时纳兰钧拍了拍宁紫苏肩头:“你学的传承叫什么？”
宁紫苏整个肩头一抖，似乎有些不习惯被人触碰，赶紧避开一步，再说道:“广寒，是我家族内的传承。”
纳兰钧点点头，揽着纳兰若的肩膀离开，还不忘挥了挥手。
宁紫苏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城门关闭的声音将她唤醒，才回过神转身离开。
暮色中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汗水粘湿了的几缕碎发被凉风吹起，她突然眉头一挑，轻笑着自言自语:“或许他和他们会处的很愉快呢。”
眉眼弯弯的宁紫苏脚步轻快了许多，轻轻哼起小调。


 第7章各有思量

七拐八拐回到小院的两人推门而入，纳兰若去点起油灯，纳兰钧则放下兵器小跑去生火烤肉，肉香飘逸时两人一同坐在火堆前借着火光翻看黄正章赠予两人的笔记，受益匪浅。
经过商量，两人决定每天上午去百荒院内观书阁看书，中午过后就出城锻炼。
仰头灌下一大杯凉水，纳兰钧难得坐在井边发呆，想起了一些事。他从前隶属于一个猎团，说是如此，其实团长一点架子也没有，团里的大家也都实力平平没有一点远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猎杀荒兽后没有人牺牲，再加上有衣穿有饭吃，就是顶天大的幸福了。
难以想象，这么一个连温饱都勉强的小猎团，团里的大家都还愿意分他这么一个连抱一把剑的吃力的小豆丁一口饭。在团里他碗里的肉永远是最大的，他穿的衣服永远是最暖和的。
团长武力是团里最高，倒也不怎么厉害，就是吃饱了吹牛的技术在他看来很厉害。有一次团长跟他说，我学过一门很厉害的传承，紧接着就被旁边抠脚丫的大汉揭老底:“团长你别瞎扯了行不？大家不都知道你就是在集市捡漏到了一本残缺秘籍而已，稀罕什么？”搞得团长嘴里的肉丝还没剔出来就拽着大汉在地上打滚。从那以后，他就有些上心传承和秘籍。
再以后，他才知道，天莱州一些世家大族就会有族内自成体系的功法秘籍，也称之为传承。可以说，是否拥有传承，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判定一个家族底蕴是否深厚。
他喃喃道:“传承啊……真好啊。”
一头冷水泼下。
“哥，快去洗澡啦！”
纳兰钧浑身激灵着站起来，两件湿衣服啪的一声甩到他脸上，抓下衣服抹了一把脸，转头顺便把衣服洗干净再洗澡。
纳兰若甩头拧干头发，回到屋里盘膝而坐，眼帘微垂，舌抵上腭，轻轻吸气，带动灵力入体，缓慢运转间滋润体魄。
灵力运转有快有慢，相较之下，她能压制灵力运转到七分钟一周天，却还是不如纳兰钧运转得慢。就如同灵力快速运转得看天赋，求慢更要天赋。再加上体质的些许不同，这里面的修炼反而是她升境更快，也是她实力提升更慢。不过对此纳兰钧却没有如何严苛要求，反而一直无所谓地说，反正女孩子家以后要嫁人，不靠武力吃饭，武道修行慢一点无妨。
也许纳兰钧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单纯想安慰她不要执着于武力高低，却不知这话暗暗刺激了她更加努力修炼。
人体内心肝脾肺肾与灵台天府共六府，她最先开辟肝府和肺府，灵力充盈其中，从前还有些体弱多病，之后就逐渐改善。按照她的估计，最多再过一年就能触摸到天府门槛，若是只求境界提升，这个时间还能压短五个月。不过她不想如此行事，其一纳兰钧从来批判只求境界高不求境界稳的做派，其二她也明白现在的修炼方式最适合他们。若是没有坚持温养身体，早晚会因为身体的一点点小毛病埋下无可挽回的隐患，从而阻碍境界提升甚至短命。
一想到这，她就有点羡慕那些世家子弟，他们从小就是丹药打底，高人指路，更有摆好的秘籍任其挑选，除非真正是天分差劲或者无心修炼，想要在武道上攀登更加轻松容易，也更容易取得成就。
轻哼一声，甩开不切实际的想法，刚刚结束一个周天的纳兰若就被坐到旁边的纳兰钧搭话:“小若，你觉得宁紫苏这人如何？”
纳兰若有些不解，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紫苏姐人挺好相处的，也努力，没有那些恶劣的纨绔风气，值得结交。”
纳兰钧嗯了一声，稍微沉默后说:“没事了，继续修炼吧。”
城头北，宁紫苏暂住于一间旅馆，房间布置很简洁，最重要的是生意不多，她喜欢安静。
案前伏笔写完一封信的宁紫苏放下笔舒展下筋骨，卷起信件塞入窗台前通体淡蓝色羽毛的昂贵信鸽腿上绑着的小信筒里，拍拍信鸽身体，看着它没入窗前的黑暗。
身为天莱州有名的宁家的子嗣，当代家主长女，哪怕现在还能有机会悠哉游哉，也不可避免终有一天要与族内同辈争夺家主之位，更要为家族利益而走动奔波。她这封信，不仅是向家族汇报出行所见所闻，还有意无意提了提纳兰兄妹。
世家大族，若想长久则不能仅仅倾力培养族内青年俊杰，也得吸纳外来才士，这一趟出行走了有两千里，给家族回信中提到的人名不下四十，纳兰兄妹是其中实力最差也最为年幼的两人。当然，对于有八百年历史的宁家而言，外姓打手的多寡已经没了意义，贵精不贵多。当前风头正劲的拦雁门只凭借一名客卿，就在天莱州西北独霸一方，只因这位客卿曾扛下刀圣叶白鸾三刀，虽败犹荣，后又深入蛮荒，半年摘得一颗灵荒兽头颅而还，自此之后，随着客卿柯苍山声势大涨，拦雁门江湖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大肆吸纳众多高手，成为西北有名的一流宗派。
宁紫苏很清楚，以她冷清的性格，若是学那求贤若渴的姿态肯定不伦不类，况且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太难，安稳守成却容易。像她这种底蕴深厚的家族，只要每代人里出一个能接下家族的人物，就不必担心家族衰败。说到底，这些个世家大族，也都极少依靠某一代人的惊才绝艳来崛起，大多是几十几百年步步为营苦心经营的结果。
她需要做的，就是在十年后父亲卸任家主之位之前，培养出自己的嫡系，维护家主一脉的威势，其余事务则大部分由管家接手，她大可放心沉醉于武道攀登。而她有意吸纳进家族的人才中，也最为放心纳兰兄妹。或许是城外马车上观察到的言行，也可能是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多少对他们有了一些信任感。
信鸽是家族重金购置的“黛衣”，短程爆发力弱，但远途耐力和归巢性堪称绝顶，尤擅千里传信。以黛衣的飞行速度来算，最多五天就能到宁家家主府。在信中她还捎带了一句话，让管家遣人去东方竹林给她一位发小传话，请他来这边境。
宁家能仅凭八百年历史在天莱州称超一流，除了当今家主的惊才绝艳以外，还因为宁家与东方竹林那边修好已有五百年。
东方竹林，以一个家族名字命名，八十里的竹林尽是这个家族私人领地，然而占据这方洞天福地却从没有人提出异议，源自东方家族超然的地位。
东方家族存在的时间，比天莱州建立的时间还要久。
这个家族没有庸人。家谱上共有金字书写的二十个人名，代表着这个家族曾经的二十位圣人。
这个家族满门忠烈。金字二十人中有七人死在蛮荒，拒敌至力竭身亡。家族内上至家主，下至仆从，都曾奔赴战场，数次险些断绝家族传承。
这个家族地位超然。天莱州总务府在十二名总长和数千辖属官员之外，特设一把黄金交椅，与总长同席。这意味着东方竹林走出来的人只要愿意从政，就可以一步登天，手握最大的权利。
这个家族清誉满天下。族内子弟出了名的不尚金银，出外历练向来只是与普通殷实家庭一般无二。天下武人若有前来切磋讨教的，若能闯进竹林，必然有人与之对战，事后放其离去。事实证明，闯进又能安然离去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了名声响亮的高手，就连当今天莱州三位圣人，都曾前去竹林切磋。
那片竹林，与两侧镇天墙接壤，却没有军部驻守。因为天下皆知，那片竹林，与有着天莱十部驻守的镇天墙相比更牢不可破固若金汤。
那里，即是天莱州第十一部，也是荒兽止步不前的铁关。
而宁紫苏为何会清楚自己铁定要接手家主之位？原因正是她那位发小。
她的发小姓东方，白字辈，白晓，是东方一脉白字辈中最为惊才绝艳者。


 第8章有人骑马而至

纳兰这个姓，其实是随他妈的，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姓什么，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他。年幼时懵懂无知问过一次，结果他那瘦得干巴巴的妈妈破天荒给了他一巴掌，又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那是他头一次见到她哭。
她自纳兰钧有印象起，就从来是一副干瘪憔悴的模样，母子二人住在破烂漏风的小茅屋，天热时闷热潮湿，蚊虫叮咬瘙痒难耐，天冷时又冻的发抖，唯一的好处，就是屋子还算明亮，白天时阳光会从屋子各个角落透进来，照在孩子手里的书本上，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字。
他的母亲没什么见识，多少还是识得一些字，就经常省吃俭用下来给他买点学习的书，更常教诲他要多学习。孩童幼稚也知读书不易，就没过一次偷懒，能学就使劲学，从来不需要母亲监督。直至他母亲过世那一年，他才知道，若不是她断了买药的钱全部拿来维持他的学习，她本该再多活几年的。
事情过去很久，纳兰钧也说不清当时到底该让母亲坚持服药还是供他读书。迷茫无措了几天后，他跪在母亲坟头半天，转身离开了那片芦苇荡。
再以后，就遇见了团长和团里的大家。
有时，他也会感慨，自己就是苦命。从小没有父亲，还没长大又没了母亲，连好心收留自己的猎团，都在蛮荒全军覆没。他也算是好运，不然早死了几十回了。一个并不老练的孩子，在蛮荒这种地方独自当猎人，面对的敌人可不仅是荒兽。
吃过苦的孩子，总是要比普通孩子更早熟，更容易知足，至少他觉得当下这种生活很快乐，能够安稳的修炼，住在温暖的房子里，不用担心附近的混混无赖过来抢劫打人。他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他有自己的小计划，在百荒院修炼几年后达到两层楼境界，就去蛮荒历练，努力在武道上攀登，挣到足够多的钱就找个小城安家，然后一辈子远离风波，直至老去。
当然，他还要养一个纳兰若。如果她肯嫁人，他也很乐意做一次她的家人替她筹备嫁妆，只是她对他的情意他也不是看不出，只是一直装傻，不敢去接受。可能有她在身边，也没有女孩会靠近他。实在是无奈。
他偶尔也会私下想，纳兰若会不会对自己装聋作哑恨得牙痒痒？想归想，他也真是不敢去接过这份感情，即便他觉得对纳兰若一直有亏欠。
纳兰钧忽然长叹一口气:“人生无奈啊。”
纳兰若斜眼看向捧着书的纳兰钧:“饿了就去吃饭。”
纳兰钧摇了摇头，继续默记着手中这本《六府六藏》内关于人体六府奥秘的讲解。
到达这陲城也有快一个月了，不得不说陲城远虽远，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城市，城墙上想必有高人布置下灵纹封锁灵力不让其逃逸，城市上空为口不断卷入周围数十里的灵力，让城内灵力浓度比野外略高。再加上每日高强度的训练，和刻意承受宁紫苏的寒气冲击来刺激灵力各处运转节点，终于感到气海充盈到饱胀。
人体六府开辟的先后各有说法，有些著作里认为应该严格按照其在人体内位置从下至上的顺序，一一开辟，有些则认为应该每一府都尝试冲击，感受开辟的难易度，从易到难逐次开辟。
百荒院藏书极多，这里的守阁员却仅有寥寥十数，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自己去翻找。学说观点汇聚成海，让无人指路的纳兰钧感到头大如斗。
阁内藏书种类俱全，不仅有各种荒兽灵植的图鉴，也有天莱州历史地理天文数学各类学术用书，更有不知何人留下的习剑录历练笔记之类的杂书和城镇布局军阵进退一类的实用书籍。
他每次来都只翻关于修炼的藏书，纳兰若则要更有兴趣一些，随意翻找，找到什么看什么。以纳兰若的超群记忆力，只要用心去看，基本不会忘记。纳兰钧很满意，男子崇武不是坏事，女子武力过人，可就要让夫君战战兢兢了。不醉心于修炼，更容易找到合适的夫君，说不定过上两年她就能爱上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俊杰，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他也好了无牵挂深入蛮荒用命去搏武道境界。说到底，他还是不认为一个少女情犊初开的喜欢，能够持续多久，这不过是出自本能的对亲密之人的依恋罢了。
他可不会忘记，那只凶恶至极的荒兽最后的藐视羞辱的笑。他对武道爬升如此执着，就是为了亲手宰了那畜牲！
城外三十里，有一袭白裙被风轻轻吹起。
官道上依然人马稀疏，不少男子或坐车或走路经过那一袭白衣时，都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
好美的女子。
女子轻轻拢了滑落面前的秀发，看向官道尽头。
有一人骑马疾奔而来。
马上一人穿天青色衣裤，白色头巾绑住额前碎发，留下一大截在空中飘摇。分明远行而来，除了马匹和马上少年身上有些汗液，却不曾沾染太多灰尘。
马匹在官道外草地，也即白裙女子所站石头外十步停下。
少年翻身下马，冲着女子咧嘴一笑，本就相貌不俗的少年笑起来，更显得面如冠玉，令人如沐春风。
宁紫苏发自内心的开心，拍拍少年肩头就往城门走。东方白晓牵住马匹，跟宁紫苏并肩而行，站在她三步之内，顿感清凉。
姓东方的少年伸手一探，好奇问道:“紫苏姐，你能将寒气外放到方圆四步内了吗？”
宁紫苏笑着回答:“是五步。”
东方白晓转头看了看南边，“我这次出来，是家族例行规定的两年历练，我要去看看南部边疆的风光，再去西南找刀家少主刀天旭过过手，然后北上去西北大漠风沙熬一熬体魄。要不到时候我们同行一段时间？”
宁紫苏爽快答应:“等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就能突破到上楼境界，到时我也想去边疆走走。极南之地气候炎热，正适合刺激我修炼。”
东方白晓眨眨眼睛，笑道:“那就说定了，我时间不宽裕，三个月我们就出发。”
宁紫苏点点头，东方白晓好似又想到什么，问:“紫苏姐，你说的有意思的人，在哪？很厉害吗？”
轻盈袖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城内，“不算厉害，境界很低，不过蛮力倒是一等一的大，走的刚猛无匹路数，使得一杆精钢长枪有百来斤，境界相同时也许可以和钟家钟远较一较劲。”
东方白晓轻轻点头，“这条路对体魄要求很严苛，很容易埋下隐疾，必须辅以药材固本培元。钟远我没交过手，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试试他的斤两。”
宁紫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忍不住噗呲一笑，引得东方白晓斜眼看来。
宁紫苏笑着说:“这家伙很穷，买不起药材，倒是自己琢磨了一个办法，修炼时灵力运转竭力求慢，借此温养体魄，结果到现在还没开辟一府。”
东方白晓家世显赫，虽然没有奢侈挥霍的坏毛病，却也不曾缺过钱，所以还是有点吃惊:“按你这么说，这家伙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嘛，不过一府不到的境界，真能提拉起百来斤的铁枪？”
宁紫苏肯定地说:“挥舞如风。”
东方白晓伸手摸摸悬挂在腰间的一段竹节，竹子共有五节，外表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翡翠，甚至可以看到竹子内部有些墨黑色液体在轻轻晃动。
宁紫苏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自然清楚他这个行为蕴含的意义，也清楚这段小巧的竹子是何等宝物，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感到吃惊。
宁紫苏善解人意地提醒:“那家伙是个练武狂人，你只要中午守在城门口就能碰到他，现在你跟我去找个地方安置行李，还有时间。”
东方白晓直接把马绳递给宁紫苏，笑道:“我有点饿了，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这事。”
人马急行到城内。
卸下并不算沉重的包袱，两人就近在城门附近点了两碗面慢悠悠吃着，东方白晓吃的快，喝掉半碗面汤后，闲着无事就开始打量起城防设施和驻扎兵士。高耸的城墙上每三步一垛，三垛设置一张擎张巨弩，有独立配置的精铁两刀箭，拉满发射可在一百步内穿透一寸半到两寸的铁板，威力巨大。不过使用限制较多，每张擎张巨弩都有专人负责保养，每只两刀箭都要记录在册，每天清理数目，射出及回收都会记录，防止有人贪掉这些造价不菲的箭矢。
陲城甲士每人配备一刀一矛，矛和刀均与边境镇天墙守兵相同制式，属第二等。矛头为漫绿石熔炼制成，锋利尖锐，矛杆为硬质实木，所用木材根据地方不同各异，刀则为弯刃刀，刀身宽而厚，韧性超强，锋芒稍逊十部精兵用刀，可使用时间更长久。
宁紫苏看了他一眼说:“陲城由校尉尉迟掌兵权，尉迟并不以武力出众闻名，想必应该就五六层楼的境界，不过也不是你能匹敌的对手。何况，擅自闯进军营干扰军务，哪怕是你也要被拖出去，不会有例外。”
东方白晓哑然失笑:“我又没有想要去挑衅一位校尉，只是好奇看看。”
宁紫苏安静不说话。
东方白晓继续说道:“不过这尉迟可真是出了名的缩头乌龟，常年不见人影，就连带兵出城拉练也都是他的副手带队，整天窝在自家府邸和军营，这点我在家里都有所耳闻，也难怪从边境退下来后担任了一城校尉近三十年。不过带兵还马虎，光看巡城甲士的军姿就可知一二，有他来当这个校尉也还算合理……”
宁紫苏打断他:“你想等的人来了。”
东方白晓立马看向城门:“人在哪？”
宁紫苏一指隔壁馄饨摊里走出来的两人，东方白晓立马跳出去拦住，惹得刚吃饱还没来得及抹嘴的纳兰钧一下警惕起来，一手握住背后铁枪一手护住纳兰若。
东方白晓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宁紫苏走到他身边，说:“这是我发小，东方白晓，刚到陲城，他就是纳兰钧，旁边的是纳兰若。”
东方白晓笑着伸出手来:“我是游历至此，想着多交些朋友，不介意吧？”
纳兰钧有些狐疑地看看宁紫苏，还是和东方白晓握了个手。
东方白晓走到纳兰钧旁边笑说:“你们的事的紫苏姐告诉我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出城修炼？顺便我也想与你切磋一番。”
纳兰钧想了想，看着他说:“这个没问题，不过你首先要确定你能跟上我们不被甩掉。”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东方白晓的实力。
纳兰若也有点好奇得看着他。
东方白晓自信笑道:“无妨，肯定跟得上。”
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礼貌，随即补充道:“还没告诉你们我的境界呢，我在一个半月前刚刚登上第四层楼。”


 第9章酒入肠

纳兰钧还好，只是瞪大眼睛，纳兰若嘴巴都微微张开，掩饰不住的震惊。
四层楼？
这么厉害？
纳兰钧几乎忍不住想要发问，实在是不敢置信，纳兰若已经一脸兴奋窜上前去，迫不及待问:“真的真的？你真是四层楼？”
东方白晓笑着点点头，纳兰若一脸崇拜盯着他。
纳兰钧有点苦涩:“你之前说你要跟我切磋，是在羞辱我吗？”
东方白晓急急摇头摆手:“怎么会，我听紫苏姐说过了，你的体魄超群，我实在没跟人赤手空拳搏斗过，就想试试肉搏的感觉。”
纳兰钧看了他一眼，感觉不是在说谎，总算心里好受了些。“超群不敢说，顶多比一般人强一点，不过切磋这事，如果你不用境界压我，我也很想跟你过过手。”
东方白晓笑着拍掌:“那就这样吧，待会出城找个偏僻空旷些的地方，我们俩试试。”
“行吧。”
东方白晓倒是爽利，当下就带头走出城门，纳兰若偷偷又回到纳兰钧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哥，你真要跟他比试啊？”
纳兰钧也轻声回应:“有什么关系，人家不挺好说话的嘛，过过手也无妨，又不是去拼命。你哥我还没有正大光明的跟这么厉害的人交手呢，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
纳兰若一句话直接让他不舒服了，“哥，我是怕你被他打到鼻青脸肿不敢见人，到时候还得我背着你回城。”
纳兰钧一下弹在纳兰若耳朵上:“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痛痛痛……”
走前头的东方白晓忍不住一丝莞尔。
宁紫苏纳兰若纳兰钧三人挺有默契的开始狂奔，反应过来后的东方白晓脚尖一扭，直接赶上三人。不同于纳兰钧纳兰若的费力，也不同于宁紫苏的轻盈飘舞，东方白晓总是一步胜似十步，明明是快到如风的步伐，却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纳兰钧侧头一看，就感觉到了对方与自己无可填补的实力差，没有丝毫水分。
平时训练挺活跃的纳兰钧没有打一声招呼，抓住东方白晓身形落后的空挡，左脚直插入地，强行转弯，往西北方而去，前方是一片碎石遍地的黄沙地，空旷且无树木，正适合做临时擂台。反应过来的三人也迅速转弯，本就慢上一分的东方白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竟是再度加速，比之纳兰钧还要快到达那片沙地。
脚步跨过草地的一瞬，纳兰钧手腕一抖，不知何时拣在手中的一块石头投掷出去，劲道不足，比之伤敌更有提醒意味。石头虽然不快，在空中竟是毫无征兆爆开，纳兰钧眼尖，瞥见空中有一抹若隐若现的黑影闪过。
双手持枪，纳兰钧脚步迅猛急跺，相对面对宁紫苏而言更加杀机凛冽，他强迫自己暂时认定对方是生死大敌，借由催眠般的自我暗示，将实力完全发挥出来，丝毫不吝啬体力，力求凭借如暴风雨的攻势来压制对方。
东方白晓只是轻轻抬手，在空中虚叩，地上浮现出八团看似位置凌乱的墨黑色图案，各有十余根手掌长的尖刺伸出，打乱了纳兰钧刚刚起势的步伐，更有几根扎破鞋底和裤脚，刺入皮肉。
纳兰钧临危不乱，无视疼痛一脚蹬出一块碎石飞向东方白晓，腰部发力强自在空中扭转身形一个跟头翻向后去。东方白晓没有乘胜追击，只是手掌一抹，将碎石抓在手中缓缓捏碎。
观战的纳兰若紧张的直捏衣角，纳兰钧落地后又向后掠去三步，警惕得看向那些古怪的图案，每个图案都比手掌略大，纹路繁复，八个图案的纹路好像一致，没有太大差别。图案伸出的尖刺锐利且脆，他轻轻拔出几截断刺，小心着地下，绕了半个圈再向东方白晓冲去。
东方白晓只是侧过身，又是八团图案冒出，本就未曾达到速度极致的纳兰钧正想着避过这些陷阱，腾空的身形突然凝滞，像是右脚被什么牵扯住，眼角余光瞥到是一根黑色青藤捆住脚踝，不顾另一只脚受伤，腰部发力扯断青藤，看到有一团图案凭空浮现，也是墨黑色，只是花纹似乎与地下的有所不同。
东方白晓一个弹指，只是一次眨眼，又有四团团图案凭空浮现，青藤捆住手腕和双脚，其中一团出现在纳兰钧面门三寸外，也是一支长刺，只是这根刺更加长更加宽，更像是长矛矛尖。
一直为防偷袭不曾动用的长枪终于在面前一抡，劈断这支短矛，轻轻屈膝半蹲，猛然跳起，扯断青藤后骤然前冲，不再保留体力，想要靠前冲势头除去延缓速度的青藤。
期间有尖刺和青藤出现，除去扎向要害的攻击或躲或折断，其余一律无视，正当他踏入东方白晓三十步距离，终于转身的东方白晓以手做剑，轻轻横扫，看似毫无用处，却比之前任何一次出手更带有震慑力。
这次没有黑色图纹出现。
因为这图纹还未完全成型就被压成一条线，随着东方白晓手势如浪潮白线一般横切而来。
纳兰钧直觉不能硬抗，长枪驻地凌空翻转，落地后一退五步，看向背后。
那一条线切断了三棵树才消失于无形。
东方白晓此刻终于大换气。
纳兰钧一退再退。
东方白晓笑着说:“不必试探了吧，你应该也明白了，我周身三十步内和三十步外不可相提并论。实话说，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虽然我还没动用它，但我能感觉到你实力也还未发挥尽致。”他低头轻轻拍了拍腰间的青竹，继续说道:“以你的境界，能闯入我周围三十步已经算不错了，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来什么招我接着，不用顾虑什么。”
纳兰钧舔了舔嘴唇，咧嘴一笑:“表现你个大头鬼啊！”
猛吸一口气，灵力从气海涌出，流向全身，重新踏出一串急促刚猛的碎步，一步接一步，每一步都迈得更大，二十步后每步胜十步，如羽箭般冲向那道身影。
东方白晓叩指急促，比之刚才要杀机四伏得多的尖刺和短矛利刃骤然遍布这方圆三十步内的空间，就像一座杀场。纳兰钧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冲势，咬牙将气海内灵力全部倾泻而出，经脉充盈的同时又感到胀痛，速度更快上三分。本就强健的体魄肌肉绷紧后，竟然连最锐利的尖刺也不过是刺破皮肤便折断，无法深入。只微微摆身偏开几处攻击，一记最为平淡无奇的刺枪递出。
其实他离东方白晓还有二十步远，不过前方突然出现的东西让他不得不放弃攻势。
差不多是此生最强一击的一枪刺出，却被前方凭空出现的大碑阻挡。
碑不出所料也是墨黑色，露在地上有一人半高，沉入地下的更不知有多少。厚重无匹的大碑承受了纳兰钧全力一击，只是轻微晃动，表面没有一点损伤。
手腕急转，猛地拍在枪柄上，借力飞出三十步外，摔在地上大口喘气。
投过这三十步荆棘杀阵的缝隙，看到东方白晓总算开始喘气，纳兰钧忍耐着浑身疼痛费力咧嘴，笑道:“奶奶的，你小子还真的厉害，这么费力也踏不进二十步距离，真他娘的要命。”
东方白晓会心一笑。
宁紫苏看向纳兰钧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这家伙最可怕的其实不是一身蛮力，而是那无畏的势头！真不知道是什么磨练了他，竟然让一个人如此果断，换做是她绝不会硬冲硬抗那般荆棘地，哪怕灵力能护住自己也不会这么冒险，就像是不胜便死一般，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
纳兰若急急跑到纳兰钧身边蹲下，检查过一番后才放下心来，虽然浑身衣衫破烂血迹星星点点遍布全身，但其实没有一处伤口深及内脏或大血管骨骼，完全就是轻伤，只是模样难看了点而已。
稍微缓了缓，纳兰钧不要纳兰若扶手，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颇显无赖地对那边少年说道:“不行，你小子得赔我衣服，再带我吃顿好的补补血，不然我就太亏了。”
东方白晓挥了挥手，地上与空中的图纹俱都消散，连带着青藤和尖刺短刃也都缓缓碎裂泯灭无形:“成成，带你吃一顿好的，也不知这城里有没上档次的酒楼。”
宁紫苏轻轻说道:“酒楼我知道一家不错的，不过你这么早就回城？”
纳兰钧啧啧道:“紫苏了解我啊，当然不能这么早了，今日份的修炼功课还没完成呢。”
东方白晓看了看纳兰钧，又看向丝毫不意外的宁紫苏，心想还真是修炼狂人。
纳兰钧接着说道:“灵力我是所剩无几了，待会儿就进行体力训练吧，东方白晓，你也试试纯粹靠体魄活动如何？”
东方白晓笑笑说:“叫我白晓就好。”
纳兰钧走去捡回自己长枪，脚步逐渐加快，拖枪狂奔，其余三人跟上。照例又是边跑边给对方找麻烦，锻炼彼此的应对能力和体力。
天色渐暗，回到城中，去了陲城最大酒楼，由公子哥东方白晓请客，四人边说笑边尝美食，借酒香压汗臭，倒也吃的美滋滋。
难得有对胃口的人并桌而坐，纳兰钧也不急着走，纳兰若则靠近宁紫苏，轻轻说些女子会常聊的话题。
纳兰钧一手提着一壶本地米酒，给东方白晓和自己满上，碰杯一饮而尽，笑道:“你得给我透透底，你今天跟我打过一场，体内灵力还剩多少？”
东方白晓笑呵呵的:“大概还有四成吧。”
纳兰钧挑了挑眉头，直接抓着一只油腻腻的猪蹄啃了起来，东方白晓也挽起长到手肘的袖口，有样学样得抓住一只鸡腿撕扯。
把整只猪蹄吃的肉渣都不剩，纳兰钧直接伸手在桌布上擦了擦，凑近了问:“你姓东方，是墨华的东方？”
东方白晓轻轻点头，纳兰钧一声长笑，直接抓住整壶米酒，掀开盖灌下，丝毫不顾及酒液顺着脸颊淌湿领口。
东方一族，世代修炼传承“墨华”，据说是由东方先祖研墨时受到启发，后观飞禽走兽虫蛇草木，继而观日升月落风沙雨雪，整八十载，终创墨华。
一壶酒入喉，尤觉不尽兴，拿过另一壶用本地虫蛇泡制的烈酒，勾着东方白晓脖子大声说:“不错！太不错了！你小子对我胃口，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来，来来，你要觉得我人还过得去，就给我干了这壶酒！”
东方白晓第一次大笑，同样拿过一壶烈酒，以酒壶做杯，两壶相碰后一饮而尽。
纳兰钧真是越看越顺眼，一壶酒下肚后拉着东方白晓的手，殷勤夹菜:“来！朋友，多吃点！”
东方白晓一时豪放，也不顾仪态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也给纳兰钧夹了些菜。两人你来我往，倒是看得饭桌另一边的两人有些愣。
纳兰若嘴上埋怨:“哥真是的！待会又得我背着回家。”然而任傻子都看得出来，她眼里的温柔似水。


 第10章再交手

“哎呦……”
与清晨相比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弱弱响起。
纳兰若头疼得把仍是一身酒气的纳兰钧扶出屋子，小院水井边烧了一壶水，泡上一些温和且可饱腹的果子，能帮助去醉意，安腹清神，淡淡的香气飘入纳兰钧鼻子中，乍得跳起来跑过去抓住水壶，刚想喝上一口又被烫的水壶摔到地面，溅起一些滚烫的汁水。
纳兰钧顾不得烫手，又抓住两只壶耳捧起水壶端到面前，呼哧呼哧得喝一口吐一下舌头，再喝一口又吐一下舌头，热腾腾的果茶下肚，总算头不那么痛了。
纳兰若坐到他身边，嫌弃道:“哥，喝完酒去洗个澡，昨晚一身汗臭加酒气还有烤猪蹄子味睡我旁边，熏得我一晚没睡好。”
纳兰钧有些汗颜，捧着差不多喝干的水壶遮住脸，弱弱说道:“不会吧，应该味道不重啊。”
纳兰若气笑道:“你还说？闭上嘴味道是小不少，可是你昨晚就整晚抱着我呵气，还吧嗒吧嗒在我脸上亲了不少次，你看看，我这边脸上还留着口水印呢。我特意留着不洗，就为了让你看看知道你昨晚有多……”
饶是以纳兰钧的脸皮，也禁不住有些遭不住，赶紧挪到一边捧水清洗。
纳兰若一桶水泼下，倒省了洗衣服的时间，只是浑身破烂得不像话。
纳兰钧抹了抹脸，转头问道:“小若，白晓和紫苏呢？”
纳兰若心知肚明:“哥，白晓哥昨天把你扶回来的时候已经顺便送了两套衣服过来了。”
纳兰钧嘿嘿笑了笑:“和白晓这种人做朋友就是爽快。”他一下跳起来，脱掉破破烂烂贴在身上的布条想回去屋里换新衣服，才发现身上许多本应存留一两日的血痂已经脱落，昨天留下伤口的地方甚至皮肤比以前更光滑。
不仅如此，浑身水珠的身体本应该清凉，却不知为何似乎隐约有热流流动，试着感受下体内状况，竟发现气海比昨日更加充盈，经脉内更有数股灵力缓慢流动。
纳兰钧没有被意外之喜冲昏头脑，保持着冷静问:“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吗？就在我喝醉之后。”
纳兰若想了想，用力摇头。
纳兰钧皱眉，再次细细琢磨，觉得可能是昨天那顿饭造成的。许多荒兽被击杀后，剥去价值高的材料后，会将剩余的血肉制成菜肴，因其蕴含的丰沛灵力，这些菜肴也往往具有固本培元、助提境界或消除隐疾等神奇功效，也由此，这些菜肴会有特别的名称，叫灵食或灵膳。
似乎没有危险，纳兰钧抖抖身上水珠，到屋檐下盘膝入定，抓紧时间把经脉内的多余灵力汇入气海。
时间一晃到午后。
足足七个小时，纳兰钧才吸收完毕那些浑厚灵力，好处是气海比计划中提前三个月充填满，或许可以尝试这几日就开辟一府。
喜形于色的纳兰钧睁开眼，环视一周后，想跟纳兰若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小院的柴门啪啦一声被推开。
宁紫苏率先走入，东方白晓落后一步，让纳兰钧措手不及。宁紫苏冷冷瞟了一眼，脸上就有点绷不住，东方白晓也有点尴尬，来的不是时候。
纳兰钧呆了一会就跳起来，光着身子跑进屋里换衣服，院子里气氛一时有点古怪，只有纳兰若撇过头去嘿嘿偷笑。
换好衣服的纳兰钧提溜着长枪走出来:“你们来干嘛？”
宁紫苏难得翻一个白眼，你这训练狂，平时都是你来催我，今天我还不能过来催催你了？
东方白晓一眼就看出来纳兰钧的变化:“境界突破了？”
纳兰钧摇摇头，又说:“只是气海充盈至饱胀而已，可能还要几日才能冲击府门。我就有点纳闷，你昨天点的一大桌子菜难不成是灵膳？”
东方白晓笑着摆手:“没，只是普通菜肴，就是你喝的那几壶烈酒的作用。不过我也没想到，因为那几壶酒不过就是固本培元的药酒，对提升境界益处不大，你喝了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可能也是因为你的基础足够扎实。”
纳兰钧直视东方白晓，认真说道:“这份情，我记下了。”
宁紫苏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东方白晓眼睛笑得眯起来，没有如何客套:“小事。”
纳兰钧有些跃跃欲试:“白晓，出城再试试手？”
东方白晓点点头，纳兰若拿过一袋凉掉的包子递给纳兰钧，宁紫苏示意边走边吃，往城外走去。
纳兰钧细细体会灵力的流动，似乎比以前更加流畅，一些狭窄经脉处不复之前的凝滞，通体舒泰。
约有五百骑提矛佩刀从城内中轴大道直奔城门，马蹄声与铠甲互敲声整齐划一，好似只有一骑出城。为首一骑领先后方骑士三步距离，除左右肩头有佩戴显示军衔的青铜肩章外，其余包括兵甲配备和衣着行装等与其余普通士兵并无不同。
四人眼看着这批骑士冲出城门，东方白晓笑着给纳兰兄妹两人解释:“这是出城巡练的士兵，按天莱州军律每月十五至三十，若是没有战事，士卒可组成一百人到五百人的临时编制离开驻守地进行巡逻训练。当然，边境的守兵和天莱十部不适用这条军律。”
纳兰钧有点好奇得问:“你与这些精兵一对一对决，胜算有多少？”
东方白晓想了想:“只是普通四层楼的士卒，大概四六开吧，我六他四。这些士卒虽说没有太深厚的功法等底蕴，但是历经杀伐，精通各种实用战技和保命法门，最重一股无畏气，战力极为强悍。”
纳兰钧若有所思。
寻到一处空旷沙地，纳兰钧先半蹲在地，默默调息，东方白晓在他五十步外站定。轻轻咧了咧嘴，已经摸到一点套路的纳兰钧接连三次大吸气，榨出气海近一半的灵力。气海就如同还未成型的陶罐，修炼初期每吸入一点灵力，就扩大一分。气海现在已经处在这个阶段他能够达到的极限，轻轻吸气就会感觉胀痛，不再适宜继续修炼，要留出时间让身体适应。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担心消耗灵力会导致这个“陶罐”成型的时间会更晚。
他要凭借两击，冲破东方白晓二十步内的防御！
本来横提在身侧的长枪轻微后撤，被各种手段“折磨”得十分坚韧的身体绷紧，右脚刹那爆发，扬起一米多高的灰土，身体如离弦之箭前冲。
东方白晓有些意想不到，好在也已经做好准备，悄无声息布下的防御显现出来，一如昨日。纳兰钧一口气硬提起来，似乎行动也比昨天更加敏捷，东方白晓三十步外五十步内的陷阱，竟没有伤到他的皮肉一点。
纳兰钧在刹那又强提三口气，又几乎榨出剩余灵力。过于强烈的灵力流经经脉，却来不及感受痛楚，纳兰钧一步急刹在三十步距离边缘，左脚脚尖扭动，瞅住一处空门，将长枪当做标枪投掷出去。
东方白晓终于露出凝重神色，蕴含了灵力的精钢长枪冲势太足，来势太快，出乎他预料。如铁剑砍断茅草一般冲过二十步外的防御后，已经来不及发动防势的东方白晓本能地摸向腰间的青竹。
蜘蛛织网捕虫，不求密不透风，只求坚韧难摧。
一道青色光芒闪过。
东方白晓周身二十步距离内瞬间不可见。
不是消失了，只是被一些东西阻挡了。
细逾发丝的薄网层层叠叠，缠住长枪，不知有几万几十万张这样的黑网把铁枪层层束缚，使其不得进一寸。
纳兰钧和纳兰若目瞪口呆。
黑色网纹包裹而成的半球体里传来爽朗笑声:“不错，不错！钧子你真是让我满意至极！”
纳兰钧试探着问:“怎么样？还出得来吗？”
“你这是什么话！”东方白晓似乎有点愤愤:“怎么出不来？你看好了！”
一道青色竹枝轻而易举透过真真正正密不透风的包裹，继而疾速挥动，将在纳兰钧眼里牢不可破的防御切割得七零八落。
东方白晓手里捏着那节小巧青竹，刚才的青色竹枝无影无踪，他轻轻踏步走出来，想拍拍纳兰钧肩膀，谁知强撑着不倒的纳兰钧竟禁不起一拍，怦然摔倒。
承受着后遗症之一的巨大痛楚，纳兰钧干脆就躺在地上不起来，倒是让东方白晓哑然。
宁紫苏这时才悠悠开口:“你的经脉受到损伤，我猜你现在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吧，待会你怎么回去？”
纳兰钧尽管觉得很痛，还是努力努了努嘴，示意来扶起他的纳兰若。
宁紫苏有点无语:“小若，有这么个哥哥真是辛苦你了。”
纳兰若急急摆手:“不能这么说，我就我哥这么一个亲人了，照顾他是应该的。”
纳兰钧笑嘻嘻道:“是嘛是嘛，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那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紫苏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嘛。”
宁紫苏突然有点想打人，东方白晓则看向把逞强摆在脸上的纳兰钧，好像明白了什么。
纳兰钧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大大咧咧趴在纳兰若背上，任由她背着自己走向城内。他自己的状态自己清楚，不止是经脉损伤出现裂纹，连血肉都有不同程度的拉伤，最要命的是现在灵力一干二净，体魄还要好久才能修复。
他事先有考虑过后果，但没算到的是今天体内的灵力更多了，也使得耗尽灵力的两击，不，应该说是一击取得更大的成效，但是也造成了更大的损失。好在经脉的损伤不算太重，不然他真要后悔。
不能动，不代表不能说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拼命，纳兰钧死鸭子嘴硬地挑衅宁紫苏:“紫苏，等过两天我恢复了，跟你过过手？”
气不过的宁紫苏本来帮忙提着那杆长枪，现在顺手一挥，砰的一声，敲得纳兰钧脑瓜疼。
“真是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房，你还是老实在床上趴着吧。”宁紫苏转头看向东方白晓，手指指着纳兰钧:“你不准给他送药，这家伙我算是看清楚了，看着挺莽撞的，就是一吝啬鬼，一点亏不吃。换他自己肯定不敢随便搞，就让他老实在床上休息，也给小若省点心。”
被戳破心思的纳兰钧和东方白晓相视尴尬一笑。
纳兰若背着受伤的纳兰钧，却笑得很开心。


 第11章所谓兄妹

天莱州军队分境内驻军和边境驻军，境内驻军自然是各城守军和各市驻军，边境驻军则分镇天墙守军和天莱十部。
天莱十部，分南-风、奔雷、龙象、白熊、断江、清焰、霜刀、吹沙、云汉、大渊。这十部成制于天莱州建立之前，独立于天莱州各支军队，作为第一线精锐存在，主要职责便是抗击荒兽和探索蛮荒。因其所面临的危险巨大，天莱十部也得以在兵器甲胄军饷等方面享受更好的待遇。正如十部不隶属于境内一般，这把横在边境的刀，刀尖也只能指向边境外，即是为了制衡十部的权力，也是为了保护十部。
十部按律每部设大统领一名，副统领一到三名，各自下属校尉都尉数名，每当这些职位人员更换，都要上报总务府登记在册，规范管理。
可以说，天莱十部成员不管何官何职，都比境内其它军队高上半阶至一阶。
那是最适合建功立业的地方，是所有军人的向往！
“所以，你是想要去十部投军，搏一搏大好前程？”
躺在床上的纳兰钧轻轻摇头，说道:“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出身我这天赋，很难在那里混出个一官半职，不过最不济也能让我在武道上的攀升更快一些。”
东方白晓笑着说:“之前看你与我打斗时不顾一切的姿态，就觉得你这人还挺敢拼敢冲的，倒没想到暮气这么重。”
纳兰钧摇摇头，又问:“你看看，我明天能下床不？”
东方白晓觉得好笑:“之前紫苏姐来的时候，不是说起码三天吗？你觉得她会骗你？”
纳兰钧不好轻易动弹，就只能嘿嘿一笑，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
东方白晓无奈道:“紫苏姐没有瞎说，凭你自己的恢复力，至少还要三天时间才能剧烈活动，若是紫苏姐或我出手用灵力帮你调理，还能快上一点。不过嘛……我是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纳兰钧瞪大眼睛，意识到没有作用后又换了一张脸，嘿嘿笑道:“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偷偷的来，我三天后再出门，顶多就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她发现不了的。”
东方白晓唉了一声:“其实我发现你还挺幸福的。”
纳兰钧愣了一下:“怎么讲？”
东方白晓目光飘荡:“我和紫苏姐从小就认识了，到现在也有十来个年头了，我对她很熟悉，紫苏姐面冷心热，这个我很清楚，不过还没有见她这么关心过一个人。她刚刚临走时，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帮你，让你歇几天也好。”
纳兰钧沉默了一下，又笑嘻嘻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总不能辜负紫苏好意嘛。我懂我懂，看在你的面子和紫苏的心意上，我老实躺两天，好不好？”
这次轮到东方白晓愣住:“真的？”
纳兰钧故作愤懑:“我这人别的不说，看起来总不像是满口假话的人吧？”
话头一转，他又嘿嘿笑道:“白晓，要不你给我讲讲天莱十部吧，我实在闷得慌。”
东方白晓轻轻点头:“阵你听过说吧？”
纳兰钧咧嘴笑道:“当然知道，据说先人传下十种阵法，只要能够凑足走阵人数，就能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威力。不过究竟是怎么个威力大小，我就不清楚了。”
东方白晓笑道:“的确如此。前辈们不知如何创造出十种阵法，还有残缺的功法口诀，只要搭配合理，就能构建出完整的阵。别的不太清楚，恰好驻地靠近我家的断江部，我就曾看见过二十三名普通士卒构建起一个阵，人人本是六层楼左右境界，却发出了堪比求道境高手的一击，当即把天莱州第二大江剑海江一条支流劈开两半，江水倒流涌上岸边，直到五六秒后江水才汇流。”
纳兰钧听后咋舌。
“每个天莱十部成员都有资格接触到阵的内容，不过仅限于本部所负责的阵，能够接触到的深浅也与职位相关。总的来说，两千年春秋，若是仅有这点保密措施是断然……”
东方白晓顿了一下，心知肚明的纳兰钧就主动转移话题:“你说这极南之地有哪些宗门藏着顶尖高手？将来我若是有机会，游历之时也好去拜见拜见，瞻仰前辈风姿。或是有哪些城市多出美人，我也想去看看。”
东方白晓哑然失笑:“人太贪心可不好。”
纳兰钧摇头笑道:“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顿了顿又说:“能够相识，相处一段时间，就够了。尘世间的人与人，不是与浮萍相聚又散吗？”
东方白晓呵呵笑道:“这可不一定。”
纳兰钧撇撇嘴:“我就瞎说的。赶紧讲些故事给我听。”
“也没什么太大的宗门，比较大的就有火门、枪王阁、割月山庄，其它的都是小宗门，还有一些林家周家之类的家族，武人辈出，不过近年来声音渐小，不太成气候。”
纳兰钧正琢磨这些宗派家族究竟是多大的，乍然没听到下文，瞪大眼睛道:“没了？”
东方白晓摊手。
“不是吧？虽然我知道你家才是天莱州最大的家族，但你也不至于这么孤陋寡闻吧？其他的真不知道了？还是根本就不想讲？”
“比较大的就这些了，太小的势力我也没去了解过。”
纳兰钧唉了一声，闭上眼睛说道:“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我安静睡会。”
东方白晓说:“三天后恢复好，我给你做陪练，锻炼你的实战能力。”轻轻走出院子掩上门。
城内城墙脚下，有一家小小的糖水铺子，虽然偏僻，却因为老板做事地道，糖水甜润不腻，倒是有许多本地户来此买糖水喝，使这条本该冷清的小巷添了许多人气。
两名女子并排坐在糖水铺子稍远处的一处井口边沿，捧着盛温热糖水的瓷碗，轻轻的小口啜饮。
“小若，这家糖水好喝吧？”
纳兰若一脸满足，用力点头。
宁紫苏又喝了一口，才说道:“真不知道你哥怎么这么无聊，这里我才来几天就发现了，他倒好，整天就知道三点一线修炼，也没带你出来玩玩。”
纳兰若笑着:“这不是想省钱嘛。何况修炼也不算枯燥，我觉得比逛街还好玩呢。”
宁紫苏有些无奈，点了点纳兰若的脑袋:“你平时撒个娇也行啊，他应该不会拒绝。”
纳兰若只是傻笑，倒是和纳兰钧很像。
宁紫苏先喝完糖水，把瓷碗还回店家，对纳兰若说:“有想过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吗？我可以想想办法帮你一把。”
纳兰若喝干最后一口糖水，还是在笑:“谢谢紫苏姐，我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宁紫苏摇头:“先不论你哥需不需要你跟着他，你们俩走的本就是不同路数的修炼方式，他更适合去边境，这样才能激发他的潜力。你若是和他在一起，就算不拖累他，也会让他分心。你希望看到他为了你放弃武道修行吗？”
纳兰若也坚定地说:“紫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早就决定了，如果我哥不赶我走，我就赖在他身边。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就在四年前……如果我没有这么死皮赖脸，现在我也不应该是姓纳兰了。既然我本来就是我哥收留才活下来的，除非他开口，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宁紫苏沉默。
纳兰若起身，拉了拉身旁女子的衣袖:“紫苏姐，时间还长呢，我们继续走走吧。我哥得让他晾一会，他闲一会就会睡着了，我一回去就又得絮叨，更没得休息。”
宁紫苏整了整神情:“那行吧……我抽个机会问问他，如果他同意你也会同意吧。”
纳兰若嬉笑:“紫苏姐，你死心吧，我哥看着随便，傲骨倒不少，是宁愿啃干馒头都不会接受你的好意的。”
宁紫苏佯怒:“你这么想我的？小心我敲你脑袋！”
纳兰若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弯下腰嘻嘻笑道:“紫苏姐，我知道你没生气呢，你脾气好，不会生我气的。”
宁紫苏走上前一步就弹了弹她的脑袋，狠狠揉乱头发，也笑了:“就你机灵，也难怪你哥那么宠你。”
纳兰若扭头躲开宁紫苏的手，笑得如同清雅的茉莉花，眼角的笑意似乎比刚刚喝过的糖水还要甜。


 第12章过招

一座偏僻的小院里，院墙墙皮古旧斑驳脱落，青白相间的墙面，就和院内坐着的老人容貌一般，尽是风吹雨打后的沧桑。
院子地面铺设青石，凹凸起伏不平，院墙下随意堆放着许多一些不知何用的奇怪器物，有瓶罐有刀锥有钢珠有丝线，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整个小院看起来脏乱不堪。这些跟垃圾一样的杂物，堆得近一人高，一直蔓延到院中央的石桌石凳处。从院门到屋子，只有一条勉强够一人行走的小路。
就在如此凌乱拥挤的院子里，竟然还坐着两个人。
两个老人就着石桌对坐，除了年纪差不多，两人的气质迥异。一人身着古旧棉衣棉裤，正襟端坐，胸不及桌沿，肘不触桌面，双手捧着瓷碗放在嘴边，轻轻饮着热茶，另一人一脚抬起踩在石凳上，单薄麻衣麻裤只到手肘膝盖，胸膛半敞，连虬髯都是灰白色，头发却没剩下几根。
还是姿态疏狂的老人先开口:“真是难得，你终于肯把自己收拾一下了，真是好久没见你这副样子。是知道活不长了吗？”
棉衣老人缓缓喝干碗里的茶，又缓缓吐出四个字:“放你的屁！”
壮实老人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斯文扫地啊，老黄。”
姓黄的棉衣老人也笑了:“跟你这种浑人做朋友，还能剩下多少斯文？当年不说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总归还是一个正经读书人，结果认识了你后，礼节二字就好像给风刮跑了一样。”
壮实老人哈哈一笑，脸上尽是得意。
棉衣老人正了正颜色，说:“尉迟，咱们的交情有四十年了吧。”
壮实老人用手扯了扯鬓角垂落下的一缕白发，想了想回答:“四十三年吧，当时你二十三岁，我二十四岁，当年咱们分兄弟，明明我比你大，你就是不肯喊一声大哥。”
棉衣老人瞥了一下院门，轻轻说道:“我躲着我徒弟已经快二十年了，这次我可能躲不过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说什么也得帮我。”
壮实老人捂住额头:“我怎么帮？不是不能帮，我要帮你，就不合情理了。你也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事也就你做得出……”
棉衣老人伸手摸摸茶碗，沉声道:“师徒之间，不能存男女之情！更何况我已经是一个甲子岁数的半死鬼，她才是一个刚过三十的年轻女子！”
壮实老人不耐烦挥挥手:“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以师父名义给她许配一个郎君，她敢反对？你本来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
棉衣老人哑口无言，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就算要许配人家，也得她自己愿意不是？哪里有强买强卖的……”
壮实老人自顾自喝茶，压根懒得理他。
棉衣老人突然笑起来:“我前半辈子沉迷武道，后半辈子醉心研究，就算学识毫无疑问达到大师级别，武道也卡在大师境界前不得寸进。不过我徒弟争气，学识与武道修行并重，是当之无愧的大师。我脸上有光啊。”
壮实老人骂道:“你还笑得出来！”
棉衣老人提起茶壶，想为自己倒一碗茶，却发现茶壶早就干了，不得不放下茶碗，说道:“过几天我徒弟到，肯定先去找你这大伯，你就哄她说我出门远游。当然，她肯定不信，然后她再问你再说我新收了徒弟，在城外教授学问。”
壮实老人冷哼一声:“我最多帮你瞒三天。而且你得告诉我，你真新收了徒弟？你哪个徒弟能比得上小雨？你到底求什么？！”
老人问的第二个问题，显然并不是疑问语气，而且他也确实没有很多徒弟，确切地说，只有一个。
棉衣老人轻叹:“不算弟子，不过是两个好学的年轻人，向我求一物。我得趁这段时间得空，收拾一下那些杂物，给小雨留点东西，也给那两个中意的年轻人一分机缘。相遇便是缘，何况我这份衣钵多传一人便少一分失传的可能。”
壮实老人摸了摸胡须，拍拍桌面说:“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事，有空我再过来喝茶。”
棉衣老人本来想起身拿着茶壶去添热水，闻言屁股又稳稳放在凳子上，摆手示意不送。
壮实老人扶着石桌起身，转身时虽然动作粗看无异常，细细打量才发现有点怪异。
那条右腿是金属腿！
————————————
“紫苏，今天我们试试手呗？没事，我身体完全恢复了，扛得住揍，你尽管使全力来就好了，我能接下来的。就是，那个，如果你不小心疏忽了被我打中几下，你千万别发火啊！你就算发火，也不能免了这顿饭啊！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谁输谁请！可绝对不能反悔！”
宁紫苏绷着脸，面无表情说道：“你放好心，我还不差一顿饭钱。”
纳兰钧咧开嘴笑笑，稍微后退放低身形，作势前扑。
宁紫苏轻轻握住剑柄，左手伸出勾了勾，示意纳兰钧可以出招了。
纳兰若捧着那柄普通铁剑有些担心地望着两人，悠哉嚼着玉米棒子的东方白晓就显得轻松多了：“紫苏姐有分寸的，最多也就是伤及皮肉，不会下狠手。说不定打完了，钧子还要说不够劲呢，他皮实得很。”
纳兰钧倒是没这么多心思，也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上一次类似的体会好像都是刚刚感受到灵力那会儿了。三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他是绝对忍受不了的，索性尝试着冲击府门，还真就成了。人体内六府说到底也就是六处气脉节点，气血自心肺涌出，涌流至四肢而返，上冲至灵台而止。这六府即是人体所谓六藏。开辟府门也无非是在六府所在构建灵力漩涡。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六府是人体内五脏及灵台。因为开辟六府后才能登楼，才能求道。那么，如果六府中有四府是四肢，那些先天残疾者岂不与修炼无缘？但事实是天生肢体残缺而修炼，甚至略有小成的人在哪里都不少。这样下来，这个说法本来就该不攻而破，只是那些肢体残缺的人极少有武道大成，于是又有人说肢体残缺者能够修炼是另辟蹊径开辟了六府，却不能与货真价实的修炼相比，才致武道难以存进。
纳兰钧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内视放空心思，大概足足过了进一天，也可能只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顺着灵力自动运转的轨迹冲击府门，稀里糊涂开辟了一府，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四肢还是五脏，亦或是运气好到爆开辟了天府。反正他有切实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一府境界了。三天时间一过，就忍不住挑逗宁紫苏来打一架，即是对她实力好奇，也想尽早稳固境界，通过灵力的倾泻来打熬体魄。
脚尖轻轻伸出踩地，不太能掌控力度的纳兰钧竟是直接扑了出去，险些摔在地上，堪堪刹住身形，耳边就传来一声嗤笑。境界高上许多的东方白晓半点嘲弄之意都没有，宁紫苏大概也看了出来，只是借此发泄下对这家伙的火气。
纳兰钧眉头紧锁，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忙不迭说道：“等一下等一下！先别打！”
宁紫苏松开抓着剑柄的手，走到那边看戏两人的身旁，纳兰若有些不解地问：“紫苏姐，我哥怎么了？好像在想什么的样子，平常他是不会这样子连站都站不稳的，是不是我哥出什么事了？”
宁紫苏瞥了眼如同雕塑丝毫不动的纳兰钧，笑道：“是出事了，不过是好事。”
纳兰若更加迷糊了：“好事？什么好事？”
宁紫苏拍了拍东方白晓，他随手丢掉啃光地玉米棒子说道：“钧子这是不太能掌握力量的表现，我才发现他已经一府了，可能境界上涨带来的体能提升让他不太适应，让他自己解决吧，我们也插不上手。”
纳兰若一脸喜色。
宁紫苏笑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纳兰若不知道她的办法是什么，东方白晓愣了一下就恍然，爱莫能助啊钧子。
宁紫苏走到纳兰钧身边，一抬腿就把纳兰钧踢翻在地。
纳兰钧才刚触地就弹身而起，堪堪躲过第二脚，大骂道：“不讲道义！我都说了别打你还动手！”
宁紫苏根本没有理他，径直踏出一步又是一脚踹在纳兰钧腹部，纳兰钧咬着牙硬扛下，手中的长枪猛然刺出，虽然枪头裹布，被击中也绝不会轻松。
她摘下左手边长剑，剑未出鞘，挡开刺来的枪后又是嚣张至极的一步踏出，带鞘长剑往前一刺，憋着火的纳兰钧下意识后撤两步，双手握枪强行逆转枪头力道，枪做棍用砸向宁紫苏的脖子，右肩前顶，要与宁紫苏换招。
宁紫苏刹那间又收回剑，剑尖向上竖起立在左肩处，横撞而去撞开长枪。
纳兰钧不肯罢休，脚步顷刻间交错十余下，左脚尖虚点地，身形压低卸去力道又递出长枪。枪身本就是精钢打制，沉重又没有木制枪的韧性，除了枪头没有刀刃，与铁矛也没什么差别。这一枪递出，纳兰钧像是有种打通窍穴的感觉，仿佛身体变得更加有力。这一枪去势极快，在直面它的宁紫苏眼里，与之前的所有次出枪都有着明显的差距。
宁紫苏眼里绽出光彩，笑道：“这才对。”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剑尖刺向枪头，枪头裹的厚厚棉布被一件挑破，足可见此剑锋锐。
纳兰钧瞳孔骤然放大，这柄剑周围漂浮着一股不知所综的雾气，剑体晶蓝似琉璃，剔透清澈，最诡异的是一股切切实实的寒意扑面而来，竟有种盛夏入秋的感觉。
就在纳兰钧恍惚的空挡，一阵风吹起他的头发，长剑已经割下几缕发丝，宁紫苏的声音不喜：“你面对我的琉璃烟也敢这样心不在焉，看来是打的轻了。”
纳兰钧身形后倾，拉开距离后趁机摸了摸脸颊，冰凉冰凉的。
宁紫苏轻抬手腕，做起剑势，轻呼一口气，轻踏出一步，手臂轻轻伸出，看似轻松的出了一剑，浑身肌肉绷紧的纳兰钧却根本看不清剑势，只是凭借本能奋力挥动长枪。
感觉到枪上传来的力道，纳兰钧立刻判断出了剑的走势，脚步一错，试图拉开距离，宁紫苏剑招一变，剑势未穷又去，封住纳兰钧退路。纳兰钧无奈只能强行提气横枪格挡，本就材质普通的铁枪又添剑痕一道，枪上传来的劲道震得手发麻。纳兰钧借势拉开三步距离，不等她再次拉近距离，放低重心脚尖重重剁地，扫出一大片的灰土，腰部骤然发力，左手握住枪尾迅疾一抡，朴拙的铁枪犹如长鞭甩出，气劲凝聚于肩头，要一击功成。
也许是习练剑法的原因，一月来与两人交手更多是仅凭积累的灵力来强化体能，今日终于有了胜负心，宁紫苏轻呵一声，灵力刹那涌出，左踏出一步剑势再变，变刺为划，剑身愈发晶莹，后发先至砍下铁枪的整个枪头。
纳兰钧不顾气机逆行，虽惊骇于这一招的威力，却仍旧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失去枪头的铁枪随脚步回收再进，冻僵的左手握不稳，那就多一只手，双手持枪捅出狠狠撞在宁紫苏左肩，剧痛之下忍不住闷哼一声，握不住手中的剑丢了出去。
一直在观察战况的东方白晓出现在两人中间，一手扶住宁紫苏一手握住去势未穷的铁棍，冷声道：“到此为止了。”
纳兰钧嘴角有鲜血渗出，双手无力下垂，气息波动起伏。
东方白晓轻声叹息，这可真是两败俱伤了。


 第13章故事刚刚开始

纳兰钧挺直身躯，问：“白晓，紫苏伤势如何？”
东方白晓一只手捏在她肩头，专心为宁紫苏疗伤，头也不回道：“还行，就是有点骨裂，一旬左右恢复个七八成应该可以。你的情况也差不多，气脉逆行，应该气海现在不平静吧？刚刚恢复的经脉经得起这样折腾？”
宁紫苏冷着一张脸，纳兰钧有点尴尬说道：“紫苏，你看……要不，说好的饭就我来请？”
宁紫苏霍然转头，狠狠盯着他。东方白晓心中悲叹，这个脑子里就想着吃的家伙。
纳兰钧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去身去装作惋惜自己的铁枪。宁紫苏气不过，用可以动的右手抓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纳兰钧脾气都不敢有，只好不断闪躲，脾气？人家好心帮自己适应境界，自己把人家打骨裂了，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只好任由她出气。
纳兰若过来说道：“哥，要不你先拿我这柄剑用？”
纳兰钧看了看一长一短两截断枪，摇头道：“不用，你拿回去，我这枪也就是少了枪头，当棍子使还是可以的，回头找人安个枪头还能将就用。”掂量了下枪头的重量，随手塞进腰间。
宁紫苏喂了一声：“过来。”蹲着的纳兰钧跳起来满脸乖巧地凑了过来，恨不得整个人都贴过去。
宁紫苏一脸嫌弃挥手：“让开点，挡着光了。”纳兰钧听话后退两步。
“把我剑捡过来。”纳兰钧捡起那柄琉璃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剑柄似乎是玉石质地，墨黑不透光，温润有暖意，剑身则有寒意溢出，好像冰块雕成。
宁紫苏接过长剑，放入蛇皮鞘中，寒意收敛无形。看向老实噤声的纳兰钧，说道:“饭还是我请，你这铁枪也不用了，反正材料也不怎么样，回头我送你一把更好的。”
纳兰钧摆手道:“不不不，我请，就当赔罪了。你也不用送我枪，我这铁枪还能用，用不着。”
宁紫苏有点不耐:“我不是让你舍弃你这杆枪，不过你的兵器早晚要换的，你也知道这点钱对我不算什么……”
纳兰钧态度并不如何强硬，只是很明确:“不用，我没有理由让你花费，你家有钱也一样。这事就不用再提。”
宁紫苏气结，又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扔了过去，正中纳兰钧脸颊，他不躲不吭，倒是让宁紫苏愣了。
纳兰若把纳兰钧拉开，打圆场道:“紫苏姐你先歇歇，我教训他。”
等到两人走的有点远，东方白晓才收回手，扶着宁紫苏起身:“紫苏姐，你就不要多管他的事了，我才认识他几天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现在心里肯定也过意不去，不会接受你给的东西的。”
宁紫苏眼神有些复杂，轻声说道:“刚才一时意气，斩断了枪，我也过意不去。听小若说过，那柄枪是他以前伙伴的遗物，对他很重要，就这么折断了，他心里肯定也不好过。”
东方白晓愣神。
宁紫苏转过身抓着他的衣袖，语气软了许多:“我也是想趁这个补偿他的机会，给他换个好点的兵器，我做错了吗？”
东方白晓认真想了想回答:“没事的，紫苏姐，他肯定只是不想随便接受他人恩惠而已，绝对没有埋怨你怪你。”
宁紫苏试探着问:“真的？”东方白晓使劲点头，她这才好像安心不少。
纳兰若远远指着纳兰钧对宁紫苏喊:“紫苏姐，我教训过我哥了，解气不解气？你不知道我骂他的时候可乖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宁紫苏看到纳兰钧撇头剐了纳兰若一眼，纳兰若就急忙呸呸两声改口道:“不不不，是字都不敢说一个。”
纳兰钧一言不发，走过来轻声问:“手臂能活动么？疼痛有没有减轻点？”
宁紫苏歪头笑了笑:“白晓已经帮我处理过了，不剧烈活动没有问题，我怎么也是经历过家族试炼才出来的，这点小痛忍忍也就过去了。”
纳兰钧摸了摸鼻子，东方白晓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先回去休息，等你们两个的伤势恢复再谈修炼的事。”
“不了，还是你们先走吧。我再逗留一会。”纳兰钧扶住纳兰若的肩膀，轻轻推向东方白晓:“丫头你先跟他们回去，我去走走。”
纳兰若转过头来，有点焦虑地看着他，东方白晓皱眉:“你的情况不适合再运转灵力，问题不大，休息几天自然恢复就能继续修炼了，没必要急这两天。”
纳兰钧淡淡摇头:“只是走走，突然想起来，似乎来到这里一个多月，都没有放松的看过城外的风景。”又对纳兰若说:“你回去先歇着，我没带干粮出门，你收拾点东西等我晚点回去再吃。”
纳兰若点头答应下来，东方白晓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上前一步摸摸他的手腕，查探过他的经脉状况，才陪着宁紫苏纳兰若走回城里。
纳兰钧站着原地看着三人远去，才转身提枪在野外漫步，从慢慢的走，然后稍微加快步子，到小跑，最后狂奔，像是宣泄着什么一般，脸色异常严肃，牙关紧咬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如风般扫过地上落叶，足足奔出十几里地才停下，汗水大滴大滴掉下，喘气如野牛。
好不容易直起腰来，看着日头逐渐下移，迈步回头走。
纳兰钧突然发现，自己以前可能是太过重视修炼，才忽视了一些东西。这渐凉的风，松软的泥土，或高或低的野草野花，树林里的野物……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失去枪头的枪，眼神复杂。
他这才想起来，似乎宁紫苏，是自己第一个朋友。
纳兰钧一路慢悠悠地走，等他到了陲城城门时，已经快天黑了，堪堪卡着门禁入城的纳兰钧，不知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吃饭，而是在脑里思索去宁紫苏下住的旅馆该往哪边走，突如其来的就想去看看宁紫苏。
城里逐渐亮起灯火，纳兰钧挑了一条比较冷清的路走，边走边回想，磨蹭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宁紫苏住处。记不清宁紫苏住的房间，却记得就在东方白晓隔壁，好不容易找对房间，难得的有点在意身上臭不臭，刚刚低头嗅了嗅，门就咣当打开。
看到来人的宁紫苏也显得有些愣住了，纳兰钧却看了看她肩上裹的纱布，有些歉意地抬头，从一种以前没说出口的腔调轻唤:“紫苏。”
宁紫苏有些紧张地用右手扯了扯布料轻薄的上衣，尽量遮住光滑的皮肤。
纳兰钧看到了宁紫苏自己独处时的装束，没有太在意，只是纷杂的脑子好像突然安静下来，他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发自内心的说出口感谢的话:“谢谢你。”
没有等宁紫苏反应过来，他突然转身快跑离开，在离开旅馆时心情欢快，仿佛变回了自己，对着夜空“呀呼！”一下，就兴奋得跑回小院。旅馆里的宁紫苏关上门，有些感到莫名其妙，脸颊还有些发热。


 第14章请客与回请

天莱州颁布的律法规定，猎团人数最低十人，至少有混迹蛮荒两年的经验才能注册猎人。当上猎人后，能够享受与猎团同等级的福利，不仅仅是出入镇天墙不需要缴纳税款，还能在一些机构领取到免费疗伤药。
“所以，你还是猎人？”
因为受伤的原因，连续几天纳兰兄妹二人都没有去锻炼，而白晓紫苏两人也没有要忙的事情，就只是偶尔走走每天修炼而已，所以心血来潮的纳兰钧把两人拉了下来，聚到一起吃顿拉面。
宁紫苏挑了挑眉头，纳兰钧跟纳兰若对视一眼，说:“是这么回事。我和小若都是四年前注册成为猎人。当时我十四岁，小若十二岁。”
宁紫苏问:“我对这些法规不太清楚，不过那么小的孩子都能注册猎人吗？未免太儿戏了。”
东方白晓没有附和，纳兰钧耸耸肩，纳兰若吞下口中的面汤摇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紫苏姐。注册猎人没有最低年龄限制，这也是为了保护一些人。比如说，一个猎团全灭，而跟团狩猎混饭吃的孩子获救，如果注册猎人成功，就能定期领取到一些补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雪中送炭了。”
宁紫苏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纳兰钧接口道:“的确。我和小若也受这个制度恩惠颇多。”
宁紫苏转过头，用筷子戳了戳东方白晓的手:“小白，猎团全灭很多吗？我怎么听说蛮荒深处才比较危险？”
东方白晓予以否定:“蛮荒深处的确比较危险，但是偶尔也会有比较强大的荒兽，从领地来到镇天墙附近，有些荒兽有喜食人的习性，而且还特别爱好境界低的人族。天莱十部就有定期搜寻歼灭这些荒兽的任务。”
纳兰钧伸手摸摸纳兰若的头，笑了笑:“有没有这种荒兽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在蛮荒狩猎的猎团，全灭的也不少。而且多数时候都是死于贪心和没经验。”
“那，还有的呢？”
“运气差呗。”纳兰钧又揉了揉纳兰若的头，本来稍向前倾的身子直接后仰靠在椅背上，“运气差真的能决定很多，比如说恰好碰见一只特意来狩猎人族的荒兽，偏偏这个时候天莱十部外驻人员没有一个在附近，那就只能死了呗。”
纳兰若嗯了一声，也说道:“猎团的注册不需要太久时间，一般一个上午就能搞定，也不用什么苛刻的条件或者注册费什么的。因为哪怕每年注册的猎团多如牛毛，也会有很多死了都没人发现。”
“猎团的注册门槛低，就是为了平衡每年死在蛮荒的部分。你们是想这么说？”东方白晓问。
“没办法，除非非常小心运气又好到爆，不然几乎没有一个猎团注册两年后还能保持满员，不死一个的。还有更多的猎团，直接全死在蛮荒，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纳兰钧语气平淡:“我和小若在注册成为单独的猎人前，都是跟着各自所属猎团混饭吃，你猜我们为什么退出猎团？”
“不是退出，是碰巧我们猎团的命衰，我们命又太好，所以整个猎团全死了，我还活着，小若也活着。”纳兰钧在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并无异样，宁紫苏却看到他眼睛瞪大，身体尤其是手臂处有细微颤抖。
东方白晓点头道:“蛮荒凶险，你们二人能够活下来是挺不容易。”
纳兰钧说道:“其实我也知道猎团存在的意义，蛮荒那么大，只凭借天莱十部的力量不可能探索完，甚至再加上一些势力自发的探索队伍也不行，只能依靠庞大的人数来搜索资源和探寻未知的东西。所以猎团的福利向来很好，很多走投无路的人都会去蛮荒闯一闯，混迹灰色地带的亡命徒，重病缠身的药罐子，自知活不长久的老头，吃不上饭的孩子，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宁紫苏神情惊诧，东方白晓淡淡笑了一句:“钧子，那你混了几年蛮荒，也才攒下这些钱？”
纳兰钧不以为然笑笑:“什么叫混了几年，最深入的时候还是跟着猎团，也才进去一百里多里地，后来带着小若，更不能深入，只敢在蛮荒外围那二三十里晃悠。这不，手头紧，用的兵器还是铁的，只是老工匠手艺好，打的挺结实，用着顺手。”
纳兰若插上一嘴:“哥，你的枪得找个机会安个枪头了。”
纳兰钧一愣:“倒是给忘了，这两天看书看傻了。过会儿去城里找找有没有铁匠铺，打个枪头将就用着。”说罢起身付账，难得的大方一回，将四人的账一并付清，摆手道:“紫苏，白晓，吃饱先走了。”
宁紫苏站起来说:“我知道哪里有，我带你去。”
纳兰钧回头望了一眼，东方白晓先行离开，分明是不跟着去，没有作声，只是轻轻点头。
宁紫苏领着两人走到城里靠近军营的一处铁匠铺。边境小城里什么都小，就是这个兵器生意好做，一个普通的铁匠铺门口就挂了好几件长短兵器，进入里面后更是繁杂，刀剑枪矛等许多已经打造成型的兵器整齐堆放在架子上，让来客对铁匠手艺有一个直观的了解。
纳兰钧有点好奇的看了看这左右架子上打好的兵器，均是钢铁材质，明晃晃的，随手抓起一把刀掂量掂量，入手沉重，没有丝毫偷工减料，手感十分舒服。
所谓管中窥豹，纳兰钧对这家店有了信心。
纳兰若则看向另一侧墙壁上悬挂的铁甲护具，样式不少，黑黝黝的都涂上了漆。铁甲侧面有结实的皮带，可以将铁甲绑紧。
宁紫苏似乎是熟客，走到空无一人的柜台前掀起帘子，一股热浪涌出。她喊道:“陈叔！出来一下！”
很快一个**上身的中年人走出来，看向宁紫苏笑道:“紫苏小姐，找陈峰有事吗？”
宁紫苏说:“陈叔，这次来是想让你帮我朋友打个枪头，要坚实一点的。”
陈峰目光越过宁紫苏，看向后面两人，刚好跟抬头看来的纳兰钧对视。
陈峰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小伙子，枪头坏了吗？把枪拿给我看看。”
纳兰钧依言摘下背后的枪递过去，陈峰把手擦干净后拿起来认真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枪头，只是黑黝黝的枪身上有一个光滑的断口，很明显是被斩断的，切口有金属光泽。
陈峰笑了笑:“这倒是稀奇。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吗？还得是很锋利的利器才能切断。”
纳兰钧转头看了看宁紫苏，心道猜的还不错。
宁紫苏说:“纳兰钧，要打成跟原来一样吗？”
纳兰钧回答:“原来的重量习惯了，长度适当变长点也可以。”
陈峰询问了原先的长度和重量后，没有把枪还给纳兰钧，只是说:“这个不难，明天中午就可以来拿了。”
纳兰钧点头:“那行，做好的枪头记得也刷上漆，一定要结实。需要多少钱？”
陈峰笑道:“小伙子你说笑了，既然是紫苏小姐的朋友，当然不收你钱。”
纳兰钧目光转了转，点头道:“谢谢。”
三人离开铁匠铺，宁紫苏没有多说什么，纳兰钧先出声:“紫苏，这样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宁紫苏转过身来，说:“这点小钱，就当是回请你刚才的面，不用放心上。”
纳兰钧爽朗一笑，宁紫苏拉过纳兰若的手说:“我跟小若去走走，你自己回去吧。”
纳兰若对纳兰钧说道:“哥，我陪紫苏姐去逛逛城里的小吃，晚饭就不用做我的了，你自己解决吧。”
纳兰钧目送两人离去，转身又走向百荒院的观书阁，路过军营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又迅速平息下来。他狐疑得看向军营里，在打架？还是在干什么？
没有太过在意，一门心思就在学习上的纳兰钧掉头走开。
而在军营里，指挥室里，一男一女坐在椅子上，男子正是缺了一腿的校尉尉迟，女子则身着白衣，面貌柔美，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尉迟无奈的挥手，让不知出了什么事而急忙赶来查看的下属退下，摸了摸不多的头发苦笑:“大闺女啊，你师傅出门了，我也不知道在哪，不过我肯定他几天后就得回来，要不你留在军营等他几天？”
女子淡淡开口:“尉伯，这城里这么小，你告诉我我师傅住处，我自己去等他。”
尉迟无奈扶住额头:“需要这么急么？他过几天肯定会回来，想跑也跑不掉的。一个老头子腿脚不利索还能跑哪去？迟早要回城里的。”
女子挑眉:“尉伯，我师傅住处在哪你也不肯告诉我？是不是我师傅跟你通过气了？要合起伙来骗我？”
尉迟尴尬地咳了咳，无奈道:“闺女放心好了，老头子说话算话，三天后他不回来或者你见不到他，随你拿我这老头子撒气，好不好？”
女子这才展颜笑道:“尉伯说笑了，小女哪里敢打尉伯，师傅知道还不得骂死我。今日无事，小女先告辞，三天后再来打扰。”
待女子离开指挥室，尉迟才松口气靠在椅背上，苦笑心想:姓黄的，我可为你豁出去了，你这徒弟不好惹，别放老子鸽子，老子挨揍你也跑不了。
女子一路径直离开，不少军士看到她都知她是校尉的熟识，不然哪里能被人请进来，发了一通气后又大摇大摆离去？连忙远远躲开，生怕招惹上被虐也讨不回公道。
女子一路离开军营，找了一间旅馆住下来，在房间里躺下后，伸手揉揉有点酸的肩膀，看向天花板怔怔出神，不同于之前在军营里的咄咄逼人，眼里分明有些疲惫和欣喜。


 第15章提前离城

黄正章今天早早就收拾干净了院子，三天前好友通风报信，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徒弟陆花雨到了陲城，按照约定他只帮自己拖上三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难得剃掉多余须发显得干净利落的黄正章不由叹息，又感叹唏嘘，这师徒一场的缘分，太过奇妙。
他随意坐在屋子门槛上，手边放着一个用粗布包起来的包裹，这是留着纳兰钧纳兰若的机缘。他在百荒院挂个闲职做了有些年，每次都是上一节课就走，也不要薪水。他本来就不是靠薪水生活的人。只不过是为了方便阅览观书阁内的一些典籍才乐意来教这个书。
难得有学生会上完一节课后主动问问题，让他有不少好感，这包裹里是自己平生武道和研究的一些成果和心得，不涉及太私密的东西。
本来他躲到这里，不过就是想从徒弟陆花雨的世界里离开，他想她总会淡忘这种感情，回归本来的师徒之情，谁想那份少女的爱慕，竟然多年不散，这次他躲不过去了。他已经做好准备，徒弟找上门后就离开这里，这个小城位置偏僻，许多研究材料都无法弄到手，早该离开了。等待会跟徒弟一起去送这个包裹给那两个学生，让他们认识一下身至大师的陆花雨，也算是送他们的另一份机缘。
屋里的一些器材，不是太紧要的都送给了在百荒院任职的同事，或是销毁掉不留痕迹，只有一堆记录实验结果的纸张和几个少见的荒兽材料保留了下来。
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的木门被人哗的一声推开，一位女子白衣长裙冲进来，激动喊道:“师傅！”
黄正章没有起身，淡淡笑着招手道:“小雨，过来。”
陆花雨已经忍不住眼眶湿润，闻言连忙伸手擦拭了一下眼泪，快步走过来，恭立在师傅身侧。
黄正章又对着正打算掩门离去的尉迟打个招呼:“尉迟，这个小院我走后你帮我处理掉，卖了也行送人也可以，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皱眉:“你要走？”
黄正章释然一笑:“这里也呆了好些年了，是该回去了。估计再见面遥遥无期了，老兄弟，再见。”
尉迟默然，猛地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甩头离去。
陆花雨忍不住瞥了眼自己师傅，一个甲子的轻狂纵情，只留下落寞与沧桑。
黄正章慢悠悠扶着门框起身，没有说话，怀念地看了看这个院子，近十年的岁月，在这里的寒暑春秋，也终于到了告别的那一天。
陆花雨轻唤道:“师傅……”
黄正章摇了摇头，有点复杂地看向陆花雨，说:“小雨，陪我去给人送点东西。送完东西，咱们今天就走。”
陆花雨点头。黄正章背起书箱，拿着包裹轻轻走出小院，关上院子大门，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便大步离开。
纳兰钧握着重新镶嵌上枪头的铁枪挥舞如风，在仅仅数十平的小院里步伐交错，重逾百斤的铁枪交织成一片黑幕。
新枪头与枪杆镶嵌得十分牢靠，枪头使用的材料应该不仅是普通的铁，体积变小却几乎与之前同重，长度也没有变化，让他在用起来的时候甚至有种错觉，这就是之前自己的枪。
体内的灵力翻涌，这是接近二府的征兆。
似乎在这座小城里，修炼速度要比从前快上一些，感受到一点一点进步的纳兰钧愈发努力，汗水浸透了短衫短裤。
敲门声响起，纳兰钧收枪站定，走过去为来人开门，却没想到是当初送给他们一本珍贵笔记的黄先生，连忙侧身让开作势请黄正章进门：“黄先生，快请进，我为先生倒杯水喝。”
黄正章呵呵笑道：“你就不用这么拘谨了，我这次过来就是送点东西给你，就当是给学生的礼物。”
纳兰钧见黄正章没有进门的意思，又听他说要送东西给他，便把铁枪插在地上，退后两步向黄正章鞠了一躬:“学生谢过先生。”
黄正章笑呵呵得收过这一礼，才把手中的包裹交给纳兰钧：“我知道你叫纳兰钧，你还有个妹妹叫纳兰若吧？这东西我也用不上，就送给你们了。”
纳兰钧双手接过这包裹，才看到黄正章身后还站着一人，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黄正章哈哈大笑，转身问陆花雨：“小雨，师傅今日不想骑马乘车，你可愿随为师步行出城？”
陆花雨看了一眼门内捧着包裹的纳兰钧，点头答道：“没问题。”
黄正章放声大笑，雄浑的灵力波动席卷开来，近乎实质的威压让纳兰钧刚刚有所放松的身体即刻绷紧。
灵力波动来也快，去也快，刚刚咬牙支撑的纳兰钧骤然放松下来，抬头一看，刚刚还站着人的小巷里只余清风，似乎还有狂笑从远处随风而来。
震惊过后，连忙关上院门，找个树桩放好包裹，小心翼翼打开，放着三本书，两本旧一本新。
纳兰钧洗净擦干手后才一一拿起来端详，一本名为《歇雨剑录》的剑谱，看上去自装订成册后就不曾经常翻阅，只是书皮有些泛黄。还有两本无名的旧书，似乎是某位前辈的日记，亦或是习武心得，将年份记录的很清楚，最早的日期竟是四十多年前，联想到黄正章的年纪，纳兰钧不由猜想，或许这就是黄先生的习武心得？
那本剑谱放在树桩上，纳兰钧自己就捧着那两本旧书看得起迷，每每读到篇幅较长的某一页，总会忍不住眉头一皱，短暂地进入思索，得不出结果后又继续读，片刻后又会茅塞顿开。亦或是遇到有些懵懵懂懂的体验，读完一整页后仍然读不懂，便认真记下，又跳到后一页。
这两本习武心得里，也夹杂了许多心境感悟。认真读下去，也挑动纳兰钧的心情为之一动，从这字里行间里，纳兰钧间接感受到了当年黄正章历练的酸甜苦辣，唏嘘之余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一直到纳兰若蹲在他眼前，他才从书中的世界醒来。
“哥，这是什么呀？”
纳兰若有些好奇得抓起纳兰钧手里的书，翻看几下，又看向树桩问道。
“还记得那位送我们一本书的黄先生吗？这几本书就是他赠我们的。”纳兰钧站起来伸伸腰，才发觉天色不知何时这么晚了，月亮都隐约可见，只是犹有光亮。“这几本书要收好，别弄丢弄坏了，老先生一片心意，而且书里的东西也挺有用的。”
纳兰钧又指着树桩上的歇雨剑录对纳兰若说：“这本是剑谱，剩下那两本是老先生的习武心得，剑谱你收好多看看。”
纳兰若问道：“哥，你不看？你不是也练剑吗？”
“不了，枪都练不好还练剑？贪多嚼不烂，以后枪法到了一定地步再看。”
简单洗漱一下，完成每日修炼任务后，纳兰钧又点起灯，对着灯火看书，近乎痴迷地一口气读完。当他放下书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长叹一口气，倍感满足。虽然书中的内容有许多不是他现在看得懂的，仍然吸引他。尤其是那些在蛮荒磨练的宝贵经历，他更是一丝不苟全记下来。在蛮荒这个神秘的地方，想要活得久，从来都只靠运气和经验。
小心翼翼把书合上，一股肉汤的香味就让他回头，纳兰若在院子里生火煮好了早餐。纳兰钧走过去看了看，问道：“是不是得再去打猎了？肉应该差不多吃完了。”
纳兰若先行乘了一碗，放到嘴边吹吹气说道：“是啊，这是最后一锅了，菜也吃完了，干粮也只剩下几块了。”
纳兰钧眼角抽抽：“那赶紧吃，吃完今天就去打猎。”说罢也赶紧坐下来乘一碗肉汤喝。
就在这时，宁紫苏和东方白晓推门进来，纳兰钧愣了愣问道:“你们来干嘛？”
东方白晓向他示意一下背上的包裹，笑道：“今天凌晨紫苏姐突破，我们商量过了，临时决定离开陲城出去游历。这不，我们收拾好了就来找你们，想看看你们意思，如果你俩也想出去游历，我们可以结个伴。”
纳兰若惊喜问道：“紫苏姐，你突破到上楼境界了？恭喜恭喜！”
宁紫苏淡然一笑：“晚了几个月，昨天突然有些感悟，就顺势突破到一层楼。”
纳兰钧由衷笑道：“来这里一个多月，有挺多书也都看过了，出去游历也无妨。就是我兄妹俩没那么多钱，路上花费还是要你们多出点了。”
东方白晓笑道：“这个小事。”
纳兰若对纳兰钧说：“哥，咱们可是付了一年的学费呢，太浪费了。”
纳兰钧瞥了她一眼：“那你不想去？”
“想，可是好浪费……”
纳兰钧笑笑：“哥都没心疼，你心疼啥，咱们出去游历一次这点钱不就赚回来了？”
纳兰钧转头问宁紫苏：“你们是今天就走吗？那等我和小若收拾一下东西，还有你们买了干粮没？”
东方白晓回答：“该带的都带上了，不过只有我和紫苏姐的份，你们得先去买你们那份。”
纳兰钧点点头，和纳兰若麻利收拾好包裹，又买了些干饼带上充饥，去还了所租小院的钥匙后，四人一起离开陲城，往更南方去。


 第16章山里老兵

四人行在阴凉的山路里，除了纳兰若其余三人全背着包裹，而且就属纳兰钧的包裹最大最重，不过从他稳健的步伐上来看，应该已经是背习惯了这个重量。
这里是距离陲城一百二十多里外的山丘，树木丛生，其实颇为阴凉，离南部镇天墙仅有一百多里，人烟稀少，走在树林里不太闷得住的东方白晓给纳兰钧解释道：“按照计划，我们在镇天墙前三十里补录一份文书，就可以出去了。也不太深入，就听你的进去几十里看一看，有机会的话猎杀一些荒兽，磨练一下武道。”
虽然树林里阴气较重，可毕竟是夏天，一行人昨天出城南行七十里地，今天又行五十里，体力消耗让宁紫苏有些吃不消，汗水浸湿了额头前的发丝。东方白晓没怎么流汗，不过也有些疲累，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下吧。天快黑了。”
纳兰若纳兰钧也是汗水浸透了衣服，但是他们的神色并不如何疲累，习以为常的样子。纳兰钧走在最后每一脚都深陷进土里，才看得出来背得重量有多大。他摇摇头说：“再走十里就停下歇息，明天就再走。”
东方白晓无语道：“我不骑马是无所谓，你撑得住吗？”
纳兰钧白眼回去：“武者磨练体魄，怎么能借助外力？换句话说，你反正也不急，多走一走，没坏处。”
东方白晓无语：“你撑得住我自然没问题，境界比你高不是看着玩的。”
纳兰钧掉头对宁紫苏说：“紫苏，体力恢复一点了没？”
宁紫苏的白裙不再飘摇，她转头恶狠狠瞪了纳兰钧一眼，说道：“想的美！”
纳兰若低下头去偷笑，纳兰钧无奈，又不是他要走这山路的，累了也不能朝他发脾气啊。
正了正颜色，突然瞅见远处草丛有动静，就拍拍东方白晓肩头说道：“那边好像是有几只野鸡，你去帮大家弄点晚饭来吧。”
东方白晓点头，身形一掠而去，却传来一声闷哼声，一道声音响起：“哎呀，谁呀！撞到我了！”
纳兰钧奔走过去，原来刚刚的动静不是野鸡野兔之类的动物，而且一个小女孩在草丛中。东方白晓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想扶她起来，那个女孩没有理会他自己站起来，揉了揉手臂瞪着眼睛问道：“你们是谁呀，这树林这么大都能撞我身上，不会看路啊？哎呦，好痛……”
东方白晓有些歉意地回道：“姑娘实在抱歉，在下刚刚并未想到林中有人，以为是野物动静，冲撞了姑娘……”
那小女孩瞪着眼睛，连手臂也不揉了：“你们是来偷鸡的？！”
四人面面相觑，听不懂她什么意思，纳兰钧开口问道：“什么偷鸡，我们是想在这里打个猎物填肚子，哪里有偷东西？”
那小女孩气上头来，指着背后的林子说道：“这片林子边缘堆砌石头，我家的鸡就养在这里，你们既然进来，不是偷鸡是什么？”
几人无言以对，突然想起来好像这座山半山腰是有一些石头堆砌在一起，低矮不到一尺又布满青苔，哪里想到这是人家院子的围栏。
东方白晓正凝噎无语，那小女孩低头绕着几人中间看了一圈，又笑出来：“原来你们是去边境历练的武人啊，看起来没有偷我家的鸡，就放过你们吧。”
宁紫苏瞥了一眼小女孩，纳兰钧就抢先说话：“误闯姑娘宅院实在抱歉，我们只是路过，这就绕道下山去。”
宁紫苏这次换成瞥了纳兰钧一眼。
那小女孩叉腰笑道：“你这大叔有意思，看你说话好听的份上，我就破例让你们住一晚吧。”
纳兰钧脸色一僵，东方白晓憋着笑说道：“那就谢过姑娘了。”
小女孩咧开嘴笑着说：“不过你们得接我一招，接下了就放你们上去。”说要不等几人反应，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块石子，分别挥向几人。
纳兰钧和纳兰若闪身躲过，宁紫苏直接挥手打掉，东方白晓直立不动，飞向喉咙的石子就如同撞到什么一样掉落在地。
小女孩嘻嘻一笑，转过身朝山上走，领着几人走向一栋木屋。
小女孩走到木屋旁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就直接推门进去，马上又出来，对着山林间喊道：“爷爷！回来吃饭了！爷爷！饭快凉了！”
几人面面相觑，东方白晓看向山的东侧，仅仅安静了一会儿，便有声响传来，有些沉闷的声音像是脚步声由远到近，没一会儿就看到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行进如风，跃到几人面前才看清楚容貌，竟是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一大捆柴。纳兰钧和纳兰若有些震惊，宁紫苏上下打量老人，都看出来了不是普通老人。
老人瞧了瞧几人，和蔼笑道：“是要去边境历练的武者吧？”又看向他的孙女说道：“去抓点野菜，再逮一只鸡来，今天招待客人做多点。”看样子，这位好说话的老人显然是要留下几人吃顿饭了。
老人笑呵呵走到灶台忙活，纳兰钧走近一些问：“老人家，你们是在这里结茅修行吗？”
老人笑呵呵反问：“小伙子，你体格不错啊，还有那边那位小哥，是哪个大家族的杰出之辈吧？”
东方白晓笑了笑。
那个小女孩很快去而复返，提了一篮子的野菜，还顺便把鸡杀了放血拔毛。老人突然说道：“老头我这里只有我和我孙女的茅屋，倒是还有一间放置杂物的单间，也太小，不够你们四人睡，只好请你们在外面睡了。”
几人相视一眼，纳兰若笑着回答：“老人家，我们睡习惯了，没有关系。”
东方白晓突然出声问道：“大爷你练刀？”
不仅老人讶异看来，连盯着锅的老人孙女也有些好奇看着他，东方白晓指了指老人手臂，老人无奈笑笑：“不愧是名门大族出身，眼力就是好。”
等到柴火快要烧尽，老人孙女端着锅到一旁的石桌上，招待几人吃过一顿饭后，指了指茅屋旁边的两张吊床说道：“往常我家来客人，都是在屋外吊床睡觉，你们也一样。”然后笑嘻嘻道：“我爷爷招待过很多人吃饭，都是第二天便送人走，睡个好觉。”
宁紫苏低声问道：“你们谁去睡？”
纳兰钧看看东方白晓，笑道：“你们睡吧，我和白晓打地铺。”
宁紫苏欲言又止。
东方白晓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轻轻出声：“老人估计是四层楼上下，我今晚和钧子守着，放心睡。”
毕竟，不可无防人之心。尽管老人看起来那么和蔼。
纳兰钧耸耸肩：“好好休息，明天凌晨动身，接下来再有二十几里就是平原了，争取明天晚上赶到边境。”
宁紫苏想了想又说：“要不今晚我守夜吧，你们两个休息好。”
纳兰钧白眼一翻，宁紫苏刚刚有一些不好意思，顿时又消散无形，狠狠瞪了一眼，纳兰若捂住嘴轻笑。
就在这时，老人提了一壶酒走过来，轻轻扬起手中酒壶问道：“能喝酒？”
纳兰钧爽朗笑笑，东方白晓也点头，老人于是就在地上盘膝而坐，给手中三只酒杯倒满酒，拿着另外两只眼神询问，宁紫苏和纳兰若皆摇头。老人也不以为意，先端起手中竹制酒杯喝了一口，笑道：“在这大山里，想找个人喝酒，也不容易啊。”
纳兰钧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问道：“老人家你以前是边境老兵吗？”
老人哦了一声，笑着说：“这也能看出来？小伙子，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
老人给自己倒满一杯，自说自话：“真年轻啊，我去边境投军时候也是十八。”转头看向东方白晓，问道：“年轻人，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一样是四层楼？”
东方白晓挑了挑眉头，纳兰钧捧起酒杯一点一点小酌，都没有开口。老人自嘲笑道：“老头子我在关外与荒兽厮杀，落下了病根，这才从六层楼跌落下来。又放不下关外袍泽，所以才在这里，这个离边境不过一百多里的地方隐居。我这样说，你们是不是会少一点戒心？”
纳兰钧出人意料回答道：“倒不如说，老人家你这壶酒，才让我少一点戒心。”
老人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纳兰钧和东方白晓也跟着一口饮尽杯中酒。
老人在离去之前，最后说了一句话，：“老头子在这山里闷，请你们一顿饭，你们要还，就下次从边境回来再来老头子家里蹭一顿饭。”
第二日一早，一夜无事的四人早早醒来，告别老人和老人孙女，转身往边境赶去。


 第17章高墙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天地间都充满了凉意。
本来是打算在南部边境三十里外的边镇木河镇补办出境文书后就直奔南部镇天墙，现在四人只好站在屋檐下暂时躲雨。
宁紫苏问：“我们在这里等雨停？”
纳兰钧和纳兰若的情绪，因为下雨反而更加高昂。纳兰钧笑着说：“天莱州南部，尤其是我们之前待过的陲城以南，酷热天气从来不少，所以这大雨，就成了整个天莱州南的清凉散。而且看这雨也不算很大，应该还不至于引发洪水，我们就是冒雨冲到镇天墙也无不可。”
宁紫苏取了水囊小呡一口，看了看地上的积水，问：“我们今天晚上怎么办？下大雨露宿野外？”
纳兰若接过话头：“紫苏姐，我们在关外蛮荒也是会遇到大雨的，早点习惯比较好。”
东方白晓也笑着说：“不管多大大雨，我们想要有一席之地休息睡觉还是没问题的，你和我都有办法解决。”
纳兰钧摇摇头说：“我和小若都习惯了，就算大雨泼头也能睡眠，只要不是……不是那种非常大的雨，那种能够淹死人的雨，我们忍一忍凉意还是能够睡着的，虽然睡不深，不过在蛮荒睡深可是会要命的，所以问题也不大。”又说：“蛮荒里有很多大叶的树，我们摘一点叶子就可以遮雨了。”
宁紫苏哭笑不得，无奈道：“我知道，用不着三个人劝我吧，要去蛮荒历练我没那么挑剔。”
纳兰钧这才点了点头，东方白晓有些尴尬地笑笑。
宁紫苏突然走出一步，拔出腰间的琉璃烟，淡然笑道：“也不一定要用叶子之类的东西遮雨，办法多的是。”
纳兰钧和纳兰若都睁大眼睛，宁紫苏走进雨中，却没有几点雨滴滴到身上。
琉璃烟仿佛就像是被下了禁制的兵器，这一刻解开封印才露出峥嵘一角。狭长的长剑插入地面，刹那间冻住了一大片积水，宁紫苏抬起手腕，这么一把天然的冰伞就成型了。
纳兰钧细细打量那顶冰盖，问：“这是用你灵力发动的，还是琉璃烟自带的冰寒？”
宁紫苏有些得意：“我只是用了一点灵力，让琉璃烟上的禁制暂时解开，现在已经重新封印了。”
纳兰若直接跳进雨中，跟宁紫苏挤到一把伞下，好奇得摸摸那片冰块，又伸手点一点琉璃烟，跟纳兰钧说道：“哥，还真的没那么冷耶，的确是有封印！”
纳兰钧哭笑不得：“你摸摸就摸得出来？”又问：“这把冰伞会不会化掉？需要一直用灵力维持吗？”
“过一会儿用一点灵力，就能够保持住不化。”
宁紫苏暂时把琉璃烟递给纳兰若，就听到纳兰钧挖苦：“在蛮荒，最致命的就是灵力的波动！许多强大的荒兽都对灵力波动很敏感，一点点的灵力就可以让它们嗅到血腥味追过来！这华而不实的东西也就在现在还能玩玩，进了蛮荒绝对不能随便流溢出灵力！”
刚刚想开口的东方白晓顿时有些尴尬，本来想插嘴他也有类似的办法遮雨，现在说不出口了。
宁紫苏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狠狠瞪着纳兰钧。熟稔宁紫苏性格的纳兰钧这会儿却不再像初识那会儿畏缩了，也狠狠瞪了回去：“怎么？不服？我说错了不成？”
他似乎忘了宁紫苏并没有去过蛮荒游历，对荒兽习性并不了解。
纳兰若打圆场：“紫苏姐，在蛮荒只要不是太深入，一点灵力波动也没大关系。一般的荒兽只感觉得到比较强烈的灵力波动，不要一直散发出灵力就没事。”
纳兰钧点头道：“没错，荒兽对人的气息和灵力波动比较敏感，不过也没到遍地危险的地步。”
宁紫苏嗯了一声，说：“你们兄妹俩没问题，那我也没问题，干脆今天就赶到镇天墙下。”
东方白晓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把黑伞就出现在手中，他说：“那就这么干，先走一步。”身形一闪，溅起地上的积水。
宁紫苏笑了一下，跟纳兰若很有默契得也拔腿开跑，每一步踏下，地面积水都冻出一块小冰面，堪堪够立足而不至于溅湿鞋子。
又背包又背枪的纳兰钧傻眼了。
四人里就属他身上东西最多最重，还属他境界最低，别说想个办法不淋雨，就是想跑都跑不快，实在太沉。
纳兰钧抽抽嘴角，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冲进雨幕，每一步都溅起好高的积水和泥浆。
在小镇外面。走的快的宁紫苏买了四柄竹伞，和另外两人站在一起等纳兰钧跟上，纳兰若对宁紫苏说：“紫苏姐，你不换一身容易活动的便服？在蛮荒行动力下降可不是好事。”
这位依然穿着白裙的女子笑着说：“我背的包里有一套练功服，也可以穿，等快到镇天墙再换。”
纳兰若有些严肃：“我们很快就要进入蛮荒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耳闻，我都得跟你们说清楚，在蛮荒，看起来比较凶恶一眼就知道有威胁的荒兽，它的威胁性还在其次。因为我们都知道它危险。我们尤其要小心那些看起来有点’怪’的东西，比如比一般黄泥要更加粘腻的泥，不合情理出现的虫类或其它看上去怪怪的花草，还有那些看起来弱小到不合情理的东西……反正就一句话，所有凭感觉觉得怪的东西，千万不要觉得无所谓！说不定那就是一只境界高几层楼好的荒兽！或是其它诡异的玩意……”
宁紫苏虽然不曾到过蛮荒，也知晓轻重，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也认真记下。东方白晓本就是老世家出身，家族成员与蛮荒接触较多，也留下许多手记和教训，其中有一条就和纳兰若的劝告不谋而合：警惕那些不合常理之物，不管死物活物！
纳兰钧奔到小镇前，看到宁紫苏三人在等他，还带了竹伞，顿时感激涕零。宁紫苏把竹伞递过去没好气说道：“这个不会了吧？”
纳兰钧摸摸头讪讪笑，赶紧撑起竹伞遮雨，虽然差不多也湿透了。
宁紫苏递个眼色给东方白晓，说：“我们抓紧时间。”
纳兰钧点点头，四人一人一把竹伞，在雨中奔跑。
从陲城走出来两百多里，在陲城与镇天墙这一线中间的山地人烟最稀少，再到木河镇，越靠近镇天墙，路上的行人也更多，极少是老幼妇孺，多数都是三四十岁的青壮汉子，也有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人人携带兵器或背负行李，少有两手空空。
按天莱州律令，除去一些繁华地区，皆允许佩带兵器进入各城各镇，只要不曾“持械杀人伤人”。这个杀人伤人又有讲究，对灵力境界平平的一般人出手，就是杀人伤人。所谓境界平平，就是不曾突破到上楼境界，这是一道门槛，也是对一些人的保护符。
只要你犯下“持械伤人”的罪行，哪怕并非本意，也会被限制携带兵器入城。这其中又按严重程度分级，致人轻伤就在当城限制携带兵器，轻伤以上，包括重伤或残疾，会记录在案通告周边各城，在几城乃至大多数城镇限制携带兵器。若是有过杀人罪行，则列入通缉令，按杀人经过和被害人数分级，惩罚最低从戴罪立功到公开执行死刑。
武者之间的决斗和切磋，是被默许的。一般来说，只要迈过了上楼境界的门槛，那么生死自负，不再受天莱州官府和律法的保护，同样的，也不再受律法的一些约束。尽管如此，仍然没有谁会去大张旗鼓得做出屠杀行径，一来如此会被武林同道不耻，甚至于被人联手追杀。更主要的是，如果招摇到被公认为魔头乃至众人发声讨伐，引起一些人的注意，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整个天莱州，这所谓的“一些人”屈指可数，除了一些顶尖势力的大佬和几位总务府的执掌国器之人，就只剩下那几位天地共闻其名的圣人！
圣人的存在，就是一种震慑，不仅仅是对蛮荒，也对天莱州内部。
正是因为他们在无声无息看着天莱州，看着镇天墙之外的蛮荒，人族才能拥有安稳太平。
雨天大幅减缓了几人的速度，尽管如此，仍然在一个小时内赶到了镇天墙外五里地，从这里开始，就要开始走宽阔的大道了，因为这附近都设有尖桩和石碑，大道两侧举目望去，就是天莱十部和镇天墙守军驻扎的军营。时常有游骑游弋在军营和镇天墙附近，人数不算多，却极有规律，就像一张大网疏而不漏。虽是大雨，仍然沉默寡言，只听到马蹄一次次踩下溅起泥水，雨滴打在铠甲上，更显得纪律森严，使人一眼望去就有凛然之感。
宁紫苏和东方白晓都有些好奇地望去，有些震撼之感，纳兰钧和纳兰若则是相视一笑。
就在不远处，一堵绵延数十万里、高逾百米的高墙，雄伟壮观，立在边境。


 第18章十五里

越靠近，越能直观感受到镇天墙的巍峨雄伟。
镇天墙其实并不是从两千年前天莱州立州时就屹立在这里的，而是随着天莱州一次一次的扩建，不断向蛮荒推进，历经十余次增建，最终于建州一千八百九十七年，也即一百零五年前定型，便是现今的镇天墙。
镇天墙，自然不止是墙，仅仅凭借高墙来阻挡荒兽的脚步，别说百米，恐怕千米都不够。镇天墙上设置有用作储放临时兵器甲胄等补给的敌楼，墙上每处垛口都有箭囊和枪袋，放置边军专用的箭矢和标枪。在一些并不设置女儿墙的墙面上，设置了许多造价高昂的守墙利器，例如给边军悍卒专门配备的雪天台，别看名字挺雅气，台上放置一般士卒都拉不开的大弩，只用来发射威力更弱箭杆更细的小刀箭，杀伤力甚至比不上一些边镇驻军的箭矢，雪天台台基与大弩浑然一体，发射的小刀箭矢只求快，务必每箭不落空，在命中目标后通过灵力牵引真正绝杀的特制毒镖从雪天台台基飞下，状如大雪，故名雪天台。
在天莱州建州之初，其实还有人提议过在墙体上加建瓮城来加强防御力，实际上也的确落实了，初代镇天墙即是如此建造，只不过后来发现如此不仅会分散兵力，还少有实效。毕竟很多修为深厚的荒兽都有不输人类的智慧，不会轻易入套。而且镇天墙所用材料太过珍惜，不能随意挥霍。最后则是许多士卒和民众出声反对，声称此举“弱了气势”，于是，除去第一代镇天墙，后来加建的几代镇天墙都不再设置瓮城。
东方白晓啧啧称奇，说：“我以前也就在书上看过镇天墙的描摹图像，还没亲眼见识过，不曾想竟如此巍峨雄壮。”
宁紫苏笑笑说：“我以前倒是跟父亲去过边境看过，在断江部负责的几处入海口那里，镇天墙的形制不是单一的高墙，而是因地制宜的数十根大柱，立在大江里，哪怕是涨潮时仍然高出江面数十米。而且我听说在一些特殊的地方，好比极北雪原之类的地方，镇天墙的形制也会不一样。”
纳兰钧露出向往的表情，感慨道：“希望有一天可以看遍。”
那兰若握住纳兰钧的手，说：“哥，以后我陪你去看。”纳兰钧点头。
镇天墙下的孔洞，可比一些普通城墙的孔洞大得多，也长得多。等几人终于排完长长的队交过出境文书走出天莱州，踏入蛮荒，刚刚的大雨竟然停了！
纳兰钧揉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气，对宁紫苏和东方白晓说道：“咱们这算是到蛮荒了，有些话你们应该早就听过，我就再啰嗦一遍。遇到不知深浅的东西，千万不要碰，尤其要注意压抑住灵力，绝对不能随便运用灵力散发出灵力波动。水不要随便喝，东西也不要随便吃，除非你们有绝对的把握没问题。晚上露营不能有火光不能有声音不能有太明显的气味。放哨的事情我们轮着来，两人一班。”
面对突然严肃起来的纳兰钧，宁紫苏明显有些不太适应，东方白晓则认真点头表示他知道轻重。
纳兰钧狠盯着宁紫苏，宁紫苏无奈点头说：“知道了。”
纳兰钧也无奈：“我说，你不打算换身衣服？就穿这裙子？”
宁紫苏才反应过来，看看四周，拉着那兰若的手说：“小若陪我去换衣服，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纳兰钧看着她们走到芭蕉丛里，突然想起什么，对东方白晓说：“你腰里悬配的武器，会不会灵力外泄？”
东方白晓拍拍右腰的竹节说：“跟紫苏姐的琉璃烟一样，也有封印，平时不外泄灵力与普通竹子无异。”看着纳兰钧，又加了一句：“它的名字叫不阿。”
纳兰钧啧啧笑笑：“刚直不阿，即最符合竹子本性，又最符合你们家族族风，真是好名字！”
东方白晓捏住小巧的不阿，自豪道：“当然！” 
宁紫苏换上一身贴身的练功服，向两人打个招呼，纳兰钧抖抖肩，将背着的足足一米九铁枪取下，从背包里取出四条布条，分别缠在手腕和小腿上绑紧，又取出四枚白色糖衣包裹的药丸，一颗塞进兜里，剩下三颗都分出去：“这是有亢奋效果的药丸，咬破糖衣吞下十秒钟后就会起效，体力和灵力都有增强，不过后遗症不小，不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不要用。”
宁紫苏看了眼丝毫不感意外的纳兰若，也收进腰间的小囊。东方白晓说：“今天晚上宿营，我和小若一班，你们俩一班吧。”
宁紫苏点头表示没意见，纳兰钧说道：“那就这样。趁太阳没落山我们进去找个落脚点，今晚先不睡，带你们适应一下蛮荒。”
纳兰若笑笑说：“紫苏姐，白晓哥修为深厚不用太费劲，你就要认真学一下怎么压抑气息怎么潜行了，注意看我行动。”
宁紫苏狠狠揉了一下纳兰若的头发，气笑道：“我也学过压抑气息的！”
纳兰钧反驳：“我们俩以前当猎人那会，从来都是小若隐藏自己更好，她似乎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无师自通。”
东方白晓呵呵笑道：“那我也要跟小若学学才好。”
纳兰若赶紧摇头：“我哥瞎说的，我也就是会一点基础的屏息和潜行而已，别跟我学，我不会的！”
纳兰钧提起枪，四人一起走进蛮荒。在离镇天墙最近的几十里，荒兽的威胁不算大，这周围都被猎人和移动训练的镇天墙守军还有一些武者杀得很干净，基本只剩下一些低境界的荒兽。
荒兽的实力界定，大抵上跟人类采用相同的标准。不过由于荒兽和人根本性的体魄差异，荒兽虽然也会面临像人族求道境一样的实力分水岭，但是在这个凝结内丹境界飞跃的过程后，会拿到手相对人族而言更上层楼的东西，这个境界的荒兽也被称为灵荒兽。在蛮荒猎杀跨过这个门槛的荒兽，一般要三位大师联手才能确保切实击杀并且不出现大的伤亡。
有得有失。荒兽拥有了更强的体魄和更久的寿命，却要在求道境界前攀升更久，若说人族需要上七层楼，荒兽则需要九重楼。相比之下，荒兽迈进灵荒兽的门槛没有人族那么困难，只需要靠着悠久的寿命慢慢积攒修为，就足以真正进入那个境界。
也许是天道有常吧，人和荒兽所拥有的所失去的大抵相同，所以人族在上古时期处境凄惨到几乎灭族，也仍是存活了下来，葬身荒兽腹中的人族那么多，荒兽也不得不不断退缩脚步。
一口气进入蛮荒十里，找了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安置好行李，纳兰钧和纳兰若小心除去痕迹，又制造出几分混淆真相的足迹，匆匆果腹后静待到太阳彻底落山，给没怎么习惯黑暗的宁紫苏和东方白晓留一点时间去适应。实际上也不久，不过就是两三分钟闭目，睁开眼后只能借着稀薄的月光来艰难辨认周围的环境，许多茂密的树丛和有些噪杂的虫鸣，让两人更加烦躁，心境波动之下，气息难免有些起伏。
纳兰钧轻声说道：“注意自己的状态，记好走过的路，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不需要完全适应，你们能够知道我和小若在哪里就可以了，准备跟上。”
纳兰若小声补充：“我们今天就深入二十里，有遇上荒兽也不要随意动手，如果动手一定要一击致命。”
纳兰钧率先小步奔出，纳兰若紧随其后。两人每步落地，都小心翼翼压抑着劲道，只有一些轻微的声响，呼吸随着步伐速度而变，奔跑的风声与呼吸声揉在一起。东方白晓有样学样，不仅气息压得更小，甚至跟纳兰兄妹只能尽量踩着陷在地里的石头来减小脚步声不同，他哪怕是踩在树上，也不见枝桠太过晃动，身上宽松的衣服不知为何也没刮出什么风声。他轻松在林间腾跃翻转，虽然不甚熟悉地形导致脚步始终没有太快，但仍然与纳兰兄妹齐头并进。
宁紫苏受制于境界问题，以前既不曾在类似的夜晚如此行路，也没有特别锻炼过轻功，几次着急跟上三人，都险些被绊住摔倒。现在不得不略微喘气，运转灵力来缓解体能上的不支，所谓的潜行更是不知从何谈起，脚步声重到跟以前在陲城外训练一样，比最前方提着百来斤精铁长枪的纳兰钧还响。即便如此，仍是吊在四人末尾，比纳兰若都要慢上一到两步。
四人之中境界最低的纳兰钧，虽然因为提着铁枪费力许多，仍然能够尽力压抑气息。他小声说：“蛮荒许多荒兽都是昼伏夜出的习性，我们走了四里路，接下来再有一里就进入真正的蛮荒，如果遇到荒兽，能躲则躲，你们不适应黑暗，在夜里搏斗非常不利。”
东方白晓轻声回答：“我知道，就是十五里生死线吧。”
十五里生死线，不是线也不是官方命名，不知是谁最先使用这个叫法，然后就流传开来，颇为人深以为然。
在镇天墙外十五里内，散布着不少镇天墙守军的岗哨，再深入，就只在一些特殊地点零星有天莱十部的据点。因此，也有人将十五里这个距离称为生死线，走出之后遇上危险，驻军难以救援，生死各安天命。
纳兰钧略微挑眉瞥了一眼茂密树丛缝隙的月亮，忽然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出声。
三人接连停下，宁紫苏终于缓一口气，纳兰钧就悄悄低伏下身子，又做了个手势。
三人都看懂了他的意思。
前面有荒兽。



 第19章獠牙

树影婆娑，借着月光望去，好似只有一片黑暗。几人不敢放松，紧张盯着前方，风吹过带起树枝摇晃，沙沙似雨声。
纳兰钧放低声音:“接下来你们跟紧我，不用刻意放轻脚步声，但也不要太响，我们绕过去。”
四人一改之前的直线路线，绕了个数百米的大圈，宁紫苏忍不住发问:“刚才是荒兽？你怎么发现的？”
纳兰钧目光依然在四周游离，飘忽不定，说:“只是经验而已，从现在开始继续放轻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说:“你刚刚在那里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宁紫苏仔细思索，不太确定得说:“**静了？”
纳兰钧微微撇过头来，努了努嘴示意:“你没发现刚刚我们前方的树丛有几处塌了下去，像是树枝折断？再加上的确有点**静了，宁可小心一点，不要去冒险接近。”
东方白晓接话:“而且有棵树上有很深的爪痕。”
纳兰钧微微点头:“对。”
纳兰若给宁紫苏解释道:“荒兽之间互相搏斗，一般会造成很明显的破坏，一眼就能看出来。刚刚那里虽然有破坏但是不算很明显，可能是一只或几只荒兽的栖息地，也可能是追捕猎物时造成的。一般这种地方我们都绕着走，而且会做出无意冒犯的姿态，因为有些荒兽进食后一段时间不会对新的猎物感兴趣，只要没有侵入领地就不会管。”
“不过如果即便这样也要对我们动手，一般先跑，甩不开再想办法跟它周旋，最下策才是直接与它搏斗，因为这里是蛮荒，暗处徘徊的荒兽才是最大的威胁。”
宁紫苏若有所思:“所有的荒兽都是这样习性吗？还是有例外？”
纳兰若接过话头:“境界比较低的荒兽大多是这样，因为灵智未开，习性跟一般的野兽比较相似，也容易猜到行为方式。有上楼境界的荒兽就不能如此判断了。大部分荒兽在上楼境界都会逐渐拥有灵智，思维方式也变得更加复杂，近似人族。”
四人逐渐变快脚步，努力适应没有光亮的黑夜。在蛮荒的夜晚，放松是最大的杀手，你不知道有什么躲藏在阴影处，随时等待咬住你的脖颈吞食你的血肉。
过去近半个时辰，宁紫苏汗流浃背，气息不匀，纳兰若也有些体力不支。纳兰钧估算一下路程，才进去生死线八里。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低声说:“算了，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宁紫苏本来也想休息，不知怎么的，看到纳兰钧提着铁枪行进了这么久也没有太大消耗，一股犟脾气就上来了:“不用！继续，我还能坚持。”
纳兰钧眉头一皱，递个眼神给东方白晓。虽然是在黑暗中，东方白晓也清楚看见了那个眼神并且明白了他的意思，出声说道:“继续吧，有我在。”
纳兰钧放下心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率先脚尖捻动疾奔而出，没有刻意压制声响后速度快了不止一点。
说的也对啊！这次不是他们兄妹两独自进入蛮荒，还有个四层楼的高手跟着呢，何必遮遮掩掩。
宁紫苏也想跟纳兰钧一样放弃潜行，纳兰若就在她身边笑着说:“紫苏姐，我们都会潜行了，就你不会，你还要练习呢。”
宁紫苏凝噎无语，好强和自尊心不允许她放松自己，只好不断摸索怎么压抑气息和声响，又要注意地形和障碍物，速度不知不觉就慢下来了。
纳兰钧逐渐也显现疲态，毕竟背着沉重的行囊走了几十里路，未曾怎么休息就又提着铁枪进入蛮荒，尚不论时刻注意周围环境导致心神紧绷带来疲惫感，体力上的不支也逐渐压制不住。此时握枪的右手微微颤抖，额头的汗珠也变多不少，不得已稍稍落后几步，减缓速度以保存体力。
在蛮荒，可不是在安全的天莱州内，这里到处充满危险，时刻都有可能受到生命威胁。纳兰钧不敢让自己真正疲惫到失去自保之力。哪怕有个武道高手跟着，也不能保证受到袭击时能够及时援救，更何况境界低下的有三个人！假若荒兽的獠牙临近，也很难同时保住三人和他自己！
虽说纳兰钧心中有考虑，但是明显宁紫苏并想不到他在想什么。此时看到他放慢脚步，一时还以为是嘲讽自己来了，心中就冒起火，本就艰难的潜行变得更加差劲，跟普通的行进没什么两样了。
宁紫苏呼哧呼哧喘着气，瞪眼到:“你来干嘛？一边去！我没掉队！”
纳兰钧呼吸粗重，压低声音道:“小点声，这是蛮荒，还有，你这不是潜行。”
宁紫苏心中好强，此时明知接近极限，仍然强行扭转步伐，试图压下每次脚步造成的声响，却没料到身体一扭突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
在她身旁的纳兰钧注意到她身形不稳，刚想刹住脚步扶她一把，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点寒光，后背刹那发凉，来不及多想，右手时刻紧握的铁枪强行画出一个半圆，枪尖直冲那点寒光。同时左手不忘伸出扶住宁紫苏，双脚猛然发力，拉着她向那点寒光的反方向倒退。
突然的变故，让两人齐齐绊倒在地，甚至往后混出去。宁紫苏被纳兰钧拦着，两人在堆满落叶的柔软泥土翻了几圈，所幸没有磕到石头，只是看起来模样有些狼狈。
宁紫苏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纳兰钧就已经憋住了劲，近乎吼出来一样给纳兰若和东方白晓示警:“荒兽袭击！”
听到声响停下脚步的两人骤然紧张起来，东方白晓直接一个跨步，站到摔倒在地的纳兰钧身前，纳兰若也拔出铁剑，小心地环顾四周。
纳兰钧顾不得宁紫苏，站起来警戒地看向刚刚寒光出现的方向。刚刚的一瞬间，铁枪的确碰到东西了！虽然并没有很强的力道，但他可以百分百肯定，有荒兽袭击！
后知后觉的宁紫苏才知道遇到危险，虽然没有拔出剑，却也握紧剑柄，站起来看向四周。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出于对纳兰钧的信任，依然保持警惕。
纳兰钧注意力放在四周，低声说:“慢慢退，退到小若那里，注意脚下。”
三人背靠背一点一点退后，慢慢站到一起，在这期间周围除了微微的风声和虫鸣，几乎没有声响。只是虽然周围平静，四人却不敢放松警惕。
不知过去多久，似乎有一点非常细微的落叶响声传出来，浑身紧绷到有些颤抖的纳兰钧才终于放松下来。
三人见他模样，以为危险已经离开，也放松不少。东方白晓目光微闪，问道:“刚刚的是什么？”
纳兰钧实在握不住铁枪，不得已换作左手持枪，拍拍身上的碎叶，沉默一下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是蛇或者其他种类的荒兽，应该注意我们很久了，刚刚紫苏差点摔倒的瞬间我才发现它的存在。”
东方白晓微微蹙眉:“可我没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灵力波动。”
“在蛮荒的荒兽，尤其是低阶一点的荒兽，都比较懂得隐藏自己。”稍稍迟疑，又补充道:“而且也很懂得保命，成功率低的狩猎不会出手，刚刚应该也是看准那个时机才发动攻击。”
宁紫苏有些心惊，进去蛮荒第一次遇到荒兽，竟然是那么不经意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纳兰钧伸手抹抹头上的汗水，提议道:“我们先撤退，等到明天休息好再进入蛮荒，现在我们的状态并不好。”
宁紫苏看向纳兰钧，只好答应，不敢再逞强。四人绕开刚刚的遇袭地，拐了个大弯，小心翼翼行进，回到藏行囊的地方时，竟然天已蒙蒙亮！
潦草喝两口水，分配下各人任务，纳兰钧才在纳兰若的守护下，跟同样消耗极大的宁紫苏背靠背沉沉睡去。


 第20章狩猎（1）

纳兰钧醒来的时候，纳兰若他们已经生火做好了饭，他摇摇有些昏沉的头，轻轻拍了下宁紫苏的肩膀。她慢慢睁开眼睛，明显有些茫然得四处看了看，纳兰钧笑着说:“睡了有一会了，快来吃点东西，待会换他们休息。”
宁紫苏好似才突然想起来现状，赶紧站起来，走到火堆前，拿起一块烤肉。纳兰钧看了看天色，心想:“已经正午了啊，睡得有点久。”转头看看纳兰若和东方白晓，都有些掩盖不住的疲色，心里盘算了下，也坐下来就着清水吃烤肉，说:“白晓，你的境界应该撑得住，休息一个半时辰，陪我进蛮荒狩猎。紫苏，你的身体应该还有一些酸痛，和小若再休息一个下午，晚上我们再进去。”
宁紫苏问:“你们进去狩猎？”
纳兰钧咽下一口没啥调味的烤肉，点头:“我和白晓进去适应一下状态，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只境界低的荒兽练练手。如果有收获我们会带回来的，在这蛮荒没有补给，能打猎还是尽量打猎，带的干粮省着吃。”
宁紫苏欲言又止，纳兰钧擦擦嘴，边把手脚上的布条解下来，边说:“今天要比昨天更深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累，逞强的话可没好果子吃。”又对东方白晓说:“如果实在撑不住，再跟我说。”
东方白晓笑道:“你都撑得住，我怎么不行？”纳兰钧摇摇头，说:“你的境界的确高，但正因为你是我们中境界最高的，如果有危险你需要有及时出手援救的能力，所以你必须有保留一定的余力。既能充分锻炼到你自己，又不能消耗太多。所以我们之中，只有你最需要压抑灵力的使用，最好保持在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我这样说能明白吧？”
东方白晓想了想道:“也就是说，我要一直保持在准备出手的状态，准备应对危机？”
纳兰钧答道:“没错，就像一张绷紧的弓，不能松懈。要确保在发生情况的那一瞬间，连调动灵力的时间都可以省略，能够最快做出应对。这样状态对灵力的消耗暂且不提，但对体力和精神是极大的消耗。希望你撑得下来。”随后又笑着说:“对你这个境界来说，这样才有锻炼效果吧。”
他哈哈大笑几声，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行！”
宁紫苏不甘示弱地说:“我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适应蛮荒了，不需要这样。”
纳兰钧肃容说道:“不是单单为了你，我们是朋友吧，我们来蛮荒是历练实力的，不是来送命的。在锻炼的范围内我不会有丝毫留情，哪怕会累到昏倒。但是这都是在保命的前提下的，任何我觉得会威胁到性命的事情我都会阻止。如果我做出什么会威胁到大家性命的事情，你们也尽管阻止我。我们四个人，一个都不能折在蛮荒！”
宁紫苏被他的严肃震了下，实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安静接受他的安排，心里却有些感动。
纳兰若则笑笑说:“紫苏姐，等你再突破一次，估计你也得担任这个角色了。”
宁紫苏看着纳兰若，轻轻笑道:“小若说的对，是这样没错。”转头瞥了瞥纳兰钧，若有所指道:“某人可不要一直拖大家后腿，也不能让境界高的一直保护境界低的吧？”
纳兰钧嘴角抽抽，纳兰若和东方白晓相视一笑。
宁紫苏潦草吃过午饭后，突然有些疑惑地问：“在蛮荒我们去哪洗澡？”纳兰钧反问：“给你找个小河搭个草棚将就下？”宁紫苏闻言就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万一有人偷看怎么办？而且还有虫子之类的东西。”
纳兰钧摊摊手：“那你想要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宁紫苏直接转头问纳兰若：“小若，你们以前在蛮荒怎么洗澡的？这里有没有什么洗浴室之类的地方？”
纳兰若耐心解答：“我和我哥以前在蛮荒狩猎，一般都是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天莱州一次，这期间一般不洗澡。如果实在忍不了，就直接找个小河，舀点水泼一下冲掉泥水，或者干脆找个大点的水坑，跳进去又洗澡又洗衣服。不过这两种办法都有个缺点，每次洗完身上都会湿哒哒很长时间。不过在蛮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纳兰钧揶揄道：“白晓应该有办法吧，让他给你弄一个密闭空间，不就解决了？”
东方白晓摇摇头没说话，宁紫苏低下头双手捂脸：“怎么会这样！我都没想到......这下我都要馊了......呜......”
纳兰钧吃完抹嘴，直接盘腿坐下开始修炼，压根不管她。东方白晓慢慢移步到树下，双手抱胸睡去，彻底睡着前似乎看到宁紫苏拉着纳兰若在一边窃窃私语些什么。
一个半时辰很快过去，东方白晓是被纳兰钧叫起来的，身体的疲惫还没有彻底消散。他看看守着纳兰若休息的宁紫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问：“我们这次进去多远？”
纳兰钧重新绑好手脚上的布条，看到宁紫苏正在修练，直接凑到她耳边说：“我们天黑时分应该就会回来，你们等我们回来再行动。”又对东方白晓说：“昨天深入十里，那今天最多深入三十里，还有，我们是进去狩猎的，要时刻留意周围情况，和荒**手不是平时与人切磋，很可能会有荒兽想黄雀在后，决不要让自己处于无法回击的状况！天黑之前能狩猎到荒兽就回来，狩猎不到天黑前也要回来。”
东方白晓笑笑说：“这次不用潜行了吧？”纳兰钧说：“那是自然，咱们进去就是找架打的，用不着遮遮掩掩。”
没有束缚之后，纳兰钧的速度快上不少，东方白晓则慢慢调整状态，尝试把感知放得更远。在白天的荒兽很少，两人一直深入到二十里，才发现一只有些体型偏小的猪类荒兽。纳兰钧第一时间移动到荒兽的背后三十步距离，对东方白晓说：“这是咱们进蛮荒的第一次狩猎，就交给你了，要一击毙命，不要纠缠。”
东方白晓有些好奇的看看，说：“这个应该刚刚成为荒兽不久，灵力很弱，不过看起来挺有野性的。”
这只荒兽呼哧呼哧喘着气，身上的猪毛都竖了起来，警惕的看看纳兰钧，又看看东方白晓，身体绷得紧紧。
东方白晓轻轻踏出一步，引得这只荒兽更紧张了，尖利的獠牙已经露出来。东方白晓又是一步踏出，这只荒兽就猛的暴起，向东方白晓扑来。他刹那间灵力灌输到左手内，一掌挥出，拍中荒兽腹部，将其击飞数十米之外。纳兰钧在他出手的一瞬间脚步挪动，却未料到直接击飞那么远，赶紧跑过去回收猎物。才看到一眼就呲牙咧嘴，说道：“都拍成泥了，这个样子。”赶过来的东方白晓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多大力度好一点，怕打不死，就不自觉多下了一点力气。我没想到这么不耐打。”
纳兰钧拔出收在口袋里的小刀，干脆利落地隔开荒兽的脖颈放血，一边啧啧道：“这骨头估计都打烂了，好在还没变形。白晓你可能是没狩猎过荒兽，我们猎人狩猎荒兽不会这样下手，一般都是用锐器直接攻击荒兽的致命处，其次打击眼睛腹部之类的柔弱处，再不行就想办法慢慢放血。你刚刚动手的时候没有打击它的致命处，而且力道也不集中，不然不会打飞出去，下次要注意。”
东方白晓蹲下来扒拉一下荒兽的头颅，说：“这好像是一般的山猪，不过碰巧吸收灵力就成为了荒兽，难怪我觉得怪怪的。”
纳兰钧放完血，也懒得处理地上的血迹，直接提起一只猪脚往宿营地跑，边跑边说道：“对......纯正的荒兽品种，会更加聪明地运用灵力，而不是仅仅任由灵力流动而不使用它。这只荒兽在扑向你之前只是将灵力和血气结合在一起来加速血液循环，就跟用灵力打呵欠一样，几乎没有发挥出什么威力，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打死。按我的感觉，这只荒兽的灵力比我也不差多少了。”
东方白晓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回到宿营地地时候，才接近天黑，她们已经在准备生火了。纳兰钧扬扬手里的山猪，笑着说：“今天运气好，有收获，今晚烤荒兽。”
宁紫苏本来在生火，闻言就走过来，拿起死掉的山猪瞧了一瞧，说：“怎么感觉形状有点怪？”又递回去给纳兰钧。
纳兰钧没好气道：“那你吃不吃咯？”宁紫苏翻个白眼：“不然我饿着啊？你给我弄点别的来？”
纳兰钧不理会她，麻利处理好山猪就开始烤，四人等着吃过晚饭，在天黑的时候再次深入蛮荒。荒兽肉的效用很快体现出来，四人都感觉身体内出现不同程度的灵力流，仿佛疲惫也削弱了不少。宁紫苏感叹说：“咱们刚刚吃的那顿饭就是灵膳啊，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感觉这种饭对消除疲惫也有很大效果啊，身体都恢复了的感觉。”
纳兰钧点头道:“以前我和小若狩猎的荒兽肉大部分都拿去换钱，很少会留作口粮。现在在蛮荒历练，猎捕到的荒兽都吃下肚，应该会加快修炼速度。”
东方白晓笑着说:“小若应该快四府了，钧子你要加油了。”
纳兰钧诧异得看向纳兰若:“小若，你什么时候突破到三府的？”
纳兰若娇憨笑道:“就是今天，白天修炼的时候突破了，结果好像势头不错，我就一口气稳固了境界，现在已经接近四府了，应该最慢不会超过三天就突破。”
宁紫苏讥笑道:“看看你，境界比小若低这么多。”
纳兰钧不甘示弱:“我也用不了几天就二府了。”
宁紫苏啧啧道:“境界好高哦，二府哦。”
纳兰钧装作没听到，脚下发力，跟宁紫苏拉开距离。同时又说:“小若，你来给那个一直泄露我们行踪的示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潜行。”
纳兰若没有回话，宁紫苏疑惑的转过头，却发现本来跟在队伍后面的纳兰若不见了，顿时有些惊慌:“小若呢？小若呢？她去哪了？”
纳兰钧淡淡说道:“你看好了，这才是潜行，学着点。”说完逐渐停下脚步，后面的两人也跟着停下。纳兰钧调整了一下呼吸，灵力的流动逐渐压抑到极致，连气息也降到极致，在一边的两人眼里存在感逐渐稀薄起来。
纳兰钧一迈腿，看似迟缓实则灵巧地窜进树林里。由于黑暗，几乎找不到他和纳兰若的综迹。
东方白晓笑笑:“来这一手吗？这是挑战我啊。”他慢慢闭上眼睛，感知周围的环境。风声，虫鸣声，呼吸声，一点一点去搜寻周围的声音。片刻后睁开眼睛，手指霍然指向一个方向，纳兰钧从那里慢慢走出来，笑着说:“紫苏，刚刚有没有发现我的行踪？我一直在绕着你们转圈。”
宁紫苏实诚摇头，有些挫败的说:“小若就算了，你我也找不到，实在是失败。”
东方白晓疑惑道:“小若呢？她在哪？我根本没发现她。”
纳兰钧嘴角勾勾，说道:“小若。”
一道声音从宁紫苏背后响起，东方白晓和宁紫苏猛然转头，才看到十步外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宁紫苏惊道:“小若？”
纳兰若慢慢走出来，嘿嘿笑道:“我一直在这里，不过你们没发现我。”
东方白晓叹气道:“修行不足啊。”
纳兰钧摇摇头：“是你们没有尝试过潜行，自然也没有经验。名门大派，世家大族，很少会崇尚这种‘歪门邪道’，大都是堂堂正正，依靠长年累月的积累积攒修为，是真正的阳关道。”
宁紫苏就有些不高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爱听。”东方白晓笑着附和道：“没尝试过，就学嘛。我们来蛮荒就是为了历练的。”
纳兰钧点头道：“对。按白晓的行程来说，我们一起历练的日子不多，我已经盘算好了，在我们分离的那天最起码要能深入生死线五十里，然后大家一起全身而退。我和小若本来并没有学过什么传承之类，这个隐匿的法门也是长年狩猎荒兽逐渐体悟到的，说实话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尝试下怎么压抑气息，可以参考下小若的方式。”
纳兰若突然跺跺脚，说：“好像是有条蛇，被我吓走了。”
东方白晓提议道：“大概的目标暂时先这样吧，先进行今天的修炼吧。”
纳兰钧说声好，率先拔腿而去。虽然身体仍然非常疲惫，但是长期的锻炼让他能够压抑甚至控制这种疲惫感。在宁紫苏眼里，他的身法就好像猎豹一样，虽然跨度很大，但是双腿就好像弹簧一样，每次脚尖落地都会经由屈膝弯腰等几个小动作来卸掉力道，也就导致声响被压抑到极小。
时刻都绷紧精神的东方白晓则发现了更多东西，纳兰钧和纳兰若都会把呼吸尽量放缓，而且纳兰若似乎体内的灵力一直在运转，不仅仅灵力溢出极少，甚至让他感知不到灵力流动的痕迹。除此之外，身法似乎没有很大差别，但是仔细查看就能发现，她每走一步都似乎使用灵力压抑住声响，近乎某些传承里的“轻身”法门！虽然跟他所见识过的那些高深法门比起来，纳兰若的潜行明显不高明，但是假如说她真的没有学过类似的传承而是无师自通的话，那么她的天赋可不简单！
一直到深入了十三里，四人才第一次遇见荒兽，这次纳兰钧没有逃避，跟宁紫苏和东方白晓交代了下怎么围捕猎物，四人分散来将荒兽围住，轮流上前挑衅荒兽，借此来磨练武艺。
一直等到这只荒兽被轮流挑衅得精力疲惫，数次逃跑失败后，由宁紫苏动手亲自斩下头颅。四人提着猎物回到宿营地，就着余温未散的火堆把荒兽剥皮处理掉，埋在炭火里烤干储存。宁紫苏颇有干劲，甚至忍不住切了一小块下来生火烤熟，就着盐巴吃了夜宵。
四人轮流休息，每到天黑就进去修炼。到第八天，宁紫苏和东方白晓已经慢慢适应了黑暗，也能够在黑暗中看清一些东西。纳兰钧就提议不再特意挑选夜晚进去蛮荒，而是每天白天进去狩猎，天黑回来休息，三人一致赞同。四人一起弄了一些野果，又把剩下的大部分荒兽肉烤熟，办了一个简陋的宴会，然后彻底休息好了之后，已经是来到蛮荒的第十天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