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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人间世》


 第一章人间世

嘶~，狭小的山间洞穴里，石头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摸着自己的脑袋。男子莫约十八，清秀的丹凤眼，迷茫的巡视着周围。经历过短暂的眩晕后，他挣扎的起身，一个踉跄，又重新摔到了地上。
男子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一次，又不小心睡了十年呢。他将身子依靠在洞穴石壁上。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或许是太过疲惫，男子悄然睡去。
早餐刺眼的阳光，尽情的将光明宣泄在黑暗的洞穴中，黑幕中，一抹灵光浮现又静静隐埋。
年轻男子已经恢复了体力，脑袋的眩晕和神智的模糊得到了缓解。男子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果然长了胡须。身上的衬衫依旧如故，打量了自己的衣服穿着。年轻男子嘴角轻勾，自言自语：“柳三娘的衣服，一如既往。”
似乎是想起了许多故人，叶宣摇头失笑，不辞而别十年，不知人间世如何了？
叶宣迈开步打算走出山洞，从脚底传来的丝丝凉意，让他不禁打了机灵。原来，衣服没破，鞋子都被腐蚀的干干净净了，徒留一些残料。
罢了，罢了。叶宣心里想着，又不是没光脚走过天下。
出了洞穴，叶宣在山的附近找到了一个水潭。水潭中，他一沉不变的容颜，波澜不惊又幽深如谷的双眸盯着水面。如果有人观察到男子，就会好奇的发现他已经保持姿势半个小时。
最后男人无奈的叹息：“太帅了。”才把目光移开，一片柳叶纷飞而落，叶宣顺势捏住，对上水面中的自己，一点点的梳理脸颊上的胡须。十年未曾梳理的长发披散在男人的肩头上，透过树叶间隙的点点微光打在叶宣身上，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
“重新醒来，真好！”叶宣眷恋且贪婪的汲取身上的温暖，微眯着的丹凤眼投向静谧平静的水潭，“可惜没酒。”叶宣砸吧砸吧嘴，有些遗憾。
整理完一切，叶宣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柳枝，随意的插束，将长发盘起，无奈怎么都盘不好。
盘不起来的头发就仍由披散着，他叼着柳枝，“走啦”叶宣不知在和谁言语，说完，朝着山下的方向慢悠悠走去.....
随着他的远远离去，水潭中泛起一点点涟漪。
这天可真热呀，出山走了许久的叶宣，站在四下无人的宽阔大道上。时不时高速路过的汽车带起的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也能获得暂时的.....清爽？
就在叶宣抬头望天，又左顾右盼时，一辆疾驰如电的红色保时捷从他身旁驶过。叶宣站在原地，缓缓张开双臂，拥抱，拥抱风的速度。心里暗呼：“真爽呀！”，不过这哪儿地方呀，空气都是灼热的，要把人晒成人干不成。
红色保时捷又以惊人的速度倒车逆回，叶宣饶有兴趣的看着，干脆直接不走了，就在一旁观望。
车停靠在他身旁，车窗摇下，露出的是一个肥胖的肉脸。车上的人摘下墨镜，仔细打量叶宣，看了一遍又一遍。
“喂！死胖子，你还想看多久，老子要渴死了。”叶宣不安好气的催促道。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番言语直接把车上的人吓的不清。他口齿不清的指着叶宣：“叶....叶宣？”
“死胖子，记起我了？”叶宣走上前，捧着他肉乎乎的脸，一顿捏。
“痛痛！”胖子被捏的生疼，赶紧服软。
叶宣松开手，双手插入裤兜，胖子打开车门，瞬间扑上前。把叶宣搂住，宽大的手掌拍他的后背，生怕再把眼前的人弄丢一般。
“停停！胖子你要把我勒死。”叶宣招呼胖子道。
胖子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打量他，欲言又止。
“上车再说。”叶宣不耐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打开车门，拉开车柄。然而门却没有打开。
伴随着身后传来，滴滴一声，叶宣扭头发现胖子拿着一个遥控器。得，睡了十年，车门怎么开都不知道了。
高速行途中，舒舒服服的躺在后座上的叶宣，手里拿着十年前就爱喝的肥宅快乐水。虽然没有酒好喝，但也差不到那里去。
他与胖子上车后，就陷入了该死的沉默。胖子不停的透过后视镜瞅他。
“瞅啥瞅？”
“那个，叶宣，宣哥你怎么十年了，一点没变。”胖子犹豫道。
“要懂得保养，在山里吃好喝好，就不容易老。”叶宣想都没想，开口就答。
“是嘛，那宣哥你可得告诉我那山在哪儿呢。”
叶宣敷衍的摆手：“再说再说”，接着叶宣的视线从窗外的风景投向后视镜，与胖子对视几秒，又重新转向窗外，开口道：“不过还算你有良心，记得来接我。”
“嘿嘿”胖子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笑道。
接下来，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一番沟通，叶宣才了解清楚近十年来外界的变化。胖子不再是小巷子里整天来他店里嚷嚷要吃混沌的高中生，胖子尤爱混沌。大学毕业后的他就去经营起混沌店，几年打拼下来，倒也有所成就。
胖子将他送到小巷子外，叶宣下车，望向记忆中的小巷子，感慨良多。胖子招呼他说是要去停车，得等他一会把钥匙带过来。
叶宣不语，点点头，不过还是多说了一句：“徐远书，麻利点。”
“诶！”胖子远远的听到应和。
十年前，巷子是青城都市里的一处隐蔽地方，平常人迹罕至。叶宣淡笑，十年后的巷子，依然来往稀少。不过叶宣也乐得清静，有缘则来，无缘则免。巷子最里头，是他的店铺，叶宣思虑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他的“三味”，古朴的牌匾，依然熟悉，三味不是人间只有三味，或者天下只有三味。而是天下七分，三味有人间。
徐远书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就来到叶宣身边，气喘吁吁，双手叉腰：“拿.....拿着”，说着把手上的钥匙递给叶宣。
叶宣也不取笑胖子，接过钥匙，缓缓打开店门。令人讶然的是，店铺里一丝一毫的灰尘都不曾见到。叶宣疑惑的看了看徐远书，徐远书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叶宣。徐远书张大了嘴，支支吾吾：“我十年以来都没有进来过，为.....为啥？”
“可能，有田螺姑娘吧。”叶宣随便找了个借口掩盖过去。
徐远书知道老板的性格，不爱别人翻他的东西，所以十年，一直没敢帮他打扫屋子。徐远书的心也大，既然店铺整整洁洁，他也就不用劳费心力去打扫了。徐远书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一脸期翼的看向叶宣：“老板，远书想喝那茶了.....”
叶宣见徐远书这么期待，一方面也要感谢他送回来。叶宣凭着记忆，从柜子里静静端坐在里面的青瓷陶碗，他微微一笑，给徐远书泡了一壶茶。
徐远书在座位上品尝，叶宣缓缓拾起门后的两个灯笼，灯笼灯纸偏浅红，纸上图案简单，分别为“三”“味”两字。构成灯笼的支架雕刻精美，呈方形的灯笼四角有龙头立于上方。
叶宣叹了口气，两只灯笼无芯自燃，轻轻的把它们挂在“三味”门外。
叶宣迎着夕阳残霞，怔怔无言，静静矗立。
徐远书，目怔口呆，他娘的，十年了，老板还是帅的那么离谱。
远处，万家灯火。
此刻，灯火阑珊，赢人归兮。
三味人间世。



 第二章石年

石年唐突的闯入这家名为三味的店铺，从医院里逃出来的他，尽管努力的去辨识道路，即便如此，他还是迷路了。对于这个已经待了三个月的城市，每一寸都没有令他熟悉的感觉，胃癌晚期，呵，下了飞机就被蒙上白布急速送往医院就诊的他。能熟得了路才是见了鬼。
“哦，不对，半夜在这种小巷子里还能碰上开了的商店。”石年抬头望了望眼前，突兀冒出的商店，匪夷所思。不过对于他这种已经提前宣判死刑的男人，就算遇到了鬼打墙也无所谓了。
石年想到自己的病情，冷冷一笑，转瞬流露无奈。目光被悬挂在商店门口上的木牌吸引住，让他惊奇的不是木牌的制作多么的精致，家境显赫的他虽然也佩服于商铺老板敢用至少是上了百年年份的花梨木来当店铺的招牌。更多的还是对于店铺的介绍：
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只要你愿意付出让我满意的代价。
石年读完木牌上的内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真的都可以帮我实现么？”石年自语，想到自家的丫头，苦涩的意味愈发深邃。似乎在心中下了很大的决定，轻轻握紧了拳头。
光头青年努力的向前踏出一步，缓缓推开商铺古朴的大门。
“吱呀”伴随着半夜可以吓死小朋友的声音，他进了门，虽然在进门前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什么古怪的东西他都接着
令他惊愕的是，商铺里面的构造并没有让他毛骨悚然，反而像是普通的商店，柜台的后面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是普通百货店里都有的那种。唯一让他觉得不同的，大抵就是店铺的构造吧。纯中式的打扮风格，看得出来店铺的老板.......
“很有格调”与平常石年所见到的中式房屋又有所差距，店铺普普通通的装饰却给他别具一格的感觉。放置在中央玲珑小鼎，石年刚进门前就差些无视撞上，他坐在柜台前的八仙椅上。翘着二郎腿，环顾了四周，没见到店铺的老板。
不得不说，炉子里的清香让他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待他将视线从哪个实在是夜空中最亮的星，金灿灿的炉子上转移时，扭头赫然发现一位长发披散的年轻人，简约的白色T恤，俊美的面孔朝石年微微一笑。
被吓了一下的石年稳住心神，只见那人同样坐下，语气异常的平淡道：“叶宣，是这家店的老板。你有什么需要么？”
叶宣目不斜视的盯着这位打进店里，就四处乱看的男子。
被叶宣盯住的石年，倒是几分局促，实在不能责怪了这位苦命的光头青年，而是店铺老板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仿佛被剥开在他的视野里，秘密无处遁形。
“喝点什么？”叶宣见石年有些局促，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两双甜酒杯。
“嗯，可乐，谢谢哈。”光头青年回过神来，半分不客气的说道，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老板你真年轻呀。”
叶宣轻皱眉头，倒不是不喜欢被夸年轻，他有些犯难，第一次见到客人要喝可乐。不过他还是礼貌的建议道：“对你的病没有好处。”
光头青年惊愕，随后摇摇头，很是坚定：“我要喝，在医院里就被爸爸妈妈管东管西的，可乐可是我最爱喝的饮料。每次化疗完，都是丫头偷偷溜到病房，趁着护士休息的时间给我带可乐.....”石年说话的语音渐弱，最后只剩下压抑的喘息。霎时红透的双眸反映着他难以言语的心情和绝望。
店铺的氛围略微沉寂下来，叶宣不急于去询问客人的要求，从冰箱里拿出可乐给杯子满上，自己则是倒了一份雪碧。肥宅快乐水，谁不喜欢呢？
许久，叶宣无聊望着对面那杯依旧满上的可乐，石年缓慢地扬起头，目光坚定的与他对视。“我想活着。”
叶宣摇了摇头：“我不是神仙，救不了你。”
石年即便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被否定时，依然如遭雷击。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叶宣，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有办法能够帮他。
“怎么样，你才能帮我？”
叶宣将杯子中的雪碧喝完，他轻放下甜酒杯，淡淡道：“最多十年。”
听到事情还能有周旋的余地，石年差点没有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拍桌而起。但是他迎上叶宣的目光时，就怂了下去。
没想到那位儒雅随和的老板，扭头打开柜子。
石年看过去，叶宣伸手拿起挂在柜子内壁上的一双洁白如雪的玉筷子，从打开的青瓷碗中捏出几片茶叶。
叶宣熟捻的泡了一壶茶，推到他的面前。
“说说你和她的故事吧。”
叶宣炯炯有神的丹凤双眸柔和的看向石年，继续说道：“我很久没有听过别人讲故事了。”
随即话锋一转：“如果你的故事，我满意的话，我会帮你。”
“好！”石年犹豫了一番答道，缓缓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面容止不住的扭曲起来。真的太苦了！
叶宣的视线从石年身上转移到他手里的茶杯。对于每一位光临“三味”的特殊客人，他都会习惯的给他们泡一杯这种茶。
这茶叶，名为“浮生”，是叶宣从一个树妖的小店里买来的。
石年是一个差等生。中考考来这所省里最好的高中，全凭分数，没有靠家里老头子的一丝背景。对于石年的家境来说，走后门进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他并不喜欢，也许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实力去考上义桥高中，为了让家里亲戚的闲嘴闭上，当中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惊吓到了家里的那一帮人，没有人会觉得他一个混迹电玩城和网吧的网瘾少年能变成一个“优等生”。
只有石年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成绩上的“优等生”，性格一如既往，爱怎样怎样。
石年不爱上学，高中开学的他对于老师上课的课程没有丝毫兴趣，对于石年来说，窗口外的榕树，树上攀爬的松鼠以及飞过的小鸟都来的比这些有趣。石年趴在课桌上瞌睡，窗外频吹而来的夏风拂过少年的刘海，这是午后最惬意的时光。
“陈思雨！”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课堂，同时也吵醒了熟睡中的石年，课本倾倒盖在他的头上。石年万般不情愿的撑住自己的下颚，等待地理课授课老师的“语重心长”的废话。石年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望向离开自己座位走上讲台的女生。哦，他才反应过来是后桌的那个饭桶。
女孩长发披肩，瓜子脸，不是特别好看，但却肉肉的很可爱。她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毫不怯场的走上台，乖巧的站在老师的旁边。女孩有些拘谨，但眼神中没有透露出慌张，看来是讲台的“常客”。
事实上，石年用脚都想得到，肯定是这个饭桶一样的女孩上课又偷吃东西了。石年目光投向女孩手里的橘子。“果然！”石年心里暗想。
地理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此时正在以愤怒的眼神投在女孩身上，不满的说道：“你这么喜欢吃东西对吧？”，老女人不由分说的把女孩拉到讲台的中央，怒气冲冲的说道：“来，给全班人看一下你怎么吃东西的。”
陈思雨没有因此感到不好意思，默默的从兜里掏出三个橘子，一瓣一瓣的剥着吃，很认真的在吃。
老女人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思雨愣了一下，朝老师笑了笑，肉肉的小脸蛋偏向石年，双眼月牙般眯了起来，“嘻嘻，那个谁，你要吃嘛。我还有哦。”陈思雨举起自己的小拳头，仿佛在向他炫耀着什么。
全班轰然大笑，石年没有笑，但是他抬头看向那个饭桶，她的虎牙真好看呀。后来，他也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心动。
就像窗外的榕树片叶，落入水洼般，激起点点涟漪。
“饭桶，吃啥呢？”
“乐事薯片，原味的，你要吗？”
“我怕薯片都被你口水沾上了。”
“你还嫌弃我的口水，我锤你。”石年扭头调笑后桌的女孩，陈思雨举起小拳头作势就要打上去，不过没落到石年的肩膀上，就被他握住。陈思雨奋力想要挣脱开，可是石年的手劲太大，握的紧紧的。陈思雨见挣脱不开，小脸微微一红，噘嘴的看向他，大眼睛委屈巴巴。
石年没有预料到后桌的女孩的反应，他竟然觉得：可爱！，“嗯......”石年悻悻然松开手，气氛一时间异常的尴尬。石年随即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教室。
“哦”陈思雨似乎显得失落，软绵绵的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
出了门的石年，回头看回去班上角落里，那个傻丫头埋着脸。不知为何，看到她嘴角总是会莫名的翘起来。
.......
“后来呢？”叶宣也给自己泡了一杯“浮生”，捏起白骨瓷杯，面对坐在他身前的男孩。
光头青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停顿了许久，叶宣也静静无言。“后来，我查出了癌症。”
“这次来到青城，也是因为想要获得更好的治疗。”
“嗯”叶宣点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的把病治好。”石年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那个女孩，又释然笑道：“老板，人命是不是不可为？”
“自有天意。”叶宣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他还是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有多爱她？”
石年一口闷掉茶杯里的浮生，即便被苦到了面容扭曲，他开口：“不知道有多喜欢，就是听到她睡觉的呼吸声，会特别安稳。很庆幸我能够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全感，但我总会惹她生气。”，“可是肝癌晚期，我能怎么办呢？”光头青年说着说着笑了，笑了哭了，低头抽泣。
他哭了很久，叶宣不是一个擅长安慰的人，或许他也不需要安慰。
“老板，想这些老套的爱情故事，你已经听多了吧。”石年自嘲道。
叶宣坦然笑了笑，“是的。”虽然极不情愿，但叶宣还是生硬的说道：“生死有命。”
光头青年没有求情，只是安静的离开座位，安静的打开门，又关上门.....
一个月后，石年的最后一次手术，记者们围堵在医院的门口。因为他患病的消息还是没得到封闭，记者们疯狂的涌入，他坐在车上。石年怀里躺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女孩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难过，仅是紧紧的搂住少年，少年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门，泛白的嘴唇荡漾着暖意和温柔。虚弱的他拒绝了父亲给他开门的要求，望着父亲泛白的头发，心里只有愧疚。母亲一语不发，只是将头偏向另一边。
石年开朗的笑了，拍拍怀里的女孩，轻声道：“乖乖等我。”他打开车门，用宽薄的身子挡住了外界媒体的视线。他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对着围绕他的人群说了一句：“拍我就好了。”爸爸走下车门，给他披上了外套。在保镖的拥护下，他进了医院。
在他被推倒手术室里时，脑袋里回忆了很多很多，那年夏天，那个女孩，在麻醉生效前的几秒，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为什么这么做？”
石年疲倦的睁眼，视线越来越小，视野越来越黑暗，他淡笑。
“因为，家人还要生活，她还要嫁人。”
等到下一次，他被一抹不经意发现的光明刺到了双眼，他缓缓睁开眼睛。
肝癌晚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为他做手术的医生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奇迹。但那个男人的确恢复了起来。他活了下来。
“你刚出院，不能随便吃东西！”几分警告意味的话语已经喋喋不休的围绕石年的耳朵半天了，石年揉了揉一旁的可人的女孩。
石年不服气的回怼道：“那就允许你个饭桶吃呀，我怎么不能吃猪蹄了。”
两人嬉嬉闹闹，总算来到一家店铺前，石年视线来到了店铺上。但店铺前站立的一个黝黑长发，披了件白色短衬的年轻人，与他对话的是一个胖子，胖子看起来和蔼可亲。年轻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石年来到那个人的身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扭头朝他笑言：“朋友，你有事吗？”
石年顿了顿，迷迷糊糊的说道：“总感觉，认识先生你。”
他身旁的胖子乐呵呵道：“小兄弟，你认错人了，那些经常在马路上搭讪我兄弟的女孩子都这么说。”
陈思雨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哦”石年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尴尬的笑了笑。
那人买好猪蹄，和胖子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店铺。
石年付好钱，依然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满怀疑惑的转身，看向离去的两人。
陈思雨顺着他的视线，同样疑惑：“他们是谁呀？”
石年摇摇头，回答：“不认识。”
已经离开店铺很远的两人，正在对碗里香喷喷的猪蹄，放肆食用。徐远书一脸沉醉的咀嚼，还不忘做出评价：“肥而不腻，又Q弹无比，太好吃了吧！怎么样，叶宣。”
埋头吃猪蹄的叶宣愣了愣，抬起头，向胖子竖起大拇指：“好东西！”
不过叶宣转头饶有兴趣的打趣道：“和馄饨相比怎么样？”
徐远书摩挲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道：“还差点意思。”
“哈哈哈哈”叶宣大笑，他眯着眼，享受着十年苏醒后品尝食物的喜悦，面向胖子随意说道：“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吃些好吃的！”
徐远书胖脸邹成一张纸，幽怨：“老子啥时候才能找到真爱呀！”
叶宣笑而不语，可能，有缘的时候吧。



 第三章陆依萍

“老板，我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了。”坐在柜台前，一位红裙女孩，嘴齿轻启，她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
“老板，我的弟弟他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来读完大学!”她又一次斩钉截铁的“乞求”。
红裙女孩眼神无助地望着还赖在柜台上的唐装男子，昏暗的烛灯下，长发男子微眯着眼
对于红裙女子的话语，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在把玩手里的佛珠。
殊不知唐装男子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谁知道今晚的客人这么奇葩?进门后，还往外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把门关上，就开始脱衣服。
这……着实让不近女色的叶宣也措手不及。
原本来在柜台上打盹的叶宣被女孩的操作吓醒，连忙制止：“再继续下去，你的生意我不做了！”在他冷意的警告下，红裙女孩慌忙的穿上了衣服。
就有了现在女孩拘谨无奈，似乎在此尴尬的氛围下，渐渐低下自己的头，两只不安分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
“爱的魔力转圈圈.....”魔性音乐突兀的在叶宣脑海里重复，论到叶宣犯怵了，无奈轻扶额头，不停转圈的佛珠也停下来。
趴在柜台上的叶宣，抹了抹把脸，那一双明亮的丹凤眼正色地看向低头的红裙女孩：“用你的故事来换吧，如果我满意了，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女孩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倾听间，叶宣持着佛珠从柜台走了出来，缓缓踱步到窗前。俊美的唐装男子抬头望天，茫茫的黑幕，今夜无月。偶尔夜风吹拂而来，静谧。
许久，女孩渐渐抬起头，面向背对她的唐装男子。只见唐装男子怔怔的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铺洒而来，映在唐装男子身上，女孩从未见过比他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中散发。
兴许是察觉到了女孩的目光，叶宣朝她微笑，又解释道：“老板一直都有在听，你的故事我很喜欢。”
言罢，他叹气了一声：“你应该清楚自己的情况吧。”叶宣神色复杂的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经营三味以来，多少奇怪的客人他都曾见过。
也不乏一些和她一般的红衣厉鬼，有些随意打杀了便是。但这么多年，像她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见。
成了厉鬼，却没有怨气。
“你对那个富二代，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叶宣终于是说出了他的疑问，骤然间叶宣感觉到窗外吹进的风有些大了......
女孩轻轻的摇摇头，笑颜如花：“因为不是所有的陆依萍都可以碰得到何书桓呀。也就没有什么怨念了，唯一的就是觉得对不起父母和弟弟了。”
得到女孩回复的答案，叶宣颇为惊讶的看了看她，同样对女孩报以微笑。走到她身旁，递给了她一杯茶：“它的名字叫浮生。”又补充道：“有些苦，试一下吧。”
“名字好好听诶，老板我真的可以喝吗？”红裙女孩接住了叶宣的茶，有些小心翼翼。
“老板不嫌弃我脏吗？”
没有意料到女孩会如此询问，叶宣愣了愣，随后反应，温柔的答道：“不会。”
女孩没有犹豫，抿了一口。初尝苦涩的她，虽然涂抹上粉底，却仍然掩饰不了可爱的小脸蛋委屈的皱了皱。生性淡漠的叶宣下意识的被她所感染，嘴角也掩饰不住的勾起，但笑后的无奈也流露而出。
女孩安安静静的喝完了，也许心性敏感。她笑起来，轻声安慰：“没关系的啦老板，就算变成了厉鬼没办法投胎，能喝到老板的茶就很好了呀。”
“谁说你不能投胎了的。”女孩的一番天真的言语倒是让叶宣哑然失笑。
叶宣把手轻轻放在女孩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放入到自己的怀里。“一直以来都那么坚强，累了吧。”
夜风徐徐，吹拂过叶宣有些凌乱的长发，依靠在叶宣怀里的女孩也伸出手臂，搂住面前这位。老板身上散发的檀香让她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女孩微微点头：“嗯，老板我好累。”
“好好睡一觉，下一次你会遇到你的何书桓。”
“嗯，老板。”
艳红长裙悄然间暗自褪色，纯白衣裙衬托着怀里的女孩愈发的圣洁与美丽。
待到怀里的女孩完全的消散后，叶宣扬起头，双手合十，一抹不知来处纯白无瑕的光涌入佛珠，掌中的佛珠璀璨夺目。
“功德？”叶宣对于这道白光，是有理解的。但它的突然而来，依然让叶宣有所意外。“功德”就是一方天地对于某个人的认可，对他作为和做法的肯定。
不过即使是稀罕东西，但叶宣不愿与此方天地牵扯太深。他伸出手，对着佛珠抓取，一道缥缈若丝的“气”被他牵引出来。
叶宣这次没有客气，毫不犹豫的吸收下，沉睡十年后，灵魂遭受的饥饿感略微得到了补充，灵魂深处的一闪而过的清明让叶宣不禁苦笑，好在聊胜于无。
不过转头片刻，叶宣释然一笑，意有所指道：“天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推崇修心而不修力了么？”言罢，叶宣起身，走向窗口：“有点冷了。”就在他打算关上窗时，门上悬挂的灯笼散发悠然光芒，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映照出一个模糊又胖胖的身影。
不是徐远书还有谁。
“远书？”叶宣好奇的喊了一声。
没想到这一声把正在巷子里开着手电灯摸索道路的胖子吓的不轻，颤抖的嘴唇，徐远书赶忙举起手机往声源处照，直到见了叶宣才舒了一口气。
徐远书提着一个袋子，一路小跑到三味跟前。叶宣把搭在窗上的手放下，也来到门口，握着手柄，敞开大门。徐远书那张胖脸朝他笑眯眯。
“这么晚了？才下班？”叶宣瞅着徐远书肥厚的脸上滴滴汗珠。
徐远书憨厚的摸摸头解释道：“店子生意不错，忙到现在，晚上下了夜班的人吃夜宵的多。”
“哦！对了！”徐远书一拍脑袋，提起手里的包装袋，对叶宣说道：“老板，你教我做馄饨的法子，可真的好用。生意那是越做越好，现在远书都开了两家连锁店了。”
边说着，徐远书把包装袋放在柜台上，轻轻解开袋子。等到掀开包着馄饨的盒子盖，一股清香四溢而出。
就连叶宣都下意识:“好香。”
徐远书伸出自己宽厚的手掌，示意叶宣。
叶宣也不故作矫情，用勺子慢慢吃盒子里的馄饨。
鲜而不腻，滑又顺口。
徐远书就在旁边看着叶宣吃，就像儿时叶宣坐在桌上，笑不言。
“今天来了一个客人”
“哦？”叶宣的一番话勾起徐远书的好奇心。
“是一个可爱纯洁的女孩子。”
这下徐远书坐不住了，抓住叶宣的肩膀，“哥，老板，给个联系方式吧。”
叶宣：“......”
可无论徐远书怎么卖可怜，叶宣都不因此所动。最后被这个死胖子烦的不行，叶宣挣脱他的手臂，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说：“鬼，要吗？”
徐远书细细打量烛光中邪魅微笑的叶宣，心口肥肉一颤，疯狂摇头：“不了不了”，妈耶吓我胖子！
些许是女孩的缘故，叶宣破天荒的说道：“那个女孩家境特别穷，本来她父母是不让她读书上大学的。她做援交硬生生把大学读完，还把她弟弟的大学供了出来。”
在徐远书微皱眉头深思时，“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陆依萍，能在大雨磅礴的时候遇到何书桓。更多的是咬着牙齿，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从泥地里拔出来的普通人而已。她们更多只是尘世间的一只蝼蚁。”叶宣言罢。
徐远书突然抬头问道：“她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叶宣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陆诩”
徐远书点点头，试探的问道：“那个女孩呢？”
后者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是眼神中透露一丝隐含的惋惜：“死了”
“是有些可惜了。老板我想帮他。”徐远书斩钉截铁道。
“如果是个品行尚的过去的孩子就帮吧。”
“好！”
徐远书叹了一声：“于她，我们都幸运太多。”
叶宣一怔，颔首佛语：“阿弥陀佛。”
后夜，徐远书直接在三味的柜台前趴着睡下了，叶宣将一席暖被披在他的身上。
青城，于黑夜中渐渐苏醒。
坐在太师椅上的叶宣丝毫没有困意，不知多久，他都没有睡过了。
酣睡的肥脸，勾起叶宣对过往徐远书的回忆，似乎有这个胖子的生活，有趣很多。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第四章方知孝

六月初的骄阳灼热似火，空气中闷热感紧紧的笼罩着这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叶宣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来到这座古城是何时，沉睡十年后的苏醒，灵魂上深深的虚弱感让叶宣本能的察觉到相较于以往有所不同。
行走在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尽管用簪子束住了发髻，但叶宣的脸型实在是不能走帅气的大叔路线。这着实让叶宣忧愁的很，即便如此，绝好的容颜和那双不明意味的双眸依旧吸睛率很高。
他来到的地方是泱泱华夏国的古城金陵，因为徐远书事情繁忙的缘故，叶宣也就没有去打扰。一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乘坐动车从青城而来。此刻的叶宣，用手轻轻扶起复古圆框眼镜。一身得体干净的白衬衫，牛仔短裤的叶宣抬头望天，思虑着苏醒后天地的不同。
让他疑虑的是，十年后的人间世修炼体系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天地的变化对于叶宣来说，无疑是最适合修复他受损灵魂的契机。而肉身上的修炼在叶宣复苏后努力想将肉身恢复到以前的境界时，意外的发现肉体的极限被大大缩减了，以他目前的肉身强度最多也就是普通人肉身强度的阈值。想要在往上，就需要一些机缘了。
不过叶宣天然乐天，有些东西强求的求不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就怕属于你的东西，拿不起，又怨天尤人放不下，徒增烦恼。伴随刹车停顿，叶宣收起杂乱的思绪，在司机用生硬的普通话告诉他，“三横里到了。”叶宣展颜微笑，使用手机付完款，下车。
此次他来，是为了拜访一位老友，不过老友不喜喝酒，独好喝茶。叶宣掂了掂背包，走入巷子中，辗转几处，小巷子和叶宣在青城的“柳叶巷”一般，皆是属于狭长弯曲的老旧古巷。
熟悉的青砖铺陈的路面，鞋子踩在上方会有细细的轻脆声，待他经过巷子拐角处。
一家简陋的小舍立于眼前，小舍上头挂着的牌子，写有“理发店”三字字样，不过让人觉得别有琢磨的是牌子上的字字体行规之中有种柳叶纷飞的飘絮感，缥缈无形间充溢的是规规矩矩，正气斐然。
叶宣淡然一笑，踏入小舍，在瞧见小舍衣冠镜旁小憩的老妇人后，这位儒雅随和的男人眼眶泛红，用近乎的声音哽咽的轻声喊道：“方婶？”
靠在躺椅上的老妇人似乎在熟睡，对于叶宣的叫唤没有察觉，只是被岁月打磨沧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老妇人的睫毛动了动。
叶宣按耐住自己的心情，缓缓蹲在老妇人身边的小凳子上，静静的端详着她。
在小舍另一边的帘布被人掀开，早先听到外面有些许动静的方知孝探出头，正好迎上叶宣往帘布看来的视线。
两个人目光交汇，方知孝差些没有握紧装了温水的盆子。一时间惊讶，狂喜，释然涌上心头。
叶宣嘴角勾起，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看起来不过四十的年纪，头发上却有了稀少的灰白，双目有神，眉角的皱纹依旧没有办法掩盖男人的成熟与清俊。
他同样的也在与叶宣对视。突然，他也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水盆，大步走向前，给予叶宣大大的拥抱。
叶宣张开双臂，压低声音：“好久不见了，知孝。”
方知孝没有言语，默默的用手掌轻轻用力了些许拍打叶宣的后背。有几分责怪之意：“好家伙，说十年不见就是十年不见。说一不二呀你！”
些许是小舍里两人的交流打扰到了老妇人的午睡，老妇人睁开惺忪的眼眸，没想到先在眼帘里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束起发髻的小哥。
待到小哥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老妇人哑然，竟然抬起手来，搓了搓，定睛一看老妇人愣住了。
叶宣和方知孝相视一笑，两人都看到了老妇人的神态。饶是叶宣也不禁微笑，
方知孝两只手握在叶宣的肩膀上，扭头对老妇人说道：“妈，你瞅瞅，他十年了还是老样子啊？哈哈哈哈”
老妇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招呼方知孝，摆出一副怒容：“儿子，把我拐杖拿来！”
方知孝打着看戏的心理，回应：“好嘞，妈。”说着就递给老妇人一支木拐杖。
老妇人接过方知孝递给她的拐杖，直往叶宣腿打去，惹得叶宣连忙躲避开来。
老妇人嘴里念念有词：“说好的还要吃方婶竹笋炒肉，这倒好，招呼不打，失踪十年。”老妇人眼眶微红，情绪有些激动：“差点没以为你这个臭小子是干了啥作奸犯科的事情，蹲大牢了。”
说完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眼神中透露恐慌，拍拍他的手背嘱咐道：“小宣呀，有啥困难跟方婶讲，别看知孝和你方婶住的贫苦，但方婶给知孝存的娶媳妇的本钱还是有的，还不少。”
老妇人眼眶瞪圆，赌气道：“再不行，老婆子我把棺材本都可以先给小宣你用。”
叶宣霎时只觉得鼻子一酸，但还是开玩笑打哈哈道：“方婶，叶宣现在可真穷呀，这不来找知孝剪头发了。能免费不？”
叶宣一番玩笑话，让方婶笑的合不拢嘴，方婶拄着拐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小舍后院，方知孝想要去搀扶她。
老妇人摆摆手，让他留下，扭头朝向叶宣和蔼的笑：“小宣呀，从青城来，没怎么吃东西吧。方婶给你做竹笋炒肉去。” 老妇人头也不回的直往后院厨房走去。
叶宣目送老妇人离开，好像记起些什么，手指着方知孝放在地上的盆：“打水给方婶洗脚？”
“习惯了”方知孝笑笑，随即无奈摇摇头：“谁知道你突然来了，把妈高兴的。”
“知孝，剪头发的手艺行不行呀？”叶宣调侃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笑言。
方知孝坐在原先妇人的椅子上，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清郎的脸上隐约有一丝痛楚。但方知孝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行的，等我休息一下。”
方知孝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叶宣的眼睛，叶宣关怀的询问老友：“怎么了？”
“哦？”方知孝有些意外，但还是向叶宣解释道：“年纪大了，**病就多了。不碍事，谁像你‘驻颜有术’。”
叶宣不答话，他是最熟知老友脾气的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方知孝被叶宣盯得发毛，只得说出实情：“我琢磨着虽然我方知孝没有别的本事，但好在字没那么难看，凑合。”
他叹了口气：“主动去给金陵三十万冤魂写碑文，忙活了两三年了，就落下了些毛病。”
似乎怕叶宣误会他是给别人干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多唠叨了几句：“叶宣，你知道我和母亲都不是喜欢钱财名利的人，国家那边的**官员也想给我补贴啥的。但都被我拒绝了。”
他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人嘛，最重要的是有心，人可以贪，可以穷，可以去爬高。但是不能忘本，我就怕哪天没有人记得他们了，那有多悲哀。”方知孝拿起剪刀，一点点的剪掉叶宣的长发，望向镜子中叶宣，啧啧称赞：“老伙计，你真是从画里出来的俊俏公子哥，舍得剪掉？”
“剪呗，不知道还能够剪几回。”
“是呀，还不知道能剪几回。”
“少说话，麻利点”叶宣笑骂，“给我剪个帅气的寸头。”
方知孝顿了顿，故意道：“剪头发可以，茶带来了吗？”
“包里放着呢。”
换了干净清爽的短寸发型的叶宣正坐在桌前，山竹搭成的桌上是几样简单的小菜，叶宣捧着精致的瓷碗，扒拉碗里的饭。丝毫没有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坐在叶宣对面的两个人神情各异，头发灰白的方婶笑的合不拢嘴，忙劝向叶宣慢些去吃。
叶宣不顾，边吃边夸赞老妇人的手艺，最后竟然是连碟里的酱汁都没有放过，一股脑的伴上饭。
惹得都没有来的及夹菜的方知孝目瞪口呆，简直就是一个饭桶，像一个饿死鬼般的叶宣瞬间就扫荡完了。老妇人用筷子狠狠的抽打了方知孝的手，霸气的催促他：“知孝，快把碗拿去洗了。”
于是方知孝，即便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对自己的母亲“金口”，也乖乖臣服。离开座位时，他幽怨的眼神瞅着叶宣。
但是叶宣脸皮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方婶趁着方知孝去洗碗，就拉着他叨叨。啥都说，邻居家的哪个姑娘好看，把叶宣哄的是云里雾里，到最后他才发现，方婶居然想当媒婆。吓得叶宣二话不说就立即回拒。
方婶有些不满：“你和知孝都四十多岁，还让我一个老婆子担心，我家知孝那就是书呆子，前些天邻家的阿婶的姑娘，人挺好的，二十出头又生的漂亮、年轻。天天上门找我家知孝，可谁知道这榆木疙瘩，对人家爱搭不理。可把你方婶我气死了。”
叶宣悻悻然，打马虎眼去安慰方婶，心中倒是翻江倒海，把方知孝笑了三千遍。
明月当空，白日灼热的暑气已消褪几分，晚风携带几分残留的气息，虽谈不上清爽宜人，但也足以让心头乘凉。叶宣端坐在院中的竹桌上慢斯条理的泡茶，在等方知孝。
过了会，方知孝手里提着小木扇，坐在他旁边。把鼻子伸到茶壶前，吸了一口气。
叶宣兴趣斐然的说道：“怎么样？记忆里的味道？”
“真，记忆里的味道。”方知孝啧啧道，他抬起头看向叶宣好奇的询问：“我妈刚才跟你说啥了？”
叶宣憋着脸，忍着笑，强打正经道：“给我做媒。”
“嘶.....”方知孝倒吸一口凉气，扶额无言。
叶宣没脸没皮的笑：“哈哈哈哈”，又说道：“方婶歇息了？”
方知孝点点头，答：“人老了，睡眠难，夏天又热，刚给她扇风。也许是见到你，心情大好，今晚入睡的也很快。”
“嗯。”叶宣给方知孝倒完茶，举杯示意，自己先是小茗一口，举头望明月，坦言：“我们这算不算把茶望青天？”
方知孝同样将杯子轻轻扣击叶宣的茶杯，谁知叶宣突兀的站起身，有板有眼的躬身，朗声：“敬尚书。”
方知孝笑骂：“少给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两人月下相视一笑，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第五章徐世墨

车站站台上，“以后什么打算？”行进在前方的中年男人突然询问，沧桑又不乏深沉韵味的脸庞扭向身后。
在他背后是一个莫约十八岁年龄的年轻男子，清爽干净的寸头上明媚有光的双眸四处张望，待听到前者的询问。才把目光收回来，年轻男子没有思量太多，笑言：“拜访拜访你们这帮老友，然后......”
年轻男子迎上中年男人疑惑的目光，竖起手指，摆出一个“1”。平平淡淡的说道：“傲世为尊。”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乎男子的答案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他同意翘起大拇指，摁向年轻男子：“叶宣，牛逼。”
叶宣马马虎虎的摆手，故作谦虚：“一般一般啦。”
方知孝摇头失笑，把手上的书包递给叶宣。
叶宣拍拍老友的肩膀，笑看着他，接过书包，跨在身上。
老友些许是触景伤怀了，方知孝上下打量他，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的肩头，啧啧说道：“叶宣，少年肩头。”方知孝收敛住眼里的泪水，默然无言，还是叶宣厚脸皮凑上前，方知孝低头说了几句。
叶宣开怀，细细琢磨方知孝的话，感慨：“方先生赠语，惊为天人。”
方知孝愣了愣，试探道：“你原来这么会拍马屁的？”
“这叫彩虹屁”叶宣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
随动车的开动，周围景色迅速切换，站台上的人影渐渐消失，叶宣眼眸朦胧。久别重逢是喜，重逢又别是悲。大抵上人间世人人分分合合，别别逢逢，皆是常态。无须太过伤怀，下次见面，再煮茶谈论事事。
少年思绪飘远，忽记起少年心事。
叶宣低头，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表情，呢喃：“该回来了。”
深邃双眸，巡视天际。
心境豁然，明心明意。
少年心事，无关风月。
少年肩头，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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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回来了？”一声嘹亮的嗓子在三味门外响起。
徐远书站在外头，使劲想透过窗户向内瞧，可令他失望的是，入眼所看到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
“嗯？”此时屋内传来懒散的应答声。
“吱呀”木门由人从内打开，开门的人就是刚从金陵回来不久的叶宣。叶宣半睁半眯着眼，带有几分起床气道：“死胖子！现在才五点，就算来送早餐都没有那么早的。”
徐远书目光始终徘徊在叶宣的新发型，他开口解释：“这不夏季开学了嘛，学生上课的多，我得早些去店里监督一下他们，免得馄饨给我弄迟了。”
“那也没你这么早的吧，说吧这么早找我干啥”叶宣打了个哈欠，继续道：“如果没事我回去继续睡了。”
徐远书赶忙拉住叶宣，“有事！”
叶宣鄙夷的扭过身，双眸紧紧锁住徐远书，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
徐远书被叶宣盯得发慌，两只肥手不安的交错，支支吾吾道：“老板，你会教书不？”
叶宣挑了一下眉头，说实话他对徐远书的问题丝毫没有任何兴趣，上次的金陵之行，有所小悟，灵魂境界托方知孝的福运。他也分的一部分的功德气运，相当于白嫖得到了一份福报。他还没来得及全部消化所有，胖子徐远书就找上门。
教书？抱歉，还不如坐在屋子里喝茶。大热天的。
见叶宣兴趣不大，徐远书心里也犯愁，因为他是迫不得已才决定找老板的。徐远书苦闷了脸，扯着叶宣的袖子，恳求：“拜托了，因为我叔他身子骨莫名的垮了，疾病缠身。但他又放心不下，我琢磨着老板你懂的道理应该也挺多的，就来尝试一下。”徐远书说话声减弱，到没有底气的说完。
叶宣瞅了瞅徐远书，用手拍下他的猪手，正色的询问道：“你叔？徐世墨？”
后者肥脸一颤一颤，朝着叶宣激动的说道：“对！老板，你还记得我叔呢。”
叶宣点点头，徐远书的叔叔也是曾住在柳叶巷的邻舍，两人的渊源说起来要更加有趣和悠远些，早些年徐世墨便入京当了教授，不过其中缘由还与他叶宣有几分关系。可以说徐世墨去京城教书，是为了帮他的忙。
其实叶宣刚听到徐远书说是让他去教书时，心里就有几分猜测是不是徐世墨出了事情。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叶宣的确是要去看一看。他的谋划，不容有失！
叶宣摩挲下巴，心里下了决定，拍拍徐远书的肩膀，半分不客气的对他说：“跟徐世墨说我叶宣会去京城，让他给我吊口气，别等我到了，他就嗝屁了。”
徐远书没有料想到叶宣居然答应的如此之快，当下也立马着手去准备。
叶宣心头没有轻松下来，直觉告诉他，徐世墨的病并非是意外。
乘坐飞机来到京城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叶宣两人下了飞机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第二人民医院。
在徐远书简单的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便有一个年轻的护士领着他们去到徐世墨所在的病房。徐远书的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浸出丝丝汗珠，而叶宣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汗流浃背，把自己的花衬衫都打湿了。
尽管在来前，叶宣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躺在床榻上头发灰白的老人时，一时间他也难以接受，十年不见，他怎么虚弱衰老成这样？
叶宣走到病床前，伸手拿起病历单，上面介绍徐世墨的病情居然是？“老年痴呆？”叶宣低语，疑惑的目光投向徐远书。
徐远书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只是跟他解释到徐世墨自从半个月前开始，就神志不清，神神叨叨。
叶宣见徐远书知道的也不多，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重新将目光放在安然睡眠中的徐世墨。叶宣释放了自己的神识，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徐世墨的灵魂。他发现老友徐世墨的灵魂残缺不堪，不禁皱了眉头。
这样一来，徐世墨为什么表现的神智失常的原因便找到了。但又是谁，会让徐世墨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的灵魂？
为了避免打扰到徐世墨，两人只是简单的进入病房探视他的情况便退了出来。叶宣和徐远书都坐在门外提供给家属的座椅。因为徐远书选的是VIP病房，所以他们在的楼层除了专门负责照看徐世墨的医生护士外，就没有其他人。
遥望窗外的叶宣，突然转身看向徐远书问道：“远书，你叔病倒前，有没有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徐远书偏头，随即仔细琢磨，缓缓道：“似乎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徐远书松解开自己的衣领，陷入回忆的他继续说道：“以前阿叔无论出门去哪里，都会随身携带着一个匣子。”
“匣子？”叶宣似乎若有所思，但还是不确定的问了问。
“对！匣子里装的是一方徽墨。”徐远书笃定道，“就在前半月前，阿叔就没有戴着那个匣子了。”
“这样子吗？”叶宣自言自语，望向窗外京城街头的霓虹灯，怔怔发呆，车流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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