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诛意神仙局》 第一章锲子(上)禹贡大陆上的风波 禹贡大陆上,自帝都山延向四境的战火已经渐渐停息,只有西北方祁山下的延庆州城例外。城外是色目族的王师,浩浩荡荡数十万大军列阵在延庆州城东方。延庆州城内,是整个禹贡大陆上最后还在抵抗的一支褐目族军队。 色目族与褐目族在禹贡大陆上一起生活了上千年。在悠悠的历史长河中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亲如兄弟的,一起携手度过了禹贡大陆最黑暗的时光,肩并肩创造了如今的繁华。然而当五年前一卷上古的经书被色目族的游士自海外不周山带回后,大陆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当色目王看到游士奉上的经书后,眼瞳里的怒意似是要像火柱般喷薄而出。他接受不了经书中所记载的事情,但是又不能不信,因为经书的第一页上,印着如血一般鲜红的印章——色目承天宝印。 色目族是远古神祇的后代,他们自小拥有灵力。三岁以后只需稍加练习就能自如控制,但这仅仅是低级的幻术,只能逗弄一下同伴,在褐目族孩子面前耍耍宝,搞搞恶作剧。想要使自己的灵力变得强大,可以击溃敌人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就需要一种七彩的石头——唤灵石。唤灵石可以激发深藏在体内的灵力,加上纵驭之术就可以自由收发,算得上是一种奇幻的武学。但是禹贡大陆上唤灵石的数量有限,而且开采难度很大,只有王室贵族才能自小修行,因此虽然褐目族人只是凡人,却能在千百年来与色目族人和谐相处。 一切的和谐止于五年前的一个清晨。色目王师突然自帝都山上杀下,高喊着褐目败类伤我先祖,屠我族人的话语自北陆南下。仅仅用了五年时间一路攻占了自古就由两族携手共同管理的禹贡十二州,只留下了西方大陆上的延庆州和南方大海外的一座岛屿。 此时的延庆州城内冉闵脸上被红色的火光映照的忽明忽暗,他看着远处时不时升腾起的七色火光,面色冷漠,拳头紧紧的握着。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身后的冉月翔静静的看着他,额头上满是汗水,他颤抖着声音道:“叔叔,色目人打进城了,我们要不要向西撤出城去?”冉闵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冉月翔看到叔叔往日伟岸的背影在远处火光的映衬下已经显得有些佝偻,不觉心中酸楚。许久冉闵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侄子,眼生坚毅,语气沉稳道:“去,把沈芝生、文斋和祖子坛叫来。”随后他缓步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整理书桌上的书稿。 冉月翔看着他,微微张了下嘴,却没有说话,良久他轻叹一声开门走了出去。此时的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只有零星几个士兵骑着马飞快的掠过街道,向城内的都督府传递着战事最新的情况。冉月翔快步向着城南走去,远处的火光忽明忽暗的将他的影子映在西侧铺子紧闭的门窗上。他有些害怕起来,不自觉的加快脚步。终于到了,冉月翔看了眼门旁书写着“延庆州商行会”的条板,快步上前大力拍打着紧紧关上的木门,“文斋先生!文斋先生!是我!冉月翔!”他大声喊着生怕远处轰轰作响的爆炸声盖住自己的声音。很快,门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面色微黑的老者,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从容将门打开,看着门前有些无措的冉月翔,眼神有些微怖,随即变得坚毅起来。淡淡的道:“走吧!沈公子和祖子坛在鼓楼西边的庆生茶馆,我们去把他们也叫上。”冉月翔微微错愕,随即变成了不解。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文斋的身后,看着走在前面的老者微弯着腰,步子却稳健。冉月翔不由佩服起这位老者,远处忽明忽暗的七色火光对文斋来说似乎只是新年的礼花,而他就像是要去应老友之约喝茶一般稳稳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一老一少二人走到了庆生茶馆禁闭的门前,文斋上前很有节奏的扣门。木门“哗”一声打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光头快速向两侧看了一眼,旋即让出门。文斋快步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冉月翔微微一怔,也马上跟了进去。进门之后,冉月翔抬头看到了正在厅中方桌上自饮自酌的沈芝生,只见沈芝生身着一身黑色飞鱼服,领口处的扣子解开,露出一截深红色的编花绳,而编花绳末端却看不到挂着什么东西。“镇抚使大人是不是要我们过去?”站在门边的祖子坛终于打破了沉默,轻声问出一句,目光看向站在桌旁文斋,随即又转向了正在盯着沈芝生发呆的冉月翔。冉月翔没有说话,似是没有听到,只是继续盯着沈芝生发呆。文斋见状,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祖子坛的提问。随后茶馆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冉月翔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人,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的将目光投向文斋,文斋却没有看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沈芝生。良久,沈芝生站起身,一口扬净了酒杯里的酒,眼神坚毅。双手缓慢抬起,系好了领口处里外两颗扣子,又伸手将衣服向下抚了抚,才道:“走。”他的语气沉稳,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 祖子坛闻声,快速打开了木门。沈芝生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门,文斋与祖子坛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跟上。只有冉月翔楞在原地,从进门到现在,自己一言未发,甚至连带自己在内四人根本就没有怎么说过话。而另外三个人就像是早就约定好了一般,彼此心照不宣。冉月翔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不由低下头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向三人追去。 冉月翔刚刚迈出庆生茶馆的大门,鼓楼东侧的大街上便轰然作响,一颗装填了灵石与火yao的石弹击中了街边一家铺子,那家铺子距离庆生茶馆只不到百步的距离,一时间东侧大街上木屑裹挟着砖块四处翻飞着。冉月翔只觉耳内一阵钻心的刺痛,脑袋闷闷的像是受了一闷棍,斜斜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在石弹炸响的那一刻,走在北街的文斋三人都回头看了眼爆炸的方向,相互对视一眼。沈芝生眼中一片默然,而文斋与祖子坛眼中却略带惊惧。许久祖子坛声音略带颤抖的说:“他们打进来了?”,矗立在两人前方的沈芝生语气冰冷道:“不会,他们只是想逼秦怀玺尽快投降而已。”听到此言,文斋和祖子坛心中都是一窒,随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轻轻叹了口气。沈芝生听到两人的叹气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身,快步向北行去。文斋和祖子坛两人只得快步跟上,一路默默无语。 第二章锲子(下)子子孙孙无群尽也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三人来到一处位于北街街边的小院,院子的大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沈芝生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文斋、祖子坛二人紧接着也跟了进去。一进到院内,只见除了西侧厢房内隐隐有微弱的光线传出,其他几间房皆是一片漆黑。沈芝生扫了一眼,径直向西厢房行去。行至门前,沈芝生却顿住了,文斋、祖子坛二人顺着沈芝生的目光看去,只见冉闵正站在门内,漠然注视着沈芝生。文斋、祖子坛二人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却听到冉闵冷冷说了句:“进来吧。”转身径自走到书桌前坐了下去。而此时,沈芝生却没有动,只是冷冷站在门口,看着冉闵,眉头紧紧皱着,目光中寒意大盛,连周身空气都变得冰冷起来。许久他才敛去目光中的寒意,抬脚走进屋内。屋外的文斋、祖子坛二人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直到沈芝生进屋,噤若寒蝉的两人才默默跟了进去。 一进屋,祖子坛就快速搬来两把椅子放在书桌旁,直到沈、文二人坐下,自己才去院中捡了一张小条凳,进屋挨着墙坐下。待祖子坛坐定,冉闵才徐徐开口,道:”沈公子,指挥使大人派你来,是已经批准了我的计划吗?“他嘴上虽用恭称,语气却是冷冷的。”是“沈芝生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冉闵冷冷看着他,心中怒意渐起。随后又强行压了下去,叹口气,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自嘲道:”坐镇延庆十余年,没想到最终却是如此下场,可悲啊,可悲!“沈芝生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变化,语气却和缓下来,缓缓道:”镇抚使大人为朝廷也算是殚精竭虑了,只是大势如此又岂是我等可以左右的。“”蝼蚁尚可蛀堤,况我等热血男儿尔。“一直未发一言的文斋接了一句。其他三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怔,随即都赞同的点了点头。沈芝生面带赞赏,语气却依旧沉稳着道:”文斋兄此言不错,我临行前指挥使大人特别叮嘱,此次计划代价极大,且前路漫漫,定要加倍小心。而且我们彼此自行动开始之日起,再不要相见。“”这是为何?“文斋不解的问道。”此役万分凶险,且无命不得擅动,一旦暴露满盘皆输。若日后光复,你我之幸。若光复无望定要静待时机。“冉闵坚定地说着,眼神满是坚定与毅然。”不错,此次行动,若我们四人有生之年能看到朝廷光复江山,行动便可自动取消,若未见到……“沈芝生说到此处眼神黯淡下去,轻轻叹了口气,后又定了定神,才接着说:”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听到这句话,余下三人皆是颓然,谁都不愿再说下去,只是都盯着书桌上那盏没有灯罩的油灯,看着火苗微微跳动,时不时向不同方向轻轻晃动。 许久,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人皆是一惊,待看清来人才都放松下来。但是思绪却都已经被拉了回来。来人正是冉月翔,他被石弹炸裂时释放出的灵力震晕之后,被几个从爆炸点附近民房中逃出来人所救。刚刚醒来时,脑内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不记得,又似乎觉得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很着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不停用手搓着头,揪着头发。终于在失手薅下两撮头发后,记起了自己这夜里做的事。他站起身发足狂奔,引得街上避难和方才施救的居民皆是侧目,心想自己或许是……救了个傻子吧…… 延庆州城不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有一条一里左右长的大街,四条大街交汇处是130年前重修的鼓楼,基座是方形,上小下大,底部周长百步,外包青砖,有四向券门,四门额题分别为“北通沙漠”、“南望祁山”、“东迎华岳”、“西达楼兰”。楼台顶端的裙墙内居中处,又筑一方形土台,在此土台上方为三层方木楼,城楼东西两边二楼高悬“声振华夷”、“气壮雄关”木匾各一块,与大陆最西端的雄关遥相呼应。庆生茶馆就是鼓楼西侧大街的第一家商铺,刚才的爆炸就发生在鼓楼东南侧的一家商铺中。因为要打仗了,几条大街上的商铺老板在听到风声后,早早都回乡下亲戚处避灾了。附近也只有庆生茶馆因为是延庆州商行会会长文斋的产业还半开半闭着。 自鼓楼向北约半里地,有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东边是居民采买鱼羊蔬菜的集市,人们习惯性的称之为北市。此时正值战乱又是夜里,显得黑漆漆的格外渗人。北市向西过了路口是几座院落,平日里住的都是些在延庆州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只有第一家还隐隐约约有人出入,其他院子的主人早已不知道去何处避难了。这隐隐有人出入的院子便是冉闵在延庆州的住所。 冉月翔一路奔到院门前,停住脚步缓了口气,疾步走向西侧的书房。此时屋内众人正在默默感叹着自己余下的人生,听到脚步声齐齐看向门外,见来人是冉月翔都缓缓舒了口气。冉月翔行至书房外,看到正在盯着自己的四人,脸色有些微红,正要开口,却看到冉闵向自己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祖子坛坐着的条凳。冉月翔点了点头走进屋,默默坐在了祖子坛身边。 待冉月翔坐定,沈芝生缓缓开口道:“你来晚了,不过也不打紧,路上我在默默与你细说。”不待冉月翔开口,随即转头对其他三人说道:“此次行动曰渡河,于乾元37年九月二十四日子时起开始执行。百户祖子坛负责灵石局的刺探,千户文斋负责延庆州石漆局的刺探,延庆州镇抚使冉闵负责延庆州统管。行动暗号: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毅力渡河,唯有工河。在收到朝廷所发暗号之前,所有人不得擅动,保护好自己,尽可能多的收集情报。待到后续行动开始时,朝廷和亲军都尉府会派人前来统筹。“ 话音缓缓落下,屋内又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似乎就连呼吸都被压抑的轻不可闻。 亲军都尉府是大邾国专有军政工商情报搜集及督管机构,下设銮仪司、镇抚司、拱卫司、录检司四大职权衙门。其中銮仪司专事打理皇帝的贴身事物并负责皇帝个人的安保工作。镇抚使专管大邾国内拥有灵力及武功高强的人,对其进行约束和管理,下设内狱,可越过刑部及大理寺,直接审问、关押、处决犯人。拱卫司专事大邾国境内军事及商业的督管,并掌管部分刑狱,由朝廷赋予巡察缉捕之权。衙门全部设在大邾国十三州州城内,督管地方卫所的军事行动、刺探敌情,同时监管地方盐、铁、烟草、灵石、石漆及重要官造器具生产及买卖。 此时屋中所坐的五人皆是拱卫司的官员。其中沈芝生为亲军都尉府正四品指挥佥事,冉闵为延庆州拱卫司从四品镇抚使,文斋为延庆州拱卫司正五品千户,祖子坛为正六品百户。而冉月翔是半年前刚刚通过冉闵的举荐进入延庆州拱卫司的从七品小旗。 沈芝生说完后许久,祖子坛才开口道:“若是一直没有指令呢?”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冉闵、文斋二人胸口。三人将目光都投向了沈芝生。沈芝生看着投向自己的目光,叹了口气轻轻道:“子子孙孙无群尽也……” “乾元37年九月二十四日,延庆州失守,延庆州拱卫司镇抚使冉闵狙杀延庆州都督秦怀玺,率军归降色目王师。九月二十五日晨时初刻,色目王师先头部队2万余人在骠骑将军的率领下,进入延庆州城。“ 三天后向南疾驰的一架马车上,沈芝生看着手中府报,手不住的颤抖起来。坐在他身旁的冉月翔看不清详细内容,却抬眼看到了大字标题,脸上满是悲愤,默默地低下了头——《乾元37年九月二十五日延庆州失守》…… (锲子完) 第三章街角有家书局 显庆十二年二月,延庆州正在经历一场猛烈的沙尘暴,大风裹挟着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时值正午且天色却像是黄昏一般,给人一种天马上就要黑了的错觉。 延庆州城内,大街小巷中也鲜见行人,只有零散的几个芨芨草团被大风裹挟着穿街走巷。 鼓楼西侧第一家铺子里,一个健瘦的年轻人坐在靠墙的一张条凳上,盯着右手上一枚绣着如意纹的烟袋愣愣的发着呆。许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拿起放在条凳上的烟杆,烟锅向下,竖起插入了烟袋中,舀满满一锅烟丝后,缓缓将烟杆从袋中抽出,临出袋口时却又顿了顿,轻轻晃动了几下,抖落一些烟丝,方才拿出。随后稳稳的捏着烟杆,走向了角落的神龛,拿下神像前的长明烛,放在供桌上。又挪开盛放祭品的高脚铜盘,拈起一根麦秆,放在长明烛上点着了,放在烟丝上。麦秆上的小火苗随着气流忽明忽暗,很快麦秆下的烟丝也开始燃烧起来,发出淡淡的暗红色火光。做完这些,年轻人将麦秆丢进了供桌上的茶杯里。将长明烛和高脚铜盘摆放归位,坐回了条凳,缓缓的吸起烟来。 此时的街上,一位身着褐色棉布短衫,下穿着黑色长裤,脚踩牛皮牛筋底小靴的女子正顶着狂风艰难的自西街向东小跑。脸上因为奔跑渗出的吸汗,和狂风卷携的沙土糊在一起,显得甚是狼狈。或许是因为清理之后片刻又会成这样,或许是因为着急并未发觉,自她从西城门进来直到她奔到鼓楼下,也未在脸上擦拭一下。 女子站在鼓楼下,努力的睁大眼睛分辨着街边商铺的招牌,焦急的寻找着。片刻后,目光终于定在鼓楼西侧第一家商铺的招牌上,只见那黑底招牌上用隶书金漆着四个字“延庆书局”,笔锋浑厚,古意盎然。女子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顾不得自己的仪容,迫不及待的快步走过去,推门而入。 书局内,年轻人正在屋角的痰盂上轻轻磕着烟杆,烟锅里燃尽的灰渣倾泻而出,落在痰盂里,年轻人脸上带着一种满足而又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突然书局的门被推开,狂风裹挟着黄沙冲门而入。年轻人直起身子,右手中的烟杆交握至左手,右手随即向腰间探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完全直起身子,手掌已经握在了腰间插着铁笔上。终于,门重新被关上,狂风被阻挡在了门外,之前被吹进来的黄沙开始慢慢落下。屋内响起细声细气有带着一丝歉疚的女声:“请问?有人在吗?我要买书!”。 许久没有传出声音,女子怯怯的向后走去。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几个及胸货架和搬得满满的书。书上已经细细的落着一层黄沙。“姑娘买什么书?”屋内突然传出男声,语气冰冷。那女子吓得一缩,惊叫一声,顺着声音看去,依稀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白色锦带的年轻人,正站在屋角的书架后面,冷冷的看着自己。她抚了抚胸口,缓了口气,依旧怯怯的道:“打扰先生了,我要买《灵石志》。”说出书名,女子看到那人似乎怔了怔,才缓步向自己走来。只见那男子,左手握着一支黄铜烟杆,右手扶在腰间,似是自己就这样闯进来吓到了他,慌乱间受了伤。她面露愧意,想要上前搀扶一下,男子却侧身避开,依旧冷冷的盯着自己道:“你要什么书?”“《灵石志》”女子答道,她见男子避开她要去扶她手,还依旧冷冷的看着自己,以为对方还在为自己鲁莽闯进来生气,语气不由变得十分温顺。她见男子半天没有说话,心中忐忑,于是又补了一句,道:“我家主官让我来买《灵石志》”。“《灵石志》?你是灵石局的人?”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依旧满脸歉意的站着,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了皱眉,走到一架摆放杂物的格子柜前。拿起一块锦缎,将烟杆及烟袋仔细的包好,放在靠上的一间格子里。那女子没有得到回应,只得乖乖的站着,看着他自顾自地摆放东西,心中无奈叹了口气,眼神满是期盼。 “灵石局来买书的,一直都是应姑娘,今天怎么是你?”男子语气中已没有刚才的冷意,却还是淡淡的含了些戒备。“应姐姐不管书籍的事了,现下是邹志在管,他今天不舒服,再说天气不好,只能我来了。”女子无奈道。“哦……批文呢?“”批文?“听到男子询问批文,她先是一愣,马上想起来临出门前,邹志递给她的那张盖了主办大人印鉴的纸,口中”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来,递了过去。男子低头看了看,缓缓抬头,看着她道:”文莺?文鹤良是你什么人?“文莺一愣,道:”是家父。先生认识家父?“”延庆州谁不认识?“男子反问一句,眉头轻轻却微微皱了一下。 文鹤良,延庆石漆局现在的主办,曾祖父是有名的文斋公,革新了石漆的开采方法,朝廷为表嘉奖,封他为公爵,史称文斋公,也使得如今的延庆州城商贾繁荣,一片繁荣之向。 “先生,那个……书,可以卖给我吗?”文莺怯怯的问,眼中满是期盼。 “可以,你跟我来。”男子转身向后走去,边走边悠悠的道:“我叫叶俊凯,祖上与文斋公相识,只是几十年不曾来往了,烦劳你回去与令尊大人说一声,渡河公的不肖子孙回来了,期盼一间。” “好,我一定转告家父。”文莺脸上满是疑惑与不解,但也不便多言,只默默跟在叶俊凯身后。经过佛龛旁的小门来到后面一间堆放书的仓库,绕过一摞一摞整齐的书堆,来到一间地窖的入口处。 叶俊凯在地窖口的小桌上小心的点起一盏油灯,罩好琉璃罩子,捧着向下走去。油灯微弱的灯光刚好能照亮脚下的石阶,再多却是照不清楚了。文莺心中不安,手心已经凉凉的满是冷汗。犹豫了一下,紧紧咬着下唇,跟在叶俊凯身后走了下去。下了大约十五级石阶,便来到了藏书的地窖。 文莺抬眼望去,只见黑漆漆的一片,就着油灯发出的微弱火光,却看不底,不由心中害怕起来,警惕的盯着叶俊凯。叶俊凯却没有理会他,径直向前走了三步,就着微弱火光打开一扇一尺见方的小门,弯腰从铺满麦秆的地上挑选了一根较为壮硕的麦秆,取下灯罩放在小门下方突出一截的青砖上。用麦秆在灯油里沾了沾,放在油灯微弱的火苗上点燃,快速丢进了小门。随着麦秆被丢进去,小门里一时间火光大盛。站在石阶前的文莺害怕的就要转身逃跑,刚挪了挪身子,却看到小门里的火光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向前蔓延开去。蔓延了大约六丈,火苗转向,又向左蔓延,大约也是六丈,火苗快速的穿过,又经过一次转向最终停在了石阶后面的墙壁上。 文莺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呆呆的不知该说什么。转头看向叶俊凯,却发现他已经熄灭了手中的油灯,轻轻往那一节突出的青砖上放去。文莺走了几步才看清,那是一截青砖砌成的窗台,而那小门里面的火正在熊熊燃烧着。在走进两步,看到由小门延伸向前的正在燃烧的地方,是嵌在墙里的一道沟槽。 叶俊凯看她愣愣的看着,轻笑了一声道:“这是墨家的功夫,修墙的时候留下这道沟槽,里面用青铜做油槽,盛放石漆里面炼出来的灯油,墙壁上嵌上打磨好的石英石,上方留下气孔,可以照明。皇帝的陵寝里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不会……不会把书点着吗?”文莺悠悠的问了一句。 叶俊凯闻言轻笑,道:”不会,这些石英耐高温,而且密封的极好,火苗蹿不出来。“他边说着,边关上刚才打开的小门,并顺手拿起一只精巧的门栓,将小门拴好。 “可是……你这大油灯,怎……怎么熄灯啊?要一直把灯油烧干吗?“文莺心中颇感震撼,说话有些颤抖。 “石阶那边有机关,推一下,把气口关了,这灯……额……这灯就熄灭了。”叶俊凯有些忍俊,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墨工的火龙渠称作灯的。“你不是要买书吗?你要的书在那边。”他指了指前面整齐堆放的八个书摞。 文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边走边问:“是哪本啊?” 叶俊凯楞了一下,想了想问了一句:“你进灵石局多久了?” 文莺听他答非所问,转过头看着他,脸上一红,低下头,轻声道:“两天。” 叶俊凯呆住了,许久才开口道:“《灵石志》分八卷,最少噬灵卷有就九十一册,最多的唤灵卷三百一十七册。你说你要买《灵石志》,它就在这了。”叶俊凯指着她面前的八摞书,无奈的笑道:“这是一套,仅仅是一套而已。” 第四章一块黑色的石头 二月的延庆州自古都是黄色的,从大陆最西边吹来的强劲的春风,裹着延庆州四面茫茫戈壁上的沙土,一路向东,一直把沙土搬运到秦州与皋兰行署之间的巴丹沙漠中。这是禹贡大陆上最大的沙漠,常年干旱,几年也下不了一场雨,但是沙漠中的湖泊竟然多达100多个。高耸入云的沙山,神秘莫测的鸣沙,静谧的湖泊、湿地,构成了巴丹沙漠独特的景观,也让这片沙漠变成了大陆上游士及旅人最向往的地方。 巴丹沙漠的西方,是漠西省,现如今大虞国的四大行省之一,首府设在皋兰府,因此皋兰也被人称作皋兰行署。九十年前,在禹贡大陆上相互扶持的两族之间突然开战,色目王师仅用了五年时间就将以褐目族人为首的大邾朝廷赶到了大陆南方的一座岛上。建立起了如今的大虞国。色目王登基后,沿用了大邾国一应的行政制度,只是裁撤了亲军都尉府。其他行政机构,上至六部,下至县衙全都没有变动。两族百姓依旧和睦相处着,对他们来说五年的战乱最后,似乎只是换了一个皇帝,改了国号和年号而已。唯一能亲眼看到的不同,只是色目族人的灵力似乎越来越强了。 叶俊凯站在延庆书局门口,隔着漫天的黄沙看着文莺远去的背影,脸上还挂着丝丝笑意。就在一刻钟,当自己说出灵石志就是那八摞书之后,那姑娘呆呆傻傻的好像一直受了惊狍子,不会跑也不会叫,就盯着猎人发呆。当然,自己不是猎人,那姑娘也不是自己的猎物。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转身走回书局。 文莺抱紧自己怀里用油纸抱着的十一册书,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脸上生出的红晕,似乎就要迫不及待的透着那糊在脸上的沙土伸出来,向街上零星的路人打个招呼。那时,当听到地上满满堆着的都是八摞书只是一套时,她呆住了。每摞正好可以装一车的话,正好八车书,自己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怎么拿得动这么多?她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叶俊凯,恳切的看着他。叶俊凯看到满含期待的眼睛,顿时一愣,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道:“往常来灵石局来买书的人都会告诉我要哪一卷,哪一册。你冲进来就说要《灵石志》,我看你怎么拿走。”说完他静静等着文莺的回话。文莺想了想,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他们没有告诉我,只说让我来买书。” 听到她的回答,叶俊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笑道:“往常灵石局来买书,都是书册破损来这里补新的,你就这样来买全套,是灵石局的藏书阁失火了吗?”这话中由些许调笑的味道,可是文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只是转了转眼珠,似是在回想。 “今早三处的主官拿着一块黑色的石头慌慌张张的来,交给黎叔,黎叔看到石头后,脸就黑了下来,忙吩咐邹志去延庆书局买书。正好邹志昨天吃坏了肚子,正准备往茅房跑,看到我就一把抓过我,叫我来这买《灵石志》,说完就把我推了出来,他自己去茅房了。我也不敢再多问,就来了” 叶俊凯听到这,笑容渐渐凝固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黑色的石头?你看到了?” “嗯,像灵石一样光洁的,只是颜色是黑的。可这世上哪有黑色的灵石?” “有的。”叶俊凯轻轻说道:“噬灵石,就是黑的。” 听到这句,文莺不由张大了嘴巴,吃惊的道:“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发现过噬灵石啊!怎么可能?” 叶俊凯没有理她,只是沉思着,许久他起身走向书摞,挑出几本书,又停下来,想了想,再从书摞上捡起几本,转身走过来,将书递给文莺。低声道:“你赶快把书回去,他们现在应该都等急了。” 文莺看着他,心中剧震。但也没有多说,转身往石阶上走去。刚迈上两级石阶,身后突然有传来叶俊凯的声音:“等等,外面风沙大,我把书给你包起来,你去上面书柜那等我。”文莺嗯了一声,继续向石阶上行去。 叶俊凯看着文莺消失在石阶上,理了理心虚,走到石阶旁垂着的一截绳索前,用力拉了一下,一阵机簧声响起,火龙渠里的火,慢慢暗淡了下去。 文莺走出地窖,往书局正厅走,路过神龛时,不经意看到了供桌上的茶杯里,有一节烧了一半的麦秆,她愣了愣,在神龛周围扫视了一圈,不由眉头皱了皱。正这时,叶俊凯从石阶上走了上来,在小书库的书架上顺手抽了一张包书用的油纸,向正厅走去。文莺听到他来了,定了定神,转身把手里的书册递过去。 叶俊凯接过书册,似乎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走到柜台前。从柜台的抽屉里,找出火绒和火石,小心的将油灯点着。又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两段细麻绳,接成一段,手下很利落的将十一册书用油纸紧紧包好,递还给文莺。 文莺接过包好的书,准备拿钱付给叶俊凯,正要开口问价,却听叶俊凯道:“钱不用你付,灵石局的账房会来付钱的。”文莺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叶俊凯从柜台里转出,跟在她身后,轻声道:“等等。” 文莺站住,转过身,叶俊凯走到她面前,说道:“烦劳跟令尊说一声,今夜他下值后,我会去府上拜会。”文莺点了点,应了声好。却看到叶俊凯慢慢凑了过来。文莺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心脏咚咚的像是快要跳出来一般。正在愣神,耳边轻轻传来一句:“到时候,你也会在吧。”文莺的脸顿时红了,不自禁的“嗯”了一声,随即发现不妥,脸上立时红了起来,逃也似的出门,向西走去…… 文莺回到灵石局,将书交给应紫琼后,自去院中水井里打了一盆水,将脸上的沙尘清洗干净。这时邹志跑来,双手捂着肚子,着急的问她:“你把书拿回来没有?”文莺嗯了一声,拧了帕子擦拭头发上的尘土。邹志松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拿回来就好,不然又该挨骂了。”说完停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又道:“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了?时不时生病了?”文莺擦头发的手僵住,脸却更红,支支吾吾的道:“跑……的急了些,累的……”邹志没有再问,因为肚子又疼了起来,哎呦了几声,又向茅房跑去。 文莺红着脸看邹志跑远,连忙又抹了一遍脸,好让脸上的灼烧感退去,收拾利落后,方才回到正屋。 进入正屋后,文莺正好看到黎叔黑着脸从东南角的暖阁中走出,吩咐了应紫琼几句,快步登上了备在门口的马车,扬长而去。黎叔走后,应紫琼马上召集屋内所有人聚拢过去,文莺也应声过去,站在人群最外圈。应紫琼细细看了一遍围在自己身边的同僚,似是在清点人数,许久问了众人一句:“邹志呢?” 内圈有人小声回答道:“去茅房了,昨天他去天禧居喝酒,好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安生过。” 应紫琼“嗯”了一声,不在多言。随即将目光转向厅内众人,缓缓地道:“前日,三处在镜铁山的勘矿区,发现了一块黑色的灵石。”她话音刚落,众人都是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着。她也不着急,等众人议论声渐小之后,才又开口道:“暂时还不能确定那就是噬灵石,主官已经去向主办大人汇报了,临行前让我通知众位,在他回来前先不要离开,也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她说着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众人,接着道:“明天我们可能得全部去趟镜铁山,大家手里的事能处理的必须全部在明天出发前处理完毕,实在处理不了的,拿来我这里。” 说罢,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便各自散开,各忙各的去了。文莺也缓缓的走回自己的办公小几,捧着一本灵石局章则看着。眼睛顺着字一行一行的划过,脑子里却在飞快的思考着。 传说这世上有七种灵石,唤灵石、火灵石、风灵石、雷灵石、土灵石、水灵石、噬灵石。其中唤灵石因为作用最普遍,也是出产最多的 ,而九十年前,大邾国时期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开采的极少,价格更是比同等重量的黄金更高,自色目王称帝,大邾国变成了大虞国,灵石产量开始大幅增加,现如今已经是最常见的灵石。禹贡大陆上八成的唤灵石都产自延庆州。其他灵石中土灵石和雷灵石在延庆州也有出产,唯一噬灵石在各地都还没有发现过,灵石志上关于噬灵石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天下人一度以为,噬灵石只是远古典籍中的记载,并不存在于世间…… “文莺!文莺!”一阵急促的轻呼,将思绪飘摇的文莺拉了回来,她抬到看看,发现时应紫琼,有些尴尬的道:“应姐姐,看的入迷了,你叫我?”应紫琼知道她并不是看书看的入迷,但也不多说,只微微抬手示意她随自己来。文莺见状起身,小心翼翼的跟在应紫琼身后,进入东南角黎叔办公的暖阁中。 走入暖阁,应紫琼向外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转头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你去取书时,有没有将噬灵石的事情告诉过别人?”文莺楞了一些,眼神慌乱,双手紧紧的相握着。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应紫琼看到文莺的表情,心知他已经将事情说了出去,不由得眼中寒光大盛,冰冷的盯着文莺。文莺抬头,眼神与应紫琼冷冽的目光相交,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她不明白,平时看起来温柔、暖心的大姐姐今天怎么会显得这么吓人。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开口道:“我……我去的时候,店里……只有……只有一个人,姓叶,我说要买《灵石志》,他带我去了地窖之后问我要哪一册,我走时你们都没交代,我也不知要买哪一册啊,我就……就……跟他说了。然……然后,他就去挑了几本给我带回来了。“她这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声音颤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应紫琼努力听着,眼神中的冷意慢慢消退。文莺的头低低的埋在胸前,不敢抬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应紫琼。 许久,应紫琼缓缓舒了口气,握住文莺的手道:“灵石局的《保密令》你进来前就学过,你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透露机密,你应该知道会受到什么处罚。” 文莺心头一颤,她当然记得的,那《保密令》学过还不到十日。当初来教保密令的教习先生是灵石局一处的督工,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当初一进门就带着一股阴鸷之气,开口讲话的感觉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课程最后,讲到关于违反《保密令》的种种处罚措施是,那老者脸上的阴鸷配合着兴奋的感觉,直接给在场的灵石局新人们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想到这些,文莺腿一软跌坐在地。应紫琼看着她,知道今天谈话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随即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文莺的脑袋,道:“那个叶俊凯是延庆书局的少东家,同时也是一处的督工。所以今天还算你走运,死罪可免,但是若是他将此事上报给一处主官甚至主办大人,那你的活罪也是免不了的。” 文莺听她前一句,刚刚找回了一点省的希望,后一句却又直接将自己踢回到地狱中,心中悲切,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应紫琼见她落泪,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她拭泪,语气温和的道:“黎叔走之前交代了,若是此事只有叶俊凯知道,就让我劝劝你,先把你调到三处去避一避,他来给你善后,尽量不让事情闹大。三处虽然苦些,但至少先把三年的黑屋子避开,再想办法把你调回来,好吗?“ 文莺听到这,已经知道黎叔和应姐姐实在帮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去镜铁山找三处,一起去勘察发现噬灵石的矿区,你一起去,到了之后黎叔就跟三处的木主官说。你早点回去,做好准备,明早卯正从这里出发。”应紫琼交代完,站起身拍拍文莺的后背,走出了暖阁。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