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兄弟我在义乌的发财史》 第一章 一天没吃饭了,两天没抽烟了,三天没洗澡了! 一九九八年。 一开始,我并没想成为一个百万富翁,我的要求只是有份工作,有碗饭吃,有个安稳的家,但是社会一步步地把我“逼”成了富人。从流浪汉到富人,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强人,而且我偏激地认为这是个大鱼吃小鱼的社会,强者生,弱者亡。所以,我从一个弱者一步步走来,跌得头破血流。我想说的是,我吃的苦、受的罪,与汗水交结在一起,悲喜交加。那些往事,一件件历历在目……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反正是夏天。我只记得自己一天没吃饭了,两天没抽烟了,三天没洗澡了。 我在义乌一个叫廿三里的镇上东走西逛。我想找份工作,但没找到。我不相信自己好手好脚的却找不到工作,但是那些老板看我瘦瘦弱弱的,又戴副眼镜,硬是不要我,说我文不文武不武的,没啥用。 那时是民工潮,不是现在?99lib.的民工荒。 我两个月前来义乌时,是有工作的——在一家伞厂做九九藏书学徒。由于不知天高地厚地与人打赌,扬言如果输了,我就亲老板的妹妹一口,结果被刚好路过的老板听见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被赶了出来,两个月白干了,一分工钱也没拿到。 我十分郁闷,我只不过说着玩,又没有实际行动。但人家是老板,我再着急也没用。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 我饿,是真的饿。 我走到一个工地,在那里的自来水龙头前喝了一口水。看守工地的老头老远冲我喊:“喂!不能在那洗手!” 我只好灰溜溜地离开。穷困与饥饿,使得我的底气还不及那老头的十分之一。我心想,我哪儿有那么讲究跑这儿来洗手,我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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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矿泉水”的。 古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好在我昨晚一夜没睡,在大街上捡了几十个煤球(估计是运煤车上掉下来的),不行时可以应应急换饭吃。其实,这些天来,我也没地方可睡,最多就是在小区绿化带的椅子上躺一躺。 我有气无力地晃到镇子上,到一家快餐厅门口时,实在走不动了,那里的饭菜真的是太香了。 不怕你们笑话,那天的我特能理解朱元璋为什么将当年喝的“猪下水”称为“珍珠翡翠白玉汤”。如果有猪下水,那天的我也会当山珍海味来品尝。 其实,这只是一家很脏、很破的民工快餐店,供附近工地上的民工解决午饭。换做今天,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吃饭的,更不可能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瞅着流汗的民工们大口大口地蹲在地上吃。 我的脚不听使唤了,就是离不开那家快餐店。我产生了一个念头:进去看看吧,可能有剩菜剩饭。 但进去后,我非常失望,每个盘子都被饥饿的民工们舔食得干干净净。想想也是,这些来吃饭的民工,一是饥饿,二是花了钱舍不得浪费。这是民工饭店,不是五星级酒店,怎么可能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 肥胖而一身油味的老板娘走过来,问我吃点啥。我说:“什么都行,我想吃饭,可我没钱。” 我的声音很小很小。我毕竟算是半个读书人,懂得廉耻。老板娘看了看我脏兮兮又散发着汗臭的身体,她可能认为我说的是真话。在义乌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我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她没理我,转过了身。看她转过身,我急了,脱口说:“我没钱,但我有煤。” “有煤?什么煤?”老板娘问。 “煤球,烧煤炉的煤球。”我说。 “不要。”老板娘说。 我又急了,因为太饿了,我不能不急。我说:“十个煤球换碗白饭,可以不?”很明显,我的语气是低三下四的。我非常鄙视自己当时的态度,但那也是生存之道! “是偷来的吧?”老板娘问。我说:“捡的。”老板娘说:“还不快99lib.去拎来?!”我愣了一下,跑出了快餐厅,我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的力气,两腿交换得飞快飞快。跑到一个废弃的院墙后面,我取出了昨晚藏好的蛇皮袋,里面装着黑乎乎的几十个煤球。 我扛到快餐店,当面数给了老板娘,一共三十二个煤球,这样就换来三碗米饭。我当场扒去一碗,剩下两碗留给明天和后天。我首先要保证自己在义乌不被饿死,生存下去,其次才是挣钱。 第二章 沦落到给小姐洗衣服,真伤人自尊 终于让肚子缓和了一下,感觉舒坦多了。 我看到一个嘴唇涂抹得红红的卷发女子正朝快餐店走来。当她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浓浓的香水味,这香水味吸引我以更炽烈的眼光,从身后打量她翘翘的屁股,以及袒露在外的雪白双肩。 不用任何人告诉我,我知道这是一个小姐,全中国的小姐基本上都是这种打扮,而且这种小姐的档次不高,属中低消费对象。 当小姐要了几份盒饭经过我身边时,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喷嚏。我哪曾想到,这小姐居然被我的这个喷嚏吓了一大跳,这一吓不要紧,她手上的盒饭全掉地上了。 这下,小姐不干了,朝我大声骂了一句:“操你妈啊!家里死人了是吧?打得这么响!” 我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木讷地望着小姐,样?99lib.t>子就像个可怜的乞儿。 “看着老娘干吗?赔盒饭!”小姐凶巴巴地朝我发飙。 要是换做今日,我肯定会掏出一沓钱来,随手扔在她的脸上。但是,那时的我,口袋中已经连一个硬币都没有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何况我还不是英雄! “你他妈的,赔不赔说句话呀!”小姐见我只望着她不说话,也不知我在想什么,于是又说,“不赔是吧?好,你有种,等着别走。”说完这句,小姐走了。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就是没想到撒腿就跑。那时的我还是太嫩了,社会经验极度贫乏,想得也少。 就在我发呆的工夫,小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都是长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街痞。 小姐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对高个长发男说:“就是他!” 高个长发男走过来,一把拎住我的衣领说:“小子,跟老子耍狠是吧?你赔还是不赔给句痛快话!” 我怯怯地说:“大哥,不是我不赔,是我没钱,一个子儿现在都没有了。” 高个长发男说:“没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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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那行,你跟我走。”边说边拖着我的衣领往店外走,走到大街上,继续又朝前走…… 我朝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我自己都没想到就那么脱口而出了。我说:“大哥,你这么拎着我的衣领,手会很酸的,你放开手吧,我不会跑的。” 不料,那家伙听我这么一说,还真把手放开了。 被夹在中间,我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小姐、两个街痞在烈日下行走。小姐带着花伞,没回头,也没再骂我。我们一行步调一致,就像是一伙人,根本看不出我是被他们押着走的。 我不确定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不确定他们会要我干什么。我也不想确定。我心想,我都混成这样了,一无所有,到哪儿都一样,都能随遇而安。我就像做梦一样,很渺茫、很渺茫地跟随,跟随一路的香水味,留下一路的汗臭。 七拐八拐,没多久,小姐一行人走进了街边一个村子里。当然我没有半途而逃,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我不想逃,也无处可逃。 我跟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小院,这是座红砖砌的二层楼房,也就是当地农民建起来出租的,房东不住在里面。通常,这种低档的出租房中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淘金者,他们与我一样,都把义乌当做是遍地人民币了,反正来的人都能捡点儿回去,捡多捡少看各人的造化。 我看了看,院里很安静,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破烂。我跟进院子时,小姐正收伞,收完伞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高个长发男:“你不会把他带上楼吧?就在这儿解决吧。” 解决?解决我什么?难道为这点儿芝麻小事儿,他们就要杀了我不成? 我害怕起来,声音有点儿颤抖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小姐斜着眼得意地说:“想干吗?没钱就别想出这门了。” 我不是急中生智,而是狗急跳墙地喊了一句:“我真没钱,不信你们可以搜我的身。” 小姐没搜我的身,只是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可能是实在找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加上天气又热,小姐咚咚地上楼去了。我以为小姐放我走了,长舒了一口气。 那高个长发的男人又一把抓住我脏兮兮的衣领问:“真没钱?” 我这下吓得不轻,哆嗦着说:“我,我是没钱了。” “你妈个屄,跟老子哭穷!”那家伙随手就给我脸上重重擂了一拳。我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另一拳又打在了我鼻子上。一股咸咸的带着腥味的液体流进了我的嘴巴。我知道自己流血了。我想,只要你们不把我打残、打死,就让你们打一顿吧,反正我近日也无事可干,小伤小病无大碍,只要不逼我给钱就行了。于是,我既不喊疼也不求饶。 我忍,我能忍! 另一个家伙也过来凑热闹,他踢了我屁股一脚,好在力道不大,我只是趔趄了一下就站稳了。见我没倒下,好像污辱了他,那家伙冲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把他打死了!”走到楼上走廊上的小姐不耐烦地朝楼下院子里的两人喊,她显然有些烦躁。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他走岂不是太便宜了他?”其中一个男的说。我不能确定是哪个,因为我疼得不行,双手护着脑袋,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没钱就干活,找点儿活让他干干。”那小姐站在走廊上说。 “我们这儿有屁活可干呀!”高个长发男的声音。 “洗衣服!你们他妈的换下来的衣服都一大桶了,老娘我才懒得洗。”小姐说,“就这样吧。” 这事好像得由她说了算。事实也是这样,她同意之后我就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一个红色的塑料桶摆在了我面前,桶内满满地塞着散发着汗臭味与香水味混杂的衣物。 说句内心话,洗衣服我不讨厌,因为下岗后,我在家没少洗衣、做饭。但不同的是,今天这衣服洗得太伤人,太伤人的自尊。可能人太倒霉的时候,自尊心就会大大打折吧。那天,我只是稍稍感觉到心里委屈了一下,并没有更多的难过。 在房间里,他们留下矮个男看守我,其他一男一女到隔壁房间看电视去了。 我先洗了洗自己的脸,然后开始洗衣服。看守我的那家伙时不时地叫一句:“你他妈的洗干净点儿!” 在洗衣服时,我闻到了一股香烟味,烟瘾顿时上来了。我边洗边想如何让那家伙赏我一根烟抽。 我这人挺贱,见烟贱。 我这辈子戒了无数次烟都没成功,我对烟的依赖性很重。哪怕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日子里,我也想方设法从老婆那里讨点钱来买劣质烟抽。有时羞于自己去买劣质烟,我就让住在隔壁的老头帮我去小巷口的旧杂货店中买。 我抬起头,一脸赔笑地问那个看守我的家伙:“兄弟……”我才讲了两个字,那家伙就朝我吼了:“哪个是你兄弟?你他妈皮痒痒了是吧?” 我连忙改口,说:“师傅,哪件衣服是你的?我帮你洗得更干净一点儿。” 那家伙听我这么一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塑料桶塑料盆之间来回瞅,“就那件青花的衬衣和那条红裤头,还有那条青牛仔裤。” 我按他说的,把三件衣物挑了出来优先搓洗。 那天,我感觉自己特能理解电视剧中跟在日本人后面混的汉奸,虽然行为可耻,但活着的确不容易,要会察言观色不说,还得学会收起自尊拿出一副做奴才的藏书网样儿来。那天的我就是这德行,活生生长着一副奴才相。 那家伙看我卖力、仔细又优先洗他的衣服,不再对我吼了。我趁机说:“师傅,你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真香啊。”藏书网 “红梅烟,四元一包的,你来根不?”他说。 我知道那家伙中计了,心想就让你显摆吧,反正我有烟抽就得了,于是我继续拍马屁说:“四元的红梅是好烟啊,我抽得很少,因为没钱买。” 我刚说完,人家就把烟递到我嘴边了,还主动掏出打火机为我点上了火。我双手尽是肥皂沫,不能以手指夹烟,就让烟一直在嘴边吊着。我一口一口贪婪地深深吸着烟碱与焦油。 慢慢腾腾,我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衣服洗完。很奇怪,洗完衣服我不想离开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最起码有可以说得上话的“熟人”。我相信事情都过去了,只要表现得好,他们是不会再打我的。 按照吩咐,我把洗好的衣服都晾在走廊上的铁丝上。 看守我洗衣服的那家伙见我晾好了衣服,便说:“你可以走了。”说完他也进隔壁房间看电视去了。房门“咚”的一声关上时,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收了一下,好像一种希望瞬间被击碎了。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再等五分钟,五分钟内有人走出来,我就鼓足勇气说我想留下来,如果没人走出来,我就离开此地另谋生路。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大概就是这么个关头,有人开门出来了,是高个长发那家伙。他瞅了我一眼,问:“衣服洗好了?” 我“嗯”了一声。 他又问:“洗好了,你还不走在干吗?” 我红着脸说:“我想留下来可以不?”我知道这种请求的希望是渺茫的,但是我真的无处可去,我只想有饭吃,有地方住,干什么、怎么干,已经是次要的了。 “留下来?” “是的,我想和你们一起干。” “你能干什么?洗衣服?” 我无语了,我也想不出我能干什么。我是男人身,我留下来能干什么?我只是穷急了,急需一个地方安身,就像那句俗语说的,病急乱投医。 看我低头不语,那家伙吼了起来:“滚!滚!哪儿来的滚哪儿去!看见你,老子就烦!” 既然这样,还能说什么,我只好抬腿走人,走到楼下毒辣的烈日下,去寻找我能去的地方。 第三章 挣了一点儿给家里打电话的钱 我走到一颗梧桐树下坐了下来。时间对我而言是富余的,我可以随地休息或是无聊地胡思乱想。 那个下午,我特别地想家,想老婆,想孩子。我想打个电话回去,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混成这样,我太不是人了,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孩子,我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我在心底谴责着自己,但这于事无补。无论我怎么骂自己,都骂不来两元电话费。我坐了一下午,就这么想着恨着、恨着想着。后来,我想出招了,我得拼命弄些钱来给家里打个电话,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我不能让他们担心。 我在梧桐树下一直坐到了夜里两点左右。不是我能坐,而是因为我坐在这儿与坐在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与其到处走消耗体力,还不如就在这儿坐着,最起码不会感觉肚子饿得难受。那时的义乌还没有联防队员,如果换成是现在,我可能早就被人客气地打扰了。 夜里两点多钟,我去了开除我的那家伞厂。轻车熟路,我用木棍撬开了伞厂仓库后窗户上的钢筋,爬了进去,然后抱出了五十把收折伞。很顺利,没有一点点不测。 那时的义乌工厂大多是家庭作坊式的,没有门卫,甚至连像样的厂九九藏书房都没有,都是自家院子或是租来的旧仓库什么的,然后挣了钱再盖,边挣边盖。仓库大多也是平房,利于搬运货物。我知道后来的大厂中就有这样的,比如二〇〇五年收购上海霞飞的某化妆品厂。 说实话,偷这家的产品我忐忑不安,虽然他们本来就欠我两个月工钱,但我知道这不道德。 从小到大,我都是乡亲们眼中的乖孩子,小偷小摸的事从来与我无关,这也是家教太严的缘故。但是,在义乌,我居然干起了小偷小摸之事,真是匪夷所思。虽然这算不了什么罪行,但又确实是被人所唾弃的行径。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用行动来洗刷这次耻辱。(我完全可以省掉这节不写,把这些秘密永远地尘封在我的心里。但是,为了表明我当时的困境,也为了让大家更能明白我以后创业的动力与非凡的忍受力,我还是坚持写了出来,这更能讲得清楚事件的前因后果。如果省去这些劣迹,就不能让你们充分地去理解与感受我后面的爆发力。) 我把偷到的伞藏在我藏行李的那个破院里,用砖块掩得实实的,然后才开心地躺在一堆工地木板上睡去。夏天的蚊子特别多,我一晚上都要被叮醒十几回。二〇〇〇九年,义乌全市发动灭蝇、灭蚊活动,据说是为了防治一种什么病。我想,要是那时有这种病,我十有八九会染上,因为我接触的蚊蝇太多了。 早上醒来后,我感觉又很饿了,但我没打算去那家民工快餐店,因为那碗饭是我中午的午餐,不能轻易去动。我忍着饿寻思着这五十把雨伞如何脱手换成人民币:一是拿到市场或店里去转给店主;二是卖给快餐店老板娘;三是去昨天挨打的地方找那两个家伙转手。 思前想后,我决定采用第三种方案。因为一的风险太大,二又没有把握,三没什么风险,最多得不到什么钱。钱的多少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我现在急需的是两元钱打电话回家。当然能有个几十元是最好的了,这样我可以住上旅馆九九藏书,洗个澡、刷个牙什么的。 在去找他们前,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钱对我的重要性。我不能不想,不能不考虑每个细节上的事,想得周全才能如愿以偿。 我在路边捡了个破蛇皮袋,装了五把伞打算先投石问路。如果真不测被他们扣了,我还有四十五把,大头在后面,还是有希望的。 我去的时候大概十点钟了,那几个家伙还在睡觉。这是正常的,他们都是夜间工作者。我敲了一个房间的门,出来一男一女,另外一个房间中也走出来了一男一女,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我,实在不明白我怎么又来了。我拉了拉曾经给我烟抽的那家伙的手,轻声说:“师傅,能不能一边去说个话,我有生意同你们做。” “什么狗屁大事还不能在这儿说呀?老子还要睡觉呢。”那家伙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打了个哈欠说。 “不是,这里人多,说话不太方便。”我小声解释说。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就在这儿说!”高个长发的家伙吼道。 没办法,我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从蛇皮袋中取出了一把雨伞,然后说:“我有一批伞想找买家,但我不知道怎么找,于是我想到了你们。我觉得你们见多识广,人多面熟,这点儿小事肯定能行。” “一批?有多少?”一个家伙问。 “具体我没数过,反正不少。”我故意这么说,目的有二:一是告诉他们这不是太小的生意;二是慢慢套他们。这样他们会为了下批以及下下批货,不至于不给我钱。 那两女的听说是这档子事,没兴趣听下去了,都打着哈欠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下面为了叙事的方便,我给那俩家伙取个名字:看守我洗衣服的个矮些就叫小矮吧,另外一个就叫大高。从始至终我也不曾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只是我生命长河中匆匆而过的一对过客而已。 “你想卖多少钱一把?”大高问我。 “八九块一把就差不多了。”我说。 “八九块一把?你抢钱呀?我看就值五六块一把。”小矮说。 “胡扯个毛啊,五六块你给呀?这种伞顶多三块一把。”大高盯着小矮的脸说。 三块一把,说实话,这种价位是很低,但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知道我就是送货上门来让他们宰的,得乐意被他们宰,如果他们不狠狠地宰我,反倒不正常了不是? “三块五,大哥,给兄弟我一碗饭吃吃。”我故意说。 “就三块!不行你走人,我们睡觉,懒得烦这小生意。”99lib?大高说得很假,但这假话说得很正常。 “三块就三块,但要现金。”我装做心一狠,咬咬牙说。 “当然现金了,哪个像你厚脸皮。”小矮又摆着厚厚的谱子说。 大高狠狠地瞪了小矮一眼,似乎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看你这穷酸样也是等钱用的主,那就给你现钱好了。”大高藐视着我说。 多年后,回忆起大高藐视我的眼神一点都不生气,我感觉非常滑稽。我时常想起这眼神,偷偷地笑出声来。 所谓的有钱与贫穷、成功与平庸,都是相对而言,那天的大高完全有资格以那样的眼神来藐视我,因为从“资产”上而言,他比我成功得多。人的眼神总会在无意间给他人留下某种藐视的信号,理解了这种信号就是动力,不理解的就会当做侮辱。在经商的路上,我一次次遇到过这种眼神,好在我都把它看成了一种动力,驱使我一次次地埋头向前,即使前面是坑,我也埋头跳下去了,因为只有跳下去后,才会切身感受到坑的深度与那种痛楚感。 “那你们要多少把?我现在就去取来。”我问。 “先来个三十把好了。”大高说。 “三十把太少了,要不先来个五十把吧?”我庆幸他们说的数字没突破五十。 “那就五十把吧。”大高说。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里有五把伞,大哥,你给个十五元钱,我好坐个摩的去取另外四十五把过来,路有点儿远。”我说。 “他妈的,你真穷!怎么混的?!”大高边数落我,边从口袋中摸出十五元给我。 我放下伞,接了钱快步溜烟下了楼。 那一刻我心花怒放,那一刻晴空万里! 我终于有钱打电话回家了!我对自己说,不要高兴,沉住气,还有钱进账。我把钱藏在鞋垫下,这样才安稳。我往最坏的想,即使他们等会儿不给我钱,我也有十五元了,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吃碗牛肉面了。 我当然没有坐摩的,只是小跑了十分钟就到我藏伞的破院了,边跑我还不忘边在路边捡了几个蛇皮袋。 取了伞,我火速往回赶。 我对自己说,要快,不能不快,否则他们要是反悔我就白费劲了。古人说夜长梦多是很有道理的,我相信古人的学问。 接下来的交易很顺利,我得到了一百五十元。这笔钱对当天的我来说简直是巨额财产。让我更加欣慰的是,那两家伙并没有扣下我欠小姐的盒饭钱。可能他们是着了我的套,想要下批伞;也有可能是他们认为自己赚大了,无所谓这五十元了;还有可能就是我洗衣服抵消掉了。反正我是被宰得很舒心、很舒服、很心花怒放!我还不忘记讨了他们的BP机号,不要小看这传呼号,作用会很大。 第四章 亲人在家拮据度日,我在外贫困挣扎 虽然现在有一百五十元了,但我还是不舍得坐摩的,我走着回到那个破院子取了我的行李(一个旅行包),按计划好的步骤行事: 第一件事:找个便宜旅馆住下,先洗个澡。 第二件事:解决肚子饥荒。快餐店那两碗没吃的白米饭就当是送给胖老板娘了,不会再去吃了。我得找家拉面馆,吃碗牛肉拉面。这些天来,我肚子里太缺少油水了。我还年轻,才二十六岁,不能把身体搞垮了,身体可是本钱。 第三件事要等到晚上才能办。我知道老婆现在上班去了,不会在家,我必须等到晚上九九藏书才能给她打电话。老婆在燃料公司上班,企业也很不景气,勉强发出工资,我理解老婆一个人上班、带孩子的辛苦。 我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吹着电风扇,感觉就像在天堂。 我舒服地享受着天堂的时光,在享受中睡去…… 我睡得太沉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我有些头疼,可能是中暑了,我想问题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买药吃。虽然我现在有钱了,但这钱得省着花,再也不能过流浪狗的日子了,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我起床下楼,走到院子的水池边冲了个头,感觉头疼稍稍缓解了些。我抬头看看天,太阳依旧斜挂在天边,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我耐心地等待天黑,等待听到老婆孩子的声音。我太想他们了,我的亲人们! 亲人们在家中拮据度日! 我在外边贫困挣扎! 我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从来没有! 难捱的两小时! 八点一过,我走出旅馆的大门,在街上找到一家小超市。小超市里有几部公用电话,生意很好,挤满了往家打电话的民工。我候了十几分钟才抢到一部电话,赶紧拨了起来。 嘟、嘟、嘟……几声过后,我听到电话那头“喂”了一声,我立马说:“你好,我是你对门的(我家里还没安装电话,打电话都是打到邻居家),麻烦你叫我老婆金子接个电话好吗?”电话那头让我稍等。我居然有些激动起来,可能是这电话费来得太不容易了。 “谁呀?”过了一会儿,传来我老婆金子的声音。 “是我呀。”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激动。 “你在外面还好吧?半个多月了也没来个电话,我都急死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金子急切切地说。 “没事,我好着呢。厂里忙,天天晚上加班,我抽不出时间出来给你打电话。”我撒谎说。我不可能将我已经被老板开除的事儿说出来,那样的话老婆更着急了。 “哦,你发工资了没有?女儿生病了,家里钱不多了,不敢乱花,只买了些药回来给她吃。你要是发工资了,就先寄些回来吧。” 老婆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入我的耳膜,虽然我很清楚家里的情况,但还是很难受。 “发了,今天发的,我明天就给你汇些过去。”我又撒了个谎。我不想让老婆失望。 “明天你不上班吗?” “上的,我中午会请假出来给你汇钱。如果请不到假,我就后天给你汇。” 我努力地为自己多争取一天的时间,虽然我知道,这一天对我而言没什么作用,我没有工资可领,但我必须忍着难受鼓励老婆,“我没事的,很好。你和女儿在家要舍得吃,不要不舍得,我会寄钱回去的,你放心。” “嗯,你也要保重身体,天太热,晚上睡觉不要贪凉。电话费很贵的,就这样吧,你抽空再打过来。” “那我挂了?” “挂吧。” “我真挂了?” “嗯。” 挂了电话,我突然变得精神恍惚起来,满脑子雾水。我木木地朝门外走。超市老板追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还没给钱呢!”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回到小旅馆,我没有出去吃晚饭,一是我没胃口,二是我感觉到了每一分钱的珍贵!我满脑子都是我两岁大的女儿可爱的脸,和她生病时痛苦的眼神。 想完女儿,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钱。我答应给老婆寄钱的,不能不寄啊。可我口袋中只有一百三十六元。我感到胸口一阵阵闷得慌,喘不过气来。我摸出无过滤嘴的平头香烟抽了起来,一根接一根,仿佛抽的不是烟,是罪孽。 我现在能搞钱的事情就是偷伞,但我已经偷过一次了,这种耻辱的事,做过一次,对我来说,就已经超越底线了。难道我还要再干一次?况且,再去危险性很大。我恨我自己,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心里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带着一份不安,我在内心苦苦挣扎。 我从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扔到空中…… 是正面! 老天爷为我做出了选择,我必须去冒这个险。老天爷也不想我让老婆失望。老婆是家的希望,有老婆才有家,老婆失望,家也就没希望了。我流下了两行热泪,内心一阵一阵颤栗。 为了家,为了女儿,为了希望,我一定要去冒这个险!!! 我还是选择夜里两点多钟出发,冥冥之中仿佛真有老天爷相助,一切顺利得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百把伞真实地摆在了小旅馆的床上,摆在了我的面前,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像春天的颜色,一种生机色。 有了这一百把伞,明天我就可以给家里寄钱了。钱的数目我都想好了,就寄四百元。这些伞可以卖三百,我身上还可以挤一百出来,这样合在一起就有四百了。我老婆知道我一个月有五百多的工资,寄四百刚好让她满意。老婆过得不容易,老婆的满意,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去超市打了个传呼给小矮与大高。这次我显得比上次慎重很多,不光是伞多了,而且是第二次所为。人们常说夜路走多了难免碰上鬼,我当然得谨慎。我打传呼是要弄清楚两件事:一是那五十把伞他们脱手了没有;二是那两个家伙是否安全。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电话回过来了,大高问是哪位。我说是昨天卖伞的那位,大高就跳了起来朝我嚷嚷:“你这孙子死了呀?昨天走后也不打我传呼联系联系!我有个朋友要买下你所有的伞,老子又联系不上你,急死老子了!” 我一听很兴奋,赶紧说:“那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你在家吧?” 大高也很兴奋:“快点儿,老子等你!” 这次我没省钱,带上伞直接叫了辆摩的,直奔大高他们那个小院子。一路上我只祈祷上九九藏书苍不要跟我开玩笑,让我顺利地越过这个坎,让我的家挺过这个艰难的日子。我不喜欢“前途未卜”这个词,太不仁义,太不厚道。我想,不管穷人还是富人,我们都应当想象一个美好的明天,有阳光,有黄瓜、白菜,也有BP机和家人。我们过日子,紧点儿没关系,不放弃就OK;我们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尽力就好。我们不需要“前途未卜”这个生硬的词来误导我们的生活。 大高见了我,第一句话就问我带了多少伞过来。我撒谎说带不动,只带了一百把。大高说行,一百就一百,明天再多送些过去也行。大高给钱很爽快,三百块一分不少全付清。大高付钱的爽快劲儿,让我轻易地看出他赚得不少,否则就他们这些人能这么爽快不欠账,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就是,大高还指望我剩下的那批伞让他发点儿小财,岂不知我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收了钱,我一阵快跑回到小旅馆,拿了行李赶紧出门。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我很清楚自己必须离开这里,离开廿三里镇,离开这个屈辱的现场。我和伞厂两清了,我和大高两清了,我和这个地方两清了。我的前途还有光明,我的家庭充满希望,我不能因这破事儿透支我的一辈子。 我坐上中巴车直接往西,到了义乌佛堂镇。这里是义乌的西边,而廿三里镇是义乌的东边,一东一西,够远了。 下了车,我满大街打听邮局,我必须将四百元寄出,寄出才是最安全的。我觉得四百元钱放在口袋里太沉了,沉甸甸地让人恐慌。把钱递给邮局工作人员的那一瞬间,我轻松了,我把这种恐慌与负疚转化成了幸福与希望,转化成了家的温暖。 走出邮局摸摸口袋,我知道里面还装着三十二元钱。我要靠这三十二元在义乌生存下去,给家里寄钱。我相信我能做到! 我要尽快找到一份新工作。 现在是七月底,离过年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每个月按五百五十元的工资算,我可以节约四百五十元,这样就是二千七。先寄一千元回家,剩下的自己过年回去时再带回去。 我盘算了一番,感觉就是这个账了。 第五章 我没忘,我是来义乌挣钱的 以前,我喜欢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 现在,我喜欢张雨生的《大海》。 以前买六十元一台的录音机放磁带听,现在在电脑上用酷狗听。 我的未来不会是梦一场,这是一个草根男儿的信念。我纠结的贫困过去已在大海的潮起潮落中远去。没有太多的人会在意我的过去和未来,他们只看我的现在,但我自己不能忘记过去的一幕一幕,哪怕是猥琐的、丢人现眼的,它们都时常揪着我的心。 张雨生走了,而我活着,活在过去与现在。我现在要再一次回到过去,回到一九九八年时义乌的佛堂镇,我在那里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工厂做杂工。所谓的杂工就是搬运工,将材料、半成品、成品在几个车间与仓库间来回搬运。工资一般,每月五百六十元,但这达到了我的要求——五百五十元的月工资。 总算是安顿下来了,我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好好利用我口袋中的三十二元钱度过两个月了。那时的义乌工厂都心照不宣地定了一个规矩:进厂押一个月工资。也就是说,我要等干满两个月后才能拿到工资。好在吃饭可以先领饭菜票然后在工资中扣。我后来注意到,不光是我,很多刚进厂的民工,身上都没有多少钱的,有的身无分文,全靠在同一个厂的老乡支持。而我孤身一人,没有老乡,一切只能靠自己。 我每用一元钱前都要细细算一下,这一元钱能不能不用或是少用,能省我都尽量省。但这样省还是不行,因为我每两还得买包一元的香烟。 前面说过,我这辈子对烟的依赖性太大了,无可奈何。想来想去,我这些钱支持不了两个月,后来我就帮别人洗衣服,五毛钱一件;帮别人跑腿买香烟,五毛钱一次;帮别人去食堂打饭打水,也是五毛钱一次……只要能来钱,我啥都能替别人干。我一次次地收起尊严委屈自己,我要活得好好的,努力地寄钱回家,这比什么都重要。家才是我的全部。 那时我想,只要我离开了这个厂,离开了义乌,你们谁都不认识我。在这里,尊严远远不如人民币重要,二者我只能选其一,因为我是来义乌挣钱的,不是来争取人权的。 这个厂子里的人不算多,大概七八十号人,主要以河南人和四川人为多。各地来的人以“同乡”为群体,经常性与其他群体发生摩擦,动不动就出手打架。 现在有个词叫“低调”,那时的我不是低调,是根本不可能高调得起来。我的家乡就我一人在这家厂子里,我属于“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无依无靠那类。我遇事只能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就装。我只想平安工作,顺利拿工资。在这个指导思想下,我顺利又安全地度过了五十多天。我没事就看书,满宿舍都是书,有的看。你一定好奇,民工宿舍哪来那么多书?确实有,只不过全是盗版的杂志、小报,比如《知音》、《婚姻与家庭》、《故事会》等等,合订本、单本都有。眼看就捱到了发工资的日子,说不开心那是假的。我日夜都在掰着手指算日期,能不开心?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公元一九九八年,我诸事不利,百般不顺,这是我后来总结的一句话。我都在夹着尾巴做人了,但还是有鸟屎从天上掉落在我的头上。 宿舍里经常有人赌博,玩一种叫“诈金花”的扑克牌(现在网上也有,比较刺激,很多年轻人爱玩)。我没钱,当然只是偶尔看看。 那晚,我回宿舍,看到我主管也在玩牌,于是我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好牌!”其实我根本没看到牌,原本只是想拍下马屁,没想到我主管拿的是少有的三个K。 会玩“诈金花”的人都知道,这牌可不得了。其他几家也不知道是没牌跟,还是因为我主管下注太大了些,纷纷弃牌。事情就这么简单,谁知那位主管气量非常小,看自己一手好牌没人跟钱,气得不行,转过身来就恶狠狠地抽了我一个大嘴巴子,打得我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完之后,鸟主管还不解气,朝我骂道:“叫你多嘴,他们不跟,你给我钱啊!”我辩解说:“我刚从外面进来,你的牌是盖在桌上的,我根本就看不到。” “你他妈还嘴硬!”主管又举起手抽过来。这次我有防备,一转身躲掉了。躲过第二巴掌之后,我转身出了门。我知道此时此地我无道理可讲,能做的只能是躲,躲得远远的,撒尿也隔着他们三条江。 平白无故挨了一嘴巴的我,虽然怒火中烧,但也只能作罢。原以为我作罢这事就了了,哪想,有好事者(也有可能是与我主管敌对者)将这事告诉了厂长。厂长开了一张一百元的罚单给我主管(厂里有规定,出手打人者罚款一百元)。这下我.99lib.主管又恼了,他气汹汹地找到我,要我给他一百元,理由是因为我暴露了他的牌,他才打了我。 这叫什么理由?!但人家嘴大,他说是理由就得算理由,就像现在的世界贸易,美国人说这是“游戏规则”,全世界就得按这个“游戏规则”玩,否则你就出局。 我当然不能出局,我同那鸟主管说:“我没钱。” 主管跟我说:“没钱我随时叫你滚蛋,滚出这个厂,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即使不真信,也要当真的来信。我珍惜这份工作如同珍惜我的生命。 于是我说:“我现在真没钱,过几天发工资再给你行不?” “可以,如果你骗老子,小心打爆你的头!”主管丢下一句狠话,昂着头走了。 几天后,我拿到了来义乌四个多月后的第一笔工资,五百二十二元六角。因为差两天不够一个月,所以不是五百六十元。按道理还要扣生活费的,我骗老板说家里人生病急需钱用,生活费就等下个月一并扣好了,老板这才开恩。 这笔工资距我在单位上拿的最后一笔工资也有十几个月了,多多少少内心还是有点儿激动。以前在单位上拿工资习惯了,每次发工资都显得很平淡。那天才知,原来领工资让人的感觉如此美好。 现在,我自己每个月给员工们发工资了,因为亲历过,所以我从不拖欠员工一天工资,每月都让财务很准时地发放工资,如果有特殊原因不能按时发放,必须事先张榜通知。 那天领了工资,我主动给了主管一百元,因为我不想惹事,我习惯了躲事。余下的四百二十二元六角,我想都没想就跑到邮局往家里寄了四百。因为我有两个月没给家里寄钱了,我必须寄,而且不能低于四百,这是我给自己定的标准。我自己在外边苦一点儿没关系,没人认识,老婆孩子在家中左右都是熟悉的邻居,不能过得太苦,这个尊严是万万丢不得的。 我不能让邻居们在背后指着我老婆说,这女人的男人成年在外就是挣不来钱,这样老婆会抬不起头来。我可以想象,当邮递员一次次上门送汇款单时邻居们投来的羡慕表情,那种幸福,老婆会知道,我也知道。 我原以为,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我会规规矩矩地在这个厂子里干活、拿工资,然后年底回家过年,但是,不顺的事再次来临。 这家工厂是内销与外贸业务都做的,那段时间,工厂接了一个外贸大单,全厂加班加点地干。做过外贸生意或藏书网是在外贸工厂待过的人都知道,外贸订单在交货时间上要求比较严,一般不会给你宽裕的时间去完成一个订单,时间上很紧凑。 说句内心话,我很盼望工厂单子多得做不完,不是我品德多么高尚,而是我很想加班。加班工资按小时算,两块五一小时,很划算。对于我这么一个很缺钱的年轻人来说,别说两块五,就算是一块五我也乐意干,反正晚上睡觉也睡不来钱,而且也无事可干,很无聊。 一般来说,杂工下班是厂里最迟的一批,因为我们要等工人们下班了,才能去车间把货拉到仓库去交给仓管。 仓库总管陈师傅是老板的老爸,没什么文化,不过负责仓库是把好手,事事俱细,生怕哪个仓管偷了他家东西,盯得很牢。那几个仓管员被他盯得喘不过气来,工作稍不到位就得挨骂。这就是初期家族式的义乌工厂,现在改观了很多,但仍然有为数不少的家族式工厂存在。因为这些工厂不想把企业做得多大,说白了就是赚点儿钱,赚多赚少没目标。这样的工厂风险小,很实用,也很实惠。义乌这片市场能成今天这么大的气候,与这些急功近利的工厂是分不开的。没有成千上万的小工厂为后盾,再大的国际商城也是一纸空谈。急功近利者有利则图,不在乎利的大小。大家一起图小利聚大利,全世界的眼光就往这儿聚了。先不管质量怎么样、工艺怎么样,人家便宜是明摆着的,你不要便宜货,大有人要便宜货,全世界毕竟还是穷人多。 事后我才知道,出事的那晚,有个仓管请病假了,让陈师傅代管一下仓库。我送货去时比较迟,全厂人都下班了,我是最后一个。不是我想混时间多拿点儿加班费,确实是那天货比较多,我整理了好长时间才弄完。 我拖着货去仓库时,门是关上的,我使劲敲了敲门,门才开。我没想到陈师傅从里面走了出来,更没想到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做贼的那种表情。我心想,整个厂都是你儿子的,你躲在里面有啥好偷的?这么想着,我当然就不会怀疑陈师傅有何不轨行为了。当我拉着货进入仓库里面时,才发现有个女人的长发露在仓库角落纸箱的后面。 陈师傅发现我的眼神中露出了疑惑,赶紧用身体拦在了我的前面,说:“乱看什么?时间不早了,赶紧下货回去睡觉吧。”我“哦”了一声,就匆匆下完货离开了。 我不笨,我能完完全全滴水不漏地猜到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如何保持沉默。我还是那句实在话:我还想在这个厂继续讨生活。 过了两天,厂里出事了,一个江西的工人将老婆打得头破血流住进了医院。本来这事儿与我无关,事实上这事儿也确实与我无关,但是它就与我有关了,不说你们也知道是咋回事了。老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问我这两天看到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我当然得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说。老板说我很不老实。 我想了半天,也为了能留下来,鼓足勇气实话实说了,希望能争得老板的共识。我粗略地说了那天晚上仓库的事,特别强调说只看到了像女人头发一样黑乎乎的东西,不能确认就是个人躲在那里。 老板问:“你真没同别人说过此事?” 我说:“我连那是不是个人都没敢确定,又怎么能同别人说呢?” 老板还是不相信我的话,继续问道:“你觉得那人是齐芳吗?”我问谁是齐芳时,老板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没有回答我。老板越是沉默不语,我心里越是没底,不知道他要出什么牌,我能做的只是等,等老板出牌。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 我的感觉稀里糊涂。 老板想了又想,说:“你得走了,今天就离开。” 我问:“去哪?” 老板说:“只要你离开厂子,去哪儿我管不着。” 我懵了……就为这让我离厂?这种结局果真很强悍,强悍得让人无语。 我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厂里干,我喜欢这个厂。” 老板说:“那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 我说:“我没钱,我身无分文,您要我去哪儿啊?我出了这个大门将寸步难行。” 老板问:“前几天不是刚发的工资吗?” 我说:“家里人病了,全汇回家了,这事儿您知道。” 老板看了我一眼,从口袋中掏出五百元钱,放在办公桌上,说:“拿去吧,抵你的工钱应该够了。” 我央求老板说:“这事儿可不可以再考虑考虑?” 老板回答比喝口水的速度还快:“没得商量。” 既然没得商量,我只好灰溜溜地准备滚蛋。那一刻,谁也读不懂我眼里的沮丧与无助。 当我转身离去时,老板说:“小伙子,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你要理解我。”我心里骂了一声,去你妈的假惺惺,我理解你,谁又来理解我、给我工作、给我家的希望?! 第六章 夜市卖袜子,我居然血本无归 我又失业了! 如果说上次失业是我不知深浅自找的,那么这次,我是完完全全被牵连的。好在,这次我身揣五百大洋,可以从容地生存下去。 我离开佛堂镇到了城西。那时的城西与现在所指的城西不同,现在的城西范围很广了,甚至与北苑工业区都容易混淆了。现在的大批工业厂房占据了城西的绝大多数土地,除了拥挤还是拥挤。义乌最有名的好几家企业都在城西建了自己的一期、二期甚至是三99lib?t>期厂房,比如浪莎、三鼎、王宾、伟海等等,都是世界上数得上的同行业龙头企业。 这次我之所以选择在城西落脚,是因为离义乌的劳务市场红楼宾馆近些。其实也不算是劳务市场,只是招工的、找工的都在那条街上汇集。那时义乌还没有正规的劳务市场,现在香山路上的劳务市场和人才中心是后来建的。 我记得有部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曾经很火,里面有几句话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我钟爱这几句话更胜于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歌。因为我在地狱者与天堂者混居的义乌风里、雨里、雾.99lib.里、阳光里……一晃十余载。 我熟知地狱与天堂只有一墙之隔,如果你手中握有大锤那就不要迟疑,奋力砸开那堵墙;如果你只有小锤,那就沉住气,一小锤一小锤地砸,慢慢来,不要急。前提是你要向往天堂,你想,十分想,想得不行,然后行动就有了力量。 一九九八年的我,没有想过天堂与地狱,只是想在现实的人间活下去,活得好一点儿,幸福一点儿,顺风、顺水、顺心一点儿,足矣。 在红楼宾馆前转悠了几天,我对找工作慢慢失去了信心。这次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心有余悸。眼看还有三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如果再有闪失,我可能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我想,这样不行,我得干点什么,不能只是打工。我总结了五个月以来的经历,调整了一下思路,临时决定干点什么小生意。因为我口袋中有钱,虽然不多,但可以小试一下。 我知道老家开店、摆地摊的人都经常到义乌进货,现在我人就在义乌,为何不去进点儿“货”卖卖呢?我为自己产生了这么一个大胆而新颖的想法欣喜起来。我想到了夜市。义乌的夜市很是热闹,因为打工者都爱逛夜市。每到夜里,夜市上可是人山人海,走路都是你推我、我推你。 于是我来到了夜市,用专家的话说,就是考察市场。我所看到的夜市很零乱,卖啥的都有,从服装到百货,应有尽有。我在夜市上来回走了两遍,内心有点儿失99lib?落。因为我口袋中的钱确实是太少了,做哪样生意都远远不够。 我很失落,我很沮丧…… 我蹲在夜市一个角落里独自抽着烟。我不想放弃,一点儿都不想放弃,我觉得我的想法很好。蹲了好长时间,我终于又想到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卖磁带;一个是卖袜子。这两种经营需要的本钱可多可少,关键是不占地方,又不需要固定摊位,可以流动经营,也就是说可以随地摆着卖。拿定主意后,我就着手找货源。 我先到了小商品市场,找到了磁带批发摊点,一打听,磁带要求的本钱还是稍稍高了些,我只能选择卖袜子。其实在卖磁带与卖袜子之间,我还是偏向卖磁带,因为那时的年轻打工者没有MP3、MP4,听音乐完全来源于小收音机或是录音机,可见磁带的市场潜力还是相当大的。那时我多想身上有一千元啊,如果有,我肯定选择卖磁带而不是卖袜子,或许我的人生会就此改变,上了另一条轨道。 但现实让我选择了卖袜子,现实给我上了沉重的一课。 我进了四百元的袜子,信心百倍地冲上了夜市,俨然一个全副武装的将军……随便找了个九九藏书位子后,把袜子摊在纸箱上方,并用硬纸板写了“十元三双”四个字,放在纸箱前面。没有凳子,我就蹲在纸箱后面。 第一夜,我羞于叫喊,袜子无人问津。我眼巴巴地看着人流汹涌澎湃,最后消失殆尽……开张不利的我,回到小旅馆后坐卧不安,开始反思自己的经营方式,我觉得可能还是要喊。我没钱买小喇叭,只能靠人工喊。想好了,那就实施吧,放下面子,放下不必要的面子,就像在工厂上班一样彻底放下,因为尊严换不来生活费。 第二夜,我卖力叫卖。人潮中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曾回头瞅过,也不知是瞅我还是瞅袜子,瞅完就扭头走了,没人问我话,哪怕是随口问问或是不问袜子问个路什么的都没有。我在人头涌动的闹市里十分孤独、十分难受。 我不能不难受,我的袜子,那几乎就是我在义乌的全部家当啊。现在,偶尔经过夜市,我都习惯性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每个角落,仿佛在某个角落蹲着个“我”。曾经的孤独叫卖声被淹没了,曾经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面对两夜来的尴尬局面,我又想了一个晚上,决定换块广告牌,把“十元三双”改成“十元四双”。 第三夜,我在“十元四双”的牌子后蹲了三个小时,抽掉了十根烟,喊了成百上千嗓子,卖出的袜子数量依然是零。我的声音越来越孤独,我的信心一落千丈,再也不是全副武装的将军,而是战败归来的蜀国士兵,我找不着诸葛先生,我的军师只是个美丽传说。 第四夜,我一咬牙,将牌子换成“十元五双”,贴近成本价销售。我已经要求不高了,我希望上苍能原谅我的过失,让我拿回我的成本。上苍照旧是虚无的,我依旧是失败的,败得一塌糊涂。眼看我的所有家当都将付之东流,我连回家的路费都将不复存在。难道我还要再去偷?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不能,绝对不能,那不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是凭一双干净的手,挣钱养家过太平日子。 第五夜,我彻头彻尾失去了信心,我已经没有退路。没有退路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牌子再改成“十元十双”。我想,能捞回多少成本就捞回多少吧。 这次“狠”成功了,零零散散地有几个人买了。后来,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袜子,然后问我还有多少货。我说不多,全在这了。那女的说她全要了。 按道理说有人全要了,我应该高兴或者激动,但是我莫名地情绪低落,没有一丝兴奋。我人生的第一次经营行为就这般草草收尾。我真是不甘心啊。我想起了一个成语:虎头蛇尾。 那女的与我点完货后,叫我把袜子抱着跟她走。我问去哪,她说跟着她走就是了。我怕上当受骗,就多长了个心眼。我叫她先付钱,付完钱我再帮她搬货。女人二话没说,很爽快地就付清了钱。 我抱着袜子跟着那女人没走两分钟,就到了一个摊位前,那女的说:“放下吧。”我一看是个袜子摊,卖各式各样的袜子,品种很是齐全。这下我全明白了,但是那女人说的一句话我很是不明白——她悄悄对我说:“小兄弟,以后有货就往我这儿送好了。” 我心想我哪儿还会有货啊,于是随口说没货了。那女人朝我嘿嘿一笑,说:“我说的是以后,不管哪天,你弄到货都可以往这送。” 我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她把我当成了小偷! 第七章 没钱的家庭都相似 我想回家了,特别想!除了回家我好像已经别无选择,否则我又将陷入新一轮的困境。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回到几个月前的流浪生活。 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我想回家过年了。老婆说过年还早呢。我说我想家了。老婆沉默了一下说:“我想你再挣些钱回来,我们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你就回来吧。” 我老婆性情很温和,我一直疼爱着她。我们结婚后几乎没有吵过架、红过脸,所以为了她,我一门心思都在努力挣钱养家,让她像别人家的女人一样,平平安安过日子。我没有将我在义乌经历的这么多事告诉老婆,说了也只能让她担心,于事无补。在外的人,报喜不报忧,这是传统。 虽然我出师不利让老婆失望了,虽然一九九八年我又将混过去了,但是我还有来年,还有来年的来年,只要老婆在、家在,99lib.希望就在。 我坐了一夜大巴车,于凌晨五点钟左右回到家。 我没有轻松愉快的心情,因为我兜里没有钱。 我没有感觉家乡的可亲,因为我兜里没有钱。 我只是一个失败而归的人,我只是一个半途而废的男人,我兜里没有钱。 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温馨,家的温馨,熟睡中女儿笑九九藏书靥的温馨,与老婆缠绵的温馨。无论我如何失败与失落,家都给了我热烈的温馨。 温馨过后是刺痛,一种负罪般的痛。没有兑现当初出门时的豪言壮语,我很害怕老婆开口问我要钱,因为我口袋中只有几枚硬币。我无法主动对老婆说我只剩几枚硬币了,我说不出口! 李宗盛有首《凡人歌》: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 我是凡人,我终日奔波苦,我害怕某日爱人与我分飞燕。我清楚这个社会的现实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理解我老婆。放弃一个连家都养不起的男人,何错之有? 我努力地表现自己,烧饭、洗衣、带孩子,承包了所有的家务,目的只有一个,让老婆感觉我还是个可以过日子的男人。我不梦想有唯美的爱情,双方山盟海誓、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我只是很现实地想有个完整的家。 然而,我能感觉到一种危机正悄悄向我逼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都会来的,无论是和风细雨地来,还是暴风骤雨地来。老婆有好几次隐隐地想问我带回家的钱放哪儿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我理解作为家庭主妇想抓自家男人钱的心情,何况我们又是一个穷家。她并不知道,她的男人已经身无分文了。 我就这么苦苦地在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其间的烟钱还是向朋友借的。我原打算不是去朋友那里借钱买烟的,而是想多借些给老婆,就说是在义乌打工挣回来的,以此蒙混过关,过了这个坎再说。 但是,唉,人穷时,再好的朋友也不真心了。平日的铁哥们只借给了我二百元,我不能怪他,只能怪自己太不争气。 有个段子是这么说的: 甲对乙说:“我给你一千元,你出卖你好兄弟一次,可以不?” 乙说:“不可能!” 甲又说:“那我给你一万元。” 乙说:“给得再多也不行,我们是铁哥们。” 甲说:“好吧,我原本打算给你一百万的,看来这事没商量了。” 乙赶紧说:“一百万,你当真?” …… 段子毕竟是段子,虚的成分很大,但道出了一个真理:钱的力量是无穷尽的。所以,我不怪、也不能怪我的朋友,在钱与友谊之间,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某天,女儿被她外婆带走了,家里只有我和老婆。吃饭时,老婆在饭桌上对我说她妹妹马上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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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随礼。我知道事情瞒不过去了,只好如实说我没有钱了。老婆听完我这句话时,饭含在嘴里,睁大眼睛望着我,说不出话来。我抬抬手,让她先把饭咽下去再说。 “你没钱了?你打工挣来的钱呢?”老婆阴着脸问我。 “做生意赔光了。”我说。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你不是在厂里上班吗?” “开始是上班,后来去夜市卖袜子赔光了。” “你上班上得好好的,干什么去做生意啊?” 我没有接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的钱不会是给了什么人吧?”老婆狐疑而又大胆地猜测。 “没、没有,真的是做生意赔光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结巴了起来,这可恶的结巴! “没有?那你紧张什么?说话都结巴了。” 我低下头吃饭,那嘴巴几乎是贴着饭碗在吃。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婆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了,“我怎么就遇上了你这么一个男人?我真是自找的!你看看对门的,还有楼下的,以及左邻右舍,哪一家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哪一家不比我们强出一大截?是女人有本事吗?不是!是人家男人会搞钱。” 我低着头嚼饭,嚼的什么味我自己都不知道,嚼了半天,那口饭还在口中倔强地不肯下咽。而老婆还在继续唠叨,继续着结婚以来最长、最多、语气最坏、声音最大的一次叨唠:“你看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在家带孩子、洗衣、做饭,哪儿有男人样?你再看看别人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在外头风风火火地挣钱,风风火火地过日子……” 我的神经“噌”地一下就错位了,大脑中一声巨响,所有努力背后的委屈全爆发了。我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瞪着老婆。 老婆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也瞪着我,说:“怎么,你还想打我啊?来,你试试,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打我一顿。” 我随手抄起饭碗砸在了桌子上——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我听到了一声尖叫,紧接着看见了鲜血从老婆白皙的脖子上流了出来。 我吓坏了,赶紧拉开老婆的衣领察看情况。老婆生气地推开我,我又坚持地扑了上去。我看到了比那声尖叫更可怕的一幕:一块碎碗片深深地划破了老婆的脖子,转眼间,血就抹红了半边脖子,顺着衣服滑下来。 我让老婆用手死力地捂住伤口,然后抱起老婆,打开家门就往楼下冲。瘦弱的我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一口气将老婆抱到了楼下的大街上。我气喘吁吁,顾不上喘口气就四下找三轮摩的。 摩的在大街上忙碌地飞奔来飞奔去,全是载着客的! 我急了,抱着老婆站在街中央,看见一辆摩的过来,就迎面冲上去口中直呼:“师傅,快救人!快救人!”三轮摩的停下了,一个好心的乘客把车让给了我们。 到了医院,来不及挂号,我抱着老婆就扑上了急诊室。医生看后说:“赶紧送手术室,病情很危险……” 老婆在手术室抢救时,我还算冷静。我走出了医院,到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岳母打了个电话。我是迫不得已打的这个电话。原因很简单,我没有钱,需要一个人来垫付医疗费用。 这话很丢人,也很龌龊,却是实情。我想不到的是,这个电话直接断送了我的这段婚姻。即使想到了我又能如何,还是必须打这个电话。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没有钱,他们可以见死不救99lib.。这种事,报纸上、电视上满天飞地报道,也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 岳父、岳母、小姨子、大舅子都来了。 亲人们赶来了,我没有感觉到温暖与帮助,我感到的只是一阵阵冷风。我明白接下来我将面对的是何种审判,又将如何接受众叛亲离的下场。 在医院里,虽然我一次次表白自己是无意伤害老婆的,但我的大舅子还是狠狠地给了我一拳,就在他准备给我第二拳时,我的小姨子银子拖住了他。 岳母哭哭啼啼地指着我鼻子说:“金子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无用的男人?当初我就不同意,是她自己瞎了眼非要嫁给你这个乡下佬。我就说过乡下人粗野,会打老婆的,这下验证了吧?今天如果金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就跟你拼了……” 一个护士走过来,让我们这群人安静、安静。 岳母激动得不行,她没有顾及护士的话,继续数落我:“你在家玩,你不挣钱,你没本事,我们都忍着不说你。只要金子愿意,她愿意受苦我们都没意见,过日子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管不着。但你竟敢动手耍流氓了,这次没这么好说话了,我非得让金子同你离婚不可!” 岳母说到“离婚”二字时,我的脑袋轰轰作响,虽然这话不是从我老婆金子口中说出来的,但是我知道,这个危机已经揭开面纱了,很快就会被剥离,露出狰狞面目来。我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血肉模糊的脸。 第八章 岳母下跪,我没法不离婚 那天,岳母还想数落我个没完没了,亏了岳父制止了她,我才得以解脱。接下来几天,岳母不让我照顾金子,她与我小姨子银子二人轮流陪护。 金子出院后直接回了岳母家,我知道这是岳母的主意,是想隔离我们夫妻。我也去过岳母家几次,岳母见我都是那句话,让金子与我离婚。我不相信金子会真的与我离婚,我就找她。她脖子上还包着纱布,我见了很愧疚,但我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她。 金子先是沉默不语,后来在她母亲的逼问下才点了点头。我不同意离婚,我知道离婚对我意味着什么,家是我活着的目标,我活着的所有希望啊。 我心想先拖着吧,.或许拖着拖着,时间一久,金子就回心转意不离了。于是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暂时不再去岳母家惊动她娘俩。 人缺钱时百事不灵!睁开眼都是烦心事。 我发现家里没米了,菜没有我可以将就吃,米没有我就只能喝西北风了。打死我,我都想不到,在自己家里居然能碰上像义乌那样无饭可吃的日子。 这可是我的家呀!唉! 我在家里到处搜找,最后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存折。我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是九百多(具体数字已经记不清了)。九百多,这就是一九九八年我全家的存款。但是我没有密码,还是取不到钱。我犹豫了半天也没好意思给老婆打电话,我开不了这个口,我这要是一开口,还不加速我们离婚的步伐?千万不能开这个口。 但是我要吃饭呀,我不能坐在家里饿死。 老婆要离婚,家里无米下锅,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想到了我乡下的家。 打小,我就是父亲的骄傲,因为我一直学习优异,用老师的话说,我就是上重点大学的料。但是,高考后我让父亲失望了。我知道自己是考不上大学的,因为在高中时期我爱上了美术,那时我已经对文化课没半点儿兴趣了,我梦想考上美院。很小的时候,有个命相师曾给我看过相,他说我一身的艺术细胞,很有天分,但是我这辈子注定吃不了艺术这碗饭。到今天,我的半生经历让那个相面师说中了。我没当上画家,也没当上书法家,就是后来梦想的作家也没当上。 高中毕业后,父亲花了五千元给我买了非农户口,又花了五千元让我进了国营单位上班。父亲说:“虽然你小子不争气没考上大学,老子也不能让你再步我后尘,过着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 我知道这是父亲要面子,父亲太爱面子了,尤其是当上村长后更甚。我理解父亲,一个心高气傲的地主后代,身上总奔腾着上辈的血液。父亲对我说:“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你了,希望你能找个城里儿媳妇,就谢天谢地给老子脸上添光了。” 父亲的这个想法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想找个城里媳妇。 看上金子时,我认定了这就是我未来的媳妇。追金子时,我着实费了好大工夫。因为当时追金子的男人可以排成一个班。我知道自己的短处——乡下人,无房无钱无好的工作,但我有颗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决心。 年轻的时候,我长得蛮清秀的。清秀与现在的帅可能不是同一个概念,但那时的女人说小伙子,都说清秀与否。金子看上的就是我的清秀与机灵。金子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是命不好,没有让你施展才能的舞台,其实你不是穷人、凡人命。不管金子说的是不是?t>真心话,我都很感动。能娶到金子是我的福气。 我和金子谈了两年恋爱,如果不是她的父母亲不同意,嫌我家是乡下的,在城里没有关系,我和金子认识的当年就结婚了,因为藏书网我们真的情投意合。 后来,我的父亲又东拼西凑给了我两万元,我与金子在同事那儿借了一万元,岳母那儿给了一万元,我才在城里买了一室一厅的居室,成了家。 转了城里户口,找了城里工作,买了城里房子,又娶了城里媳妇,这下我算是地道的城里人了。父亲很开心,虽然为了我能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他老人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我回到了乡下。 父母对我的突然回来很意外,他们一直以为我还在义乌打工。要是父亲知道我正在闹离婚,而且是无饭可吃了才回的家,估计会当场气得吐血。 我尽量避着父亲,怕他问东问西。好在父亲很忙,忙村里的事,忙自己家地里的事,顾不上同我说话。都说知儿莫若母,这句话一点不错。第二天早上,母亲偷偷找我,给我塞了五百元钱。母亲说:“大勇,你一定遇到难处了,妈看得出。这点钱别嫌少,我儿一定能熬过去的。”我什么话也没说,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没有将闹离婚的事儿告诉母亲,我怕她老人家担心。 为了父母亲,为了我自己,我要坚持住,不能离婚! 我回到了城里,老婆还是没有回家。我走时特地在家里做了几个记号,那几个记号显然原封不动。也就是说,我离开家三天来,金子连家都没回过。我预感这婚姻是山穷水尽了。 我再次去岳母家时,金子上班没回来。我没想到岳母居然为了金子给我跪下了,她求我放了金子;她说金子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能再这么过下去;她说离婚后可以让金子等我两年,两年内如果我能有足够的本事养老婆孩子,就让金子与我复婚;她说……她说了很多很多,我记不住了,我也不想记住了。我胸闷,我口渴,我力不从心想随地倒下,躺着一睡不醒。 我没得选择,只能同意离婚。 其实,我不恨我的岳母,她曾经借钱让我买房子,一直给我带女儿。今天,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她这样做我不怪她。我理解这种舐犊情深,她没错。 领离婚证的那天,也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从那天起,我改变了人生目标,我不再想只是有份安稳的工作与收入,养家糊口过日子。我想成为富人,能有多富就努力有多富。自此后,我的大脑中每天都在回荡着“发财”这两个字。我深深地尝到了穷人的不幸与富人的美好。 我的心态变了! 一个人心态变了是种可怕的事,非常可怕。 我带着这种可怕的心态步入了一九九九年…… 第九章 连窝都没了,现在只能回乡下老家 一九九九年。 我一九九九年的灵魂是扭曲的,我急功近利,梦想着发财致富。我忘却了很多,满脑子的利欲金钱,但又无所适从,在社会的夹缝中苦苦地寻找着发财的契机…… 离婚后,我将房子留给了金子,我没要。我知道自己没钱养女儿,这房子就当是给金子的补偿。 我瞒着金子给银子随了二百元礼。银子没要,银子说:“姐夫,还是你自己留着花吧,我知道你很需要钱,当然我更希望你能挣到钱并很快与我姐复婚。”我一言地不发地把红包放回了自己的口袋。末了,银子还叫我不要怨恨她的母亲,母亲也是为了她姐的幸福。我点点头,憋着嘴想了一下,说:“我不会恨你妈的,我会成为富人给你妈妈看看?99lib?,我要让你姐成为富人家的太太,过上好日子。” 我面临的最大困境是无处可居,城里的家已经不属于我了,不再是我的家了。 好在我还有父母,好在已近年关,我有了过年这个借口回家居住。于是,我满目悲情、千疮百孔地回到了乡下。我明白自己将面临父亲的责骂、无尽的悲愤,以及亲人们对我无穷的失望。我的落魄似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我的沮丧如秋后细雨绵绵无期。 一个让老婆丢弃的男人回家了!一个让父母怨愤的儿子回家了! 从城里到乡下的家有二十公里,我没有坐车,背着行囊一路步行,以此方式来惩罚自己的失败与落魄。无人能解救我,生我养我的父母也无能为力。上帝是伟大而无所不能的虚幻者,而藏书网我是渺小、一无所能的存在者。 我一路走着,像个来自异乡的流浪汉。 到家时父亲还好没在家里,母亲看到我疲乏的身子时吃了一惊,她问我是怎么了。我说:“没事,中巴车坏在路上,我就走回来了。” 母亲又问:“前些天刚回来的,怎么又回来了,没事吧?” 我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在城里也没事可干,就干脆回家等过年了。” 母亲“哦”了一声,说:“那你怎么不把孩子带回来?金子一个人上班又要带小孩不累啊?” 我?99lib.说:“她姥姥带着呢,她姥姥不让我带回来,说乡下太脏了,不卫生。” 母亲没再说什么,半信半疑地忙做饭去了。我轻吐了一口气,第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还有第二道、第三道……不知道有多少道关等着我。我想,反正自己现在是死猪一头,还怕开水烫? 我随时准备着为我的离婚付出代价。我不知道这个代价将是多大,我是否能挑得起。 当天吃晚饭时,父亲居然也没问我为什么又回家了。我想是母亲已经告诉过他了。这第二道关也算顺利度过。我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能包几时算几时,容我慢慢给他们解释。如果突然说出来,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八级大地震,到时地动山摇不可收拾。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唉! 在腊月,乡下人无农事可操劳,会聚在一起打麻将。以往我也是个喜欢玩牌的主儿,但眼下我没那个心思。我白天在楼上看小说,晚上早早入睡。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宅男,一个农村的土宅男。我感觉到有根无形的绳子拴住了我,使我羞于见人,偶尔走出家门也是去上厕所,低着头,见人都躲躲闪闪。 我早已习惯先前村民们同我打招呼时的话,“大勇,回家来过年了?城里的媳妇也回来了吧?”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城里人,我又回到了乡下。我一事无成,吃父母的,花父母的,连村里最没用的吴老实都比不过,人家吴老实还知道给别人放放牛,挣点儿钱给他妈妈贴补家用。 直到有一天,我上厕所时被村支书看见了,他喊我去他家打牌。村支书算是村里有身份的人了,同我父亲的关系也非常好,我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我就开戒了,没日没夜地从支书家玩到别人家,只要有赌局我都会去凑手。我沉浸在了麻将中,白天忘却了烦恼。可是到了夜里,我就想金子,想我的女儿,想我们的家,想那种贴心窝的温暖。我很担心即将爆发的家庭战争,因为父亲迟早会知道我离婚的事实。 父亲对我一天到晚不着家只顾玩牌很反感,他训斥我说:“虽然你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是做父亲的人了,但你还是我的儿子,如果你再继续这样赌下去,就给我滚回城里去!” 于是,我停了三天没有玩牌,但不玩牌,我又心烦意乱、坐卧不安。有时一篇小说我看了三分之一还不知半点儿意思,心思全不在书上,也不知在哪里。我用双手发狠地掐自己的脖子,直至面色苍白才放手,我不是想自杀,只是虐待自己。 烦,真他妈烦! 有人借酒消愁,我借赌消愁。我不能不赌,只有赌才能让我过剩的精力不放在想“未来”上。我没有听父亲的话,又去赌了。 其间,我上师专的妹妹小梅放寒假回家了,她也劝我别再赌了,我却冲她吼,让她少管闲事。 我妹小梅虽然书比我读得多,上了大专院校,但在家里的地位始终不如我,就因为我是男的,她是女的,她续不了家里的香火。但是小梅后来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她,我就没有今天的成就,可能最多也就是个小打小闹的类似加工厂的小老板。 第十章 我让全家人在村子里抬不起头 腊月二十九,父亲一早就催我进城去接金子回来过年,我支支吾吾地答应着,转身出了门。我没有进城,我已经没有了老婆,父亲也没有了儿媳,这个年不会安分,要死要活的时刻就要来了。?99lib. 腊月二十九,心情坏到极点的我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傍晚时分,赌局结束,我没有回家,我无法面对父母。我沿着村里的河边走,漫无目的地走,不着边际地走。我不知道要去哪儿,接下来要干什么。 冬天的河边很荒凉,但我的心比它们还要荒凉;冬天的河水很冰冷,我的心比它们还要冰冷。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想哭,但没有眼泪,我想挤一滴出来都不行,眼球是干涩的。我朝着河对面的山峰大喊了几声,声音很快被寒风吹走了。我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地上的河卵石,口中莫名其妙地喊了声兄弟。 我就是河边遍地河卵石中的一颗,在寒风中缩着身子呜咽。 我很后悔自己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到早上,我肯定选择离开家去别的地方而不是继续去赌。去哪里不知道,反正得走。现在,我没钱了,寸步难移。 我在一个枯萎的草丛中躺了下来,眼望着天空铅色的气流在涌动,越涌越黑。 天越来越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我躺在枯草堆中,感觉时间在刀锋上游移,缓慢,缓慢,艰难,艰难。我一度神经错乱,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只有河水,费劲而傻乎乎的河水.,在弄出没必要的声响。后来,我在寒冷中缓过劲来了,人生都有一死,大不了让父亲劈了,就当杀了一头自己养的年猪。我站起身来,借着打火机的微光往家走。我不饿,但我冷,身上冷,心冷。 回到家时已经是九点多钟了,父母和妹妹在看电视。 父亲见我推开家门,就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我不说话。我想父亲是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显然他已经知道我没有进城去接金子还输了很多钱的事。村子比不得城里,就那上百户人家,有点儿风吹草动,一炷香的工夫全村就都晓得了。 父亲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过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厉声问我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回家。 我低着头不说话。不用我回答,父亲都知道了,不说还代表我没有狡辩与还嘴的意思。我只希望老父亲能平安度过此夜,不要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你这个孽子!你怎么不说话?!”父亲几乎要跳了起来。 我说:“爸,你打我吧,往死里打。我不怨你,我是你儿子……” “你以为我不敢呀?”父亲说完,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刮子。 我奇怪自己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可能是我麻木了,四肢麻木、大脑麻木、神经麻木……我哪儿都麻木了。 我接着说:“爸,儿子对不起你。你再打,不疼,真的不疼。” 父亲吼道:“滚!你给老子滚,老子没有你这种儿子!” 我转身就朝门口走。我无处可去也要走,否则刚强的父亲今夜肯定非气坏身子不可。 母亲拉住了我,母亲说:“大勇,这么晚了你上哪儿?” 我说:“妈,我没事,我哪儿都可以去,只要爸不焦心就行。” 我妈拉住我就是不放手,我拽了几次都没挣脱。我是真心要走的,为父亲而走。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妹妹开口了:“哥,你就给爸跪下认个错吧。” 我妹小梅的话提醒了我,我觉得这话很在理,于是“扑通”一下就给父亲跪下了。 父亲看我跪下了,果然没 518d." >再打我,也没再让我滚。 父亲说:“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我就真不认你这个儿子,我们父子从此一刀两断。”父亲是个倔强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我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点点头,目光零乱地垂向地板。 父亲双手叉腰问:“你为什么没去接金子回家过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难过的时刻终于到来…… 刚才在河边躺了几个小时,冻了几个小时,我已经想好了。我说:“金子要和我离婚。” 父亲问:“为什么?” 我说:“岳母和金子都嫌我穷,没本事,挣不来钱养家。” 父亲不信,在他潜意识里没钱不能成为离婚的理由,夫妻之间平时埋怨一下是可以,真为这事儿离婚讲不过去,所以父亲又说了一句:“就为这事?” 我“嗯”了一声。 父亲问我怎么想的,我随即说:“还能怎么想?真要离就离呗。” 父亲又大怒了:“你这个没出息的,离了婚你还有家呀?你住哪儿?在哪儿生活?你想过你父母没有?这么多年来为了你就白白辛苦一场了?” 我的头埋得很低了,我知道接下来我会更难过。 真相一步步地在向父亲揭开。 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能有办法不离吗?只要你们不离,老子就是砸锅卖铁也替你们养大孩子,我和你妈还干得动。你们要是离了,老子以后在村子里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我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可能,没商量了。”我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自己听得清楚。 父亲怒道:“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从我的语气中警觉到了什么,所以他逼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已经离了?” 这下我真的语塞了,我没想到父亲年龄大了反应还这么敏捷。我沉默,只能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我听到父亲长叹一声之后,紧接着一记重拳砸在八仙桌上…… 我没敢抬头。 我不是怕挨打,我是从内心深处惧怕目光与父亲的目光相碰撞,那会像尖刀一样扎得我体无完肤。我知道父亲决堤了,洪水泄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袭击了他。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母亲,她被我妹搀扶着一言不发。同样,我不敢看我母亲的表情,我猜测她心里一定如父亲一般难受,只是她没有通过语言与动作表现出来。 今夜,我是罪人。 今夜,我让全家人毫无喜庆的气氛可言。 父亲长叹了几声之后语气软了下来,他朝我低低地说了一声:“起来吧,水已下闸,我杀了你也没用。” 父亲毕竟是个聪明人,是个读过私塾的地主后代,不是个大老粗,他晓得自己儿子时运不济下了岗,到处谋生哪有那么容易,所以他在无奈中原谅了儿子。 媳妇没了没关系,儿子还是自己的,孙女也是自己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第十一章 我发誓,我要发财! 年三十的气氛很硬、很僵! 大年初一一大早,母亲就装做满面春风地同家里人个个温和>地打招呼,没话找话说。母亲是慈善的母亲,也是明白人。新年新气象,不能愁眉苦脸。但是父亲乐不起来,依旧板着脸,阴沉沉的。 为了舒缓一下父亲的纠结,我同父亲说:“爸,我岳母说了,金子会等我两年,两年内她不会嫁人。”我说完瞅了一眼父亲,我看见父亲的眉毛扬了一下,又扬了一下。 父亲问:“等你两年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岳母的意思就是说,两年内我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养老婆孩子,就让金子与我复婚。” 父亲刚刚有点儿盼头的心又往下一沉,他说:“足够的能力可是个无底洞,一年挣一两万叫养老婆孩子,挣十万也叫养老婆孩子,这个能有个准头吗?你那丈母娘只是拿话塞塞你吧?” 我没有接话,我也吃不准岳母的话是不是真心话。我只是希望我的岳母也是张雨生的歌迷,她也听过《我的未来不是梦》。 父亲分析说:“接下来你靠什么挣钱?在家跟着我种地还是进城找工作?种地肯定没钱,找工作也没钱,就我们这地方的工资,能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 母亲接过话说:“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安心过年吧。” 母亲说完,父亲就起身出门了。我没出门,上楼到了我的房间里。我要干两件事情:一是写“发财”两个大字贴在我的床头;二是在手上刺青。 我想好了,我必须富起来,为老婆、孩子,为父母双亲。古人说三藏书网十而立,我二十七了,还有三年时间,我能立得起来吗?我想我能,只要去想就能。有句广告语叫“一切皆有可能”,我那时想的是“一切必有可能”,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我的理由是:我什么都经历过了,尊严都不要了还惧怕什么?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说,放下自尊,立地成富。 我准备好了两枚缝衣针,一瓶蓝墨水。我先用笔在手腕上画了条蛇,蛇身缠绕成个“忍”字。这个图案意味着,遇事要忍,行事要狠。 双针深深扎在肉中很痛,我忍着,这种痛都不能忍的话,我还谈什么发财?谈什么未来?一针、两针……无数针下去,血冒出来,擦去再扎……整整扎了一小时,我刺好了那个图案。这是一九九九年春节的第一天,我让自己出了血,痛在深处。 我原来没有刺过青,只是见别人刺过,所以刺得不好看。我们那时代的人,刺青都是用针扎或是用女人美容的眉针刺。眉针的疼痛比缝衣针要轻缓很多,只是一般美容师不会给你扎。因为当时刺青不是时尚,是混子的象征。 我把“发财”二字贴在床头,提示自己每天早晚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必须拿出和尚念经的信念坚持到底。 精神上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行动上我还在想,我还没想到如何开始行动。我在等待老天给我一个契机。 住我家隔壁的是吴老实家。 吴老实的父母是近亲结婚,所以生的吴老实和他妹妹吴 7eff." >绿叶都有点儿轻微智障。这兄妹俩还算是正常人,只是脑瓜子不机灵,有点儿笨笨的,遇事不如他人想得周到,人也单纯。哥哥憨态,妹妹倒好些。吴老实的父母长相都不错,所以生了吴老实兄妹俩也长得不错。特别是吴绿叶,出落得水灵灵的,不听她说话做事,你根本感觉不到她是个脑袋时常缺根筋的姑娘。 吴老实因为太憨一直娶不上媳妇,哥哥娶不上媳妇,妹妹吴绿叶一时半会儿就不能嫁出去。吴绿叶必须要等哥哥先娶嫂子回来才能许配人家,否则哥哥就更难找了。这不光是吴老实一家的规矩,那时的农村普遍就是这个风俗。 我觉得吴绿叶一直很喜欢我,在她十五六岁情窦初开时就喜欢上了我。坦白说,我进城前对绿叶还有点儿意思,毕竟绿叶长得不错。进城之后,我的想法就由不得我一个人说了算了,尤其是在那个“非农户口”与“农村户口”相对立的年岁里,人们眼中的差距相当大。 我没有和绿叶睡过觉,我毕竟读过高中,年轻时想法还纯洁,知道不能害人。我天真地以为,如果我睡过绿叶那么她就没人要了,很难嫁出去,而我自己是不能娶她的,我父亲也不会同意。我父亲先是盼望我上大学,后来给我买户口进城,都是同一个目的,让我变成城里人,娶城里媳妇。父亲一直有个心结,家族的心结。父亲就像 href='2177/im'>《天龙八部》中慕容复的父亲,想重新恢复家族的辉煌。新中国都成立了哪儿还能有地主,于是父亲就想让我进城,以此显示地主的后代与众不同。? 我理解父亲。 很快,村里人都知道我与城里的媳妇离婚了,他们当面不说我,对我还是象征性友好地打招呼,但我不难猜测他们背地里的话会有多难听。我不管了,也管不了,谁叫我自己不争气呢? 我的心态进一步发生变化,准确地说是恶化,像癌细胞扩散。我不再是郁闷而是焦急,我急于发财。 正月,我没有去任何人家里串门或是打牌,除了蜗在自己家楼上的房间里就是去河边走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听河水的声音,让冷风吹吹。我希望冷风可着劲地把我吹清醒,也为我吹出一条阳光大道来。 正月初十。 我在河埠头看见了绿叶,她一个人在洗衣服。我原本想避开而走的,因为我不想让一个爱自己的姑娘看见自己成了一只狗熊。 “大勇哥。”绿叶远远地喊了我。 这一声喊得真真的、柔柔的,不带半点儿虚情假意,喊得我居然想哭。这就是“缺心眼儿”的绿叶,没有像村里其他娘们一样的势利目光。 “绿叶,你洗衣服啊。”我走过去说。 “是呀,大勇哥,你去哪?”绿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仰着脖子问我。 “随便走走。”我说。 “听说你离婚了是吗?大勇哥。”绿叶问得很直接,可能在她身上就没有婉转这个词,想到哪就说到哪,永远不会转弯抹角,否则她就不会“缺心眼儿”了。 “是的,离了。”我说。 “你老婆真没良心哦,大勇哥,是吧?她怎么就同你离婚了呢?城里女人就是坏。” 我白了绿叶一眼没说话,准备离开,这种事儿我能同她讨论出个啥结果来? “大勇,你还回城里吗?”绿叶说这话时,把“哥”字去掉直呼我的名字了。 “不知道。”我嫌她问得太多了,打算尽快离开,懒得理她。 “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洗吧。”绿叶没话找话。 “我衣服又不脏,洗什么?”我说。 “那我洗衣服了,你在边上陪我玩会儿,可以不?”绿叶的话让我感觉她还在喜欢我,可我哪儿有这心情?我愁得都快青丝变白发了。 “我有事。” “大过年你跑河边能有什么事?” “你话真多。” “你陪我玩会儿,我就不话多了。” 我没再理她,一个人沿河边走了。走了一小段路,我停了下来,坐在河边的枯草上晒着久违的太阳。我的状态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外表丝毫没有心烦意乱的迹象。只有我自己知道,天不是我的,地不是我的,只有屁股底下这堆乱草是我的。我可以任意处置它们,就像上帝可以任意处置我一样。 回过头四下张望,我依旧可以看到绿叶蹲在那里捶衣的身影。我无心思看任何风景,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我。现在除了我的父母亲,谁也不会收留我。 我闭上双眼躺着,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在太阳暖暖的光芒的照耀下,我居然睡着了。 迷糊间,我感觉鼻子很痒。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绿叶,她正蹲在我的跟前用根枯草逗我玩。我问她:“绿叶,你不洗衣服在这儿干吗?” 绿叶说:“我洗完了呀。” “洗完了你还不赶紧拎回家晒呀?这太阳多好。”我说。 “不急,我一会儿再回家,我想陪你玩下。” “玩什么?” “说话呀。” “我不想说话,只想睡觉,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可是我想和你说话。” “那好那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大勇,听说你在浙江那边打工?” “你知道的还蛮多的嘛,你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 “我听你爸说的。”绿叶边说边露出了藏书网天真的笑容,“那你还去义乌不?” “不知道。” “你要是去的话可以带我去不?我也想出去打工,我妈说我在家里挣不来钱。” “你和我去打工?” “不可以吗?” “嗯,我想想。” 第十二章 逮着机遇就是财路 正月很快就过去了,我妹小梅也上学去了,临走时她跟我说:“哥,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是个男人,我相信你能挺过去,你能好起来的。”我没理她,我不想理任何人。我除了吃饭就是发呆,像只猫,天亮起床,天黑睡觉。 二十七岁,风华正茂,吃父母的喝父母的,有香有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个中滋味自己清楚。父母外出干活,我就守着房子,.99lib.与耗子为伍,和苍蝇做伴。我一天说不到五句话,我本疯狂,发财未果,却落得个疯狂自闭。 我没有见到绿叶,后来听说正月二十几她就出去打工了,跟着村子里另几个女孩子走的,具体方位不知,我也懒得知。我懒得吃饭,懒得看书,懒得做梦,我像傻子一样活着,舒坦地活着,活在外人看不见的世界里。 后来,我又..慢慢不懒了,我读书,读卡夫卡。读这个神经病的作品,很费力,我喜欢这种费劲的感觉,有时读得我楼都懒得下了。每次进城去图书馆借书,我都戴着一顶很大的草帽,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遇上了金子,街上无洞,我也不是耗子,我躲不进去。 再后来,我又勤快了,我不光看书,还看上了电视,整天等着看农村科教片,梦想着在农村广大的土地上做做文章。无心插柳柳成荫,致富经没给我带来好运,新闻中关于假学历的报道倒让我鬼迷心窍。我那颗发财的心再次剧烈地抖动不已。 我进城了,不是看孩子,也不是看前妻,更不是借那些不抵用的破书。我是去找我中学同学的,我知道他在县政府工作。我找到同学后,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借他的毕业证用用。同学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开始还有点儿担心。我说我只是要复印件,不要原件,藏书网我拿到外面找工作去。同学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他在政府里工作,要事事小心,犯不着为我这点儿破事闪失了影响仕途。我说你同我一道吧,我做假给你看,你就知道对你不会有影响了。 好说歹说,同学才同意带上毕业证与我一起到了步行街上的一家打字复印部。我先将毕业证原件扫描下来,然后将自己的相片贴上去覆盖住同学的相片,最后又让打字员打了一串毕业证号,我剪下来贴在原毕业证号上面。复印完了,但复印出来的还是不能直接用,因为贴的地方复印之后会有明显痕迹。于是我用橡皮擦轻轻擦去痕迹,再复印了一次,总算OK了。 同学看完整个过程后,对我竖起了大拇指,他这下完全放心了。但我知道我干的事真的挺垃圾。没办法,先这样吧。我原谅了自己的猥琐。 当我与同学走出打字复印部准备分手时,同学说:“你这样还 662f." >是不行,你跟我走。”我问去哪里,同学说去他家。我不知同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感觉应该是对我有所帮助的。 到了同学家,他翻出了几本书,对我说:“这些是我读大学时的专业课本,你拿回家好好看看,凭你的聪明劲,要不了多久就能全学完。”我高兴地握了一下同学的手,那种感觉很好,很踏实,一种久违的温暖。 临别时,我当然没有忘记豪言壮语一番。我对同学说:“等兄弟我在外面发了财,一定回来请你吃大餐。”同学笑了笑,没说话,那笑容中包含着很多种意思。 我想好了,既然我在外做普工挣不到钱,那我就做管理、做销售,这样不但工资高、待遇好,最关键的是有发展的机遇。逮着机遇就是财路,除非是老天永远不给我这个机会,如果那样,我也就认了。 我就无怨无悔终老一生! 第十三章 完了,老家也没法待下去了! 那年的春夏之交,我发奋图强自学那些专业课,我不知这些将来有无用处,但我知道学了总比没学强万倍。我记忆中有企业管理、统计、财务等等。父亲看我成天看这些书还不停地做着笔记,很是纳闷。因为在他心目中,我自从上了高中后根本就不爱学习了。 一个连高考都漠视的人会去看大学专业课本?父亲不理解,但他不说。他对我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是亲生子,另一方面是浪子,再怎么恨铁不成钢,这块铁也是自己的铁。所以父亲与我就像同租一个房屋的两个陌生房客,互不言语,互不干涉。我能想象父亲对我的失望之情。 原本以为我躲在楼上两耳不闻窗外事,静心学习,慢慢化解心魔,就避开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但是我错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儿,纯属意外中的意外。 那天,我在楼上最里边的房间看书,听见楼下有人争吵。起先,我没在意,因为农村里争争吵吵是常有的事。鸡毛蒜皮的事都爱喊破嗓子,好像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后来听她们越吵声越大,我不用竖起耳朵就听出了一个是我母亲的声音,另一个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吴某。 我是这样想的,虽说我妈同这个吴某争吵肯定讨不得便宜,但是两个女人吵架我出面总不合适。再说了,我混成那样子,也没什么脸出去同人家理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自卑。 我又听了一会儿,听出个大概来了:我家的鸡跑到吴某的菜地里吃了她家的菜,吴某上门来讨赔偿。我母亲让她上我家菜园里去摘点儿菜,算是补偿了。 就是这么芝麻点儿大小的事情,可吴某死活不干。我母亲口气也不软。两人就越吵越凶,越吵话越多。吴某就拿出了自己惯用的伎俩破口大骂,从我家祖上是地主欺压村民,骂到我父亲是村长贪污腐败,再骂到我是个废物,城里待不下去,只好灰溜溜地滚回乡下来了…… 这下我坐不住了,我自己都受够了自己,所以我躲着,不见你们,离你们远点儿,可你们还是上门来欺负我,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冲下楼…… 吴某见我突然冲到了她的面前,顿时愣了一下,憋住了气没吱声。可能她以为大白天,我一个大男人不可能窝在家里,所以肆无忌惮地骂我家八辈子祖宗,我的突然出现实在是带给她太大的意外了。 站在吴某面前时,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揍她一顿?这不太可能,村里人最忌讳男人出手打女人(自家男人打自家女人除外)。这个我当然懂,我懂得这个甚于法律的老祖宗传下的规矩。 吴某毕竟是吴某,号称村里第一泼妇,当然不是浪得虚名。她看我只是铁青着脸面,站在她的面前没什么举动,于是继续撒泼。这次她将矛头对准了我。吴某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口中不三不四地说:“干什么呀?我怕你呀?你这个街上混不下去的臭痞子,你还想打我是不?” 我母亲见状赶紧拖住了我,将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大勇,这儿没你什么事,你可不能打她,否则这事就闹得大了,到时连你爸都下不了台。”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知道这种事的水深水浅。可吴某不这么想,她见我母亲将我拉开就更来劲了,赶紧追了过来,顺势用头往我怀里撞,口中嚷嚷:“你打呀,有种你就打死我!你不打就是畜生!” 我知道她这是耍无赖,赶紧一侧身避开她的身体。我想,只要我的身体不接触到她的身体,她就没理由讹我出手打过她。这吴某以为我这个大男人不会怕她,更不可能避开她的身体,所以就使尽了全身力气来撞我。她以为撞我撞得越狠就越有理由讹我打过她,没想到,这力道让她直愣愣扑在了石墩上。在我们老家,家家门口都摆有石墩,有的上面还搭着厚木板供人休息时坐着闲聊。 我母亲没看清楚是我推的吴某,还是吴某自己撞上石墩的,所以她吓坏了,赶紧上前扶起了吴某。 我看到的吴某满脸是血,也不知那血是打鼻子出来的,还是脸上的皮肤破了流出来的,总之,血流得挺多的。我心里还在发笑,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吴某本想以一抵二赚个赢头,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大了。如果就这么自认倒霉那她就不是吴泼妇了,所以吴某推开了我的母亲,大喊大叫:“痞子打人了!痞子打人了!”边喊边冲向我,并且想揪着我不放。我当然不会上她的当,转身一次次避开她的身体。母亲见情形不对,朝我喊:“大勇,你快跑!跑得远远的!” 我听从了母亲的话,撒腿跑开了。 其实这一跑就更坏事了,吴某跟在我后面锲而不舍地追着。这下可真惨,直接上升为一场全村人看的大戏了。全村人都看见了,我脸面丢尽不说,还落下了出手打女人的坏名声。 事后想想,那天我要是不跑99lib.也不行,我立在原地与吴某也纠缠不清,推推搡搡中难免有身体碰撞。我一跑吧,身体碰撞是没了,但村里人都认定我打了人,否则跑什么,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说什么话的都有,什么仗着老子是村长啊,仗着自己在城里混过呀……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我相信那句话,“人倒霉时喝凉水也塞牙缝!” 真是搞不懂,我又没得罪过他们,干吗个个都要羞辱我?!难道他们都像是五四时期的愤青?都像仇恨军阀一样地仇恨我?我想不是吧。说到底还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真是太恐怖了。 吴某追不着我,急得在村子里打转。有好心的村民就给吴某出主意了,让她去镇上的派出所告我,保准能让我坐牢。这吴某一听是呀,怎么就没想到呢。于是,吴某就跑了几里路到了镇子上。到了派出所,吴某脸上的血没擦,她心里明白这是我的罪证,不能毁掉。 派出所民警看见吴某满脸是血,就完全相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当场认定我是出手打过人了。于是,两个民警就先把吴某带到了镇卫生院就医。就完医,两民警又跟着吴某到了村子里找我。尽管我父亲是村长,与民警都很熟;尽管我并没有出手打人,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出手打人,民警还是将我带走了,扣押在派出所里。因为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不了我没打人,包括我母亲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证词。母亲毕竟是不识字的乡下人,在这种大事面前显出了农妇本真的一面,这我能理解。 气急败坏的是我父亲,不管我打没打人他都气得不行。综合以前我所有的“作为”,父亲宁愿相信他这个不争气、坏了胚的儿子出手打了人。后来听我母亲说,当天夜里,父亲没吃晚饭,也不让我母亲在他面前提及我,父亲不想再管我的事。如果说先前父亲对我还只是失望,那么这次父亲对我是彻底的绝望。 父亲虽然不想管我,但派出所要父亲插手我的事,因为镇卫生院还有医疗费挂在那儿没结,那可是民警担保的。碍于面子,父亲不能不把钱交给民警。交了钱,父亲当然又问了民警我的事儿到底如何处置。民警对我父亲说:“村长,这事儿也算不上大事,说到底可以拘留也可以算是民事纠纷……”父亲好像明白了民警的意思,他让我妈又拿了些钱出来买了两条烟。 当我父亲把两条烟送去给两个民警时,民警乐了。民警说:“老村长,你太乐观了,我们都这么熟还能要你两条烟?”父亲不解,于是问民警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民警说:“还能有什么事?就是罚点儿小款,也好向上面有个交代。”父亲这才明白过来,把烟退了之后,替我交了罚款。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在家实在是没法待下去了,我必须走,越快越好。 城里容不下我,生我养我的村庄也容不下我! 上帝在梦里对我说,自古华山一条道……背井离乡! 我不知道自己这次离家是逃难还是淘金,我随手带着掌中录音机,一遍遍地听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未来不是梦,那又是什么?天知道!上帝在梦里没有告诉过我。 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匆匆上路了,我更没想到再见父亲时,已是父亲病危时的临终守孝。 古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就是说人算不如天算。后来有个外国人米兰·昆德拉说了一句更经典的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据说这句话不是米氏原创的,而是犹太人的格言。谁原创的我不去关心,也考究.99lib?不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即使我24小时不睡觉地去想,也赶不上环境的变化。我想好好学习完专业知识再出去,环境把我逼得立马背井离乡。 不管环境如何变化,我有一颗不死的心,那就是发财、再发财。我奇怪自己两年多来从下岗到打工再到离婚,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却还活着,我的潜意识里好像一直在同谁暗暗较着劲儿。同谁呢?可能就是这个社会吧。 真要出门了,母亲不舍,父亲不语,夜里母亲又塞给了我五百元钱,我接了。我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这次我一定要发财再回来。 我不止上千次地在无人的角落看着手上的刺青,那是我的无声誓言,我能做到吗?难!再难也要逼自己做到,除非我选择一条自杀的不归路或是成了疯子。 自杀我是不可能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 6bc1." >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而成为疯子,不是由我想就能成的,也不是由我不想就不成的。 出门的那天,我起得特别早,我赶的是第一班早车,目的是尽量避开村里人。我不想让他们问东问西,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麻木了。 进城之后,我原本还想见见金子的,但我走到她单位门口时又退缩了。我没那个勇气去面对金子以及金子单位的人。 后来,我去超市买了一个玩具熊和一些零食给了我女儿。女儿看见我时很高兴,“爸爸、爸爸”叫个不停。女儿还小,她还不谙人事,她是我最亲的亲人,也是对我最没怨言的亲人。 我抱了抱女儿,没停留两分钟就走了,我怕自己会在岳母面前流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原谅你的爸爸,女儿,你的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但是以后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的。我用伪装出来的开心表情,告诉岳母我是出去挣钱、出去发财了,一定要叫金子等着我。 坐上大巴车时,我深情地望了一眼这座抛弃了我的小县城。我的感情相当复杂,怎么说呢,反正非常乱,像打翻了五味瓶。 第十四章 走!义乌发财去! 我又回到了义乌,但没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那种兴奋感。我不能背着良心说我喜欢这里,我只是来这里圆个梦,为梦而来。来到这个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的城市,但愿能收获一个喜欢的梦回去。 我清楚自己短时间之内不会离开这里了,我不再是个匆匆的过客,下一站离我太远,远得我无能为力。我有孩子有父母,但我回不了家,我不能给所有的亲人添堵。 “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兄弟!你是大有希望的。”我经常如此这般自言自语。 我去了红楼宾馆前的劳务市场,一天、两天、三天,没有结果。这次我不急,我不是从前那个急于工作、急于想拿工资回家的人了。我有了新的起点,一个高起点。早一天上班与晚几天上班,对我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急什么? 那时的义乌劳务市场只有一类人最吃香,不是手握文凭的人才,而是掌握一门技术的技工。每家工厂的情况大抵都相同:产品不愁销,管理能凑合不误生产就成,愁的就是技术做不出产品来。所有人的力量都使在了生产上,赶产量,抢客户,抢市场。凡是从广东那边来的技术工,在哪个行业都很抢手,有个七八成手艺在手的都是大师傅了,工资尽管开虎口,这个厂子不要,别的厂子抢着跑。 有人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以为我在胡扯,那我就举几个例子来。 浪.99lib?莎集团的董事长翁荣金、总裁翁荣弟,早先就是从广东进袜子到义乌市场上来批发;还有新光集团的董事长周晓光,也是从广东进货到义乌市场上来批发。当时货是供不应求,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1995年,周晓光创办了新光饰品公司;同年,翁氏三兄弟创办了浪莎针织有限公司。这只是义乌成百上千企业中的两个例子。 他们都回忆说,在广州进货的日子里,千里迢迢为了拿到预定的货,必须使出吃奶的劲儿挤上南下的火车,可见当时货源的紧张。他们都在经销时期建立起了自己的全国性批发网络。接下来,水到渠成,自己办厂,依托义乌小商品市场把产品销出去。 义乌后来稍有规模的企业如雨后春笋,都是在这前后纷纷上马,或大或小,真枪实弹干起来的。面对这么多新兴工厂,技术力量当然成了重中之重,而早于义乌开放的老大哥广东,无疑成了为义乌这个小弟源源不断地培养、输送技术人才的基地。 而我的尴尬是,我有张假文凭,但我没有技术,人家根本看不上我。我就如其他有文凭的人一样成了“鸡肋”,可有可无。那时有文凭的人都往上海、苏南跑。回到小旅馆后,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我得学学那些工厂,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我写了一份简历,大概意思有两条:一是我有国营企业主管的经验(当然是假的);二是我懂设计,如平面广告与包装设计(这点儿倒是真的,这是我的爱好,所有与美术有关的我都喜欢)。写完后,我又用毛笔工工整整地抄写了一份,我是当件书法作品来写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吸引工厂主的眼球,算是卖弄一下自己。这种卖弄很有必要,能更快地将自己推销出去。 我手上拿着这张纸在劳务市场来回走动,以吸引某些..工厂主的注意。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果真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注意到了我。他看了看我手上的白纸黑字,问我:“你懂包装设计?” 我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对。 “你还懂工厂管理?”他又问,“大学毕业生?” 我又点了点头。 “说一下你的工资要求。”他也点了点头后说。 “一千二。”我脱口而出,这个数字在我大脑中已经存了有些日子,根本不用想。 “一千二高了点儿,一千如何?要是同意你就跟我走。”那人说话倒是很爽快。 “一千的话就不能扣伙食费了。”我在讨价还价。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但也不能离自己要求的太远。 “行,跟我走吧,我车在那边。”他思索了一下说。 “我的行李还在百姓旅馆,麻烦你的车从前面绕一下,我取下行李可以不?” “没问题。” 这个人就是我的新老板,真名就不提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就随便给他取个名字叫“付成”好了。 我的老板付成,一个初中都没念几天的人,办厂前还是个混子。其实这厂子也不是他办的,是他父亲办的。他父亲我们后来都习惯性称他“付老师”。 从称呼就可以看出,这是个老师,一名退休了的小学老师。 付老师生了一男一女,女儿倒是争气,上了中专,读的是财会专业,毕业后在市某行政部门上班。可这儿子就是个混混,整天不务正业。付老师看这样混下去不行,得替儿子搞个行当,否则到时媳妇都娶不上,于是就有了这个厂。 付老师说,办这个厂子自己吃了不少苦。当初什么也不懂,看别人做小玩具他也跟着做。自己不懂就到处找,从别的厂子挖来个懂技术的师傅,带着几个工人做。那时的产品太好卖了,供不应求,根本不愁卖不出去,就是愁做不出来。 付老师这样轻松地描述说:白天从市场上买回材料,一晚上就让工人赶出来,第二天早上送到市场上给摊主,然后又买材料回来做,全是现钱。本加利,资金积累得很快,工人很快由五个变成十个,由十个变成五十个,头一年就赚了五十来万;第二年就更厉害了,赚了三百来万;第三年,也就是我去的那年,就已经有了千万资产。机器设备也由最简单的切边、缝制等原始的变成注塑机。看过注塑机的人都知道,这种机器一台就要十万元左右。我去厂子里时,他们光注塑机就已经有二十几台了,后来还陆陆续续添了好多台。 当时,按这种规模,在义乌已经不算是小厂了,比那些手工作坊的工厂已经强很多。这付老师毕竟有文化,还比别人早行一步,注册了商标。 我进了厂子后被安排当付老师的助手,没有具体分工,一切行动听老头子安排,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整理仓库呀,打扫厂子里卫生啊。后来我看这样下去不行,这简直就是把我当勤杂工使用嘛。我便想不能光听这老头子的,得自己给自己找活干。于是,我就给老头子讲大道理,照本宣科,讲企业的管理制度。 老头听我说得也对,就让我着手细拟每个车间的车间管理制度。这样我才抽身远离了勤杂工的活,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忙碌起来,从书上抄抄摘摘地整理各种制度,整理完后又用毛笔以蝇头小楷抄在大纸上,最后装在相框里挂到各个车间的墙上。 付老师看我整理出了各种各样的制度,又见我写得一手好字,一点儿都不怀疑我的大学生身份。我自打进厂以来,从来没有人问我要过毕业证书看,他们潜意识里对这个文凭根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你好不好用,有无可用之处,好用就留,不好用就让你走。 其实这种事一点儿都不难理解。因为当时大多数义乌工厂老板,并不是把工厂当企业来办,而是当挣钱的一种营生手段,能挣多少算多少。就像那些乡下的手艺人,做完东西就拿到街市上去赶集,卖完回家再做,想法很简单。 对于我这么一个不能给他们带来直接经济效益的人来说,大多时候只是个摆设,代表厂里有这么一个大学毕业生在,也是一种文化需求。他们并不真的明白什么叫企业文化,什么又叫企业管理,更多的精力全放在车间师傅身上,每天产量是多少,每个产品工价是多少,产品如何仿造得更好……诸如此类很实际的问题。现在想想,我觉得他们当初做得很对,抓住了最核心的东西,才能以最大的能量最快的速度产生效益。 当然,这是指二〇〇〇年前的义乌工厂,二〇〇〇年后,工厂主们也见多识广了,开始陆续思索工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模式以及企业未来的发展方向。 付成与我倒是还有些投缘,他说他招我来是让我设计包装的,也没考虑厂子里每月的包装设计就那么几次,好在我还能搞搞管理制度。 付成第一次让我设计内盒包装时,我与他还吵了一次架。可能就是那次的争吵让付成觉得我还像个爷们吧,与一般的打工者不同,所以从那以后他也没把我当成打工仔看待了,我们的关系越处越好。 那时的包装设计是手工画的,画完后bbr>交给纸盒厂,再由纸盒厂拿到印刷厂去做图印刷。 我参照厂里以前的包装画完后就交给付成,他便拿到纸盒厂去了。傍晚的时候,付成打电话回来朝我大喊大叫,问我纸盒上的那几个英文是什么意思,我说是“义乌制造”。付成就怒了,大骂说:“你懂个屁啊,还义乌制造,你想搞什么你?” 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那个我了,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已经放下一切,胆大妄为了,所以我也朝他吼:“不是‘义乌制造’难道还是‘上海制造’?” 付成见我这样不肯认错还与他顶嘴,就更火了,当时就在电话中让我第二天滚蛋!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英文正确的写法是“中国制造”。当时的我哪儿知道这个。 第二天,我没上班,睡到早上九点多才起床。我准备等付老师来上班时我去讨讨工资,讨多少算多少,然后自己收拾行李准备走人。没想到,付成差人来叫我了,说是中午有个外贸公司的客人要过来,让我去陪一下,他有事必须立马外出。就这样,我没被开除,留了下来。 付成有次看到了我手腕上的刺青..,他问:“大学生也可以刺这个?”我以为他看出了我是假冒的大学生,于是脸一红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接下来付成说:“太难看了,你们读书人弄这个不行,没我的好看。”说完付成脱去上衣,露出他手臂上的刺青来,是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很有气势。 我连忙说:“不错!不错!”一方面我是拍马屁,另一方面确实也不错,画工与刺工都很到位。正在看时,付老师走了过来,付成赶紧穿上衣服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再后来,付成带我去他一个朋友那里,让我重新刺一个。我没同意,我都后悔自己手腕上这个刺青了,怎么会再刺。在十年前的中国,刺青简直就是“流氓”与“阿飞”的形象标贴,我骨子里没有当流氓的想法,所以对手腕上的刺青一直很后悔。 发第一个月工资时,我买了一只BP机,买完后赶紧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告诉父母双亲我的BP机号码,让他们有事呼我。令我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村里居然通上了电话。父亲是村长,两个孩子又出门在外,所以父亲没加考虑就带头装了一部电话机。 虽说在厂子里我的工资没有师傅高,但已经高出普工一截,而且天天没有什么正事可干,要么在办公室看报纸,要么去车间瞎转,全厂就我一个闲人,也没人管我。 我想,可能真是把我当做大学生,当个储备人才。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满足,因为我想要的是发财,不是安稳地活着。我算了算,我这么干下去一年也攒不到几个钱,要与金子复婚还是很困难的事儿。所以,我就有了新的想法,一直在寻找新的机会。当时我还是不清楚自己到底靠什么机遇来发财,只是想发财,想碰到机遇发财。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太不成熟了。 人可怕与可贵之处都是“有想法”。有了想法就能做出各种各样出格或是出人头地的事情来,有想法总能遇到一些不是机会的机会,放纵自己跃跃欲试。这一天,不久之后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第十五章 典当行真能搞到钱? 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 一天我与司机送货去市场时居然遇上了老五,我的老乡,与我同住一条巷子。老五兄弟五个,除了老大是一个老实的下岗工人,其他兄弟四个全是混子,一个带一个,跟班上。这兄弟几个不光在我们老家那条巷子里,就是在我们县城也是鼎鼎有名。老五虽说是最小的一个,入道最晚的一个,但却是头脑最好用的一个,还是在老家没有进过“宫”的一个。 因为住在同一个巷子里,平时进进出出的彼此都很面熟,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很少打招呼,充其量就那么为数很少的几次相互间笑笑。但这次遇见是在异乡、在义乌,情况就不同了。无论老五在老家混得如何火,也无论我在老家混得如何背,老五都很友好地与我攀谈起来。我当然也乐意,有个说家乡话的人温习一下母语不是坏事。 “兄弟,你也在这混啊?”老五递给我一根烟说。 “是呀,来好几个月了。”我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给老五点着。 “混得如何呀?一月能捞几个钱?” “还行吧,有一千多。”我说这话时语气挺响亮,想在这个混子面前长点儿脸,也让他瞧得起些。我心想,就他一个混子,在老家都没一技之长,出门在外除了干普工还能干啥?普工哪有我这么高的工资? “多少?”老五的声音也很响。 “一千多!”我错误地以为老五是吃惊我的工资高,所以声音更响了。 “才一千多?那混个屁啊,你还有钱寄回家给金子?”没想到老五说了这么一句。 “听五哥的口气,你是在义乌发大财了?”这下吃惊的是我了。 “算不上发财吧,一个月也就那么三五千块钱。”老五深吸了一口烟说。 “什么行当这么搞钱啊?也不关照老乡一把。” “典当行。” “典当行?”我不解地问。在我的印象中,典当是古代99lib?的行当,最晚也得解放前吧,现在还有这行当? “你读了那么多书,一个大学生,典当都不懂?”老五问。老五看我戴副眼镜,一直以为我是大学毕业分配在城里的。 “这个还真不懂,要不你给我慢慢讲讲,我中午请你吃饭。”我说。因为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难道就是我等待的机会? “今天不行呀,我在等人。” “等谁?” “等这家店的老板。”老五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店面。 “那你什么时候会有时间?”我穷追不舍。 “过几天我可能还来义乌,到时再说吧。” “什么过几天还来义乌?你不是在义乌啊。” “不是,我在永康。”老五扔掉了烟屁股说。 “永康我知道,不远,要不你再来义乌时呼我吧。” “行,你有手机吗?” “没有,我哪儿有钱买手机,就算买得起,也用不起啊,但我有BP机。” “那也行,把BP机号给我。” 我把BP机号给了老五,老五就被另外两个我不认识的小伙子拉到一边去了。我见状也只能离开市场回厂里。 老五走了,把一个大大的问号留给了我。典当行能搞钱?这到底是什么行当?凭他老五都能干出一个行当来,为什么我就不能呢?不行,我得联系上他。可是我忘了问老五的联系方式,看来只能等他找我了。 过了两天,我与付成一道外出。坐在车子里,我问了付成什么是“典当行”,付成说就是高利贷。 高利贷我当然知道,港匪片中没少见,可这是在大陆啊,政府允许这么干?我问了付成,付成说他也不知道,反正有好多人借这个做生意,短期资金周转。 听付成这么一解释,我心想完了,我哪儿有钱做这个,还是别想算了,太遥不可及了。但我还是不解,他老五哪儿来这么多钱?我仔细地想了想,十有八九不是他开的,他最多就是一讨债的小头目。 幻想的起缘与破灭都来得很突然。 我算死了跟在老五后面混的这条心,这碗饭不是我吃的。心是死了,可是少了一个机会,还是感觉到有点儿可惜。我对自己说,慢慢再找,机会还会有的。 就在我对老五死心后不久,老五呼了我的BP机,之后我们一起吃了顿饭。我原本不打算去的,但老五在电话中提出来要见面时我不好意思说不去,毕竟是一个巷子里出来的人。 老五这次没有带跟班的,就他一人。我问老五为什么,老五解释说这次是专门从永康过来找我的。按老五的话说是他老板求贤若渴。 我的天!这有钱人是不是吃错药了?我算哪门子的贤?看来老五没少在他老板面前吹嘘我。后来,也就是几年后吧,老五对我说,当时他想把我弄到他身边去.有两个原因:一是想壮大自己的力量,我毕竟是他老乡;二是老五感觉,出来混光靠武力、蛮力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身边需要一个有文化的人。 吃饭时,老五问我跟不跟他去搞钱,我实话实说,想。 我说:“你们干的那个我干不了,我不会打架,也打不过别人。” 老五说:“请人打架找你干吗?我一个电话回家,老家就来一大批,你又不是不清楚,老家多少人挤破脑门子想跟我出来混。” 我觉得老五说的话也挺有道理的,又说:“可是我既不懂典当行业,又没有资金投入,你老板请我去白养我啊?” 老五说:“不懂行没关系,老板会教你入行,很容易的,一点儿都不复杂。关于投钱你就别瞎想了,我老板有几千万在手,还要你那买烟的钱?” 我感觉还是有些蹊跷,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于是我就说:“让我想想可以不?” 老五可能没想到我会婉言推托,他有些急躁地说:“你还想个毛啊?兄弟,你想想,你现在才拿一千,你过去老板就给你三千,整整翻了三倍,这还不包括奖金,这种好机会上哪儿找?当然,你要真不想干,那我就打电话回家找别人过来了。” 听老五这么一说,我想想也是,我不就是想发财嘛,想发财还怕工资高?还怕钱多?我又没病! 老五见我还在犹豫,就有些不高兴了,他说:“你慢慢想吧,我得走了。” 我赶紧说:“老五,不急不急,你再坐会儿。” 老五说:“不行,我还得赶回去办事。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吧,考虑好了联系我。” 我说:“行,但我怎么联系你?” 老五说:“打我手机。” 我眼前一亮,心头一震说:“你都用上手机了呀?厉害!” 老五说:“手机算什么,我们公司每个员工都配有手机。” 可能就是老五的这句话勾引了我,使我欲罢不能,我决定去老五那儿试试…… 第十六章 为钱就得不停地动脑子,财富与脑子的使用度成正比 我决定赌一把,跟老五去永康。 接下来,我就考虑如何同付成开口谈辞职的事了。毕竟付成父子待我不薄,虽然我对厂子的贡献甚微,但他们一直对我没有任何怨言。我这样选择离开,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说不过去。考虑来考虑去,为了圆我的发财梦,我还是狠下心来决定与付成提及辞职之事。 果然,付成对我提出辞职的事甚感意外,他待我一向可以,我突然离开,他问我是不是嫌工资低了。我说不是。 付成又问:“那为什么?” 我说:“我在厂子里没什么事干,让你们养着怪不好意思的。” 付成却说:“我这么一个大厂,养你一个人算什么?再说了,你也不是白拿工资,你不是天天在上班吗?” 我说:“我心里感觉不安。” 付成说:“这事先放放,等我爸回来再说。” 中午下班后回到宿舍,我寻思这个借口不行,得另想一个。 下午,付老师回来后如我所料地问我:“大勇,你上午没同付成说真话吧?” 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说:“付老师,其实我是想去学电脑设计。您是知道的,现在社会在发展,手工设计很快就会被淘汰了。” 付老师说:“学电脑设计是好事呀,年轻人多学点儿东西当然比不学好,我支持你去学。如果你缺钱的话厂子里可以送你去学,学成之后回来工作就是了。” 付老师说这话时很坦诚,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与付老师的坦诚相比,我觉得自己很不光明磊落。辞职就辞职吧,还编个谎言来掩盖事实。现在想想,如果我当时说出我要去永康干“典当”这一行,估计付氏父子会劝阻我,不赞成我去。在义乌,我很感激这对父子,虽无大恩,但是把我当人看待,是对好老板。 我说:“谢谢付老师与付总,我自己攒了些钱,应该够了。” 付成说:“大勇,在外边有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谁欺负你只要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付老师瞪了一眼付成说:“你以为人家是你呀,到处与人打架。你现在是两三百号工人的老板,不是街上小混混。” 付..成呵呵笑了起来。 我对付成说:“谢谢付总,我不是在义乌学,我去的是杭州。” 付成又笑了:“杭州呀,那远了些,我可帮不上你喽,呵呵,你哪天走?” 我说:“明天早上就走,我同学已经替我报名了,学费都交了。” 付老师说:“学习的事不耽误你,明早让厂里司机开车送你去车站。还有,下午我让财务把你的工资结一下给你。” 我连声说谢谢。 阴差阳错,第二天早上我临出门时碰巧付成也出门,我便搭了付成的车。在车?上,付成还是老一套,与我吹嘘他当年的江湖事,吹得口沫横飞。 到宾王客运中心下车时,付成把脑袋从车窗上探出来,说了一句我永生难忘的话。 付成说:“兄弟,在外面混得不好就随时回厂来。” 就是这句话,差点儿让我热泪盈眶。我是谁?一个刚刚从自卑阴影里走出来的打工仔,一个没有给老板带来多少经济效益的工厂管理员,突然之间享受到了这种朋友般的待遇,怎能不感慨万千? 昨天晚上,老五在电话中就同我说好了,到了永康车站,让我给他打个电话,他会来接我。我打完电话十几分钟后,老五果然就到了。令我想不到的是,老五是坐着桑塔纳轿车来接我的。我心想,这家伙是真的混出名堂来了。我突然觉得,老五不再是老家那个人五人六的混混了,像半个成功人士。 “这是你的车?”我第一句话就奔车而去。 “公司配给我们几个用的。”老五说。 “你们几个的专用车?不是老板用的啊?”我惊奇地问。 “你没睡醒吧,老板能用这种垃圾车?”老五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我注意到老五居然把桑塔纳轿车说成了垃圾车,这家伙口气真大。我私下想,可能自己这次的选择是对的了。我还想说什么,老五说:“先上车吧,老板等着你呢,有事回头再说了。” 上了车之后,我发现车里还有两个人,这样加上司机就有五个人了,我不知道这是老五精心安排的,还是他们跟着过来玩的。不管怎样,我受宠若惊。这排场、这讲究,简直就像接个大人物。 奶奶的,真气派!我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 一车人就这么坐着不说话,我也不好意思说话,摸不着他们的套路,怕说错了话给他们留下个坏印象。 车..在市区一幢办公楼前停下,大伙都纷纷下了车往楼上走,我也跟着。在二楼的办公室里,我见着了老板,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看着都让人生畏。我的心就那么一沉,感觉自己这回就像是被绑架来的。 “这是李总,这是大勇。”老五把我介绍给老板。 “嗯,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文化人。”李老板面带微笑地称赞我,也不知是真赞还是假夸,反正我感觉到气氛没那么冷硬了。 “请李总多多关照我。”我强做镇定地向老板小鞠了个躬。这种礼仪都是港匪片看多的结果,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就那么用上了。 “谈不上关照,互相帮助,大伙都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就是战友了,哈哈。”老板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没想到老板说话的口气这么低调,如果没记错的话,老五可是说过他是个千万资产的主。 一房间人互相介绍了起来,谁叫啥、哪儿的人。我看了看,有七八个人,都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老板估计近四十岁了,脸上横肉太多,看不出真实年龄,只是猜测)。 各自介绍完后,老板说:“兄弟们吃饭去,为大勇接风洗尘。” 很多人看到这里可能要产生疑问了,凭什么人家对我这么客气与隆重啊?我的看法是,当时他们确实是需要我这样一个人:一、有文化,方便办些借贷手续;二、有口才,可以说服借贷者,不让客人生畏,尤其是家庭生活困难,为钱可以不顾一切者;三、在永康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犯事后好走人;四、我的外形斯文,需要我这样一个形象窗口;五、归功于老五的强力推荐。 在这里我还想提一下,所谓的“典当行”也就是民间集资放贷,很多浙江人在这方面栽的跟斗很大,比如: 1、浙江省温州市所辖的乐清市农妇陈美兰非法集资九千余万元。 2、浙江金华二十九岁的董某以高额回报为诱饵,在短短一年多里疯狂诈骗,涉案金额三亿余元,直接损失四千五百万元。而上当受骗者大多是她身边的亲友,也有个体私营业主、农民、公务员等。 3、浙江丽水司机单旭波非法集资六千二百万元,以月利率千分之八十的高额回报为诱饵,采取个人出具借条、签订借款协议等形式民间集资。 4、美容院女老板杜益敏在丽水非法集资高达七亿元。 5、浙江东阳创造神话的二十六岁女富豪吴英非法集资38亿元! …… 这样的案例举不胜举,民间集资一直在合法与不合法、要不要合法化中争吵不休,社会各界对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除了上面所写的这些不良的集资外,浙江省各地的民间集资可谓是遍地开花。很多人以此为正当职业,也在正当、健康、良好地运作。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推动经济建设的一个方面,解决了小企业主短期资金周转难的大问题,尤其是在二〇〇八年的经济危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说得比较靠谱。良性循环的民间集资我们要正确看待,而对恶性的民间集资就不用我们再议了。 当然,上述的内容对于一九九九年的我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我哪儿能知道这些,我只知道人家李总有钱,有钱就拿出来借给别人,然后收比银行高点儿的利息,就是做生意。充其量就是你借钱不还,我就找人打你,逼你还钱。 我记得那天喝完酒之后又去唱了歌,后来李总还单独又找我谈了一次,无非是谈些工作内容之类。 第二天,我就好奇地问了老五,问他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结交上李总这个大老板的。 老五说:“百货商场边上那家五金店知道吧?” 我说:“知道,就是浙江佬开的那家。” 老五说:“那老板就是永康人,他看我为人比较仗义,手脚又灵活,就把我介绍给他表哥了。” 我问:“你说李总是那五金店老板的藏书网表哥?” 老五点点头。 我笑了,笑得憨憨的,边笑边说:“老五,你运气真好,碰上这么一个有钱的主儿,以后少不了挣大钱,风风光光回家了。” 老五也笑了:“彼此彼此,都是兄弟,有财一起发,哈哈。” 接下来,我就算是正式上班了。我与老五他们的工作有些不同。他们主要是催还贷,我主要是放贷,工作性质有点儿像银行里的信贷员。我每天就是接待客人,介绍行规与利率,然后把资料给老五他们,让他们去考察借贷方的资质,比如有无实体、有无营生、有无正式工作、借款用途等等,无非是调查客人的偿还能力。不是什么人来都能贷到99lib?款的,否则是个人都会来借钱,借了钱之后一走了之,到哪儿找他去? 其实正儿八经做典当这行还是有很大风险的,老板每天都要为客人能否偿还借款、能否按期偿还、客人会不会携款跑路等等问题担心。所以,老板必须养着老五这样的一班子人,除了催还款还得注意大客人的动向,有点儿风吹草动什么的要及时采取措施,拿出有效的处理方案,尽最大努力挽回经济损失。 老五去催还款一般不会带着我,他说这事儿不是我工作的范围,没必要找麻烦。我知道老五是为我好,出门在外,老乡的关系就是值钱,抵得上亲兄弟。 但是有天晚上,刚吃过晚饭,老五说要带人去催笔款子,我一时来了兴致,也要跟着去。老五起初不同意,后来我说想见识见识,长点儿知识,以后对工作也有帮助,老五就同意了。 第十七章 给别人活路,说不定就是给自己出路 我们去的是永康一个叫前仓的镇子,离市区不远。临出家门前,我从老五那里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借款人姓陈,哪里人我不知,在前仓有个五金厂,借款四十八万元,是月息,也就是说三十天的借贷期,借款用途是短期资金周转。 一同去的除了老五还有两个兄弟,加上我就是四个人。车子在前仓一个村口停下来之后,老五摸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老五对着手机说:“是陈老板吗……我老板李总想找你聊聊……我们已经在村口了,麻烦你出来一下。”说完老五就挂断了电话。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当他走到车旁时,老五打开车门迎了上去。 我也跟着走出了车门,跟在老五后面迎了上去,我奇怪其他两人坐在车子里没有出来。事后我才知道,是我自己不懂规矩,一般那种情况下是不能跟着去的,人多怕吓着客人。我听见老五对那个人说:“陈老板,你好。” 陈老板对着老五说:“你好你好,李总在哪儿?” 老五用手指了指车子说:“在车上等你,请吧,陈老板。” 陈老板一边说“好的”,一边跟着老五上了车。 陈老板一上车就发觉不对,因为他没有看见李总,于是他就警觉地问了一句:“李总没来呀?” 老五说:“李总在家等你,特地让我们来接你的。李总说,今晚一定要请到你,否则就打断我们几个人的腿,请陈老板不要太为难我们小弟兄几个。”说着,老五就把副驾驶座让给了我,他与另外一名兄弟将陈老板“夹”在后排座上。黑色桑塔纳一启动,吱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在车上,陈老板摸出香烟来递给我们抽,见老五带头接过了香烟,我们也就都接了。陈老板递完香烟后说:“其实你们李总真不用担心我这笔款子,我的订货合同与出货单都给你们看过了,保证下月初,钱一到账就给你们打过去。” 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了一句:“那我就不明白了,陈老板当初借钱时,为何不借三个月的?” 开车的兄弟朝我嘀咕了一声:“你不要说话。” 陈老板解释说:“我当时也没想到,这货会赶不出来,我以为货期不会紧的,所以才借了一个月。” 老五对陈老板说:“我们来了三次,对吧?” 陈老板说:“是的。” 老五接着说:“来了三次,空手回了三次,对吧?” 陈老板这次没说出声,我想应该是点头或默认了。当时我也没回头,这个细节就不太清楚了。 老五又说:“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是靠这个吃饭的,就像陈老板你做生意一样,我们也是在做生意,你说你老是不还钱,我们就不能把钱借给别人,这样多耽误生意呀。” 陈老板说:“我知道,我知道。” 陈老板说完这句,车内突然沉默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一车子的人都各怀鬼胎似的想着心事。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好想,车子很快就驶进了市区,紧接着七拐八拐地拐到了一个仓库门口。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这,这地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办公地。这次我学乖了,没有问,我预感有事要发生,脑袋中尽是港匪片的镜头晃来晃去。我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跟着来凑这热闹了。我在心里骂自己,你这个傻蛋,有玩不玩,有觉不睡,非得来蹚这浑水,真是白米饭撑饱了。 现在想想,那时放贷的人确实也不容易,你想呀,又没有法律的保护,遇上赖债的或是还不起债的,没有点儿狠的措施来保障也不行。 车门打开后,一个兄弟赶紧跑过去打开了仓库的门。 我下车时看见老五几乎是拽着陈老板走入仓库的。陈老板预感到情形不对了,他慌慌张张地说:“兄弟,各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我陈某也是有家产的人,不是老赖,肯定不会不还钱的……容我几天,就几天可以吧。” 老五没理他,其他人当然也不会轻易接话。这里明摆着是老五说了算!进入仓库之后,开灯、拉门一气呵成。 老五这次没有同陈老板再交流,他可能觉得前几次已经交流完了,这次只做不说。老五朝旁边的六子(化名)使了一个眼色,六子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从暗处抄来了一根铁棍。我想这下坏了,要出事!不行,我得想法阻止,否则我就陷进去了。几个月前的我可能不怕,但几个月后的我早就想明白了坚决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我凑着老五的耳朵说:“老五,你出来一下,我有急事同你说,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 老五看了看我,没说话,就拉开门出来了,我也跟着出来了。事后老五说,不是看老乡的面子才出来的,是怕我在里面叽叽歪歪地乱说话,丢他的脸,毕竟我是他介绍来的。 在仓库门口,我问老五:“你们真想弄死他呀?” 老五瞪了我一眼说:“你没毛病吧,弄死他谁来还钱?” 我舒了一口气:“那你们是……” “只是给他点儿教训而已。” “怎么教训?” “当然是按李总的意思办,折一条腿或是一只手,不能见血。” “不妥吧?” “有什么妥与不妥的,这事儿你别瞎管,你狗屁都不懂,就一书呆子。” “老五,你听我说。”我在努力劝着。 “你真啰唆,叫你不要来的吧,来了不是多嘴就是多事,下回千万别跟来了。”老五对我很有意见。 “不是……老五,你想想,我们出来混是为了什么?是钱……挣钱是吧,如果把人弄残了那就得进号子……你想,要是进了号子哪还有钱?”我断断续续边想边说。当时我自己并没理清头绪,我只是潜意识地觉得,这事儿不能干,要是干了我可能就真下水了。如果我没跟来当然就不关我的事,可是我已经很糟糕地跟来了,既然来了就是一伙了,哪儿能脱离干系?用永康话说就是:这事我很拎清,但我还要帮老五搞搞拎清。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五对我很不耐烦了。 “这事儿真不能干。”我说。 “不能干?我们干的就是这活,难道李总钱多了白养我们?我们又没长着两只奶子,凭什么养着我们?李总说了,不见陈老板伤就见我们伤,你以为他是藏书网说着玩的啊?你先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再说吧。” “我没说不干,我是说如何干。” “一棍子下去就解决问题了,还如何干?” “不是这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藏书网是说我们可以假装干。” “你弱智吧你,当李总是傻子啊,干没干他还不知道?你当他就我们一帮人啊,还有高手平时是不出面的,大事才出面。” “你看这样行不行?老五,我让陈老板装瘸,掩人耳目一回。”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招。 “你又傻了不是,当六子他们是瞎的啊。” “我没傻,等会儿你们都离开,我一个人留在仓库里下手,你就对六子他们说我刚进公司,想表现一下自己。” “我想想……”老五毕竟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他听我 8fd9." >这么一说,感觉行得通。 “还想什么,没时间了,真出了问题到时我就跑,你们当做不知道,这样就不关你们的事了,让李总到老家找我去。”我急了。 “好吧,听你一回,真出事我提前通知你跑路。”老五松了口,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就该我表演了,我有点儿忐忑不安,压根就没干过这种事儿。我对自己说千万别弄巧成拙,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就不好了。我出来混是为了钱,我不想犯罪同样也是为了钱,为钱就得不停地动脑子,财富与脑子的使用度有时是成正比的。 我和老五重新返回仓库,六子他们还在守着陈老板,只听见陈老板在哀求着他们,但是没见他们说一句话,就像一对哑巴。这些个打手还真是习惯了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愧是专业的,在外人看来,真是三百六十行,隔行如隔山。 返回仓库的老五同六子他们招了招手把他俩唤出去了,然后仓库门也被老五关上了。不用说,老五肯定是出去对他们说,我是新来的,想表现一下,让他们给个机会……诸如此类吧。 现在,仓库里只剩下我与陈老板了。我靠近陈老板时,能感觉到他很慌张,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人要出去,留下一个难道是看管他。 再有钱的人到这份儿上也威风不起来了,越是有钱越怕死。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我轻声对陈老板说。 “救我?”陈老板一脸迷惑地望着我。 “对,他们要打折你一条腿或是一只手,我来救你。” “谢谢小兄弟了,但是你如何能救得了我呀?” “你别管,忍着就可以了。”我说完就狠下心来抄起铁棍砸在了陈老板的屁股上。紧跟着,我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相信门口的人也听见了,这就行了。 “就是这样救你。”我放下铁棍说。 陈老板还在嗷嗷大叫,倒在地上疼得打滚。我任由他叫,他叫得越凶我们就越安全。但这家伙可能是怕我再下手,居然叫个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我是救你不是害你,你就别叫了,你听我说……” 陈老板听我这么一说,果然不叫了。 “从现在开始,你要装做一条腿折了,明白不?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打折你的腿了。”我继续说,“还有,从明天起,你腿上要缠着绷带,除了你我知道真相,其他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说,包括你的家人,至于如何同你家人解释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如果这件事露馅让李总看出来了,那我们就一起玩完,明白不bbr>.?我是为你好,实在是不忍心让你这么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因为欠别人钱,而被弄残废了。” “明白,明白。”陈老板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既然明白了,你就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 “你让我装瘸,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家人,我就同家里人说是路上摔的,掉到下水道中去了。”陈说。 “很好,你明白就好。”我说,“你现在趴在地上,我去开门,一会儿看他们怎么处理你。不管怎样,你一定要装得像个瘸子,记住了?!” 说实话,我这次救姓陈的主要是为了自己,我不想就此作恶下水。没想到不久后,当我再次落魄时,正是陈老板给了我很好的机遇与很大的帮助,让我真正地走上了自己的漫漫创业路。 之后的事很简单,老五让六子把陈老板从地上拖起来背到车上,然后我们一道把他送到了医院就离开了。 按老五的话说,我们的任务到医院这里就算是完成了。以后的事,陈老板的货款到账后立马还了借款,这事就算过了,除了老五没人再提及。 老五夸我,说他没看错人,我脑瓜子果然好使,这事干得漂亮。打那以后,老五他们出去活动我再也没跟着去了。 我平平安安地工作了两个月左右,领到了五千多元的工资外加一部三星手机。可惜好景不长,老五他们还是出事了。 第十八章 被迫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一天夜里,我梦见自己与金子、女儿正在广场上玩耍。梦中的我很开心,梦中是一幅和谐、美满的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 我的梦是被老五搅黄的。 老五紧急推醒了我,神色慌慌张张。老五说:“大勇,我出事了,老板让我连夜跑路,我是特地来向你告别的。” 虽然我平时就有预感,老五有这一天是迟早的事,但我还是吃了一惊。可能我内心深处真心不希望老五出事吧,毕竟我的近况是老五给的,再说我们还是老乡。 “出什么事了?”我焦急地问..。 “什么事没时间说了,我得连夜走,可能要过好长时间才能回到永康。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少说话,多做事,不要同他们出去活动。”老五真诚的告别词让我喉咙堵堵的,很难受。 我还想说什么,老五拍拍我的肩,像个幽灵消失在门后,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我坐在床上。我突然感到身后的墙壁“轰”的一声倒塌了,一种无助的感觉瞬间袭击了我。 生活就是如此残忍,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 那一夜,我没再睡去,准确地说是没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李总的电话,李总让我在房间里等着,不许出门,他派人来找我。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的经验与经历无法告诉我未来之事。 十几分钟后,我听到了敲门声。 开门后,一个陌生人站在我的面前。我没问他是谁,不用问,这肯定是李总派来的。来人问我是不是大勇,我说是的。 “李总让我来带你离开永康。”来人说。 “为什么?藏书网”我问。 “你是聪明人,我就同你直说了吧。你与老五是同乡,老五的底细只有你知道,李总怕你到时会扛不住。” “扛不住?什么事扛不住?” “还能有什么事?在公安局呀。” “哦……”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李总说你办事有能力,是个人才,他也不舍得让你离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来人说。 “老五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我问,因为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这个你就不要问?99lib.了,知道得越少对你越有好处,你赶快收拾一下行李随我出城吧。”来人催起我来。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能问什么,还能有第二种选择吗?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与来人下了楼。楼下停着那辆我非常熟悉的黑色桑塔纳,只是车上空空的,没有老五,也没有六子,没有了往日热热闹闹的拥挤。 我心里不是滋味,很不是滋味! 上了车,来人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想都没想就说去义乌,好像义乌就是我的老家,是我坚实的后方,是我疗伤的港湾。 出了城,半路上,那人停下车,顺手把我扔在半道上,他说还有事不能带我去义乌了,让我自己拦辆中巴车去。我没有意见,我宁愿自己去,也不愿意坐在那个令人压抑的车里,与一个令人压抑的家伙对峙着令人压抑的沉默。我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套用时下一句网络流行语就是,“不是哥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 时隔两个月后,我又回到了义乌,回到了我生命中的第二故乡。别人的故乡都有根,但我的故乡没有根,我更像是一叶浮萍,孤零零地 98d8." >飘浮是我的生活。 走出汽车客运站时,我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不是累,是没方向。我该去哪里?是啊,我该去哪里?人潮拥挤中,我看到无数忙碌的身影在寻找着自己的幸福,我也像他们一样不停地在找,但我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找着找着总是失去方向,>失去可以落脚的地方,总是一次次被迫回到起点。 还是先找个旅馆住下吧,我对自己说。 在旅馆里,我住了三天。三天里,我跑了好几个地方,不是找工作,而是租房子。短期内我不会再找工作,我还能找到什么如意工作?不能。人就是这样,“能上不能下”,总是不能接受低于曾经拥有过的生活、待遇、职权等等,这也是很多曾经辉煌过的成功人士一旦失败就会走上绝路的原因。 我也是这样,我已经拿过三千的月薪,一千的月薪在我眼中已经代表了一种倒退,这是我心理上不能接受的。事实上,我要去找也只能找到一千月薪的工作,所以我断了再去找工作的念头。既然不找工作,那就得找个安身之所吧。 我身上已经积累了一些钱,短时间内生活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下一步该如何走我没想好,但我会去想,天天时时去想。除了睡觉,我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用来想“下一步”。我找到了房子,在出租房中放开想,想得信马由缰,想得轰轰烈烈。 一个苦苦追问明天的人其实是幸福的,追得苦是种动力,追得苦是笔财富。 第十九章 互联网让我看到了另一片天空 秋天转眼就过完了。 冬天转眼就来临了。 我想起了一个叫雪莱的英国人,因为他说过的一句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承认,理论上是这样的。我承认这个英国人没有骗我们,但我不承认每个人的生活在冬天之后都是春天。比如我,一次次重复地过着漫长的冬季,过完一个又是一个,我生命中的春天与我总是擦肩而过。 出租房里很冷,但冷不过我的心。彷徨无助的我,在出租房内睡久了醒来后,就怕照镜子,很是害怕一不小心就照出个小老头来。 我逼着自己上街去走走,去晒晒太阳。我走到街上,看到了一家“新浪网吧”。我很好奇,网吧是什么玩意儿?对新鲜事物一贯好奇的我走进了网吧,想瞧个究竟。令我怦然心动的是,我看见了两大排电脑,那种兴奋劲儿无异于发现了新大陆。电脑我多多少少知道点,早就想触及了,只是潜意识地感觉电脑这东西太深奥了,估计很难学会。那种渴望与膜拜之心就这么纠缠了我好长时间。现在居然在网吧看到了那么多台电脑,我能不怦然心动吗? 我现在小有成就,主要归功于四个方面:一是义乌的商业环境、强大的市场销售力让产品不失时机地流向全世界每个角落;二是我对机会的嗅觉以及对“人”这一资源的良好把握,比如永康那位陈老板,比如付成,比如后来的国外客户;三是我吃苦耐劳的精神,“打不死就站着活”的顽固拼劲,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收获;四是日渐发展与成熟的互联网,而这又缘于我那次巧遇网吧。 我怦然心动,走到网吧老板面前问:“你这里是学电脑的吧?” 老板说:“不是,是玩电脑的。” “玩电脑?怎么玩?电脑上有什么好玩的?”我一连问了老板三个问题,三个土得掉渣的问题。 “电脑上好玩的东西多着去了,可以QQ聊天,可以玩游戏,可以看新闻……”老板边玩着游戏边解释道。 “我没学过电脑,我可以玩不?”我又问。 “这东西不用学,玩玩就会了。你可以先同别人在网上聊聊天呀,说不定还能泡个女人呢。”老板说。 “聊天?怎么聊?”我的兴趣越来越大,我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你看到电脑桌面上的这只企鹅后,点击进去,就可以聊天了。”老板边说边对着电脑指给我看。 “但我不会打字啊。”我觉得这是个问题,所以问了一句。 “拼音你会吧?” “那倒是会。” “会拼音就可以了呀,不一定要会五笔。” “那你帮我开台电脑,我要玩。” “你先付十元押金,下机后多退少补,每小时三元。”老板说。 “可以。”我说完给了老板十元钱。 “十号机空的,你去玩。”老板指了指十号机。 我坐在十号机前,笨拙地用鼠标一次次地点击着小企鹅,都是提示“密码错误”。我当时不知道企鹅上的那个QQ号是别人的,我自己必须要有个QQ号,然后还必须输入密码。我哪知道这些呀,我纯粹是一个电脑盲。 弄了半天,也没弄个啥结果出来,我急了。 我左顾右盼,看到边上有个小伙子正在QQ上与人聊得起劲,我灵机一动对他说:“兄弟,你可以教我聊天不?” 那家伙给我来了一句:“你没看我正忙呀?” 我受了白眼,憋着气还不能发作,只好气鼓鼓地用鼠标又点击了无数次企鹅,不行,还是不行!我郁闷极了,我想这样肯定不行。 我又对边上那小伙子说:“兄弟,你教我玩这个企鹅聊天,我给你十元钱如何?” 听说有钱挣,那小伙子来兴趣了,他问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可以先给你钱呀。” 小伙子说:“那行,你先给我钱,钱给我,我就教你。” 我给了他十元钱后,小伙子开始坐在我电脑旁教我了。 “这个QQ号是你的吗?密码多少?”小伙子指着企鹅问我。 “什么QQ号?我不知道呀,这上面原先就有的,而且我也没有你说的什么密码。”我说。 “没有QQ号你怎么玩啊?快去找老板要一个来。” 我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起身问老板要来了一个QQ号与密码,小伙子教我如何把号码与密码输入进去,然后还帮我改了密码,又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查找网友,如何切?换键盘使用拼音输入法…… 那天之后,我觉得人生开始丰富起来,挣钱的事暂时被我抛到了脑后。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在网上与天南海北的男男女女聊了起来。我不懂网络语言,打字又慢,加上不懂网络是虚拟的,与人聊天说的都是实话……综合这些因素,我除了打字的速度练得快了些,其他没什么收获,更别谈泡到女人了。试想,哪个女人会傻不拉叽地喜欢上我这个离过婚又不务正业天天上的人? 直到有一天,有个北京网友对我说她很忙,没时间同我聊天。我问她忙什么,她说她在发帖子。我又问她是不是要结婚了,她对我的话显然感到莫名其妙,接连敲了几个问号过来。我说你都在发喜帖了还不是结婚?她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紧接着她给我发了网站论坛的链接地址过来。我点击之后,看到了很多喜欢文学的人聚在这里发表自己写的文字。 之后的日子,我迷上了这个论坛。前面说过,我有颗不死的艺术心,这当中就包括文学,发自内心深处的喜爱。 一九九九年的冬天,我是与“新浪网吧”相依相伴的。 一九九九年的冬天,我继续了一九九八的失败人生,沉迷于一个虚幻的文学梦中。我的生活中只有两项内容:一是吃饭睡觉,二是在出租房内写东西,然后拿到网吧去敲打出来发帖子。 我就像一个吸毒者,活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氤氲中…… 过了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我还独自一个人在义乌继续着没日没夜的网吧生活。我打电话告诉母亲说,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我听见父亲在电话那头吼着母亲:“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回来过年我们还省点心。”我很明白父亲的心,父亲这话说得明显言不由衷。 第二十章 不能再等了,我要主动出去找机会 二〇〇〇年。 这一年,中国加入了世贸组织。 这一年,电脑千年虫没有任何破坏力。 这一年,有个叫大勇的中国人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我过得很不好,二〇〇〇年春节,我照旧很糟糕。这两个春节在我人生经历中相当痛苦,属于记忆中的硬伤,时间再久也抹杀不去,像顽固的电脑病毒。 出租房里除我之外的人都回家过年了,而我连一顿像样点儿的晚饭都没有准备。房东问我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我没有说原因。我什么也不想说,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横躺在床上发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 这一天全国人民都沉浸在欢快的节日当中,无人知晓有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在义乌农村的一个出租房里偷偷哭泣。当年夜饭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时,我仿佛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过程,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无以言表,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 鞭炮声把我从一个梦中彻底震醒了,一个太虚幻的梦,我曾经为这个梦忘记了自己背井离乡的目的。现在,梦醒了,而我已经很痛很痛,痛得连给父母打个电话问声新年好的勇气都没有。 我没有吃年夜饭,想吃也没有,所有的快餐店都关门了。 我饿着肚子躺在床上,苦苦追问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明天?!一年过去了,我依旧是个不成器的王小二。我想了很多很多,想父母、想金子、想妹妹,当然最想我的女儿霜儿,现在她又长了一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过年了,别人的爸爸都在女儿身边,而她的爸爸却不见踪影,她在想我吗?在想她的爸爸吗?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知道这一年,他们都过得不错,平安顺利。 我知道这一年,我心中满是自找的伤痕,得到了应得的沮丧。 我甚至无端痛恨起网吧来,总觉得是网吧害了我。此时的我并不知道,网吧将是改变我这一生的重要因素。应了那句古语,“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在我的人生中如果去掉这段经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今天。 我毕竟是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人,这个年龄群接触网吧并不是普遍的现象。我的高中同学中,还有一半基本上没摸过电脑,初中同学就更不用说了,七成以上没摸过电脑。因为网吧,我消耗掉了一些青春年华,虽然泡网吧之后,是无尽的颓废与钱财的消耗。 二〇〇〇年春节有太多的感伤、太多的无奈,也有太多的反思…… 人家过正月走亲访友,我是在孤独的睡眠中度过的。我有意像戒毒瘾一样地减少去网吧的次数,由一天一次变为两天一次,然后是三天一次,最后是每周一次。我知道网络对我的诱惑太大了,就像香烟对我的诱惑一样,我没办法戒掉。 草草而乱乱地过完正月,我口袋中虽然还有两千块钱,但我已经不舍得再乱花了。人们都喜欢在新年拟订个新年计划,这一年要如何如何地去干。我拟不了,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方向,没有水彩工笔,只有水墨写意山水,而且还是一幅远景画。 我无可奈何地陷入新一轮的烦躁中,我明白一件事情,二〇〇〇年如果我还是照旧一事无成地混一年,金子肯定不再属于我。我很少给金子打电话,我无法编织一个美丽的梦给金子。我怕自己打去的电话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加快金子寻找新的幸福。少有的几次电话,我还是因为太想女儿了,忍不住打的。 正月之后,大量的民工又从四面八方涌到了义乌。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劲头,我在暗地里讨厌自己,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他们一样,甚至跟从前的我一样,安安稳稳地打工,静心地生活?时过境迁,我真的做不到,我的心已经在盲目地一次次地扩张,就像日本侵略者一般,狂妄而不着边际地野心勃勃。日本佬曾想“大东亚共荣”,而我想“全家共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二者的本质是一样的。我知道这个比喻不很恰当,但野心是事实,必须得承认的。 经过整整一个正月的内心落寞与反思,我决定不能再等机遇了,要主动出击去寻找机遇。于是我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永康,因为那里是我拿工资最高的地方。虽然现在不能确定永康会给我带来什么机遇,但我还是想去那里走走,我想找一下老五,打听一下老五的近况。典当行的钱我是不会再去挣了,毕竟风险太大,万一折进去了,这辈子翻不了身是小,连老家都没脸回去了,回去还不让村民们看扁,把我看成狗屎?更重要..的是,金子和女儿会怎么看我? 守株待兔比不想吃肉具有可塑性,而主动出击又比守株待兔更具攻击力与杀伤力,即使这种出击有时带着盲目性。机遇总是被主动出击者一次次捕捉到,他们N次地吃到了肉,让待在原地者流着口水、发着牢骚。 想好了,我就动身去永康,只是去看看,并没有带任何行李。 这里要顺带提一下永康。有点儿社会常识的人可能都知道,永康是“五金之都”。在永康市区有座“中国科技五金城”,创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二〇〇〇年时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规模。据我所知,二〇〇〇年中国科技五金城的市场成交额达八十多亿,这个数字是相当惊人的。 到了永康之后,我就直奔原先那个典当行。公司还在,主人也还是李总,但员工已经全换了,一个都不认识,我不由得感叹这世界变化太大了。同时也佩服李总这个人,都出了“让员工跑路”的事,公司还安然无恙地存在,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很强的社会背景才可以。 李总正好在办公室。 对我的到来李总颇感意外。他问我这些日子在哪儿上班,我告诉他说在义乌一家工厂里做生产主管。李总连说了几声不错不错。瞎扯了几句后,我就问起老五来,我说我想找他玩玩,但是联系不上他。 李总说他也不知道,自从上次走后就一直没有联系,手机也停机了。我“哦”了一声说:“我联系过老五,手机也是停机的,我以为他会主动打电话给您。” “没有,他可能要等风声完全过了才会给我电话吧。”李总说,“对了,你的手机怎么也停机了?” 我说:“这不是让李总你更放心些嘛,所以我就把卡扔了。” 李总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后李总又说:“你脑子就是好用,要不是出了那件事儿,我也不舍得你走。你看,那件事儿也没完全过去,我这里暂时还是不能用你。” 我连忙说:“李总,你误会了,我这次来只是找老五玩玩的,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在义乌上班挺好的,就是工资比这儿低些。” 李总说:“有件事我还想再提一下。” 我说:“什么事?” 李总说:“我没想到你上次还偷偷演了一出戏给我看,看不出来你文文弱弱的,胆子还真不小。” 我一听坏了,上次那件事肯定是彻底败露了,顿时有些心慌。我很清楚李总对付背叛他的手下有的是非常手段,心想这次真不该来,这不是上门来送死吗?我赶紧说:“对不起,李总,这事是我错了,请李总原谅我年轻不懂事。” 李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摇头,这个动作让人匪夷所思。当时,我很担心李总摇头是有更深的含义,比如“可惜了……”之类,那我就吃不了真得兜着走了。 我没想到李总说:“你这事是违反了公司的规定,但你的行为对公司没有产生负面影响,反而起到了一定的积极效果,所以我就不怪罪你了。不过有句话我要同你说说清楚,年轻人出来做事,有点儿聪明劲儿是好事,但聪明劲儿要看怎么用,比如那次,你是为自己的后路着想,但这样可能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干过这行你也知道,有些人不吃苦头是不会使上十二分的力气来还钱的,对我们的资金流动很不利,这就是我们经常要采取特殊手段来对付他们的原因,也是种无奈的下下策。” 我赶紧说:“李总批评教导得是,我一定牢记在心。” 李总递了一根烟给我,说:“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还有一件事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现在想想还是告诉你吧。” 我心头一惊,生怕李总又说出什么对我不利的话来。我很后悔自己这么草率地来到永康,来到典当行。我不敢抬头,惧怕李总脸上的横肉,更惧怕他如秃鹰般的眼神。 我再次解释说:“李总,上次那事其实我心里是有把握的,因为我知道老五看过陈老板的订货合同以及出货合同,钱肯定是还得上的,只是客户的钱没有及时到他账上……” 我还想继续往下说,李总打了个手势制止了我的话。他说:“这事就不提了,我想说的是那个陈老板。他曾经在酒桌上向我打听过你,我说你不在公司干了,已经辞职了。姓陈的当场就恳请我联系一下你试试,我就打了你手机,结果是停机的。” 我问:“他打听我干吗?不会是想报复我给他的那一铁棍吧?” 李总说:“那倒不会,打狗还要看主人,虽然你不藏书网在我公司干了,但你打他是为公司的利益,他没这胆子敢报复你。再说了,你那么干也是为他好,他心里能不明白?” 我又问:“那会是为什么事打听我?” 李总说:“可能是想当面感谢你一下吧。不过,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找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那个感谢也没什么用。” 我说:“李总说得对,我这就回义乌去,以后不来永康了。” 李总又哈哈笑了起来:“永康是好地方,怎么不来呢?以后有机会我还要请你为公司出力呢。” 我也跟着憨憨地笑,我都不知道自己笑什么,有什么好乐的,可能就是赔笑吧,笑得有点儿贱,但也得笑。笑完我就起身向李总告别,李总随手扔给了一包中华烟让我拿去抽。我愣了一下,接过来放在了口袋中,口中说了几声谢谢。 李总的脾气我很清楚,打赏手下基本上都是随心所欲的,很少按常规出牌,小恩小惠更是层出不穷。我现在虽说不是他手下了,但曾经是,今天既然又上门来看他了,怎么说也得小小意思一下。 爱面子的李总,我理解你,同时对你也很服气。你是草莽出身,但你干的是“商界精英”的活,你是榜样。 出了公司的门,来到大街上,我回头望了一眼公司的窗户,仍心有余悸。 我在永康大街上晃了好长时间,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见陈老板,也就是说我要不要去亲耳听听那声谢谢。如果去的话,我的目的当然不只是想听声谢谢,我想要什么呢? 钱吗?那不可能。我不是那样的人。 考虑来考虑去,就是在考虑我去了之后会怎么样。我没有明确的目标,心里是模模糊糊的,总想去,感觉不去一趟这辈子注定要后悔似的。这感觉就像我在义乌想来永康看看一样。 我逛了永康好几条长街,想去的欲望像大街一样在拉长拉长再拉长。我并没有考虑李总说的让我不要去的话。 我从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想让老天爷来决定我去还是不去,就在我抬手准备扔硬币时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决定不让老天爷来决定了,还是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更靠谱些。于是我坐上了去前仓的中巴车。 到了前仓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傻得可爱,我连人家工厂在哪都不知道就来找人家,真是鬼迷了心窍。 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上次那个村口,天渐渐黑了下来。义乌是回不去了,我只好选择在前仓住上一晚。 我随便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满身尘尘,满脸戚戚,人生地不熟的,洗了脸,早早脱了衣上床看电视。看着电视抽着烟,也没注意烟盒里还剩多少,抽着抽着再伸手去,没了,这下麻烦了,还得起身去买烟。于是,我又穿上衣服走出旅馆上街找超市买烟。女人可以缺,烟不能少,这就是我三百六十五天过的真实日子。 从超市里买烟出来,我看见一个似曾熟悉的面孔,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见鬼了真是,在这儿还能遇上熟人不成? 我还在苦苦想着时,那人也朝我盯着看,我们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彼此友好地脱口而出:“你好!” 我不说你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人正是陈老板,世间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话谁都会说,但真正有此经历的人还是不多的,我就那么幸运了一回。 “是陈老板啊,你好,陈老板。”我语调有点儿小乱。 “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真是意外,”陈老板说着,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装模作样地说:“来看个老乡,没想到他不住这儿了。” “哦,听说你早不在某某典当行干了,是吧?” “嗯,去义乌了,典当这行太得罪人,不好干。” “走,走,到我厂里去坐坐。”陈老板边说边来拉我。我虽然很想去,但我还要继续装做不一定想去的样子。 “天这么晚了,我看不方便,明天吧,明早我一定去您厂里拜访您。”我装做很诚实的样子说。 “那行,这是我的名片,明早你打我电话,我等你。”说完,陈老板递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接过名片心花怒放,那时那刻我的心情才叫应了春天的景。 陈老板走了,我站在超市门口目送他离去。超市里音响播放着周华健的 href='2550/im'>《朋友》,我心头突然蹦出了一句杜诗圣的诗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诗句在心头来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搭界,也不知是不是糟蹋了杜诗圣的美句。可能我心情真是棒极了吧,乐由心生,看啥听啥都是美。 重新回到床上,再好看的电视我也看不下去了,我在大脑中勾画着明天见过陈老板后的种种可能,如果是个机遇我一定要紧紧抓住。我慢慢整理出自己想要的机遇是什么,它就是“创业”,这也是我从义乌到永康来转转的原因。如何开始创业一直是个大问题,我需要一个前辈来指导,不光指导还要真心帮助我。 明天有希望。 到底有几分希望,我没底,可能就三成样子吧。因为我自己心中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框架,到底做哪行,如何做,我一无所知。我知道自己身边没钱,但我绝不会朝陈老板开口借钱,这会让他太看不起我了。钱我可以找家里人商量,从小做起>.99lib?,点点滴滴,“涓涓细水汇流成海”的道理我懂。 义乌办厂的人,绝大多数是农村人,他们开始也很盲目,不知干哪行,一般都是看身边的亲戚、朋友、同村人干什么,然后跟着学着干。大多数人还能得到亲友的技术、资金、市场等等的支持,所以一下子就起步了。我那时就是这种心情,就想有这么一个“贵人”来点拨我,要是能支持我就更好了。我不清楚陈老板能不能支持我,但是点拨我是肯定会的。 有很多看起来不是机会的机会,只要你把握住了,它就是机会,这就如看玉石的眼力一般。 第二十一章 创业,需要贵人相助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了床,从内心来说,我是想把这天当做改变我人生的有意义的一天,就不知老天爷是咋样安排我的。人的一生有很多次机遇,抓住了叫机遇,没抓住的什么也不是。有人说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话我赞同,因为我人生中的几次机遇..都是我一直翘首久盼的。比如这次,与其说是机遇,不如说是我苦心寻找后碰到的运气。 出了旅馆的门,我用超市的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给陈老板,我告诉陈老板我不知如何去他的厂子里,陈老板让我在超市门口等他,他来接我。 我以为陈老板会开车来接我,没想到他是走路来的,时间很短,最多五分钟。原来陈老板的厂子就在这附近,一条泥土路拐进去就到了。昨天我居然沿着大路在找那个村口,难怪找不到了。再说以前来时是夜里,也没注意看边上的建筑物,怎么能找到呢? 陈老板的工厂占地面积并不大,办公室也很简陋,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年产上千万的五金配件厂。 陈老板很客气地给我泡了杯绿茶,然后我们就寒暄开来,说了些礼节式的开场白。随后,陈老板说:“我打听过你,没打听到。” 我问:“陈老板打听我有什么事吗?” 陈说:“一是想感谢当初的恩情,二是想请你到我厂子来干,替我打理工厂的日常事务,我很看好你的机智与人品,你的本质很善良。” 我说:“陈总太客气了,当初那点儿小事就不提了,只要你不记恨我的那一铁棍就好。” 陈说:“哪儿会哦,我能不明白你是为我好吗?” 我说:“其实也是为我自己好,我不想因此走上犯罪的道路。” 陈说:“能看得出来你遇事沉着冷静,你不在典当行干是对的,那里不适合你。考虑一下来帮我好了,我是真心请你的。” 我没想到陈老板找我的目的是为这个,虽然这也是件好事,但与我期望的东西还是差距甚远。我没有想到就没有准备,没准备我就不知如何回答他,一时愣在那边想边装作喝茶。陈老板看我那样子,他不知我脑子里在想什么,于是他试探性地说:“我厂子是不大,环境也差了点儿,但业务量非常不错,你来之后我们一起努力,改变厂子的面貌,至于待遇方面好说,你可以谈一下你的要求。”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决定对陈老板实言相告。我说:“陈总,实不相瞒,我离开永康到义乌后,一直都没上班,闲了好几个月了。” 陈老板听我这么一说,以为我同意了,很开心,他笑着说:“那就更好啊,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你行李还在义乌吧?等会儿我就让司机开车送你去义乌取行李。” “谢谢陈总的信任,也谢谢陈总给我的机会,”我接着说,“但是……陈总……我在义乌这几个月之所以没上班,不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而是我想自己出来干点儿什么,不想再打工,想趁自己年轻干点儿属于自己的事情。我现在不在乎钱挣多挣少,就是想尝试一下创业的滋味。” 陈老板“哦”了一下,说:“原来这样啊,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能听得出来,陈老板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我会感激他,然后会毫不犹豫地到厂里来用心帮他。 那天我没有再装什么,基本上实打实有什么说什么。一个人想得到别人的帮助,就必须拿出十分的诚恳来。没有诚意,满嘴跑火车,就会得不偿失。 我说:“陈总,我想了好几个月,一直找不到从哪儿干起,又如何干起。你是过来人,是前辈,能否给我指点迷津,指条出路?” 陈老板说:“年轻人创业是好事,但创业是要资本的,能告诉我你有多少钱吗?这样我可以帮你划算一下,想想干什么合适。” 我说:“我没多少钱,很少,主要还是在父母那里。我想从很小的做起,目前真的不指望能有多少好赚,我就想开个头,起个步,先做起来,我相信只要做起来,坚持做下去肯定会像陈总您一样慢慢做大。” “哦,”陈老板说,“没资金的话想做事很难啊,做点儿小本买卖又没花头,还不如打工。” “我知道,”我说,“所以我苦想了几个月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这时,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陈老板接起电话,同电话那头的人商量着产品交货期。那头催得很急,陈老板一直在同客户说着好话,客户最后答应再延期三天。 看见陈老板放下电话,我问:“陈总厂里生意这么好啊。” 陈老板说:“这是个外贸订单,货期太紧,不接单自己又觉得可惜,接了单子生产又吃紧,生意难做。” 那时的我根本就不懂外贸型工厂的生产状况,只是出于友好才随口问:“陈总为什么不多招些工人呢,这样生产就不用这么吃力了。” 陈老板说:“多招人也不行,这外贸单子是不稳定的,有时多有时少,主要看外贸公司。这些外贸公司太精明了,一个产品要问好多家,价格比来比去的,谁低就给谁做。工厂嘛算算有点儿利,淡季时为了养工人就抢着接单了。就是说,这单下给你这个工厂,下单就不一定找你做了,反正出过货,有样品在手,多问几家找最合适的工厂返单是正常不过的事。等你招了工人,又没单子了,那这些工人总不能在厂里玩啊?一天、两天没活干可以,经常性没活干工人就跑光了,谁还愿意在这儿等着你那点儿活来干?我现在厂里的这些工人,基本上是为内销做准备的,做的货主要是供给五金城的摊位上,从那里出货……” 听陈老板这么一说,我觉得是挺难的,这事儿是棘手。我没招! 说话间,电话又响了,还是催货的。这次是市场上打来的,市场上要陈老板抓紧给他做五千个配件。陈老板用永康话说的,我听不明白,只能听个大概意思。挂了电话,陈老板说:“又是要货的,急都急死了,都是让这批外贸单害的,硬排进去的单子真是不能做啊。” 我临时被卷进了陈老板的烦心事中,仿佛忘了自己此行目的。我说:“陈总,你的生产进度慢主要是卡在哪一个环节,是机器慢还是人工环节慢?” 陈老板说:“机器是很快的,剪切、冲孔、落料、弯曲、铆合、拉深、成型,都是半自动化,产量很高,卡就卡在点焊上,这个要手工一个焊点一个焊点去完成。” “点焊?呵呵,这个我还真不懂,没见过。”我笑了笑。 “其实也是很简单的活,技术含量也低,关键是个熟练度与责任心,要能做出产量又不要把产品报废太多。细心、手脚快的工人,要不了几天就掌握这技术了。笨的工人,干一年还不如人家刚进厂干一周的。”说到这儿,陈老板突然停下来,看着我不说话了。看得我心里毛毛的,不明白对方是何用意。 “我觉得这事儿你来干可以。”陈老板无头无脑地来了一句。 “什么事我干合适?陈总,你说明点儿。” “点焊加工,对,就这活儿。” “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加工点焊的活儿?” “对。” “等等,陈总,我一是没干过这活,不懂技 672f." >术;二是我也没这机器呀。”我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已经暗暗欢喜起来,不管未来如何,我已经看到了一丝曙光。 “技术是小事情,可以在这里学。机器也没问题,我可以提供给你,但是……”陈欲言又止。 我没有接话,我在等“但是”之后的话,不管“但是”后面是什么,我都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把这个“但是”化解掉。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我不能让这个“但是”毁了我这根救命般的“稻草绳”。 我等了几十秒钟,陈老板还没有将“但是”之后的话说出来。这下我可等不及了,我急啊,于是我试探性地问:“陈总是担心我资金上有问题?” “不是,这个投资主要是机器,机器我可以先提供给你,如果你以后不想干了可以还给我。”陈说。 “那陈总是担心我掌握不了这技术,还是担心我招不到工人?” “都不是,我在想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方便说出来吗?”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想啊,我这里有活,你那里就有活,我这里没活时你怎么办?这还不是与我自己生产时遇到的问题一模一样?我帮不了你大忙,也不能因我的私.利而害了你,你说对不?” 我听陈老板这么一分析完全在理呀,他这边没活,我那边就没活,没活时工人要走,在哪儿都是要走,不可能在我这儿就不要走了,天底下也没这道理。 陈老板递给了我一支烟说:“别急,事情得想周全了再干,匆匆决定干不成好事。” 我说:“不急不急,慢慢再想想。” 其实我心里想得比谁都急,我能不急吗?这可是等了多少日子盼来的好事,这事儿要是黄了,我从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机会。 这时有个员工进了陈老板的办公室跟陈老板说,车间有个贵州人同安徽人打起来了。陈老板让我在办公室里坐一会儿,他自己下楼去看看。 陈老板走后,我留在办公室里苦苦思索要不要干,要干又如何处理没活干时的空档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就没办法干下去。 我当时非常非常想干,我也觉得加工这行当真的不错,关键还遇上了这么一个好东家可以免费提供机器支持。至于赚不赚钱或是赚多赚少我真没去想,我要的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属于自己的事业。我相信只要自己起了步,就像船扬帆上了海,乘风破浪是迟早的事儿。我很自信,自信源于我对义乌工厂的认知度,绝对不是盲目的自信,更不是现在自吹自擂。 光想没用,想得太多不行动,那就是空想,颓废了自己,误了时光。不管未来如何,不管结果如何,不管前途是阳光还是阴霾,“开始”最重要。 我拼命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用手敲打着脑袋,想激活所有的脑细胞,齐心协力想出招来。想招必须从大脑存储的“经验”中去挖掘,平日所见所思的经验全部来自义乌,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义乌。 想到义乌我眼前乍地一亮! 如果我把加工地点设在义乌呢?义乌小商品种类比永康多得多,需要点焊加工的活肯定不少,只要自己去找,就没有找不到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空气真新鲜啊,新鲜得让人陶醉! 等到陈老板处理完车间的事回到办公室时,我迫不及待地把我的想法告诉给了他。陈老板也表示赞成,说我这个点子不错,可行。 接下来,我要干的就是学习了,我按陈老板所说的,在厂子里暂时住下,每天在点焊车间加班加点地学习技术、掌握品质要求、调理机器等。那些日子我很开心,虽然干的是普藏书网工的活,但我明白那不是为谁在干,是为自己在干,这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打工身份。我要做老板了,能不高兴?!虽说这做老板的路还很漫长,遇到的困难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但那时的我并不清楚,只知道起步就好了,慢慢干,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第二十二章 起个步,先做起来 原本是要学一周左右时间的,结果我只学了四天就回义乌了,我对陈老板说我全学会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回到义乌后我要着手两件事情:一是找出租房,二是找资金。 租房好解决,有个五间房就够了:一间我睡觉兼食堂,两间工人们睡,剩下两间就是厂房。 资金也不难,有个万把块,我估计就差不多了,主要是支付房租,工人工资到时可以先让陈老板预支一些,这个问题不大。 房子很快搞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人民币。 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刚好是我父亲接的,我说想在义乌办个加工厂,需要一万元,父亲想都没想就把电话挂了——“啪”的一声,就像美国人的原子弹投到了日本广岛。 我万万没想到父亲的态度会是如此的冷漠与坚决。难道我在父亲眼里真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败家子?如果父亲是这么看我,那我“全家共荣”的思想还有什么用?不如早早断了去,混一天算一天,自暴自弃也罢,碌碌无为也罢,活过一天算一天。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 那一夜,我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又重温了一遍。 我自以为是很了解父亲的人,结果却不是我所了解的那样,我内心一阵阵痉挛。我爱我的父亲,我敬重他,但我在他眼里成为了个碌碌无为的颠沛流离者,像鲁迅笔下的丧家犬。 当你真心地敬重一个人,却得知这个人早就把你看成一文不值时,这种心理落差太大了,大得让你无地自容。仿佛所有的美好都化成了泡沫,所有的星星都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了阴沟里。 睡在床上,我抬头望着那上弦月,怎么看怎么像把刀子,锋利无比的刀子,泛着寒冷的光。我可以忍受世间所有人对我投来鄙视的一瞥,但父母亲不行,他们是我99lib.的天,我的地,我所有梦想的归宿点,梦起梦灭梦里不能没有双亲慈爱的目光。 我承认,我一次次让父亲失望过。 我承认,我没有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 5b50." >子。 我承认,我给家人脸上抹的不是光彩?,而是黑墨。 但是,我在努力,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我想做得更好,我不是没有努力。 三月的夜空是冷漠的,三月的倒春寒是袭人的,但我坚信三月是春天的开始、花好月圆的前奏,父亲你知道不? 妻子离了…… 父亲失望了…… 义乌,我的天堂又成了我的地狱,我该向命运低头妥协还是继续抗争?难道真有“命”?每个生灵都得听天由命?那拈花一笑的佛又在哪里?佛不是为了解救凡间痛苦的吗?我爬起来,在灰暗的墙上写了“救赎”二字,然后掩头而睡。我不需要月亮,不需要那寒冷的光。我也不会疯,我明早>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胡子拉碴站在出租房的门口,但那也是个人。 第二天,我决定再给家里打个电话,电话是母亲接的,母亲说父亲刚刚出门去了。母亲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大概意思是:昨晚,父亲在接过我的电话之后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几乎一夜未睡。母亲劝他宽心,不要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可父亲就是放不下我“这块心病”。辗转到后半夜,父亲问母亲家里还有多少钱,母亲说还有七千多。父亲决定凑个一万寄给我。父亲说这是最后一次资助我,成不成就靠我自己了,以后没有可能也没有能力再管我了。 母亲说:“大勇,不管你借钱做什么,这次你一定要争口气好好做。我们这十几年的积蓄全花在你身上了,从买户口进城、花钱找工作,到买房子结婚,家中这点儿收入全用光了。” 母亲说:“你爸就是脾气不太好,刀子嘴豆腐心,他这辈子就是为了你在拼死拼活地干,他会不管你吗?你就是他最大的希望。今晚,他刚出门,说是去支书家给你借钱去了。” 我听完后感觉自己要哭了,几近哽咽地对着电话筒说:“妈,谢谢你和爸,我一定会争气做人,如果这次生意做亏了,我永远不再踏进家门一步,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母亲哭着说:“孩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样说你对得起我们吗?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我和你爸不求你以后发大财让我们过上多富的日子,我们只希望你有个家,与老婆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别再像讨饭的人一样在外流浪。以前,你不争气不能完全怪你,你没给你爸长脸也不全怪你,但从现在起,你快三十了,应该懂点儿事了。你不能总是让父母这样为你操心吧,父母亲不能同你过一辈子啊……” 放下电话后,我不知自己是如何从超市回到出租房的,好像整个人刚刚去了趟火星,大脑中挤满了乱七八糟的杂念,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从庄稼地到菜园子里再到山上,全是父亲劳作的身影。我的脚步很沉、很沉,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一个大麻袋。 第二十三章 我终于淘到了第一桶金 一周后,父亲的钱汇过来了。我买了手机卡,交了半年的房租。 又一周后,陈老板的机器运过来了,一并送来的还有一部分待加工产品。 面对着空荡荡的车间(出租房),我莫名其妙地大喊了一声:“大伙儿下班吃饭啦!”那声音傻头傻脑地在房间里晃荡,那感觉非常不错!我都感动得有些想流眼泪。 我有点儿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道说从此我就步入了“老板”的行列?嘿嘿,嘿嘿……我在心里笑着,喜形于色,自我感觉良好极了。 出租房有三层,我租了一楼全部的五间,原先零散住在一楼的房客让房东调换到二、三楼去了。出租房的门口正对着大路,租住在村子里的民工基本上都要从这里经过,于是,我就在大门口贴了张招工启事。 第一天,没人上门。 第二天,有两个人来问,看看一个工人都没有,就走了。 我看这样下去不行,不能不开工啊,不开工不光亏老本还会耽误交货期,没办法向陈老板交代,人家那么信任我。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遇山开山,遇河搭桥”,我得动脑子想办法,先弄几个人来开工,见有人上班了,后来的人才能定下心来干。人都这样,爱跟风,不喜欢带头吃螃蟹。 我想到了住在楼上的那几个民工家属,她们平时在家也没正经事儿,就是带带孩子或是烧烧饭,有临工就打打临工,基本上不进厂。要是能把她们几个弄来先干起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便挨家挨户上门去找她们。起初她们说不会,然后我就开了个条件:头三天不计件,不管做多少,都按二十五元一天算,而且不用加班。那时厂里上班的正常工资是五六百元一个月,还得加晚班。她们算算挺划算的,反正干上一周后不愿干还可以现结工钱。 她们同意干了之后,这样车间里就有五个人了。我手把手地教她们,有三个不错,学学就会了,有两个怎么教都做不快,质量又差。但为了留住她们继续做下去,她们做得不好的产品,我只能自己利用晚上的时间替她们返工。 日子过得虽然累点儿,但很充实,满眼都是阳光大道。 几天后,我自己都没想到,十台机器全坐满了人。我赶紧给陈老板打了电话,让他送配件过来。陈老板见我办事如此雷厉风行,还夸了我几句。 还有人在陆续上门来要求上班,我看机器不够了,再开口要机器不好,再说地方也太小了点儿。于是我想到了两班倒,白天一班,晚上一班,二十四小时轮流做,十台机器就等于二十台机器了。起初,都不愿上晚班,都抢着干白班,我就想到给晚班发三元夜餐费,这样有人就愿意干了。那时就是这样,民工们要求的不多,有时一点儿蝇头小利就能说服他们。 有几个还吃住在厂里了,这下我不光要教他们点焊技术、品管产品,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天起早去菜场给他们买菜。烧饭的是个阿姨,五十多?99lib?岁,她让我买个大煤球炉,再买个不锈钢的大桶,这样就可以给工人蒸饭吃了。 创业之初,我与工人们称兄道弟,同吃同住,不像现在多多少少都讲点儿老板派头。在头一年里,工人喊我都是直呼其名,从不喊老板,左一声大勇,右一声大勇,顶多加个“哥”字,我也从不介意,反倒感觉这样距离近,好管理些。 严格来说,我基本上不懂管理,是个门外汉,书上学的那套对于一个加工厂来说根本不抵用,算是对牛弹琴。不懂只有慢慢摸索,走一步,看一步。 也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陈老板照顾我,头两 4e2a." >个月里,加工的活就基本没断过,工人越干越熟练,有的工资达到了一千元以上,这对当时的普工来说是高薪了。所以工人的积极性都很高,你追我赶地比赛挣钱。>. 两个月下来,我一算账,净赢利两万多元。高兴劲儿就不用提了,可以想象到那种心情有多好,走路看地上的草都觉得那么美,那么亲。 同陈老板结了账,我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告诉父母亲,我挣到钱了,也买手机了(以前一直不敢提手机,怕挨骂)。我跟父亲说,我过两天就把一万元汇回家去,让父亲还给别人。父亲是个明理人,他一边不动声色地祝贺我走出了第一步,一边让我先不要着急还钱,家里不等这钱用,让我好好利用这钱把生意做好,做稳,能发展就发展。 但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我,顿时飘飘然了,那种得意扬扬的情态,仿佛不久之后我就是义乌的大款了。人得意的时候真是爽啊!难怪孟郊有诗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牛刀初试锋芒露。我的得意劲儿就别提了。我想,原来成功这么容易,挣钱这么轻松啊,那自己何必再那么辛苦了。现在咱有钱了,有钱了,就请人干吧。于是,我请品管员,请车间管理员。菜也不自己买了,给老太婆加一百元工资,让她去买。我是这也不用管了,那也不用管了,那我干什么呢?上网吧呗,那是我的乐园,我的天堂。我终于想起了我的快乐时光。 早上起床后,我把主管与品管叫到身边询问一番,有事交代一下,没事就闪人。有时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就在网吧里叫盒饭吃。晚上回来去车间装模作样转一下,就回房写第二天去网吧发的帖子。我的职业不再是加工厂厂主,而是BBS上的发帖狂!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头破血流! 年少轻狂的代价,沉重得足已毁灭所有的自信! 第二十四章 好惨,这下亏大了! 六月中旬,我接到了陈老板的电话,他告诉我在抓产量的同时一定要注意产品质量,因为厂里的品管已经发现好多不良品了。我当时在网吧里正忙得热火朝天,也没对陈老板的话太在意,只是口头上应允会牢牢抓质量不放的,让他放心。 七月初,交完货的第三天,陈老板打来电话说出事了,产品百分之四十左右报废,主要问题就是焊点不牢,电镀时就脱焊了。陈老板让我赶紧停止加工,去永康一趟。我这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下令车间停工三天。 我找来主管与品管员,大发雷霆。主管说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安排生产,掌握进度不误交货期;品管员口口声声说,他是按要求检查每个产品的,有问题的次品都挑出来返工了。他们说得斩钉截铁,好像问题根本就不可能出在我们这里。我想想,他们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是不是陈老板搞错了,把自己车间做的活儿当成我们加工的活儿了? 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我去了陈老板的厂子。 陈老板看见我当然很恼火,强压心头的火气对我说:“大勇,我一直很信任你,看中你,你怎么能加工出这样的产品来蒙我呢?货还没发就掉焊了,要是发到国外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我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做出满脸的诚意,向陈老板道歉。我说:“陈总,要不这样吧,掉焊的产品我带回去重新点焊,返工费和电镀费都算我的。” 陈总说:“现在不是返不返工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本来这货期就很赶,拖了好几天了,明天客人就要来验货了,你让我拿什么给客人?客人的船期都订好了,就等着货去入仓了。你说你,我们早赶晚赶,就赶出这么一个结果来,唉……” 从陈老板的表情上,我看得出事情是越来越严重了,否则他不会这么烦躁不安。 我问:“那现在……怎么办?” 陈老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事很糟糕,实在太糟糕。” 我忍不住,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出了我憋在心里的想法,我说:“陈总,是不是你这边搞错了,这些次品不是我那边加工的吧?” 陈老板一听就怒了:“大勇,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也太不地道吧!太让我失望了!我陈某十几岁就开始出来做生意了,我还能做这种冤枉人的事?” 我看陈老板火气越来越大,赶紧赔不是说:“陈总,我不是说您冤枉我,因为我问过我那边的主管与品管员,他们都一口咬定产品没问题,都检验过才发给您的。” “什么?你还请了主管与品管?”陈说,“你才多大点儿加工厂啊,就请这个请那个了?你自己干什么去了?难怪会出现如此严重的质量问题!” 听了陈老板这句话,我当时心里很不舒服,还怪他多管闲事,心想:我有钱了请两个人管理还不可以呀,你不是也请了很多人? 我当时并没有真正地明白陈老板话中的含义,直到后来,我才真真切切明白了这话的深意。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折射出了一个创业者平凡而高深的实战经验。虽然我心里在嘀咕,嘴上并没有说出来,这话不能说。 陈老板看我低着头不说话,他才语气软了一些说:“好吧,我就拿证据给你看,让你看看我到底冤枉了你没有。” 说完,陈老板翻出了订货合同,指着数字让我看仔细。我一看这款产品订货合同上的数字低于陈老板发给我加工的数字,这就足够说明一个事实:这款产品所有的点焊工序全部在我那儿完成的,铁的事实。 陈老板说:“你是聪明人,明白没有?我有没有冤枉你?”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 陈老板继续说:“我一直以为你持着稳重,没想到你也是个轻浮之人,你这下害苦我了。” 我说:“陈总,是我错了,你的损失我来赔。” 陈老板一翻眼皮,露出一大片眼白,说:“你赔?你有多少钱可以用来赔我?要不要我算笔账给你听听?行,我今天就算给你看看,你坐下来看我算给你。”说完,陈老板便用笔在纸上一笔笔逐项地算给我听,大概有这么几项: 直接的有:配件成本、电镀费用、误了交货期的那部分产品空运费用(海运改空运); 间接的有:由此延伸的生意信誉度,直接影响以后的生意…… 间接的不算,光直接的损失大概就是十多万。难怪陈说我赔不起了。我一时愣在那里如坐针毡。说句丢人的话,身上真的冒汗,那不是热的,是急的。你想想,十几万啊,我卖苦力得卖上一辈子啊。我才刚刚开始走上创业之路,就遭此磨难,以后还有人生希望吗? 陈老板算完账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办公室,他没叫我离开,也没叫我别离开。他不说话,我只能坐着等他回来。我坐在办公室里,脑子一片空白。 两小时后,陈老板回来了,他跟我说:“你先回义乌去吧,好好想想,想拎清了再给我打电话。” 我默默地离开永康回到了义乌。 我回到义乌后,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工人们就全上门来讨要工资了,他们怕我连夜跑路。我想,这肯定是主管与品管员把所有的事情都同他们说了,让他们做好要钱的准备。 我在前面说过义乌工厂“家族式”管理模式的利与弊,如果当时我的主管与品管是我“家里人”,我就八成以上可以避免此难的发生。说白了,我这种小小的加工厂根本拢不住主管与品管的心,他们只是在我这里混日子,混一天算一天,反正挣的是工钱,除此没有其他任何想法。书上说的“有效机制”,对我这个原始部落的工厂而言,简直就是对牛弹琴、铁杵缝衣。 我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在企业初期阶段,“家族式”的力量是种凝聚力,这是外力很难做到的。 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工人。虽然我口干舌燥地同他们解释,由于他们的偷工以致货出了问题,导致我一分钱加工费没拿到不算,还得赔人家十几万的损失,但工人们是不会听这套说辞的,他们认为干活拿报酬是天经地义的事,其他事他们管不着。 我想想也是,次品与正品都混到一起了,现在没办法再分得出是谁干的。分不出来就没有证据具体扣谁的工钱。我咬咬牙,把身上的两万多元现金全拿出来发了工资。拿出这两万多元无疑是在割我的肉、放我的血,一刀一刀割,一刀一刀捅,我痛不欲生。这两万多元不光是对我,对我父母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 发完工资,我身上还剩下两千多元,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没有给主管与品管发工藏书网资,我是他们的受害者。但他们不会这么想,他们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整天泡在网吧上网,不管厂里的事,如果严格管下去就不可能出这档子事了。我知道他们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但这不能作为他们推卸责任的说辞。所以我坚决不给他们发工资! 一天晚上,有人敲我房间的门,门刚一打开就从门外涌进五六个人,其中有主管与品管,我当即便明白过来了。我同所有的人讲道理,井井有条地讲,没人听,都嚷嚷着不给工钱就活劈了我。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他们我没有钱了,过阵子再给他们钱。那伙人不肯走,说没钱也要想法子变钱出来。 最后,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对他们说:“要现钱,每人发一半,另一半当是工作失误扣掉了;要全额工资那就等我有了钱再来拿。否则你们就打死我,反正命就一条在这,要,就拿去。”人穷的时候,命也贱,敢与人赌! 他们叽叽喳喳议了一番,最后选择了要一半现钱的工资。我怕再发生什么意外,就让主管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然后给了他们一半的工资。 工人都走了,车间里乱七八糟堆着未及加工的铁配件。用个词来形容一下就叫“满目疮痍”。更难过的不在这,而是陈老板那儿,到底如何解决这让人头裂的问题?方法我都想尽了,唯有抬腿跑路的方法我没有想过。真的,我很清楚自己这一跑是万事大吉,但就可能永远翻不了身了。虽然眼前惨不忍睹,但远远好过了去年与前年,最起码我已经单干上了,有了开始。我坚信不放弃就有希望,可能过程更加艰辛。我不想失去陈老板这棵大树,说实话,只要他开口,要我如何赔偿我都会答应。 我没钱,但我会慢慢有钱。 我还不起,但我肯定有还得起的那一天。 我没勇气给陈老板打电话,我害怕接到父母亲的电话,我躲在自己的空间里忍受着痛苦,用后悔的方式折磨着自己。除了绵绵不绝的悔意,我还能做什么。 第二十五章 振作精神,从头再来 一周过去了,陈老板没有给我电话。 两周过去了,陈老板99lib.依旧没有电话。 想了两周,要死要活折磨了自己两周,冷静下来后,我还是要振作精神从头再来。我想到了付成,想到付成后我就想去他那里碰碰运气。我说的碰碰运气不是指借钱,我轻易不向家里之外的人借钱,这样容易让人看不起,伤了友情与情分。 一年未见,付成的厂子又扩大了,边上还建起了一幢楼房。相比之下,我仍旧是那副寒酸样,是个一事无成的“小瘪三”,我心底里涌现出一股子泡菜味。 付成对我的到来虽感意外,但没有过多惊喜。想想也是,我们之间只是曾经的雇主与雇工的关系,算不上交情,人家能笑脸相迎就很不错了,要求过高只能无端伤自己的心情。 付成问我电脑设计学成了吧,我只能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一言难尽啊。我转移话题问付老师身体好不好。正问着,付老师走进办公室看到我了,很友好地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付老师问我在哪儿上班,我说没上班,自己出来单干了,办了个加工厂。付老师听后夸了我几句,说我有知识、有想法,与一般的年轻人不同。我惭愧地笑笑说:“不行不行,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想来找付老师帮帮忙。” 付老师问:“你做什么加工?” 我说:“点焊加工。” “点焊加工?我们厂没有这种活呀。” “我知道,呵,但是你们玩具上有很多铁配件,那些铁配件是需要焊接的。” “这个还真不知道,我们买的都是现成的配件,拿回来组装上去就可以了。” 这时,付成的电话响了,他闪到一边接电话去了,我和付老师继续聊着。 “所以说,我想让付老师您把那个配件厂介绍给我,我去他们那里找找看需不需要这点焊加工。”我说。 “我们是从佛堂镇那家拿的货,都是他自己送货上门的,厂子里我还真没去过。不过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我可以先电话帮你联系一下问问看。”付老师说。 这时,付成接完电话走了过来,付老师让付成打个电话帮我联系一下。付成说,他刚好要去九联(地名)办点事,顺便带我去趟佛堂,付老师同意了。付成拉着我的手就迅速离开了办公室。付成过于积极的态度让我百思不解,难道我的事在他心目中就这么重要?不可能。 辞别了付老师,我就与付成离开了办公室。 上了车,付成哈哈大笑起来,像是捡到了元宝。我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说话间,车子驶出了工厂的大门,付成又掏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陶总,我可以出来了,你把孙总和宋总叫上,十分钟后老地方见。”付成对着手机说。 我以为付成是在约人谈什么生意,也没多问。 付成打完电话后对我说:“大勇,你怎么这么瘦啊?这样不行,与人打起来不经打呀。”付成虽然做了几年的老板,但习性还是那样,喜欢吹嘘江湖事。我感觉付成的潜意识里长期存在着一种“江湖豪客”的情结。 我回付成说:“日子不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能不瘦吗?” 付成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讲话就是酸溜溜的,实在是听不来。”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车子就到了一家宾馆门口。 付成说:“到了,下车。” 我以为付成在这里谈生意,谈完生意再带我去佛堂,所以我说了一句:“付总,我就不上去了,我在车上等你。” 付成说:“坐这儿不是太难受了?上去看看电视也好啊。” 我问:“时间很长吗?” 付成说:“这个说不好,但几个小时是肯定要的。” 下了车,付成又开始打电话,问那个陶总到了没有,他已经在宾馆楼下了。陶总说已经在宾馆318房间了。 进了318房间,我才知道,付成是被约来赌博的,他们玩一种叫“牛公”的牌,我没玩过。我没看他们赌,一是我看不懂这种牌的玩法;二是这些都是有钱的主,赌得大,我自觉不看,看了万一多嘴一句惹祸上身,咋办?我忘不了一九九八年那惨痛的一幕。 他们赌他们的,我看我的电视。 起初,四个人玩得倒是心平起和,有说有笑的。半小时后,输赢渐渐拉大,一个个脾气就上来了,气氛不再那么和谐。我听见付成说:“老子今天怎么这么背,输两万多了!”孙总接话说:“两万多?老子他妈的输四万多了。” 四个人边说边继续玩。又过了一小时左右,付成牌运太背,越打越火,他朝我喊道:“大勇,你过来替我洗把牌。”我回答说:“我洗不来牌呀。” 付成说:“就是搭搭牌,换换手气,又不是叫你玩牌技。” 我本来不想去的,你想呀,都是大老板在赌,万一其他三个怪罪我,可不是好玩的,都说赌桌上六亲不认。付成看我犹犹豫豫,又喊了一声,我这才走过去用右手把扑克牌上上下下来回动了几次。我只出一只手去动牌是有意的,这样做的目的是尽量避免人家误认为我“作牌”。他们三个对我都不熟悉,谁知道我是哪路神仙啊? 说来也怪,我动了牌之后,付成还真来了牌运。我看不懂牌,但我看到其他三家的钱都哗啦哗啦往付成身边送,全是百元大钞,看得我心痒得要命。人比人气死人,不能比!我辛辛苦苦干一年还攒不到五千元,人家牌桌上随便玩玩就是几万、十几万。看着花花绿绿满桌子的钱,我心酸得不行。 算了,我还是看我的电视,别管牌桌上的事了。这时,我听见有人手机响了,紧接着我听见付成又在喊我过去。 付成说:“你接下电话,就说我上厕所去了。” 我问:“谁的电话?” 付成说:“是老头子打来的。” 我接通手机后,一听是付老师的声音,我说:“我是大勇,付总刚刚上厕所去了。” 付老师问我:“付成是不是在打牌?” 我说:“没有。” 付老师没再问别的,挂了电话。可能是付成赢了钱,便趁机说:“不能玩了,老头子打电话来查岗了。” “赢钱就想跑了?”陶总说。 “没有,刚才你们不都听见了嘛,真是老头子的电话,我都不敢接,”付成说,“可能老头子找我有事呢。” “别扯这个,继续玩。” “就是,一赢钱就走,下次谁还同你玩。” “好,我不走,行了吧?再陪你们玩半小时,说好半小时哦。” 赌局继续…… 我觉得赌这个东西很怪,要是起了牌运,怎么玩怎么赢,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十几分钟过后,宋总没钱了,输个精光。输了钱的宋总就朝付成借钱,付成当然不同意,付成说:“赌桌上不好借钱的,下了赌桌可以借。”另外两个输了钱的都叫付成借点给宋,付成站起来说:“不玩了,明天再玩,没钱了还怎么玩?”说完,付成喊了我一声:“大勇,我们走!”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宾馆。 上了车,付成快速将车发动后离开了。付成说,不溜快点那班孙子还会喊的。我拍马屁说:“就是,没钱了还玩什么?我们那边赌桌上也不借钱的,赢钱的借钱给输钱的很容易坏牌风的。” 开出一段路后,付成把车停在路边,打开手提包来数钱。边数边乐呵呵让我猜他赢了多少。我故意说:“有三四万吧?” 付成说:“三四万也叫赢?我赢了九万多。” 我羡慕地说:“赢了这么多啊,真厉害啊。” 付成随手抽了一沓钱递给我说:“打赏你的,拿去花吧。” 我说:“这不太好意思吧,付总。” 付成说:“不要啊?那我收起来了。” 我赶紧笑着说:“要要,赏钱哪儿能不要呢,嘿嘿。” 我接过钱,付成将提包链拉上后发动车。 我问:“付总,你家这么有钱了还爱赌?”我的印象中好像人越穷越爱赌,总想赢点别人的钱来花花。 “挣钱是为了花钱,什么事也没赌钱有意思,这个刺激。再说了,赌也是在做生意,呵呵。”付成得意扬扬地说。 “付总经常同他们几个玩的吧?看你们很熟。”我说。 “嗯,经常玩,他们比我有钱,赢他们的钱也容易。” “那付总是赢多输少了哦。” “那当然呀,要是老输还不让老头子看出来把钱卡死了。” “呵呵,付总好手艺啊。对了,付总,我们该去佛堂了吧?” “去佛堂干吗?” “付总忘了,我的事儿还没办呢。” “就你那点儿事也叫事?还用我跑一趟啊,一个电话的事。” “这事打电话能行吗?” “能行,一个电话的事。” “能行就好,麻烦付总了。”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你了,我打车回去。” “那行,明天我联系你,你有手机没?” “有,你手机号给我,我现在拨打你的手机。” “好的,我的号是一三九……” 拨通付成的手机后我就下车了。下车后的我并没有舍得打的,而是坐公交车回到了住处。关上房门,我一数口袋中付成打赏给我的钱,居然有二十三张。我想,有了这笔钱,再加上我的余款,渡过这个难关应该不成问题了。 其实,我并没有因为这二千三百元的意外之财而有多少兴奋。我认为,这种钱碰到一次算一次,不能太当回事儿。我高兴的是付成父子已经答应替我联系那家工厂了。眼下,我急需加工活来挽救我的加工厂,不能让加工厂就这么夭折了。 第二天,我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付成的电话。午饭后,我主动给付成打了个电话,付成说他把这事给忘掉了,好在付成说他立马就帮我联系。 五分钟后,付成打来电话说事情搞定了,叫我拿笔记下地址与电话,然后自己过去同老板面谈一下。 我按照付成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工厂。其实,也就是一家比我的加工厂大不了多少的小厂子,难怪付成说话时那么牛。我不管厂子是大还是小,只要有活给我干就成。 这家工厂小是小点,但人还不少,有三十几个,老板是个小老头,姓吴。听说我是付成介绍来找点焊加工活的,吴老板还是在他破旧的办公室里客气地接待了我。吴老板问我同付成什么关系,我说是朋友,他“哦”了一声后没再问什么,就带我去点焊车间了。我一看傻眼了,吴老板那里没有一台点焊机,工人全在烧焊。 烧焊与点焊虽然同是焊接的工种,但工艺完全不相同,烧焊是焊枪点火,靠焊锡来连接小铁件,有点儿像电烙铁工艺,只是温度要高得多;而点焊则是靠电流在瞬间产生高温将铁件相互焊接在一起。 我仔细看了看那些铁配件,确实不太合适点焊。用烧焊的工艺简单些,但也不是用点焊工艺来焊没可能,只是需要想点儿办法解决焊接工艺上的问题。 我问吴老板烧焊的活多不多,吴老板说:“不稳定,旺季时多得赶不过来,淡季就空得多。但是你是付老板介绍过来的,我多少得给你点活做做的。” 我说:“那行,我先带几个样与一些配件回去打样给你看看,工艺行你就给我点活做做。” 从吴老板那儿带回参照样与配件回到住处后,我就开始琢磨起如何能用点焊机将这些不规则的铁件焊接起来。弄了一个下午也没成功。草草吃过晚饭后,我一个人在车间里又弄了起来,反复调换焊机的焊头与电流量大小,终于在夜里十点多,让我想出了办法。当时非常开心,跑到夜宵摊上喝了一瓶啤酒犒劳自己。 当我把我打的样送去给吴老板看时,他傻眼了,这老头眨巴着小眼睛问我,为什么我焊的产品上没有焊锡点?我说不用锡焊的,老头不相信,但是产品又真真地摆在他面前容不得他不信。老头用手掰了掰,感觉比他厂里用焊枪烧的还要牢固些。他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后问我能不能把这种工艺教给他,他付给我一千元作为酬劳。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老头又加了一千,我还是摇了摇头。我说:“吴老板,我们做加工的就是靠这点儿技术吃饭,希望你能理解。”老头笑了,说:“理解理解,这事以后再说。” 不过这老头倒是个实在人,当天就给我发了些活儿。 活虽然不多,但毕竟比没有强。 接下来我又犯难了,我是光杆司令,有活儿没人怎么办?再在这里招人已经不太现实,臭名在外了,谁还会来?搬厂子更不现实,我哪儿有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自己干吧,光杆司令就光杆司令,好在吴老板的活不急。 那些日子我确实过得很苦,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睁开眼就干活,实在困得不行了才睡。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在干,但工钱很不错,算算一天有一百多元可以进账。吴老板给我的工价是烧焊的工价,但点焊比烧焊在速度上要快一倍多,这样工钱就提高了一倍多,还省成本。就算是一个人,我也干得挺带劲的。 十几天后,当我把活送去给吴老板时,他非常满意,随即又多给了些活。他说,工厂里刚好走掉了几个烧焊工,活做不过来了。我心想,我就光杆司令一个,我也做不了。但我没说出来,我想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些活。我熟知机会是很难得的,每次机会都要狠狠地、咬牙切齿地把握住,只有这样才会离成功越来越近。 活是带回厂子里了,但人呢?又该从哪去找呢? 我再次想到住在楼上的那几个妇女。我挨家跟那三个手脚比较快的妇女说,只要她们来干活,工资计件而且是日结,目的就是让她们放心,我有钱付工资,不是没钱。果然,那三个妇女就同意了。因为以前做过,再加上我稍稍地指导一下,她们干得比我慢不了多少。 三个妇女,再加上我自己,就有四个人了。我算了算,如果四个人正常做,最.多十天就能完成。我带着她们连续干了十天,我照样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我不光自己干,而且把她们加工的每个产品都仔细品管过。我对自己说,不能再摔同样的跟斗了,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不知轻重地摔跟斗总有一天会摔死的。 起初三天,我真的每日给她们清算工钱。第四天,她们自己烦了,说不用日结了,改为周结,就是一个星期结一次。 我当然没意见。 就这样,吴老板那儿的活我接过来有一阵没一阵地做,维持日常生活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绰绰有余,其间我还攒了些钱。 实在没活干的时候,我就去网吧上上网,或是去付成厂子里坐坐。大多时候,付成父子都很忙,我很少能见到他们。 到了十月份,吴老板的生意忙起来了,我这边也跟着忙起来,活多得干不完。因为我没有搬走,一直在这里扎根,所以又有一些工人回来做了。这次我没要太多的人,总共招了十个人,每台机器上刚好一个人。我自己不再上机,只负责品bbr>检产品。因为这次的活比上半年陈老板的活利润高,所以人数虽然少,但总利是差不多的。 到了十二月底,我算了一下,这些活全部交掉,我身边能有四万多的余款,心想终于缓过劲儿,可以过个安稳的春节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我把手头上加工的货交给吴老板时,我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哭着说父亲病重,让我速速回家。我问母亲为什么要等到父亲病重才给我打电话,母亲说父亲不让她告诉我。我在电话中嘱咐母亲赶快把父亲送到县医院去,家里要是没钱先借着,我处理一下手头上的事,立马就回。 听说父亲病了,再好的生意我也不想做了,根本没那个心思。 我把父亲病重的事情告诉了吴老板,希望他能给我结清加工费,还请他原谅我年内不能继续给他加工活了。这老头见我如此孝心,二话没说当即就把加工款给我结了。 我把工人的工资一发,关了厂门匆匆往家赶。 我希望自己这次回家有惊无险,希望上苍保佑我的父亲。我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剧降临到我的身上,我不是皋鱼,真的不是,我的对面也没有孔子。我很想很想自己能真正地赡养父母二老,给他们幸福安康的日子。他们的这一辈子几乎都在为我忙碌着,为我揪心着,孝敬他们是我的本分。现在,我正一步步地走出人生的低谷,步入我的“三十而立”,我希望父亲能看到我的成功,分享我的喜悦。我要让父亲昂着头在村子里走来走去,不再因为我而低人三分。 希望,一切都是希望…… 祈祷,一路都在祈祷…… 第二十六章 父亲没能等到我的成功,就去世了 二〇〇一年元旦后,大雪纷飞。 二〇〇一年元旦后,天寒地冻。 二〇〇一年元月五日,我从义乌赶到了老家的小县城,这一天离春节只有藏书网十九天了。 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我骨瘦如柴的父亲,床边坐着我茫然无助的母亲,站着我泪痕斑斑的妹妹……而我,大勇,一个男人,却双腿发软,无力回天。 医生说,我父亲的病还未查出病源。 医生说,父亲的肺已经烂成焦叶了。 医生说,父亲身体已经失去了造血功能,必须不停地输血。 医生说,父亲的血液已经在不断地转化成粪便排出。 医生说,父亲很快就会大小便失禁。 医生说,父亲的病可以不用治了,治下去八九成是在浪费钱。 医生说…… 医生说了太多太多,我大脑失控了,记不住,能记住的都是断句…… 我跟母亲说:“治!一定要治!一天三千元的费用没关系,倾家荡产也要给我爸治病!” 可是父亲听了不同意,他挣扎着要回家。我不同意,坚决把父亲按在病床上。一天、两天……六天过去了,病情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在迅速恶化。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个刚强的人,就没见过他吃过药、打过针,唯一的一次上医院就成了最后一次。弥留之际的父亲不忘要看看孙女,我只好去岳母家抱来女儿。两年没有见女儿,见了她,她还认识她的爸爸,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心里难过极了。我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挨着她的脸,她一边拍着我的头,一边“爸爸爸爸”叫个不停。我眼睛有些湿润,爸爸不是个好爸爸,但爸爸以后一定要让你,还有你妈妈过上好日子。 我没有告诉岳母我父亲病危的事情,我不想告诉她,也没心情告诉她,我只是说带女儿上街去逛逛。 女儿还小,她只是感觉病床上的人有点儿眼熟,她还不能真正地懂得“爷爷”这个称谓对她意味着什么,所以女儿不肯靠近父亲。父亲并不责怪我女儿,他坚强地露出笑脸望着他的孙女。望着望着,父亲流泪了,两行泪水俨然两把明晃晃的利刀刺在我的胸膛,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活生生的煎熬,把女儿留给妹妹照看,我一个人跑出医院,跑到网吧里写了一篇文章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晚上,我把女儿送回我城里以前的家,我知道金子在家里等着我和女儿。事隔两年,我不知道她变化有多大,不确定她还是以前那个她吗?历经磨难的我,再加上父亲的病危,我对复婚的欲望一下子变得很淡很淡。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句话:“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很早的时候我只是知道这句话,现在是深刻理解了。我的思维在几天时间里突然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了,什么发财呀,复婚啊,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我的神经麻木得如一尊木雕,对“明天”毫无兴趣可言。 金子脖子下面的那道伤疤现在我看清楚了,真的还挺大,我又一次愧疚得无言以对。金子面对我的表情很生分,生分中还带着几分尴尬。是啊,是该生分了,两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金子对我说:“你瘦了。” 我听了这句话,内心五味陈杂。我说:“金子,我没能成为你妈妈要求的那种富人,我还是双手空空。” 金子转移话题问女儿去哪里玩了。女儿告诉她妈妈说是去医院看爷爷了。我没打算让金子知道我父亲病危之事。为什么不想告诉金子?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如今想想,当初这个念头是欠妥的,毕竟夫妻一场,金子去看看弥留之际的前公公也是合情合理的。 金子听了女儿的话后问我怎么回事。我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父亲的病情告诉了她。金子听完后当即要去看我父亲,被我拦住了。我说天太晚了,明天上午去也不迟。 随后,我与金子瞎扯了几句。临走时,我对女儿说:“爸爸要走了,同爸爸再见。”女儿喊着说:“不让爸爸走,要和爸爸睡。”我看了一眼金子,见她没有反应,于是我跟女儿说:“爸爸还要去医院照顾爷爷,爸爸不能陪你睡觉。”说完,我亲了她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女儿任性的哭喊声…… 我神志错乱地走到巷子口,一个人从我背后给了我一脚,我回头一看居然是老五。老五哈哈大笑说:“喊了你好几声了也不答应我,跟我摆谱呀。”我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告诉老五,我父亲住院了,今天没时间陪他多说话,改天约个日子兄弟俩再聚聚。随后我和老五互留了手机号。老五掏出一百元钱硬塞到我手中,让我买些东西给我父亲,我推脱不掉就收下了。 第二天,金子到医院来看望我父bbr>99lib?亲,父亲很开心,他竭力地用手臂撑着床沿想坐起来,可是他太虚弱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被我按住了。 父亲睁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金子,看看金子又看看我,就这么来回看也不说话。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但我做不到,最起码当场无能为力。我想金子也明白我父亲眼神中的含义,她只是不能对父亲表态,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能。所以,金子流下了眼泪。我相信那天金子的眼泪是真实的,真实得如同我的眼泪。 临走时,金子留下了一千元钱,让我买点儿营养品给老人。我没有拒绝,这是金子对我父亲的一点儿心意,我应该收下来。我送金子到医院大门口,金子让我别送了。我们相望了一下,没有说话,金子转过身的那一瞬,我突然觉得特别的熟悉,特别不舍得,但我还是没有说话,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我才回到病房。 金子走后,我父亲的堂哥堂嫂我的伯父伯母来了,他们把我拉到医院走廊里,问我父亲的病情。我还没开口说,随后跟来的母亲告诉他们说:“医生说不行了。”伯父想了一会儿说,“真不行就回家吧,总比落在外边好。” 在我们老家,有个风俗,在外面去世的人是不能进村子里的,只能埋在村口的路边。 我说:“不行,得继续治下去。” 伯父说:“大勇,你有这份孝心就很不错了,这医院太花钱了,活人总不能被死人拖穷拖垮。别人不知道你家的经济情况,大伯我还不清楚吗?” 伯母也说:“是呀,这人要是想走是留不住的,花冤枉钱不值得,再说安葬还得一大笔费用。” 伯父伯母走后,父亲开始吵着要回家,用手去拔输液针。我想当时父亲已经深知自己的病情了,他的想法和我伯父的想法一致,不想拖垮我们这个家。 拗不过父亲,我只能去办了出院手续。 办手续时,我连连问了医生好几遍父亲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医生说希望很小很小,但我不死心,我让医生开了很多药带回家,外加两个氧气袋。 就这样,我们把父亲接回家中。说句残忍的话,就是回家等死。我不相信父亲会死,也不忍心父亲死去。我每天都给父亲喂药。没有医护人员给父亲挂水,我就把青霉素化到汤中喂父亲。 由于父亲已经大小便失禁,腊月二十二的中午,我看阳光不错,就给父亲擦了一次身子。父亲的意识还有些清楚,我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身子干净后的他很舒服。父亲在这种舒服感中睡去,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这一年,父亲刚刚六十岁。 多年来,父亲的死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心结,我一直坚信如果当年我有足够的钱,父亲可能不会走得那么急。这个心结已经无法化解。 父亲去世的第二天一大早,我进城去接女儿回家,女儿是我们家当时唯一的后代,不能不参加葬礼送别仪式。 我没想到金子开门看到是我时怒目圆睁。金子说:“大勇,真没看出来,你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种人,居然与社会上的痞子勾搭在一起了。” “金子,你说什么?谁同痞子混在一起了?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不知金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诧异极了。 “装什么呀装,累不累?”金子继续数落我。 “我装什么了呀?!”我有些气愤了,本来就心情不好。 “那好,我就提醒你一下,巷子里的老五你知道吧?” “知道。” “你们俩没少称兄道弟吧?”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干坏事。” “怎么样?你心里清楚!” “好好,我心里清楚,我不同你吵,我是来接女儿回家的。”我错误地以为金子知道了我与老五在永康典当行的事,也不想多做解释。 “接什么接,接回家跟你学坏呀?” “女儿是我的,我爱什么时候来接就什么时候来接。” “女儿也是我的,我就是不让你接!” “我爸走了!我接孩子回家送她爷爷上路!”我大吼一声。 金子听我这么一吼赶紧让开了,愣了一下之后,就转身默默地去帮女儿收拾换洗衣服。我坐在厅间的沙发上埋着头拼命.地抽烟。曾经,无数个夜晚,我就坐在这里抽烟,怀里抱着恩爱的女人。不能想啊,时过境迁,如今却是这样。 我牵着女儿的手,走出了房门。我原本还存在着幻想,希望金子能看在夫妻一场的旧情分上,深明大义地和我一道回乡下参加父亲的葬礼,经金子这没头没脸地一闹,我有万种想法也在瞬间化为了乌有。 父亲入土为安了,母亲却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她还陷在父亲去世的巨大悲痛中。化解这种悲伤需要一味药,那就是时间,伤口太重只有靠时间来慢慢愈合。家里的气氛相当不好,比腊月的天气还要阴冷。女儿吵吵闹闹要回城,要回到她妈妈身边,所以我放弃了让女儿留在乡下过年的念头,带她回到了城里。 见面后,金子说,那天我走得太快了,她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跟我一道去。我没接金子的话头,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弯下身把女儿弄皱了的衣服理了理,转身走出了门。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强很强的欲望,想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 我找到了一家小饭店坐下来,要了一个牛肉火锅。 等上菜的间隙,我感觉一个人喝酒太闷,想找个人,于是我想到了老五。想到老五后,我就拨通了他的电话。老五还在睡觉、没起床,我让他快点儿出来喝酒,老五同意了。 不大一会工夫,老五赶来了,刚洗过的头发上抹满了摩丝,油光发亮。老五问我父亲的病好点儿没,我说人已经不在了,老五“啊”了一下就没再提这事儿。俩人一言不发地你来我往吱溜吱溜连干了好几杯,就像边上有人在监督似的,不喝快点儿别人就把酒拿走了。 几杯酒下肚,话就自然来了。 “离开永康后你去哪里了?”我问老五。 “直接回家来了。”老五说,“在家待了一段日子又去宁波瞎混了一段时间。” “那你现在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是玩,帮朋友打打架,出面调解调解恩怨。” “这样有钱花吗?” “哪儿有钱,穷死了,酒肉是不离口,但口袋中是空的。” “年后有什么打算,还去永康不?” “永康暂时不去了,想去余姚看看,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帮人看场子,我也想去看看。” “看场子?什么场子?” “夜总会和地下赌场。” “老五,我觉得你应该干点儿别的,凭你的头脑不一定非得吃黑道这碗饭不可。” “拉倒吧,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先把自己口袋弄满了再说。” “你就不怕折了进号子?” “怕有什么用,出来混那是迟早的事儿。” “那你可以选择不混呀,又没人逼你。” “喂,你今天怎么了?学我爸训人呀,操!” “不是,”我递根烟给老五,缓解一下他的抵触情绪,继续说,“我只是作为朋友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算了,我就认定这条路了,别人说没用,来来来,喝酒,不说扫兴话。” 话不投机,两人又闷头闷脑地喝了两杯。 “对了,你怎么不说说你的事啊,在哪里混呢?”老五问。 “我在义乌搞了个小小的加工厂,帮别人加工点活儿。”我说。 “行啊,你发财了吧?难怪主动叫我来喝酒了。” “没有发财,混日子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发财啊,你当是路上捡钱包呀。” …… 聊着聊着,老五突然让我注意一下我老婆金子。我问注意什么,老五吞吞吐吐地说:“你注意点儿就行了,别的就别问了。” “我和金子已经离婚了。”我说。 “什么?你们离婚了啊,那我们巷子里的人怎么不知道?”老五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真离了,只是没对外说,我岳母不让我们说出去,万一还复婚的话说出去让人笑话。” “哎,你怎么不早跟我说离婚的事儿呀。” “说不说与你有关系吗?”我觉得老五怪怪的。 “本来是没关系,但现在有关系呀。唉,这事儿办的。”老五边说边摇头。 “什么事?” “前几天晚上,我刚与几个朋友从饭店喝酒出来,就是桥头那家阿洪饭店,当时头有点晕晕的,但没有醉,绝对没有醉。我一抬头看见你老婆金子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从桥那边慢悠悠地走过来,样子真的很亲密,我就想,我得问问清楚那男的是谁……” “你真能惹是生非。”我打断老五的话。 “什么叫惹是生非啊,我们不是兄弟吗?兄弟的老婆外边找男人我能不管?你也太小看我了。” “管什么管?你就是平时爱惹事儿,惯了,喝了两杯马尿就更来劲儿。” “喂,大勇,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怎么好坏不分了?好吧,老子不吃了,走人。”说完老五站起来就要走。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真的不是,老五这才重新坐下来。 “我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老五问。 “说吧。”我说。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让老五继续说只是不想扫老五的兴,这些混子喝点儿酒不是吹牛就是打架滋事。 “我走上去,故意大声叫了一声‘大勇嫂’。”老五说,“谁知你老婆给我来了一句,‘谁是大勇嫂,瞎叫什么?’当时我就不舒服了,心想你泡男人还不能让我说破呀,但古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于是我不理你老婆,把矛头指向那男的……” “继续说,怎么停下了?” “等老子喝杯酒润润喉咙再说不行?” 老五朝我举了一下酒杯,没等我举杯,他自己倒是先吱溜一声干掉了。 喝完酒,老五继续说:“我用眼睛斜视着那男人问:‘兄弟是哪的?好面熟哦。’那男的给我来了一句:‘我跟你很熟吗?’这下我可又来气了,我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把刚才那话再重复一遍,老子没听清楚。’那男人又说了一遍,很明显是不给我老五面子。我伸手就是一拳,给他来了个满面开花。那男人还准备还手,被你老婆金子拖住了。他不认识我,不知我老五的底细,但你老婆知道,所以这架没打起来,有点儿可惜。金子拖住那男的大声朝我吼:‘老五,你怎么 4e71." >乱打人?!’我说:‘谁让他泡我兄弟的老婆,活该!拽个屁啊。’那男的不肯承认他是在泡金子,叽里呱啦地喊。我说:‘明明看见你都拉人家的手了,还说没泡?’金子朝我嚷嚷:‘他什么时候拉我手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正要说什么,几个一同喝酒的兄弟把我拉走了……” “说完了?没了?”我问。 “没了,架打不起来,不走,还留着干嘛?”老五说。 “不说了,不说了,没劲,酒你还喝不?”我心烦意乱地说。 “不喝了,你去哪?” “还能去哪?回乡下去。” “别去了,晚上我带你玩去。” “不行,我爸刚走,家里还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办。” “这样啊,那就算了,我帮你叫个三轮摩的。” …… 与老五分手后,我特别难受,金子都找人了,我还有什么指望吗?在回来的公交车上,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第二十七章 百善孝为先 二〇〇一年。 这一年,中国申奥成功; 这一年,我知道了阿里巴巴网; 这一年,我知道了中国制造网; 这一年,我还知道了环球资源网; …… 又到了春节,令人生厌而又无法逃避的春节。从一九九八至二〇〇一年,我就没过过一个开心的春节,全是垃圾透顶的日子。 以往大年三十,母亲都要亲手做上十几道菜,摆满整个八仙桌,全家人围着吃,多少有几分喜庆。这个年三十,母亲擦干泪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要给我们兄妹俩做年夜饭。妹妹哭了,死活不让母亲动手。母亲说:“小梅,大过年的不能哭,哭是不吉利的,我们要笑,这样你爸在地下才会安心。” 我没有出去打牌,陪着妹妹做了一桌子菜。我们一人做一道菜,都是用肉混炒各种蔬菜。我们做不了母亲的那些花样来,也做不出母亲那种口感来,但我们做出了一道道家的温暖。母亲笑了,由衷的微笑,久违的微笑。妹妹在摆碗筷时特意摆了四个人的,我明白妹妹的心思,但后来被我偷偷撤下了。我不想勾起母亲的痛苦。 吃过年夜饭,我们全家人围着电视看春节晚会,我们听宋祖英的《越来越好》,看赵本山与范伟的《卖拐》,笑声短暂地冲走了每个人心头的纠结与郁闷。然而只是短暂地摆脱,当关上电视机后,一切就又卷土重来,在深深的夜里折磨我们,像冬天绵绵不绝的黑夜。 父亲,你在陌生的地方过得好吗?你那里是不是很黑,就像我们的夜晚一样黑,黑乎乎的,黑得深不见底? 父亲,我们想念你,牵挂你在二〇〇一年的第一个凌晨。 ?99lib.父亲,我刚才听了江涛、韩磊、满江唱的《好男儿》,我也想做个好男儿,你要相信我。 下半夜三四点钟,我在模模糊糊中睡去,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见我考上大学了,父亲很开心。 正月初三,隔壁吴婶与我母亲坐在我家门口的小凳子上聊天,我坐在家中读余华的小说,她们的谈话清晰地传入我耳中。起先,吴婶是在劝我母亲不要因为我父亲去世的事情过于伤心,慢慢又将话题扯到了儿女身上。母亲的话语中透露着对我的关心与希望,难免又流露出更多的担忧。 吴婶对我母亲说:“你们家两个孩子比我们家还是强多了,我们家那个儿子你是知道的,媳妇娶不娶得上还是个问题。还有绿叶,唉,够烦心的了,绿叶哪能同你们家小梅比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吴婶走后,我问母亲:“绿叶怎么了?” 母亲说:“绿叶在江苏打工时跟江西弋阳一个男人好上了,去年结的婚,这边也没办酒席,男方只给了绿叶家一万元彩礼。听你吴婶说,现在绿叶那边的公婆对绿叶很不满意,要求儿子同绿叶离婚,也不知离了没有,你吴婶正为这事烦心呢。” 我说:“吴家不是让吴老实先娶上老婆再放绿叶出嫁的吗?怎么这回又同意了,而且还是远嫁到江西?” 母亲说:“能有什么办法?不同意的话绿叶死活要跟人家走。真这样的话,到时一分钱彩礼都拿不到,白给别人家养这么大一个女儿。” 我没再说什么,但是心中为绿叶小小纠结了一下,毕竟我曾经还偷偷喜欢过她。 第二天,绿叶就从弋阳婆家回到了娘家,但绿叶的男人没有来。按常理来说,这么远的路应该是夫妻双双回来才是常情。依情形看来,吴婶说的有关绿叶闹离婚之事十有八九是真实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又过了两三天,我在屋后的菜园子里碰见了绿叶。绿叶很大声地叫了我一声大勇哥。这妹子就是这副大嗓门,往往吓人一跳。 绿叶大声说:“大勇哥,你爸死了啊。” 我郁闷透顶,赶紧转移话题问:“听说你结婚嫁到江西去了?” 绿叶说:“是的,不过又回来了,不去了。” 我问:“为什么不去了?” 绿叶说:“我们要离婚了。” 我又问她:“为什么事要离婚啊?” 绿叶说:“他们家人嫌我烧的菜不好吃,洗的衣服不干净,还说我是绣花枕头。大勇哥,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所以我把锅给敲了个洞,我老公就打我,把我赶回家来了。” 我心里对绿叶又可气又可怜,顿生一股怜悯之情。 我和绿叶正说着话,村支书经过路边看到了我,他喊我晚上去他家喝酒,说是来了几个外村的朋友。我知道喝酒是次要的,主要是喊我晚上陪他们玩牌。 我对村支书说:“福叔,我正要去你家呢。” 福叔问:“有事吗?” 我说:“去年我爸问你借的三千块钱该还你了。” 福叔说:“不急,不急,我又不等这钱用,你先拿着用吧,等有钱了再还我。” 我走过去从口袋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沓钱,塞到他手上让他点点,福叔说:“不用点了,我还信不过你大勇侄子?对了,听说你在浙江办了个厂子,不错啊,有志气,有魄力。” 我说:“不是什么厂子,只是替人家加工点活,挣不了几个钱。” 福叔说:“慢慢来,不着急。等你厂子做大了就考虑一下村里,把厂搬回家来办,呵呵,增收一下我们村的副业嘛。” 我笑笑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的,就是这天太远了。” “不远不远,很快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走了,记得晚上来我家喝酒。”福叔说完,笑笑走了。 傍晚时分,我正在苦思冥想如何找借口推托不去他家喝酒、打牌,我妹小梅的同学谈天来了,说是同学其实就是未公开的男友。这下我就有了有力的借口,当时就往福叔家打了一个电话,解释了一下不.能去的原因。 谈天与小梅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好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只是没有毕业,双方父母也没到正式会面的份儿上。还有几个月就该毕业了,所以谈天就迫不及待到我家来拜望我母亲,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对谈天的印象不怎么好,感觉这个人不像是在校生,很圆滑,也很世故,我让我妹对他多留几个心眼。可惜我妹正处在热恋中,哪里能听得进去。 母亲对谈天倒是热情,见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又知书达理,再加上爱屋及乌,所以对谈天的第一印象比较好。 第二十八章 想到了就要尝试一下 有一天,绿叶跟我说,她妈妈让她跟着我出去打工。我没信,还训了她一句,让她少打她妈妈的旗号乱说话。绿叶说真的,不信让我去问我妈。我才懒得去问。绿叶缺心眼,我可不缺心眼,去问不是没事找事。我没去问,但绿叶的妈妈却找我来了。 吴婶说:“大勇,听说你在外边办厂了,是吧?” 我说:“没有办厂呀。” 吴婶说:“村子里都传遍了,都说你在外边办厂,发达了。” 我说:“别听他们传话,我真的没办厂,只是招了几个人帮别人加工活。” 吴婶说:“你说的我也不懂,反正有活做就好,我想让绿叶跟你去,给你干活。” 我不知道吴婶为什么会突然有此想法,所以问:“为什么要跟我去呀?我那里工资又不高,挣钱不多的。” 吴婶说:“挣多挣少我倒不在乎,我就是考虑平安些。绿叶天天吵着要出门打工,你说我还能放心让她跟别人走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算是明白了。我对吴婶说:“绿叶跟我去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不能保证她平平安安。我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万一哪天又相中了哪个外面人,我也拦不住呀。” 吴婶说:“你吴婶又不糊涂,我心里清楚,绿叶真要再那样我也不管她了,由她去,死活是她自己的事。我只要求你平时多管管她,少让她单独与外面男人接触就好。” 我想了一下跟吴婶说:“那行,我同我妈商量一下吧,看看她什么意见。我妈是叫我不要带村里人出去的,少些闲言碎语。” 吴婶说:“你妈想得也太多了不是?带人出去挣钱是好事,又不是出去做坏事。” 我解释说:“吴婶,你是不知道,生意有好有坏,谁也不能保证每年生意都很好。万一挣不到钱,回来闲言碎语就多了。” 吴婶说:“你说得也对。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我是不会这样说的哦,挣钱多少是命中注定的事,强求不来的。” 我说:“吴婶,你看这样吧,反正我在家还得住几天,陪陪我妈,让我想几天好不?再说,这几天你也可以看看别人那里,有合适的也可以让绿叶跟着去。” 吴婶说:“嗯,好的,麻烦大勇了。” 我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就说麻烦,太早了,呵呵。” 晚上我把吴婶的意思同我母亲一说,我母亲果然反对。母亲的意思是说绿叶头脑不灵活,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就麻烦了,都是隔壁邻居,到时结仇一辈子。母亲让我推掉此事,我让母亲去推,因为我一个小伙子同吴婶说这显得太小心眼,开不了口。母亲同意了。 但接下来的事很意外,母亲也没能说服老吴夫妇俩。这老俩口口口声声说跟别人去不如跟我去,隔壁邻居都信不过还能信别人? 既然如此,那绿叶同我出去打工的事就成了定局。 过了正月十五,我和绿叶就踏上了去义乌的路。在上车之前,我去了一趟岳母家,看了看女儿,留下了一封信给金子。信的大概内容就是二条:一是解释一下老五那件事;二是信封内有两千元钱,钱是不多,但我暂时只有这个能力,希望金子好好待女儿。 这次,我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我走得很平静,平静得像一个小和尚,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花姑娘绿叶。 人们都说三十而立,三十是个坎,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我由疯狂到急功近利再到平和,确实改变了很?多。尤其是父亲的死,仿佛让我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生活中的所有奋斗不再是想证明给谁看了,我就是我自己,一个马上进入三十岁的男人,不优雅但也不匪气,脚踏实地去经营我的生意。 米卢曾经说过,态度决定一切。 我觉得,心态改变一切。 其实后来想想,我这种越来越趋于平和的心态更适合、更利于事业的起步与发展。虽然还有无数次的大起大落在等着我,无数个焦头烂额是工厂亲戚开的,反正九成以上的店面几乎都有固定的供货工厂。 想好了,第二天,我就去打字复印部订了两盒名片。 隔日,我口袋中装着两盒名片就去了篁园路,专找那些小五金店、日杂五金店,也不问对不对路,先发了名片再说。发完名片就回家等消息,手机24小时开机,睡觉也放在耳边,生怕漏掉了商机。 等了几天,一个电话都没有,手机全天静音。这下我可受不了啦,感觉找客户好难好难。原来有陈老板和吴老板这两个客人,根本不愁活的事情,这下就像小溪断了水源,孩子没了爹娘,无依无靠了。 原本以为自己创业走上了正轨,从今以后脚踏实地去干就成了,没想创业哪有那么容易就上路了,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每天早上起来都对自己说,再等等吧,可能明天就有电话打来了。就这样重复着把希望寄托到“明天”身上,十几个“明天”成了昨天之后,我心情就有些不好了。关键是还有个话多的绿叶跟在身边,天天叽咕着说:“大勇哥,怎么没事干的呀?”我就想,得给这个女人找个厂子让她干活去,省得她话多。但想归想,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厂让她去,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万一真出点儿什么事,我这辈子也没办法面对老吴夫妻俩了。 没辙,真没辙! 没辙的时候就只好等,只好耗,等机遇,耗时间。我想自己总不至于这么背运的,都背了这么多年,也该时来运转些了吧?老天爷整人也不可能往死里整,是不? 好在还有一台破旧的掌中录音机,可以听《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我想,要是实在不行,就再去找付家父子碰碰运气。毕竟自己身份与人家相比低微了些,自卑是难免的,真要去见付家父子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不舒服。这不舒服不是要面子,而是怕人家拒绝我,一旦被拒绝就没有下次了,等于说就断了一条生路。 这个得慎重。 左右为难呀,犹犹豫豫我又过了些难捱的日子。有一天手机还真响了,天无绝人之路。但我一看是永康陈老板的电话,心想坏了,这下屋漏偏遭连夜雨,雪上加霜了不是?但电话还是要接的,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逃避是懦夫的行径。 “喂……”我对着手机战战兢兢地说。 “是大勇吗?”陈老板的声音。 “是我,我是大勇。” “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您是陈老板。” “知道就好,我打电话给你是有重要的事找你面谈。” “什么啊?” “你来永康一趟吧。”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呀?” “是的,越快越好。” “哦……” “那我在厂里等你。” 电话挂断了,嘟、嘟、嘟……嘟得我心烦意乱…… 第二十九章 以诚为本,才能走得更远 在去永康之前我做了种种猜测,最大可能就是陈老板要收回机器,又因在电话中怕我难以接受所以叫我去永康面谈,做做我的思想工作。对于要我赔偿的这种可能性不大,一是我没钱,二是在义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加工厂做得不合格的产品一般都不赔偿,也无力赔偿,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到了陈老板那里,我才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了,白白煎熬一场,活生生地折磨死了多少可怜的脑细胞。 陈老板看我恍惚而怯懦的眼神问:“你傻乎乎的紧张什么?” 我说:“没、没紧张。” 陈说:“讲话都结巴了还没紧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电话中同你说而叫你过来一趟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陈老板严肃地说:“我就是想试试你会不会来,再试试你这个人的人品。” 我木讷地“哦”了一声。 陈老板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接了一个很大的外贸单子,量大,时间紧,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听陈老板这么一说,我的心情一下子从地狱跳过尘世就到了天堂。我当即用力咬了一下我的舌头,疼,不是在梦中。 陈老板望着我问:“大勇,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听陈总您说。” 陈老板说:“那好,我先说说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让你帮忙加工这批活,你现在有十台机器是不够用的,我再给你增加十台,你招四十个工人二十四小时轮班干,不过这十台机器在这批货赶完后我就拉回来。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我给你派两个品检员过去,二十四小时对产品逐个品检,但是这两个品检员的工资与吃住开销都由你来承担,有问题没有?” 我心想这等好事还有什么问题不问题的,再大的问题我也张口咬掉它,哪怕是疼得满口鲜血。只是我产生了一个担忧,如果陈老板把这批加工费拿来抵赔偿的话那我就完蛋了,到时没工资发给工人的话,工人非活生生扒了我的皮不可。人们都说生意场上与赌博场上一样,无父子。我不能不多个心眼,这事也太幸运了,比天上掉馅饼还幸运! 所以,我狠狠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陈总,我想问问上次那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陈老板笑了:“哈哈,看不出来啊,大勇也会用心计了,你是怕我用你这次的加工费抵上次的损失吧?放心好了,一码归一码,我姓陈的做生意规规矩矩,不会用这种三脚猫的伎俩来对付你。我也知道你上次不是有意的,只是缺少经验才犯的错误。” 我的心思就这么轻易地被陈老板看穿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这些生意做得大的老板真不是吹的,确实有一套。我虽然有几分尴尬和难为情,但还是小心地又问了一句:“陈总,上次那事到底如何解决的?” 陈老板说:“上次那事都过去了,怎么解决的我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今天就谈今天的事,这事急,拖不得,你也不要有后顾之忧,我会每月按时给你结清加工费的,我知道你没钱给工人发工资。” 既然人家把话都说得这么透明了,我还顾虑什么?那就干吧,就等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进口袋了。我说:“陈总,那好的,一切听你的安排,从哪天开始呢?” 陈老板说:“我算了一下货期,大概要九十多天,这样时间就很紧,你那边最好是明天就开始先干起来,明天下午或后天上午,我就叫人把新机器买好后给你送过去。” 我本来是想说我还没有工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多好的机会呀,百年难遇,我要是说没工人,万一陈老板一听改变主意了,那我就亏大了。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我说:“那就谢谢陈总了,真的很感谢您对我这么关照。” 陈老板笑笑说:“谢我还为时过早,把货给我安全地出掉再谢不迟。到时不是你谢我,而是我来谢你,我请你在义乌最好的酒店喝酒,呵呵……” 看来,人有时傻一点儿好,“傻人有傻福”,多好的一句话。 如果当年,我吓得跑回老家了…… 如果当年,我不敢去永康见陈老板…… 人生没有太多的如果,人生没有假设,彩虹都是在风风雨雨之后才看得见。多年后,我的总结是:生意人,不说不耍花枪,但要耍得合情合理,奸要奸在道上,以诚为本才能走得更远。 对于陈老板再次给我的机会,我今天分析一下,主要是以下几点原因: 第一,是纯粹感恩,再加上对我这个人人品本质上的肯定吧。 第二,不再是感恩,而应该是他迫于无奈,交货时间太紧,让他短时内无法再做其他打算,找我这个有加工经验的人合作,无疑是一种较好的选择。他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能给他赶出货来,但质量上又不放心,所以,针对质量上的问题,他想出了对应策略,以解后顾之忧。我们的关系也很快从友谊转到合作的关系上来,完成了从情感到利益的角色转换。 当天下午,我没有离开永康,我在等陈老板工厂生产的配件。夜里八点多,我才跟着拉配件的车返回义乌。到了义乌后,当我喊绿叶搬货时才发现,这人不见了。房门紧闭,怎么敲也无人答应。 我在出租屋附近前前后后喊了几遍都没找到绿叶,心想还是先下货再说吧,这么着急找也不是个事儿,把货下完了再慢慢找。 但愿这“缺心眼”的妹子别让人拐跑了才好。 就在我下完货送司机走时,我看见绿叶慢悠悠地回来了,这下把我气坏了,当场就想踢她一脚。我很生气,几乎咆哮般地问她:“绿叶,你去哪了?!” 绿叶笑嘻嘻地说:“我去那边夜市里玩了。” 见她笑我更来气了,吼道:“你不在家待着东跑西跑干什么?” 绿叶还在笑:“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好玩的?鬼都没一个。” 我说:“你乱跑就不顾及别人会担心你?” 绿叶笑得更大声了:“大勇哥,你神经呀?我这么一个大人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你女儿。” 唉,跟这种脑袋缺根筋的人没办法理论。好在人已经回来了,好在有大活做了,好在没什么烦恼了,开心点儿吧。 我把绿叶带到车间里,指着整车间的配件对她说:“绿叶,我们有活做了,要发财了!” 绿叶听我这么一说她也很开心,说:“大勇哥,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货呀?这下好了,够我们俩做好几年了吧?” 我强忍住没笑出来,索性不理她,走出了车间。 那个晚上,我大脑中只回荡着两个字:工人、工人、工人、工人……从哪去弄四十个工人来?这个很有难度,没人一切都是白搭。还有,一下子这么多人吃饭睡觉都是个问题。没活人烦,有活做不了就更烦。我当时想,要是这么多活放在老家做就好了,别说四十个人,就是四百人也能招来,但这里是义乌,遍地工厂的义乌。老实、正经的人谁会..一天到晚在外边找工作,早就进厂了,剩下的那些不是成天在劳务市场晃悠就是不想进厂的主儿。 工人再难招也得招啊,大不了加点钱,提高待遇总会有人来的。 第二天一早,我故技重演,在院子大门口?的墙上贴了张招工广告。不同的是,这次写明保底工资八百元。什么叫保底工资呢,那就是说不管有活没活做,只要工人天天来上班,每月最低就要发给每个工人八百元工资。当时一般的工厂是不敢开这么高的保底工资的,否则,到了淡季没活做就得亏死。但我不怕呀,我只是个加工厂,到时活断了就放假,不是正规企业,产生不了多大的、长久的负面作用。加工厂说白了就是吃“眼前饭”,有得吃就狠吃一顿,没吃就饿着。农民是靠天吃饭,我们是靠运气吃饭;农民是按年收庄稼,我们也是如此,收一年算一年。从这点上来说,我与农民种庄稼的思想是大同小异。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们常说的“小农”意识。我开始是想开出六百的保底工资的,但我怕打不动工人们的心,所以,一咬牙,开出八百。事后证明,我是对的。 人有时就是要狠一点儿,舍得给别人,舍得付出,你狠了,问题就退却了。招工广告贴出去后,陆陆续续招了些工人,有些还是上了年纪的老工人,有的是老工人介绍过来的,这些归功于我给工人开的工资不低。虽说去年有过那么一回不大不小的纠纷,但毕竟对工人并没有影响,只是亏损了我个人,再加上下半年活多、待遇好,所以从整体上来说,这附近的工人对我这个加工厂还是比较认可的。 来一个就先上班,先干起来,干点儿总少一点儿压力。让我意外的是,这绿叶干别的都不行,就这点焊还特别快,真是邪门,好像天生就是点焊工的料。美中不足的是,绿叶只会埋头干自己的,让她教别人就不行了,说了半天,人家还是云里雾里,一知半解。 二〇〇一年的上半年,我真的很走运,说没活就来了大活,说没工人也招到了工人。虽说前脚进后脚出的也不少,但毕竟有了三十几个人,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把一楼五个房间中的四个房间改成了车间,二楼又租了两个房间给男、女工人睡,夫妻工一般都有住处,不用安排。两个品检员我安排到了附近的旅馆中居住,那里环境好些,不能让“钦差大臣”与民同苦,委屈了他们就等于给自己找麻烦。 剩下就是吃饭问题了,烧饭太麻烦,也不合适,地方太小。我找到了一家快餐店,向他们订餐,每人每餐两元,我出一元,工人自.己出一元,早餐不管。 基本问题都解决了,剩下就是开足马力上高速了。 人逢顺事精神格外爽,我再累,再苦,但精神上爽歪歪,用句难听的 8bdd." >话来说就是那种“小人得志”的感觉。但这次我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我爽,但我头脑保持着全天的清醒,注意每个细节上的事,小心翼翼……当然也彻底戒掉了去网吧上网。 紧赶慢赶,挺过了第一个月,陈老板如数给我结清了加工费。 要说前面还是满怀希望在干,这下就是实打实舒舒服服在干了。口袋中有了钱底气就足。工人们按期拿到工资后干劲儿也足。要知道,当时在义乌不押一个月工资的工厂基本上没有,也就我这个不能算厂的厂子才会这样开工资。我目的也是拉拢人心,以工人带工人,保持人员的完整。 结清第一个月账后,我给在县城实习的妹妹汇去了四千元钱,让她自己留两千,其余两千交给母亲,因为离家时,我给过母亲一些钱,但她又偷偷塞回我包里了。父亲.99lib.不在了,母亲过得会更苦,我不能让母亲这么苦下去。再说,村里人都说我办厂了,已经名声在外,如果母亲穷得连买牙膏的钱都紧巴巴的话,那不是让村民们说我是个“遭雷劈的家伙”? 我清楚现在挣的钱不一定就属于自己,说不定哪天说没就没了,趁有钱时就给母亲寄些。创业过程,钱很重要,但风险也大,有时就是拿钱去赌,赌赢了钱滚钱,赌输了回到原地再来。但精神不能垮,精神垮了就彻底失去了继续打拼的最后本钱。 第三十章 能解决就是“利”,不能解决就是“亏” 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打电话的人问我是不是做烧焊加工的,我说是点焊,与烧焊差不多。那人就问我是不是叫大勇,我说是。他就告诉我他姓骆,他已经盘下了吴老板的工厂,只是还没招到烧焊工,听吴老板说我这里能加工所以就打电话联系我。我一时也没多想,就直接告诉骆老板说我这里很忙,在赶急货,暂时没有时间帮他加工。 挂断电话后,我马上就后悔了。对于生意人来说,客户就是最大的资源,我怎么能拒绝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客人呢?做事太草率了。眼下是很忙,但忙完陈老板这个单子之后,我又得双眼望天了。人家主动找上门来,我还拒绝掉,真是鼠目寸光,脑瓜子不灵光。本想给姓骆的老板回个电话再解释清楚,后来犹豫了一下就算了,主要还是因为太忙了。忙起来就容易犯“居安不思危”的毛病,这也是生意bbr>人的大忌。 当天晚上,我意外接到了付成的电话。 “大勇,忙什么呢?过完年后电话也不打给我一个。”付成说。 “呵呵,付总好,没给你电话是我的疏忽,对不起了。”我赔笑着说。 “听说你那里生意火爆藏书网啊,赚大了是吧?哈哈……” “没有,歇几个月了,这不,刚接到一个老客户的一批活,正在赶呢,挣点儿血汗钱。” “这回你要帮我一个忙了。” “我能帮付总什么忙?呵,付总别拿我开心了。”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只要能帮到,我二话不说。” “你知道了,吴老板那厂已经转掉了,现在我有批活需要他厂的那个配件,但是新接手那家工厂的老板跟我说他赶不出来,没烧焊工。我想你原来替吴老板加工过这活,所以就想找你来帮我赶一下了。” “实不相瞒,付总,那个骆老板已经打过我电话了,我跟他说我这里目前很忙,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帮他加工。”我尽力在解释。 “想想办法呀,你先帮我赶一部分出来应应急。”付成有些着急地说。 “好吧,既然付总都开口了,我再不接就太不识相了,呵呵。” “那好的,我让骆老板给你电话,具体你们联系。” …… 活是接下了,但很棘手!麻烦来自陈老板那边,现在活这么赶,如果陈老板知道我还在替别人加工活,岂不要动怒? 但接下了的活又不能不做啊,何况是付成的活。思前想后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做,必须做。我抽出了两个工人来加工骆老板的活,其他工人继续忙陈老板的活。原以为这样,即使陈老板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事,到时好解释一些。 果不出所料,陈老板很快就知道了这事。不用猜,一定是两个“钦差大臣”密奏的。我不怨他们,这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陈老板先是问我能不能按期把货赶出来,我说应该可以。陈老板语气有些重,他说不要听我的“应该与不应该”,他要的是百分百准确的回答。我迟疑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时,陈老板就生气了,问我是不是想再误他一次。 我说:“不会的,我全力在赶。” 陈老板说:“你是全力在赶,但赶的不是我一家的货吧?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给我电话。” 这个结果是我料想到的,但我没有料想到会这么坏。既然陈老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只有将这个问题重视起来,光重视还不够,必须实质性地解决掉这个问题。 不管你是蝼蚁型还是大象型的企业,作为一个企业主,你的工作核心就是转动脑子想问题,想得多,想得彻底,想得明白才能维持、发展自己的营生之道。所以说,企业主是劳心劳骨的角色,风光的只是外表,内心的焦躁是外人所不知的。就拿我个人来说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春节那几天外,我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新问题,每天都有,只是程度的不同而已,有些问题想想就能解决掉,有些则是无能为力。能解决掉就是“利”,无能为力的就是“亏”,就这样一路上伴随着“利”与“亏”成长,像个孩子般成长……摔跤后,疼了,自己摸摸,流血了,自己擦擦,环顾左右都是陌生的匆匆过客…… 我打电话给付成问他能不能借我两个工人,付成问:“为什么?”我说:“我这些机器是永康一个老板的,我现在加工的也是他的活,他不高兴我替别人加工活,怕影响他的交货期,我想用你自己的工人来加工,这样不占用我的劳动力……” 付成同意了。 这里要说明一下,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付成而不是打给骆老板,因为这里面含着个技术问题。我不想让骆老板的工人就这样学了去,想当初吴老板找我买技术我都没让,就是这个道理。 付成同意后,我又打电话说服陈老板,解释我与付成之间的关系,解释只是占用空余的机器不占用劳动力。好在陈老板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半推半就勉强算是同意了。 长话短说,三个月后我按期、如约交清了陈老板的货,顷刻间整个人如巨石卸肩。陈老板的货出得顺利,心情当然就好,心情好就有兴趣兑现当初的诺言,请我在义乌高档酒店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饭时,陈老板对我说:“大勇,我帮你粗粗算了一下,这单你应该有八九万的纯利吧!”我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可能有吧,还没细算过呢。”其实我早就算过了,还不止算一回两回,我算来算去口袋中都有十万以上了。 十万可不是个小数字,足以让我飘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大家的通病,还是我个人的毛病,一有钱总容易飘起来,动不动就犯飘忽。第一次飘害得我一败涂地,在时间上延缓了我发展的时间。但这次我只是私下飘飘,头脑没有被钱冲昏。 活干完了,钱入口袋了,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工人怎么办? 当初招工时说好的保底工资八百元,现在厂里没活做了,我如何负担起这八百元?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一直在考虑用什么妥当的方式来解决。 我最后的方法是:搬厂! 我对工人们说,由于房租到期了,我要把厂子搬走,搬到上溪镇去(上溪是义乌比较远的一个镇),如果有愿意跟我走的我很感谢,不愿意跟我走的我不勉强,等工资发了他们就不用再来上班了。 我知道我这个加工厂里主要是三类人: 一是跟在老公身边的女人,老公就在附近工地上干活,就是说老公走到哪里,老婆就会跟到哪里;二是跟在父母或是兄弟姐妹身边的人,有“家里人”看管的人;第三类人就是无所谓在哪干的,只要自己喜欢就成。前两类人都是住在这附近的,打死都不会独自挪地方,只能在这附近找活干。第三类人不多,我数了数就七八个。就算这七八个人全跟我走关系也不大,东拼西凑总能找些活给他们干干,这样即使自己亏也不会亏到哪里去。 结果最终只有四个人同意跟我走,其他人都选择离厂。 正合我意! 我打电话告诉陈老板,让他在我搬厂的那天来厂里搬走十台新机器,这样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我是在收缩,会以为我只是在搬厂。 一个十足的假象。 绿叶当然不会明白我这些事,所以她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搬厂,好好地走掉这么多工人。我告诉她说:“厂里没活了,留着这么多工人拿什么来养?” 绿叶说:“大勇哥你骗谁呢,我知道你永康有很多活,只是你懒得做了,我要打电话同你妈说去!” 跟绿叶永远也说不明白一件事。 一天晚上,我正打电话给我母亲,绿叶正好走过来,她说她也要同我母亲说话。我没同意,我怕她满嘴跑火车,所以匆匆挂断了电话。可绿叶不干了,她说她想她妈妈,非得让我打个电话给我母亲,让我母亲喊她妈妈来接电话。我拗不过她,只好照办。 虽说绿叶是个缺心眼的人,但毕竟是家乡人,与我说着分毫不差的母语。有时累了,烦了,无助了,看到她时总能感觉有个亲人在身边,无形中自己就有了股力量,有了战胜困难的勇气。从这点上来说,我应当感谢绿叶。 绿叶同她妈妈聊天前,我就嘱咐她不要乱说话。开始绿叶同她妈妈聊得挺好的,说些不着边际的“家常”,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蹦出一句:“妈,我同你说,大勇哥发大财了!” 害得我赶紧抢过手机来,“啪”的一声合上了。不用说,这条消息明天就会在我们村子里传播开来。平添一层压力啊,如果我过年挣不到钱,回家该在村民们面前出丑了不是?当然,这种压力是微不足道的,想时就有,不想就无。我的贫富终究与他们无关,不关他们的痛痒,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没钱时,有钱时,都会想到家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这次我没给母亲汇钱,我给金子汇去了三千元。这几年来,我明白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以前是无能为力,现在状况好些了,该补的都得补上。 其实我并没有将厂子搬到上溪镇,那样太不方便了,我只是就近移了一下,两个村子相隔就几里地。忙了三个多月,突然空下来很不习惯,感觉心里少了些什么。我开始在想,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完全被动地“等运气”,我得想想辙,跳过“加工”这块临时的跳板。加工毕竟不是我长久想吃的饭,这碗饭可以吃,但不能长吃,否则会消磨掉我的斗志,乐于安稳。我还得折腾一下,趁年轻,再折腾个十几年没问题。 当时,钱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重要,我没什么地方急需用钱,我的钱就是用来供我折腾的,从这点上来说没压力,也是非常好的一个条件。有没有来自家庭方面的压力、对钱的自主权有多大,对于大多数创业者来说都是个问题。我在这方面特别自由。 第三十一章 留意商机,寻找新的突破口 夏秋之际,加工的活还在做.,但没有什么钱可赚,就是养着几个工人。主要的活就是骆老板那里的,陈老板那里除了那个大活基本上没活再过来做。大单是很讲运气的,加上天气热,各行业大都出现淡季是正常的,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怀疑陈老板,他是真正没活需要我来加工了。几个熟练工做的产品基本上也不用怎么品检了,大家处久了,都当是朋友一样相处,也不会有意地去做次品充良品。 那段时间我很闲,闲来没事就去网吧上网,聊聊QQ,发发帖子。除此之外我还留意各种商机,想找到新的创业突破口,想了几个项目都因不熟悉PASS了。那时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外贸这块,感觉这是块肥肉,油水很足,就是无从下手,摸不着头绪。 有一天,一个小伙子到我加工厂来找他表弟,这人姓什么我都忘了,他表弟在我那里干活。当天我也没留意什么,后来才听工人说他的表哥在台湾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我顿时有种失之交臂的难受。我对那个工人说,我要请他和他表哥吃饭。这家伙一听说有饭吃就来劲了,赶紧联系上了他的表哥。 一个周末,我们仨就聚在了一起喝酒。我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探听到外贸公司是如何经营的,最主要的是打听这些外贸公司是如何找到客户的。 在义乌,我不止遇到一家两家这样的工厂,老板就是外贸员出身,先自己在工厂或是在外贸公司干,然后有了关系好的客人之后就把客人带出来自己干了。有了客人就有了订单。那时的互联网还没现在这么发达,价格也没这么透明,国外从事外贸的客人远远没有现在多。现在互联网太发达了,欧美一个小小的便利店都知道通过网络找到中国的工厂直接采购商品。所以,那时有客人还是大客户,国外专业的外贸公司,订单量普遍比现在大得多。几单下来,单干的外贸员就完成了原始资金的积累,有了原始资金就不满足中介的利润了,自己开始动手办厂。一两百人的工厂就服务一两个客人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一点儿神话色彩都没有。若是硬逼着自己有疑问,那只能说明你真没见过,或者说是心里不平衡,不相信有人赚钱就是这么容易。 这顿饭我花钱不多,但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外贸公司的经营模式有点儿专业,当时我还不怎么听得懂,只是有了个模糊的概念:询盘——报价——打样——下单——跟单——验货——报关……对于外贸公司找客人的途径我倒是记住了:一是参展,去国外、香港、广交会、义博会等各类交易会上去参展,以这种方式达到结交客人、取得订单的目的;另一个是互联网上找客人。 情况摸了个大概,但对我来说门槛太高了,根本够不着。唯一可行的就是在互联网这块儿碰碰运气,反正先不用投资,当是出点儿上网费学习学习。当我摸索着找到国内几家互联网外贸平台时才真正傻眼了,自己的英文水平太臭,根本无法动手。后来和一个网..友聊天时,他告诉我有个软件叫“金山快译”很好用,英文水平不好的人可以借助它。这下我茅塞顿开,感觉前途一片光明。其实,当时这“光明”也是盲目的光明,有点儿异想天开了,世上之事哪有这么简单? 我没事就在网吧里用蹩脚的英文尝试着给客人发E—mail,想当然地给客人发报价清单,结果当然是石沉大海。尽管这样,我也不灰心,权当是玩玩了,反正自己成天都在网吧里混,总比玩“红警”玩“传奇”强呀。 我这边在网吧里优哉游哉,那边绿叶在厂里优哉游哉。 一天晚上,我从网吧里回厂后去敲绿叶的房门,我是问她把我洗的衣服放哪了,结果房里没人。我就去敲那几个男工的房门,想问问绿叶去哪了,结果绿叶从里面开了门。我把头探进去看看,房间里只有一个男工,另外几个不在。我下意识就感觉这绿叶又耐不住寂寞了,于是把绿叶拉到了我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问绿叶与那男工在房间里干什么。绿叶说:“什么也没干,只是聊天呀。” 我说:“聊天用得着关房门吗?还关得严严的。” 绿叶说:“不关房门有蚊子呀。” 打心底里,我是真的希望绿叶所说的“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聊天”是事实,但感觉不允许我同意绿叶的说法。我问绿叶那个男工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绿叶说:“是吧。” 绿叶这句倒是回答得很快,于是我又问绿叶:“你喜不喜欢他?” 绿叶说:“不知道,有时喜欢有时又不喜欢。” 我劝她:“绿叶,你是结过婚的人,你有老公,不可以乱来的。” 绿叶理直气壮地说:“我没乱来,我又没说要嫁给他。” 我说:“你婚都没离,嫁什么嫁啊?” 绿叶笑了,说:“我肯定要离啦,不会同那个臭男人再过了。” 在绿叶面前,我的口才再好也说不过她,她说起来满嘴都是自己的理由,我只能抬出她妈妈来压她。我说:“绿叶,你妈妈没同你说在外边不要随便找男人吗?” 绿叶说:“说过的。” 我说:“说过的你还乱找男人?” 绿叶说:“我又不是我妈,她说她的呗。” 我无语,心想,我要是你亲哥非一脚踢死你不可! 在厂里,我和绿叶一直以表兄妹相称。 说不动绿叶我只好找那个工人说理去,我告诉他,绿叶是我表妹,已经结过婚了,目前还没离,如果他真要娶她,就先等她离了再说。那男的一听说绿叶还没离婚,就当场表态说这事真不知道,不会再与绿叶好了。 睡在床上,我又在想,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是不是有点儿残忍呢?男欢女爱是正常的事,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但最终,我给自己的答案是:合适,因为她父母的重托。 这边绿叶没省心,那 8fb9." >边银子又来给我添堵。 银子打电话跟我说:“姐夫,你挣到钱了没有啊?你再不用点儿心,我姐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这段时间忙,没顾上金子那边的情况,乍一听到这话,有些不舒服,毕竟金子是我女儿的妈妈。“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恩不恩的先不管,但曾经的妻子终有一种属于自己的感觉,现在很快要彻底不属于自己了,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银子不会空穴来风,肯定是事出有因了。 我问银子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银子说是金子告诉她的。我问金子怎么知道我手机号,银子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想了想才想起来,可能是自己正月留给金子的那封信中不经意写下了手机号。 银子挂断电话前让我仔细想清楚,还要不要与金子复婚。我考虑了许久,决定打个电话给金子。我都不清楚自己打电话的动机?是什么,难道是探听金子要结婚的虚实?可能是吧,说不上,心里有些小乱。 第二天晚上,银子又给我打来了电话。银子问我:“你想得怎么样了,还要不要复婚?” 我说:“在复婚这件事上我说了不算呀。” 银子说:“你就不能争取一下?” 我说:“我怎么个争取法?” 银子说:“你没事可以给我姐打打电话呀,问寒问暖一下不就旧情复燃了?” 我故意说:“你姐在别人家接电话不方便。” 银子说:“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姐已经装电话了。” 我说:“你姐又没告诉我,我哪会知道?” 银子说:“那我告诉你号码,你现在就打。” 我说:“不打!” 银子问:“为什么?” 我说:“人家装了电话也不告诉我号码,我这么打过去算不算是骚扰人家的清静呢?” 银子生气了,大喊一声:“大勇,你不配做我姐夫!”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唉,好心的小姨子,单纯的银子,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母亲的心呢?在这事上,我真的做不了主,我也不会低三下四去委曲求全,我的“现在进行时”是生意不是感情,银子,你不理解的。不管你理不理解,我都得感谢你,你始终没有把你这个前姐夫当外人,这很难得,我打心底感激你。 第三十二章 千万别赌博,赌博败业 我一边在互联网上自学着“学前班”的外贸课,一边捕捉着可以让我转行的机会……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不算舒服也不算恶劣,就是与以前的落魄相比显得平静了很多。生意上就那点儿加工的小活,就不多说了,说点儿别的事情。下面说的事表面上看起来与生意关联不大,但实质上也是一个生意人的大忌,所以拿出来说说。 自从在老家与老五分手后,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好几个月。对于老五这个人我还是不讨厌的,我虽说不喜欢他那种营生的方法,但对于他的性格我还是喜欢的,他的性格中有许多为人直爽的一面,这是生意场上不多见的,所以我喜欢。 突然接到老五的电话时,我还稍感意外,因为老五说他在义乌,要请我吃饭。开口就说请我吃饭,想必老五又伴上有钱的主了,混得不会太差。我暗暗为老五高兴。在挣钱这件事上我很少有妒忌心,我希望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都发财致富,他们过得好,见面也开开心心些,说不定哪天就能帮上我的忙,带来一个商机什么的,这都是很难说的事。 见到老五,我又吃了一惊,他居然开着一辆轿车! 我带着羡慕的表情问老五:“兄弟,搞大了啊,都开上车了!” 老五说:“哈哈,又不是我的车,是老板的。” 我说:“那也不错呀,能给老板开小车的都混得不差了。对了,好像>99lib?你在永康时不会开车的呀。” 老五说:“不会开车还不会去学呀,看来你是不会开车了。” 我说:“是不会,不过我正准备去学开车。”老五的话提醒了我,这学开车的事不能迟疑了,必须着手去学,趁现在有空闲时间,赶紧! 老五一摆头说:“走,上车,找个地方吃饭去。” 我拉开车门上了车,在车上,我对老五说:“随便找个小饭店吃下算了。” 老五说:“不行,难得见一面,不能太寒酸了,得有点儿档次。” 我心想,看来这家伙与有钱人混在一起是不一样了,一点儿都不穷酸,开口闭口都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老五对义乌不熟,我也不是很熟,两人在市区转了半天也不知哪家饭店合适,后来还是随意在路边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饭店就餐了。 就餐时,我问老五:“兄弟现在在哪里发财,为什么又会突然来到了义乌?” 老五说:“在余姚给老板看场子,是昨天下午来的义乌,老板带了几个人过来赌。” 我问:“你们是设局赌吧?” 老五说:“不设局,不出千,赌硬的。” “不设局、不出千,你们老板从哪获利?” “老板联系赌家,安排赌局,赢家会给一定的提成。还有就是,老板放钱给输钱者,收高利息,日息百分之十以上。” “那你们老板自己也赌吗?” “老板不赌,只是陪赌,在边上看着,收提成,然后伺候要借钱的主。” “哦,那你把车开出来老板不说你啊?” “能让老板知道吗?你傻啊!老板昨晚藏书网熬了一夜,正在宾馆睡得跟死猪似的。” …… 菜上来了,老五说:“大中午的就不喝白酒了,喝啤酒如何?” 我表示同意,边喝着酒边又瞎聊起来。 老五问我:“大勇,你那加工厂怎么样了,有钱赚吗?” 我说:“还行吧,混混日子呗。” 老五说:“要是赚不到钱你关门算了,跟我一起混去,搞不搞到钱先不说,人活得自在痛快是肯定的。你看我,吃香喝辣哪样都不缺。” 我说:“不行、不行,你那碗饭我吃不了,你想拉我入行,我还想劝你别干了呢,呵呵。” 老五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下,问:“大勇,你没说真话吧?你小子肯定搞到钱了,说话口气我能听得出来。” 我说:“真没搞到钱,有钱还不买车了?” 老五还是不信,他说:“吃完饭去你厂里看看。” 我知道老五的意思,他就是想证实一下我在义乌混得怎么样,这种证实并不一定带有什么目的,可能更多的还是一种关心吧。但我却不能这么简单去想,我得把问题想深一点儿,我口袋中就这么点儿创业资金,不能外露。假设老五知道我有十万元钱,一旦他开口借点,我是借还是不借呢?这样就为难了。所以,我在老五面前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保持原有的穷人相。 吃完饭,老五还真去了我的加工厂。他看完后大失所望,原来我就这么个小而破旧的不是厂的厂子,老五也彻底地相信我没搞到钱了。 我送老五出门时,绿叶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绿叶朝我大声问:“大勇哥,那是谁呀?”我说:“一个朋友,是我们老乡。” 老五也听出了绿叶的家乡口音,他问我:“大勇,这妞是谁呀?长得真不错!你看她那对奶子,真他妈的绝啊。” 我白了一眼老五说:“收起你的贼心,这是我表妹,别打主意。” 老五说:“你表妹就不嫁人的啊?” 我说:“她已经嫁人了。” 老五失望地嘀咕了一句:“嫁得真早。” 出门上了车,老五跟我说:“你要是认识有钱的老板,愿意赌的话就给我电话,记得哦。” 送走老五后,我心想,老五都会开车了,看来我是要学开车了,否则到时有车了还得请司机。那时,我已经坚信自己会买车,时间上还吃不准,但到时肯定会有车。这次与老五的见面,给我带来一个好处就是提前了我学车的时间。 我打电话向付成询问了学开车的地方。挂电话后,我突然想起老五让我给他介绍爱赌的老板,这付成不是现成的吗?如果这样,付成赢了钱之后会感谢我、老五也会感谢我,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但是,如果付成被套进去了,输了钱,那后果会怎么样? 现在想想都有点儿后怕,当初差点儿就做错事了。这也是我要写出这件事的一个原因:作为生意人,赌博的危害比普通人更甚,轻则输钱,重则败业。所以,我做了生意之后从不赌博。当你有些钱的时候就有人会盯上你,其中也包括拉你去赌的人,这很正常。能不能保持大脑的清醒度,就要看个人了。 没多久我就学会了开车。拿到驾照后,我就开始不安分了。会开车的人都知道,刚学会开车而没车开是很难受的事情,特别是有能力买车者。当时我就是这种情况,好车买不起,差的面包车是没问题,有这能力。但是我的钱是用来创业的,为数不多的创业基金,没有后台,没有援助,所以我迟疑了一段时间,满脑子都在考虑买车与不买车这个问题。人一旦产生了某种欲望,就很难将这种欲望浇灭,除非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当然海市 8703." >蜃楼般的欲望,另当别论。 我没能说服自己推迟买车的时间,匆匆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从这点上来说,我还是有一定的虚荣心的,一方面有车做生意是方便些,另一方面还是想拥有自己的车。虚荣心有时也是一种动力。买车后费用高了,口袋中的钱少了,内心也就着急了。生活就是这样,春夏秋冬都有花开,一年四季都有兴败,找花采花收获花,路在你脚下,每天寻多少路由你自己来定。 我绝对算不上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但我算得上一个勤奋的生意人,我习惯了自强自立,习惯了单独思考,习惯了独立作业。不是我想习惯这样藏书网,事实上是我必须这样,环顾左右无他人,除了我自己还是我自己,朋友、亲人,他们只能成为我故事中的看客。 有句广告词叫“思想有多远就能走多远”,还有一句叫“一切皆有可能”,说白了,这些都是理论上存在的“励志宣言”,行动才决定一切。梦枕黄粱会让人一生匆匆又迟迟,蓦然定神,别人已经走得太远了。到时,自己追赶的勇气都会荡然无存了。 第三十三章 别装场面上的“牛”,多想实实在在的“利” 一个周末,我妹小梅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对我说霜儿(我女儿)想我了,让我没事多打几个电话回家,别挣了金钱忘了亲人。 小梅已经开始工作了,听说在某个镇中学任英语老师。也不知她与谈天关系处得怎么样了,本来电话中我想问问的,结果被小梅劈头盖脸数落一番后没心情问了。一方面我觉得小梅管得太宽了,居然骂我这个哥哥,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小梅说得挺有道理的,总不能为了钱不顾亲人的感受,疏远了情分。 小梅、银子,包括我的母亲,她们的想法都是对的,希望我能与金子复婚,就算不能复婚也不能疏远了父女之间的感情。霜儿虽小,但感情是从小培养的,如此下去,等到霜儿长大成人,感情非慢慢疏远了不可。 我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女儿稚嫩的声音喊出的“爸爸”非常好听,听起来非常舒服,所有的辛苦与疲惫都在瞬间遁走。这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力量,一种神奇的力量。面对女儿,我除了歉疚,还是歉疚。 我对着手机说:“霜儿,你妈妈呢?” 霜儿说:“妈妈在洗澡呢,爸爸你洗澡了吗?” 我说:“爸爸洗过了。” 霜儿说:“爸爸,我昨天看到姑姑了,还有谈天叔叔。他们带我出去玩了,还买了好多东西给我吃呢。” 听到这里,我内心感激了一下妹妹,还是女子心细啊。我说:“霜儿,姑姑好还是银子小姨好呢?” 霜儿说:“都好,都比爸爸好,爸爸是个大坏蛋,从来不带我出去玩的。” 我酸溜溜地辩解说:“爸爸要工作,没时间回家带霜儿玩,等爸爸挣到钱了,就可以天天带霜儿出去玩了。” 霜儿说:“爸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姑姑哦,她不让我告诉你的。” 我没在心,以为小孩子所说的秘密与大人眼中藏书网的秘密是两码事。谁知霜儿告诉我说,我妹与谈天带她出去玩时吵架了,谈天居然还当着她的面打了我妹一巴掌。这下我坐不住了,我愤怒到了极点。我匆匆挂断了女儿的电话,又往家打了一个电话。 我尽量忍着脾气让我母亲叫小梅来接电话。 我问小梅:“你与谈天的关系怎么样了?” 小梅迟疑了片刻说:“挺好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我问:“真的关系挺好?” 小梅说:“真的关系挺好的,我骗你干吗?” 我生气了:“你就骗我吧,发狠骗!关系好得连出去玩都要吵架,这关系是好得没的说了。” 小梅问:“你听谁说的?” 我说:“听谁说不重藏书网要,重要的是事实就行了。你告诉我事实,谈天有没有动手打你?” 小梅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他没用力的……只是做做样子。” 我说:“那就是打了?行,你把谈天的手机号给我。” 小梅听我这么一说有些急了:“哥,你干嘛呢?” 我说:“不干嘛,就是想与谈天聊聊。” 小梅说:“谈天没有手机。” 我说:“那他家总有电话吧?” 小梅说:“谈天不在家,到乡下同学家去了。” 我更来气了,说:“你就护着他吧,你个猪脑子,天下没男人了,是吧?”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自从父亲死后,我就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不希望家里任何人受到伤害。母亲是个本分人,在农村老家不会有什么委屈之事,主要还是小梅,她的男友谈天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前面已经说过,果然被我言中了。这不是买彩票,中了心里高兴,这事“中”的次数越多越难受。我暗自觉得这是我妹一个坎,一个不大不小的坎,希望她能平安迈过去。我身在异乡,鞭长莫及,只能靠她自己了。 时令上慢慢进入了冬季。我妹的事因为太?99lib?远我管不了,只能是空着急,只能在心底里祈祷她能明辨是非,知道社会与学校的不同之处,尽快融入这个复杂的社会中。 冬季是外贸生意上最火、最旺的一个季节,很多工厂一年四季亏两三季,就靠一个冬季连本带利收回来。有些刚办的小厂就是因为挺不到冬季就草草夭折了。一到冬季,人们眼中的义乌工厂都在超负荷运作,这也是一个事实,每家工厂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灯火通明干吗?当然不是开会,是在赶货。 而我依旧闲着,看别人红红火火,我只能干着急。他们说“天道酬勤”,既然都扯上“天道”了,我想就是百分百哲理了。我没有放弃电子商务这块儿,执著地在互联网上追逐着我的梦想,执著得有点儿傻乎乎,几乎有点儿那种指望“天上掉馅饼”的傻劲了。 我也不知道前前后后傻乎乎地写过多少封E—mail,其间又错了多少英文单词,但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次地写了。写完又异想天开地发出了。只要是有客人求购或经营“工艺礼品”类的,我见着谁就给谁发电子邮件。 可能是我的执著感动了上苍,也可能是我的运气比较好。我这边傻乎乎地发,那边还真有个傻乎乎的客人给我回了封E—mail,他说他想采购那种塑料的儿童汽车、儿童枪之类的玩具bbr>,让我尽快提供照片和报价清单给他。 这下我乐坏了,是真乐!前所未有地冲动!地震般的震撼! 你想呀,外贸公司一直在工厂面前很牛,靠的就是有老外客人(广东人叫鬼佬)。我这下子也有老外客人了,我的好日子还会远吗?我不是想在任何人面前“牛”,我只想“利”。那种场面上的“牛”没什么意思,而“利”才是实实在在的。 我早就计划好了,玩具产品付成那里多的是。 要图片,有! 要单价,有! 找到付成,只要他一句话全都OK! 第三十四章 比钱更可贵的,是经验与信心 如果说碰到陈老板是我的运气,那么付成这边完全是我自己主动争取的。每个打工者都有自己“曾经”的老板,当你离开后又如何处好这种关系呢?可能大多数人都认为人走茶凉,没什么好联系的,不成冤家就不错了。想想也是这个理,人心隔肚皮,你哪知别人会怎么想又怎么看你?当年的我也是穷急了,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当成资源,指望他们成为我救命的那根稻草绳。用当下流行语来说就是瞄上了“潜力股”。 付成听说我有了老外客户,半信半疑,但他还是夸了我一句:“大勇,果然是读书人呀,不声不响地搞起了加工厂,又不声不响地在电脑上做起了国际贸易。不错不错,我都要向你好好学习学习了。” 我让付成夸得实在是难为情了,赶紧说:“付总,不能这样取笑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只是想试试看,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付成呵呵笑着说:“不管成不成,我都支持你一下。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成了,拉住了一个大客户,对我公司也有好处不是?” 我说:“那就太感谢付总了。” 付成哈哈大笑:“谢就免了,有空也教教我做做国际贸易,让我也长点儿本事。” 不知付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反正我就当是打哈哈听了。心里着急着给客人回邮件,当场就催着付成让手下人配合我,给我相关资料。 那时,付成的公司里还没有成立外贸部,但已经比我在那里时改变了很多,办公室里已经有了财务人员,还有一个做文秘的小姑娘。最主要的是办公室里有台电脑,这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电脑中存有现成的产品图和现成的价格表,把RMB改成USD(美元)就可以了。 邮件是发出去了,接下来的等待让人太不好受了,简直是折磨。说没希望又有希望,说有希望又没个动静,给客人发去的询问邮件都石沉大海。我心想,这老外怎么这么牛啊,你说生意不做吱一声也好,让我死心不是?硬是没一句话! 唉,做点儿事真难! 没有回复,但邮件每天还是要看的,有时两次,有时三五次,看前的心情不平静,看后心情更不平静。说纠结也成,说郁闷也成,里外不开心。 Waiting for yood news! Waiting for yood news! Regards! Regards! …… 我恨不得把这话改成“Fuckyou!”,我急躁得如一个跳梁小丑,又像一个做着天鹅美梦的丑小鸭。 其实,我们不怕做丑小鸭,要相信丑小鸭在春天也有优美的舞姿!就看观众是谁了。 老外不回邮件,害得我都不敢去付成那里玩,怕付成取笑我。现在想想,后来这个单子是怎么做成的都没弄清楚,稀里?糊涂地就做掉了。大概两周后,那个客人给我回邮件了,直接说订多少多少货,量很小,价值就两千多美金。虽然说订单量是小了点儿,但我还是很兴奋,毕竟我又迈出了一步,关键的一步,这一步对我人生的影响不小。这老外叫Kevin,后来让我发了一点儿财,这是二〇〇二年的事了。 Kevin在邮件中让我算一下运费、确认好订单,然后他就安排给我打款,但他说的WESTERNUNION(西联国际汇款公司)业务我根本就不懂,包括MT号码(汇款监控号码)是什么都从未听闻过。而且听别人说老外下单前都要先打样的,但又没说打样就直接下单了,货也不是走船运,而是UPS(美国联合快递公司,国际快递公司)。这UPS又是什么玩意呢? 隔行如隔山! 不是世界太复杂,只怪我想得太天真。 虽说不懂,但我不能对Kevin说我不懂啊,那样岂止是白忙活了一场,还关系到我以后要不要吃外贸这碗饭的大问题。我只能对Kevin说一个词,那就是OK,除了OK还是OK,否则这生意就彻底黄了。我想起了我加工厂那工人的表哥,于是故伎重演请他们吃了一顿饭。那个外贸员教我如何如何去操作……吃完饭,我还特地买了一条烟送给他,并且要了他的手机号码以备用。 一周后,我就在邮政储蓄所提到了钱。 拿到钱后,我心情又不一样了,心想,这外贸也不难嘛,就这么轻轻松松搞定了。那时我看事情还是太片面了,想法过于单一。从另个角度上来说,有时想法单一不一定就是坏事。想得简单就有勇气去冲、去搏,没有前怕狼后怕虎那份顾虑,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劲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们大多时候想与行不一致,就是因想得太多,预知得太多,顾虑销毁了斗志,自己干倒了自己。别人说“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要干掉你”,然而我们自己对自己说“我知道得太多了,自杀吧”。听起来有点儿荒唐,事实上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这一单,我真的没有赚到钱,但收获了比钱更可贵的东西,那就是经验与信心,这为我以后坚定地走外贸路线打下了一个草草的地基。 自从有了这个订单之后,我更加来劲了,更加卖力地在互联网上活动着,但是没有收获,百分之百的努力只是换来百分之一的回报。 说实话,我并没有气馁,我清楚电子商务这块儿大有前途,暂时没有理想的收获必定有更多的原因:比如自己的产品专业知识、外贸知识、找客户的经验与方法等等都还很稚嫩,远远达不到一个出口商的要求。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要坚定信念,慢慢来。 货发走之后,我按中国传统营销思路继续跟踪“售后服务”。 我给Kevin的邮件中提到,希望他对产品满意,如果有任何不满意之处可以联系我。后来,收到Kevin的邮件,他说货没什么问题,让我再等等,过段时间会有返单,而且返单时会增大订单量。这话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贸易中还有“试单”这个词。 母亲打电话问我厂里忙不忙,绿叶的男人找上门来了,叫绿叶回去离婚。我把这话转告绿叶,绿叶说她不回去,等我一起回去。我算算离过年还有一段时日,就让她先回去,我得把手头上接的加工活做完了才可以走人。绿叶说她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家。我让她放心,我会送她去车站然后替她把票买好的。这样,绿叶就同意了。接下来就是要考虑让绿叶带多少钱回去了。绿叶平时的工资都存在我这,我怕她花掉或是弄丢掉了。 我问绿叶:“绿叶,你存了多少钱在我这儿呀?” 绿叶的回答让我吓了一大跳,她不假思索地说:“六千三百块。”我没想到缺心眼的绿叶居然记得这么清清楚楚,分文不差。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不可小视。 我又问她:“这钱是你自己带回家,还是过年时我帮你带回去?” 绿叶想了一下说:“大勇哥帮我带回去。” 我说:“好的,这六千三百元先放我这里别动,车票钱我来出,另外再给你一千元拿回家零花。但是你要记住,回家时,你妈妈问你挣了多少钱,你一定要说还有六千三在我这里,晓得不?” 绿叶点点头,表示答应。这下她又缺心眼了,只是点点头,对我另外给她的一千元和车票钱连声“谢谢”也没有。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没生气。 绿叶走后,我突然有一种很失落、很孤独的感觉,晚上坐在房间里,网吧也不想去了。这种乡情的力量以前被我忽视掉了。一个人不管他多么成功或失败,他骨子里总忘不掉记忆深处的那种眷恋般的情感,比如亲情、爱情、友情、乡情等等。亲情、爱情与友情都暂时离我太远,而这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乡情也离去了。有个词有些酸,有些文绉绉的,叫“惆怅”,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这样。 我独坐在房间,突然好想找个家乡人聊聊,想来想去我就想到了老五。 我拨通了老五的电话。老五问我:“怎么了?声音有点儿不对啊,是不是让人给扁了?” 我说:“没有,怎么会,只是有点儿感冒了。” 我想我是有点伤感了,否则电话那头的老五不可能会察觉到。 我问老五:“老五,你在余姚混得怎么样了?” 老五说:“不在余姚,在老家了。” 我说:“这么早就回家过年了?” 老五说:“别提了,霉气,老板被抓进去了,害得我只好连夜跑回家来了。” 我乐了:“反正你也不只一次两次跑路了,都跑习惯了。” 老五说:“放你狗屁!你就不盼望我好是吧?” 我哈哈大笑起来,前面的惆怅烟消云散。 老五接着说:“你怎么样了?在义乌混出名堂来没有?” 我说:“还行,我拿到驾照了。” 老五说:“混气,大小是个老板早该会开车了。” 我忍不住又说:“我买了辆车。” 老五小吃了一惊:“操,都买上车了,看来这回是真发了。” 我笑笑说:“哪有那么容易就发财啊,只是搞了点儿小钱,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不值钱的货。” 老五说:“面包车好歹也是车呀。对了,你那老婆真不要了啊?” 老五突然转换话题让我一下子不适应,我问道:“什么意思?老五,有话说清楚些。” 老五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你以前不是没钱才离的婚嘛,现在你有钱了,我想就该复婚了不是?” 我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说了不算,再说我现在还是穷光蛋,没挣到钱。” 老五顿了一下说:“跟你说个事,兄弟,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过的我差点儿揍他的那个人吗?” 我问:“哪个人?” 老五说:“就是与金子在桥头散步的那家伙。” 我“哦”了一下。 老五继续说:“我知道那家伙是谁了,在水利局上班,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正追你家金子呢,要不要我替你修理他一下?” 我赶紧打断老五说:“别,千万别给我闹笑话,你有这份心意我心领了。” …… 挂断老五的电话后,我想了很多,金子这回是真的要结婚了。 有一天,一个老外在邮件里跟我说他想看看我的网站,了解了解我经营的产品。一语提醒梦中人啊,我怎么没想到建个网站呢?做网站的公司好找,百度一下就OK,就是需要一定量的产品图片,这个得有个好的工厂配合才行。我自然又想到了付成。 我打电话征求付成的意见时,付成告诉我付老师住院了。 我赶紧赶往医院。 病床上的付老师与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面色尚好,看不出身体有何重症。这下让我揪着的心稍稍放下了。说这话不是代表我的心肠有多好,或是人格有多高尚,付成父子待我不薄算是恩人了,我怎忍心付老师有何意外? 付成说,付老师是心脏不好,有心肌炎。我也不懂医学,具体也听不大明白。既然付成都在医院忙碌父..t>亲的病了,我也不好意思提产品图片的事,只好先放一放等年后再说了。 加工厂的活在做收尾工作,我也着手准备回家过年了。我像所有的中国人一样,心中都有挥之不去的“春节情结”,一到年边就掰着手指算春节的日期,生怕上苍因我没算准天数不让我回家似的。 到年关了,就得总结一下这一年来的收获与损失,按政府部门的说法叫“年终报告”。我没用纸,只是在心里给自己报告了一下:二〇〇一年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历经两年时间,我毕竟成功地迈出了这一步,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这桶金的意义非常重大,为这桶金我等得太久了。手中握着这桶不算重的创业金,我想,我的未来会美好,我可以做得更好,走得更远。现在的收入不多,好歹也有了自己的车;成绩不大,好歹也摸到了来年发展的门槛。 总结完了,还得展望一番。我展望的内容,与前几年相差无几,还是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一个模糊的框架:挤破脑门子往“外贸”上靠,争取进入这一行,因为加工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行更多的是解决温饱问题,不能当种事业来发展,它自身有很多局限性,利薄而身不由己。我的发展目标是自己说了算,我自己能决定我自己。 收拾完行礼,走之前再看一眼自己破旧的小小加工厂,感情很复杂,有点儿不舍,有点儿嫌弃,有点儿感慨…… 一转身,我的二〇〇一年已在身后,前面是更加艰辛与美好的二〇〇二年等着我! 二〇〇二年。 这一年,世界杯终于移师亚洲举行,韩、日两国人民欢迎了全世界人民! 这一年,中国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市场开业。 这一年,年轻人大勇在异乡挥汗如雨。 第三十五章 女儿,爸爸爱你,所以爸爸要挣钱 由于是新手,加上路况并不太熟,所以我一路上车开得很慢,到达家乡小县城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平时坐长途车也比这快多了。人挣了一点儿小钱,这心情与前几年相比就是不一样啊,我看啥都觉得亲热。路还是那路,楼也还是那楼,但就是感觉路边的树都在欢迎我。我心中油然荡起费翔的那首早过了人气的歌来,“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 我本想在县城停留一下,与老五吃顿饭再回家的,但是看看时间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人就是很怪,有老婆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老婆,没老婆了才第一时间想到母亲。好像人生来就是还债的,一代还一代,延续着香火。 .99lib?母亲已经得知我到家的大概时间了,我一路上给她老人家打了三个电话。让我没想到的是,母亲居然等着我一同吃晚饭。我看了看时钟,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要不怎么说“大疼小是真疼,小疼大是假疼”。我妹小梅就不一样了,她就没等我,早早吃完饭在看电视。 母亲告诉我,村里人都知道我在外边发财了,还要开着车回家来过年。不用说,这一定是绿叶母女在为我“歌功颂德”。 母亲让我出门见人客气点儿,不能动不动摆个老板派头,要学学我父亲的为人,姿态放低点儿,没事多给乡亲们递递烟、问问好。 母亲没文化,说不来大道理,但我相信母亲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教导我如何为人处世,这个我懂。 第二天,天气不错,我就想进城去看女儿,顺便约老五吃顿饭。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五被人砍了七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酒是喝不成了,那还是去医院探望一下吧。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总让人伤感不已,我恍若又回到了父亲住院的日子,苍白的墙壁、苍白的病床、苍白的医院、苍白而无助的过去。 按常理来说,老五在县城已经算是顶尖的狠角了,怎么还有人敢砍他?就不 6015." >怕他那几个兄弟出来报复?所以我带着疑问问了老五。 老五说:“老子还真不清楚是哪个孙子干的。当时我正在街上闲逛,从身后的车上猛地下来了一大群混子,见老99lib.子就举刀乱砍,老子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撒腿就跑。这也就是我见多识广有经验,换成一般人早见阎王去了。” 我心里想,都这样了还吹牛,这些江湖人真是厉害,谈笑风生不论场合,好似当年的周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我问老五:“就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老五说:“按照目前知道的情况猜测,应该是一群外县人干的,全是陌生面孔。谁指使的还不清楚,不过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听老五说得这么自信,我还是持怀疑态度,可能我真的不懂他们那套江湖路子。我摸出三百元钱递到病床上老五的手中说:“不知道你出了这事,今天钱带少了,过几天再给你带些来。” 老五说:“不用了,该花大钱的地方都花过了,接下来就是调养,我皮糙肉厚恢复快。你车开回来了吗?改天让哥玩玩。” 这人,自己躺在医院里还惦记着玩车! 与老五的饭没吃成,还看到他伤成那样,心情有些不畅,我便独自找到一家小饭馆呼哧呼哧地吃了一碗饭。腊月的小县城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可着劲从口袋中往外掏钱,仿佛钱花得越多越解恨,越对得起一年来的辛辛苦苦。这让我想起了三个英文字母:GDP,CCTV上经常听到这个词。我的大脑经常性无来由地将所见的事物与一些新鲜词联系起来,这让我很是操心,操闲心,杞人忧天的心。 走出小饭馆,我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十二点多了,我想金子应该在家了,于是迈开步子朝曾经的家走去。 走到家门口,还未推门就听见霜儿在屋内的哭喊声,我心一惊,快速走了进去。我看见女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上站着一个比她稍大点儿的小男孩,我不认识。 我扶起女儿急问:“霜儿怎么了?” 霜儿指着边上的小男孩边哭边说:“他打我。” 我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问道:“你是谁呀?哪家的孩子呀?干吗欺负小女孩?” 我正问着,金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看到我时,表情像被风吹动的窗帘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金子解释说:“小孩子玩出意见来了,没什么事情。” 可能是多时没见到女儿了,我由于舐犊情深,不讲理地冲着金子说:“没什么事情?说得倒轻巧,让霜儿打他试试?” 金子没理我,替霜儿擦着眼泪。 我继续问:“这谁家的孩子呀?” 金子还是没有理我。连吃了两句闭门羹,我也无心同金子再说什么,抱起女儿出了门。我把女儿带到街上逛了逛,给她买了一套衣服和一些零食。女儿很开99lib?心,一直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话。女儿现在已经4岁了,说起话来比以前活泼多了。与女儿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我得知那个小男孩是经常到家里去的,而且他父亲也经常来家里。女儿说,小男孩的父亲叫“李伯伯”,还说这个李伯伯要与她们成为一家人。 事情就很明显了,这个男人就是老五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特别想与金子复婚的念头,可能是不愿看到女儿以后受委屈吧。人们经常会讨论“家是什么”的话题,将家比作港湾、岸……其实,我认为最准确的比喻是“家是哺育的鸟窝”。因为幼鸟,成年鸟就要组建、打拼、来回折腾……女儿,爸爸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哺育你健康成长的家,爸爸会加快步伐挣钱,用行动来弥补这一切。 第三十六章 我有了一个得力干将 傍晚,我回到村子里时,好多村民围上来问东问西,问我是如何发的财,那场景就像是城市里的追星族。我挤出满脸的笑意,同众人打着哈哈,递着香烟,然后伺机溜回了家。 母亲问我见着了女儿没,又问金子怎么样。我没心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含糊地应着母亲。我发现自己的心有点 5c0f." >小乱了,这是在义乌时没有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断去了复婚的机会,可是经今天一折腾,我才发现事实上并不是完全这99lib?样。 母亲责怪我没有把女儿带回家来过年,她说自己非常想念霜儿。我借故上茅房,躲开了母亲的唠叨。 晚饭后,我们边看电视边闲聊。我妹问我县教委有无朋友,她想调动工作。我问她为什么刚刚参加工作就想调动工作了?还没等小梅开口回答,母亲就接过话说:“还不是让那个谈天给害得。” 小梅听我母亲这么说,赶紧制止我母亲:“妈,怎么又提到他?我就是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我心想有事了,上次我只是猜测,这回是证实了,所以我追问:“谈天怎么了?谈天的事就不能对我说?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人?”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那个没良心的不要小梅了。” 小梅用几近哭丧的声音叫了一声:“妈……”小梅的叫声像极了被人踩到尾巴的猫,那种无辜又无处诉说的怨愤让我心痛不已。 作为我来说,我是小梅的兄长,是她的亲人,我不能不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想揭小梅的伤疤,但不揭伤疤又如何给病.99lib.人换药? 我严肃地问小梅:“谈天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小梅不说话…… 母亲说:“那个没良心的看上了县长家的女儿。” 母亲的一句话,就让事情瞬间由扑朔迷离变得豁然开朗。很明显,平民的小梅在这场恋爱中败给了官宦人家的子女,这太正常了,不足为奇。感情上的事永远不可能只纯粹属于感情问题,小梅与谈天不能,我与金子不能,你和她、她和我、我和你也不能。世界没乱,几千年如一日地按照秩序在演绎着,乱的只是人的本能与欲望。 姑且不论放弃这场婚姻的后果是谁的损失,是谈天还是小梅已经不重要。事已至此,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小梅平静下来,平和自己的心态,回到自己以前去,该怎么活还怎么活,该如何快乐还得如何快乐。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乐观,我没能说服小梅让她忘掉这场纠结的爱情。其实不是我力不从心,而是在这种事情上,很少有人能给别人强大的外力。 所以,小梅整日不快活,开学后如何与同在一所学校的谈天共事,这是她现在最郁闷的事情。她想逃,逃得远一点儿,她认为距离能让她好过些。但小梅忘记了,她所有亲人中没人能有这个活动能力,所以她想逃离的想法很难实现。短期内换所学校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后一着棋,学我,背井离乡! 小梅不同意,母亲也不同意。我理解她们,毕竟“教师”是铁饭碗,跟在我这个下岗无饭碗的工人屁股后面混,就能混出个样子来?还有一点很重要,小梅听同学说,义乌太小了,发展空间太有限,没有几家像样的企业,都是像温州一样的手工作坊,所以,要出去的话她也想去上海一带。其实,那时只有我自己的心里很清楚,我已经瞄上了后劲强势的潜力股。但是她们不懂我心中的潜力股。打个比方说,让刘德华对着一片树林去唱《忘情水》,唱得再动听,树林中传来的除了风声还是风声,不可能会有掌声。 这一年,我本来不用再纠结于历年年三十的郁闷,事实上,我没能逃脱这个魔咒一样的春节,像以往一样,这个春节没有开心的事,全家人情绪都很低落。 吃饭,睡觉,雨天在家看电视,晴天在门口晒太阳。 我们一家人平静地过着安稳的日子。 隔壁的吴婶经常到我家,没话找话与我母亲拉家常。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把绿叶平安地带回来了,而且还让绿叶挣了钱。 在吴婶的笑容与谈话中可以看出,绿叶的婚姻远远比不上绿叶能不能挣钱来得重要。女人不愁嫁,何况年轻美貌的绿叶?愁的只是自家那个儿子吴老实,老实得让人揪心。吴婶的目的越来越明显,她想让我带她的弱智儿子吴老实也出去挣钱。她没说,我当然不会傻到自己说,就让这层纸封住窗户,挺好,捅破了不雅观。 正月是个喜庆的月份,举家、举村、举国欢庆…… 我们家也放鞭炮,但那鞭炮声感觉就是比别人家的低几十分贝,没人家的热闹。我们家的气氛都这样了,还有一个脑残的女人给我妹打来了一个电话。这个女人在电话中凶巴巴地让我妹离谈天远一点儿,否则让我妹老师都当不成。我妹哭了,很委屈。我理解她的委屈,我更理解这个社会平民的委屈,所以我对她说:“不当老师照样能活,还活得更好,没什么稀奇的,跟哥出去混!” 我妹同意了,她同意了,我母亲也只能同意。 那天,我特别感激这个给我妹妹打电话的女人,因为她的来电促使了小梅决定与我出去打拼。今天,是我和我妹都共同感激这个女人,是她用无知与自私推了小梅一把,这一推没把小梅推向火坑,却推出一片新天地来。 我原想打电话让老五给谈天一点儿苦头吃吃,后来想想,算了。即便老五给谈天苦头吃了,那又如何?不一定就能解多少怨气。再说了,老五也不容易,刚挨了别人的刀子,心里多少有点怵吧,硬要人家去干这事儿也不好,万一动作弄大了毁了我,也毁了老五。 想来想去,我还是放下了这点儿犯不上的恩怨,一笑而过,一心一意准备开赴义乌前线去战斗。本来我要先行一步,让小梅与绿叶随后赶来,但是我担心小梅开学后起变化不肯去义乌了,所以我百无聊赖地在家混完了整个正月。等学校开了学,小梅犹犹豫豫处理完辞职的事,我们才出发。 离开老家去义乌的那天,我妹和我一道去看霜儿。一切一如从前,金子没有对我有太多的言语,和小梅在里间一直聊着。女儿在我怀里还是那样不舍,临走的时候哭个不停。出来之后,我的心情依然像原来那样低落到了极点。 在路上,我给老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起身去义乌。老五很不高兴,骂骂咧咧地说我不够意思,酒都没碰一杯就走了,弄得我很是难堪,好像里外我都不是人。骂了几句后,老五说他准备再去余姚混,这次不是替别人干,是去自己干,他正在凑钱。我叫老五小心点儿,小心行得万年船。老五说会的,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愣老五了,见风使舵吧,实在不..行还可以跑路。 又是跑路,听完他说的话,我就笑了,老五也跟着笑了。 小梅告诉我金子下岗了,我没吱声,我在心里打算以后多寄点钱给她。 第三十七章 别让诱惑使你背离了既定的目标 到了义乌之后,我吸取了去年的教训,主动给付成打了个电话,及时拜个迟到的新年,否则到时再让付成说一次就不好了。做人就得心细一些,有好处没坏处。 付成说:“大勇,我打你电话好多天了,一直打不通。” 我解释说:“不好意思,付总,我老家乡下手机没信号。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付成停顿了片刻,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 付成说:“我爸去世了。” 我一惊,问:“是哪天的事?” 付成说:“有十几天了。” 我对着手机重重地“唉”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一下才问付成:“付老师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走得这么快?” 付成说:“是心肌梗塞,半夜走的,很突然。” 我本以为自己已学会不被任何事物感动,安分守己挣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王道。殊不料,付老师的突然去世还是让我伤心了一晚上。看来,人终究是高级情感动物,应了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的箴言。 第二天,我和付成去了付老师的墓地。我理解付成的满眼凄戚,因为我也是一个失去父亲的人。付老师已经静静地躺下了,四周陪伴的是鸟语花香,这可能就是他的最好归宿,不再为世俗所累了。 面对沉寂而安宁的墓地,付成对我说:“大勇,今天你能来看我爸我很感动,以后我就把你当自家兄弟看待了。” 我说:“谢谢付总,来看付老师是我分内的事。” 付成说:“既然是自家兄弟了,我就有句话想问问你。” 我狐疑地望着付成,不知他想说什么。 付成说:“今天当着>我父亲的面,我们说说交心话吧。”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 付成接着说:“大勇,你办那个加工厂一年能挣多少钱?” 我说:“这个要碰运气的,运气不好的话也就刚好保保本,白忙一年也是难说的,如果运气好就能赚个五六万吧。” 付成说:“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过来帮我吧。” 我没想到付成会在此时此地提出这种要求,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吞吞吐吐地说:“付总,你看我一不懂技术、二不懂管理……” 付成打断我的话说:“你就别谦虚了,这个不懂那个不懂,你懂什么我心里还不清楚?” 我说:“我那点水平只能自己瞎混混,真的帮不了你什么大忙。” 付成紧锁眉头,抬头望了望天,那姿势摄入我眼中时,我感觉付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像以前的付成了。忧郁?深沉?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一时间的沉默让人都能清楚地听到风在墓地间跑来跑去,不停折腾的声音。 付成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大勇,我有个想法,今天说出来与你相商一下看看行不行得通。” 我说:“付总,请说。” 付成说:“我想请你来我厂里帮我,条件是年薪四万左右,奖金另计,还有就是给你在义乌市区买套房子,不过这套房子要在十年后也就是说到二〇一一年左右才能过户给你。我的意思你能明白,你是聪明人,是我所遇到过的为数不多的脑子灵光的人。我今天说这话也是我爸在世时曾经的一个想法,所以我今天就当着我父亲的面把这话同你说出来了。能不能接受当然还是看你自己,我决不会勉强你,我们都这么熟了,有话挑明说比较好。” 说实话,付成开的条件很诱人,不说房子,就光那四万年薪在当时来说也是够优越的了。我一点都不怀疑付成说的是真心话,最起码是当时的真心话。但我不能动心,我清楚自己来义乌的目的,所以我说:“付总,谢谢你抬举我,我的意思是你不值得为我这样……” 付成说:“大勇,你不用往下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付成不是个麻包,看人看事还是有点眼力的,我看好你的将来,你就放手自己干吧,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要有顾虑。” 我又说了声谢谢。 有的人,辛苦打拼是为了钱;有的人,辛苦打拼除了为钱还享受挑战的过程。后一种人叫野心也好,叫雄心壮志也罢,其实就是有一颗永不安分的心。这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折腾,不到年迈那天,折腾的日子就不会停止。比如我,拼命地边忙生意边又折腾写作。累不累?累!苦不苦?苦!想得到什么?不知道,反正得找件藏书网事来折腾吧,不然生活就没了激情。 第三十八章 想在几年后得什么“果”,现在就要种什么“因”! 到义乌不久,我让小梅先去找了份外贸工作,不计较报酬,目的就是学习。不光如此,为了加强她的口语练习,将来熟练地用英语与客户通电话,我还给她报了个英语学习班。在不要求待遇的前提下,找家大藏书网点儿的外贸公司不难,毕竟小梅有英语专业的学历证书,缺的只是外贸知识。大公司同事多,分工细些,不懂也可以多问别人,所以小梅进步很明显。小梅在学习,我当然也在学习,我除了买外贸类书籍看之外,还在互联网上搜索查看相关的外贸知识。 形势喜人,形势也逼人。这话不知道是哪个说的,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逼人的意思就是让人加油,那就加吧,自身加满了油、充足了电,才能跑得更远。 我当时打算继续坚持两三个月的加工活,然后就准备甩手不干了,正儿八经把外贸干起来。这两三个月内,我还要干两件事,一是把房子换掉,不做加工活了,用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在市区租个两室一厅就够了;二就是把网站建起来。这两笔费用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看来钱是要省着点儿花,不然到时捉襟见肘,什么事也干不成。 或许有人问,你有多少本钱呀,就能干外贸?其实,当时在义乌做外贸真的不需要多少本钱。客人出货前会付三成,然后自己的利有一二成,剩下的那几成也没关系,日子久了,就与工厂混熟了,欠个把月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就走下下策,先斩后奏,出了货再说。钱的事慢慢与工厂周旋。当时,我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付成,凭我们多年相识的关系,欠他个把月的货款问题不大。总之一句话,昔与今,非同日而语。 在前面我提到过一个叫Kevin的客人,这是我第一个老外客户,在二〇〇一年他与我做了一个小的单子。在二〇〇二年春天,Kevin又联系上我,这次他订的是三万美金的货。三万美金对当时相对火爆的外贸生意来说算不了大单,但对我个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这次,Kevin改了付款方式,不再是WESTERN UNION,货也没走UPS。 我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因为有小梅在,很多业务上的事,小梅可以找同事帮忙。最后,货在付成的帮助下,通过一家进出口公司的代理安全出掉了。赚来的这笔钱,无疑对我换出租房、建网站、买电脑起了很大的辅助作用。 决定放弃加工厂时,我给陈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加工厂办不下去了,活太少,让他来把机器搬回去。陈老板说,那十台机器原来就是送我的,没打算往回要,让我自己处理掉就行了。 既然陈老板不要这些机器,那我就想找骆老板把这些机器出手。我原想这些旧机器加上我那点儿自己琢磨出来的技术含量,怎么算也值个一两万吧。孰不知,人算不如天算,我那点儿技术早就让骆老板给暗中学去了,我还在自我感觉良好。 失去了谈判的筹码,只能贱卖了,这也是唯一的出路,否则还得给这些机器找个仓库不可。 卖掉机器就算是暂时告别了加工业务。我问绿叶是进厂还是愿意留下来给我兄妹俩当保姆。绿叶说愿意留下来,不进厂,那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搬进了两室一厅的出租房后,就算办公、居住两便利了。剩下的事全交给“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地球”这颗雄心了。雄心归雄心,说实话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用东北话说叫“这事整大了,老大了”。不管如何,还是脚踏实地真刀真枪地干吧,想当年梁山好汉也是这般起家的。不流血,不流汗,哪有现成的山头坐? 找样品、装样品架、拍图片、建网站忙忙碌碌……摸索着操作日常工作,做价格表、向客人推荐产品、回复客户的邮件……我习惯没事在纸上写着“没有什么不可能”,以此来勉励自己,给柔弱如嫩草的 81ea." >自己打气。 讲个很老的虚构故事: 有三个人在被关进监狱前,监狱长告诉他们,可以满足他们每人一个要求。美国人爱抽雪茄,要了三箱雪茄;法国人讲究浪漫,因此他要了一个美貌的女子为伴;而犹太人说,他只想要一部可以与外界沟通的电话。 三年过后,第一个冲出来的是美国人,嘴里塞满了雪茄大声嚷嚷:“给我火!给我火!”原来他只要了雪茄,忘记要火了。接着出来的是法国人,只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孩子,美貌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孩子。最.后出来的是犹太人,他紧紧握住监狱长的手说:“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与外界联系,我的生意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增长了百分之二百。为了表示感谢,我送您一辆劳施莱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是,选择几年后过什么样的生活是现在的事,现在过的生活是几年前就应当决定好的。用佛家话说就是“因果”,种下什么样的因就结下什么样的果。 第三十九章 聊几句生意经 由于刚起步,生意很差,基本上就是陪客户聊聊天,写写邮件。 有个伊拉克的小伙子同我聊天,我问他恨不恨美国人,他说不恨美国人,是美国人帮他们在维持秩序,让我有些吃惊。 还有个南非客人,比我大几岁,他说自己是生活在南非的白人,居住在白人区里,所以开了个便利店,还告诉我他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每天会准时接送孩子去学校。这个白人说自己到过东南亚,对中国也比较了解,他说在中国是不可以生许多小孩子的,所以理解我只有一个小孩子。 这样的故事有很多很多。以前没有接触外国人,感觉这些老外都很生硬,接触后才知道他们与我们一样,也是感情丰富的人类,也很通情达理,只是局部的文化背景不同。 原以为老外的英语都很溜,其实不是,很多老外都像我们中国人学英语一样半生不熟,语法、单词很混乱,你根本就不明白他表达的意思。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后来我妹说,她们公司里很多同事都说自己比有些老外的英文水平强多了。这下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所有的大胡子老外都能说很溜的英语。呵呵,敢情这做国际贸易的不只是我一个英语盲。这么想着,我就更有信心把外贸做下去了,就是说“我吃定你了”。 开始的时候,我只能做那些人家不愿意做的小客户,订单量非常小,客户提出的一些要求我都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对于这种客户,成熟的外贸公司是不会理睬的。比如我现在就基本上不会去理睬这些客户,几句话或是一封邮件下来就能知道这个客户的大概情况。但是,那时的我必须用诚意去打动每个潜在的客户,再小的单子也要接,接下来还要去找小的工厂去生产,大的 5de5." >工厂也同样不接这种小单子。有的客户自己感觉不好意思,也会说以后一定给个大的订单给我,我知道他不是成心在骗我,但是,我还是会礼貌地感谢人家! 有个工厂的老板曾经对我说“其实,想想自己生产的产品,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被使用,是件幸福的事”。这句话同样适用在我的身上,因为这些产品中有点滴是通过我的努力才到了国外。 这样做了几个月,勉强维持日常开销,赚不到钱。因为我只有一个网站,没有钱投资像阿里巴巴、中国制造、环球资源等等这些外贸平台,只能多注册几次,多享受些有限的免费机会。还有就是我耐着性子多找些B2B(指企业对企业之间的营销关系)网站,积累些客户资料,通过E—mail取得客人的MSN、SKYPE(网络即时语音沟通工具)等聊天工具上的账号,与客人交流。 至于专业上的问题,如代理报关、单证、仓储、提单等等,则有小梅来帮助解决。更多的时候,我只做到“形式发票”这一关。其实我那时不能算是专业做外贸的(现在也不是很专业),最多算是个SOHO(家居办公,多指自由职业者)边上的人吧。慢慢下来,我知道了什么叫FOB(国际贸易中常用的贸易术语,即船上交货,习惯称为装运港船交货),什么又叫CIF(包括运费、保险费在内,指到岸价格)。我想,只要肯去学,学一天就会进步一天。 除了瞎找客人、陪客人聊天,我还做着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跟单。跟单是项需要耐心的工作,急躁不得。大多工厂在交货期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拖沓现象。不是工厂想拖交货期,而是真的生产不出来。有些是对交货期估算得不准确,有些则是为了拿下订单,硬着头皮在订货合同上签字的,而有的明明知道不能按期交货,却不想失去订单而签的合同。无论是哪种都会让人恼火。我脾气不太好,经常会急躁,有几次把工厂搞毛了,老板撒手不管了,没办法我又只能去跟工厂说好话。 在跟单期间,我学到一>项很重要的内容,那就是产品工艺流程。有时候,工厂为了向我解释为什么推迟交货的原因,就会提到各种产品工艺环节上的问题,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对产品工艺流程就有了个八九不离十的了解,这样交流起来才会给客人一种很安全的感觉。客人会觉得你专业,不会是骗子。 “做外贸是辛苦的,日复一日面对屏幕,难免枯燥,时差的折磨使人难以入睡,货款未到前的日子也一定特别煎熬,担惊受怕,祈祷不要地震、不要海啸、不要恐怖分子、不要银行倒闭……做外贸谈不上体力上的消耗,关键是心理上的负荷。不过我得到的也很多,不说物质上的回报,和地球另一端的人逐渐建立起信任的合作关系,和工厂建立起互相信任的伙伴关系,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每次看见MSN的小绿人冒起一个对话框,告诉你由何处收到何人的一封邮件,我感觉好极了,每次都会小小地满足一下。”这是在BBS上看到一个同行写过的一段话,感觉不错,这段话基本上道出了我的心声。 从与客人交谈、询盘、报价到联系工厂出样品,过程说说容易,实施起来还是比较繁琐的。千等万等,样品出来了,然后寄快递。我开始时对快递的费用不是很了解,有时还忘记收客人的快递费用,又不好意思再向客人提及,只能自己付了。快递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焦心事也不少。比如说吧,快递公司大多是不正规的代理商,有的一家会代理几家的国际快递业务。让人气恼的是我明明要寄的是DHL(敦豪航空货运公司,一家国际快递货运公司),结果会被不知情地换成UPS,这都是常遇的事。用快递公司的话说,“我又不是没把样品给你寄到客人手上”,可他们不知,有的客人习惯了某个公司的快递业务,派送会及时,如果换一家就会耽误时间。 样品寄出了,还得担心路上会不会损坏,到客人手上后是不是还完好如初。如果碎了、坏了,还得自己掏腰包再给客人寄一次。心疼钱不算,还误了时间,有时辛苦多日的单子就这样泡汤了。 客人也在争取他的客人,时间很宝贵。国外客人一般最终都会有几家国外贸易公司在竞争,我的客人只是其中的一家。工厂或是快递误了我的时间,就等于我的客人误了他客人的时间,连锁反应的后果,对单子的确认很不利,很容易被别家抢去。这种事很常见,结果在样品单与大货单的比例中就能清楚地体现出来。 有的客人脾气很暴躁,我想力求保持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来对待,很难,难到不得不委屈自己点头哈腰,否则生意就泡汤。越是大的有实力的客人越是牛,态度也越坚决。遇到不满意之处三言两语就要你给明确结果,否则就不再理我,无论我如何打招呼也不会再给我只言片语。都说生意经、生意经,上升到了“经书”的高度看来是比较属实的。一本天书一样的书,干一辈子都学不完整。大多时候还是要学会换位思考,这很重要。站在工厂的角度去想想,再站到客人的角度上去想想,多想多交流,脑袋灵光些,不要纸上谈兵硬学别人的经验,这样往往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 以上,我很严肃地说了些我当时做外贸的心得,扯得有点儿乱,不是在说教,只是说明一个事实——万事开头难。我说上面这些话时心情很平静,完全是一种自言自语的状态。没有以前特别落魄时的焦灼与无助,也没有更多辛苦时的抱怨。 时间像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流淌而去。时常沉浸于对往事的点滴记忆?,更能让人以平和之心去面对现在或今后的困难。做生意不可能只赚不赔,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每年都还要赔上几单,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因为环节太多,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这单生意流产或夭折,结果都是一样:流失自己口袋中的银子。骂爹没用,骂娘也没用,生意还得脚踏实地做下去。 高深的外贸理论知识,有专家来写,我只是说说自己内心的感觉。因为各种原因,我后来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制造业上,可能是制造业更适合我吧,毕竟在外贸这块我不是专业的,有差距。人就是这样,要随时清醒地面对自己的差距,迎头而上,勇气可嘉,但也要量力而行,实在不行或不是很行的情况下可以考虑转转行。 义乌本地人的经营模式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先办厂,后经营店铺,通过义乌市场上的店铺把产品销售到世界各地,有实力的工厂还会成立企业的外贸部,自主出口,有的干99lib?脆把窗口设到国外,如迪拜等地。这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中国小商品城,起初由温州人创办,到后来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气,这也大大拓展了“MADE IN A”的声誉。在当代中国商业史上,温州人是个奇迹,创造了一个个神话,延续了中国历史上“晋商”与“徽商”的骄傲。 第二类就是先有店..t>铺,或国外窗口,先经销别人的产品,之后才建立起的工厂。 而外来义乌创业的人,经营模式与义乌本地人稍有不同。他们走的路子与我一样,先是做加工再自己办厂。我是先做加工,后做外贸,最后才办的厂。在某种程度上说,与创业资金有很大关系,没有原始资金的积累,就没有实力去经营一个工厂。 义乌人做生意就是两字秘诀:实用。有人说义乌人都是“泰拳”高手,这话一点儿都不假,讲实用的泰拳招式又狠又快,不耍花拳秀腿。义乌的经营者们给外人的感觉都是目光短浅,注重一城一池的得失,做一单是一单。这点在我看来并不是坏事,因为他们只是经营一个小厂,不是经营一家大企业,不狠抓眼前利益就难以维持厂的正常运转,没有资金积累就难扩大经营、持续发展。 很多来自内地的人都知道,在家乡办企业的人都习惯了向政府伸手,要求银行贷款。我所知的义乌众多中小型工厂,他们很少去贷款,都是自食其力,这点很难得。可能也是注重眼前利益的一个利处。每单都实用,不落空,多多少少得赚,日子久了,资金积累就快了。 第四十章 心强大了,就没什么可怕的 我这边安静、平和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对老家那边金子的事情,却无可奈何。一天午饭后,银子给我打来了电话。 银子对着电话,语气很不友善地说:“大勇,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姐的事儿你真的不关心了,是吧?即使她饿死街边,你也不关心了,是吧?看不出来你还真够冷血、真够绝情的!” 我不明白银子的意思,我最近忙,也没有给她汇钱。 银子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是真的不关心我姐了,你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你已经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了。” 银子的话明显是话中有话,不管是什么话我听了都不舒服,什么我把自己当是局外人了呀?我本来就是局外人了,三年前就已经是了。因此我当时积攒的怨恨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冲银子说:“当初,要和我离婚的是你姐,后来要与别的男人结婚的还是你姐,我又做错了什么,值得你来教训我?”说完这话时,我也感觉不是很妥当,因为我明白银子不光是为她姐也是为我、为霜儿好。人生气时就是这样,不妥当的话也会失去理智脱口而出的。 银子说:“我姐是做得不好,她受了我妈的影响,但大勇你是男人,你应该换种思维方式去想,把她们的行为看成是激励你的一种方式,而不是不停地去抱怨她们……” 我打断银子的话说:“我没抱怨过你妈和你姐,从来都没有,我平静地过我的生活,挣我的生活费……” 银子抢过我的话说:“你没抱怨吗?你敢从内心里说从来没抱..怨过吗?错了,大勇,你一直在抱怨她们,否则你就不会不给我姐打电话,不会不关心她的事情了。” 我稍稍缓和了一下说:“我是关心得不够,但是换成你,你会去关心吗?你不会不知道你姐已经把未来老公的孩子带到家里去养了吧?不光如此,还让外人的孩子欺负霜儿。欺负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欺负霜儿。” 银子“唉”了一声说:“你还知道心疼霜儿,你要是真心疼你女儿,你就应该多想想复婚的问题。” 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复婚,可是我有机会吗?我没有。” 银子说:“机会?机会是争取来的,不是谁给你的!你当初追金子那股劲哪儿去了?” 我一时语塞…… 沉默了一会儿后,我问>.银子:“你姐不是结婚了吗?” 银子说:“我姐要是结婚了,我给你打这个电话还有意思吗?都是家里人,我就实话都跟你说了吧。那男的原先是打算同我姐结婚的,后来见我姐下岗了,一看势头不对就改变主意了。” 我说:“下岗怎么了?下岗就不是人了?” 银子说:“两个大人加上两个孩子,四张嘴他能不 6015." >怕吗?就他一个人那么点儿工资,打汤喝呀?” 我想想也是这个理,钱与生活在哪里都是冤家啊。男人,可怜的角色,被钱逼上墙角的角色。大多时候,颜面只能在角落的黑暗中泛着灰色的光。 我问银子:“那你姐现在靠什么生活?” 银子说:“她自己有点儿积蓄,然后我和我妈救济她点儿。不过,我姐正在努力找工作,只是要人的单位太少了,企业都不景气,我姐她又没有一技之长,难呀。” 我说:“再难日子也得过,能有什么办法?” 银子问我:“大勇,你那边的生意怎么样呀?听你妹说你还不错的,办了个小厂。” 我说:“厂不办了,挣不到钱,现在做点儿小生意混混日子。” 银子说:“哦,这样呀。不过,大勇你别误会,我不是替我姐来向你要钱的,我是真的关心你们一家子,这点你应该清楚。” 我说:“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与你姐复婚,这个我心里有数。” 银子“嗯”了一下说:“抽空多给家打几个电话吧,复不复婚不着急,跟我姐聊聊也算彼此有份牵挂吧。” 我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银子。” 银子说:“别与我客气,不介意我的大炮性格就好。” 挂了电话后,当天下午,我给金子汇去了三千元钱,希望这点钱能帮她渡过一段时间。打电话回家,金子不在家,没人接。 一周后,金子给我打来了电话,是以女儿想我的名义打的。三年来,这是金子主动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虽说我以前也给金子汇过钱,但是都没有这次的作用大,这次居然换来了金子的一个电话。 金子对我说:“你要是钱紧张的话就不要给我们寄钱了,我和女儿挺好的,在家花不了多少钱,你在外面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金子的话很暖人心,暖得我几乎泪眼迷蒙,这种贴心窝的话太久违了。看来,男人也是靠哄的,要求的并不多,有时就是女人一句话的事,体贴点儿,所有的辛苦都自己扛了,绝不喊苦喊累。 我想对金子说:“现在我钱是挣得不多,但省着点儿花,养你们俩还是问题不大。我要求不高,只要你能安安心心地把女儿带大,给霜儿一个温暖的家就可以了。”我的话其实在下意识里向金子暗示复婚的苗头了。 金子没说什么,礼貌性地叫我出门在外多保重身体。我明白金子的心思,从她听她妈妈的话与我离婚,到差点儿与别的男人结婚,再到面对昔日的老公,心情一定很复杂。一步步走来,岁月在抹去她容颜的同时,也抹去了她的自信,更残忍的现实是还因下岗被其他男人抛弃……我相信在那段日子里,金子想的一定很多很多,对生活,对感情,一定感悟多多,只是面对话筒时难以启齿。 又到了夏天,又到了淡季,我的生意很不好。有时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路了?特别是在拒绝付成开出的优惠条件这事上,我是否欠了些思考,对前景太乐观了?我清楚自己,回头再去找付成那是不可能的,也不符合我的性格。再难也得挺过去,以前的日子多难,自己都一路挺过来了。现在再难也难不过以往的日子吧,回首过去,我对未来又充满了信心。 小梅还在外贸公司工作。我这边的业务没有真正开展,小梅回来只能增加经济负担。小梅一日没回来,我就多一日的压力。当初,毕竟还是我夸下海口坚决要带她出来闯的,如果闯得不理想回去的话,我没有办法向母亲交代。 就在我再次困难的时候,Kevin又给我发来了E—mail,他说他有好消息告诉我,那些玩具又要返单了,只是他的客人要求将价格下调。关于价格下调一点儿我能理解,生意场上哪国人都一样,都想把别人的利润挤到自己的口袋中来。可能是Kevin的客人真的压他的价,也可能只是Kevin自己想压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Kevin又将有单下给我了。 我将价格稍稍下调了一些,Kevin同意了。彼此之间熟悉了,交流起来就容易很多。几天后,Kevin下了五万多美金的单子给我。不光是我乐,就连付成也乐。 付成对我说:“大勇,我现在才算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来帮我,要坚持自己干了。”我笑了,心底里想,别提了,前几日我还在后悔没跟你干呢。 世事难料,风雨过后可能有彩虹,也可能有阴天,还可能有更大的风雨。一切习以为常就好。心强大了,就没什么可怕的。 原本以为是返单,工艺、质量、交货期等等方面都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还是出现了一点儿小问题。付成的厂里有批贵州人闹事,纷纷提出要辞工。具体什么事就不说了,以免有人会对号入座。这件事还是耽误了些交货日期。 我跟Kevin解释了好多天,可是Kevin说那边的客人催得太紧,扬言误了交货期要罚他的款。很明显,Kevin对我延误交货这件事很不满意。加上我又不会英语口语,通电话时都要通过我妹妹的口来转达,Kevin感觉我这边好像有什么猫腻,对我的信任大大打了折扣。 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不会英语口语的人,做外贸生意还是太难,关键是与客人不能直接对话,就会误事。这也是后来我想办实体工厂的原因之一。 这批货后来还?是安全出手了,有惊无险。出完这批货之后,经济上宽松了很多,我就想让小梅回来做了。但是小梅不同意,她说她正在跟一个大单,放弃太可惜了。我就随她了,我这边不着急。 第四十一章 认识了一个富婆 再说说绿叶的事。 绿叶平时没什么事,就是洗洗衣服、搞搞卫生、烧烧饭。我不喜欢吃绿叶烧的菜,所以大多时候是绿叶把菜洗好我自己烧。人们都说日久生情,这话有道理。我发现绿叶爱上了我,当然她也清楚我并不喜欢她,不可能同她结婚,否则早先时孤男寡女在一起,要发生的事早都发生了。所以绿叶也不会向我表达什么。 慢慢地,我就思考一个问题,绿叶这样跟着我到底妥不妥当?以前做加工,绿叶干活、睡觉,时间排得满满的,感情上的事就不觉得。现在空的时间多了,闲出想法来是很正常的。 如此想着,我就想给绿叶找个厂子或是别的什么行当干干,可是一时又找不着好的去处。小梅与绿叶的关系倒是不错,两人虽然有文化上的差异,但都是家乡人,有着共同的语言。小梅的意思是让绿叶留在我们身边,这样互相有个照应,再说了,我们不缺发给绿叶的那点工资,把人赶到厂子里去实在不妥。小梅这样说,我也不好坚持什么,就想慢慢地等一个好的机会再说。 前几天看到一个报道,说中国交通负荷最高的城市是北京,其次是上海与广州。我个人觉得,义乌只是面积小点儿,要说交通拥挤度绝对比得上这三个大城市。在义乌,已经很难找到一条可以让你慢悠悠开车的路了,在哪都是抢道而行,大家都在抢,你不抢就开不动。 义乌有为数不少的工厂老板娘,驾照是拿到了,但始终不敢上路开,就是因为路太挤,车挨车,能让人把耳朵给紧张失聪。据资料显示,义乌每天大大小小的交通事故就有一百五十起左右,可见交通的拥挤度。所以,常年在义乌开车的司机,没有遇上交通事故或纠纷的几乎不可能。我也不例外! 那天在宾王市场附近,其实我并不急着去干什么,但是车太挤了,脑瓜子一开小差没踩住刹车就追尾了。我定睛一看,坏了,一辆崭新的奥迪让我来了个“亲密接触”。 奥迪的车主下了车,一名三十几的女子,衣着很朴素,看不出是那种有钱人家的装扮。这女子姓宗,后来我叫她宗姐。 宗姐下车看了看,发现她的车没什么事,只是稍微刮了点儿漆,但是我车的保险杠又瘪又弯,凹在那里。那时的我只知道奥迪车很贵,具体是个什么.99lib?价位并不清楚。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地与这种豪华车产生了关联,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我怕接下来的赔偿让我心惊肉跳,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那辆垃圾面包车了。 几十秒钟的时间,后面的车喇叭声已经响成一片…… 宗姐问我:“你的车上保险了没有?” 我说:“没有。” 宗姐看了看后面拥挤而来的车又说:“把你的驾照给我。” 我问:“干嘛?” 宗姐说:“你开车跟着我,我们换个地方处理,这里影响交通。” 我没得选择,只好把驾照给了她。 我开着车,忐忑地跟在宗姐的车后面,到了一处比较空的小区路口,我们停好了车。下车后,我看到宗姐脸上并没有更多的怒意,所以心情也稍稍舒缓了些。 宗姐问:“你是某某人呀?” 我说:“是的。” “你在义乌干什么?替别人开车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车。” “哦,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做点儿外贸小生意,刚起步,还不怎么会。” “做外贸挺好的,不错呢。” “不行、不行,刚做的,业务量很小。” “慢慢来,不着急。” 宗姐的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一个找我来讨赔偿的女人,同你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意思吗?但我又不能问,是我追了她的尾,主动权在别人手上,我只能随着她的话头说。 好在宗姐自己说出了原因,她说:“我感觉你像个人,我在广交会上认识的一个人,不过现在确定不是你了。” 我说:“噢,肯定不是我了。我没去过广交会,你看……这车的事儿怎么办?” 宗99lib?姐说:“你车的保险都没买,我想就不报警了,报了对你不利。问题又不是很大,你拿点儿诚意来说个数,这事就算了。” 我心想,这么高档的车修一下好歹得个千儿八百的,所以我随口就说了句:“我给你一千元,你看如何?” 宗姐可能没想到我会如此痛快,所以她说:“一千元可能要不了,这样吧,你先给我一千元,我修补好油漆后多的退给你。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实在人,如今实在人可是不多,特别是实在的年轻人。” 我说声“谢谢”后,用一千元钱换回了我的驾照。当我转身欲走时,宗姐说:“喂,你怎么不给我一张名片呀,到时怎么退钱给你?” 说实在的,谁会相信还能有钱退?大家都不会相信的事,我当然也不会相信,只是出于礼貌,我才给了她一张名片。 长期以来,义乌人对外贸公司又爱又恨,爱是因为要靠外贸公司走货,恨的是遍地的外贸公司都是吸血鬼。义乌人与外地人就形成了两种格局:一是有文化的外地人通过外贸途径赚义乌工厂的钱;二是义乌工厂又赚取外来廉价劳动力的钱。 两天后的晚上,我的QQ上加进了一个女子,她上来就让我猜猜她是谁。这我哪能猜得到呀。聊着聊着,原来是宗姐,从我给的名片上找过来的。她告诉我修车的钱多了两百,哪天有时间再还我。 这之后,我们就经常在QQ上闲聊着。她告诉我她姓宗,自己在这里经营藏书网一个厂子,丈夫在非洲某国打理自家店铺。她大专毕业,原来有份不错的工作,婚后为了协助爱人经营自己家的事业,辞去了公职。 至于宗姐为什么在QQ上找我聊天,她的解释是:一是因为有我的QQ号,没想太多就加了我;二是对我这个人第一印象不错。 再后来,宗姐说我老家那边的保姆多,想让我帮忙找个合适的、信得过的、年轻点儿的去她家当保姆。这就让我想到了绿叶,我觉得绿叶去宗姐家一定不会受委屈,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为人。 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绿叶时,这家伙死活不肯去,她非要留下来伺候我兄妹俩。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我无数次地说,说到最后,绿叶同意去试试了,照她的原话说:“只是去试试,不行就立马回来!”我说:“好好,不行你就回来。” 不想,绿叶这一去,就去出福气来了。 第四十二章 接下来,可有奔头了 因为延误交货的事,很长时间,Kevin都没与我做生意,这是我的一个重大损失,也是经验不足导致的结果。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努力过了,Kevin要另择新的合作伙伴这是我所不能左右的。 这里,我要说一点做外贸生意,在互联网上找客人的经验。其实,我要说的这些对资深外贸人员来说是小儿科,但我相信对一些新手来说,还是会有作用的。 起初我是利用关键词在搜索引擎上找的客人,.?比如输入“GIFT”(礼品)就会出来全世界有关GIFT的各种网站,然后在里面挑你所需要的客源资料。后来,小梅在她同事那里学到了更高的方法,具体是:把你产品的关键词或是外贸主要词汇翻译成各国语言,用各国本地搜索引擎…… 如此操作,工作量很大,很累人,回复率也很低,但只要努力了,就能等到铁树开花的日子。这些活一点儿也不比在工地上做小工轻松,可以说挥汗如雨。我的汗流在了心底深处,而不是脸颊上,也没有透过皮肤表皮渗出。有没有成功的外贸SOHO不说,这碗饭比的就是耐力与心理承受力,绝不是人们所看到的那种光鲜的外表。 焦急、彷徨、辛劳、苦闷..、纠结、郁闷……说什么就有什么,都是些让人颓废的词汇。完全没有那种办公室白领的舒服与自我感觉良好,也没有传说中的自由自在。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遇到了美国人Sid。Sid说他想bbr>..在中国找个代理,也就是说找个人帮他出样、验货、出货,类似于一个小办事处,待遇是百分之三的佣金。 Sid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事国际贸易这一行已经有些年份,按他的话来说,他是中国的常客,每年的广交会、义博会都会来。Sid听得懂汉语的程度如同我听得懂英语,可能一成还不到吧。 Sid说,义博会时他会来义乌,到时见见面再谈下一步合作的事。我很开心,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不容错过的大好机会。听不懂Sid的话没关系,有小梅在,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我告诉小梅说,等与Sid合作的事定了就让她辞职回来做,小梅同意了。 那些天,我睡在床上都在算账,如果Sid在中国的采购额每年是一千万的话,那么我的报酬就是三十万。只是个如果,不过,这个如果让人很有想头,很有奔头。 三十万,多诱人的数字。每年有这三十万垫底,我就可以有条不紊地开展各种业务了,这就好比一个鸟枪换炮的时代即将来临! 想归想,事实如何发展还得另当别论。眼下最紧要的就是搞好Sid的接待工作bbr>99lib?,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诚意来打动这个老外。 金秋十月,一年一度的义博会开幕了。从这一届起,义博会不再是地方性的展会,义博会升级为由国家商务部参与主办的国际性展会。同时,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也开始营业,可谓热闹非凡。商人们都笑逐颜开,我也笑逐颜开。我笑不是因为我是个商人,也不是因为国际商贸城一区的开业(我没有店面),而是因为Sid的到来! Sid给我的第一感觉非常好,他居然要把我替他预订酒店的钱还给我!意外又忐忑,心想,莫非这老外没有与我合作的诚意?不管怎么说,这钱不能收啊。但是不行,不收,Sid不乐意,一直说着“No,No,No!”那就收下吧,走一步算一步,想太多也没用。 小梅请了几天假,我和小梅左右不离地陪伴在Sid的身边,打个很不恰当的比喻就是:皇帝、太监、宫女。这比喻有点儿“损”自己,但当时我的确就是这么一个心理。在这个心理的指导与督促下,我们的服务是一流的,一流得让Sid不止一次地夸我们。 在义博会上,Sid签下了好几个单子,但他当时并没有告诉我们,这些单子将交给我们来操作。目睹Sid看样、挑样、下单、签单的熟练程度就知他是个“老江湖”了,功力非凡,此等功力我这辈子是别指望了。 直到Si99lib?d离开义乌的时候,他才告诉我们说,决定先同我们合作一下,内容就是帮他出掉这次他所签的所有单子。 OK!上苍开眼,丹桂飘香! 这个收获的季节,我已经被丹桂包围了,深度的包围,想不闻到花香都不行了。 美妙的季节,万两黄金俗不可耐地在丹桂香中金灿灿闪耀…… 接下来的日子,我更有干劲了,一切都是有奔头的活,一切的精力再透支也没关系。我爬上了曙光的窗口,远眺,近思,怎么看怎么想都是艳阳天。 第四十三章 美女找到个好婆家 有一天,宗姐请我去吃饭,说是要感谢我替她请了一个好保姆。这理由给得挺牵强的,但我想,人家既然给这么大的面子请我吃饭,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吃饭的地点在宗姐的家里,就餐人员五位:我、宗姐、绿叶、宗姐的儿子,加上一个我不认识的小伙子。我看了看这个小伙子,人倒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只是腼腆得貌似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现如今还有这种腼腆男人真是难得。 宗姐介绍说,这是她的亲弟弟,是个听力障碍患者。因为听力的缘故,不爱与人交流,显得很羞涩。 原来如此! 宗姐不停地夸着绿叶,说绿叶为人诚实,不花里胡哨,勤快,心直口快,从不防备别人……说了好多好多,都是溢美之词,我都怀疑宗姐夸的不是我熟知的绿叶,而是在夸某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心想,夸就夸吧,终归是我介绍来的人,夸总比满腹牢骚强吧。 我没想到。 我怎么也没想到。 宗姐夸完绿叶后跟我说,绿叶和她的弟弟有点儿意思了,让我帮忙从中撮合一下。 我微笑着说:“感情是他们的事,我能撮合什么?” 宗姐说:“不是这头,是那头。” 我晕了,感觉自己喝多了酒,我问:“是哪一头?” 宗姐说:“绿叶父母亲那头。”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宗姐是担心绿叶父母那边看不上她的弟弟。我心想,绿叶父母那边应该问题不大,毕竟绿叶也算是嫁到“大户”人家了,以后有福享了。我倒是担心宗姐是否知道绿叶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这话不好说,太难说,特别又是当着绿叶的面。心想,算了吧,不管绿叶有无说过都让绿叶自己来说吧。这亲事不是自己牵的线搭的桥,是他们俩相中的,应该不会有我什么事的。这么想着,我心里就淡定了,我对宗姐说:“这个好说,我回头找个机会电话中先跟绿叶父母亲通个气试试看,应该问题不大。” 宗姐说:“那太谢谢了。” 我望了望绿叶,见她表情一直是三月桃花般灿烂于枝头。不用问,这家伙美得屁颠屁颠的了。绿叶同意,宗姐满意,宗姐弟弟乐意,我只有一颗成全之心了。 当天晚上,我还真迫不及待地给绿叶父母打了个电话,那兴头像是在给自己找媳妇。 我对绿叶母亲说:“吴婶,恭喜你了,绿叶找了个好人家,很有钱,男朋友的姐姐家里办了个老大老大的厂子。”说完bbr>这话,我自己都想笑了,突然发现自己比绿叶还要想嫁到有钱人家去,这心态也太赤裸了。 吴婶怀疑地笑着对我说:“大勇,不能这样和你吴婶开玩笑,你妈就在边上听着呢。” 我强忍住没笑,说:“真的,不信我改天让绿叶亲口对.99lib?你说。如果是我骗你,过年回去就让你用扫把打几下。” 吴婶.说:“我怎么能打你哦,你把绿叶带出去挣钱,我谢你都还来不及呢。对了,那男的是哪里的?长得怎么样?人品又怎么样……” 吴婶以开机关枪的速度连续问了我好几个问题。 我继续说:“是义乌本地人,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斯文。”我故意将白白净净四个字说得很清楚,因为我们乡下人夸小伙子长得好都爱用这词,我想,吴婶也爱听这个词。 吴婶担心地说:“这么好的人不会真的看上我家绿叶吧?” 我清了一下嗓子说:“有一个小问题,就是那男的耳朵不太好,听不太清楚别人说的话。不过,我想这是好事,你想啊,吴婶,绿叶不是大炮筒话多、话又直嘛,这下省事了,老公听不见就不烦了不是吗?呵呵……” 吴婶也呵呵地跟着笑了起来。从吴婶的笑声中我基本上肯定,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了。 我说:“吴婶,要不你改天到义乌来看看?” 吴婶说:“大勇,你聪明人说傻话了,哪有丈母娘上门去看女婿的,那不让人家笑话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母亲在边上接过电话严肃地问我:“大勇,你跟你吴婶说的是真话还是开玩笑的?” 我说:“是真话,是绿叶自己同意的。” 母亲说:“绿叶是你带出去的,有个什么闪失你就让妈我在村里抬不起头了,这事一定要慎重考虑。” 我说:“妈,你放心好了,你儿子心里有数。” 母亲说:“有数就好,别胡闹,真要有这事,你就替你吴婶好好把把关。” 我“嗯”了一声,就把话题扯到别的事上了。 第四十四章 生活过好了,更要时刻保持警惕 这个秋天,我和小梅都在忙碌着Sid在义博会上签下的那些单子,有永康的五金工具,也有义乌的小百货,还有些是温州的产品,每个订单的量都不错。Sid要求我们负责不定期寄大货样,就是在工厂生产期间去抽样寄给他,这点在其他客人身上是少见的,足见Sid做事的细心之处。这也可能是Sid生意做得大的一个原因吧。 与Sid合作的最大好处就是零风险,最多是酬金上的得失。无本生意对当时的我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这馅饼的块头还挺大个的,馅也有嚼头。 人是要靠运气,但是我不喜欢听过多的“运气”话,这让人不舒服,感觉把所有的努力都看成烟消云散了。我个人更看重努力的过程,运气无处不在,你努力了,成千上万的运气总有一个落在你身上。贵人可以姓赵,也可以姓钱,还可能姓孙……所有的贵人都散在路边,就看谁披星戴月赶去会合。你睡在床上看月亮,然后讽刺那些披星戴月者靠贵人成功,这样有意思吗?我觉得没有。如果你也披星戴月了,你只是因为体力等各方面的原因比别人慢一步,或许你可以感慨几声运气不如人,这倒能让人理解。 一路走来,陈老板、吴老板、付家父子、骆老板、Kevin、Sid……其实只是我打交道的极小部分,很多人我只是没提而已。再说了,生意场上的人不可能去依靠某个贵人长期帮助你一步步走上成功,他不是你的父藏书网母,只是合作伙伴,陪伴的路程只是有限的一段路,更多的路还是得靠自己去独立或是找到新的合作者走下去。 真正当朋友长期相处的人,反而不能成为生意上的伙伴。我和宗姐就从没做过生意,还有,我后来与付成之间的不愉快都是铁的事实,所以我一直排斥好友之间的生意关系。当然,双方愿意的互助或是单方诚心的帮助不在此列。 因为有绿叶这层关系,我和宗姐有段时间走得很近,我们经常相约一起去爬山,在曲径通幽处畅谈着身边的人和事,感悟着生活。我对宗姐非常有好感,我相信她对我也非常有好感,只是我们都经历了太多事,在这方面想得比普通人多得多,另外,她爱她的爱人,我也心里揣着金子。 年后,当宗姐的爱人再度出国经商时,宗姐告诉我她怀孕了。 宗姐怀孕后很兴奋,她告诉我说,虽然怀孕会给工作带来巨大的麻烦,但是最终满足了爱人“想再要一个孩子”的多年愿望。看得出这是个幸福的家,有点男耕女织的味道,符合中国人传统的家庭幸福观。 第四十五章 岳母给我打电话,开始夸我了 抽空,我又给金子汇去了三千元钱,我想这是份内的事。我没想用这钱来感动谁,以此来获得一声谢谢;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但是,我的岳母给我打来了电话,真是不敢想的事情。我不明白岳母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嗯嗯”,不敢乱搭腔。 岳母在电话中先是问了我的情况,问完之后,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我听出她语气里的哽咽与后悔。 我明白岳母的意思,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岳母说:“大勇,你在外面别太拼命,也要注意身体。” 听了岳母的话我非常感动。心想,看来我和金子走在一起越来越有希望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一丝抱怨,当初是她跪着求我们离婚的。我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但我还是有些放不下。顺其自然吧。而且照目前来看,顺其自然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复婚。 Sid给我发邮件说,他在广东订的一批货好像出事了,让我过去看一看情况。这个单子原本不是由我来操作的,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Sid在邮件中说那边的工厂没有人回他的邮件,也没有人接他的电话,交货期马上要到了,所以他不得不担心。我按照Sid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果然无人接听。我心想,Sid藏书网这回可能真遇上麻烦了。我放下手头上的事匆匆去了广东。 到广东D市X镇后,我按Sid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工厂。说实话,从外表看是家有实力的工厂,光那厂房就够我红眼的。我替Sid揪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心想这么大的一家工厂,不至于去骗Sid的两万美元订金。可是当我走到工厂门口时感觉又不对了,这么大的一家 5de5." >工厂居然冷冷静静,院子里一个活人一辆车都没有。? 我的经验马上又告诉我,越大的工厂外表看起来越安静,因为管理到位,工人都遵守厂纪厂规,热火朝天的景象当然就只局限在车间里了。 我看见工厂的电动伸缩门是紧闭着的,侧门也如此。我伸头通过玻璃窗望了望门卫室,希望能看到门卫,但是没有。我举手敲了敲门栓,也无人出来答应。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藏书网提前放年假了不成?就算放年假也得有留守的工人或是门卫吧,怎么会这样? 我正纳闷时,一个老头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一惊,回过身来笑着对老头说:“我是来订货的,谈业务。” 老头给我来了一句:“谈个屁业务!” 我不解地问:“怎么了?大爷。” 老头说:“这厂早没人了,老板都跑路大半月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跑路?跑什么路?” 老头说:“就是不知去向了,还能有什么?” 我问:“为什么会..这样?” 老头解释说:“老板借了高利贷,还不起了,不跑难道还等人收拾他不成?” 原来这样…… 我又问老头:“你知道老板跑哪里去了吗?” 老头鼻子哼了哼,说:“看你问的,要是知道老板在哪里,我还不发大财了?” 想想也是,此等机密大事一个小老头又怎能得知。看来,这档子倒霉事Sid是摊定了。可我还是不死心,抱着对Sid负责的态度,我又问了别人。大家的说词基本上一致,老板确实是因欠高利贷跑了,也不知是真还不起还是假还不起,反正人在一夜之间就没了,据不可靠的消息说是去了国外。 回天无力,这事谁摊上谁倒霉!我只能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给了Sid,这家伙只是回了一句话过来“Oh,my God!”,乐得我不行。 小梅说我不厚道,Sid都这样了我还笑得出来,我说一码归一码。 好在我给Sid操作的那些单子都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小小的磕磕绊绊,这是符合常情的。 我不知道Sid对此事是何种心情,肯定好不了。看来,生意场上根本不存在百分百的把握之事,风险无处不在,只是大小的问题。 到了冬季,我和小梅合力又搞掂了三个客人,单子虽不大不小,但心情舒畅了,总有一种“王老五出头了”的感觉。再忙,再累,日子过得很是开心。 第四十六章 年关将至,我买了辆新车 年关时,我忙得都快要忘记老五了。我说不清自己与老五为何会走得这么近。按理说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兴趣爱好也不大相同,我们怎么会就这么投缘呢?听说当年蒋中正与杜月笙的关系也很铁,不知蒋先生是作何想?可能是彼此利用吧?我确实不知,但我知道,我与老五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往来,纯粹是玩交情。 二〇〇二年,老五在余姚与宁波两地干得也不错,因为他开着车来的义乌。以前老五也曾经开着车来义乌,但那是老板的车,这次老五开的可是自己的车。同样是开车,这差距相当大,大得可以让一个人脑袋在天堂,身子在地狱。 老五在电话中说:“大勇,你还不回家过年呀?我可要回去了。” 我说:“还早着呢。” 老五嘿嘿笑了,他说:“我已经在义乌了,兄弟我是特地绕个弯过来看你的,看完你直接回家。” 和老五在电话中说好见面地点,我兴冲冲地去了。我奇怪自己见老五的兴奋劲如见美国人Sid一般,很奇妙的感觉。 每次见老五我都有吃惊的瞬间,这次也不例外,这家伙看来还是喜欢显摆的,一显摆我就不得不吃惊。这次老五开的是本田雅阁。我当然不会想到这是老五自己的车,所以我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老五,你把老板的车开回家过年呀?真牛!” 老五说:“什么老板的车?明明是我自己的车好不好?” 后来我才知道,这车是老五赌博赢回来的。 我啧啧了两声,羡慕地说:“你自己的车呀,牛,太牛了!” 老五用手拍着车说:“羡慕不?” 我故意说:“不羡慕,哈哈。” 老五伸手就给了我胸口一拳,说:“你就撒谎吧。”说完,老五朝车内一招手说,“兄弟们,下车吃饭。” 好家伙,从车子里走出来了四个“火星人”,没有一个头发是纯黑的,一个黑白相间,一个黄黑相间,一个全光,还有一个是红棕色。 老五介绍说:“这些都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人,跟我后面混的。” 那一刻的老五,给我的感觉就是活脱脱的一个黑社会老大。实际上老五玩的并不 7b97." >算是黑社会那一套,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头脑在宁波与余姚两地靠经营地下赌场为生。严格意义上的黑社会组织是有相关法律界线的,这里不做讨论了。> 就在我与老五并肩走着去吃饭时,小梅给我打来了电话。小梅问?99lib?我回不回去吃饭,我说不回去吃了。老五听见我用家乡话说的,赶紧问来电话的是谁。我说是我妹妹。老五说:“既然是你妹妹,大伙又都是老乡,叫出来一块聚聚。” 我说:“算了,回家再聚是一样的。” 老五不干,非得让我给小梅打电话。我拗不过他,只好把小梅叫出来一块吃饭。 实事求是地讲,我妹长得并不出众,个头又不高,属于那种走在街上很快就没入人群的那种。但我妹的性格比较好,为人诚恳,比较本分,如同我母亲的性格。可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缘故吧,整体来看气质尚可。 那天,老五看见我妹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哇,大勇,不愧是书香门第呀,兄妹俩都戴着眼镜。” 我说了老五一句,“你就二百五吧。” 老五哈哈大笑。 席间,老五不停地招呼我妹吃菜。老五那几个手下也跟风似地招呼我妹,俨然我妹成了府上的公主。相比之下,我一度被冷落在一边。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德行?我想应该是。如果只是饭桌上殷勤一下,我是能理解老五的,但是后来,老五并不这么想,他不止一次地提到我妹,还有其他方面的事,这个今天暂且不说。 吃完饭,老五一行就离开义乌回老家去了。 对于老五>这次到来,又给了我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我要换车了。我不能总开着这辆二手的面包车东来西往。虚荣心又上来了,止不住,欲望好强。 关于选购车,在实用与讲面子的问题上,我还是冷静地选择了实用,买了一辆皮卡车,人货两用,非常适合创业型的我。 第四十七章 过日子不是跟谁较劲 腊月二十前后,有天晚上,我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起初我看到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时,还有些紧张,心里一紧,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因为,我母亲平日很省,基本上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她心疼那点儿长途电话费,再加上我和我妹隔三差五就往家打电话,老人家不愁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我母亲对我说:“大勇,你丈母娘今天到我们家来了。” 我着实吃了一惊,这惊吃得可不小。我岳母只去过我家一回,还是与金子结婚的头一年,受我父母强烈邀请才去的,也算是认认亲戚的门。从那以后就不去了,嫌我们家在乡下。 我问母亲:“我丈母娘去我们家干吗?” 母亲说:“没说什么,就是说来看看我,怕我一个人在家太孤单,来和我说说话。” 我又继续问:“妈,你从她的话中就没听出什么别的意思了吗?” 母亲说:“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说你与金子分开过,日子都不好,能合就合在一起过,老人也省心些。” 我没有说话。 绿叶在电话中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过年,我告诉她现在还不知道,还有货没出完。绿叶便说,她想带宗行义回家去看看。我故意问她宗行义是哪个。绿叶说了我一句:“你有病啊,大勇哥。” 绿叶挂掉电话后,宗姐给我打了电话。 宗姐说:“大勇,我想让我爱人陪我弟弟去你们老家一趟,你看这事如何,妥不妥?” 我说:“没什么不妥的吧,我看挺好呀,主动上门代表一种诚意,绿叶父母应该高兴才是。” 宗姐说:“你也说妥啊,那就好,但要麻烦你先探听一下绿叶父母的意思如何,呵……” 我笑了,说:“绿叶自己干吗不说呀?” 宗姐也笑着说:“绿叶说,她家没电话。” 我又笑了:“我家有电话呀,以往不都是打到我家,让我妈去喊她妈来接的电话么?” 宗姐说:“你还不明白绿叶的心思?绿叶就是想让你替她说。”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现在也学会利用人了,看来在外边混这段时日,长点见识了。 我给绿叶的母亲吴婶打了个电话,说了此事,吴婶挺高兴的,没有表示反对。农村人都讲究礼数,儿女亲事非得男方先上门来才算有面子,既然人家男方都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准备招待客人喽。 年底,我和小梅一直在忙,到了腊月二十五,手头上的事还没办完。我和小梅都在考虑要不要回家过这个春节。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回去过,主要是怕我母亲一个人在家孤独。 那段时间,女儿几乎天天打电话给我,让我确认回家的日期。听到女儿的声音,我就很高兴,恨不得马上回家。 忙忙碌碌的一年又过去了,我们紧赶慢赶在腊月二十七才动身回家过年。就在我们准备离开义乌的那个上午,宗姐打电话给我,约我与小梅晚上?99lib?去她家吃饭,说是她爱人与宗行义从我老家回来了。我告诉她我们正准备回家,马上要走了,年后再去她家拜年。 宗姐听我这么一说,就没再勉强,只是闲聊了几句,说她弟弟夸我老家的风景不错,山山水水很美丽。 我说:“欢迎宗姐有时间去我老家玩玩。” 宗姐笑着说:“一定一定,祝你们一路平安到家。” 从宗姐的语气中我听得出来,宗行义这次去绿叶家感觉很不错! 二〇〇三年。 非典! 非典! 举国恐慌的一年…… 第四十八章 见了前妻,相对却如此生分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我和小梅进城去看金子和霜儿。 不想,在巷子口碰到了霜儿和岳母,还有银子,银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她们正要去银子家。听她们说金子不在家,去看她的一个女同学去了,下午才能回来。霜儿先发现我的,几乎是喊着“爸爸”跑着扑进我的怀里的。我抱着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看得出岳母、银子也很高兴。寒暄完,银子说:“大勇,我正月初六给儿子办周岁,到时你一定要来喝杯酒哦。这是请柬,本来是想让姐转交给你的,听说你来了,我就当面给你了,算我讲礼貌吧,呵呵……” 我接过请柬随意打开看了看,说:“你家少爷都一周岁了呀,我还是头一次见呢。呵,过来让我瞧瞧。” 银子朝我靠近了些,让我看她抱着的孩子,我友好地称赞了几句。称赞完银子的孩子之后,我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百元钱,塞到孩子手中说:“宝宝乖,叔叔给你一点儿小小见面礼。” 银子推脱说:“不要,不要,这样不好。99lib?” 我说:“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头次见面谁不给孩子一点儿彩头呀?想当年你不是也给我家霜儿了么。” 岳母笑着说:“可以收,这见面礼可以收的,都是亲戚家的就不要太见外了。” 银子笑着对手中抱着的孩子说:“冬冬,快谢谢叔叔。”那小孩子太小,也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见我们有说有笑的,小孩子也乐了,咯咯地笑出声来。看见小孩子一乐,我们都乐了。小梅伸手要抱冬冬,这孩子也不认生,侧过身子就扑向了小梅。 “大勇,午饭你们就到我家去吃吧,金子等会就回来了。”银子母亲说。 “不了,我还得买点儿年货赶回家。”金子不在,我就推脱说。 “要不去我家吃吧,冬冬爸爸在家正烧着呢。”银子说。银子明白我的心思,她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谢谢你们,我真不去了。”我笑着回绝了银子的相邀。 “那随你自己吧,别忘了正月初六就好,呵呵……”银子说。 “嗯,不会的。现在,我要带霜儿去买衣服,正月再见了。” “好的,好的,给霜儿买几件漂亮的衣服,让霜儿漂漂亮亮的。”银子说。 小梅把手中的孩子还给了银子,霜儿朝银子与姥姥摇摇手说:“小姨再见,外婆再见。” 我们就此告别,背向而行。 当我迈出几步路时,我听见岳母在身后喊我:“大勇等等,我同你说句话。” 我停了下来,岳母走上前来,轻轻对我说:“大勇,你不带金子回乡下过个年?” 我说:“这个要金子自己决定,我说了不算。” 岳母说:“一会儿你带霜儿回来时问问金子,估计她会同意的。” 我说:“好的。” 我与小梅一同在街上给霜儿挑了两套新衣,又陪她玩了两小时,在茶楼吃了一顿饭。霜儿对我说:“爸爸,我想吃肯德基。” 可是小县城里还没有肯德基的分店,于是我对霜儿说:“我们这里没有肯德基,等下次,爸爸带你到市里去玩时再买给你买,好吗?” 霜儿问:“市里在哪里?远吗?” 我说:“不远,爸爸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霜儿笑了,很开心。 送霜儿回家时,金子在家。我看了看金子,没什么改变,模样依旧,脸上看不出悲喜来,很平静。金子问我们吃过没,我说吃过了,在街上吃的。金子“哦”了一声后,又问我是哪天回来的。我说是昨天晚上到的家。金子又“哦”了一声,突然断了话,一时彼此沉默下来。 霜儿对金子说:“妈妈,爸爸说要带我去市里吃肯德基。” 我说:“是的,霜儿,过了年我们就去市里玩。” 金子拍了拍霜儿身上的灰尘,笑了笑,依旧沉默。 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了想,我对自己说还是走吧,我知道金子现在的心情,她对我在心理上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过渡,这不像原?来的谈恋爱,毕竟我们离婚之后,她还有一次心碎的经历。心碎了可以愈合,但是需要时间。 临走前,我对金子说:“金子,要不你回乡下过个年吧?” 金子沉默了几秒钟说:“算了吧,我这么去过年不伦不类的。” 我理解金子口中的“不伦不类”是什么意思,于是我说:“那行吧,听你的,我走了。” “霜儿,跟爸爸再见。”我朝女儿摆摆手。 “爸爸,再见。”女儿也朝我摆摆手。 女儿太小,她还不知道挽留她的父亲,在她眼中,她的父亲是一直要“走”的,从不停留在她身边。 下楼梯时,我停了下来,想返回去问问金子心中是怎么想的。考虑了片刻,我还是放弃了。 正月初二,一大早,隔壁吴婶就上门来,要我兄妹俩去她家玩一天,就是请我们上她家吃饭。我说不用了,小梅也说不用了,都是邻里乡亲的没必要弄得太见外,这样不好。吴婶说:“不就是玩一天么,哪有那么多讲究,反正都是过年的菜,不会特地进城去买菜的。” 吴婶的心意我们明白,就是因为绿叶的事来答谢我们。不管吴婶怎么说,我和小梅就是不愿意去,没出什么力就受人这等隆重的邀请,难为情呀。 吴婶见请不动我们就走了。 一会儿工夫,绿叶就来了,操着大噪门喊:“大勇哥!小梅!” “大勇哥,小梅!” “大勇哥,小梅!” …… 我白了绿叶一眼说:“喊什么哩,听见了,又不聋。” 绿叶嘻嘻地笑了,说:“你和小梅必须得去我家吃饭。” 我问:“为什么??99lib?” 绿叶说:“没有为什么,不去也得去!” 我说:“刚才跟你妈都讲好了,不用去了。” 绿叶说:“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说去就必须得去。如果不去,我就一整天跟着你和小梅,你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停地说话,..吵死你们。” 我说:“绿叶,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我和小梅有什么理由好意思去你家吃饭呀?” 绿叶说:“我们是一起闯荡义乌的人!”说完,绿叶还摆了个POSE。 看绿叶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我笑了,小梅也笑了,乐得不行。笑完就答应了绿叶的邀请,不答应不行,我知道绿叶的性子,没得商量。 吃晚饭时,吴婶问我能不能把她儿子吴老实也带到义乌去闯闯。我笑着说,绿叶就快成为义乌人了,这还用我来带吗? 绿叶说:“我现在还没嫁过去好不好,别乱说话。” 小梅也笑着说:“这不是迟早的事么,你的宗先生不是上家里来相过亲了嘛。” 绿叶说:“什么宗先生哦,他叫宗行义。” 我哈哈地大笑起来,差点儿喷出一口饭,小梅也抿嘴而笑。 吴婶听不明白我们笑什么,也跟着笑,笑完说:“行义这孩子我看行,挺本分的。原先是担心绿叶受欺负,现在还担心绿叶欺负人家呢,呵呵,来来……吃菜吃菜。” 第四十九章 复婚,看来还是个遥远的传说 正月初六,银子的小孩过周岁。离家进城前,我包了两个红包,各五百,放在口袋中。进城之后,我直接去了金子住处。金子在拖地,知道我今早要来,所以她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来了”,然后继续拖地。 我掏出那一个红包递给金子说:“我包了个红包,我们一起的,你交给银子吧。” 金子说:“你自己给银子吧,我已经给过了,昨天下午给的。” 我随口问道:“你给了多少?” 金子说:“二百。” 我说:“二百是不是少了点?” 金子说:“银子知道我没钱,二百可以了。我跟银子说过了,这二百是我一个人的……” 金子的话没说完,下半句不用说了我也知道,她的意思是我出多少不关她的事,出不出也不关她的事,她只把自己的那份出掉了。 既然在送礼这事上如此,看来,这复婚之事还有待时日,金子在心理上显然还没准备好。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很清楚金子心里怎么想的,她觉得曾经有愧于我,所以一直无法打开心扉。 我离开金子家走到大街上,突然不想去银子那里了,但礼金又不能不送。我想,那就干脆等到晚上直接送到酒店宴席上给银子吧。这是上午十点多钟的光景,要熬到晚上还早,我得找个地方打发掉这无聊的时间。 这座小县城中已经没有几个我的朋友了,在我人生失意的时候,他们与我疏远得太久太久,唯有老五还有几分交情。那就老五吧,除了老五好像也没有他人可约了。 我打电话给老五时,老五说他在修车,车子撞到路边大树上去了。我问何时能修好,老五说不知,让我有时间就开车去修理厂陪他聊聊天。我想,这大正月的,老五就找到人修车了,真是能折腾啊,可怜了这修车的师傅,肯定是被老五硬逼着来的。 我开车去修理厂找到了老五,老五的本田雅阁前盖已经变了形,像只受了重伤的老虎。 我逗老五说:“兄弟,手艺不错嘛,与树较上劲了?哈哈……” 老五说:“笑个屁,又不是我撞的,是个朋友借去撞成这样的。” 我想,这老五还真是大方啊,雅阁都借给朋友玩啊,这朋友看来关系不一般,于是我问了句:“铁哥们借车,那没二话,撞了就算撞了,呵呵……” 老五说:“刚认识的一个哥们,酒桌上认识的,说是哪个局99lib?长的弟弟,没记住是哪个局的,非得要借车,说是办点急事。” 我故意说:“那你还不是看人家有个当局长的哥哥么?” 老五气急败坏地说:“局长个屁!是哪个局老子都没上心去记。老子是看那小子还棍气才把车借给他的,没想到他没有驾照也不是办什么急事,纯粹是借车玩玩。” 我看老五生气了,就不想再逗他了,便岔开话说:“车子撞成这样了这里有配件吗?不会有吧?” 老五说:“要换的东西倒是不多,但都是活儿。” 我说:“你候着也没用,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那修车的师傅听我这么一说,赶紧接上话:“就是呀,候着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不帮他修,一天到晚盯着我催人命似的。” 老五呵呵笑了,说:“行行,我走,不候着你了,你慢慢修。” 但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饭店吃饭,大过年的都还没开张。大的酒店是有开张的,但两个人去大酒店有点儿浪费。老五决定买点儿菜上他家让他妈烧。于是,我们便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去了老五家。 老五妈妈的手艺真不错,那菜烧得才是真正的风味小吃,比街边流行的农家菜馆强多了,吃得我一个劲儿地夸。 几杯酒下肚,两人话更多了,先是互相交流了一下创业心得,然后就是资产透底。说着说着,我好像这几年来与老五较上劲了,互相比赛着看谁挣钱多。以前不怎么觉得,这次感觉暗中好像有这么回事。好在,这种较劲不是坏事,也算是个小目标吧。 说着说着,老五将话题转移到了我妹妹小梅身上。老五的言下之意,对我妹充满了仰慕之情。老五的这个想法很大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之所以说老五的想法很大胆,是因为他对小梅还真是动了心了。 我直截了当地对老五说:“兄弟,你觉得与我妹般配不?” 老五抬手喝了一杯酒后说:“不般配。” “不般配你还想?” “想想总可以吧?万一呢……” “万一什么?” “万一你妹看上我呢?” “不可能!” “别说得这么果断好不好?听你的意思很是看不起我这个兄弟呀,感觉你妹嫁给我就给你们家丢人了是吧?” “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的文化背景相差太大,情趣、爱好、人生观等等吧都差异太大,交流会有障碍的,我这也是为你好。” “你以为我就吃现在这碗饭一直吃到老啊?太天真了,我一赚到大钱立马转行,到时也跟你一样办公司或是做生意。人是可以改变的,懂不?兄弟!” “一码归一码,不是一码事。不信我们打个赌,我保准小梅不会看上你。” “谁同你打赌啊,我又没说你妹一定会看上我,我只是说万一好不好?” “行,你就万一吧。不胡扯这个了,喝酒、喝酒,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不要动这个心思,否则你会痛苦的。” “这种事我说了不算呀。” “那谁说了算?” “我脑子说了算。” …… 说实话,我并没有生老五的气,只是觉得老五想得不太现实,劝劝他而已。小梅要嫁给谁完全是小梅的自由,我这做哥哥的参考权很微薄,谈天就是个好>..例子。那天喝到后来,我有些醉意了,在车上睡了一觉被冻醒了。醒来醉意是没了,看看天已经暮霭沉沉,赶紧去了酒店。我把红包塞给了银子,银子为人不错,多给她点儿礼金也是应该的。 第五十章 只要肯用心琢磨,多难的问题也能解决 正月初八,我带女儿去市里玩了一整天,女儿很开心,我也开心,心情不错。久违的闲散与轻松,让人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悄然无声地到来了。我也喊了金子,但金子说身体不舒服不愿意去。我问她怎么不舒服,她又不说。她是在推脱。我知道,现在,我只能顺其自然,不能生拉死扯。 我带女儿吃了肯德基,还给她带.99lib?了几份回来,因为女儿说肯德基真好吃。 正月十二,我和小梅动身回义乌。此时,电视上已经在播放有关非典的新闻了,当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举国恐慌。先是广东省发生两起医院和家庭聚集性不明肺炎病例,随后,广西、山西、北京等地也陆续发生非典疫情。只是人数很少,但国家已经开始重视。我们不会把这种政府式的新闻与自己的工作生活息息相关起来,心里总认为是遥不可及之事。 我们到达义乌后,很快就有报纸报道说香港、广东、北京等地陆续出现输入性病例。很多不具备收治条件的医院开始收治非典患者,由于防护不到位,交叉感染严重。非典像瘟疫一般在全国蔓延开来。到后来,全国诊断报告累计病例几千例,死亡数百人。各地卫生检疫部门负责做卫生检疫工作,加强对车站、机场、码头、出入境口岸和汽车、火车、飞机等重点部位流动人员的卫生检疫工作,走到哪里都是消毒液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不再是阳春三月的清新与花香。 母亲很担心我与小梅,让我们把工作停下来先回家,等疫情过了再出来。我和小梅没同意,因为Sid的单子要跟,还接了一个不错的单子,价值近二十万美金。简单说一下这个单子的产品吧,是几款锌合金的首饰盒。这些首饰盒原来是用铅合金生产的,但客人说铅合金不环保,不能出口到欧洲,要求用锌合金材料。我特地问了工厂能否以锌合金来代替铅合金,工厂说可以的,价钱要增加一点儿。工厂认为锌合金比较硬,生产慢,而且不易加工。我知道锌合金在重量上要比铅合金轻三成左右,就是说同样的一个产品,在原材料上要节约三成左右,所以我没同意给工厂加价,我担心一加价客人就跑掉了。.因为订单量比较可观,后来工厂也就按原价接了此单。 原以为二〇〇三年会有一个开门红,谁知这单生意差点儿断送了我所有的原始资金。 三月的天气还不热,属于倒春寒那种,气温也就在几度到十几度之间徘徊。样品打样时很顺利,客人也满意,单子就正式下来了。我收到客人订金后就把订金转给了工厂,工厂开始生产。交货期为四十五天,这样就到了四月中后旬,气温开始大幅回升。五月初,准备出货时,我才发现所有的产品全都起泡了。那时对锌合金产品的特性还不怎么懂,心想,怪了,原先也看过货,一切正常,没见有泡呀。现在我才明白,翻砂件的锌合金产品,电镀后如果透气性差,成品很难不起泡。 起了泡的产品当然无法发到国外去,即使发过去了,客人也不会同意。当时,我并不知道客人原本就打算让第三方公司来验货的,也就是请那些专业的验货公司来验。虽然不知道,但我清楚这批货是完了。 交货期转眼即到,我心急如焚与工厂交涉。工厂说,以前是铅合金生产的,是我要求改成锌合金来生产,意思是这事与他们无关。我说,我只是一个采购商,并不懂产品工艺,再说了,用什么材料来生产是征得你工厂同意的。工厂说,他们也不知道这锌合金会起泡得这么厉害,这是电镀造成的,得找电镀厂去协商解决。 我和工厂楼老板找到了电镀厂。电镀厂说:“这些货当时给你们是好好的,没起泡,过了这么长时间再起泡,不关我们的事。” 事情就这么折腾了好几日,没有任何结果。 客人催货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实情对客人说了,并拍了好多成品图片给客人,问客人打折后能否接收这批货,客人很坚决地说NO!客人给了我两条路:一是如数退还订金;二是重新赶产一批合格的产品给他。 当我把客人的意见转告给工厂时,工厂老板说了一句:“要退回订金那不可能,我损失已经够大的了!” 两头都不同意,我夹在中间,最亏的好像只能是我了,其实我才是冤大头。 我和小梅算了算,如果退还客人的订金得四五十万元人民币,也就是说我当时所有的积蓄全部给客人还不够。还有一个重大的损失,就是从此失去这么好的一个大客户,太不甘心了! 焦头烂额!那种感觉,就像躺在医院磁共振机里般难受。害怕、失助、郁闷……不管如何,这事得解决呀,拖是拖不来结果的,必须想法子。..吃了闷亏还不能朝工厂发火,我要是一发火工厂撒手不管这事,就更惨了。没办法,我只好同工厂相商,我给他们贴补一定的损失,双方让让步,再生产一批出来,共同把这个事情解决掉。但工厂还是不同意,说同样的材料,再做一批还得起泡,不如不做,做了也是加重损失。 那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呢? 我问小梅,小梅瞪大眼睛望着我…… 虽说我们都被这件事折磨得死去活来,毫无食欲,但小梅还是一日三餐照常做好喊我坐到饭桌前去。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必须先理出头绪来: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解决电镀起泡的工艺问题。我跑了好几家电镀厂,请教了当家师傅,说辞都是一致的,翻砂件,只要是光面产品都得起泡,没有办法解决。 我顺着话问:“师傅,那什么工艺的锌合金产品电镀时不起泡?” 电镀厂的师傅说:“压铸产品会好很多。” 我问:“好很多是什么意思,比例是多少?” 师傅说:“具体还要看压铸工艺与抛光工艺水平,如果工艺好的话应该在千分之几吧。” 千分之几,已经相当完美了!我想,第一个问题算是解决了,那么就解决第二个问题吧:找压铸工厂。 到处打听,我找到了一家专业的锌合金压铸厂。 当我把产品拿给人家看时,人家给我来了一句:“这个产品做不了,不符合压铸工艺。” 我问:“为什么?” 人家说:“你看啊,这,还有这,生产时都不能脱模,产品会卡在模具中出不来……”折腾了几日折腾出这么一个结果来,万念俱灰啊! 夜深人静时,我还傻傻地对着那几个首饰盒,苦苦地琢磨原本不属于自己工作范围的“工艺问题”。 作为一个生意人,每天都必须琢磨新的问题,一天不琢磨问题就说明一天无所事事。大事小事芝麻事都是事,独立思考,然后解决问题是我工作的核心内容。 这么多年来,我想过、思考过、解决过的问题已经一言难尽。超负荷的心理压力难以言表,纸上只言片语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琐碎沉在心底,积淀久了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比如经验与教训,必须自己一步步尝试过了才明明白白。所以,我与人聊天时就经常谈到,一个生意场上打滚的人,不要怕失败,即使你一无所有了,你还收获了经验,它才是真正的资本与财富,只要坚持下去,胜利就会在望。 我对着首饰盒苦思冥想,耳听着墙上的钟声滴答滴答毫不留情地在流失。我想不出办法来,只有灰溜溜地上床睡觉。睡也是假睡,如何能入眠?瞪着大眼望着楼板,听黑暗中的响动。黑漆漆的夜里,一切响声都昭示着我的折腾与痛苦。我的难受唯有黑暗才最清楚,它见证了我一个个不眠之夜。 某天深夜,我躺在床上突然灵机一动!眼前豁然开朗! 我从床上迅速爬了起来,拉亮灯,穿着短裤就跑到办公桌前抓起了首饰盒。我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那些起泡的部位全在底座上(首饰盒分上盖和底座两部分),而没办法开压铸模的主要问题就在盖子上,因为盖子上有花饰与玻璃仿钻,底座只有一些浅浅的纹饰,应该符合压铸产品的工艺。也就是说,如果上盖不换,依旧用翻砂的成品,只要换个底座这批货就算OK了。 想到这里,我很是兴奋,“咚咚”敲响了小梅的房门。小梅睡眼朦胧地问我干吗,我说:“快起来!快起来!” 小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最快的速度起床、开门,一气呵成,就像电视上的火警出操般迅速。 “哥,发生了什么事啊?”?小梅紧张地问我。 “别紧张,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笑着说。 “什么好事?老外不要赔钱了?”小梅迷惑地问道。 “不是,哪会有那好事,是我想到了解决产品工艺的办法。你看,这起泡的地方全在底部,而盖子上没有泡,是吧?”我指着首饰盒对小梅说。 小梅一个劲儿地点着头,但她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我问小梅。 小梅摇摇头。 我继续解释说:“我们要换的是起泡的底座,而不是没起泡的盖子。就是说,这底座是有极大可能开压铸模来生产的,如果实在不行,最多做局部小修改就可以解决。” 小梅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好像还不是很明白。这也难怪她,不懂生产工艺的一个姑娘家,面对这个复杂了些的问题也只能这样。 “好了,没事了,睡觉去吧。”我对小梅说。 “噢,能解决就好,那我去睡了。”小梅打着哈欠边说边转身。 “等等。”我叫住小梅说。 “哥,你还有事?”小梅回过身来问。 “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兴奋?”我好奇小梅的平淡反应,在我想象中她应该连呼带喊地才是。 “兴奋什么?这不还只是个想法么,等成功了再庆祝不迟啊。” 我没再说什么,自我陶醉地继续摆弄着桌上的首饰盒,想继续研究透彻些。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那家压铸厂,我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后,他们表态说可行。这下我心里就淡定多了,也舒缓多了,感觉很饿,很想吃东西。我跑到粥铺里狠狠地吃了一碗粥、一笼小笼包。 接下来,就该解决第三个问题了。 我找到原来那家工厂的老板,坐在他的办公室面对着他。我想心平气和地同他相商,告诉他我的想法,可人家看见我就烦。我表示理解,生意人不挣钱还赔钱,谁心里都窝着火。 我说:“楼老板,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盖子卖给我,至于底座,我再找家工厂去重新生产,你看如何?这样你也少亏点儿。” 楼老板听我这么一说,也爱搭理我了,毕竟这种结果对他而言不算坏,他说:“盖子给你我当然没意见,只是你再找别人生产底座不明智呀。我不骗你,我问了好多厂家,都说不行,非得起泡不可的。” 我说:“谢谢楼老板的忠告,我必须得尝试一下,不然没办法向我的客人交代。这样吧,我们长话短说,现在就算一下盖子的钱吧。” 楼老板虽说给了我个忠告,但是作为生意人,他首先想的还是利,所以,他不再说什么,想了一下说:“按道理来说,盖子的钱要高于底,但是看在你也亏本的分儿上,盖子你拿去,订金我也不退了。如果你找别的厂子把底座做成功了,不起泡、安全交了货,回头你再补我一些钱如何?” 我当然乐意接受这个提议,这么一来对我相当有利,只要操作得好,应该不会亏钱了。但是我不能喜形于色,都是生意场上跌打滚爬多年的老江湖,稍有不慎就会让对方反悔。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怪我当场没同楼老板交底,人心隔肚皮,我真的怕他看到我处理的结果后,会在盖子的单价上做文章。 当天下午,我就来来回回跑了很多趟,将楼老板厂里所有生产好的盖子拖回到了自己的仓库里,这才长出一口气。 三个主要问题解决掉了,剩下就是同压铸厂相商,督促他们赶货。压铸件,产量大,主要是模具费些时间,一旦试模成功,生产很快。压铸出来的产品抛光后就可以电镀,电镀完再找两家加工厂上色。底座的花纹不多,工时也少,所以货还是出得比较快,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多了。 客人虽然因为我做坏了产品,误了原定交货期很生气,但最终看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也就不那么怒火冲天了。 第五十一章 帮客户,就是请财神 四月中旬,非典肆虐! 二〇〇三春季出现的SARS疫情,使得只有相当于以往八分之一数量的外国采购商,来广州参加了广交会。Sid在E—mail中说,他取消了这次中国之行,说广东有批货要出,自己不能来,原定上海的那家验货公司也不敢去验货,问我能不能辛苦一趟。我内心七上八下犹豫了一个晚上,没有及时给Sid回邮件。当时的广州可是非典的重灾区,哪个人心里都有畏惧感。 我问小梅要不要去替Sid验这批货,小梅说不知道。 我想了想,遇上Sid这样的好客人不容易,平时合作得也挺愉快的,如果生硬地回绝Sid,他肯定能理解我,但是又肯定会不高兴,这是人之常情。思忖之下,我还是决定替Sid跑一趟广东。 我买了三副口罩,还随身带了传说中可以抗非典的板蓝根,然后上了去广东的火车。火车上稀稀落落的全是口罩,还有那股早已熟悉的消毒液气味。上座率很低,卧铺与硬座都空空荡荡,感觉像是一列驶向不知未来的火车,每个乘客都满腹心事、寡言少语。 下了火车后,所有的乘客都必须经过红外线体温测试仪检测体温后才可被放行。如果出现体温高者,将接受体温、血检以及X光透视等系列检查,而且还要进行隔离观察,在确保无SARS病毒源的情况下才能放行。36.3℃,没事,我如释重负地走出站口。 验完货回程时,在火车站还必须填写一份健康申报表才能上车。 验完Sid的货回来不久,五月,我就遇上了我自己那批首饰盒的麻烦。前面已经说过,就不再重复了。还有个小细节我想顺便说说,就是我发现小梅在用手机和老五发短信聊天。 我问小梅:“你怎么会有老五的手机号?” 小梅说:“去年腊月吃饭时,老五就向我要了手机号。” 我又问:“你和老五聊些什么?” 小梅说:“没聊什么啊,听他吹牛呗。” 我很想告诉小梅,老五看上她了,但我又觉得这话当哥哥的说不出口。于是我改问小梅:“你对老五的第一印象如何?” 小梅想了想说:“老五人还不错啊,没什么文化但很有脑子,挺聪明的。” 我又问:“那你觉得……老五……这人怎么样……” 小梅说:“哥,你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呀,是不是想问我看没看上老五是吧?告诉你,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中的人呀。” 我说:“你既然看不上人家,就不好天天短信来去,这样会让人家误解的。” 小梅鼻子“嗤”了一下,说:“哥,你思想真复杂,我有分寸!” 一天,我去福田市场经过楼老板的店面时,被他喊住了。 楼老板问我:“大勇,你那批货安全出掉了吧?” 我点点头说:“有惊无险出掉了,不过没挣到钱呀,因为误了交货期让客人罚了不少钱。” 楼老板听我这么一说就笑了,笑得很别扭,他说:“别这么说,我也赔大了,我又没向你要补偿,不用喊着叫着说亏吧?” 我说:“是真的亏呀。” 楼老板说:“不说这个了,亏都亏了,说也没意思。不过说真的,我很想知道你后来是找哪家工厂解决掉起泡问题的。” 我躲躲闪闪地说:“这,这个不太好说吧,关系到技术上的事,我得先问问人家工厂愿意不愿意让我说出来呢,呵。” 我不想告诉楼老板的原因是,这确实是个技术活,想不出这个点子来,就没办法按客人要求去生产合格产品。如果我说出来了,楼老板就知道如何操作这种工艺了,回头他就能推出这类产品,卖给其他的外贸公司。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很大的竞争压力,大家都有了,价格上就毫无优势可言。我虽说不能肯定地保证这种工艺没人会悟出来,但是能捂多长时间我就得利多长时间。 楼老板不太高兴了,他说:“这点儿小事还这么保密啊?” 我呵呵笑着说:“不能算是小事情了,我就差点儿重重地栽在这事上啊!不过,说真的,这老外对后来发过去的产品挺满意的,估计还会有返单,到时找你做盖子。” 楼老板听我这么一说又开心了,他说:“有生意给我做当然是好事,不过价位不能按上次的算,否则我太亏了。” 我说:“肯定、肯定,到时你再核个合理的价给我。” 楼老板问我:“你现在手上正在出的是什么货啊?没见你下单给我,还为上次那单生意不舒服是吧?” 我说:“没有不舒服,事情都过去了,不想那么多了。我没下单给你是因为没有你生产的产品,我最近在忙塑料产品。” 楼老板说:“那行,你先忙去吧,有单记得找我噢。” 我没有说谎,我当时确实是在出一系列的ACRYLIGLE(压克力手镯)。 当Kevin在时隔多月后联系我时,我有些小激动,因为Kevin的确是个大客人。这种客人很难得,打个比方来说就是一个Kevin的采购量就是十几个鸡肋式客人的数量,而且要找到十几个鸡肋式的客人还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非几月或一年就能搞得掂的。 Kevin说他要找一个系列的ACRYLIGLE,说这个销量非常好,希望我尽快按他的图片找到生产厂家。 我拿着Kevin发来的图片,在市场上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两家店铺有此类产品,虽说花色有些差异,但种类应该就是Kevin想要的。我拍了一些图片发给了Kevin,第二天就收到了Kevin的邮件,得到了认可。接下来就是正常的程序,要求店铺打样,打完样下单。 下单前夕已经是骄阳似火的六月,SARS病毒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得到了有效控制。 Kevin下了五款ACRYLIGLE,每款一万只。原定的交货期是二十天。当我去店铺下单时,两家店铺都告诉我要最少三十天的交货期。我问他们是不是义乌的工厂,言下之意问他们是否是直接厂家。问这话的目的我不是想杀价,而是就近找直接工厂会省交货期,也利于跟单。这两家都说自己是,厂里生产吃紧,没办法。我就又同Kevin相商,好在Kevin同意了。 因为上次延误了交货期,损失很大,所以这次我长了个心眼,在第二十天左右的时候,我去了店铺上问货做好了没有。店铺的老板娘在,说正在生产让我不要着急。我问她已经做好的成品实数有多少了,她含糊不清地搪塞我说,有几万只了吧,反正会按时交货的,让我放心再等十天。 我见她说得含糊不清便起了疑心,提出到工厂里去看看货。她说,今天没时间,店铺里很忙。我问那明天如何,她又说,明天也不一定有时间。我更加起疑心了,便问她哪天才会有时间。她说,这个说不好,不过他们一般都不带客人去厂里的,到时会把货送上门去让我验。 听她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搪塞着,我再笨也听出来了,她根本就没有工厂,只是有个店铺。就是说,这些货是从别的工厂供应过来的,这样在交货时间上就会大打折扣;因为店铺根本控制不了生产进度。 我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我不再追着店铺要求去厂里看货了。追也没用,弄不好把关系都搞僵,关系僵了,对出货相当不利。 我一边在祈祷这批货在交货时间上不要出问题,另一方面我也在打听这些产品的生产厂家到底是哪里的。打听来打听去也打听不出个结果来,我又不死心,在互联网上大海捞针一般搜索了几天也毫无结果。 我这里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店铺送货上门来验收,那边Kevin说要增加订单量,再加十万只的订货量。 我算了算时间,得在五十天以上了,这样不行,周期太长,Kevin不会同意的。这样是逼着Kevin另找供应商,如果这样,那我就愚蠢之极,太不明智了。 我又去了店铺打听这种产品的工艺,当然我不能明说。 我问店铺老板娘:“货期快到了,生产得怎么样了?” 她说:“快了,快了,不要催啊。” 我故意说:“这种产品是什么机器生产的呀,这么慢?” 她说:“注塑机生产的呀,不是慢,是厂里活多,排不上去。” 我假装“噢”了一声说:“生意这么好啊,你们真有得赚。” 她说:“哪里能赚多少呀,大头都让你们外贸公司赚去了,我们只是赚点儿辛苦钱。” 我呵呵地笑着走了。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藏书网是注塑机生产的产品,我就没必要再逗留下去了,赶紧找生产厂家解决第二个订单。 由注塑机,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付成。自从生意忙起来后,我与付成已经少有接触了,彼此都很忙。 所以,付成接到我的电话稍有些意外,问我忙些什么。我说瞎忙,有点儿事找他,需要与他面谈。付成让我直接去他厂里。 我火急火燎地拿着样品赶到了付成的办公室里。 “快点儿帮我看看,这些产品你这里能不能做?”见面的第一句话,我就直奔了主题。 “全是注塑机生产的,我这完全可以做呀。”付成简单地看了一下样品后说。 “你确定?”我仍不放心地问。 “当然确定。”付成说,说得很有把握。 “那就放你这做了,你给估个价。”我心切地说。 “放我这做呀?”付成说。 “怎么了?”我看付成面露不想做的表情,所以问。 “这五款产品模具费很贵的,不便宜,开模来生产你划算吗?”付成说。 “多少钱一副?”我问。 “五千吧。”付成答。 “五五二万五,……每只两毛五……”我在心里盘算着,盘算了个大概后我又问付成:“模具费你多少得退点儿给我吧?” “每款数量是多少?”付成问。 “两万只。”我说。 “两万只好少哦,退模费我就亏了。其实退不退模费都一样的,你想想呀,牛毛出在牛身上,怎么算工厂都是要那个利润的。”付成解释给我听。 我想想也是这个理,就让付成算一下单价,根据价格我再来仔细算算能不能这般操作。付成算了一番后给了我一个单价,然后我又问了开模需要的时间以及每天的产量。 我带着付成给我的信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我需要冷静下来仔细算算划不划算,尽快给Kevin一个交代。 我算了算,把模具费折扣到单价中去算,这样的价格与从店铺上拿货的价格基本差不多,七上八下,略亏一点儿。如果单从价格上来考虑的话,没有什么好犹豫,放在付成这边做可以盯着生产进度,大大有利出货时间。关键问题还是,那个交货时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解决掉,因为付成说,开模最少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硬是挤挤的话也要十五天左右,这还要顺利,不包括意外的技术上的问题所耽误的时间。开模时间加上生产时间,也在三十天开外了,再加上意外的因素补五天的时间,货期在三十至四十天,比店铺里的时间稍稍提前。 这么一算,单价与时间上我占不了便宜,还落下一个巨大的风险:如果付成开出的模具尺寸不准确,或是说打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过关,那我就彻底玩完,结果是自作聪明误了自己、误了Kevin,又误了付成。 但我还是想试试,潜意识里非常想试试,也就是想赌这一把。 没什么便宜可占你还想赌一把?你傻啊?大勇! 我自问自答:不是。我想到了一个最大的获利点,就是“返单”。这一单的单价是加上了模费的额外费用,如果下一单呢?那就不存在模具费用了,在价格上岂不是大大有利了? 心动不如行动,那一刻我是心动了,然后也行动了。我给Kevin报的交货期是五十天,被Kevin讨价还价挤掉五天,变成四十五天。我想,如果顺利四十天内搞掂,不顺利也要四十天内搞掂,这处误时间就在别处挤时间,反正就一个字“挤”!挤海绵也好,挤木头也好,能挤多少算多少,眼皮底下好办事,不再是鞭长莫及。 我打电话给付成告诉了他我的决定,付成也算够意思,同意开模生产。我为什么说付成也算够意思呢?虽然说做货对他也有利可图,但他终归不是做BANGLE(手镯)的工厂,是做玩具的,算是跨行生产了,一般工厂不太乐意干这种不对路的活。 后来,市场上店铺里订的货延后了几天安全出港,剩下的就是掰着指头算付成开模的日子了。 回Sid邮件时,我给他回了有关我这次出货的ACRYLIGLE信息,并附了图,我告诉Sid这种产品走货量可以,有市场,让他想想要不要找找销路。Sid回邮件时说得很干 8106." >脆,不要! 我知道老外一般都厌恶供应商向他推销不对路的产品,但这次我没放弃。我感觉Kevin能卖得好,Sid肯定也会有市场,一个欧洲,一个美国,BANGLE的风格还是很相似的。这么想着,我就又给Sid写了邮件,告诉他我会将样品寄给他看看,可以的话再试单,不可以对他也不损失。Sid听我这么一说也就同意了。 二十天左右吧,Sid回的邮件中提到我给他寄的BANGLE,说可以考虑试一下单子,因为他的客人同意试单了,只是数量还没确定。 这样的话,又有一个问题了,以前与Sid合作我只是拿佣金,但这次的产品基本上等于是我自己在生产出货,如何给Sid解释清楚,又如何运作? 想来想去,我觉得这事还是很难与Sid解释清楚,那就干脆以付成公司的名义做吧,我既拿佣金又享有出货利润,但是这样又有两大弊端了:一是付成知道我的出货价,对以后的继续合作很不利,容易产生隔阂;二是,万一这事传到Sid那边去,就意味着Sid这个客人的流失。 想来想去,这事还是不太好搞。 后来,还是小梅一句话提醒了我。小梅说:“你就直接同Sid说,这个产品换种合作方式,不要佣金不就行了?” “是呀,天天想问题、烦问题,把简单的问题都复杂化了。” 我按小梅说法告诉了Sid。Sid说没意见,可以按我说的操作。 第五十二章 被动就会挨打,主动就会获利 十八天后,付成在我的紧催之下开始试模。一大早我就赶去了付成厂子,守在他车间里等着试模结果,就像丈夫在产房外候着自己的妻子分娩一般幸福又焦急。 因为时间上已经过去了十八天,如果试模不成功,那还得改模或修模,如果再不成功,往下就不敢想了……返回店铺重新订货根本就没时间可言,而且这边对付成与我而言都是损失,搞不好,这将是笔既赔夫人又折兵的买卖。 下午一点左右,五副模具全部试样成功,接近完美,这就预示着将是个完美的举措。我内心的兴奋劲儿就别提了,连日来的担心一扫而空。 模具没问题,接下来就是生产了。 付成说:“一款一款地生产吧,先腾一台机器出来。” 我说:“不行啊,付总,得三台机器同时生产才好。” 付成立即否决了我的请求,他说:“机器都排着单子在生产的,不好中途停下来,客人的交货期都很紧。” 我退一步说:“那就两台吧。” 付成还是没同意,他说先上一台机,等过两天再看看吧,尽可能安排上去。 见付成如此说,我在心里又算了算交货期,感觉没什么意外,于是没再勉强付成,算是同意了。 又半月后,十万只BANGLE顺利完工。我叫付成厂里继续接下去做Sid的货。此时,Kevin已经收到前批货了,说质量可以,货已经全部发给了他的客人,他客人说马上就下第三单,叫我抓紧时间把第二单订仓出货。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出完Kevin的第二单BANGLE,我算是松了口气,得以有时间喘口气,休整一下,感叹一下生活的不易。我特地约绿叶、宗行义以及大肚子的宗姐出来吃了顿饭。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自己感觉已经把他们当做我在义乌的半个亲人了,这种感觉好怪,但不突兀,很自然。 在义乌经商与在内地经商最大的不同,就是应酬少,不用隔三差五地宴请这个人物那个人物。我在义>乌这么多年,几乎没有招待过任何部门的干事或是领导,这点是在内地城市不敢想的事情。有时,特定的大环境就是决定无数个小企业或是各行各业的商人能否快速发展的一个外因。政府的支持不只是局限于文件上,也不只是口头上,而是切实的实际利益上。义乌的文章做得好,政府的力量功不可没,开放的环境,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扶持小企业、个体户的良政行为,都是有目共睹的。 “水里鱼多了,才有大鱼”,这句话通俗易懂。 接着,我还没忘给.金子汇了五千块钱,这次我挣得多,所以多汇了些。 八月后,非典的紧张氛围已经大大减除,没有再传出更恐怖的消息,天下太平,又恢复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五在电话中说:“大勇,好久不见,我想到义乌看看你。” 我知道老五的心思,估计是想来会会小梅,所以我说:“老五,你是想来看小梅还是来看我?” 老五嘿嘿地笑了,说:“都看都看,都是老乡呀。” 我说:“你就胡扯吧,就你那几根筋我还不知?” 老五继续嘿嘿着,笑得好难听,这家伙笑起来都不纯洁,边笑边说:“来看小梅,来与你喝酒,这总成了吧?” 我说:“你要来找我喝酒,同意,正好这几天稍空闲些。要来找小梅玩,我做不了主,这个你得问小梅。还有,别把你那帮兄弟带来,我见了害怕,哈哈。” 老五说:“屁话!”挂断了电话,也没准确地说来还是不来。我也没去电话问,不是正经事,不用太认真吧。 后来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这段时间,只要不是太忙,我还是会给金子和我母亲打打电话,问问近况。每当接到我的电话之后,金子都是叫女儿来听电话,她就像电话亭里称职的大妈,只负责叫人。偶尔她也说几句话,诸如“你吃饭了没”、“在外边还好吧”、“你汇的钱收到了”之类,我觉得金子的心情,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心如止水”。 世事难料!我只能这样说。 当首饰盒返单时,我再次见证了义乌商人的精明。因为楼老板不仅完全知道了我琢磨出来的工艺,而且还找到了给我做加工的压铸厂,因此,所有的价格他也一清二楚了。 所以,楼老板说:“这次不需要只出盖子,底座也可以一起配套出了,价格上涨5%,算是弥补一点儿上次的损失。”我当然不会同意,到手的鸭子不能被动地分给别人来吃,要分也得是自愿才行。但生意又不能不做,我只好和他讨价还价。 我对楼老板说:“楼老板,你也知道,在义乌能做这种翻砂件的饰品厂很多,我之所以还来找你,就是考虑上一单你赔了些钱,想让你赚点儿回来,也算是我一个心意。你咬死要涨价的话我的利润就没了,这样是逼着我放弃单子或是找其他工厂去生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楼老板听我这么一说,赶紧扭转话头说:“放弃单子我想你是肯定不会的,找其他工厂是不用说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让让步,加一个点好了,算是我在外面加工的附加成本吧。” 我想了一下,觉得一个点也不过分,如果再找工厂来生产,质量不一定有保障,最主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有个磨合期,陌生人交流起来总不如熟人直接,便答应了。 单子就算正式下给了楼老板,订金也照旧打了过去。因为有现成的模具,楼老板只要同我原先那个压铸厂相商一下单价、配合一下交货期,就可以直接生产。 这边首饰盒的单子在旌旗招展,那边Kevin又要下单了,这次是二十万只!我想,不是Kevin疯了就是Kevin的客人疯了,难道这ACRYLIGLE就这么好卖?不管是哪个疯了,我不疯就成,就偷着乐吧! Kevin这次提了两个条件:一是价格下调2%;二是款式增加五款,为十个款式。两个合情合理的条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原先我就寄给过Kevin十几个款式,这次挑的还是十几款中的十款(有五款已经出过货),这个也没什么问题,按照上?99lib?次的做法再开几套模就OK。 百分之二的利润应该也没问题。 在这里我之所以用了“应该”这个词,是因为我想把这两个点与付成平摊,一人一半,不过这得去征求付成的意见才可以。 付成听说有返单了,当然乐意接单,生意人永远不会嫌单子多,也不怕自己吃不下,总感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吃不饱,不说饿得慌吧,总是觉得有相当好的胃口。我的单子对付成这个大厂而言,更多时候像是鸡肋,啃啃有味,啃啃又无味。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付成 5bf9." >对这种有味无味的滋味远甚于我与他的交情,大家都是生意人,不能掺杂过多的个人感情,必须要无条件去理解。 所以,当我提出要让一个点的单价时,付成婉转地说,“大勇,这种产品利很薄的,不能杀我价哦。” 因为我与付成之间的关系,所以耐着性子解释说:“付总,不是我砍价,真的是我客人叫我让两个点的利出来,请你让一个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付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街上混事的付成了,所以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说辞,当然他也不会明说不相信,“大勇,我理解你,但是你也要理解我一下。呵,厂子大,开销大,部门多,成本很高。” 我看继续为这一个“点”的让利,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毕竟我对付成还是有一定的感激之情的。最后,我同意了按原价出货,只是我没有下十款,只下了五款的订单。 我想,这次付成不同意让价,那么下次他也有可能不同意让价,但是Kevin随着订单量的增加肯定还会提出价格的问题,如此这般,最后我则无利可图了。我重新思考了这个很现实的问题,决定不惊动付成,自己去开模。我不想再通过任何工厂来开模,通过工厂来操作有个弊病就是模具不好拿回来。模具不在自己手上,想换加工厂就太不方便了,尤其是像付成这样的多年关系户,硬去要几副模具回来,不可能开得了口。 走一步,获取一份经验,消化在大脑中,积少成多,积沙成金,才能使自己无数次立于主动地位。被动挨打的次数多了,总有一次会被打得无路可逃! 我带了五款BANGLE的样品,自己去了模具店,付了定金之后,这模具就算开下去了。因为与模具店的人并不熟悉,也没打过交道,光是电话催催不顶事,所以我隔三差五就跑过去看一看进展,生怕有任何闪失。我已经预感到,我将要在ACRYLIBANGLE上大发一笔了,具体会有多少,心里没有个底数,模糊地知道会是一个让自己吃惊的数字。 模具在开,加工厂我也在找,去了三四家,都因价格偏高,达不到我理想中的价位。有一天,我与一个不是做注塑活的工厂闲聊,探得一条非常棒的信息,说是义乌边上有个镇子,里面有很多家专业做注塑加工的,产品按克重算,很便宜。这下给我开了一下眼界,我赶紧驱车前往。 到了那个镇上一打听,果然属实。当天我接连看了五家,每家也就一两台注塑机,很合我意。我太清楚这些麻雀般大小的加工厂的利润换算法了,远非那些有规模的大厂所能相比。 有人可能会问,你不能就这么乐吧?小小的加工厂能与大厂的技术相比?是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了。我想得明白,想 5f97." >得透彻。这种注塑活,只要料是新料,不用回料,再加上模具质量好,自己盯紧点儿,一般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第五十三章 凡事留余地,别把自己逼到死路上 模具开好后,付成那里的五款货也就接近尾声,我不需要操什么心了。首饰盒那边是返单,问题也不大,我最操心的就是另外给我加工的五家小厂(作坊),几乎天天往他们那里跑,一天没去夜里都睡不踏实,总感觉会有事发生。 Kevin的单子还没发出去,Sid又要下单了,他说那边市场对这个系列的BANGLE非常认可,他的客人想多订一些,问我有没有几十款或更多。 我说有! 说说容易,还得给Sid图片和样品的。话说出去了就难再收回。不过,我也压根就没想收回这话。我已经想好了,自己投资开模具,再拿十万元出来开二十副。 小梅不同意,说我疯了,十万元挣来容易么,就这么投进去? 我不听她的,我说:“我们现在不差十万元钱,少十万多十万对我们而言意义不大,我们要的是未来,是无数个十万,要把这个十万看成是九牛一毛。” 小梅骂我太痴心妄想了,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只不过是今年运气好接了几个大单子,就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我叫她别管这事,侍候好客户,继续寻找新的客源就是。产品跟单与开发的事,让我这个男人来决策与执行。 小梅就沉默了,但没生气,可能是因为她原本就是一个对钱的欲望不是特别强烈的女子吧。 我让小梅去店铺上买些样回来,小梅去了之后空手而归。她说店铺里不肯卖样给她。原来我是怕那两家店铺里人面熟,不太好意思才让小梅去的,没想到,小梅还是太嫩,没能通过手段取到样品。其实,也不怪小梅,在义乌..市场上买样确实是件很难很难的事情,这点只要有此经历的人都一清二楚。 我去市场上找到了原先出过货的店铺,直接说要样。老板娘问要哪一款,我告诉她这里我没要过的样都要,我要寄样给客人确认。 老板娘说:“现在没有现货,店里挂着的只是一两个样品,不能给你的。” 我说:“和上次一样,每款打样费50元,下单后你退给我就行。” 老板娘问:“每款要几只?” 我说:“五只。” 老板娘说:“多了不好搞,两只可以。” 我说:“不行,寄给客人四只,我自己要留一只。” 老板娘说:“那就三只吧,只能三只了。>.” 我想了想说:“那行吧,三只就三只,时间上要抓紧点儿啊。” 老板娘说:“最快也要七天。” 我同意了,挑了二十个款式,付了一千元押金。二十bbr>款再加上我以前在这里拿过的十几款,这样算来就有三十几款,算得上是一个小系列了。我把新拿的二十款拍成图片发给了Kevin与Sid,告诉他们这些是新款式,走量也相当好。 Kevin与Sid回邮件时都说要看实物样。一周后,我从店铺上拿到样品后便给Kevin与Sid每人每款各寄了一只,我自己留了一只下来开模用。 当我真正地要去开这二十副模具时,心里还是嘀咕了几天,十万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在我老家的小县城可以购得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了。嘀咕归嘀咕,事情不能耽误,咬咬牙我还是把模具开了下去。 是投资都会有风险,这道理都看不明白的人,就不宜经商。 我盯得很细心,但五家加工厂中有一家的货还是出了点小问题——配料时比例不对,颜色出现了明显的色差。加工厂老板开始不承认是色差,认为这点颜色上的不同是正常的。我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当然更理解加工厂挣点儿加工费不容易,所以我主动给他加了点钱,事情便轻易解决,有色差的产品全部回炉重新做。 我自己也做过加工的活,深知加工厂的想法与工作风格。在这里,我想对那些想下单给加工厂做的业主说一句话:“勤去,勤督,勤检”,不要等出了事再找解决方法,很难解决,因为加工厂不是正规工厂,他们大多时候都是抱着“不管那么多”的心理。要理解他们,利小责任小,不能只是怨气,这只能给自己添麻烦。你是干大事的人,人家只是糊口饭吃的人,要求不一样,不可相提并论。 中秋节到了,母亲在电话中说她又梦见父亲了。母亲说:“你爸在梦中唉声叹气地担心我的未来,怕我饭都吃不上口。”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母亲又在想父亲了。母亲总是在想父亲,仿佛一天也未曾停止过。我化解不了母亲对父亲的追忆。有时想想,追忆一个人可能也是种幸福之事,虽说这种幸福与痛苦并存,互相纠缠,如同两个搏击者。 是啊,我已经长大,很快又将老去,我不能与母亲一样地去思念父亲,这种心痛会造成自己的失眠。我一次次在高考的梦中醒来,一次次地重复着这个梦。这个梦如同母亲思念父亲的心结一般,化不开。与其说高考是我人生中的阴影,不如说是父亲生前人生?99lib?中的一个阴影,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聪明好学的儿子居然会落榜。 为了缓解母亲思念父亲时的孤独,我与小梅商量让母亲换个地方住,离开乡下那幢处处留着父亲影子的房子。小梅同意,说这个主意好,但要先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 我说:“先不要同妈妈说吧,说了她也不会同意的。” 小梅问:“为什么?” 我说:“你想想啊,城里买个两居室得上十万吧,妈妈肯定心疼这笔钱,舍不得让我们出。” 小梅问:“那怎么办?” 我说:“等过阵子把房子买到了再说好了。” 小梅表示同意。我现在挣的钱已经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也有小梅的份儿,生意之外的花销必须尊重她一下,虽然是为了母亲也不例外。酬劳与辛苦相应,其实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尊重。 第五十四章 时刻准备交学费 炎炎夏日退场了,往日的淫威消失殆尽。 Kevin的BANGLE订单与另外客人的首饰盒均已安全出仓。新开的二十款模具也陆续试模、修模正常。我原本以为可以稍稍缓气一阵子,不料,Sid又下BANGLE的订单了,订单量也可观。刚刚放松的心又被揪上来,重新回到忙碌中去。但是这忙碌是开心的,这忙碌是难得的。我对自己说,大勇,加油干,成功就在前方了。 二〇〇三年,太忙碌了,忙碌得让我不知四季,不知人间与天堂。 由于积攒了丰富的经验,加上自己的小心翼翼,心想这单子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有时,问题偏偏就出在“自我感觉良好”上。问题就像是苍蝇,无处不在,除非你真正成为一只无缝的鸡蛋。说到底,还是自身的因素,工作不到位,就像那条耳熟能详的交通禁示语:事故出于麻痹。 Sid在E—mail中说得清清楚楚,颜色一定要按照PANTONG(美国潘通公司,当今交流色彩信息的国际统一标准)色卡号来做,大货生产前要先寄确认样方可生产。我想当然,以为对着色卡号上的颜色相差一点点问题不大,就安排加工厂直接生产太忙碌,时间太少太不够用,大多时候想给朋友一个电话都一次次忘记。到办公室后,我掏出手机拨了拨老五的电话,语音提示老五的手机已停机。 我看了看小梅,试了几次才开口问:“小梅,你知道老五的手机停机了吗?” 小梅脱口而出,说:“知道呀。” 我问:“什么时候停机的?” 小梅说:“有些日子了。” 我无来由地说小梅:“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小梅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一声啊?真好笑。” 我一时语塞,小梅说得也有道理,老五的手机停机没必要刻意告诉我。我又问小梅:“那你知道老五的手机为什么停机不?” 小梅说:“不知道。” 我说:“那老五有没有新的手机号?” 小梅说:“不知道有没有,他也没告诉过我。哥,你怎么老是问我老五这老五那的,你们不是哥们么,干吗问我啊?” 我说:“我不是以为你知道么。” 小梅说:“为什么我会知道?真是古怪。” 我说:“你和老五不是经常发短信聊天嘛。” 小梅说:“早就不聊了啊,没什么好聊的。” 我在想,老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按常理来说,老五出事是正常的,不出事才不正常,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老五没有出事,安安全全的为好。 我同小梅说:“小梅,你觉得老五会不会是出事了?” 小梅反问我说:“出什么事?” 我说:“是不是被抓了呢?” 小梅想了想说:“有可能吧,干那种事很危险的,不是正当事,很难说。” 听小..梅这么一说,我有几分坚定自己的想法,老五这回是真的出事了,不然上次说得好好的要过来玩也没来。最合情合理的解释就是,要么老五又跑路了,这次事情比较大,手机号都不宜用了;要么就是老五被抓进去了。 这只是个猜测,结果要等我回到老家的小县城才能证实。 第五十五章 家是我打拼的力量源泉 秋天过后,Sid与Kevin在双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仿佛在无形地较着劲儿,俩人都疯狂地订着我手上一系列的ACRYLIGLE。你二十万,我就三十万,你三十万,我就五十万,这种情形持续到二〇〇四年夏。 ACRYLIGLE这个系列,是我经商生涯中比较得意的一笔,确实也疯赚了不少。我用七字语来概括就是“谢天、谢地、谢自己”,天时、地利、人和,终归于天道酬勤。 返单的次数多了,各个环节就轻车熟路,不用再手忙脚乱、顾东又顾西了。我也得以有时间来考虑买房给母亲安住的事。 我打电话给了我县城地税局的高中同学刘东明,向他打听哪里有楼盘出售或是新的二手房。刘东明说,他的一个亲戚家有一套房,崭新的,想转让。 我问什么价位,并说价位不能太高,太高买不起。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挣了点儿钱,这样..有利于正常交往。没挣几个钱就闹得同学间沸沸扬扬的没什么意思,平淡、低调一点儿更好。 刘东明说:“是三室一厅,价格在十多万吧,诚心要的话,我就帮你问清楚。” 我说:“可以,这价位合适。” 刘东明便问我现在干什么,好几年都没见我了。我说我在浙江打工。同学不信,他问:“打工就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房子了呀?” 我笑笑说:“苦苦节约出来的,呵呵……” 两天后,刘东明给我回话,说价格在十三万左右,要我回家面议。 我和小梅商量了一下,交代了近几天的主要事项,就启程回老家买房。 回到老家小县城,在同学刘东明的引见下,我和房主匆匆见了一面,看了房子后又谈定了价格十二万六千元,双方签了份协议。 协议上写明先付房主两万元订金,让他先把房子过户,过完户后我再给他余款。我算算日子,离过年也不远了,就同房主商量,稍推迟些日子,等我回家过年时看到房产证就一手证一手钱。房东没意见,表示同意。 事情办得很顺利,我请同学刘东明以及房主吃了顿饭,表示对同学的感谢。 吃完饭后,我去看金子和女儿。女儿被岳母带去玩去了,没在家。金子对我的突然来到,有些意外。我跟她说我是回来买房的。金子没说什么。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打算和金子谈谈,还没开口,金子说天晚了,要不让我睡家里,她去她母亲家。我很知趣,我现在要做的是尊重她。于是我说不用,出了门。很晚了,我才驱车回到了乡下。 母亲见我突然回家,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我对母亲说:“妈,我们今年换个地方过年吧,你看怎么样?” 母亲迟疑地望着我说:“大勇,你开车开晕了是吧?放着家里不过年还到哪去过年?你可别说要去义乌过年啊,妈可不去外地过年的。” 我呵呵笑了起来,说:“不去义乌,去县城里过年怎么样?” 母亲没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她更加疑惑地问:“去县城里过年?金子那里吗?你与金子和好了呀?” 我说:“不是。是我们的新家。” 母亲说:“鬼扯,城里除了你原先那套房子,我们哪里还有家?” 我说:“没有房子不能买呀?呵呵……” 母亲心疼地说:“那得多少钱哦,十几万总要的吧?大勇,挣几个钱不容易,不能乱花,要省着点儿用才行。” 我说:“妈,你放心,这点儿小钱对你儿子来说不算什么事。” 母亲不高兴了,训诫我说:“大勇,没挣一个钱就花两个钱,这事可不妥,不是持家过日子的办法,你要多想想以前没有钱的那些日子……” 我打断母亲的话说:“妈,你就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再说,这房子我都买好了。” 母亲吃惊地望着我说:“什么?房子都买好了?” 我说:“是呀,这次赶回来就是签协议的,明天还得赶回去呢。” 母亲说:“干吗这么心急,过年回来藏书网再买不一样?” 我解释说:“等我过年回来,单位上都放假了,过不了户,好多事不好办。现在办好了,我们过年就可以去城里过了。” 母亲说:“我可不去,我喜欢住乡下。城里也没个熟人,成天做哑巴子。” 我说:“住一住不就熟了么?左邻右舍的也有老人的,没事多说说话就自然熟了。” 母亲坚持自己的观点,城里不如乡下好。母亲的意思是说,城里是别人的,乡下才是自己的。我清楚母亲的心思,等过年回来再说吧,这事不急。 第五十六章 和朋友做生意,可能你们的关系就完蛋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想按原订计划返回义乌,母亲死活不同意,说我太累了,开车危险,要休整一天才可出远门。面对母亲的关心,我不能过于执著,只能选择留在家里休整一天。 吃过早饭,我看天气不错,就同母亲说,想去父亲的坟墓上看看去。母亲说:“又不是什么节日,去墓地干吗?不要去了。” 我说:“每年的清明节,我都赶不回来给父亲扫墓,难得今天有空,就去清理清理父亲坟头上的杂草吧。” 母亲说:“按乡下的规矩,不逢节不能去整理先人坟墓的。”母亲口中的“节”是指清明、八月半、冬至、大年这几天。 我说:“行吧,我不带农具去,空手去看看。” 父亲的墓地在屋后的山坡上,离家大概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虽说季节上是冬天了,众多杂草已然枯萎,伏在了地面的泥土里。但是,历经四季,父亲的坟墓还是被杂草层层包围。我用手拨开枯黄的茅草,钻进灌木丛中才找着了坟头。 祭坛上也长满了叫不出名的杂草与灌木,有枯萎的,也有长势旺盛的,它们自由而肆意地生长与繁衍,仿佛知晓墓主人家的不孝子远在他乡。 一阵阵心酸与寒冷在那一刻袭击了我,将我固守的亲情击打得溃不成军。父亲地下有知,请宽恕我。生前您一直在宽恕我,生后还在宽恕我,而我除了请求你的宽恕外别无所能。 我用脚发疯而又仇恨般地踢踩着地上的杂草与灌木。我后悔自己没有带一把柴刀或是锄头来,我才不管什么乡风与民俗,这一切远远比不上我想为父亲做一点点人子之事。祭坛前的杂草与灌木在我疯狂的踢踩之下全部匍匐于地,但它们还会卷土重来,一轮轮地淹没父亲的栖息之所。 是呀,我该整整父亲的坟墓了,砌成水泥墓以根除杂草的侵袭。父亲已经走得太远了,无论我做什么都抵不上父亲曾经给予我的,无论做什么,只能是让我追忆父亲之心好受些。 我在祭坛前跪了下来,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掏出香烟点燃了两支,一支插在墓前,一支含在我嘴里。烟雾袅袅中,我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场景中,一次次与父亲对坐着,抽着香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我也不确定自己在父亲的墓前坐了多久,又与父亲说了多少自己内心的感受。我每抽一根烟时都要给父亲续上一根,父子俩本就是烟鬼,有烟,感情上感觉更近,更能回到从前与父亲对坐的往事中去。 我很想父亲能睁眼看看我今天努力打拼后的小小成就,但是,这不现实,父亲永远也睁不开眼了。我只能说与父亲听,希望父亲地下有知,不要再纠结了,宽宽心,为我这个曾经在乡亲们口中声名狼藉之子,一定要宽心,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一次次给您丢脸的那个愣头小子了。我的路还很长,还有风、有雨、有暴风雪,不过没事,父亲,我要告诉你,我已经经历过了人生惨痛的岁月,往后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我的自信缘于我的苦难,生活赤裸的一面已经让我看到了,我已经直抵现实的内核,内心只会越来越强大。 在家休整了一天后我就上路了,临出门上车时,母亲一句句地重复唠叨着叫我路上一定要小心。我一次次地点头作答。 进城后,我想去看看金子和女儿。 到了家后,我才发现金子出门去了,霜儿也不在家,我在楼下等了几十分钟,也没等着她俩归来。于是,我就想去老五家看看,打听打听老五的消息。 我去时,见着老五的母亲正在家门口与一老太太闲聊。我叫了一句阿姨,然后问老五的母亲认不认得我。 老五母亲说:“认得认得,你不就是那个和老五一起在浙江干活的人么,你正月还来我家吃过酒。” 我笑着说:“是的是的,阿姨,老五换了电话号了吗?” 老五母亲说:“不晓得啊,这孩子好长时间没往家打过电话了。” 我又问:“那他最近在忙什么,您不知道喽?” 老五母亲说:“不知道,他的事我不过问的,管不了呗。” 我说:“也是的,那我走了,阿姨再见。” 从老五家出来,我又回到金子家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在。我看看时间都快中午了,不行,我得赶路了,否则天黑路上不好走。 就这样,我匆匆离开老家小县城赶回了义乌。 开车的途中,我接到了付成打来的电话。 付成说:“大勇,发大财了嘛,生意挺红火的。” 我笑笑说:“没有,小打小闹而已,与付总没得比。” 付成说:“还小打小闹啊,整个镇子上全都是你的货了,你以为我不知?” 我感觉付成的话语中透着怨气,不像以前那么友好。我想,该不会是付成生气怪我没把这些活全放在他那生产吧?但是,如果不是为这点,付成也犯不着生我气啊。 我笑着说:“付总,你的消息不可靠哦,我大勇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晓得啊,哪有那本事让一个镇的人替我加工活。” 付成说:“我说的话都是有实据的,给你加工的厂子中有一家是我表弟。” 我问:“是哪一家啊?” 话一出口,我发觉自己这话问得欠水平了。 果然,付成说:“哪一家你就别管了,总之我说的都是实情吧?” 我尴尬地笑笑说:“付总,你说对了一点点,我是有几家小厂在给我做加工活,但是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大的量,那些活都是你看不上眼的垃圾活,利很小很小。” 付成说:“你没给我做怎么能知道我看不上眼呢?”付成的语气越来越重,重到我能感觉到他当时的心情很不爽。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付成。在这件事上,我是有对不住付成的地方,毕竟他原先对我有知遇之恩,又多次出手帮助过我。但我也是迫于无奈,生意场上的事不是交情两字所能涵盖得了。从开始,我就想与付成在这系列的BANGLE上长期合作下去的,只因付成拒绝让利,而我又怀着感恩之心碍于情面不好强求于他。为了发展我的事业,也为了将来,我不得不咬咬牙自己干。我原以为,付成会看不上我这些订单的,没想到付成会这么去想。想想,也不知是谁对谁错。或许都没错吧,只是立场与角度不同,想法与要求也就不尽相同了。 之后,我与付成的关系一落千丈,这关系就像我与金子的关系一般,由亲密无间到形同陌路人,过程是那般的多变莫测,非我本愿。更像是人生中的一场宿命,非人力所能改变得了。 因为与付成的这段关系,后来,我与朋友之间基本不再做生意,不存在“利益”关系,友情才可能更长久地延续下去。因为有友情的前提,很多事情就会让人发生巨大的变化,原本小小的生意摩擦都会上升到“情感”的高度,阻碍着双方友好地合作下去,无法达到利益共bbr>99lib?享、互惠互利。 生意场不是情感之场,玩的都是虚与委蛇的伎俩。在利益面前,情感会变得不堪一击,因为,我,我们;你,你们;他,他们,都是凡夫俗子,生来都是为了吃上两口比别人更安稳的饭,过几天比别人更舒坦的日子,折腾一生,心力交瘁。当我们老了,或于临终弥留之际,我们或许会反思情意重于金钱,但那是弥留之际的想法,如果再给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们可能选择的还是继续以往虚与委蛇的生活。每个人在心灵深处都有一片洁静之地,都有一份天真美好,但想法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大多时候,我们只能默默地收藏起内心深处的纯洁,以狡猾之面目混迹于尘世间,搏一席之地以生存。 第五十七章 有了二百万,接下来怎么干 年关又至,生意如火如荼!往小处说,人为钱财疲于拼命;往大处说,人为理想披荆斩棘。两种说法都对,只是高度不同。 偶尔想起的老五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仿若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小梅跟我说:“哥,换辆车吧。” 我说:“换什么车?” 小梅说:“换辆好看点的轿车呗。” 我说:“不换。” 小梅嘀咕了一句:“看你拿十万元去开模具眼皮都不眨一下,换辆车又添不了十万。” 我说:“不是一回事,我们的钱是用来生钱的,这是创业资本。我不反对把钱用来改善生活水平,比如拿钱给妈妈买房,比如你要结婚时拿钱给你买房,但不是说可以任意随性地去为装扮生活而花掉我们的创业本金……” 小梅听我这么大道理地说,早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买车是给你开,我又不会开车,讲这么多干什么?” 我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我说:“小梅,过了年之后你应该学开车了。” 小梅转移话题问:“哥,我们哪天回家过年呀?我很想看看我们县城里的那新房。” 我说:“你定吧,你说哪天就哪天。” 小梅开心地笑了,像个孩子,说:“那就后天吧。” 我说:“行,就后天。” 小梅问:“要不要告诉绿叶一声,带她一起回去?” 我说:“你问吧。” 小梅说:“好的,对了,哥,我们现在有近二百万了,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些钱来拓展我们的事业?” 就算小梅没问这句话,我也在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我的想法。我一直就在心里盘算着未来之路该怎么走,如何走才能更踏实更有发展潜力。随着互联网的高速发展,全球商品价格越来越透明化。我想,在不久之后,单纯的外贸生意会越发难做: 其一,利润空间的狭小,单纯的中间商迟早会濒临绝境; 其二,产品质量与技术含量在逐步提高,每个中间商的背后如 679c." >果没有好的工厂支持,很难在外贸业务上有所突破,而好的工厂生产成本高,相应的单价也高,我们根本拿不下来; 其三,利润空间的狭小,所带来产品质量的无法保证,很容易使中间商在未知的将来在某个订单上摔大跟斗; 其四,没有实体的外贸公司,给人的感觉总是皮包公司,一个空架子,在心底里总觉得无法满足自己,没有那种成功感。 综合以上四点,我的想法就是要办实体,说这是种发展的趋势也好,还是说我的野心也好,我要办实体的决心似乎谁也挡不住了,来势汹汹! 所以,我对小梅说:“小梅,我有两种想法,说出来你参考一下:一是我们回家乡办个实体企业;二是,还在.义乌办家工厂。销售市场还是走外贸这条路,暂时不考虑内销这块。” 小梅说:“为什么不考虑内销这块呢?” 我解释说:“内销垫资厉害,我们目前吃不消,也没那铺货实力,更别说做品牌打广告了。唯有外销适合我们,只做订单,零库存,资金藏书网回笼快,风险也小,只要资金不缺,两三年内不赚钱,就算保本,我们也能撑下去。” 小梅“哦”了一下,然后又问:“如果我们回家乡发展,你想干哪行呢?” 我想了想,说:“我只是个朦胧的想法,还不成熟,目前也没有好的方案,我倾向于继续在义乌发展,这里创业环境远远好于家乡。” 小梅说:“哥,你怎么想怎么干,我跟着干就行了。想这大事我想不来,反正我支持你,就算把赚来的钱全部投进去,我也支持你,绝不会拖你后腿。你这个妹妹算够意思吧,嘻嘻……” 我点点头,笑了,真心的笑。摊上这么个好妹妹,确实值得我开怀而笑。 二〇〇三年就写到这了。 二〇〇三年是我生意最关键的一年,这一年确实赚了不少,所以更多的笔墨放在了生意上。其实还有很多细节上的问题,以及一些其他的生意都没写出来,因为篇幅的关系,也因为事分轻重。我想,不管写得怎么样,读者们都能寻找到自己所要的看点吧。 有些生意上的“经验”,我本来不想写的,写着写着就控制不住流露了出来,希望读者看后能有所收获,这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如果您看后不以为我是说教,那就是我最大的收获……折腾的人生,如蜕皮之动物,每次的阵痛与辛苦都是为了更加活力四射。 总之,又有一次新的从未经历过的人生挑战在等着我,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套用一句话说就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早就习惯了暴风雨的日子!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