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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的发迹史3》
一、风水先生说五华山下有条暗龙
吴三桂选择永历旧宫为藩王府纯属偶然,但风水先生暗地里对人说过,吴三桂选择永历旧宫作为藩王府就注定选择了失败。
由此看来,一个人刻意的追求往往会因偶然的事物而失败。
吴三桂举家住在昆明城中的藩王府已有多年。这个官邸本是前朝一府吏的旧宅,因有钱,修得倒也富丽堂皇。这些年,吴三桂忙于奔波,无暇建府,只是在旧府之上作了些修整。
一日,吴三桂突然觉得城中的王府不够气派,至少与自己目前的藩王身份有所不符,便决定择址建府。他不想先惊动众人,便携着陈圆圆出外采址。
那日,太阳穿梭于云端,阳光粘乎乎的一点也不明朗。天空之中浮起的云雾缥缥缈缈的,缠绕着尘世间的万物。
陈圆圆看了看天说:“今日雾大,只怕难以如愿!”
吴三桂笑道:“此事可遇不可求,与天气并无大关系,一切随机遇而定。”
吴三桂的马车在他与陈圆圆的说说笑笑之间便出了城区,来到郊外。吴三桂想把自己的王府修建得壮观气派些,城内是没有这么宽阔的地域可用,只能选择城郊。
吴三桂出了车门,陈圆圆尾随而出。
吴三桂站立于空旷之处,极目远望。只见城外是一片翠绿,吴三桂初见之下,心中涌动着激情。陈圆圆见了,更是忍不住地赞叹起来。
原来,五华山上山峰起伏,层峦叠嶂,树木葱郁,清新碧绿,有如大地之上镶嵌着一方碧玉。
吴三桂说:“好一处风水宝地!”
陈圆圆说:“要不,当年黔国公也不会建府其中了!”
吴三桂一惊,随即叹道:“只可惜了一方风水宝地!”
陈圆圆连忙问:“夫君为何说可惜了呢?”
吴三桂笑道:“前朝黔国公建府其中倒也罢了,只是不该让永历帝住过!”
陈圆圆不解其意,便问:“永历帝为一国之君,黔国公岂能相比?夫君怎么反说不该让永历帝住过呢?”
吴三桂说:“永历帝虽为国君,但其势已颓;黔国公虽为大臣,但其势极盛。若论其位,黔国公自有不及永历帝处,若论其势,倒是永历帝不及黔国公也!”
陈圆圆听得有些迷糊,便问:“即便如夫君99lib.所说,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吴三桂笑着说:“我观此宫建于五华山腰,有如盘踞在巨龙之中躯,其势极盛,占尽风水之利,故有想以此为宫之意。但想到永历帝曾居此处,心中之意渐消!”
陈圆圆笑着说:“夫君此言差矣!俗话说,人杰地灵。人非地灵而来,地因人杰而灵!夫君此时如日中天,其势自不必说,其威已濒临四海,怎么能因此而妄生不愉呢?”
吴三桂笑道:“爱妾有所不知!自古以来,人杰地灵之语都是哄人之说!”
陈圆圆问:“怎么会是哄人之说呢?”
吴三桂说:“地若有灵,岂能让人所左右?地若无灵,又岂能让人所左右?可见,地灵与不灵,非在于人杰,而在于其风水之势如何。”
陈圆圆99lib?仍是不解,问:“既然如此,五华山这片风水宝地又岂会因永历帝居过而颓废?”
吴三桂说:“我的不悦之情,并非怕这片宝地因永历帝居过便会显得颓废之势,而是因为永历帝之灭已在我心中留下阴影。”
陈圆圆听后不语。是呀!谁做事都希望有个好的开头。若因此而在自己心中留下阴影,此后做事又怎么会痛快呢?
正在吴三桂与陈圆圆都沉默不语之际,突有人对吴三桂说,“平西王之言谬矣!”
吴三桂回头一看,见是一风水先生正向自己走来。吴三桂问:“先生因何而断本王之言谬矣?”
风水先生说:“永历之灭,非在于永历帝之势已颓,而在于风水之势未用!”
吴三桂闻之一怔。他与大明作战这么多年,从来还没有听到此论的。不知风水先生是否别有用心?若是暗藏不轨,自己倒得小心了。但不管如何,自己总得先探个究竟再说。于是,吴三桂装作惶恐的样子说:“本王愿听其详。”
风水先生说:99lib?“吾观五华山已有多年,深知其风水之妙!然而却有一事令我生疑。”
吴三桂问:“不知何事令先生生疑?”
风水先生说:“我观之多年,从未见其有王九九藏书者之气。”
吴三桂一惊,心想,我看它分明是真龙之地,怎么会不呈王者之气呢?莫非风水先生真的有诈,想引我上当?吴三桂不动声色地:“我听人说此处甚妙,怎会无王者之气呢?”
风水先生不以为然地说:“先前,我也是与平西王一般想法,但后来,我却从中看出了门道!”
吴三桂问:“你看出了什么门道?”
风水先生说:“我虽在日出之初,从未在此看到王者之气,却在月出之时,看到了五华山上有白圈一轮。”
吴三桂问:“此相主凶主吉?”
风水先生说:“自然主吉。”
吴三桂问:“此相呈阴幽之态,吉从何来?”
风水先生说:“因为此相说明五华山下有暗龙一条。”
吴三桂心里暗惊,连忙问:“先生何以有此论断?”
风水先生说:“因为此龙长藏于地,从未见到天日,自是无法不怯光畏阳。所以,只有等到日隐月现之时出来吐口气,那白色之圈便是那龙之舒气!”
吴三桂细观风水先生之态,见其无伪善之态,心里已有几分相信。然而,他因见风水先生来之突然,似乎对自己之心洞悉已久,心里不由产生了戒备之心。他突然问:“先生是偶然路过,还是特意前来?”
风水先生神态自然地说:“自然是特意而来。”
风水先生的开诚布公,倒让吴三桂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转弯。吴三桂略一沉吟,便道:“你我既不相识,先生为何特意赐教?”
风水先生笑道:“平西王不识在下,但在下对平西王心仪已久。”
吴三桂心道:自己身为藩王,又有灭明之举,天下之人识我者必众!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但吴三桂仍然觉得还.99lib.
是小心些好,便说:“先生有何要求,提出来吧!”
风水先生勃然变色道:“在下虽然贫贱,却非为求贵而来,若平西王有看贱在下之意,在下这就离开!”说完,转身就走。
吴三桂心里顿时释然,立刻喊道:“先生止步!本王尚有一事求教。”
风水先生依言止步,却并不回头。
吴三桂说:“本王想移居此宫,先生以为如何?”
风水先生说:“甚妙!”
吴三桂反问:“既无王者之气,为何甚妙?”
风水先生说:“山崩地裂之日,暗龙飞腾之时,若老天有眼,平西王必成大事!”说完,便逶迤而去,消失在山雾弥漫之处。
二、吴三桂要将永历故宫改为藩王府
吴三桂目送着风水先生离去后,仍久久地注视着风水先生消失之处,仿佛没有回过神来。
陈圆圆说:“夫君会适居五华山么?”
吴三桂反问:“爱妾何有此问?”
陈圆圆笑说:“我观夫君凝目远送风水先生,分明是已被风水先生的话打动。”
吴三桂高兴地揽住陈圆圆的细腰,亲昵地赞叹道:“我有如此聪明的爱妾,一生何求?”
陈圆圆嬉戏道:“夫君切不可再取笑妾!”
吴三桂正色说:“并非本王取笑爱妾,而实是因爱妾惹人喜爱也!”
陈圆圆听99lib?
后不作声,面上端庄,毫无轻浮之态,其内心却有抑制不住的愉悦之情。也难怪陈圆圆心里愉悦,自从与吴三桂相会以来,吴三桂便把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的爱惜。原来她以为吴三桂只是贪恋自己的美色,到自己人老珠黄之时,吴三桂对自己必会生厌烦之心。谁知他对自己竟然是历时愈久,爱之愈深!
吴三桂似乎感觉到陈圆圆的异态,回过头来看她。谁知这一看,倒把吴三桂的魂都引到天外去了。
这哪里是人间尤物?分明是天上仙子!
原来陈圆圆临风而立,脚下是飘飘荡荡的雾霭,身上的羽裳随风摇曳,身后是连绵不断各呈异态的云山,给人的感觉是陈圆圆仿佛乘风而去。
所以,吴三桂忍不住地赞叹道:“圆圆真美!”
陈圆圆一听,脸上立刻泛起彩云的羞红,娇嗔地回敬吴三桂一眼。
吴三桂见她?99lib.娇态可掬,风采迷人,心中顿时涌出一种久违的激情!走过去,又将陈圆圆揽入怀中,手指在陈圆圆纤细却柔软的腰部上像弹琴样的跳动起来。
陈圆圆顿时感到一阵酥软袭透全身。
吴三桂轻声地对陈圆圆说:“我恨不得与爱妾在这里作鱼水之欢,尝尝神仙眷侣的滋味!”
陈圆圆越发娇羞起来,粉脸绯红,身子细颤,仿佛要弱不禁风地倒下去一般。
吴三桂将陈圆圆的细腰搂得更紧了。
许久之后,两人才从那情山欲海里摆脱出来。陈圆圆说:“夫君是要将永历故宫改为藩王府么?”永历故宫其实原来是黔国公沐天波的府第。
吴三桂说:“当然!要不我们怎么能过上那神仙日子?”
陈圆圆娇嗔道:“我与夫君说正事,夫君却总爱拿愚妾调侃!”
吴三桂说:“我可是作古正经地说!”
陈圆圆便说:“这我便?99lib.有些不解了!先前夫君认为它不宜作藩王府,如今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吴三桂说:“凡人做事都讲究彩头。我担心永历帝的晦气坏了我的大事,所以不肯。现在风水先生告诉我那五华山下有条暗龙,若能将其掘出,必然助我成大事,所以我又想去住了。”
陈圆圆笑道:“夫君真的信那风水先生的胡说八道么?”
吴三桂说:“当然!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陈圆圆说:“若是那风水先生在摆弄你呢?”
吴三桂说:“即便是摆弄我,也得这样!”
陈圆圆知道吴三桂的牛脾气来了,自己再劝也无用。吴三桂行事的准则是:不看准不做,一看准必做,且一做到底。陈圆圆轻声叹息道:“只是不知夫君为何就信了那风水先生?”
吴三桂说:“其实我并非心中真的就相信那风水先生了。”
陈圆圆说:“既然如此,夫君为何听他的呢?”
吴三桂说:“我只是从中找到了精神力量的源泉。”
陈圆圆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世间有佛还是无佛?”
陈圆圆说:“当然有佛!”
吴三桂说:“非也!你看到过佛么?”
陈圆圆说:“虽然没过佛,但佛却是存在的。”
吴三桂反问:“你为何说得这般肯定?”
陈圆圆说:“如果不是这样,普天之下为何有那么多人供奉着佛呢?”
吴三桂笑道:“原因并不在于有佛!”
陈圆圆笑道:“夫君能否给我解释么?”她的心里早已萌发向佛之态,只是由于心气浮躁,没有如愿,但她的心中一直对佛都是很崇敬的。因为她认为自己之所以能从一个沦落风尘的歌妓变成平西王的爱妾,是因为有佛从中保佑着自己。
吴三桂反问:“什么人才信佛?”
陈圆圆想了想说:“心里有了解释不了的疙瘩时,往往喜欢信佛!”
吴三桂笑道:“这就对了!”
陈圆圆说:“什么对了不对了?”
吴三桂笑道:“信佛之人之所以信佛是因为心中有疙瘩,他们认为信能够解开自己心中的疙瘩。所以,不管佛是否存在,他都得相信佛是存在的。”
陈圆圆问:“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否则,这佛不是白信了么?”
陈圆圆听了,一时半刻不知说什么好。她虽然知道吴三桂之言有些霸道,但却道出了几分真谛。即使你认为他是谬论,也是无从反驳的。陈圆圆沉思片刻反问:“这么说来,夫君相信风水先生的话是为自己找到借口么?”
吴三桂毫不犹豫地说:“正是!”
陈圆圆便无语,吴三桂也无语,两人默默地看着五华山上巍峨壮观的永历故宫。
且说那风水先生离开吴.99lib.三桂之后,直奔郊外一农舍而去。
原来这风水先生并不是以给人看风水为生的真风水先生,而是大明之军的一位参将,姓李。因为吴三桂将大明灭了,他们的队伍也被打得四零五落,纷纷寻觅偏僻之处隐藏起来,以图后事。但李参将却觉得不报此仇,实在难安。然而现在的吴三桂是势大权重,朝廷也敬畏他三分,他作为一个不会舞枪弄棍,只知出谋划策的参将怎么能够将吴三桂扳倒呢?正在他苦于无计之时,一风水先生寻上门来,说他有一计能将吴三桂扳倒。李参将问他何计?风水先生说只要将吴三桂引到永历故宫去住便算完事。李参将问他何故?风水先生说此相暂不能泄漏,须动了吴三桂之心后才能告诉他。李参将只得依风水先生之计而行。
李参将进了农舍,那风水先生连忙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李参将说:“估计差不多了!”接着,将事情经过告诉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沉思片刻,然后点点头说:“事实应该成功了!”
李参将便说:“先生此时应该告诉我其中缘故了吧?”
风水先生说:“五华山下确有暗龙一条,而永历故宫却凌驾暗龙之上。吴三桂虽然贵为藩王,但终究仍为人臣。吴三桂若居永历故宫,必是以臣压君,只要暗龙翻身,吴三桂便有覆灭之忧!”
李参将听后,心中不解,又问:“永历帝身为皇帝,是真龙天子。以真龙压暗龙,应该不会有事,为何没见成功,反败于吴三桂之手?”
风水先生叹息道:“只因永历帝是假龙也。九九藏书”
李参将急问:“永历帝怎么会是假龙呢?”
风水先生说:“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既然顺治帝是真龙天子,那永历帝自然是假龙也。”
李参将听了风水先生的解释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被风水先生玩弄了。但他的内心却仍然希望这是真的,那样,他们便可以毫不费力地扳倒吴三桂了。
三、迁居之日,李参将送来美女
吴三桂与陈圆圆打道回府后,立即将陈三强找来。吴三桂认为既然选择了永历故宫作为藩王府,就得好好地将它修整一番。陈三强是他的管家,让他去管理修缮,吴三桂放心。
吴三桂说:“我想将藩王府迁到永.99lib?
历故宫去。”
陈三强说:“好啊!”
吴三桂说:“但我想在迁居之前将永历宫好好地修整一番。”
陈三强说:“我明白公子的意思。”
吴三桂笑道:“我还没说,你怎么便知道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什么?”
陈三强说:“公子的意思是必须将永历故宫装修得富丽堂皇,与皇宫无异!”
吴三桂问:“你怎么知道的呢?”
陈三强说:“俗话说,人活脸,树活皮。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无不是为了在人前人后显出人模狗样而出来忙碌。有些人成了,自然得装扮一番;有些人不成,打肿脸充胖子。公子贵为藩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处早已不适合你居住。永历故宫虽大,也不能将他的晦气留在那里,所以得好好修整一番。这是人之常情,岂有不知之理?”99lib?
吴三桂让陈三强这番既不像褒,也不像贬的话说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好在陈三强是自己的贴心人,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他是因为没读多少书才说出这番话的,自己不能与他计较。吴三桂说:“你去操办吧!记住,装修得越豪华越好!”
陈三强领着数百民工在永历故宫里敲敲打打起来。首先是砌墙修院,该补的补,该修的修;然后是粉刷一新,该红的红,该绿的绿;最后是栽花种草,该剪的剪,该留的留。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永历故宫果然显出几分皇家气派来。
吴三桂与陈圆圆在装修之后,特意来查看了一遍。陈圆圆见永历故宫一改常态,竟然让陈三强装潢得真与皇宫无异,心中大为叹服。吴三桂也不得不赞叹道:“人尽其能,物尽其用,此话果有些道理。”
陈圆圆不解,问:“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若让三强领兵打仗,他不行,若让他出谋划策,他更不行,但若让他管家理财,他行,让他铺张浪费,他行,让他偷鸡摸狗,他更行!”
陈圆圆反问:“你怎么这样说他?”
吴三桂笑道:“你忘了白蔷薇之事了?”
陈圆圆想起陈三强协助吴三桂嫖淫白蔷薇一事,不禁哑然失笑。
吴三桂说:“我明白君主为什么既喜欢贤臣也喜欢小人的道理了!”
陈圆圆说:“什么道理?”
吴三桂说:“贤臣能帮自己安邦治国,而小人能让自己心情舒畅。这也可以说是人尽其能吧!”说完之后,便哈哈大笑。
吴三桂对永历故宫的装修很满意,便让人择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搬迁。
那日,太阳出奇的亮,像个身上没着一根材的浑浑圆圆的娃娃,清清爽爽的,透透亮亮的。吴三桂看了一下天说:“果然是个黄道吉日!”
于是,沉寂而荒凉数年的永历故宫因突然变成了藩王府而热闹起来。
云贵两省的大小官员都前来道贺,或送金银财宝,或送玛瑙玉器,或送字画极品,应有尽有。
吴三桂望着满脸谀笑的官员和堆积如山的财物,心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愉悦之感。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念头:人生如此,死而无憾矣!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仅存片刻,便消失了。他暗骂自己:怎么如此没有出息?
正当吴三桂沉思默想之际,陈三强走过来告诉吴三桂:“府外有人说为公子送来一稀世珍宝,我见他陌生,不敢放进来,故将其挡在门外。”
吴三桂一怔,问:“什么稀世珍宝?”
陈三强说:“他不肯示人。”
吴三桂说:“你不认识他吗?”
陈三强说:“可他说他认识公子,公子也认识他。”
吴三桂反问:“真有此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多此一问,便对陈三强说,“你叫他进来吧!”
陈三强将那人引来了。
吴三桂一见,心中欢喜起来。原来来人就是李参将。在吴三桂眼里,李参将乃是风水先生。
李参将说:“平西王乔迁之喜,在下特来祝贺!”
吴三桂说:“先生客气了!本王本应该先谢先生才是!”
李参将说:“平西王过奖,在下难安。”
吴三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陈三强以为这人见到吴三桂,必会将那稀世珍宝献出来。谁知他与吴三桂笑谈多时,却并无献出珍宝的意思,便忍不住地问:“先生说要送给平西王稀世珍宝,不知先生带来否?”
吴三桂连忙制止陈三强说:“三强不可在先生面前无礼!”
陈三强不以为然地退到一边。
李参将笑道:“珍宝已经带来,只是不知平西王肯要否?”
吴三桂笑道:“既是珍宝,本王岂有不收之理?只是让先生费心了。”
李参将说:“.99lib.平西王先慢言谢!只因我这珍宝有些异常,平西王未必肯要!”
吴三桂一愣,反问:“不知是何珍宝?”
李参将说:“我这珍宝是因人而异,对喜爱之人来说是珍宝,对不喜之人来说是废物!”
吴三桂问:“世间哪有此物,先生可否先让众人看看再说?”
众官员早已对这人要送平西王稀世珍宝充满好奇,心里纷纷猜着。现在见平西王提议让他们见识见识,便轰然叫好!
李参将却漫不经心地说:“平西王须先答应收,我才叫人送进来。”
众人的目光立即凝到吴三桂身上来了。吴三桂想了想说:“好吧,我答应你!”
李参将把手一挥,只见四人抬进来一顶封得严严实实的轿子,轿子在大厅中央停了。李参将走过,将轿帘揭了。
轿子里走出一位盖着头巾的姑娘。
众人在心中幻想着姑娘的容貌。
李参将轻轻地将姑娘的头巾揭.99lib.了。众人一看大惊,顿时咋呼起来,原来是一个长得极其标致迷人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有一奇特之处是,她竟然长得与陈圆圆十分相像,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般。
吴三桂怔怔地看着那姑娘,心里一个劲地说:世上还真有与圆圆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那日与圆圆在葡萄架下休闲时,自己便看到了两个圆圆。但那是自己的幻觉,然而现在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原来,李参将对风水先生之计甚是怀疑,他觉得如日中天的吴三桂不可能轻易就会栽的。他思前想后,觉得唯一办法,便是美人计。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今多少男人都是栽在女人身上。而威震四海的平西王也时刻被陈圆圆所左右。于是,他四处物色绝色女子。因为他知道,对于拥有陈圆圆此等佳丽的吴三桂来说,必须用绝色美女才能生效。至于这女人像陈圆圆,他是一点不知道,只是一种巧合罢了。
李参将见吴三桂一直没开口说话,以为他不喜欢,便问:“平西王不想收么?”
吴三桂一惊,连说:“收!收!此等珍宝,谁不想要。”说到这里,然后巡视一遍说:“你问问众人,在座各位,谁不喜欢这种珍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众官员一听,脸上便涩涩的。他们不知平西王是真话还是戏言。
四、李参将要银杏做陈圆圆的影子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五华山已完全浸淫在昏暗的暮色之中。暗灰色的天空里,不时有鸟在围着树梢盘旋的身影。
也许,这是飞鸟在回窝之前,与天空道别。
热闹了一天的藩王府,完全静寂下来,一日之前它还被称为永历故宫,如今却成为藩王府。此时它虽与平时无异常,但王府之中的灯笼却异常明亮起来,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意思。
吴三桂目送着自己管辖之下的官员们一个个离去,直到最后一个离开时,他已经感到累了,但他的心里却依然兴奋着。他暗想着风水先生送来的女人的娇态,心里抑制不住要激动起来。他许久没有这种纯生理性的冲动了,他觉得今晚得好好珍惜。
吴三桂正要起身离去时,却发现风水先生仍站在身边,其实是李参将。吴三桂觉得奇怪,便问:“先生还有事么?”
李参将说:“我得将她的名字告诉平西王!”
吴三桂问:“难道她自己不知道么?”
李参将说:“她岂止不知自己的名字!关于她自己,她一无所知!”
吴三桂诧异地问:“有这等怪事?”
李参将说:“千真万确!”
吴三桂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李参将说:“圆影。”
吴三桂说:“她怎么会叫这名字?让人听了,觉得阴森森的!”然后又问:“她是哪里人氏?”
李参将说:“成都人氏。”
吴三桂问:“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么?”
李参将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便说:“没什么了!”然后便离去。
吴三九九藏书桂便起身去自己的寝宫。寝宫里更是张灯结彩,他知这是陈三强为了给寝宫增加些新房气氛而设计的。
吴三桂走进去,圆影连忙迎上来服侍他。吴三桂心中立刻涌起一股温情。心想:她倒善解人意。
吴三桂与圆影相携上床,然后都端坐着,互相凝视着对方。圆影的眼睛有种渴望与激情,吴三桂心中又涌起那冲动。他仿佛又回到当年与陈圆圆初识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在红红的烛光之下,他与圆圆就是这么凝视着,相互凝视着,仿佛都把对方当做一本看不透的书!
如今,他与圆影也是这么凝视着。令他惊奇的是他越看越觉得她像陈圆圆。
于是,他将圆影拉入怀中,然后,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圆影娇美的胴99lib?体便横陈在他面前。吴三桂变得更加激动起来,笨手笨脚地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将自己的肉体与圆影的肉体紧贴在一起。
吴三桂觉得有股火自心底焚烧,浑身燥热起来,关节也随之发出呐喊。他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年龄,于是,他不顾一切将圆影捣鼓起来。
吴三桂的头脑之中出现的幻觉:身边的女人已经不是圆影而是圆圆,他也不是现在的平西王,而是当年的平西伯。
他一边摆动着身体,一边低声喊着圆圆的名字。圆影仿佛对他的低声呼唤毫无反应一般,仍是机械的配合着。吴三桂仿佛觉察到这一点,用尽力气作完最后的搏击之后,便将圆影推到一边。
圆影似乎没有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惊恐地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觉得自己失败了。虽然他想尽力找回当年的自己,然而,他却没有找到当年的感觉。他在心中喟叹起来,同时也对圆影充满了不满。
吴三桂厉声地问:“你怎么像木头似的?”
圆影被吴三桂的凶相吓坏了,哭泣起来。
吴三桂被她哭得越发不耐烦,便凶她:“你再哭,我让人砍了你!”
圆影果然吓得不敢再哭,只是身子在不停地发抖。
吴三桂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又起怜爱之意。同时自责:难道自己真的越来越具备王者之霸气了么?于是,他装作温和地问:“我喊你名字,你怎么没反应?”
圆影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痛苦地说:“我不习惯!”
吴三桂吃惊地问:“什么?你不习惯?我叫你的名字,你有何不习惯的?”
圆影说:“平西王叫的圆影,不是我的名字!”
吴三桂问:“你不是叫圆影么?”
圆影说:“不是!”
吴三桂说:“那送你来的先生为何说你叫圆影?”
圆影说:“我的真名不叫圆影!”
吴三桂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圆影说:“我叫银杏。”
吴三桂说:“那你就仍叫银杏吧!”
银杏点点头,有些感激地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说:“那你说说为何改成了圆影?”
银杏便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吴三桂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原来银杏出身贫寒,父母早逝,她被人卖给了成都城中一妓院。一天,来了个奇特的嫖客,交了钱之后,并不要求与她亲欢,只是一个劲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这个人就是李参将。银杏看了,心里挺纳闷,却又不敢问。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李参将却开口说话了。
李参将问,你愿意从良么?
银杏说,做梦都想。
李参将说,我想将你赎出去。
银杏立刻跪到李参将面前说,如果这样,奴婢愿变牛作马侍候老爷。
李参将说,不是要你侍候我。
银杏咬咬牙说,是谁都行。
李参将说,你先别忙着答应了!只怕我的条件你难以接受。
银杏说,什么条件我都能够接受。
李参将说,我要你取得一个男人的宠爱。
银杏说,这有何难?
李参将说,可是这个男人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一个女人身上了,你想夺过宠爱,比登天还难!
银杏说,你说的是谁?
李参将说,平西王吴三桂,你听说过吴三桂与陈圆圆的故事么?
银杏说,听过。
李参将,那你有法从陈圆圆身上夺过吴三桂么?
银杏只得摇摇头。
李参将说,姑娘若能吃苦,本人倒有一法助你成功!
银杏问,何法?
李参将说,姑娘必须忘记自己的一切,只是想方设法做好陈圆圆的影子,才可能实现目的。当然,银杏与陈圆圆相像是他始料不及的。
谁知,事到临头,银杏撑不住了。因为她一见吴三桂那双充满炽热的爱的眼睛,便把李参将的话全忘了。
吴三桂听了,叹口气说:“什么人不好做,偏偏要做圆圆的影子?其实,影子便是影子,又怎么能与真人相比呢?”
银杏咬着嘴唇不开声。
吴三桂突然觉得风水先生此举大有深意,只是不知是什么。从此他心里便对银杏充满了戒备之意。
吴三桂起身离去,将银杏抛弃在空落落的寝宫之中。
五、吴三桂纵论男人对女人的心态
吴三桂穿过昏暗的,静寂的过道来到陈圆圆的住处。
陈圆圆一见吴三桂,便开玩笑说:“夫君不与佳丽欢度良宵,怎么跑到愚妾这里来了?”
吴三桂笑道:“那是因为你缠着我呗!”
陈圆圆惊诧地问:“我何时缠过你了?”
吴三桂见陈圆圆一脸纯情,越发逗她说:“不是你缠着我,而是你的影子缠着我呢!”
陈圆圆说:“奇怪,我的影子怎么会离开我而去缠着你呢?”
吴三桂见将陈圆圆逗够了,便一把抱起她疯狂起来,一边转一边哈哈大笑。
陈圆圆便娇嗔道:“都这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娃似的!”
吴三桂心中一荡,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心中奇怪,自己与银杏在一起时,想尽力找到年轻的感觉,却无法做到。而与圆圆在一起时,自己不用找,年轻的感觉却时刻相伴。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三桂说:“我就是要像个小娃!”
陈圆圆便戏弄他说:“那你怎么不去与那小姑娘颠欢?”
吴三桂说:“我无法与她乐下去。”
陈圆圆吃惊地问:“为什么?”
吴三桂说:“她是你的影子!”
陈圆圆更是惊九九藏书异,“她怎么会是我的影子呢?”
吴三桂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陈圆圆。陈圆圆听后,一言不发。她心里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然还会有人愿意做别人的影子?可是,自己便是自己,她便是她,就像自己无法做她的影子一样,她也做不了自己的影子。
吴三桂见陈圆圆沉默不语,便问:“你在想什么呢?”
陈圆圆说:“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吴三桂说:“那是不可能的!”
陈圆圆说:“她明知是不可能,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吴三桂像个哲人似的说:“其实,这也并不能怪她!人总是在自愿与不自愿成为别人的影子!自愿的人是傻子,不自愿的人是疯子。”
陈圆圆说:“夫君既然不怪她,为何不与她共度良宵呢?”
吴三桂说:“因为她令我找不到年轻的感觉。”
陈圆圆问:“夫君为何一定要找到年轻的感觉呢?”
吴三桂叹口气说:“也许是自己已经年老的缘故!”
陈圆圆说:“你知道自己为何找不到么?”
吴三桂摇摇头说:“不知!”
陈圆圆笑着说:“我知!”
吴三桂吃惊地问:“你知?”
陈圆圆点点头说:“是的。”
吴三桂问:“什么缘故?”
陈圆圆说:“因为我们已经不年轻!”
吴三桂闻之一怔,心灵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是呀,五十岁.99lib.t>的人了,已经不年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就是老化,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当然,权力与地位也无法将之挽留,然而自己能这样服从命运么?
陈圆圆见吴三桂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说错了,便问:“难道愚妾说错了么?”
吴三桂说:“爱妾没错,只是我心有不甘!”
陈圆圆惊异地问:“你如今开藩云贵,加封亲王,为人之臣,其宠莫过如此,夫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吴三桂连忙岔开话题说:“我只是对自己这么快老去感到不安!”
陈圆圆便沉默起来。她的心思何尝不是如此,想起与吴三桂初会之时,自己的绝代风华,在转眼间就变得人黄珠老,怎叫人不心生感慨呢?其实,对于她来说,她比吴三桂更渴望年轻。因为,女人的漂亮是短暂的。
吴三桂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了陈圆圆,连忙说:“可是爱妾却一点也未老!”
陈圆圆笑道:“世上哪有不老的女人?”
吴三桂正色地道:“真的,你一点也未老!而且,当我与你在一起时,浑身便会充满青春的活力!”
陈圆圆笑道:“夫君无需安慰我!你既然与银杏在一起时会找不到年轻的感觉,而与我在一起时怎么会充满青春的活力呢?”
吴三桂发誓说:“我决没有骗你!”
陈圆圆便沉思起来,之后问:“你能说清楚其中的缘故么?”
吴三桂说:“我猜可能是因为她要做你的影子!”
陈圆圆问:“这是为何?”
吴三桂说:“一个人成了别人的影子便失去了自我!失去自我的人自然不再会有青春的活力。”
陈圆圆觉得吴三桂的话有理,便点点头,但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夫君说说自己的心态来听听!”
吴三桂问:“对于什么?”
陈圆圆说:“对于女人!”
吴三桂简捷地说:“无奈!”
陈圆圆问:“就这么简单?”
吴三桂说:“就这么简单!”
陈圆圆问:“为何会这样呢?”
吴三桂说:“男人年轻时,有生理上的本钱,却无物质上的本钱,即使想得到漂亮女人,也无法得到。因为世界上没有漂亮的女人会欢喜头脑简单.99lib.四肢发达一身蛮力却又不名一文的穷小子!所以,男人年轻时感到无奈!于是,男人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地追求地位与权力,追求财富与金钱。一旦有了,漂亮的女人便会自动送上门来。然而,这时的男人有了地位与权力、财富与金钱,却没有了青春活力,因此,有了女人也无力享受。因为世界上没有漂亮的女人会欢喜拥有地位与权利,财富与金钱,却无青春活力的男人!所以,这时的男人依然是无奈。”
陈圆圆仔细揣摩吴三桂的话,觉得吴三桂话虽然有几分俗气,却击中要害,不免暗暗赞叹他的洞察力。
吴三桂问:“我说得不对吗?”
陈圆圆说:“夫君的话很对。”
吴三桂说:“那爱妾听后,为何不开言?”
陈圆圆说:“我想问你,你对银杏的心态如何?”
吴三桂说:“既有无奈,也有不满。”
陈圆圆问:“为何会有不满呢?”
吴三桂说:“因为银杏缺乏个性。”
陈圆圆问:“夫君不是说她是风水先生送来的么?”
吴三桂说:“正是!你为何问起这事?”
陈圆圆说:“愚妾觉得其中有诈,夫君还是小心为好。”
吴三桂说:“我也正有如此想法。”
陈圆圆问:“那你打算如何?”
吴三桂说:“让风水先生领去。”
陈圆圆说:“夫君不觉得可惜么?”
吴三桂说:“可惜什么?我已拥有你,何必还要你的影子。”
陈圆圆初时没弄明白吴三桂的意思,等明白了,便心魂激荡起来,撒娇地栽进吴三桂的怀里。
第二天清早,吴三桂叫李参将将银杏领走。李参将问他为何?
吴三桂正色地说:“本王已拥有圆圆,何必还要她的影子?”
李参将听了,心知此事败露,灰头灰脑地走了。
但银杏仍留在藩王府。
一、鳌拜宴请洪承畴
月光随随便便地一抖,像张开的网,将昏暗下的大地全笼罩起来。夜已深,人已静,四周都静寂寂的,唯有鳌拜府上不时透出阵阵放肆的笑声。
鳌拜府上明灯高照,人声不息。原来是鳌拜与洪承畴正在庭院之中对月饮酒。
鳌拜本来素不与汉人贵族来往,更不喜欢与洪承畴这种人物来往。但从康熙帝即位以来,他心中的禁忌便渐渐地少了。虽说自己只是四个辅政大臣之一,但根据他的判断,他认为自己的出头之日到了。
他认为,自己虽说是位居四大臣之末,资历又浅,但索尼年老、遏必隆软弱,而苏克萨哈即使有心与自己周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同时明白,若要有所发展,必须借洪承畴之力。因为洪承畴不仅仅是汉人之中的贵族,而且深知汉文化。请教他,对自己必有禆益。所以,他邀请洪承畴前来喝酒。
两人谈古论今,对月饮酒,甚是痛快。鳌拜有相见恨晚之感,洪承畴亦有所动。虽然如此,洪承畴却暗暗留神,因为他觉得此酒宴虽无鸿门宴之险,也必有其缘故。
当然,鳌拜不仅仅是请洪承涛喝酒,他还想让洪承畴助他除去一块心病。顺治在时,他对顺治有所畏惧,顺治死后,他对朝中文武百官都不怕,唯独对一女人还心有余悸!这个女人便是皇太极的妻子,顺治帝的母亲,康熙帝的奶奶孝庄皇太后。因为孝庄皇太后精明能干,在入关之初,曾帮助顺治帝周旋于多尔衮与济尔哈朗等权势集团之间,使顺治帝历经数险而无恙,最后顺利地取得政权。根据鳌拜得到的消息,孝庄皇太后正在暗中调教康熙帝,并极力保护他。这让鳌拜不得不有所担心。他今日请洪承畴来,便是想除去这块心病。只是因为这块心病太硬,让他无从开口。
洪承畴喝酒正酣,见鳌拜面有忧色,不禁一惊,关切地问:“大人难道有什么不适么?”
鳌拜连忙说:“没有!”可心里在想:我如何与他开口啊?
洪承畴说:“大人若看得起洪某,便直言不讳,不需如此躲躲闪闪!”他素来善于察言观色,从鳌拜的神态之中,他得知鳌拜必有心病。本来他并不想如此相问,就让它烂在鳌拜肚中好了,但联想到鳌拜的好处,加之自己以后也得依靠他,便慷慨激昂地说了。
鳌拜知洪承畴素来狡诈,所以,虽见他慷慨,却不敢直言,只是问:“如今之朝廷,若乱,学士认为会因何而起?”
洪承畴说:“必乱于宦官!”
鳌拜问:“学士为何如此认为?”
洪承畴说:“幼主即位,国虽有主却无中心。四个辅政大臣难免不各有其志,所以,会让奸宦之人有机可乘!”
鳌拜问:“太监手中无权,以何乱政?”
洪承畴说:“若有明主,宦官弄权必不得逞。如今主幼,宦官可借女人之力乱政!”
鳌拜心中一惊,急问:“学士所论的女人莫非是指皇后皇妃之类的人么?”
洪承畴叹口气说:“纵观历史,确实如此!”
鳌拜心中有了主意,似漫不经心地问:“依学士之见,怎样才能预防此乱?”
洪承畴说:“废除内官十三衙门!”
鳌拜一听,心中暗惊,这真是个大胆的主意!所谓内官十三衙门是指司礼监、尚方司、御用监、御马监、内官监、尚衣监、尚膳监、尚宝监、司设监、兵仗监、惜薪司、钟鼓司、织染局。这十三衙门所用的都是太监,但鳌拜心中有所担心,因为这些太监势力权大,且与内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弄不好,杀虎不成,反为虎伤。他有点 疑惑的问:“怎么才能除十三衙门呢?”
洪承畴说:“只要大人能论透太监乱政之根源,必能得到其他大臣的拥护!”
鳌拜问:“大学士认为太监乱政的根源是什么呢?”
洪承畴说:“太监乱政在于其欲望。”
鳌拜说:“学士之论令人费解。凡人都有欲望,为何太监之欲便会乱政呢?”
洪承畴说:“凡人是有欲望,但只要是正常之人,其欲望不在此实现,便可在彼得到。男人的欲望,一般说来想拥有金钱、地位、权力与女人。一旦在金钱或权力等方面得不到满足之时,便可在女人身上发泄。女人的欲望,一般说来也想拥有金钱、地位与男人,一旦在金钱或地位方面得不到满足之时,却可以通过男人得到。所以,正常的男人与女人在欲望得不到满足之时,可以自我调节,以达到平衡。
但是,作为不男不女的太监,便没有这种能力了!因为他们既缺乏与女人作乐的器具,又缺乏吸引女人的外表,所以,他们的色欲无法在女人身上完成。因此,太监在其他方面的欲便表现得更强烈些!”
鳌拜说:“学士此论甚高,但据我看来,相信者必寥寥无几!”
洪承畴摇头晃脑地说:“大人之所以这样想来,是因为大人尚未吃透历史。”
鳌拜说:“这与历史有何关系?”
洪承畴说:“纵观历史,凡是怕老婆者必乱政!要不,便不会有商纣王,隋炀帝、唐明皇99lib.等国君的笑话了。如果再深入一些,你便会发现,往往是怕老婆者特别嗜好权利。究其原因,洪某认为,必是因这些男人性功能欠缺,即阳痿也。”
鳌拜问:“大学士为何说得这么决断?”
洪承畴说:“大人想想,男人需要女人,女人也需要男人,二者各有所需,各得其利,两不相欠,他又为何要怕女人呢?之所以怕女人是因为他无法满足女人而生愧疚之心。正由于他在女人面前软弱,所以才想在其他方面强大起来以显其雄健。我认为这也是当今官场的官员普遍怕老婆的原因之一。”
鳌拜笑道:“洪大人此论闻所未闻,令人耳目一新。只是大人之论与太监联系不多。”
洪承畴说:“大人此言谬矣!”
鳌拜问:“为何?”
洪承畴说:“太监既为男人,有男人之欲,却无男人之具,其欲不能发泄,久之,必乱其性。再之,太监是内宫之物,每日所见都是些绝色女子。身处女色之中,却无缘得享,其心之苦不言而喻!尤其是那些侍奉皇帝性生活的太监,每日都眼看着皇帝与女人纵欢作乐,自己却无法染指,都是男人,却有天壤之别。可知其心中之苦更是无与伦比!
太监既然无法在女人身上满足,便只有另觅出路。然而不幸的是,太监因为不是男人,又不能正正当当地做官,以做官来显示其雄健,那么太监便只能乱政了!”
鳌拜大喜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某人今日得知宦官之弊端,必然革旧立新。但我觉得此论虽高,却不太雅。在朝廷之上,此论必惹人非议,如何是好?”
洪承畴笑道:“此论只是洪某酒后戏言,岂可在朝廷之上论之。那些怕老婆的官员若知此论出自洪某,不派人割了洪某的舌头才怪呢?”
鳌拜问:“朝廷之上,如何论之?”
洪承畴说:“只能论及奸宦乱政,以古今之史实论证即可!”
鳌拜问:“如此一来,岂不是只论皮毛,不及骨髓么?”
洪承畴笑道:“不必奇怪,古今亦然。数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大人何必操之过急?”
鳌拜一愣,然后与洪承畴相视大笑。
二、洪承畴纵论八股文之害
洪承畴走了,鳌拜却依然坐在席上。
鳌拜独坐着,望着一片狼藉的桌面,沉思起来。洪承畴刚才之言,虽属戏言,却给他以极大的启示。若要隔断孝庄皇太后的视听,令她无法将手伸到朝政中来,必须废除十三衙门!
但是,仅仅废除十三衙门还不够,那样会惹人注意,必须革除其他陋习,如八股文等。那么,以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鳌拜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以保持满族的旧传统,旧制度为借口,方能得到满人贵族与其他辅政大臣的支持。
鳌拜心中有了主意,便欢愉起来,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
第二日早朝,鳌拜越众而出,侃侃而谈:“先帝新灭,幼主即位。鳌拜与其他三位大人同为辅政大臣。臣以为若不协力辅主革除旧习,建立新政,实在是有负先皇!”
康熙帝傻乎乎地看着鳌拜,在他看来,鳌拜的嘴虽在一张一合,却无只言片语吐出来。坐在康熙帝身边的皇太后问:“鳌拜所指的革除旧习,建立新政是什么?”
鳌拜说:“臣认为历代汉族朝政之乱,皆源于宦官乱政!首要之举应废除十三衙门,只设内务府,减轻宦官干政的弊害!”
索尼抖抖索索接过话说:“臣认为鳌拜此言欠妥!十三衙门是沿旧制而设,事关宫中的生活起居,岂可随便更改!再说,十三衙门人员众多,关系复杂,若擅自废除,恐生其乱!”
鳌拜说:“索尼大人此言差矣!你说十三衙门是沿旧制而.99lib.设,请问是沿汉人之旧制,还是满人之旧制?既是汉人之旧制,为何废除不得?你认为十三衙门人员众多,关系复杂而不能废除,请问,若如君言,旧制如何除之?新政如何立之?臣以为,正是因为人员众多,关系复杂,才要废除!”
索尼一时无言相对。苏克萨哈说:“鳌拜之言有理,本人只想请问是否有具体方案?”
鳌拜一怔,暗叫厉害!苏克萨哈之举倒是他始料不及。鳌拜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说:“先皇命你我四人为辅政大臣,鳌拜怎么可私下而为?”
洪承畴心中好笑。心想,想不到鳌拜倒是个可造之才!
皇太后见四个大臣已开言的有三,唯有遏必隆不声不响,便问:“遏必隆,你有何话说?”
遏必隆看看苏克萨哈,再看看鳌拜说:“鳌拜之言有理。不过,苏克萨哈所提方案之事必须现在着手!”
皇太后心中一乐。这叫什么话啊?她正要挥手散朝,却见鳌拜又说话了!
鳌拜说:“臣认为还有一旧制需要革除!”
皇太后问:“什么旧制?”
鳌拜说:“八股文!”
皇太后问:“为何要废除八股文?”皇太后心中迷惑了,因为自科举盛行以来,朝廷便开始以人之八股文的好坏而论其材,然后从中选拔状元举人之类的贤才治国。而今,鳌拜却为何要提出废除八股文呢?废除了八股文,朝廷还凭什么去判断人才的优劣?
鳌拜说:“八股文有思想僵化,语言陈旧,内容空洞之弊。以八股文来选拔人才实是汉族科举之不幸!”
皇太后问:“依你.99lib.之见,凭什么选拔人才?”
鳌拜说:“朝廷照样举行殿试,只是不要求写八股文。”
皇太后问:“那写什么文?”
鳌拜说:“只用策论。”
皇太后想不清其中的优劣,便问其他辅政大臣可有异议?由于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等人没有想到有人会在此时提出此议,所以心中没有击中要害之言,故不敢轻易表态,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洪承畴一直在寻找机会要帮助鳌拜。他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于是越众而出说:“臣有言要奏!”
皇太后说:“你说吧!”
洪承畴说:“臣认为八股文有三害,策论有三利!”
皇太后说:“八股文有哪三害?”
洪承畴说:“一是以八股文论才,所选之才不乏庸才!因为写八股文时,必须舍弃自我之见,一味只求符合八股文之体裁与章法。所以看不到人才的真实面。这是其害之一!”
皇太后点点头。
洪承畴又说:“当今之官员,多以八股文汇报其政绩,可谓八股盛行。然而八股文多是论调陈旧,却语言油滑,思想活跃却内容空洞者为多,使朝廷受蒙蔽极深,而作八股文者却能因此而得高官。这样一来,实事求是者无路,浮报虚夸者有门。这是其害之二!”
鳌拜暗暗欢喜,心想:昨日之酒没浪费矣!
洪承畴又说:“大清民众,若久写八股文,必会语言乏味,思想呆板,格调老化,甚至失去自我!臣观朝廷上下,目光呆滞之徒,多是文书之类的人也!这是其害之三!”
皇太后问:“用策论有哪三利?”
洪承畴说:“用策论之利在于:一利于国家;因为可以广开言路,便于举贤纳谏。二利于民众;因为可以锻炼民众之能力。三利于个人。凡喜欢用策论之人,必然思想活跃。”
皇太后问:“大学士三利之论为何没有三害之论那么深刻?”
洪承畴笑道:“因为尚未实施,不见其效果,不敢妄论!”
突然,康熙帝喊道:“母后,我要尿尿!”
皇太后连忙示意噤声,可康熙帝还是把持不住说了出来。殿中大臣连忙勾头而笑。皇太后见众人如此99lib?,便说:“四大辅臣商量一下,其余官员散朝!”
于是,文武百官鱼贯而出,落荡荡的大殿只有了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鳌拜四人。索尼有病在身,似乎对此事不太放在心上;遏必隆心无主见,对此无所适从;苏克萨哈虽觉得被鳌拜所把持,却感觉无能为力;唯有鳌拜是踌躇满志的样子。
鳌拜问:“本人之论,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索尼轻咳两声,然后说:“就依你之论吧!”
鳌拜暗笑,不无得意地问苏克萨哈:“大人以为呢?”
苏克萨哈觉得这样未免太让鳌拜占尽上风了,便说:“我认为,蒙古与满族素来交好,应该提高理藩院的职权,使之与六部并立。”
四大臣商量的结果是:废除十三衙门,设内务府,提高理藩院的职权,降低御史的地位,撤销明朝沿袭下来的内阁制度与翰林院,恢复满族旧制中的秘书院、国史院、弘文院。废除八股文,只用策论。
三、鳌拜因庄廷私修明史而兴大狱
鳌拜初战告捷,便踌躇满志起来。
自从皇宫回来,他的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按汉族朝廷旧制、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等六部无疑是重要权力机关,而管监察的御史台也不可轻视。如今朝廷必依我们四大辅臣之意而降低御史地位,但六部之地位却无法撼动。要想增强自己的势力,培植亲信,必须另觅出路。
他想到了要撤销下来的内阁制度与翰林院,取而代之的内三院。如果自己能将班布尔善、玛尔赛、阿思哈、济世等人挤进内三院或六部之中,自己的势力将大大加强。
这几个人虽然对自己十分尊敬,但他们并不想投靠自己,若乘机示恩以他们,不愁他们不为自己卖命。然而,必须让他们知道能盘踞要津非自己之能,而是我鳌拜之功!
想到此处,鳌拜激动起来,急忙吩咐家人将这四人找来。
不久,四人依次来到。鳌拜在客厅设酒宴等待他们。四人不知鳌拜叫唤他们来所为何事,但知鳌拜既为四大辅臣之一,必非为一般之事而兴师动众,必有要事,心里都隐隐不安。
谁知当他们战战兢兢的坐下来以后,鳌拜却对他们说:“今日请四位来,目的在于想与各位共饮美酒,别无他意。”然后.99lib.挥手示意让女仆为他们斟酒。
斟酒完毕,鳌拜便向四位敬酒。四人先是不安,后渐渐自然起来,酒也喝出兴致来了。班布尔善素.99lib.来善于察言观色,他知鳌拜今日请自己来喝酒,目的绝不仅仅是喝酒,便暗暗地留下了神。
果然,酒喝到正酣之时,鳌拜突然凝杯不动,十分神秘地问四人:“你们知道朝廷立即会有重大举措么?”
四人茫然地摇摇头,但也不相询。因为他们知道鳌拜若是能告诉自己,便会主动说出来。
不出他们所料,鳌拜自言自语地说:“朝廷打算撤销翰林院,恢复我们在关外时期的内三院。”
阿思哈说:“那朝廷重权岂不会向内三院倾斜?”
班布尔善说:“那是自然!”
鳌拜看了看众人,然后问:“各位是否有意在其中占一席之地?”
这还用问,谁不想呀!如今有句口头禅是: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若能得到一官半职,这一生还用愁吃穿二字么?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出来。因为他们知道此时不能说出来。若说出来,岂不是在向上司要官做么?那多没风度!然而,他们心里实在又想说出来,四人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开声。
鳌拜不经意地笑了笑说:“各位若有意,我便想法帮各位在此中各谋一职。”
班布尔善连忙跪在鳌拜面前说:“若得大人栽培,愿侍奉在大人的鞍前马后!”
其他三人见班布尔善跪下了,便跟着跪下。其实,济世并不太想跪下,但见众人都跪下了,他便不敢不跪下了。若如此,岂不是公开与鳌拜对抗么?他也不愿意做这种人。俗话说斗民不斗官?99lib.t>,历朝历代与官斗之人,都没得到好下场。
鳌拜说:“其实并非某人栽培,实在是因为各位能力出众。”
班布尔善说:“话不能这么说!纵观历史,贤能之人未必能做官,做官之人未必贤能,原因何在?只因能否做到官比是否有能力做官更重要!屈原负屈投江,陶潜隐居山林,东坡放逐南方便是例证!”
班布尔善之言说得鳌拜心花怒放。他说:“众位若有此心,某必鼎力相助,也不枉彼此结识一场!”
众人见鳌拜说得如此慷慨,也纷纷激动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鳌拜敬酒。
事后鳌拜果然将他们都安置到重要位置上了。
但在鳌拜正一步步地废除汉族旧制,恢复满族旧制之时,汉人之反满情绪却因此有所回升。汉人认为这是鳌拜等人企图想自己忘记祖宗,成为彻头彻尾的满人奴隶,他们忍不下这口气!他们忍不下这口气的根本原因在于:想我堂堂大汉民族岂能为外夷所折辱?尤其是那些有文化的汉人,他们认为自己有负先人。
然而,他们并没有将反满情绪公开化。其实是不敢公开化!因为他们知道:如今这年头与朝廷对着干是没好果子吃的。但是,他们又不甘心如此任人宰割,便苦思报复办法。俗话说,急中生智,于是,他们果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修明史。
顺治十六年,在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讷等奉请之后,修辑崇祯年间的明史。但他们认为这毕竟是满人修的明史,而不是汉人自己修的明史。再说明史应追加十五年,而非崇祯年间。
当然,也许在满人眼里,或者在没读书的汉人眼里,私修明史算不得什么。但作为参与私修明史的人来说,其激情的澎湃,其热之沸腾不亚于拿起真刀真枪与满人干!
他们认为,就目前之情形,私修明史是对满人的最佳报复方法。一是可以与满人所修史针锋相对,揭穿其不实之处;二是可以寄托汉人对明廷的情怀,使汉人不至于全被满人奴化;三是可以以此教育后代,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是汉人,不要忘记这段屈辱的历史。
然而,鳌拜在接到这报告时却不以为然。告诉鳌拜的是他自己的弟弟靖西将军穆里玛。
鳌拜笑着说:“汉人有句俗语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观汉人之历史,没有哪个朝代是读书人推翻的!只有那些农夫起来,才真正可怕!因为他们一无所有,同时因为愚昧而无所畏惧。至于几个汉人躲在一起私修明史,我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山从来都不是靠修历史能修出来!”
穆里玛说:“哥哥之言有失偏颇。从汉人私修明史,可知汉人已有情绪!”
鳌拜说:“什么情绪?”
穆里玛说:“反满情绪!”
鳌拜问:“为什么说是反满情绪?”
穆里玛说:“从汉人私修明史可见汉人心系大明!”
鳌拜说:“大明是汉人之天下,他们念想大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穆里玛说:“可是,这并不仅仅说明他们只在念想大明,而是排满。因为我们也为他们修过明史,他们为何不承认呢?”
鳌拜一想,觉得有理。但他认为即便如此,也不见有大的危害,便说:“如果真像你所说那样,会有什么后果呢?”
穆里玛说:“汉人众多,又多对满人不满,若被他们将汉人的情绪煽动起来,必对朝廷不利!”
鳌拜沉思不语。他主要在思考若此事真的发生,是否对自己有利,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样影响等事。
穆里玛见哥哥不开言,便继续说:“我观你有意废除汉族旧制,恢复满族旧族,猜想私修明史之人是冲着你来的。若任其自流,恐被他们将汉人的情绪煽动,到那时只怕对你不利!”
鳌拜听到这里,心里大惊。是呀!我怎么如此糊涂?他急切地问:“谁为主笔之人?”
穆里玛说:“庄廷。”
鳌拜说:“你将主笔之人捉来,交往刑部!”说完,又觉不妥,便说:“你协助刑部将凡是参与私修明史之人全部抓来下狱。”
四、无法之下,只能无奈
鳌拜知道自己为庄廷私修明史一事而兴大狱必引起朝廷汉人官员不满,同时也怕遭到其他三个辅臣的反对。所以,弟弟穆里玛走后,他心里并没有轻松起来,相反,还变得更加沉重了。
因为他明白,自己能够在四大辅臣之中把握实权不容易。若稍有不慎,恐引起他们共同对付自己,那样一来,自己便前功尽弃,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必须有反对私修明史的理由,让所有的人都不认为自己此举是小题大作。
这就是他变得异常沉重的原因。
然而,他苦思冥想,却不得要领,心里越发焦急起来。明日早朝,自己若无应诉之言,岂不苦也。
突然,他想到了洪承畴。洪承畴学识渊博,想他必有办法。然而,洪承畴虽然有心与自己相交,但他毕竟是汉人,会不会因此而对自己有所保留呢?
想到此处,鳌拜又有所担心起来。
但即便如此,除此以外,他再无别的办法。所以他想,干脆学瞎子过河,边摸边过。
于是他又以邀请洪承畴喝酒的名义将其请来。洪承畴一见鳌拜便戏言道:“大人请洪某喝酒,不怕洪某酒后戏言么?”
鳌拜闻之一怔,立刻明白洪承畴是暗指自己借喝酒之机向他讨教一事,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联想到事实本来如此,心里又释然,坦然笑道:“若得大学士戏言点拨,某人愿陪大学士烂醉三天!”
洪承畴笑道:“戏言,戏言。”
鳌拜连忙邀请洪承畴入座。洪承畴也不客气,拣了主席坐了。要在平时,洪承畴也不敢这么放肆。但他知鳌拜相请,必是有事相求,自己不坐主席,倒是便宜他了,于是不让。
洪承畴与鳌拜对饮了几杯,话慢慢多起来了。鳌拜一见,知道时机已到,便故作神秘地说:“我今日得报,有人在私修明史,不知大学士知道否?”
洪承畴一惊,问:“会有此事?”
鳌拜说:“千真万确!”
洪承畴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想:有没有此事与自己何干?99lib??自己失态,岂不说明自己与此有关而让鳌拜有恃无恐么?所以,他马上定了定神,毫不在意地看着鳌拜。
鳌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诚恳地说:“难道大学士不觉得奇怪么?”
洪承畴问:“有何奇怪?”
鳌拜说:“大明已灭多年,他们私修明史图个什么?”
洪承畴笑道:“你是满人,自然不知汉人之心态!”
鳌拜问:“什么心态?”
洪承畴说:“念旧。”
鳌拜说:“什么是念旧?”
洪承畴说:“在汉人看来,什么东西都是原来的好。譬如说,死人比活人好,明朝比大清好等等。”
鳌拜说:“只怕不仅仅如此!”
洪承畴说:“当然!”
鳌拜说:“还有什么?”
洪承畴说:“还有情绪。”
鳌拜问:“什么情绪?”
洪承畴说:“反满情绪!”
鳌拜问:“他们心里既然反满,为何不拿起真刀真枪与我们对着干,而只是暗地里修修历史,这有什么用呢?”
洪承畴说:“你是满人,自然不明白!作为汉人,对于自己的江山被满人占了,心里自然难安!可是,若真刀真枪地干,又怕掉脑袋,若自认倒霉,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选了这种折中的办法。既可发泄心中之不满情绪,又可确保自己之无恙。”
鳌拜说:“这算什么事啊?”
洪承畴说:“这就是无法之下,只能无奈。”
鳌拜说:“你们汉人真是高深,令人难懂。”
洪承畴说:“好懂!你知道我们心中的英雄岳飞么?”
鳌拜说:“知道,可他据说是被秦桧害死的。”
洪承畴说:“对了!可是仅仅凭秦桧之力是害不死的,其中必有皇帝之责。然而,人们不敢追究皇帝之责,却将心中之怒迁于秦桧之身!这还罢了。秦桧在时,人们不敢骂,而秦桧死后,却让他的铜像跪在岳飞墓前,还得将他妻子王氏也押跪在那里,且脱去王氏的衣服。这叫个什么事?奈何不了皇帝,便找秦桧出气。奈何不了活秦桧,便找死秦桧出气。找死秦桧出不了气,又将其妻找上。让其妻陪跪,觉得不过瘾,还要脱掉她的衣服!然后让世世代代的人朝赤身裸体的王氏吐唾才解恨。至于与事是否有补,我们汉人是不管的!我们只求能发泄心中的情绪!这叫什么?这就叫无法之下,只能无奈!”
鳌拜听洪承畴说了一通,还是不解!他是满人,不是汉人,当然不解。但鳌拜也不想弄懂,他只想如何处置此事,便问:“大学士认为该如何处置此事?”
洪承畴说:“其实修修明史是翻不了船的,谈不上处置不处置。大人您不也是这样认为的么?.99lib. ”
鳌拜说:“我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让他们将反满的情绪煽动起来,只怕也不是好事!”
洪承畴只得说:“这倒也是!”
鳌拜问:“大学士认为如何处置才是上策呢?”
洪承畴说:“唯有兴狱!将反满情绪激烈分子都抓起来下大狱。”
鳌拜心中暗喜,问:“如何说服朝廷呢?”
洪承畴想了想说:“就说不能丢了祖制,不能让私修明史之人乱了朝纲!”
第二日早朝,鳌拜将庄廷私修明史之事告知其他三大臣,并把自己已令人将他与其他参与者都下了大狱之事也告诉了他们。不出鳌拜所料,三大臣果然觉得他此举有些小题大做,尤其是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说:“几个秀才私修明史坏不了大事的,何必要将他们下狱呢?”
鳌拜说:“虽然坏不了大事,但却表达了反满情绪。绝不能让这情绪泛滥起来!”
苏克萨哈笑道:“人的情绪能用监狱囚得了么?你没情绪?我没情绪?谁没情绪?我看是人都有情绪!世界上还没有哪个政权能管得了人的情绪!”
鳌拜决断地说:“我就是要将这种反满情绪囚禁起来!”
苏克萨哈说:“你难道不怕更多的汉人有这情绪么?”
鳌拜说:“我最怕的是丢了自己的祖宗!大清的天下是谁的?是我们满人的,不是汉人的!我干吗要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而不顾自己的天下?我看他们私修明史是没安好心!”
苏克萨哈说:“我猜测汉人是针对我们废除汉族政权旧制,恢复满族旧制来的。”
鳌拜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的,我们恢复祖制有什么错?祖宗做错了什么?他们为我们创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难道我们要拱手送人?我看祖宗就是好!没有祖宗就没有今天,我们可不能翻身忘本!”
苏克萨哈让鳌拜抢白一顿,气得不得了。
索尼觉得鳌拜一口一个祖宗,很受听,便说:“鳌拜之言也有道理。我们总不能为了照顾汉人之情绪而丢了自己的祖宗吧!”
遏必隆看了看苏克萨哈说:“鳌拜之言确实有理。”
苏克萨哈再无话说,怔怔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堆怪物。
五、鳌拜强行圈地
鳌拜越来越不将其他三位辅政大臣放在眼里了。
经过这几年的较量,他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来对付三大臣,可以不费力地把三大臣玩于股掌之中。
当然,这得归功于他这几年的经营。他利用索尼的年老,遏必隆的软弱,苏克萨哈的势弱广植党羽,排除异己。凡是与他关系好的,他必尽力举荐,委以重用。凡是不买他的账的,他便想法加以陷害,直到成功为止。这样一来,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等六部,秘书院、国史院、弘文院等内三院,还有理藩院和御史台等重要机关,都是他的心腹把持。而地方上的重要官员也多为鳌拜的门人。
鳌拜依仗权势,更加专权横行,经常在康熙皇帝面前施威震众,而且多次背着康熙皇帝出矫旨,事事凌驾于其他辅政大臣之上。凡有奏章,必先呈他批阅。甚至把其他官员写给康熙皇帝的奏疏私自带回家里同自己的心腹亲信商议,仿佛他的家就是朝廷,他就是大清的太上皇。
可以说此时的鳌拜是势如中天,权倾朝野,然而,他心中却仍有隐忧!
原来,他与索尼、遏必隆同属于两黄族,顺治年间,贵为摄政王的多尔衮出身正白旗。多尔衮在圈地时偏袒所属的正白旗,将正白旗安置在北京东北永平府一带,而将他鳌拜所属的镶黄旗移往保定、河间、涿州。这在鳌拜心中埋下了怨恨。
当年因为自己人微言轻,势单力薄,鳌拜不敢有所妄言,但他却暗暗下决心要报此仇。现在,他已大权在握,想报当年之仇,但此时多尔衮已归天多年,他心中充满惆怅,就好像一个拳击手当年输在对方手下,便苦练本领,等他有击败对方的把握,对方已死,自己空有一身本领。
但鳌拜觉得不报此仇,枉为男子汉大丈夫。于是,他想方设法要找到对手。突然,他联想到自己多年的老对手苏克萨哈正是出身正白旗,如果将当年多尔衮所圈之地更改过来,岂不是既可报多尔衮之仇,又可泄自己对苏克萨哈之恨么?
想到这里,鳌拜心中充满了激情。他觉得自己此举可以灭正白旗之志气,长镶黄旗之威风。于是,他将自己的亲信贝子温齐等人找来商量了一番。
第二日早朝之时,鳌拜奏道:“当年多尔衮在圈地之时,偏袒正白旗,将正白旗安置在北京东北永平府一带,而将镶黄旗移往保定、河间、涿州,此举有失公正,臣奏请皇上给予更改。”
鳌拜此言一出,朝廷之上立刻沸沸扬扬。因为鳌拜要求将镶黄旗之地与正白黄之地相换,是打击正白旗之举,会在上三旗内挑起争端。同时,鳌拜此举可能有以换地为名,掀起大规模的圈地高潮,所以各阶层纷纷反对,而正白旗尤甚。
鳌拜见众人反应如此强烈,心中立刻有了报复的快感。他目中无人地巡视众人,仿佛他已经不是戏中主角,而是一看客。
苏克萨哈自然深知其阴谋,越众而出,对鳌拜说:“我记得鳌拜当年废翰林院之时,口口声声称是为了祖制,可时至今日,鳌拜却为何不捍卫祖制,而改将先人圈定之地更换呢?”
鳌拜早知苏克萨哈必有此问,便胸有成竹地说:“按照祖宗规矩,八旗自有定序。然而,多尔衮之圈地已违背此序,故得更改。”
苏克萨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苏纳海奏道:“旗人安业已久,民地曾奉谕不许再圈。”
鳌拜说:“多尔衮之错,我.99lib.们不即时更正,难道要任其下去么?”
两派势力各执一词,争质不下。朝议不欢而散。
鳌拜此后,并不就此罢休。他派自己的亲信贝子温齐等人到京畿一带踏勘旗地,要他们论证一下能否换地。
贝子温齐等人自然知道鳌拜的意图,出外转一圈,得出这些旗地“沙压水淹,不堪耕种,镶黄旗地尤不堪”等结论。
鳌拜将结论奏知朝廷,坚持要求换地,并强令苏纳海会同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前往镶黄、正白两旗所在地,办理圈换旗地事务。
鳌拜此令一出,当地满汉民众均十分惊慌。镶黄、正白二旗内的人民也不愿换地。
朱昌祚、王登联看到这种情况后,奏称:“旗地待换,民地待圈,皆抛荒不耕,荒凉极目,如此下去,旗民交困,必生祸乱!臣等认为必须停止圈换土地。”
鳌拜一听,大怒。要以抗旨不遵之罪.99lib.处斩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人。
索尼认为鳌拜虽有些强横,但圈地之举未错。苏、朱、王三人确有抗旨不遵之罪,应该处斩。
遏必隆见鳌拜之势汹汹,早已吓得要死,也战战兢兢同意处斩。
苏克萨哈极为反对,认为鳌拜这是独断专行,草菅人命.99lib.。
康熙见他们一个个都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便不知道谁对谁错了。只能依照最简单之法,即多数人总是对的。
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人被绞,家产被没收。
鳌拜报了此仇,心中大快,便在家中大摆宴席,与心腹亲信共享其乐。
在苏、朱、王三家悲惨之时,正是鳌拜与亲信欢乐之际。
这天晚上,鳌拜府上红灯高挂,酒肉飘香,人声喧哗,热闹非凡。
鳌拜的亲信频频举杯敬鳌拜的酒。
鳌拜喝得头重了,脚轻了,身子飘飘然起来。心里便少了顾忌,语言也多起来。
看到众人如此欢愉,却有一人心中不悦,那便是济世,他倒不是觉得鳌拜有什么错,也不是认为自己应该反对此事。他只是觉得众人不应该如此快乐,更觉得鳌拜不应有此乐。
济世问:“鳌公是因为圈地快乐么?”
鳌拜说:“其乐不在于圈地!”
济世又问:“那鳌公是因为杀了苏朱等人而快乐么?”
鳌拜说:“其乐也不在于杀人!”
济世便有些迷惑不解了,轻言相问:“那鳌公之乐来源何处?”
鳌拜笑道:“其乐在于报复!”
济世一惊,问:“报复谁?”
鳌拜说:“当年多尔衮大权在握之时,根本没将我镶黄旗放在眼中,但他没想到多年之后,会有我鳌拜这号人物出来,且给他一刀,这是一报也!”
济世又问:“除此之外,还报复谁?”
鳌拜说:“这些年苏克萨哈总是与我作对,今日借圈地一事,既辱其先人,又杀其党羽,这是二报也!”
济世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尴尬地说:“我想象不出报复人会有什么快乐!”
鳌拜笑道:“竖子愚不可及!俗话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知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复不丈夫。你没有仇,自然没有恨!没有恨,自然没有要报复之心。所以,你无法得到此乐矣!”
众人被鳌拜一番高论说得目瞪口呆起来。
一、鳌拜不肯交出政权
一六六七年,康熙帝已有十四岁。按照祖制,康熙亲政。
但是,举行亲政仪式之后,康熙帝仍没得到实权,仅是鳌拜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
苏克萨哈见鳌拜在康熙帝亲政以后,仍然横行无忌,心有不安,想方设法助康熙一臂之力,并杀杀鳌拜之气焰。他仔细分析目前的局势:能够抑制鳌拜的索尼已死,遏必隆又软弱无能,自己的势力被鳌拜消除得差不多了,无法与鳌拜抗衡。因此,虽说是四大辅政,实则是鳌拜大权独揽。他想:与其让鳌拜独揽大权,倒不如将大权交给年幼的康熙帝。
然而,如何助成这种权力交接呢?
苏克萨哈冥思苦想之后,认为唯有用康熙亲政之事做文章。按照祖制,康熙亲政,辅政大臣自然要将权力交给皇帝。如果自己主动提出辞职,鳌拜和遏必隆便没理由不仿效自己。到那时,权力交接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苏克萨哈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那日早朝,苏克萨哈奏道:“先帝当年要我等辅助皇上,是因为皇上年幼。如今皇上已成年,按照祖制已经亲政。臣认为辅政大臣之职已完,故臣特请圣上收回臣的权力,以示臣对皇上亲政之举的赞同。”
鳌拜一听,心里急了。苏克萨哈这家伙是想借康熙亲政之机,削弱自己的权力。鳌拜在心里骂着苏克萨哈:你苏克萨哈有什么权力可交?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我鳌拜还不知道?你以为你提出辞职,我鳌拜便会跟着你辞职么?我才不会有这么傻呢?
正在鳌拜暗骂苏克萨哈之时,遏必隆也表态说:“臣也认为自己的使命已完,皇上已成年,可以亲政。臣也愿意交出权力。”
鳌拜一听,顿时傻了眼,他们这不是逼自己下水么?鳌拜把心一横,暗想,我偏不!他也侃侃而谈起来:“臣认为皇上虽已成年,但毕竟没治国安邦之经验,若我们擅自撒手不管,会令皇上感到重责压身,于皇上的身体不利。臣等都是老臣、世受皇恩。本是受先帝之托而辅助皇上的。如今,我们岂能有负先帝,不助皇上反而撒手呢?臣认为,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帮助皇上,直到皇上能完全自立为止!”
苏克萨哈一听,便知鳌拜在耍赖!自己之所以提出辞职,其目的主要想逼你鳌拜下台,怎可轻易放脱你?苏克萨哈说:“鳌拜历来都主张遵从祖制,并常以维护祖制自居,今日事关自己,却为何不以祖制为戒呢?是祖制有缺陷,还是鳌拜想藐视祖制呢?”
鳌拜一听,急忙回道:“祖制自然要维护,但却不能有负皇恩。苏克萨哈想以祖制为借口辞职,表面上是为了将权交给皇上,其实是为了逃避责任!我们既食君之禄,就必须为君分忧!岂能为了贪图安逸而逃避职责呢?我们是受先帝所托,逃避职责有负先帝。皇上刚刚亲政,苏克萨哈便提出辞职,这是藐视皇上。望皇上圣裁。”
苏克萨哈一听,便暗骂鳌拜卑鄙。明明是自己想握着权力不放,却把它说成是为了辅助皇上,不负先帝所托。竟然还厚颜无耻地指责我是逃避责任!但骂归骂,说归说。苏克萨哈认为不能让鳌拜得逞,必须找出理由来反驳他。他又说:“皇上自幼聪明,机警过人,且受孝庄皇太后教育多年(苏克萨哈故意将孝庄皇太后抬出来,其意在于警告鳌拜),早已具备治国安邦之藏书网才。臣认为辅政大臣应交权给皇上,给皇上一展鸿图!若不想交权,臣便有些想不明白了。到底是贪恋权力,还是怕皇上力不能及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鳌拜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想,事到如今,我也不必与他们论什么理了,干脆给他硬顶!不管你如何说,我也是不答应。鳌拜横蛮地说:“你苏克萨哈要逃避责任是你的事,我鳌拜可不能食君之禄不分君之忧!”
康熙帝听到这里,心里也渐渐明白了。苏克萨哈想制止鳌拜的独裁,所以借自己亲政之说而提出辞职。而鳌拜的意图是,不管如何,他都是不能交出权力的。康熙帝想:若鳌拜不肯交权,苏克萨哈之目的便无法实现。如果自己同意苏克萨哈与遏必隆之请了,不仅自己得不到权,反助鳌拜的独裁了!
想到这里,康熙帝心里便有主意了。与其反助鳌拜的独裁,倒不如先不收权,让苏克萨哈与鳌拜抗衡。于是,康熙帝说:“二位爱卿别再争了!苏克萨哈之举忠心可嘉,鳌拜所为也是情理之中。朕认为,朕虽已成年,实无治国安邦之经验,仍需各位爱卿竭力扶持,所以,朕不准你们的任何人辞职,仍然做朕的辅政大臣!”
苏克萨哈听康熙这样说,自然知道其苦心。本想还说几句,却让康熙帝挥手止住了!
鳌拜见康熙帝也得让自己三分,心里更是得意。
鳌拜回到府上,心中得意之情仍没消失,且溢于言表。他的小妾一见,便笑着问:“大人何乐之?”
鳌拜说:“笑苏克萨哈与皇上也!”
小妾素知鳌拜与苏克萨哈有矛盾,便猜鳌拜今日肯定在与苏克萨哈的较量中又胜了一场。但她不知鳌拜何故会笑皇上,便问:“大人为何笑皇上?”
鳌拜说:“爱妾不知,皇上实在可笑矣。”接着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小妾。
小妾听了,仍没觉得皇上有什么值得可笑的,便问:“皇上不让你辞职也就罢了,却为何不让苏克萨哈辞职呢?”
鳌拜说:“皇上怕权力全落到我手中呢。”
小妾想不清其中奥秘,觉得这没有意思,又突然想起另一个话题,她问鳌拜:“皇上真的成年了么?”
鳌拜说:“成年了!”
小妾说:“皇上懂得治国了么?”
鳌拜说:“自然是懂了!”
小妾便有些不解了,她问:“那大人为何不辞职呢?”
鳌拜骂道:“你真是个傻瓜!有权有什么不好?人家削尖脑袋钻权呢,我何故还要将权拱手相让?”
小妾说:“有权有什么好?还难操心!”
鳌拜笑道:“你不为官,自然难知其妙。那些小官小吏总结出做官的好处,要不要听?”
小妾连忙点头说:“要听!”
鳌拜说:“一是可以对下属耍威风;二是不必担心柴米油盐贵;三是可以吃饭喝酒不付钱;四是讨妻纳妾合理又合法;五是可以指鹿为马;六是可以奋笔成大师;七是可以到处为人师;八是可以贱名留青史。”
小妾问:“奋笔成大师是什么意思?”
鳌拜说:“就是指当官的不必练字,只要愿意挥毫,便可成为书法大师!”
小妾说:“世上哪有这等事?他的字不行,难道也会有人愿尊他为大师么?”
鳌拜说:“你不捧他为大师不要紧,他有他的下属捧他呀!”
小妾一想也是。但她还有一点不懂,便问:“什么是贱名留青史?”
鳌拜说:“就是说不管他是清正廉明,还是贪赃枉法,都可以在历史上留名!”
小妾问:“贪赃枉法也能留名?”
鳌拜说:“臭名!”
小妾说:“臭名有什么好?”
鳌拜说:“总比无名强呀!”
小妾陷入了沉思,因为她想不出鳌拜的道理所在。
二、鳌拜逼迫康熙处决苏克萨哈
鳌拜正与小妾谈笑之时,突见弟弟穆里玛走来,且神色有些慌,便知弟弟必有要事。于是让小妾退下,然后问穆里玛:“弟有何事?”
穆里玛说:“兄有性命之忧矣!”
鳌拜笑道:“我今日还看了皇上与苏克萨哈一场笑话,如今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
穆里玛说:“兄长有所不知。我刚从宫中来,得知苏克萨哈呈上一折,其意是要请求为先皇帝守陵寝。兄长你看,苏克萨哈之举不是逼兄长下台么?若得逞,岂不有性命之忧?”
鳌拜听了,心里暗惊:苏克萨哈该死!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苏克萨哈此举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他是以退为进,以自己辞职逼我鳌拜辞职!我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鳌拜心里虽惊,但外表却若无其事一般的说:“弟弟勿忧!此举今日在早朝之时已与苏克萨哈急论过,皇上已驳回他的奏请。”
穆里玛说:“早晨之事我已耳闻。然而愚弟认为苏克萨哈既写此奏折,必有不拉兄长下台而不罢休之意。”
鳌拜认为弟弟说得在理,便问:“弟弟有何高见?”
穆里玛说:“愚弟认为不如趁此将苏克萨哈除去,免得阴魂不散。兄长想想,如今皇上年幼,我们尚可以凶色厉言吓之。一旦皇上成了气候,我们就难有活路!所以,愚弟认为此时除去苏克萨哈,可免将来一忧。”
鳌拜想了想,觉得穆里玛此话有理。但他认为苏克萨哈与自己同为辅政大臣,又从无劣迹可觅,要杀之实在不易,于是他对穆里玛说:“此事只怕有些难。”
穆里玛说:“我是来给兄长提个醒,并非想兄长立即杀他。只要兄长有此想法,不愁找不到机会。”
原来苏克萨哈见自己以退为进之计失效,不但没有逼退鳌拜,反受鳌拜一顿奚落,心里实在难受。
回到家后,他苦思良策。他觉得不将鳌拜扳倒,自己没有生路不说,皇上亲政也会成为一句空话。他自然知道皇上不准他辞职的良苦用心,但他认为皇上之所以不逼鳌拜交权是皇上对鳌拜心存幻想,如果自己再逼一逼,便可能成功。
于是,他苦思良久,写就一奏折,大意如下:
“臣以菲材,蒙先帝不次之擢,厕入辅臣之列,七载以来,毫无报称,罪状实多。兹遇皇上躬亲大政,伏祈令臣往守先皇帝陵寝,如线余息,得以生全,则臣仰报皇上豢育之恩,亦得稍尽。
谨此奏闻。”
苏克萨哈写好以后,就亲自送去。
谁知康熙帝今日心里也不愉快!他本以为自己亲政,必可图鸿展志。没想到鳌拜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霸道,根本不将自己这个皇上放在眼里!所以他也闷闷不乐。
就在此时,康熙帝接到苏克萨哈的奏折,康熙一见之下,心里大怒。他大骂苏克萨哈不识时务。若不是他提出辞职,自己也不用看鳌拜之傲态。如今此事刚调摆好,你又来个这样的奏折!你苏克萨哈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尤其当康熙帝看到苏克萨哈的奏折之中有言是“伏祈令臣往守先皇帝陵寝,如线余息,得以生全”,更是大愤。你苏克萨哈竟然宁愿去为先皇帝守陵寝,也不想做朕的辅政大臣,你苏克萨哈到底是什么意思?
康熙帝一气之下,当即写就朱谕如下:
“尔辅政大臣等,奉皇考遗诏,辅朕七载,朕正欲酬尔等勤劳。兹苏克萨哈奏请守陵,如线余息,得以生全,不识有何逼迫之处?在此何以不得生?守陵可以得生?着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具奏。”
康熙帝此谕一下,鳌拜便得风声。他将皇上朱谕阅览多遍,心里欣喜若狂。心想:苏克萨哈,你死期至矣!
鳌拜认为:要想将苏克萨哈置于死地,必须让议政王中有人说话。鳌拜将议政王逐个在自己头脑之中筛过一遍,心里便选定了康亲王杰书。
原来康亲王杰书位望较高,在议政王中有较大威信,一般亲王是不敢驳他的面子的,而杰书又恰恰惧怕鳌拜。
于是,他让人将康亲王杰书找来。
康亲王一见鳌拜,笑着问:“鳌公让我来,可是请我喝酒?”
鳌拜说:“正是!不过不在此时,却在办完事之后。”
康亲王问:“办完何事?”
鳌拜说:“诛杀苏克萨哈之后!”
康亲王大惊,急忙问:“苏克萨哈何来死罪?”
鳌拜说:“苏克萨哈背负先帝,藐视冲主,心怀异志,难道不是杀头之罪么?”
康亲王问:“此话怎讲?”
鳌拜便将苏克萨哈所奏及皇上朱谕全告诉了康亲王杰书。杰书听了,作声不得。
鳌拜见杰书不开言,便让杰书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下复陈如下:
“苏克萨哈系辅政大臣,不知仰体遗诏,竭尽忠诚,反饰词欺藐主上,怀抱奸诈,存蓄异心,本朝从无犯此等罪名,应将苏克萨哈官职尽行革去,即凌迟处死,所有子孙,俱着正法。”
康熙帝一见此复陈,心中大惊。查清朝律例,凌迟处死,乃是大逆不道的处分。苏克萨哈只不过语言过于激烈,怎么能加以凌迟?还要灭族?康熙帝召康亲王杰书及遏必隆和鳌拜说他们的复奏谬误。
鳌拜当即反驳说:“宁愿为先帝守陵,也不愿为皇上辅政,不是欺藐主上,存蓄异心又是什么?”
康熙帝见鳌拜之言激烈,知此复奏出自他之意,便问:“你与苏克萨哈,不知有什么仇隙,定要斩草除根?朕意恰是不准。”
鳌拜说:“臣与苏克萨哈并无嫌隙,只是秉公处斩。”
康熙帝说:“只怕未必!”
鳌拜说:“若不如此办法,将来臣子都要欺君罔上了。”
康熙帝说:“欺君罔上的人,眼前何曾没有?朕看苏克萨哈倒还是有些规矩。”
鳌拜再次坚持,康熙依然不答应。鳌拜大怒,挥臂向前,仿佛要揍九九藏书康熙帝。
康熙帝见鳌拜如此凶九九藏书恶,早已吓坏了,支吾道:“就要办他,亦不应凌迟处死?”
鳌拜抗议地说:“即使不凌迟处死,也应斩首!”
康熙帝死不答应。杰书和遏必隆便劝鳌拜,说:“只要能处死就行,何必计较形式?”鳌拜见他二人说得有理,便答应只处以绞刑。
苏克萨哈上法场之时,鳌拜来了。
鳌拜对脖子上已套了绳子的苏克萨哈说:“人生在世,最快乐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的仇人死在自己手里了!”
苏克萨哈怒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鳌拜说:“我即使99lib?要死,也是死在你后面了!你没看到我死不遗憾么?”
苏克萨哈便不说话,只是仰起头望着苍天,天空里没有一丝阴云,苏克萨哈叹了口气,那绳子便把他的身体往上吊。
苏克萨哈的身体便悬于半空,像个巨大的惊叹号!
三、孝庄皇太后给康熙讲小鹰与老鸡的故事
康熙帝哭哭泣泣来见孝庄皇太后。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出现鳌拜在自己面前的凶相,心里觉得委屈极了,他决心要惩治一下鳌拜。然而,他知道鳌拜连他这个皇帝也不怕了,他便只有来找孝庄皇太后。因为他知道鳌拜对孝庄皇太后还是有些顾忌的。
孝庄皇太后让康熙帝哭哭泣泣地站着,也不安慰,也不赐坐。
康熙帝边哭边说:“奶奶,您一定得为我出这口气!”
孝庄皇太后不声不语地坐着,仿佛没听到康熙帝的哭九九藏书泣一般。
康熙帝渐渐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止住哭,羞着涩涩地站着。
孝庄皇太后问:“玄儿,你哭够了?”
康熙帝看了看一脸慈祥的祖母,然后便勾下头。
孝庄皇太后又说:“你以为皇帝是好当么?你还年轻,自然要受些委屈!”
康熙帝说:“奶奶,我能不当这个皇帝么?”
孝庄皇太后骂道:“你这个傻孩子!你不当这个皇帝,谁当这个皇帝?你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这大清的天下是爱新觉罗家族的。难道你想做个不肖子孙,拱手将这天下让给别人?”
康熙帝说:“我当这个皇帝可以,可奶奶得治治鳌拜那混蛋。”
孝庄皇太后笑了笑说:“治鳌拜是你自己的事,谁也不能帮你!”
康熙帝说:“奶奶如果不帮我,我怎么当这个皇帝?”
孝庄皇太后说:“你听说过我们满洲人驯鹰的故事么?”
康熙帝说:“没有!”
孝庄皇太后说:“那我说给你听听,想听么?”
康熙帝点点头说:“可以。”
孝庄皇太后说:“我们满洲人喜欢驯鹰,而且能够将鹰训练成勇猛的猎手。”
康熙帝问:“鹰在天上飞,人怎么能抓到呢?”
孝庄皇太后说:“傻孩子,你以为鹰一生下来就会飞么?”
康熙帝说:“那是人在鹰不会飞时抓到的么?”
孝庄皇太后说:“正是!我们满洲人在抓到鹰之后,便把不会飞的雏鹰与老鸡放在一起。”
康熙帝惊奇地问:“与鸡放在一起?”
孝庄皇太后说:“正是!”
康熙帝说:“那鸡不会欺侮鹰么?”
孝庄皇太后说:“雏鹰确实会被老鸡欺侮的!”
康熙帝问:“那鹰不会怕鸡么?”
孝庄皇太后说:“不会!”
康熙帝说:“为什么?”
孝庄皇太后说:“因为鸡毕竟是鸡,鹰毕竟是鹰!”
康熙帝在心里仔细琢磨着祖母这句话,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康熙帝又问:“让鹰与鸡天天同吃同住,就不怕鹰也会变成鸡么?”
孝庄皇太后说:“不会!”
康熙帝问:“为什么?”
孝庄皇太后又说:“鸡毕竟是鸡,鹰毕竟是鹰!”
康熙帝说:“就算鹰不会变成鸡,但终日被鸡所欺侮,鹰总会失去信心的,或者说鹰最终会变得懦弱起来的。”
孝庄皇太后说:“恰如相反,鹰不仅不会失去信心,而是信心越来越强!”
康熙帝问:“为什么?”
孝庄皇太后说:“因为鹰一天天强大起来,而老鸡却一天天衰弱下去。”
康熙帝说:“那鹰也不再会有鹰的勇猛性格,而会学会像鸡一般温柔的呀!”
孝庄皇太后说:“绝不会这样!”
康熙帝问:“那是为什么?”
孝庄皇太后说:“因为鹰心里从小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康熙帝问:“仇恨的种子?仇恨的种子从哪里来呢?”
孝庄皇太后说:“是的!难道鸡欺侮它,折磨它,它不会仇恨鸡么?”
康熙帝沉思默想,是呀!它怎么能够不仇恨鸡呢?可是,即使它仇恨鸡,它也不一定有本领报复呀!因为它天天与鸡在一起,又从哪里学到鹰的本领呢?
于是,康熙帝问:“鹰天天与鸡在一起,怎么能学到本领呢?”
孝庄皇太后说:“只要心里有仇恨,就不愁学不到本领!”
康熙帝说:“请奶奶指点。”
孝庄皇太后说:“老虎都藏书网 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一只鸡呢?”
康熙帝一听,心里颤动起来。是呀,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一只鸡呢?自己既然是只鹰,就不应该怕鸡。康熙虽然觉得信心被祖母帮助树立起来了,但仍对如何惩治鳌拜心里没底!
康熙帝问:“鹰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鸡呢?”
孝庄皇太后说:“等鹰会飞的时候。”
康熙帝说:“等鹰会飞的时候?”
孝庄皇太后说:“你等不及了么?”
康熙帝说:“不是等不及,而是等不起!”
孝庄皇太后问:“为什么?”
康熙帝说:“我的头脑中时时刻刻都是苏克萨哈全家抄斩的惨相!”
孝庄皇太后说:“你是皇帝,得熬得住。”
康熙帝问:“为什么我是皇上就得能熬?”
孝庄皇太后说:“满洲人驯鹰还有一个绝招,我还没有告诉你。”
康熙帝问:“是什么?”
孝庄皇太后说:“暗地里给鹰喂生动物肉。”
康熙帝问:“就那样血淋淋的喂给鹰吃?”
孝庄皇太后说:“是的。”
康熙帝听后,愣住了。他的心里在问:怎么会这样呢?要为练一只鹰出来那得牺牲多少动物啊?
孝庄皇太后见康熙懵懵懂懂不说,便猜知他是犯傻了,也不管他,只让他这样傻乎乎地呆着。
康熙帝突然说:“我明白了!”
孝庄皇太后问:“你明白了什么?”
康熙帝不答反问:“鹰能斗过鸡么?”
孝庄皇太后坚决地说:“能!只要鹰总是鹰,而不变成鸡!”
康熙帝听到这里,向孝庄皇太后辞别,舒心地笑了。
康熙帝出了祖母的寝宫便对索额图说:“我们到天坛去!”
索额图点点头。索额图是索尼的儿子,索额图受孝庄皇太后之托,常年侍卫着康熙帝。
康熙帝与索额图出了正阳门,进入永定门,径直来到圜丘。
圜丘是皇帝祭天的地方。
但康熙帝今天来,却不是为了祭天。他站在圜丘中央仰望着天,神色肃然,一脸崇敬。
索额图问:“皇上在看什么?”
康熙帝说:“看鹰。”
索额图问:“天上哪里有鹰?”
康熙帝说:“朕看到鹰在空中盘旋呢!”
索额图问:“鹰在哪里?”
康熙帝说:“鹰在朕心里。”
四、鳌拜身着黄袍,床下置刀
索尼既死,苏克萨哈已灭,四大辅臣只余其二。而遏必隆生性软弱,鳌拜本来就未把他放在心上。加之,经历杀苏纳海与苏克萨哈,鳌拜把康熙帝当孩子一般愚弄了。
所以,鳌拜以为天下再无人敢与之斗而变得更加专横跋扈。
朝廷上下本来对康熙帝存着希望,暗地里与鳌拜较量的官员如今已见风使舵,纷纷倒向鳌拜。而鳌拜的亲信如班布尔善、玛尔赛、阿思哈、济世、贝子温齐以及鳌拜的弟弟穆里玛都加紧扩充势力,仿佛这大清的天下已是他们的。
鳌拜见无论自己怎样专横,康熙帝都是不声不响的,便以为他真是软弱无能,心中更是肆无忌惮。
鳌拜的势力虽然一日比一日扩大,鳌拜的日子虽然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坦,但是,鳌拜的心头始终有一片阴影。
这阴影就是康熙帝。
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显赫,如何位尊,但也只是一臣,康熙帝才是君。无论是在汉人的眼里,还是在满人的眼中,这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康熙帝一天不死,他鳌拜心中的阴影便存在一天。除非鳌拜自己当皇帝。
想到当皇帝,鳌拜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虽然鳌拜心中一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但他明白自己一直在苦心经营着自己势力并且一步一步地走向它。
鳌拜心里明白:不管自己的势力如何发展,总有坍塌的一天。因为年幼的皇帝总是要大长的。于是,他将自己在京城之中的亲信都召集起来,彼此交流感情,让这个集团的纽带拉得更紧。
然后,他又留下几个最值得信赖的心腹留在府上,商量对策。99lib.鳌拜环视身边的班布尔善,玛尔赛、阿思哈、济世、贝子温齐之后,沉沉地叹口气说:“岁月不饶人啊!老夫近来觉得身体有所不适!”
在场的人为之一颤:鳌拜并不老,怎么会身体不适呢?再说,并不见他有丝毫病态啊?众人在心里琢磨此言是何意,都未开口接言。因为他们还没弄懂鳌拜的真实意图。
穆里玛却开口说:“哥哥不必忧心,有我们大家呢!”
众人连忙点头称是。
鳌拜却说:“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能保证大家都这样平平安安地下去呢?”
众人闻之,更是大惊。难道鳌拜心中有什么预感么?若真如他所说,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么?众人虽有此想,却无一人有所表露。因为他们不知鳌拜是否是试探之言。
穆里玛说:“怎么会这样呢?”
鳌拜说:“因为他还年轻呀!总有一天会成熟起来的。”
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鳌拜是担心康熙帝成长起来,对自己不利。众人的一块心头之石放下了,另一块石头又压上了心头。是啊!康熙帝虽然年轻,但终究会长大的。
穆里玛说:“只要哥哥有心,我随时听哥哥的调遣。”
鳌拜沉默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众人。
班布尔善说:“只要主公有心,我们愿在您的鞍前马后服侍。”班布尔善说后,众人纷纷表态愿意效忠。
鳌拜见火候已到,便说:“我倒觉得此事不宜性急,须摸准实情再下手,这样才万无一失。”
穆里玛说:“总之,我们听你的。”
鳌拜说:“我们以投石问路之法去试探他,他若强硬,我们便铤而走险地杀之。他若懦弱,我们倒可以慢慢用之,确保成功。”
班布尔善问:“不知主公如何试之?”
鳌拜说:“再过些日子便是新年了。我让人私下里缝制99lib?黄袍一件,到给他朝贺之时,我打算穿着去试他。他若惊露,我们便设法除之,他若不敢开言,我们便从长计议。”
众人纷纷称善。他们心想:这真是个大胆的计划!
那日到了贺新年之时,康熙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受群臣的朝贺。
鳌拜身着黄袍,大模大样地走来了。
群臣一见,为之震惊。尤其是那些心中仍存忠烈之念的老臣,更是眼中喷火。
鳌拜故作不知地向康熙帝朝贺。
康熙帝自然从群臣的骚动感觉到异常,便朝鳌拜身上看去。一见之下,康熙帝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起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而拂袖而去,但他突然想起了祖母孝庄皇太后的话。于是,他的脸色只是落了落,然后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鳌拜见康熙帝没有丝毫表示,便猜知他是没看到。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城府。
于是,他索性向康熙帝走去。满朝文武官员哗然,鳌拜故作不知地走去。
康熙帝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鳌拜来到康熙帝的身边,手捏着自己的黄袍对康熙帝说:“皇上看看,臣的衣服是否比皇上的衣服成色新些?”
康熙帝神态自若地扯起鳌拜的衣服看了看说:“还是爱卿的衣服成色新些!”
众大臣见如此,才慢慢平伏下来。
鳌拜回到府上后,便问各位亲信的想法。有人说康熙帝确实是个软蛋,不值得大动干戈。有人说康熙帝城府极深,其懵然无知是装出来的,主张立即将其杀了。
鳌拜想了想说:“老夫倒还有一计能试探真伪。”
班布尔善问:“什么计?”
鳌拜说:“从明日开始,我托病不上朝。他若对我无疑,必前来探视。他若对我生疑,必不敢来!”
班布尔善说:“主公之计妙!”
第二天开始,鳌拜果然不上朝。康熙帝问之,才知其病。其实,康熙帝知道鳌拜此举与那回着黄袍进宫都是在试探自己。
康熙帝对侍卫明珠说:“随驾去探视鳌拜。”
明珠闻之大惊,着急地说:“皇上此举欠妥!鳌拜居心叵测,路人皆知。皇上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康熙帝说:“朕若不去,必立招杀身之祸。”接着,将自己心中的猜想告诉明珠。
明珠听后呆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就这样让皇上去。他说:“皇上真要去,那就让奴才多带些人马去。”
康熙帝笑道:“多带些人马去干什么?告诉鳌拜朕已对他怀疑?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去。再说,鳌拜若有心,你多带人去又有何用?鳌拜若无心,你多带人去更是无用!”
明珠见康熙帝执意如此,也藏书网没办法,只得单枪匹马地随皇上奔鳌拜府上而去。
康熙帝与明珠尚没进府,鳌拜便得到了消息。鳌拜问仆人康熙帝带多少人来?仆人说一人。鳌拜便迷惑了,他怎么只会带一人来呢?难道他真是软蛋一个?鳌拜有些不相信,又问带着谁呢?仆人说是明珠。对于明珠,鳌拜是知道的。明珠是康熙帝身边武功最好的侍卫。
鳌拜藏把匕首在席下,以备急时之需。
鳌拜刚刚藏好,康熙帝与明珠便进来了。
鳌拜观明珠神态,显然对自己没有防范之意,心里不得不相信康熙帝确实是个无用之君。
康熙帝情真意切地问候了鳌拜的病情,嘱咐他康复之后,便去上朝。
然后,康熙帝与明珠便走了。
女仆给康熙泡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五、康熙智擒鳌拜
康熙帝回到宫中,便劈头对明珠说:“你是否真心想帮朕?”
明珠说:“天心可鉴!”
康熙帝说:“既然如此,我即刻封你为刑部尚书,弘文院学士。”
明珠跪下说:“奴才誓死保驾,并非想得到高官厚禄。若如此,奴才心里难安。”
康熙帝说:“朕擢升你,正是为了护驾。”
明珠说:“奴才不明白。”
康熙帝说:“朕今日观鳌拜脸色,并无病态。由此可知鳌拜心急,已不能久耐,形势危急矣!”
明珠说:“皇上勿忧!明珠粉身碎骨也得保护皇上的安全。”
康熙帝说:“正因为如此99lib.t>,我才要擢升你,以扩大我们的势力。”
明珠便跪谢。
康熙帝说:“你派人叫索额图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明珠点点头,他的心里从此踏实多了,因为他不再觉得皇上只是个小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皇上。
此时的索额图是康熙帝的皇后的叔父,被提升为吏部右侍郎。不久,索额图来了。
索额图说:“皇上应加紧除去鳌拜。”
康熙帝说:“朕明白,所以把你找来,想问问你的主意。”
索额图说:“臣认为,要除鳌拜,首要之举应掌握京师的卫戍权!”
明珠说:“臣也是这么想的。”
康熙帝点点头,然后说:“当然。但朕认为我们还得训练自己的力量,否则,事到临头无人可用。”
索额图说:“只怕会引起鳌拜的警觉。”
康熙帝摇摇头说:“不怕,我已经想清楚了!你们帮我找一批少年来,只说要与我做布库游戏。”布库游戏是99lib.满族的摔跤游戏。
索额图与明珠一听,又看看脸上稚气未脱的皇上,心里惊叹道:“这真是个大胆而有用的计划。”
索额图与明珠为康熙帝招来了一批少年。康熙帝天天与他们在一起练习布库游戏,练了一段时间,康熙帝发现他们在与自己摔跤时不敢用力,康熙帝便说:“你们别把我当做皇上,也和与别人一样往死里摔。”
他们说:“不敢!”
康熙帝说:“为何不敢?”
他们说:“你是皇上!”
康熙帝说:“你们别把我当做皇上。”
他们说:“别把你当做皇上也是皇上!”
康熙帝说:“我恕你们无罪。”
他们说:“我们不是怕有罪,而是怕损伤皇上的龙体!”
康熙帝问:“你们知道朕招你们来的目的么?”
他们说:“练布库游戏呀!”
康熙帝说:“没错!还有什么呀?”
他们说:“保护皇上。”
康熙帝说:“可是有只老鸡要伤害朕,鸡的本领比你我都大得多!”
他们迷惑了,“有只鸡?本领很大?”
康熙帝点点头说:“是的!你们要保护朕,就得练就抓鸡的本领。”
他们大笑,于是与康熙帝摔跤时用了真力。康熙帝便舒心地笑了。
康熙帝与他们玩布库游戏从不回避外人。鳌拜见之,起初以为是皇上故意做给他看的。后来久了,鳌拜猜测皇上昏庸无能,贪玩好动,心里越发瞧不起康熙帝。
鳌拜对自己的亲信说:“你我今后再无忧虑了。”
班布尔善说:“主公何出此言?”
鳌拜说:“皇上天天与一帮少年人玩布库游戏,沉湎于玩乐之中深矣!所以我们不必再担心。”
班布尔善说:“只怕皇上练布库游戏是冲着您来的呢?”
鳌拜狂妄地说:“鳌拜老矣,但还不把这帮少年放在眼里!就算是冲着我来的,又有何用?由此可知皇上确实是小孩一个!”
班布尔善忧虑地说:“主公不可轻视,只怕他们真有其心。”
鳌拜笑道:“不必担忧。明日我与他们玩玩,自然知道其真假。即便是真,也让他们知难而退。”
第二天,鳌拜要奏请皇上,太监告诉他说皇上还在玩布库游戏。鳌拜便不请自去。鳌拜到了,便故意装作饶有兴趣地看。
康熙见之,心中一动,便说:“鳌拜,你也来与他们玩玩如何?”
鳌拜点点头,极傲慢走过去,然后轻蔑地向他们招手。他们被鳌拜的态度激怒了,一个个都与鳌拜较上了真。然而,终究因力量太小而被鳌拜摔得鼻青脸肿的。
然后,鳌拜便扬长而去。
他们一个个沮丧着脸,勾下了头。
康熙帝轻松自如地笑了。
他们说:“我们没摔胜,皇上为何还发笑?”
康熙帝笑道:“未与鳌拜较真,以为鳌拜非常人可比,今日才知他是常人一个!”
他们99lib?问:“皇上何意?”
康熙帝说:“他与你们单个较量,你们必败!但你们若齐上,他必败!”
他们听了,便笑逐颜开。
康熙帝从此经常让鳌拜与他们摔跤,且让他们只能败,不能胜。
?99lib?从此,鳌拜骄横之心更盛。
康熙帝突然觉得老鹰抓鸡的时候到了,便对他们说:“明日,该是抓鸡的日子了。”他们一听,心里乐了。
那是一六六九年六月的一天。那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康熙帝站着,心里惴惴不安。他一忽儿看天,仿佛在向天祈祷;一忽儿又看地,仿佛是向地乞求。
鳌拜神情自若而来,他远远地看见皇上孑孑而立的身影,不觉粲然一笑。
康熙帝紧张地注视着鳌拜,害怕鳌拜不走进自己与索额图为他设计好的埋伏。
鳌拜依然神情自若地走。他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异样。
其实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鳌拜终于走进了少年侍卫的埋伏圈,少年侍卫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跃出,扑向鳌拜。
鳌拜初见之下,大惊,然后便猜想可能是皇上要与他玩布库游戏,便大笑道:“皇上,你要与臣玩布库游戏,也用不着这样,把臣吓坏了。”
片刻之间,他们便把鳌拜擒拿了。
康熙帝质问鳌拜:“你知罪么?”
鳌拜此时才知皇上并非与他玩游戏。虽然如此,但他坦然不惧地说:“臣有何罪?”
康熙帝说:“你结党树私,妨功害能,罪不胜举,还说无罪?”
鳌拜傲然挺立,根本不将康熙帝放在眼里。他想:你即便拿了我,还有我那帮亲信你能奈何么?
然而,康熙帝在筹划擒拿鳌拜的同时,也布置了捣毁鳌拜的其他力量。
与鳌拜斗争胜了,康熙帝认为自己首先应该告诉祖母。他急急忙忙地奔后宫而来。
康熙帝走进祖母的寝宫时,孝庄皇太后正在焚香祈祷。康熙帝一见,眼睛便湿润了。
孝庄皇太后转过身,安详地问:“鹰会飞了?”
康熙帝激动地说:“鹰会飞了!”
孝庄皇太后问:“鸡抓住了?”
康熙帝说:“鸡抓到了!”
孝庄皇太后笑道:“我说过,鸡便是鸡,鹰便是鹰!”
一、吴三桂的发家之术
吴三桂与陈圆圆坐在藩王府的花园之中赏月。
没有灯.99lib.光,没有音律,没有酒,也没有仆人。只有吴三桂与陈圆圆,以及地上的花园和天上的明月。
花前月下本是极佳的情爱场所。
但吴三桂却没有情爱的冲动。他在想:原来是永历帝与皇后坐在这里赏月,现在是我吴三桂与陈圆圆坐在这里赏月。月亮未变,主人已易,世事变幻真是令人难测!
陈圆圆感觉到了吴三桂的心不在焉,本想问他,但见他神思恍惚的样子,便欲言又止。
吴三桂望着高高远远清清淡淡的月亮,在问自己:我过得舒服么?我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过下去么?
他99lib.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偶然的有感而发,也许是因为长期的落寞之所驱使。住进五华山上的永历故宫以来,吴三桂时时刻刻都有种落寞之感。也不知是此宫的故主给他带来的,还是他心中本来就潜藏着这种感觉。
也许,是他心里潜藏着这种感觉!
按理,他现在如日中天,势倾云贵,不该有这种落寞之感。然而,他却实实在在地时刻感觉到它的存在与困扰。
人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心满意足的时刻!自己没有碗与筷时,便幻想着有碗与筷,以为有了碗与筷时,自己会心满意足。可是,当他真正拥有碗与筷时,便又幻想着碗中有饭与菜!
吴三桂不知自己应该感到幸运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陈圆圆再次感觉到吴三桂的心不在焉,忍不住问:“夫君,你在想什么?”
吴三桂说:“我想天上的月亮若能跌到自己怀中来便好了!”
陈圆圆笑道:“你真会异想天开!”
吴三桂说:“许多事未成现实之前,都好像是异想天开!可是变成现实之后,却让人发现莫过如此!”
陈圆圆便默然。她在琢磨着吴三桂的心事,她不知吴三桂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的想法!陈圆圆问:“夫君对自己不满意么?”
吴三桂反问:“难道我对自己应该满意么?”
陈圆圆在昏暗之中感觉到了吴三桂目光的犀利,身体不由自主地抖瑟了一下。
吴三桂似乎没在意陈圆圆的失态,问:“爱妾,你说人什么时候才会满足?”
陈圆圆脱口而出:“人不会满足!除非他当了皇帝。”
吴三桂在心里默默地念道:“除非他当了皇帝。”吴三桂突然感到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地对陈圆圆说:“爱妾,我们回去吧!”
陈圆圆疑惑地问:“不赏月了么?”
吴三桂笑道:“月亮虽好,就是太高!”
第二日,吴三桂将自己的心腹之将全集中到藩王府来。他们感觉到吴三桂似乎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心里也暗暗地振奋。他们原以为吴三桂会这样下去,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变了。
吴三桂问大家:“当今之世,发家的捷径是什么?”
众人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平西王把自己召来,竟然是为了问这么一个问题!
吴三桂见众人发愣,便笑道:“大家为何不说话?”
马宝问:“平西王要我们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吴三桂说:“当然是真话!”
马宝便说:“当官!没有比当官更容易发家了!”
吴三桂笑着问:“为什么?”
马宝说:“这不容易!手中有权,便有人相求。有人相求,便有行贿。有人行贿,便能发家!”
吴三桂心中暗赞马宝的直爽。心想:在座之人,除了马宝之外,谁还会说这种荒谬而又实在之言?吴三桂又问:“就这么简单么?”
马宝说:“就这么简单。”
吴三桂说:“我倒觉得当官能发家的秘诀不在受贿,而在于化公为私!试想想,职权有大小,贿赂有轻重,凭此发家的绝不是什么捷径!”
马宝便问:“为官者如何化公为私?”
吴三桂笑道:“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王者,所辖之内便是他的私产。取之自由,用之自由,岂非在顷刻之间暴富?依此说来,若为总督,所辖之省,归其所有;若为知县,所辖之县,归其所有。为官者,岂有不发家之理?所谓上行下效,正是此理。”
众人见吴三桂发了一通宏论,却不知其用意所在,依然不好插嘴。
吴三桂又问:“众人说说,我若发家,捷径何在?”
马宝说:“化公为私。”
吴三桂说:“为什么?”
马宝说:“云贵两省归平西王所辖,若化公为私,岂能不富?”
吴三桂笑道:“马宝之言,固然有理,然而,本王却认为我若发家,却依然是当官。”
马宝笑道:“平西王当什么官?你的官已经够大了!”
吴三桂说:“我所说的当官,并非是指自己,而是指别人!其实,也是栽官。”
杨珅忍不住问:“栽官?什么栽官?”
吴三桂说:“将一人栽培成官便是栽官!大家想想,若是攻城略地,一是要耗费心血与生命,二是引人注目。若是一地栽官,此地岂不成了己家之天下么?”
众人听到这里,方知吴三桂所言之宗旨所在,纷纷表示赞同。
马宝对栽官之法,仍不明白,便问:“如何栽官?朝廷不干预么?”
吴三桂说:“昔日康熙帝加封我为亲王,开府治,文武官员自选,兵部与吏部不得干预,这不是栽官的好条件么?”
马宝说:“在云贵二省之内,平西王确实可以随便栽官了!”
吴三桂说:“不!我不仅仅要在云贵两省之内栽官,还要在全国之内栽官!”
吴三桂不容置疑的语气令99lib?众人为之一震!他们实在一时难以摸透平西王说话的含义所在。他们感觉得平西王变了,没有原来那么坦然和直爽,而是有些闪闪烁烁,给人以城府极深的感觉。
马宝问:“平西王如何在全国之内栽官?”
吴三桂说:“我便直接向全国选派官员如何?”
众人闻之,非常诧异。这真是个大胆的计划!
胡守亮闻之,说:“只怕朝廷会干预。”
吴三桂摇摇头说:“康熙年轻,又忙于与鳌拜周旋,根本顾不上我吴三桂。再说,栽官之举,非一日可成,而是慢慢渗透。若不是细心之人,难以察觉。等到察觉之时,栽官之举已成,积重难返矣!”
众人不得不为之叹服。
从此,吴三桂不仅在自己控制的云贵地区,收招人才,树立党羽,笼络旧部,倚为心腹,将知县以上的官吏全部收为己用,而且大量地向全国选派官员,时人称之为西官,且以“西选之官满天下”来形容吴三桂的栽官之多。
二、吴三桂敛税养兵
灭明之后,吴三桂依然拥有重兵。
在吴三桂看来,军队就是他的胆量与气魄。所以,他以边疆未靖为借口继续拥有重兵,并以此向朝廷要挟军需。
然而,由于吴三桂拥兵过多,即使是天下之财,半耗于三藩,三藩之资,半耗于三桂,吴三桂依然常常捉襟见肘。
当时,三藩各拥有重兵,耿精忠、尚可喜二人各有兵力十五佐领及绿旗兵各六七千。而吴三桂上报朝廷的为拥有五十三佐领和绿旗兵一万二千,已经超过耿、尚二人兵力的总和。然而事实上,吴三桂拥有的兵力还不止这些。吴三桂所统之兵分为三部分:一为嫡系部队一万人,多为精锐力量,且由儿子吴应麒及其他心腹统领;一为绿旗兵.99lib.四万八千人;一为招抚过来的降兵一万二千人,总共七万有余。
吴三桂向来只会领兵打仗,不知钱如何来如何去的。现在得知钱物吃紧,心里虽急,却是没有主意。他知其他将领也必是只会打仗,不知理财,没法与他们商量,所以心里越发苦恼。
陈圆圆见吴三桂愁眉苦脸,便问他何事?
吴三桂说是钱物吃紧。
陈圆圆一怔,心想:怎么会钱物吃紧呢?便说:“朝廷俸饷已逾千万两,还不计其他收入,怎么吃紧呢?”
吴三桂叹道:“不用说爱妾不相信,天下谁人会相信,平西王府会缺钱花?俗话说,大家有大家的难处,小家有小家的难处。我们缺钱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陈圆圆问:“该不会有漏洞吧?”
吴三桂笑道:“漏洞总是会有的!除非管钱的不是人,或者人脸上没长嘴!不过,我吴家的钱财,历来都是三强管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漏洞。”
陈圆圆问:“那你怎么不叫三强想想办法?”
吴三桂恍然大悟说:“是呀!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他陈三强行军打仗不行,赚钱玩钱却是有一套的,怎么不向他请教呢?”
陈三强被请来了。
吴三桂问:“三强,你那日说钱物吃紧,现在可有何办法?”
陈三强说:“办法是有,可我不敢说。”
吴三桂问:“为何不敢说?”
陈三强说:“怕公子责怪我呗!”
吴三桂说:“我恕你无罪,你说吧!”
陈三强说:“我们做管家的有句行话是:死钱用一分少三分,活钱用三分少一分!”
吴三桂说:“什么是死钱?”
陈三强说:“当然是躺在银库里未动的钱!”
吴三桂说:“什么是活钱呢?”
陈三强说:“当然是来源不断的钱!99lib?t>”
吴三桂问:“什么会来源不断呢?”
陈三强说:“利税!俗话说,一人用数人之钱,穷也会富;数人用一人之钱,富也会穷。这也是做官者能富为民者会穷之原因。做官者必有众人供俸,何愁不富?为民者必受众官的盘剥,岂能不穷?”
吴三桂笑道:“想不到你行军打仗不行,做这事倒挺有一套!”
陈三强说:“这就叫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吴三桂问:“如何多得利税?”
陈三强说:“办法很多!”
吴三桂说:“具体说来听听。”
陈三强说:“首先是广征关市之税。云南与缅甸等国邻近,有许多关卡,若都收税,自然是一笔不少的收入。云贵之地广博,物产又丰富,贸易活跃,若增集市税收,亦会不少。”
吴三桂听后,?99lib?微微点头。但他觉得此举虽有利可图,但毕竟是杯水车薪,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又问:“还有何法?”
陈三强说:“云贵之地多盐井、金矿、铜山,若放手让人开采,并征收利税,必得厚报。”
吴三桂听了,心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然而,离支出的缺口仍大。又问:“还有何法?”
陈三强说:“招商引资,发展边贸倒是一法。”
吴三桂问:“说来听听!”
陈三强说:“征收利税,以加重税收是增加收入之法,然而,得考虑百姓与商贾的承受能力。所以,不如招来商人,发展旅游,搞活边贸。这样一来,纳税之人急增,税收总收入必在大幅度提高。”
吴三桂由衷赞叹道:“确实是好办法!”
陈三强见得到公子的赞扬,心中非常高兴。然而,吴三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云贵地域广阔,要收这多种利税,非常之难。于是,吴三桂心中又多了层忧虑。他问:“税种如此繁杂,如何征收?”
陈三强说:“办法是有,只是不好开口。”
吴三桂笑道:“你尽管说便是!”
陈三强说:“云贵之地虽广,然而公子手下有兵七万,若令他们外出收税,何愁不成?”
吴三桂立即反对说:“不成!”
陈三强问:“为何不成?”
吴三桂说:“部队是用来保卫边疆的,若令他们外出收税,岂不荒废武力?”
陈三强说:“可让他们轮流外出征收,做到收税与练兵两不误!”
吴三桂赞叹道:“三强的思路真新!只是人员如此庞杂,怎么管理?”
陈三强说:“我们只要按人头计税收即可。至于他们在外收多少税是他们的事!”
吴三桂说:“这样,不怕他们横征暴敛而引起民众怨恨么?”
陈三强说:“不怕!一是给他藏书网们的定额不要太多!反正收税之目的也是养兵,就算他们私藏几个钱也不为过!二是令他们不可用武力,这样,民众即使恨他们,也不会发展暴乱!”
吴三桂听了陈三强的话,心里依然没有底。况且,让队伍这么大大咧咧地去收税,民众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看?
陈三强以为是自己的办法不行,便说:“若不同意便算了,公子何必费神!”
吴三桂说:“不是此办法不行,而是怕让部队去收税,会引起非议!”
陈三强一听,大笑起来,然后说:“公子何必忧虑?”
吴三桂问:“三强可有妙法?”
陈三强说:“以服役之兵去征敛税收,民众自然会非议!若让他们冒充商人到各个津口之地去建立总店以敛收利税,民众何能知道?”
吴三桂听了,大喜道:“此法真妙!”然后,又对陈三强大加赞扬说:“三强的头脑真灵!”
陈三强羞愧地低下头说:“三强的头脑虽灵,但此法却不是我想出来的。”
吴三桂一惊,急忙问道:“始作俑者是谁?”
陈三强说:“平南王。”
吴三桂不信,疑惑地问:“平南王?”
陈三强说:“正是。”
吴三桂说:“说来听听!”
陈三强说:“平南王早就令其部下私充盐商,占据津口建立总店!”
吴三桂说:“平南王怎么会这样做?”
陈三强说:“其实,只有公子在捧着金饭碗讨饭呢!”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陈三强说:“公子贵为平西王,开藩云贵,却无发财之道。”
吴三桂问:“难道靖南王也有此招?”
陈三强说:“靖南王暗地里也与荷兰等国私通贸易呢!”
吴三桂听了,心里感慨良多,突然问:“这就是你不敢开口说的办法么?”
陈三强说:“这不是我的办法!我说的办法比这强百倍!”
三、陈三强劝吴三桂开妓院
吴三桂见陈三强说他的办法比平南王与靖南王的办法强百倍,不禁为之愕然。然后问陈三强是什么办法?
陈三强笑而不答。
吴三桂问他何故不答?
陈三强说:“恐怕被公子骂也!”
陈圆圆忍不住插嘴道:“三强,你左一个怕公子骂,右一个怕公子骂,你何时怕公子骂来着?”
吴三桂笑道:“你说吧,我不骂你。”
陈三强不答反问:“天下之民众最好之事是什么?”
吴三桂脱口而出:“麻将!”
陈圆圆点头赞同说:“确实如此!”
陈三强问:“国民为何喜爱麻将呢?”
吴三桂说:“本王认为国民喜欢麻将是基于三个方面的原因。”
陈圆圆听过吴三桂论过行军打仗,却没听他论过玩麻将。现在见吴三桂如此说,便急忙问:“哪三个方面的原因?”
吴三桂说:“一是麻将看似简单,玩起来却复杂,且无规律可循,与玩人生极为相似。所以,无论是生活的赢家还是输家,都愿玩麻将,前者是从麻将之中找到同感,后者是从麻将之中找到平衡。”
陈三强由衷赞道:“公子此论甚高!”
陈圆圆问:“第二个方面的原因呢?”
吴三桂说:“二是玩麻将有利可图。由于玩麻将之人大多认为自己技高一筹,能战胜别人使自己不劳而获。而一旦输,又都能从中找出些理由安慰自己,比如说是手气问题。所以,凡玩麻将者,无人不认为自己能从中获利。于是乎,民众自然喜之!”
陈三强仍然沉湎在吴三桂精辟的分析之中。
陈圆圆迫不及待地问:“第三个方面的原因呢?”
吴三桂说:“三是玩麻将的规则简单,而且公平。由于生活之中多有不平之事,人是否会有出息,也并非全靠能力与运气。往往与其出身有关。这样一来,世上便有许多怀才不遇之人。然而,由于麻将规则公平,所以,人们能从中寻找到某些慰藉。”
陈三强说:“公子果然非凡人可比!虽不嗜好麻将,却对麻将研究得很透彻!”
陈圆圆说:“你也别夸你公子了,你只说说你的好办法吧!”
陈三强说:“国人好麻将如此,我们若号召国.99lib.人玩麻将,只从中征收利税,此收入必来!”
吴三桂骂道:“亏你想得出!不过,此法确实甚高!”
陈圆圆却说:“只怕未必!”
陈三强问:“为何?”
陈圆圆99lib?说:“赢家自然无话可说,输家岂肯交税?”
吴三桂说:“爱妾之虑甚是。我们只可向赢家收税,但可收重些。”
陈三强说:“赢家未必会肯。”
吴三桂说:“会肯!大凡赢家都有如此想法,认为此钱来之甚易,索性将利税交了,也好落个大度。哪里还会管它重不重呢?”
陈三强见吴三桂认可,便有些彰功地问:“公子认为此法可好?”
吴三桂笑道:“好是好,只是有些歪门!”
陈三强说:“歪门不歪门,有何关系呢?只要能来钱!”
陈圆圆说:“有钱便不管人家倾家荡产了?”
吴三桂挥手制止住陈圆圆,并说:“爱妾不用担心,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毕竟不多!”
陈三强见进一步得到吴三桂的认可,心里更来劲了,神秘地说:“比这歪门的还有呢!”
吴三桂一怔,问:“还有?是什么?”
陈三强看了看陈圆圆说:“我不敢说。”
吴三桂看了陈三强的神态,便已知他的心思,便示意陈圆圆走开。
陈圆圆嘟起嘴走了。吴三桂便说:“你说吧!”
陈三强说:“开妓院!”
吴三桂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到处都是妓院,怎见得开妓院能发财?”
陈三强说:“此妓院不是彼妓院也!”
吴三桂问:“什么意思?”
陈三强说:“现在的妓院大多属城中商人所开,这大头之利已由老板得去,我们只是从中得了些利税,自然不知这开妓院的好处。”
吴三桂说:“依你看开妓院有什么好处?”
陈三强说:“我若胡说八道了,公子可别骂我?”
吴三桂笑道:“你又来了!你说吧。”
陈三强说:“一是可以富国强民。”
吴三桂忍不住骂道:“屁话!还没听说过开妓院可以富国强民的!”
陈三强涩着脸说:“公子答应不骂我的。”
吴三桂99lib?恍然大悟说:“好!我再不骂你!”
陈三强说:“俗话说,无娼不富。有了娼妓,男人身上的钱就有了用处!男人花钱之后就得想法再赚钱。这样一来,岂不可启动生产,刺激消费么?”
吴三桂问:“怎么会启动生产,刺激消费呢?”
陈三强说:“男人要想嫖女人,就得有钱。所以,男人因此而挖空心思去赚钱自不必说。且说妓女为了吸引男人,就得穿红戴绿,涂脂抹粉,这样一来,岂不可启动服装行业和化妆品行业么?随之而来,服务性行业也会得到发展。男人为了讨好女人,还得为女人买金银首饰等,岂不可刺激生产么?”
吴三桂笑道:“富国已知,怎见得强民呢?”
陈三强说:“男人争夺女人需要竞争,女人争夺男人需要竞争,国人经此锻炼,岂不会强健么?”
吴三桂笑道:“亏你想得出。那第二呢?”
陈三强说:“二是可以培养人们的奉献精神。”
吴三桂很吃惊!“怎么会与奉献精神挂上钩呢?”
陈三强说:“首先说男人的奉献精神。对于男人来说,若没有妓院,他只对自己的妻子负责。负责便是奉献!也就是说,这时的男人只对自己的妻子奉献!若有了妓院,他便要对其他女人也要负责了。这样一来,男人岂不是比以前更需要奉献精神么?”
吴三桂说:“那女人呢?”
陈三强说:“女人在此过程中,更需要奉献精神!”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陈三强说:“女人在生理上承受了男人的爱之时,在心理上还要担心自己的爱被别的女人夺去!这便是一种锻炼。再说,一个女人同时与多个男人做爱便是一种奉献!我们是讲礼仪的国度,女人素来都是深居简出的,如今要她们走进性服务行业,这本身就需要女人有奉献精神!”
吴三桂连忙制止住陈三强说:“好啦!你还有什么好处要说?”
陈三强说:“还有!三是可以维护社会治安。”
吴三桂更加吃惊了!“怎么会维护社会治安?”
陈三强说:“古人云,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没有妓院,男人的爱便可能找不到角落,女人的爱便可能无处寄存。男人没有女人的爱抚,便会变得粗暴无礼,便会随便对人行使暴力!女人没有男人的爱抚,生活便会没着落!这些都是影响社会安定的因素!”
吴三桂说:“这就是开妓院的三大好处?”
陈三强说:“而如果是我们自己开妓院,还有一大好处!”
吴三桂问:“什么好处?”
陈三强说:“利于货币的回收利用!”
吴三桂听了,不禁愕然!心想:听他之言,唯有广开妓院才是最好的出路了!
四、吴三桂笑论为官之三关
陈三强走后,陈圆圆就出来了。
其实,陈圆圆一直在偷听着陈三强与吴三桂的对话。本来,她不想偷听男人之间的谈话,她认为这是小人之举。但由于担心陈三强会给吴三桂出什么损人缺德的主意,所以,她只好偷听了。
她知道陈三强对吴三桂忠心耿耿,不愿出对吴三桂有什么损害的主意。但他出身低微,下流之气未脱,无意之间也会出伤害吴三桂的主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听了陈三强与吴三桂的一席话,便坐不住了,只等陈三强一走,她便赶紧出来。
陈圆圆问:“夫君真的按三强之意去做吗?”
吴三桂反问:“为什么不呢?”
陈圆圆气道:“这可是断子绝孙的馊主意啊!”
吴三桂笑道:“夫人之言,未免太耸人听闻!”
陈圆圆急道:“怎么是耸人听闻?横征暴敛,纵娼卖淫不是害人害己之主意么?”
吴三桂谑笑着说:“害人是实,害己未必!”
陈圆圆辩道:“这样做会让人骂我们丧尽天良的!”
吴三桂微笑道:“让人骂骂有什么关系呢?人是骂得死的么?我们官场之中有句行话,爱妾知道么?”
陈圆圆问:“什么行99lib?话?”
吴三桂说:“要想为官,先过三关!”
陈圆圆讪笑着问:“哪三关?”
吴三桂说:“一是心黑关!”
陈圆圆不解,问:“为何要心黑?不是提倡为官须正么?”
吴三桂说:“那是骗人之言!真正为官者,须是心黑之徒!”
陈圆圆说:“贱妾愚昧,不知其奥妙。”
吴三桂说:“说起来非99lib? 常简单。普天之下,总是为民者众,为官者寡,民若想为官,必须把别人拼杀下来才可。否则,休想有官可做!你说说看,不过心黑关能做得了官么?”
陈圆圆闻之,心里默认,低声问:“那第二关是什么?”
吴三桂说:“心贪关!”
陈圆圆再问:“别人都提倡为官清廉,你倒提倡为官要心贪,是何道理?”
吴三桂说:“为官不贪者,其官运必不能久,其官位必不能大!”
陈圆圆说:“这是为何?”
吴三桂说:“为官者均贪。你若不要,必无敛聚财物之道,那你便无可喂上司之财物。既然无物送给上司,上司又怎么会喜欢你呢?”
陈圆圆问:“若是上司为官清廉呢?”
吴三桂说:“即便上司为官清廉,其上司必无财物贿赂上司的上司。上司的上司怪罪下来,其官运还能久么?”
陈圆圆问:“其官位为何不能大呢?”
吴三桂说:“为官者均贪,你若不贪,众官必视你为刺猬,不敢接近你,怕被你所伤!既然如此,你的官位能大得了么?”
陈圆圆说:“可是,凡为官清廉者必得民心,民心所向,你的上司岂敢轻易贬你?”
吴三桂浪笑道:“爱妾之愚,愚不可及!纵观古今官场,为官者有几人是升之于民心或贬之于民心的。为官者之迁升不在于民心之所向,而是在官者之好恶!”
陈圆圆觉得吴三桂的话有理,心中虽然难以接受,却也不好反驳,只得别开此话再问:“那第三关呢?”
吴三桂说:“心死关!”
陈圆圆感到奇怪,惊奇地问:“为何要心死呢?”
吴三桂浅笑道:“这不用奇怪!为官者心黑,必置善良之辈的生死于不顾,由此必招致天怒人怨!为官者心贪,必放肆刮民脂民膏,由此必招致民众之怨,所以,凡为官者,必常遭受众人唾骂。你若不心死,便必被气死!其官岂能久做?”
陈圆圆听了吴三桂这套为官之论,心下黯然。她原以为自己的夫君虽是嗜好权利之徒,但是善良之辈,心里不会有什么坏主意。所以,才怕陈三强的坏主意引他变坏。谁知吴三桂竟然比自己认为下流的陈三强还要下流,她的心怎能不为此颤抖?
自从那次与吴三桂到天罡寺探视杨天以来,陈圆圆便暗地里在自己房中摆了一尊佛像,设了一台香案,每日都要朝佛像跪拜,为的就是求佛宽恕吴三桂的杀孽之过。谁知吴三桂之心已顽固不化到如此地步!
陈圆圆暗暗下定决心,想点化一下吴三桂。陈圆圆立改神态,满脸笑容地说:“夫君刚才之言,只怕是对一般为官者而言吧?像夫君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天下仰慕者众,必然不需向外敛资聚物的!”
吴三桂问:“爱妾何出此言?”
陈圆圆笑道:“夫君既为藩王,所受财物已丰,又不必向上司贿赂,当然不需向外敛资聚物了!”
吴三桂苦笑道:“爱妾之言谬矣!我虽为万人之上,已不怕万人之众,却在一人之下,而为这一人所把持!我便不得不费些心思。昔日开藩之时,你知我是花了多少银两才叫皇上让我开藩的么?”
陈圆圆问:“那不是皇上的论功行赏么?”
吴三桂说:“论功行赏是真,花费银两亦不假!”
陈圆圆不解,迷惑地问:“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皇上论功行赏得有尺度,如何论功,如何行赏,均问之于身边大臣!所以,他人可以将你的功劳缩小,亦可以夸大。要想得个好结果,你自然得贿赂皇上身边之人!”
陈圆圆低声问:“那你花了多少两银子?”
吴三桂说:“一百万两银子加一万两黄金!”
陈圆圆吓坏了,惊惧道:“这么多呀?”
吴三桂见陈圆圆这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开心地笑了。然后说:“爱妾以为那些王公大臣都是些谦谦君子么?你哪里知道他们其实都是些豺狼虎豹!”
陈圆圆听了,心里不好受起来。她心里原本有把握制止吴三桂以苛捐杂税之行来敛资聚物的。现在看来,自己是难以做到了,但她的心中却有些不甘,便问:“这么说来,夫君是一心一意要听从三强之计了?”
吴三桂叹口气说:“我也没有办法!”
陈圆圆薄怒道:“你为何会没有办法呢?你只是不愿损失自己的利益罢了!”
吴三桂便沉默不语。
陈圆圆联想到自己身为歌妓之时的悲惨遭遇,立刻为那些将要被自己的夫君用来换钱的女人感到痛心,虽然她无法得知这些女子会是谁。她心里顿时涌出一种悲壮感与责任心,觉得自己必须拯救这些女人!
陈圆圆愁眉紧皱,低声相问:“夫君可是要开妓院发财么?”
吴三桂初闻之下一怔,一时没回过神来,匆忙答道:“是又何妨?”
陈圆圆咬咬牙说:“若是,愚妾立死于夫君面前!”
吴三桂大惊!他见圆圆平时都是慈言善语的,想不清她今天却为何突然说出此等语来,所以心里非常吃惊,立刻拉住陈圆圆的双手,仿佛真怕她立刻在自己面前消失一般。吴三桂端详陈圆圆良久,等心中确认陈圆圆仍在面前时才说:“爱妾何出此言?”
陈圆圆决断地说:“夫君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吴三桂盯着陈圆圆绷紧的脸,立刻说:“答应!答应!”
陈圆圆神情一松,身子酥软起来,仿佛已将那些风尘女子救了出来而充满幸福之感。
五、陈三强设计欺骗陈圆圆
吴三桂思索了几日,便再找陈三强来商量。
陈三强一见吴三桂便问:“公子可是全同意了?”
吴三桂说:“其他照你所说的办。只是办妓院一事暂缓。”
陈三强急道:“这是为何?这可是赚钱的好门路,缺少这项收入,恐怕会收不敷出!”
吴三桂决断地说:“此事不可再说,就这么办!”
陈三强立刻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可是圆圆夫人阻止么?”
吴三桂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然后又转变语气,叹气道,“其实,圆圆也是出于一片善心。”
陈三强灵机一动,然后装作心有所感地说:“圆圆夫人出于一片爱心没错,可是,也因此而害了那些女人!”
吴三桂觉得奇怪,急忙问道:“圆圆本是保护她们,怎么会是害了她们呢?”
陈三强笑道:“公子想想,这些操皮肉生涯的女子,终日泡在温柔之乡中,哪里还有什么自食其力的本领?若让她们失去这种职业,她们到哪里去藏书网
寻找生路?”
吴三桂说:“三强此话好没有道理!让她们自食其力,只是受些皮骨之苦;若让她们操皮肉生涯,那可是心灵之痛,不管怎么说,皮肉之苦总比心灵之痛强些!”
陈三强笑道:“这便是公子有所不知了!凡是风尘女子,只是初夜之关难过。闯过此关之人,便会轻车熟路,有如鱼得水之感,怎么还会有心灵之痛呢?倒是突然让她们失业,并令她们从事劳动反会使她们感到痛苦。”
吴三桂觉得陈三强的话有些让人觉得可笑,“让她们自食其力,怎么会使她们感到痛苦呢?”
陈三强说:“不是我故作耸人之言!让她们从操皮肉生涯到自食其力,其痛苦有二:一是心态调整之痛苦,由享乐型的心态过渡到受苦型心99lib.态,其痛苦自不必说;二是方式过渡之痛苦,由情感型方式过渡到体力型方式,使愉快的游戏变成了机械运动,岂有不苦之理?”
吴三桂怒道:“照你所说,那些女子倒乐意做妓女?”
陈三强肯定地说:“确实如此!”
吴三桂用目光逼视着陈三强,陈三强斜过脸,别开吴三桂的目光,吴三桂立刻明白了。原来陈三强仍然在想方设法使自己同意他开办妓院。吴三桂意念一转,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既然如此,倒不如让陈三强去胡搞乱为,自己只要装作不知就是。俗话说,不知者不为过。当官之人都知道以这个法宝怂恿下属犯法,而自己又能逃避责任。自己纵横官场数十年,怎么反而技不如人了呢?
想到此处,吴三桂心里再无罪孽之感,并装作真的不知真相的样子说:“若如你所说,你倒是为这些女人解决了失业问题,我已经理解你的苦心了!只是圆圆对此的误解很深。”
陈三强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吴三桂的意思是同意自己办了,只是得想法让圆圆夫人承认即可!陈三强知道,吴三桂绝不是自己可以糊弄的人,吴三桂是装糊涂。那么,若想让陈圆圆认可此事,自己得费番苦心了。
陈三强便来到秋草堂妓院。
老鸨一见陈三强,便拿陈三强开玩笑说:“陈老板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有劲干这事?说说看,喜欢什么样的?老身替你物色一个,叫你心满意足!”
陈三强便嬉笑道:“若要人陪,我就找你!”说完之后在老鸨厚实的肉上捏了一把。
老鸨便假装怒骂道:“身子埋进土里一截的人了,还拿老身开玩笑!说吧,要什么样的人?”
陈三强说:“要个口齿伶俐的女子。”
老鸨便觉得奇怪:是陪你睡觉,不是陪你说话,要个口齿伶俐的做什么?她心里虽有疑虑,但没有把疑虑说出来。只是说:“随我来吧。”
老鸨将陈三强带到一厢房里,对妓女说:“陈老板有的是钱,你好生侍候便是。”说完走了。
陈三强刚坐下,便抛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妓女一见,赶忙跑过来说:“爷要我怎么侍候,只管说!”
陈三强逗她:“你是冲钱来的,还是冲爷来的?”
妓女说:“冲爷和钱来的!”
陈三强赞叹道:“果然是个伶俐的女子!”然后又问,“你干这行挺乐吧!”
妓女的脸一沉,准备发作,但瞟了桌上的钱一眼,又眉开脸笑地说:“做这事是挺乐!”
陈三强将面前的银子推到妓女跟前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银子你收下吧。”
妓女愕然,吃惊地问:“还没有为你服务呢,咋能收你的银子呢?”
陈三强说:“我只要你说这句话!”
妓女吃惊地问:“真是这样?”
陈三强说:“真是这样!”
妓女的脸色便完全落下来,再将银子推给陈三强,一言不发。
陈三强便说:“这倒奇了!只让你说说话你倒不干了!这是为何?”
妓女说:“没有为何!就是不干。”
陈三强又从怀里抠出一锭银子放到妓女面前。
妓女依然是不闻不问地神态。
陈三强又从怀里抠出一锭银子放到妓女面前去。眼睛盯着妓女看。妓女的脸变得松散起来,并不时用目光瞟银子。
妓女疑惑地问:“真就是这句话?”
陈三强说:“真的!不过不是对我说。”
妓女故作轻松地说:“对谁说都一样,我答应啦!”
陈三强便问:“姑娘刚才为何不答应?”
妓女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话么?这是叫卖自己的话,不是人话是鬼话!”说完,眼一红,脸便扭到一边。良久之后,轻松地对陈三强说:“.99lib.走吧!那人在哪里?”
陈三强见妓女答应了,便详详细细地交待了一番,才将她带回去见陈圆圆。
陈三强将妓女的心思告诉陈圆圆,陈圆圆便暗自吃惊。世界上还真有这等怪事?竟然有以卖身为乐的女人?陈圆圆细细地打量妓女一番之后,便问:“你觉得操皮肉生涯好还是自食其力好?”
妓女一见陈圆圆一身华贵的打扮,心中便对陈圆圆充满了刻骨仇恨。心想:同样是女人,怎么她活得这么好?自己会活得这么差?她决心将陈三强教的话更加完美地表现出来,好好的报复一下这个女人。
妓女粲然一笑道:“当然是操皮肉生涯好呗!”
陈圆圆皱皱眉,心里厌恶妓女的丑态,但又不得不问:“为什么呢?”
妓女涎着脸说:“操皮肉生涯乐呗!自食其力苦呗!”
陈圆圆说:“自食其力苦是苦些,但钱来得干净,人活得也自尊些!”
妓女突然怒道:“如今这世道哪有几个干净的钱?不是黑心钱,就是卖身钱!不说变臭,连油垢总有一层的!要说自尊,那更没有了!你觉得我们卖肉就没有自尊么?可有些人在卖着良心还在教育别人要自尊!”
陈圆圆拼命抑制住心中的怒气问:“总不至于是乐吧?”
妓女大笑道:“就是乐!一生一世跟那么多男人睡过,怎能不乐?”
陈圆圆像吃了只苍蝇,似乎要将胃都呕出来。她抚着自己的胸部,向陈三强挥挥手。
陈三强心中暗笑,将妓女带走了。
一、杨素蕴再次上疏参劾吴三桂
得到吴三桂的允许,陈三强自然要施展手脚大干一场了。
陈三强在云贵两省之内任意把持和掠夺资源,广征关市,榷税盐井、金矿、铜山之利。同时招徕商旅,资以藩本,使广通贸易殖货财。
更有甚者,陈三强以偷梁换柱之法,或将云贵二地的赌馆和妓院据为己有,或横加查封,否则便得交极重的税利。
再者,陈三强在吴三桂的默许下,在把明朝黔国公沐氏的田庄全部据为己有之后,又圈占已归各族农民所有的明代卫所军用,把耕种这些土地的各族农民都变成吴三桂的官佃户。恢复明朝末年的各种苛捐杂税,强迫农民纳税纳租。
吴三桂之种种劣迹都传到了京城,朝野内外为之震动!
然而,更为震动的当属御吏杨素蕴。当年,受郝浴怂恿,他本已参劾过吴三桂,但由于吴应熊设连环计骗之,使他以为吴三桂会反清复明,所以他又自动放弃了参劾之举。谁知,事隔多年,不仅没见吴三桂有反清复明之举,相反,却见他盘剥云贵民众,使云贵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叫杨素蕴如何不气愤?
杨素蕴决定再次参劾吴三桂!
杨素蕴伫立于窗前,窗户未关。窗外之风摇曳着杨素蕴的胡须,给人以风雨飘飘摇摇之感。窗外正下着雨。雨淅淅沥沥的,连连绵绵的。杨素蕴面对潺潺之雨已生愁绪,而寒风裹着雨星砸在他脸上,不时令他有不寒而栗之感。
是呀!今日之平西王已不同于往日之平西王。如今之平西王如日中天,势倾朝野,别说自己仅为御史无法撼动他,就是当今皇上还得礼让他三分!自己参劾他,无异于选择了一条绝路!
但按他杨素蕴的性格,这条绝路又不得不走!他觉得吴三桂之所以能够横征乡里,愚弄百姓,有他的一份罪孽!所以,即便碰得头破血流,他也得走。
他面对昏天黑地的世界,面对飞飞扬扬的淫雨,心里凭增几分愁绪和悲壮,满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情。
杨素蕴满怀激情地写出了参劾吴三桂的奏章。大意如下:
“臣观平西王吴三桂不善用圣上所赐其开藩云贵之职权,却以此权压迫民众,愚弄百姓,横.99lib.征暴敛,巧取豪夺,聚天下之财为己有,致使云贵两地之民众哀鸿遍野怨声载道!
臣以为平西王吴三桂此举已动圣朝之基业,望圣上早作决断,严加查处,防微杜渐,消灾祸于无形。”
第二天,杨素蕴便将此疏上呈朝廷。
然而,令杨素蕴始料不及的是,此疏在传到鳌拜之手里,却是另一种反应。
此时,康熙帝年幼,四大臣辅政,鳌拜专权正达顶峰时期。凡给皇上的奏章,必先让鳌拜览阅,然后再交给皇上。
鳌拜见到杨素蕴之奏章,心中一时难以决断。吴三桂虽然与自己没有直接的相依关系,但暗里却互通过往来。此疏上奏,必对吴三桂不利!但如不上奏,自己又该如何处理呢?
鳌拜思前想后不得要领,便将班布尔善找来商量。等班布尔善坐定之后,鳌拜将杨素蕴参劾吴三桂的奏折给他看。
班布尔善逐字逐句认真地看完之后,又将奏折双手捧还给鳌拜,然后却一言不发。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不能说话。他知道鳌拜将此折让给自己看,其心中必有所想。但鳌拜没有开口说话,他便不能轻易说话。因为尚不知道鳌拜的真正意图是什么,自己便不能说。否则,怕领悟错了鳌拜的意思,便会给自己带来不利。这是做官的诀窍!
鳌拜终于慢条斯理地说话了。他仿佛在看着班布尔善又仿佛没看着他说:“此疏上呈,必对吴三桂不利!”
班布尔善不开言,心里在琢磨鳌拜之意。鳌拜之意分明对吴三桂有些感情。令他不解的是,吴三桂怎么会与鳌拜牵上关系!经过仔细揣摩,班布尔善认为鳌拜是因为吴三桂牵制了朝廷而使他从中得利才对吴三桂有所关注的。
鳌拜仿佛又自言自语地说:“若不上呈,恐令众人生疑!”
听到这里,班布尔善心里便明白了。鳌拜之意,分明是想将此疏扣下,只是怕皇上知晓,到时候落个欺君罔上之罪。班布尔善说:“依奴才看来,如此上呈,自然不行!”
鳌拜不动声色地问:“为何?”
班布尔善说:“吴三桂与主公虽无唇齿相依之关系,却可以彼此利用对方与朝廷抗衡之机寻隙以图发展。”
鳌拜点点头,以表示赞同。
班布尔善见得到肯定,心中的把握便更大了,又说:“然而,如果扣下,也对主公不利!”
鳌拜问:“有何不利?”
班布尔善说:“不利者有二。其一在于授人把柄,以欺君罔上之罪相加;其二在于主公此举无益。”
鳌拜问:“怎么会无益呢?”
班布尔善说:“主公此举自然能使吴三桂得惠,却没有让吴三桂知晓,所以无益。”
鳌拜点点头说:“言之有理,有恩不图报,施恩何用!”
班布尔善只是听着,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他知道,现在只是听话的时候,没有插嘴的权利。
鳌拜漫不经心地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办?”
班布尔善说:“可用釜底抽薪之法。”
鳌拜饶有兴趣问:“怎么个釜底抽薪?”
班布尔善说:“此疏正本上呈,奴才再录一副本留下。”
鳌拜问:“录一副本作何用?”
班布尔善说:“主公可将副本令人送与驸马爷吴应熊即可!”
鳌拜听后,由衷赞叹道:“此法甚妙!”
此法确实很好!将正本上交,可免欺君罔上之患。副本送给吴应熊,可示恩于吴家。至于吴三桂能否斗赢杨素蕴,那是他吴家的事,不用我鳌拜再关心。
班布尔善被鳌拜大加赞赏,却越发显得惶恐起来,他知自己若有得意之态,恐招鳌拜不满。班布尔善心中不仅没因此而愉悦,相反却有感叹于心:世人都说阿谀拍马之事容易,哪里知道什么事都有什么事的难处?
鳌拜突然回过神来,见班布尔善仍然傻乎乎地坐着,便说:“你怎么不去抄录一份?”
班布尔善立即恭敬地答应,起身而去。
鳌拜看班布尔善慌里慌张地离去的身影,无声地笑起来,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惬意。鳌拜心想:人生在世,身边有如此奴才,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片刻之后,班布尔善将副本录了,一并交于鳌拜。
鳌拜接过看了,一边赞叹班布尔善书法之妙,一边叹气说可惜。
班布尔善问他为何觉得可惜?
鳌拜说:“此书虽佳,却只能送与那吴驸马九九藏书,岂不可惜?”
班布尔善立即答道:“主公即使要将奴才之身送与人,奴才也不会觉得可惜,主公何必为这字而惋惜?”
鳌拜一听此言,顿时开怀大笑。
二、洪承畴论君势,官势与民势
吴应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的夜空,夜空的深处是闪烁的星光和无边的黑暗。
自从接到鳌拜派人送来的杨素蕴参劾父亲的手抄稿后,吴应熊便一直站在窗口。倒不是因为杨素蕴的参劾给他带来了不安,他也是经过风波的麻雀。同时父亲已不是当年的父亲,自己也不是当年的自己。吴家已是树大根深,平常之人休想撼动半分。
令他深思的是杨素蕴的参劾99lib.奏章怎么会落到鳌拜之手?而鳌拜为何又派人送给自己?
若是鳌拜在览阅奏章之时,发现了杨素蕴的奏章而特意抽出来的话,吴应熊觉得可以理解。因为,按照鳌拜目前在朝廷之上一手遮天的势力,鳌拜取杨素蕴之奏章如囊中探物。若真是如此,自己倒应庆幸。因为这说明鳌拜对于吴家没有坏心,只是想示恩于己。
若是杨素蕴直接将奏章交于鳌拜的,便说明杨素蕴与鳌拜暗中有勾结,鳌拜将此手稿送给自己看是想示威于己。若是这样,自己便得小心应付了。因为鳌拜之势力绝不可轻视。
根据自己与鳌拜的交往,前一种可能性要大些,后一种可能性少些。因为自己虽然没有与鳌拜有过深的交往,但对于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与做法,彼此却是心照不宣的。更何况彼此对对方都有过暗中帮助。
如果自己的推测对,那么自己只要告诉家父,或许亲自设法为家父解脱即可!
但吴应熊想来想去,心里总觉得没有什么把握,他觉得还是去请问一下洪承畴才好!自从与洪承畴拉上关系后,吴应熊凡遇重大事情都愿与洪承畴商量。虽说自己并不一定完全采纳他的意见,但用他的意见来给自己作参考,那是再好不过。想到此处,吴应熊心里便踏实了,睡意也随之而来。
第二日傍晚,吴应熊驱车来到洪承畴府上。
洪承畴自然知道吴应熊必是有事相求。因为按照吴应熊的性格,绝不会轻易踏进别人家的门。等吴应熊坐定后,洪承畴轻言相询:“驸马爷有什么事?”
吴应熊也不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杨素蕴参劾父亲的手抄稿递给洪承畴。
洪承畴接过,认真地览读一遍,然后说:“这并非杨御史手笔,而是别人之手抄稿.99lib?。”
吴应熊闻之一惊,暗叫厉害,然后问:“大学士怎么知道?”
洪承畴说:“杨御史为人方正,不善周旋。其字也如其人,笔法刚劲而少变化。此稿看似刚劲有力,但其字端却透出股媚谀之气。”
吴应熊听了,更加叹服。人精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呢?不过对于他自己来说,是祸是福却难以逆料了!三国之杨修便是一例!
吴应熊小心地问:“大学士认为是鳌拜录自宫中,还是录自家中?”
洪承畴说:“自然是录自家中!按字迹判断,此字绝非出自鳌拜之手。而根据鳌拜之性格,是绝不会在宫中将此奏章轻易示人的。所以,我猜测他必是带入家中,令人手抄之后送给你的。”
吴应熊问:“依你看来,鳌拜有何用意?”
洪承畴说:“鳌拜是示恩于驸马爷。”
吴应熊问:“何以见得?”
洪承畴说:“依目前形势看来,鳌拜必不愿意吴家有什么灾祸!”
吴应熊说:“愿听其详。”
洪承畴沉思一会后说:“洪某观鳌拜之欲已极度膨胀,索尼等人均不是他的对手。他唯一有所顾忌的必是孝庄皇太后!若能让吴家势力壮大,必能分散朝廷的注意力,给他自己的发展创造条件!”
吴应熊赞叹道:“大学士分析得精辟。只是我有所不知,鳌拜为何要示恩于己?”
洪承畴说:“鳌拜虽然未必肯与吴家形成犄角之势,但据其所愿,必不想开罪于吴家。因为事情发展难以逆料,能留条后路方是善策。”
吴应熊问:“依大学士看来,此事该如何处置?”
洪承畴说:“此事无忧。”
吴应熊问:“何以见得?”
洪承畴说:“与鳌拜想法一样,朝廷之精力已经耗费在应付鳌拜之上,亦不愿再触及吴家,给自己与鳌拜的抗衡之中增加不利因素!”
吴应熊说:“事情只怕未必像大学士想象的这么简单!”
洪承畴说:“即使往最坏方向想,也不必忧虑。”
吴应熊问:“大学士为何说得这么肯定?”
洪承畴说:“洪某认为杨素蕴所奏不仅于吴家无害,反而有益!”
吴应熊觉得非常奇怪,急忙问:“哪里会有这等好事?”
洪承畴说:“杨素蕴所奏,驸马爷认为要害在何处?”
吴应熊说:“杨御史所奏之要害在于他指证家父欺压民众,愚弄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致使民众怨声载道等语。”
洪承畴摇摇头说:“非也!”
吴应熊觉得不解,疑惑地问:“杨御史这些言语之意分明在告诉皇上家父已经致使民众积怨,于朝廷之基业不利,怎么会不是要害之处呢?”
洪承畴说:“驸马爷分析的未错,但此处确实并非要害。”
吴应熊说:“古人云: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大学士若不认可在下之言,总得说出一番道理来吧!”
洪承畴笑笑,然后胸有成竹地说:“此话自然没错,但得分别待之。其实现实之中既有官重民轻之时,亦有官轻民重之时!”
吴应熊觉得此语新鲜,便问:“何时是官重民轻之时?何时又是官轻民重之时?”
洪承畴说:“官势盛,民势弱时,谓之官重民轻;官势弱,民势盛时,谓之官轻民重。”
吴应熊问:“官势弱,民势盛时怎样?”
洪承畴说:“那便是可用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之语。这时的当权者必然对民众有所顾忌,唯恐民众积怨太深,对朝廷基业有所危及。所以,朝廷这时往往会比较注意民心之向背。”
吴应熊说:“那官势盛,民势弱时又怎样?”
洪承畴说:“此时朝廷必不会注重民心之向背。因为民心之向背已不是重要问题,不管民心如何怨怒,都不会危及政权的!”
吴应熊说:“朝廷怎敢不顾忌民心呢?”
洪承畴说:“民势弱,官势盛,民奈何不了官,又怎么能推翻朝廷?”
吴应熊顿时默然,然后说:“此时之朝廷不畏民众,难道会畏官不成?”
洪承畴说:“正是如此!”
吴应熊笑着否定说:“大学士此论,未免有些耸人听闻了!”
洪承畴亦笑笑道:“事实便是如此!”
吴应熊问:“大学士能否说得清楚些?”
洪承畴说:“因为官势与君势之间亦有些微妙关系!君势盛时,官势必弱,此时的君主必不怕官而只怕民。但若君势弱时,官势必盛,以臣压君,君主必危,此时的君主必畏官。所以,君主此时只畏官强,不畏官贪。因为贪官必不得民心,不得民心之官必不得大势,不得大势者必不会危及朝廷。同时,贪官之嗜好若重于钱财,便会轻于权力。”
吴应熊点点头说:“大学士此论甚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洪承畴问:“驸马爷以为此时之朝廷是君势弱还是官势强?”
吴应熊答道:“官势强也!”
洪承畴得意忘形地说:“竖子可教也!”
三、洪承畴代吴三桂捉刀
吴应熊自然听懂了洪承畴的君势之弱时,君主只畏官强,不畏官贪之论。想起来,确实如此,历朝历代,凡是君主强时,官势必弱,此时必少贪官污吏;而君主弱时,官势必盛,此时必多贪官污吏。所以,历史上凡是鼎盛时期,必是君主强官势弱,凡是衰败时期,必是君主弱而官势强。
由此看来,只有懦弱之君才畏官强而不畏官贪!
吴应熊在心里琢磨了一阵,便有了主意,诚心相问:“按大学士之意,家父是不必惧怕杨御史告他横征暴敛搜刮民财了么?”
洪承畴说:“正是此意。”
吴三熊说:“这么说来,家父可以置之不理了?”
洪承畴说:“岂止可以置之不理?”
吴应熊一怔,问:“难道可以反击不成?”
洪承畴说:“确实如此。只要驸马爷有些心意。”
吴应熊心里便琢磨开了。杨素蕴这老头,我吴家又没有开罪于他,他三番几次地参劾家父,虽说不用怕他,但也确实讨嫌。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机教训他一下,免得他老是给我吴家找麻烦。
吴应熊问:“如何反击呢?”
洪承畴问:“驸马爷观此奏折有何漏洞?”
吴应熊说:“我看不出有何漏洞。相反,我认为杨御史此疏有一语能伤家父。”
洪承畴问:“哪一言?”
吴应熊说:“杨御藏书网史提醒皇上防微杜渐!”
洪承畴说:“驸马爷为何有此担心呢?”
吴应熊说:“杨御史此语分明是告诉皇上,说我吴家父子有策反之心,要皇上严加防范,以收防微杜渐之效。”
洪承畴笑道:“驸马爷分析有理。不过洪某认为这恰恰是我们可以用来反击之处。”
吴应熊大惊说:“大学士此语谬矣!”
洪承畴问:“何谬之有?”
吴应熊说:“此语触及家父极深,我们避之还来不及,岂可自己提起,让人当靶子攻击我们?”
洪承畴说:“驸马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吴应熊问:“何谓其一?何谓其二?”
洪承畴说:“此语会伤及平西王为其一,此语会伤及杨御史为其二。”
吴应熊不敢相信地问:“此语怎么会伤及杨御史呢?这可是他自己写的呀!”
洪承畴笑道:“正是此理!”
吴应熊说:“大学士能否说得更清楚些?”
洪承畴说:“这就好比一个人手持凶器要伤害别人,可没想到别人有坚盾相挡,他伤不了别人,反被别人伤了。”
吴应熊问:“我们有何物能挡?”
洪承畴笑道:“其矛在于杨御吏之手,其盾亦在于杨御史之手!”
吴应熊说:“其盾在杨御史之手,怎能为我所用?”
洪承畴说:“我们要用其自身之矛盾!”
吴应熊笑着问:“其自身矛盾何在?”
洪承畴说:“杨御吏暗示皇上要防微杜渐,其意在于告诉皇上说平西王有策反之心,这便是杨御史手中之矛,这是能伤平西王的真正利器!而杨御史列举平西王横征暴敛,愚弄百姓、巧取豪夺等,正是杨御史手中之盾。”
吴应熊赶忙截断洪承畴的话问:“这本来也会伤及家父,应该同样是杨御史手中之矛,为何突然变成盾呢?”
洪承畴笑着说:“驸马爷难道忘记了君势强,必不畏官强只畏官贪,而君势弱,必不畏官贪只畏官强之语了么?现在正处君势弱官势强之时,朝廷不畏官贪只畏官强!官越贪越好!越贪越说明他心无大志,无意与自己争天下,何虑之有?”
洪承畴歇了口气,继续说:“而杨御史状告平西王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之言恰恰说明平西王是贪官而非强官,或者说即便是强官,也已将兴趣转到财物上去了。这正是朝廷求之不得的,怎么还会反对呢?再说,杨御史此言已说明平西王有志于钱财而非有志于君权,恰恰与他自己所谓的防微杜渐之语所透出来的信息是一对矛盾。这不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么?我们便是利用此中矛盾反击杨御史。”
吴应熊听到这里,心里哪里还有半分疑虑?立即跪在洪承畴面前说:“大学士之言,有如天音!在下在此代父先谢过大学士了。”
洪承畴立即扶起吴应熊说:“驸马爷岂能如此?你这不是折杀老夫么?老夫还想多活几年呢!”说完,便大笑起来。
吴应熊也只得赔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吴应熊的心中便凝重起来。不知为什么,吴应熊看着洪承畴老谋深算一脸奸诈的面孔,心中便有些恐怖。他仿佛从洪承畴脸上那纵横交错的皱纹看到了透人肺腑的犀利目光,伤人于无形的阴险计谋,置人于死地的无解毒计。这是一种只有在官场上滚打多年才能练就的本领。一个人若练就到这种地步,什么人的奸计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小儿科!也不知这是洪承畴的幸运,还是洪承畴的悲哀?
吴应熊心中又暗自庆幸吴家没有与他有什么冤仇,若有的话,也不知咱吴家父子是不是他的对手?我看此事以不试为妙,否则,必然会落个两败俱伤。想到这里,吴应熊在心里便暗暗佩服父亲。若不是父亲早就与洪承畴相交,今日之局恐怕没有善势!
洪承畴见吴应熊这么长的时间内不开口说话,便问:“驸马爷在想什么?”
吴应熊一惊,暗地里责备自己:怎么能在他面前失态呢?他急中生智地说:“我在考虑以何种方式反击杨素蕴!”
洪承畴说:“只需上疏质问杨素蕴即可!”
吴应熊说:“大学士之意,在下已明了。只是家父尚在云南,且对于京中之事知之甚少,恐怕不能领悟大学士计谋之妙处,反误大事。”
洪承畴沉思着:吴应熊言其父亲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必是谎言,有他作耳目在此,朝中动静,吴三桂岂能不知?但他说他父亲不能理解我计之妙处,恐误大事,倒是实话,想平常之人岂能明白我洪承畴之意?
于是,洪承畴心里有了得意之感。洪承畴看了看诚心相求的吴应熊一眼后说:“若是驸马爷不嫌弃老夫眼花力衰,老夫倒可以代平西王捉刀。”
吴应熊闻之,大喜!再次跪倒在洪承畴之面前说:“若得大学士之墨宝,何愁此事不成?在下代父拜谢大学士。”
洪承畴扶起吴应熊后,微微地笑了笑,然后说:“驸马爷在此稍等片刻,老夫立刻回来。”
吴应熊点点头,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片刻之后,洪承畴便回来了,且手中执有一奏折。
吴应熊接过,见纸上字迹未干,墨香飘逸,由衷赞叹:“大学士宝刀未老!”
洪承畴笑道:“驸马爷过奖!”
吴应熊认真地看起来。洪承畴所写之奏折大意如下:
“臣闻御史杨大人参劾吴某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欺压百姓等,此言虽有失察之处,臣愿引咎自责。
然御史杨大人奏折之中有‘防微杜渐’之言,不知杨大人所指何意?请圣上明察!若不得其意,臣难安矣!”
吴应熊看完,连声赞叹:“大学士果然是大手笔,一言中的。”
洪承畴捋捋胡须说:“驸马爷过奖。”
四、孝庄说吴三桂捞钱是件好事
康熙帝端坐在御座之上,俯视殿下大臣,看到的不是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而是千篇一律的顶戴花翎。
康熙帝的心情于是烦躁起来。
说实在话,他名义上是皇帝,可以决策天下之事,而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听人说话的傀儡。而四大辅臣名义上是辅佐自己,但由于鳌拜的专权,早已失去辅助之意义。
索尼老化,遏必隆软弱,苏克萨哈虽刚直但势弱,唯有鳌拜能在朝廷之上任意纵横,根本不将他这个幼皇帝放在眼里。
这一切使康熙帝都感到非常难受,但康熙帝又不得不继续容忍着这种难受。
康熙帝稚气未脱地喊道:“众爱卿平身。”
康熙帝首先看到的是鳌拜那张骄气横溢的脸,随后才是众大臣一张张死气呆板的脸。
康熙帝心里又涌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悲哀。
随后便是议朝。康熙帝让身边太监将杨素蕴奏折当众读一遍,之后,康熙帝令大众们议议。
索尼说:“臣认为杨御史所奏如果属实,朝廷对平西王必须有所警戒令其收敛,否则,恐怕引起天怒人怨,只怕对大清基业不利。当然,若是杨御史所奏不实,朝廷对杨御史得有所惩治,否则,让此等诬告之风盛行的话,不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
康熙帝心想:索尼,你什么时候能改变一下自己?
苏克萨哈说:“臣认为对于敢进言者不可惩治,否则,腐败之风盛行,也会无人敢问!对于平西王欺压民众,横征暴敛之事,臣亦有所耳闻。臣虽不敢妄断平西王必有此等劣迹,但可肯定这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99lib.当然,事实真相如何,臣以为只有调查,才可能有准确结论。”
洪承畴勾着头,把自己的脸藏到暗处,尽量不让皇上看到。他知道此时出来说话,对与不对,都将于自己不利!
鳌拜却一脸冷笑,唯恐康熙帝看不到。因为他见索尼与苏克萨哈之论都对吴三桂不利,所以,忍不住要表示自己的看法了。
康熙帝一见鳌拜的冷笑,浑身便起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不舒服。康熙帝问:“鳌拜,你有何话要说?”
鳌拜说:“臣只想问问苏克萨哈,此事该如99lib.何调查?”
苏克萨哈说:“此事该如何调查,这还用问么?皇上派出钦差大臣前往调查便是!”
鳌拜说:“向谁调查?”
苏克萨哈说:“当然向云贵之民众!”
鳌拜说:“苏克萨哈认为此结论便会可靠么?”
苏克萨哈说:“当然!”
鳌拜便冷着脸问:“苏克萨哈是否自认为自己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苏克萨哈说:“我苏克萨哈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可有辱祖宗愧对天地!”
鳌拜便冷笑起来,然后说:“那好!若是鳌拜派人调查你苏克萨哈,有人列举出你种种罪行时,你说该如何处置?”
苏克萨哈怒道:“鳌拜,你是何居心?”
鳌拜狂笑道:“没有居心,只是想让苏克萨哈明白一个道理。”
康熙帝忍不住问:“什么道理?”
鳌拜说:“皇上即使派人去调查,未必就能得到事实之真相。”
康熙帝问:“这是为何?”
鳌拜说:“凡为官者,没有不得罪几个人的。若以几人之言论便断定官员的好坏优劣,臣认为不妥。”
康熙帝问:“依你看来,该如何办?”
鳌拜说:“在调查结论上加以分析,在分析上再得出结论!”
洪承畴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心中暗道:鳌拜真叫可以!先是霸道,接着是油滑。
康熙帝说:“如何分析?”
鳌拜没想到康熙帝会有此问,因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洪承畴见之,知道救鳌拜的时机到了,便越众而出说:“臣有一言要奏知皇上。”
康熙帝说:“说吧!”
洪承畴说:“臣认为鳌拜言之有理!”
康熙帝说:“道理何在?”
洪承畴说:“俗话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康熙帝说:“好个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洪承畴不知康熙帝是在表扬自己,还是在奚落自己,立刻躬身退下。
康熙帝突然说:“遏必隆,你既为四大辅臣之一,为何不发一言?”
遏必隆战战兢兢地说:“臣愚钝,不知谁对谁错。”
康熙帝叹口气说:“谁要你判断谁对谁错了?”
遏必隆更是战战兢兢不发一言。
康熙帝便生气说:“此事等你四人商量出结果再来告知九九藏书我!”说完,便抽身走了。
康熙帝直奔孝庄皇太后处。一路上,他的心里像蒙着一层灰,拂之愈勤,陷之愈深。他不知如何办,只得来求助于孝庄皇太后。
孝庄皇太后见康熙帝沮丧着脸,知道他是遇到不愉快的事了,心里立刻酸楚起来,心痛地问:“玄儿可是碰到不顺心之事么?”
康熙帝说:“要么我不再做皇帝!要么让我亲政!”
孝庄皇太后问:“这是为何?”
康熙帝说:“我虽说是皇帝,可他们谁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我坐在御座上也不过是件摆设!他们也只把我当做只会听话不能说话的机器!”
孝庄皇太后笑着说:“谁敢不让你皇上说话?”
康熙帝气道:“只让说,却不听,这叫说什么话呀!”
孝庄皇太后问:“所以你要亲政?”
康熙帝说:“不亲政,我说话便无人会听!”
孝庄皇太后叹口气说:“事情得慢慢来,你才多大啊?”想到伤心之处,她的眼便红了,泪也要流下来。
康熙帝立刻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地说:“奶奶别哭,我不再闹着亲政了。”
孝庄皇太后说:“你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烦心了?”
康熙帝便把杨素蕴所奏告知孝庄皇太后。
孝庄皇太后听后,微笑着对康熙帝说:“这是件好事儿!玄儿伤心作什么?”
康熙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奶奶说它是件好事?”
孝庄皇太后点点头看着康熙帝。
康熙帝说:“平西王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弄得怨声载道的,怎么会变成好事呢?”
孝庄皇太后说:“还记得昔年你父皇之遗诏么?你父皇当年最不放心的就是平西王吴三桂。最不放心他什么?最不放心他能否忠于朝廷!所以才有逼吴三桂灭明之举!如今看来,玄儿对此事可放心了!”
康熙帝越发不解了。奇怪地问:“平西王搞得天怒人怨的,就不会动我大清之基业么?怎么反而说是好事呢?”
孝庄皇太后说:“俗话说,兵无帅不聚,帅无卒不强!平西王此举弄得自己与百姓离心离德的,天下之百姓必不会拥护他!所以玄儿不必再担心平西王的反清。再说,由此可以断定平西王已无志于帝王,而沉湎于酒色。”
康熙帝说:“玄儿不能明白。”
孝庄皇太后说:“你以后便会明白的。”
五、杨御史说:“防微杜渐,古今通义。”
鳌拜不停地徘徊在自己的书房里。
他在心里大骂吴三桂不识趣。无论在朝上,还是在朝下,他都一直在为吴三桂或明或暗地辩解。没想到吴三桂自己在奏折中竟然公开承认自己横征暴敛巧取豪夺等事,这不是打我鳌拜的耳光么?叫我以后如何说话?
正在鳌拜焦灼不安之时,班布尔善来了。
班布尔善进来后,见鳌拜一脸焦虑,心里便紧张起来,以为是自己什么事没办妥,惹得鳌拜生气了,只好忐忑不安地站立着,等待鳌拜的发话。
鳌拜却没有说话,只是塞给他一份奏折。
班布尔善展开一看,原来是吴三桂针对杨素蕴参劾他而写的奏折。
班布尔善在琢磨完吴三桂的奏折中的每一句话之后,便在心里问自己:吴三桂为何要对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之事供认不讳呢?难道是吴三桂有恃无恐么?不可能!那么他的供认不讳必有深意!那深意是什么呢?
还有吴三桂抓住杨素蕴的奏折中的“防微杜渐”一词不放的意图何在?杨素蕴的意思自然再明白不过了,可是,作为平常之人,对于此词躲还来不及呢,而吴三桂却为何要偏偏提起呢?
经过一阵思索,班布尔善心里渐渐有了底,他变得泰若自然地等待鳌拜发话。
鳌拜见班布尔善看完了,便问:“你有何想法?”
班布尔善说:“好事!”
鳌拜心中一惊,心想:我急得不行了,怎么还说是好事呢?但他却不动声色地问:“为何?”
班布尔善说:“一是吴三桂对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之事供认不讳,倒免除了调查之苦。”
鳌拜说:“可是他的承认不等于在回击我么?”
班布尔善说:“主公勿忧!依奴才看,吴三桂此举正是要告诉皇上他无叛逆之心!”
鳌拜问:“这是为何?”
班布尔善说:“吴三桂此举失去民心,他倚仗什么叛逆呢?”
鳌拜想了想,认为确实是这样。然后又问:“还有何好处?”
班布尔善说:“二是吴三桂抓住杨御史的奏折之中的‘防微杜渐’一词的目的,依奴才看来,是想借此反击!”
鳌拜问:“如何反击?”
班布尔善说:“此词之意是告诉皇上说吴三桂的叛逆之心,而吴三桂所奏又恰恰否认自己有叛逆之心,故意在反击!”
鳌拜心里渐渐明白了,便问:“我们是要帮助吴三桂反击杨素蕴吗?”
班布尔善说:“臣认为应该是这样。”
第二日早朝,当皇上要众大臣议议吴三桂的奏折之时,鳌拜便越众而出说:“昔日朝议之时,臣对平西王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之事似乎不太相信。今日才知这是臣的失察之处,不过由此可观九九藏书知,平西王有敛财聚物之举是真,有叛逆犯上之心是假。然而,杨御史却在奏折之中提醒皇上要防微杜渐,其意不言而喻。臣认为,像平西王这等镇守边疆之重臣,朝廷本应以诚相待,如今却被杨御史言有叛逆之意!臣请求皇上明察,以诘杨御史之意,好给平西王个说法。否则,只怕冷了平西王之心,对社稷不利!”
康熙帝一听,心里犯嘀咕了。怎么鳌拜与孝庄皇太后都因为吴三桂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便判断他无叛逆之心呢?他们判断的根据何在?但是,如果说鳌拜之言不足以相信,而孝庄皇太后之言,他却不得不相信了。九九藏书
于是,康熙帝只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也许是自己真的还没到懂事的年龄!
但是,康熙帝觉得鳌拜说得诘问一下杨御史否则会冷吴三桂之心是言过其实了。像杨御史这人能参劾如日中天的平西王,不说别的,单说勇气,便是平常之人难及!自己不表彰他也罢了,怎么可以非难他呢?何况他所奏与事实甚本相符。然而,康熙帝知道自己怎么想也无用,因为他尚未亲政,只有让四大辅臣裁决。他将目光投向了苏克萨哈了。他知道,此时只有苏克萨哈会站出来说话。
苏克萨哈没有看到康熙帝的目光,但他也站出来了。苏克萨哈说:“臣认为,杨御史参劾平西王之言论与事实基本相符,只在个别地方,存在用词欠妥的问题。按理,皇上应对他给予嘉奖。至少不能给予非难。自古以来,凡贤君明主都知广开言路。若对杨御史非难,将来还有谁敢大胆揭露王公大臣之劣迹?”
鳌拜说:“苏克萨哈此话欠妥!平西王之行为并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举,不值得上纲上线去折腾一番。否则,于国不99lib?利。试想想:像平西王这等功高盖世之臣,我们若不相信他,谁还会精忠报国呢?所以,臣认为,虽然可以不究杨素蕴间离君臣关系之责任,至少是应让他说明白其奏折之中的‘防微杜渐’一词用意何在?”
康熙帝见鳌拜坚持,便问索尼:“你认为该如何处置?”康熙帝以为,依索尼之老练,必会赞同苏克萨哈的观点的。
索尼说:“依臣之见,鳌拜言之有理。”
康熙帝一听,傻了眼。他没有想到索尼会这样说。他又问遏必隆:“遏必隆,你说呢?”
遏必隆说:?99lib?“臣认为索尼之言有理!”
康熙帝在心里骂道:你干脆直接说鳌拜之言有理便得,何必转弯抹角的?康熙帝略有怒意地说:“就依你们之意拟旨吧!”
又是一个阴雨之天。
窗外的冷雨依然像那天那样肆无忌惮,窗外的世界因冷雨的弥漫而变得苍茫而凄迷起来。雨,已非那日的雨。
人,更非那日的人。
杨素蕴站立于窗前,心里痛苦极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诚心却换来了猜忌与怀疑!平西王是老虎?老虎屁股就摸不得?平民百姓是羊羔?宰了吃了都应该?
这是个什么样的朝廷?
说它昏庸无能,说它腐败堕落,说它暗无天日,说它……,即使将它骂个狗血淋头,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自己依然得解释“防微杜渐”是什么意思。
杨素蕴便觉得好笑起来。先是笑自己,竟然希望朝廷明察!其实,朝廷何需明察?他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即使他们人人都知这回事,也不会有人指出来的!藏书网自己竟然这样傻,非要朝廷查个明白!
然后是笑别人,竟然要求自己解释一下“防微杜渐”是什么意思!满朝文武官员,谁没有读过几本书?谁说话不是出口成章?谁写文章不是滴水不漏?到今日倒连个“防微杜渐”也弄不明白了么?
“防微杜渐”能有什么别的意思?“防微杜渐”就是防微杜渐的意思嘛!我知道你们不是弄不明白,你们是希望我说出来!左可以攻击吴三桂,右可以攻击我杨素蕴,自己倒落个自在!
想到此处,杨素蕴心里极其凄苦!他没有想到自己不仅没参倒吴三桂,反而被自己的奏折所伤!
既然你们想看我的戏,我偏要扫了你们的兴头!
于是,杨素蕴提起笔,蘸了一满笔浓墨,然后颤颤巍巍的复奏,大意如下:
“臣所参劾平西王之奏折中‘防微杜渐’一词并无他意,只是古今通义矣。”
杨素蕴写完,将毛笔投入窗外的风雨之中。
一、康熙帝在宫柱上刻着“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字
康熙帝的身子往鲜花中一沉,便与花园之中灿烂的鲜花融为一体了,分辨不出哪是人哪是花。
于是,康熙帝身边的蝴蝶便从一朵鲜花上翩翩起舞到另一朵鲜花上。
宫女们以为皇上在看蝶恋花,便抿着嘴,偷偷地笑了笑,然后悄悄地走开了。
其实,康熙帝虽然匿藏在鲜花之中,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因为鲜花的艳丽而变好,他的心一直在记挂着杨御史参劾吴三桂的那件事!此事虽然已经过去,但他却无法不记挂此事。孝庄皇太后的话藏书网并没有改变他心中的想法,他无法承认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怨声载道等竟然会对大清的基业没有影响反而是件好事的说法。若如此,作为君主岂不可以胡作非为?
然而,他也明白,鳌拜或许有欺骗他的意图,但孝庄皇太后绝不会欺骗自己,自己的奶奶怎么会欺骗自己呢?
这也正是他困惑的原因。
康熙帝依然看着花丛之中的蝴蝶飞来飞去而痴想。
“皇上在看蝴蝶么?”一个声音在问。
康熙帝一惊,抬头看去,见是索额图,心里便踏实起来。于是点点头,他突然意识错了,又茫然地摇摇头。
索额图问:“皇上为何事苦恼?”
康熙帝说:“朕总觉得对杨素蕴参劾吴三桂之事处理得太草率。”索额图是他目前最值得信任的侍卫,所以他对索额图,不想隐瞒什么。
索额图说:“皇上为何有这感觉呢?”
康熙帝说:“朕觉得杨素蕴没错!可鳌拜他们偏偏不问事实真相!不治吴三桂之罪也罢了,为何还要反诘杨素蕴呢?”
索额图叹口气说:“也许是因为平西王的势力太大了吧!”
康熙帝说:“他势力再大,也是臣。朕是君,朕用得着怕他么?”
索额图一时不知如何向康熙帝解释了,便故意岔开话题问:“那孝庄皇太后是怎么说的呢?”
康熙帝说:“皇太后也说吴三桂捞钱是件好事呢。”
索额图想不出皇太后此话的用意何在,于是也陷入了沉思。索额图从小跟着父亲,后来入宫当了康熙帝的侍卫,宫中之事他见过不少,且常常是九九藏书些让人想不明白的事。
康熙帝说:“要是朕亲政就好了!”
索额图望着稚气未脱的皇上,心里涌动着酸楚,突然联想到皇上终究要长大,终究要亲政,心里便好受起来。于是,极有兴趣地问:“皇上若亲政,首要之事做什么?”
康熙帝斩钉截铁地说:“撤藩!”
索额图闻之一惊,急忙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无人,心里才踏实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为何要撤藩?”
康熙帝作古正经地说:“三藩耗资巨大,弄得宫中也捉襟见肘。不撤藩,朕这个皇上没法当。”
索额图心里笑了,又问:“还有其他原因么?”
康熙帝想了想说:“藩王在自己所辖地内,愚弄民众,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若不撤藩,天下不安。”
索额图的眼里涌出了泪花。若不是亲耳听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说的话。
康熙帝见索额图不开言,以为自己说错了,便小心翼翼地问索额图:“朕说错了么?”
索额图连忙点头说:“没错!没错!”
康熙帝便舒心地笑起来。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认真地说:“你别总是问朕怎么治国,你也得给朕出出主意,你说吧,你认为朕当皇上后,还应该做什么?”
索额图羞涩地说:“我能有什么主意呢?”
康熙帝便像个大人似的说:“没关系,你随便说,朕恕你无罪便是!”
索额图便认真地思索起来,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奴才认为,撤除三藩,统一国家,确实为第一件大事。”
康熙帝问:“说说你的理由。”
索额图说:“三藩不撤除,国家的钱财就会被耗费尽,皇上便无钱来办其他大事。”
康熙帝问:“你认为朕还应该办哪些大事?”
索额图说:“治河!”
康熙帝问:“什么河?”
索额图说:“黄河与淮河!”
康熙帝说:“说说你的理由。”
索额图想了想说:“先说黄河吧。黄河之水,裹沙而行。水合则流急而沙随水去,水分则流缓沙停。于是,河底日高。等到暴雨时节,必然泛滥成灾。首当其冲的是黄河两岸的黎民百姓。多年来都是这样,只要洪水一来,黄河水便越堤而过,破坏着百姓的家园,冲毁了百姓的庄稼,使百姓无粮可食无家可归!”
康熙帝见索额图说得动情,自己听得也非常感动,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索额图似乎没顾着康熙帝的情态,仍然往下说:“加之黄河与淮河,运河交织于苏北一隅,黄淮泛滥,倒灌入运,使运河阻塞,南北的交通运输便会断绝。”
康熙帝点点头称赞索额图说:“你说得有理!朕亲政后,一定要治理黄河与淮河。”
索额图见康熙帝作古正经地向自己表态,虽说没看到现实,但他仍然受到极大的鼓舞!于是他又说:“臣认为皇上如果亲政,还应整理漕运!”
康熙帝问:“你说的是漕运?”
索额图点点头说:“是的。”
康熙帝不知漕运之中的奇巧,便问:“为何?”
索额图说:“因为漕运是我大清的命脉!”
康熙帝问:“有这么重要?”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说:“你能说得具体些么?”
索额图说:“我大清的政治文化中心在北京,因此,北京是机构集中、人员集中的地方。但是,北京物资匮乏,需要南方接济。而漕运便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比如说,朝廷每年要从南方各省运输四百万石漕粮到北京,以解决粮食方面的缺口。如果漕运方面出现问题,粮食等物资运不到北京,就立即会引起混乱和恐慌,严重的话,甚至会动摇大清的基业!”
康熙帝听到这里,心里急了,问:“怎样才能搞好漕运呢?”
索额图说:“分两个方面来治理整顿,一是天灾,二是人祸。”
康熙帝问:“什么是天灾?”
索额图说:“臣刚才所说的黄淮泛滥也会殃及漕运。因为供漕运用的运河与黄河、淮河有交集之处,若黄淮两河涨水藏书网,便会倒流到运河中,致使漕运瘫痪。”
康熙帝说:“那治理黄淮还有利于漕运了?”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说:“什么是人祸呢?”
索额图说.99lib.:“从历史看来,漕运历来都是滋生腐败的温床。整顿漕运就必须惩治腐败。”
康熙帝说:“这么说来,朕亲政后须要做好三藩、河务、漕运这三件大事么?”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说:“朕要你帮个忙,朕想把这三件事刻在木柱之上。”
索额图听后,一阵激动。
康熙帝将“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字刻到了宫中的木柱之上。
二、吴三桂说康熙帝乳臭未干
康熙帝将“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字刻于木柱之上的事让吴应熊在宫中买通的内线知道,内线设法告诉了刘之奇。
刘之奇得到情报后,觉得这是件大事,应该先告诉公子要紧。刘之奇急忙跑回家。
吴应熊见刘之奇气喘吁吁慌里慌张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里紧张起来。但他却抑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平淡地对刘之奇说:“有话慢慢说。”
刘之奇气刚平,立刻说:“大事不好!”
吴应熊心中一紧,但嘴巴上却骂刘之奇:“什么大事不好?一点也沉不住气。”
刘之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等气平心静之后才说:“皇上在宫中的木柱上刻着六个字。”
吴应熊紧张地神经松弛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99lib.大事?于是,他在心里骂刘之奇小事大作。吴应熊问:“什么字?”
刘之奇说:“三藩、河务、漕运。”
吴应熊完全松了口气,然后正色地对刘之奇说:“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一点小事也闹得慌里慌张的!”
刘之奇说:“公子可千万别以为这是件小事!”
吴应熊笑道:“难道还得把它当作件大事不成?”
刘之奇说:“当然。”
吴应熊问:“为什么?”
刘之奇说:“这说明皇上心中记挂着这件事!”
吴应熊说:“记挂着又怎么样?皇上离亲政还远着呢!”
刘之奇说:“话可不能这么说!皇上将这三件事刻在木柱之上,说明他重视着这三件事。而三藩刻在首位,便说明他尤其重视三藩。”
吴应熊不以为然问:“重视三藩是什么意思?三藩又不仅指吴家!”
刘之奇一想,也是!看来真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刘之奇感到不好意思起来,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吴应熊刚才不以为然的神态是特意做给刘之奇看的。而他的心中早已是惊涛拍岸!刘之奇一走,吴应熊心中便对此事琢磨开了。
皇上将三藩与河务、漕运同刻在木柱之上,确实说明皇上对三藩已高度重视。而三藩刻在首位,便说明皇上对三藩尤其重视。重视什么呢?充实三藩?壮大三藩?显然不可能!唯一可能是撤除三藩!因为三藩成为朝廷之重负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皇上这么小,怎么知道注重三藩、河务、漕运这三件大事呢?看来皇上身边有能人!这个能人是谁呢?显然不可能是四大辅臣。若是,会早已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当年郝浴与杨素蕴参劾父亲之时,主要矛盾是针对家父来的而非三藩。那么说来皇上身边隐藏着能人!
想到此处,吴应熊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虽说皇上还少,离亲政的日子还远,离撤藩之日更远,但皇上终究要长大的,皇上终究要亲政的,这事终究要落到皇上手上的。
吴应熊觉得此事确实不可小看,须引起高度重视,至少得给父亲去个信,让他有所准备。
吴应熊将此事一清二楚地写在信上,再让刘之奇为父亲送去。
刘之奇接过吴应熊的信时,心里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刘之奇心里说:还说这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何还要写信告诉老爷?刘之奇心里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吴三桂接到此信后,初看之下也是大吃一惊。他连忙将此事向刘之奇详详细细地打听,刘之奇也尽量将自己所知告诉吴三桂。
吴三桂沉思一阵后,问:“那字可是皇上写的?”
刘之奇说:“是的!”
吴三桂又问:“可是皇上亲手写的?”
刘之奇心里奇怪:是皇上写的便是皇上写的,怎么还会有亲手之分?
刘之奇答道:“是的。”
吴三桂便不说话了,挥挥手,示意刘之奇去休息。然后继续沉思。吴三桂心想:皇上能亲手在宫柱上刻上这六字,说明他对此三件事用心极深。而三藩列在其首,说明他对撤藩之事用心更深。撤藩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手中权力的削弱!意味着手中的兵力削弱甚至解除!自己一直是因为拥有重兵才能与朝廷抗衡的。若失去兵力,自己便失去了与朝廷抗衡的筹码,自己便失去了实现终生梦想的基础。想到此处,吴三桂不寒而栗。
吴三桂再也不敢想下去。
独坐一段时间后,吴三桂冷静了许多。他知道一味着急是徒劳无益的,唯一的办法是主动想法应付。
他想到了他身边的那些人,正是他们帮助他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的。
吴三桂又浑身充满了力量。
当杨珅、胡守亮、方献廷、马宝等人到齐后,吴三桂将儿子的信递给他们看。他们一个挨一个地看去,一言不发。
吴三桂等众人都看完了,便说:“各位有什么看法,尽管说来!”
马宝说:“有什么看法?他若撤藩,跟他打就是的。”
吴三桂知道马宝最沉不住气,也不以为然,只是仍笑着看众人。
胡守亮说:“依胡某看来,马宝将军出言虽欠考虑,却是一语中的!”
吴三桂问:“何以见得?”
胡守亮说:“据说皇上虽然年幼,却是少年老成之人。按理说,皇上是不会轻易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外人的。而如今他竟然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刻于木柱之上,虽然是偏僻之处,但毕竟是外人可视的地方,由此可知,皇上对此事用心极深。”
众人均不言语,杨珅点头说:“胡兄所言极是。”
胡守亮继续说:“虽说皇上年幼,离亲政之日还远,但是,这一天毕竟会来到!所以,胡某认为,虽说不能太急,却也不能不急!”
吴三桂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决断?”
胡守亮决断地说:“有备无患。”
吴三桂问:“如何有备无患?”
胡守亮说:“撤藩,我等无容身之地,不撤,朝廷寝食难安!是迟是早,这一日终究会来。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早作安排。”
杨珅、郭云龙、马宝等将领一致称善。他们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似的。
唯有方献廷一人一直是沉默不语。
吴三桂自然注意到了。他知道方献廷足智多谋,且为人沉稳。他问方献廷:“方兄有何看法呢?”
方献廷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此字仅是皇上所为,方某认为不足为虑。只是……”方献廷欲言又止。
吴三桂说:“方兄有话直说!”
方献廷说:“方某认为皇上身边有能人!”
众人闻之,一惊,随后都沉思起来。
方献廷继续说:“大家想想,皇上才多大?他能知当今天下须治好这三件事?所以方某认为皇上身边必有能人!”
此言正是说到吴三桂的心坎上了。他一直就在为着此事忧虑。然而,现在他见众人因此而显得有些沮丧,就立刻大笑起来,以缓解众人的情绪。
马宝问:“平西王为何发笑?”
吴三桂说:“康熙帝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我们何必怕他?”
三、吴三桂投石问路
康熙帝六年,即公元一六六七年,康熙帝终于亲政。
此时索尼已死,苏克萨哈本想以辞职助康熙得到实权,但鳌拜执意不肯放权,致使大权让鳌拜独揽。
所以,康熙帝虽然已亲政,但并无实权。
但是,埋在康熙帝心里的撤三藩的愿望却被撩拨出来,康熙帝认为,此时鳌拜虽然不肯放权,但自己若提出撤三藩,想必他是会同意的。因为撤三藩并不伤害鳌拜的利益。
于是,康熙帝告诉索额图关于自己要撤藩的想法。索额图说不妥,康熙帝问为什么?
索额图说:“此时提出撤藩有几99lib?害。一是因为鳌拜专权,皇上并无实权,若贸然提出撤藩而达不到,便有失君威;二是鳌拜正暗中与皇上较劲,而吴三桂是平衡在二者之间的力量,提出撤藩,势必将吴三桂推入鳌拜之怀中,皇上便会多一个劲敌;三是皇上刚亲政,政局未稳,若提出撤藩,更会令全国动荡。”
康熙帝点头赞叹道:“你的分析精辟!朕因此知道了此时提出撤藩的弊端所在。”康熙帝停顿片刻,语气一转说:“不过,朕认为三藩终究是大清的心腹之患,若不撤之,朕寝食难安!”
索额图安慰康熙帝说:“皇上的心情,臣能理解。但是,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时机没到,不宜动之时动之,只能是打草惊蛇,于事无补。”
康熙帝问:“那你认为什么时机才合适呢?”
索额图说:“臣认为:短期之内,吴三桂必会有所举动!”
康熙帝问:“你为何如此肯定?”
索额图说:“据臣所知,皇上在宫中木柱之上刻三藩、河务、漕运六字之事,吴三桂已经知晓!”
康熙帝还不能弄清楚其中有什么玄妙,便问:“吴三桂知道又怎么样?”
索额图说:“臣认为吴三桂依据它必能推知皇上之心思,故必有防范之心。如今,皇上既然亲政,臣推测吴三桂必然有所举动!”
康熙帝问:“什么举动?”
索额图说:“时候未到,尚未可知。”
康熙帝说:“依你看来,朕只有等么?”
索额图笑着说:“唯有如此!”
果然不出索额图所料,康熙帝亲政在很大程度上促动了吴三桂。
吴三桂自然知道,康熙帝亲政之后,必然提出撤藩,当初吴三桂虽然焦虑,却并不惊慌。因为他知道康熙帝未亲政之前,此事必不会提出来。所以他在等待着康熙帝亲政。
如今,康熙帝亲政了,吴三桂便不安起来。虽然并没有听到关于撤藩的什么风声,但吴三桂知道这一难是在所难免的。吴三桂在忐忑不安中熬过了一段时日,便觉得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心理承受不了。他决定与其这样耗下去,倒不如主动出击。
吴三桂将心腹之人召集起来商量。
吴三桂问:“各位还记得昔年皇上在木柱之上刻字之事么?”
众人答道:“当然记得!”
吴三桂说:“当年众人所议,康熙帝刻字之行为说明其心中有撤藩之念头。时间又过了几年,皇上之所以未提出撤藩之事,想必是在等待亲政。如今,皇上亲政了。皇上会不会还提出撤藩之事?针对此事,我们该如何处置?请大家议议。”
马宝说:“我认为皇上必然会在近期内提出撤藩之事。”
方献廷问:“马将军为何有此认为?”
马宝说:“一个人将自己的念头在心里憋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有机会了,怎能不提出来呢?我在心里就佩服皇上。”
方献廷笑着说:“为何佩服?”
马宝说:“皇上年轻,竟然有如此度量!憋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一点反应。若是我,早已将心中的屎尿也憋出来了。”
众人便哄笑起来,都骂马宝粗鄙。
马宝笑道:“马某粗鄙,可是都是实在话。”
方献廷却说:“我的看法倒与马将军不同。”
马宝问:“什么不同?”
方献廷说:“我认为皇上此时不会提出撤藩之事。”
吴三桂急忙说:“说说你的理由!”
方献廷说:“现在的环境不利于皇上提出撤藩之事。”
杨珅忍不住说:“这是为何藏书网 ?”
方献廷说:“此时朝廷不和,鳌拜与皇上之争,朝中之人有目共睹。而我们正是在二者之间的力量,谁若得到我们的支持,力量的天平就会倾向于那一方。皇上身边有能人,是不会在此情况下提出撤藩的!”
吴三桂九九藏书赞叹道:“方兄的分析果然有道理。但是,我心中终究不踏实!因为分析毕竟只是分析,不能代表事实。我想问大家,如何才能使我们变被动为主动!”
胡守亮说:“只需用投石问路之计即可!”
吴三桂问:“如何投石问路?”
胡守亮说:“皇上心中到底是真想撤藩,还是假想撤藩,谁也不知!若想知道,只有去试探了。”
吴三桂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假言自愿撤藩么?”
胡守亮说:“还不能到这一步!如果让皇上顺水推舟,反而对我们不利!”
吴三桂问:“那么,应该怎样做呢?”
胡守亮说:?99lib?“公子只需假言年迈体弱,自请提出辞去总管云、贵两省之事即可。若皇上对公子信任,必不会应允;若皇上对公子已有疑虑之心,必会应允!到时候,公子该如何打算?再行定夺!”
方献廷说:“方某认为此计有欠妥之处。”
九九藏书吴三桂问:“有何不妥?”
方献廷说:“方某尚未考虑周全,不敢言说。”
吴三桂说:“方兄但说无妨。”
方献廷说:“方某担心此举不慎,反会授人把柄!”
吴三桂说:“方兄之言有理。”
杨珅说:“我倒觉得此言虽然有理,却不能依之。”
吴三桂问:“那是为何?”
杨珅说:“如今之局势,我们已处被动。即使不用投石问路之法,想必皇上也会对我们的心思能猜出一二。与其让皇上琢磨来琢磨去,倒不如开诚布公地一试。虽然可能会授人把柄,但总胜过闪闪躲躲的过日子。”
胡守亮说:“杨将军之言有理!”
马宝说:“马某是个粗人,总喜欢痛痛快快地真刀真枪的杀,不喜欢软软绵绵地假言假语地驳。”
吴三桂见众人如此,恐伤了方献廷的心,便问方献廷:“方兄认为该怎样?”
方献廷笑了笑,有些难为情地说:“既然大家都是这般认为,公子依计行事便是。”
吴三桂想了想说:“好!就这么办!”说完,吩咐胡守亮执笔。
于是,胡守亮挥笔拟就奏章,内容如下:
臣受皇上所托,开藩云贵,开府治事多年。本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臣近年来两目昏瞀,精力日减,故请旨辞去总管云、贵两省事。特此上奏皇上。
吴三桂接过一看,说了声:“好。”
四、康熙帝将计就计
看完吴三桂的奏章,康熙帝暗自吃惊。他的头脑之中立刻转过几个念头,是平西王已得风声?还是偶然巧合?是平西王在投石问路?还是真心实意?
若在平时,康熙帝只有将此奏章给四大辅政大臣去商议。但是,自索尼死后,康熙帝越来越觉得不能借重他们了。因为四大臣虽存其三,实余其一。
于是,康熙帝又将索额图召来商量。
康熙帝说:“我们还没打草,蛇倒先惊起来了!”说后,将吴三桂的奏章递给索额图。
索额图看了,一言不发。
康熙帝问:“你认为怎么处置才好?”
索额图不答反问:“皇上认为该怎么处置呢?”索额图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诚心想考验一下皇上。
康熙帝笑了笑,然后说:“朕想将计就计!”
索额图心里暗赞:好个将计就计!有气魄。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如何将计就计?”
康熙帝说:“平西王不是要提出辞去总管云贵之事么?朕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他。”
索额图心里感到欣慰:皇上一天天的在成熟。索额图问:“皇上想过有什么阻力吗?”
康熙帝说:“要说阻力,必然来自于平西王自身!但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们心中即使不同意,也无法对抗!”
索额图问:“鳌拜会不.99lib.会从中作梗?”
康熙帝说:“不会!因为,鳌拜与吴三桂虽然可以互相依存,却并不希望对方强大!”
索额图心想:皇上真是越来越长大了。索额图想再试试康熙帝,便问:“这么说来,皇上是想下旨免去吴三桂总管云贵两省的权力了?”
康熙帝立刻反应过来,觉得索额图话中有话,便反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索额图说:“若是让下部议议,再根据所议结果来定,皇上是不是会觉得更好些?”
康熙帝说:“朕不知其中有何差别!”
索额图心中叹气:皇上毕竟年轻了点,他说:“以皇上谕旨定夺此事,平西王必会对皇上有猜忌之心;若以大臣所议定夺此事,平西王必无话可说。”
康熙帝说:“此论甚高!只是若群臣所议与朕心意不合,如之奈何?”
索额图笑道:“皇上憨厚矣!”
康熙帝不解,问:“你何出此言?”
索额.99lib?图缓缓而说:“古往今来,只有君驱臣动,岂可有臣违君心?皇上以为朝廷之中,群臣所议必是群臣之言么?其实无一不是君主之言。皇上只要透出些信息给他们,所议结果必合皇上的心意!”
康熙帝问:“这岂不是君在愚弄臣么?”
索额图说:“这是皇上自责之言!古往今来,一直如此,有哪个君主认为自己在愚弄臣子呢?”
康熙帝默然,不知如何与索额图对答。
于是,康熙帝下旨让下部议议。索额图自然得到其中去周旋一番。
下部所议的结果是:同意平西王所请,其权下交。依照各省之例规,武官归督抚管理,文官由吏部任命。
康熙帝根据所议结果拟旨下达。
吴三桂见旨之后,顿时气得要昏倒过去。真是打蛇不成,反被蛇伤!自己本想投石问路去吓吓皇上,没想到皇上来个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地剥夺了自己的权利!悔不该没听方献廷之言,否则也不会授人把柄。
吴三桂思来想去,越想越气。自己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搏来的权利就这么让小皇帝剥夺了,说什么也不甘心!想当年,自己驰骋沙场浴血奋战之时,他康熙帝还不知在哪里,如今倒骑到我吴三桂头上作威作福了!
吴三桂气了一阵,只得打住。他知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再气也无作用!只有想法补救了。于是,他又将众心腹召集起来。
众将领早已听到了风声,所以来到藩王府后,都勾头勾脑的傻坐着。尤其是胡守亮,他在深深地自责。他认为:若不是自己极力主张以投石问路之法试之,也不会有今日之恶果。
吴三桂见众人都勾头勾脑的,顿觉气氛不对。虽然他心中也很气,但他知道若如此下去,有百害而无一利。吴三桂便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尚未短刀相接,大家便如此气馁。若是与敌真刀真枪的干时,大家岂不要逃跑,剩下我孤王一个?”
吴三桂一句戏言将大家逗笑了。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胡守亮自我检讨地说:“此事怪我!若听方兄之言,也不会有今日之局。”
方献廷赶快说:“胡兄快别如此说!你若这样说,方某便无地自容了!其实方某也有责任!若是方某执意坚持,可能也不会出现此局面。”
吴三桂笑道:“二位把责任都揽到了,将我这位主帅抬到一边去了。”
众人一听,便轰笑起来。
吴三桂见气氛完全活跃了,便虔诚地说:“其实,要说责任,数我吴三桂最大。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之时,因为追来追去,于事无补!各位若有诚心帮我,须再为我献计献策。”
马宝喊道:“马某倒有一计,不知行与不行?”
吴三桂笑着说:“你有何计?先说来听听。先别管它行与不行!”
马宝说:“平西王可向皇上再将此权要来便是!”
众人一听,他出的竟是这种主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马宝问:“各位何故发笑?”
吴三桂说:“权利怎么能要来要去的呢?再说,此权是我自己提出不要的,现在又怎么好出尔反尔呢?”
马宝笑道:“平西王之言不对!如今这年头要官要职的又不是你一人!许99lib?多官员明明想要权,却偏偏扭捏作态地说不想要权。平西王为何不能也试一次?”
众人又被马宝的话逗乐了。
吴三桂正色地道:“别人能够这样,我吴三桂却不能这样!”
马宝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心想:你平西王也不必矫情!你明明是怕失去权力,才向皇上请旨以投石问路的,与那些人有何区别?当然马宝这只是在心里想,面上却丝毫不敢有所表露。
一直默不作声的方献廷突然说:“方某倒觉得马将军之计可行!”
众人闻之,本要大笑。一见是方参将说的,便只是认真地听着。因为他们都知道方献廷不是胡言乱语之人。
吴三桂奇怪地问:“方兄可是说马将军之计可行?”
方献廷说:“正是!”
吴三桂问:“方兄何出此言?”
方献廷说:“公子勿急。方某所言与马将军之计略有不同!”
九九藏书吴三桂问:“不同在何处?”
方献廷说:“马将军要公子去要,方某却要别人帮公子去要。”
吴三桂更迷惑了,问:“谁帮我去要?”
方献廷说:“云贵两省总督卞三元、云南提督张国柱、贵州提督李本深帮公子去要!”
众人一听此言,皆齐声称妙。
马宝说:“还是方参将有办法!”
方献廷说:“方某也是跟马将军学的。”
马宝说:“不同呢,大有不同。”
杨珅问:“何处不同?”
马宝说:“方参将的主意比马某的主意有脸面些!”
众人一听,更是大笑。
五、吴三桂请人求官
众人走后,吴三桂独思起来。
方献廷此计虽说不上是良策,但作为补救之计,尚可一试。只是自己贵为亲王,历来又是卞三元、张国柱、李本深三人的上司,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去求他们三人向皇上去为自己说好话的。方献廷、胡守亮等人,虽说是足智多谋之辈,但他们是读书人,且中书毒太深,看来也是不愿去帮自己去求情的。那么,到底让谁去呢?
吴三桂正想到此处,陈三强风风火火地来了。吴三桂问他何事?陈三强说为盐税之事而来。吴三桂心中一动,也不管什么盐税不盐税了,一古脑儿将自己心中的难处告诉了陈三强。
陈三强“嗤”了一声,便说道:“公子,也不是我说你,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越混越不像话了!”
吴三桂知道陈三强要说混账话了,只好睁着笑眼看着他。吴三桂可以对所有人严厉,唯独不肯对陈三强过分,是因为他帮助自己得到了陈圆圆。
陈三强说:“如今这官场上的人,看起来都是人模人样的,可谁没干过不要脸的事?你请人求官又怎么啦?如今的官儿有几人不是求来的?不是自己去求,便是.99lib.
请人去求!无论是自己求,还是请别人求,都是一回事!要说不要脸的事,比这多着呢?公子若是不好意思去说,我陈三强去说!你们要顾这面子,我陈三强可是没面子可顾!”
吴三桂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连忙示意陈三强打住,然后问:“你真的愿意帮我去求人?”
陈三强说:“当然!其实,也算不上求。只要你开个口,还怕他们不答应么?”
吴三桂心想,确实如此,但他认为不以权势压人更好些,便问:“你能否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陈三强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钱能通神呗!”
吴三桂听后,心中一喜,说:“那么你去算了!”
陈三强提着钱往卞三元、张国柱、李本深三人家转了一圈,便回来了。
吴三桂问他结果怎样?
陈三强笑眯眯地说,这还用问?如今这世道没有钱办不了的事!
果然,不久之后,康熙帝便接到了一道奏折。奏折是云贵总督卞三元写的,其意大约是:平西王吴三桂在总管云贵期间,平定边乱、治理整顿、清正严明、事必躬亲、爱民如子、忠于朝廷等等,凡是用得上的好话全用上了!给康熙帝的感觉这不是给皇上的奏章,倒是为平西王吴三桂歌功颂德的八股文。当然,最后全文的重心便落到了一点上:即请皇上同意吴三桂仍然总管云贵。
康熙帝心里便纳闷了。世界上怎么还有人会离开婆婆便过不惯,非要让婆婆管着自己?是卞三元心甘情愿如此,还是出于吴三桂的压力呢!
康熙帝想不明白了,便将索额图召来。
索额图将卞三元的奏章看过之后,便笑了。
康熙帝便问索额图何故发笑?
索额图说:“请官之人已来。”
康熙帝问:“何为请官之人?”
索额图说:“官场之中常常会有这种人,他们或以钱财贿赂自己的上司,或以权势压着自己的部下,为自己对上级唱赞歌,其目的无非是想请人求官。”
康熙帝问:“你的意思是说卞三元是受平西王吴三桂所托而来?”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叹口气说:“既有现在,何必当初?”
索额图笑道:“皇上之言欠妥。平西王当初请求辞职,其用意并非在辞99lib.职,而在于试探皇上。他根本没想到皇上会准许他辞职,弄得像哑巴吃黄莲一般,有苦说不出来!为了弥补过失,吴三桂只能请人求官!”
康熙帝问:“这么说,这些早在你意料之中?”
索额图笑而不答。
康熙帝问:“依你看来,吴三桂是以.99lib.钱财贿赂之,还是以权势压之呢?”
索额图说:“二者兼而有之。”
康熙帝又问:“何以见得?”
索额图说:“吴三桂为人狡诈,处事圆滑,凡事都想料理得天衣无缝。所以,臣猜知吴三桂是以钱财贿赂之在明处,以权势压之在暗处。”
康熙帝问:“何为明处?何为暗处?”
索额图说:“直截了当送钱是明,旁敲侧击是暗。”
康熙帝对索额图的话琢磨了一阵,觉得挺有意思。他想,人本来就怪,当了官的人便更怪,本来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非要弄得神神秘秘混混浊浊,其目的无非是想从中浑水摸鱼!
想到此处,康熙帝突然联想到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康熙帝问索额图:“你觉得卞三元是真心实意想吴三桂仍管着他,还是迫于势力才这样做?”
索额图说:“这很难说。”
康熙帝说:“这是为何?”
索额图说:“这得看卞三元是真奴还是假奴。”
康熙帝觉得极为有趣,急切地问:“此话怎讲?”
索额图说:“所谓真奴,便是此人从皮肉到骨髓都是奴隶的料!他必须做奴隶,必须让人管着,卡着,压着,否则,他便会不舒服!”
康熙帝觉得奇怪,问:“世上还会有这种人?”
索额图说:“当然有。因为皇上只看到当奴才的坏处,所以觉得恐怖。其实当奴才亦有好处!作为奴才,不用思索,不用拼搏,一切有主子安排,一切听从主子的指挥,奴才完全可以依靠主子!这便是作奴才的好处。”
康熙帝觉得不可思议!他实在难以认同世界上还真有人只愿做奴隶的观点。但他见索额图说得如此决断,便又不得不相信。
康熙帝又问:“那么,假奴是怎么回事?”
索额图说:“所谓假奴,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的心灵深处不是想做奴才而是想做主人!正是为了做主人,他才装着虔诚的样子去做别人的奴隶!一旦到了他翻身做主时,他一定比主人还表现得像主人。”
康熙帝饶有兴趣地问:“你觉得卞三元是真奴还是假奴呢?”
索额图说:“恕臣不知,不敢妄言。不过,据臣观察,官场中人,大多为假奴!”
康熙帝问:“何以见得?”
索额图说:“臣从他们夹起尾巴做人这一点便可得知。皇上想想,他们本来也是人,为何非要装着在比自己位高权重的权贵们面前像个仆人呢?其目的无非是想别人也在他面前表现像奴才,由此可知他们是假奴才占多。”
康熙帝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索额图说:“别急。依臣看来,此类奏章还会有来!”
果然不出索额图所料,后来便有张国柱与李本深的奏章,其内容与卞三元如同一辙。康熙帝阅之,大笑,然后问计于索额图。
索额图说:“皇上并不见平西王之奏章,仍依平西王之所请便是。”
于是,康熙帝下旨:
“王以精力日减奏辞,若仍令总管,恐其过劳。如边疆遇有军事,王自应经理。”
与此同时,康熙帝命吴应熊赴云南探视吴三桂,以示关怀。
六、吴三桂设计揽权
吴三桂坐在书房里,既没看书,也不会客,独自一人呆着,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权力这东西真怪!有它,觉得很烦琐,也很累。没有它,却又觉得很空虚,也失落。
吴三桂此时的心境正是这样。自从让陈三强去请卞三元、张国柱、李本深三人奏请皇上让他继续总管云贵之后,他的心一直没安过。因为他担心皇上会继续以自己的身体不好而拒绝。事情果不其然!皇上几乎以同样的口吻拒绝他们三人的请求,其实也是拒绝了吴三桂的请求。于是,吴三桂便陷入了这种失落之中。
吴三桂的目光似看非看地对着窗外,窗外是嘈杂的蝉声和混乱的花影。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自己到底是做了桩愚蠢事,还是做了桩聪明事?
正是此时,小六过来了,轻声地告诉吴三桂说少爷来了。吴三桂闻之一惊,随后便情绪激昂起来。是啊!近二十年未见面了!儿子已是个什么样子呢?
吴三桂醒悟过来之后,急忙问:“少爷在哪里?”正问着,门外一个声音答应了。
“父王,孩儿应99lib.熊看您来了!”吴应熊声到人到,立刻跪在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仔细地端详着吴应熊,心里发声阵阵惊呼:变了!一切都变了,吴三桂想从儿子身上找出当年的影子,可是他一无所得。
吴应熊告诉吴三桂说是皇上要自己来看父亲的。吴三桂听了,不知是忧还是喜,眼里闪动着泪花。
吴三桂说:“父王哪里有什么病?”
吴应熊说:“我知道!”
吴三桂说:“我本想投石问路看看,谁知竟然让皇上套住了。”
吴应熊看着父亲凄苦的脸,一言不发。等父亲将心中的苦楚倾诉完了,才漫不经心地说:“父王太小看康熙帝了!”于是,将康熙帝与鳌拜的明争暗斗全告诉了吴三桂。
吴三桂越听越惊心,急切地问:“小皇上真有这么厉害么?”
吴应熊点点头说:“据孩儿看来,皇上可能还要厉害些!”
吴三桂问:“这么说来,皇上与鳌拜之斗势在必行了么?”
吴应熊说:“是的。”
吴三桂问:“依你看,谁会是胜家?”
吴应熊答道:“自然是皇上?”
吴三桂惊奇地问:“怎么会是皇上呢?”
吴应熊说:“鳌拜貌似强大,但缺乏韧性,也沉不住气!皇上看似弱小,却能以柔克刚。”
吴三桂问:“皇上身.99lib.边都有些什么人?”
吴应熊说:“目前,皇上身边最有用的是吏部右侍郎索额图,内务府总管明珠。他们都是侍卫出身,是皇上的心腹。”
吴三桂问:“依你看,皇上所用计谋出自何人?”
吴应熊说:“出自索额图。”
吴三桂便沉默不语了。他自然知道索额图是索尼之子!这正是让他最担心的地方。因为,像这等出身高贵的新官僚,必有令人生畏的一面,皇上身边有了这种人物,自己将来恐怕是难以应付了。吴三桂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
吴应熊见之,问:“父王何故消沉?”
吴三桂说:“不是父王消沉,而是皇上身边的人太厉害了!”
吴应熊笑道:“父王何必如此?孩儿倒认为此时正是父王发展的好机会。”
吴三桂闻之精神一振,急切地问:“孩儿何出此言?”
吴应熊说:“依孩儿看来,皇上之精力如今主要放在与鳌拜的周旋上。父王正可趁此机会发展壮大自己,以图后事。”
吴三桂叹口气说:“如今连权力也丢了,还谈什么发展?”
吴应熊笑道:“父王忧虑过甚,局势并不像父王想象的那么复杂。”
吴三桂闻之一惊。他素来知道儿子是个不乱言语的人,现在又经历了这么多事,肯定更是如此。由此看来,儿子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吴三桂说:“孩儿说来听听!”
吴应熊说:“依孩儿看来,卞、张、李三人既然能为您所遣,父王便可以继续控制他们。父王控制了他们,其实也等于控制云贵二省,与父王原来掌权时并无区别!”
儿子此论确实准确独到,吴三99lib.桂不得不点头称赞。
吴应熊见父亲的神情有些好转,心情也渐渐激动起来,继续说:“再说,父王即使要权,仍可将权力弄到手!”
吴三桂闻之,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急切地问:“如何弄到手?”
吴应熊说:“皇上给他们三人的圣旨上不是说‘如边疆遇有军事,王自应经理么’?”
吴三桂说:“可是,现在并无战事啊!”
吴应熊说:“云贵系边陲之地,又多苗人与蛮人,父王难道就不能令其互相争斗么?”
吴三桂闻之,心中大喜,连连赞叹道:“此计甚妙!”然后,便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心里问自己:这就是当年聆听自己教诲的儿子么?如今练就得竟然比父亲还强三分了,吴三桂心里就有了说不出的欣慰。
吴应熊走后,吴三桂立即叫陈三强设法在苗人与蛮人之间挑起事端。然后以平息事端,保卫边境为名,吴三桂率兵去平息。之后,吴三桂在中甸交界处占据土地,供三藩屯牧之用,并通商互市。
后来,卞三元请求回乡养老。康熙帝怕自己好不容易夺回的权力又完全落入吴三桂之手,便令素与吴三桂不和的甘文焜为总督。甘文焜果然不负皇命,不肯依附于吴三桂。
吴三桂再次失去了权力。
吴三桂又命人谎报军情,说边界之处出现贼寇,然后发兵去围剿。等队伍到了边界,又谎称贼寇已退。经过一番折腾,三藩所属将吏士卒耗资巨大,然后向朝廷请求给输。同时,也借此打击了甘文焜。
但甘文焜仍然不归附他,吴三桂见此计不成,别生一计。
吴三桂将张国柱与李本深召来,先是命人盛情款待他们,却并不与他二人见面。二人不知吴三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吃得不舒服,玩得不痛快。二人提出要见吴三桂。
吴三桂在书房里接见了二人,二人向吴三桂问了好。可是吴三桂却并不开口说话,只是一个地长吁短叹。
张李二人见吴如此,便一齐跪在吴三桂面前说:“平西王但有差遣,只管吩咐!”
吴三桂连忙扶起二人说:“二人言重了!你二人虽然仍是提督,但我已非原来的平西王!”
张李二人说:“在奴才心中,平西王仍是原来的平西王。”
吴三桂见时机已到九九藏书,便将甘文焜不买自己的账的话告知张李二人。
张李二人闻之,便说:“奴才心中只知有平西王,不知甘文焜!”
吴三桂见张李二人说得如此决断,便给二人各十万两银子。二人接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于是,吴三桂手中之权失而复得。
一、藩王府里来了不速之客
康熙八年的七月。
烈日当空,夏热炎炎,酷暑难当,神州大地已完全沉浸在盛暑当中。
而五华山上树木蓊郁的藩王府内却透出阵阵阴凉。只有热烈而混杂的蝉鸣在提醒着人们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天。
吴三桂迈着健步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近段时间来,吴三桂变得异常烦躁。种种事情纠缠在一起,令他不堪忍受。首先是陈圆圆的烧香拜佛。虽说她只是在自己房中供着个菩萨,但她因要净身对待菩萨而不时拒绝吴三桂那方面的要求,弄得吴三桂欲火难熬,也因此随意发脾气。另一件事是康熙帝擒了鳌拜,捣毁了鳌拜的政治团体。虽说鳌拜与自己并没有直接关系,但吴三桂却从这事上看到了潜在的威胁,并因此产生兔死狐悲之感。
正是因为有着这些心情,吴三桂总想发泄一下,但是,若不是有那天的巧遇,他或许至今还没有找到发泄的地方。
那日,他刚好从陈圆圆处碰壁而来。当他怀着烦躁的心情走进自己的寝宫时,突然被一种奇异的.99lib.场面所吸引了。
只见轻纱幔帷之中,一女子穿着透明的长裳,正背朝着自己,仰望窗外的天空。那女人的窕窈身材,身态极富情感,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仿佛在倾诉着一种情绪。
那女人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子的颤动使得头发也颤动起来,像一种抑制不住的蠢动。
阳光穿过窗帷,变成了轻柔的光雾,笼罩着她的身体,使她的身体焕发出诱人的光泽。
吴三桂望着那身影,觉得非常熟悉,心中便涌出一种久违的冲动。他轻轻地向那身影走过去。等他快要接近那身影时,他听到了那女人在喃喃细语,那仿佛是对春的絮叨。
吴三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起那女人就往床上抛。等他发现那女人竟是刚才让他碰壁的陈圆圆时,不由惊愕了。她怎么一下子到了自己房里?难道她会飞?
随后,惊愕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情与冲动。
吴三桂在女人身上仿佛寻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心中像浪潮一般涌动着激情。他觉得自己身体已不接受思想的控制,只是一个劲地在折腾之中得到解脱。
吴三桂一边拼命地运动,一边饱含深情地喊道:“圆圆,圆圆,我想你!”
那女人也呢喃地答道:“夫君,我也想你!”
等两人完全将自己心中的激情消耗完以后,便以一种闲散的心情躺着,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的情绪。
吴三桂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拧过头来细看,却发现那女人并非陈圆圆,便惊奇地问:“你是谁?”
那女人说:“我是圆圆呀!”
吴三桂抽她一记耳光,怒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赶忙跪在吴三桂面前说:“我是银杏,请平西王恕罪!”
吴三桂一怔,问:“你是银杏?圆圆的影子?”
银杏连忙点头,眼睛里涌动着泪花。
吴三桂问:“你怎么在这里?”
银杏说:“奴婢一直在这里!”
原来,李参将走时,要带她走。她不肯走,因为自从那日见到平西王后,她便不想再离开平西王。因为她认为平西王是个不平常的男人。
她仍偷偷地留在藩王府中,留在平西王身边,一直在侍候着吴三桂的生活。但是,她不甘心做陈圆圆的影子,于是,她将自己尽量装扮得不像陈圆圆。她想以自己本身的魅力来吸引吴三桂。然而,她失败了!不管她装扮得如何艳丽,吴三桂也没拿正眼看过她!这令她心痛,也有些心灰意冷!当她感到女人的青春正逐渐从自己身上消失时,她感到了惶惑和不安,甚至感到了悲哀。
所以,她决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平西王的爱,哪怕是重新做陈圆圆的影子也可以。虽然她觉得这是一种令人非常悲哀的事,但她认为总比在寂寞之中度过好些。
她设法将自己扮成陈圆圆的样子,然后悄悄地待在吴三桂的寝宫之中。没想到这一试便成功了。只是有一点令她不明白:这到底是陈圆圆成功了?还是我银杏成功了?
当然,这一切的故事都无法向吴三桂叙说,银杏能够说的,只是自己对吴三桂的倾慕之情。
吴三桂听了银杏的叙说,也不禁为银杏的真情而动情。他赶忙将身子挪过去,将赤身裸体的银杏拥在自己的怀中,就像抱着一只受伤的鸟。
吴三桂问:“这么说,你真的愿意做圆圆的影子了?”
银杏说:“是的。只要平西王不抛弃我!”
吴三桂叹口气说:“你这样做,不觉得悲哀么?”
银杏说:“先是觉得悲哀,现在没有这感觉了。”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银杏说:“原先,我想:我也是个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我干吗要做别人的影子呢?即使是为了得到爱情,也是不值得的呀!因为毕竟总是生活在别人的阴影里。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生活就是这样:一些人原本就是做主体的,一些人原本就是做影子的。就像做主体的人想逃避做主体是不可能的一样,做影子的人也逃避不了做影子的命!”
吴三桂见银杏讲的事情是令人沮丧的,但见她脸上却无半分沮丧之态,心里明白银杏说的都是真话。他的心中也不知是应该感到快乐还是应该感到悲哀了。
于是,吴三桂与银杏商量,每日中午都在吴三桂的寝宫之中见一次面。
联想到银杏在寝宫之中等自己的娇态,吴三桂的脚步便急促起来。
吴三桂迈入寝宫时,银杏走过来,向他行了一礼。吴三桂一见,心中大喜。这那里是什么银杏?分明是活脱脱的陈圆圆!
原来,银杏经过与吴三桂的几日雨露云欢,心情越发欢畅了,仿佛找到了生活的真正乐处一般。她每日只是想方设法将自己打扮得更像陈圆圆些。今日,她无意之中,寻找到陈圆圆年轻时候穿的几套衣服,在镜子前一试,发现自己完全变了,已完全彻底不是银杏了,而是活灵活现的陈圆圆。
吴三桂快步走过去,将银杏拥入怀中,动情地说:“让我爱妾久等了!”
银杏娇滴滴地说:“奴婢愿意。”
吴三桂便说:“圆圆想我么?”.99lib.
银杏说:“正是!”
吴三桂抱起银杏向床边走去。
银杏说:“干吗非得到床上去呢?”
吴三桂便把银杏抛于地上,傻站着。
银杏一惊,慌忙地问:“夫君怎么啦?”
吴三桂叹口气说:“你知道吗?圆圆从来不会和我在地上干那事的。”
银杏闻之,沮丧极了。
正在此时,小六在门外喊道:“平西王,有一个人来找您!”
吴三桂正没好气,便怒道:“本王在休息,不见!”
小六说:“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人说与平西王相约已有二十多年,平西王肯定想见他。”
吴三桂一惊:相约二十多年!这个人会是谁呢?吴三桂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赶快穿好衣服出来,直奔客厅而去。
二、汪士荣纵论天下大势
那人穿着玄色长衫,束着头发,背向而立。
吴三桂匆匆忙忙地走进客厅之时,首先看到的是那人修长而瘦削的背影。
吴三桂立刻站住,凝目而视,仿佛想从那背影之中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然而,他立即感到失望了。
那背影是那样的生疏,生疏得令吴三桂有一种不适之感。
那人似乎听到了人声,转过身来,与吴三桂对视着。
那人眼中看似平静却闪烁着一丝激情。不过只是片刻之间的事,却让吴三桂捕捉到了。然而,吴三桂眼里流露出来的先是惊惧,随之是陌生。
吴三桂问:“先生是……”吴三桂故意留下半截话不说,其意在试探。
那人像在回忆着什么说:“名字乃身外之物,不必记在心上。”
吴三桂闻之一怔。他觉得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吴三桂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那人来。然而,吴三桂很快就失望了,他没有捕捉到一丝熟悉的东西。相反,他觉得更陌生了。据他推测,这人顶多三十多岁,不可能与自己相约于二十多年前。
那人见吴三桂仍没想起自己是谁,又自言自语地说:“把握时机,造成大势。”
吴三桂觉得灵光击顶,突然想到他是谁了,惊喜地说:“你是小书童?”然后,他立即觉得自己的称呼不妥,因为这人分明是三十多岁的成人了,怎么还可以称之为小书童呢?
那人点点头,眼里闪烁一下被认出的惊喜。
吴三桂连忙给那人赐坐,并招呼上茶。
那人依言坐下,仍然不发一言,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吴三桂,仿佛想从吴三桂身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吴三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这是吴三桂从来没有过的事。吴三桂觉得那人的目光是如此执着而宁静,令人捉摸不透。
正在此时,佣人来送茶水,暂时打破了这种僵局。
佣人走了,吴三桂示意那人喝茶,那人点点头,却并不举杯。于是,那种僵局又恢复如初。
吴三桂被这种气氛弄得不知所措,便说了句蠢话:“先生来干什么?”
那人摇摇头说:“为平西王治病而来!”
吴三桂一惊,茶水从杯中溢出来,略带惊惧地问:“为我治病?我吴三桂何病之有?”说完,哈哈大笑,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所以立即恢复到平日稳沉的神态。
那人不以为然地说:“平西王的病在这里!”说着指指心脏。
吴三桂急忙问:“难道先生真是小书童?”
那人说:“正是!不过现在却有名有姓了!”
吴三桂一愣,问:“请教先生大名?”
那人说:“汪士荣。”
吴三桂在心中将汪士荣三字陌念了一遍。与此同时,他联想起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当年他与那老者相聚于锦州城外之时,他曾问那书童叫什么名字,小书童说姓名乃身外之物,何必记在心上。如今,他却特意提醒自己说他已有名字!这是为何?是生活的磨练使他不得不看重名字?还是他现在才有名字?
吴三桂又想到了那老人,问:“你师傅呢?”
汪士荣说:“家师已仙逝多年了!”
吴三桂便唏嘘起来。汪士荣神态自然地陪坐着。吴三桂突然记起与那老人的相约,心中一动,难道现在正是老人所说的大势已成之时么?他的心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激情,激动地问:“先生可是来助我成大事的?”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问:“先生认为此时正是大势已成之时么?”
汪士荣说:“不是!”
吴三桂问:“那先生怎么此时出现了呢?”言下之意,按他与那老者相约,必须等到大势将成之时才来。所以,吴三桂有此一问。
汪士荣说:“若不来,恐大势难成!”
吴三桂惊诧地问:“先生何出此言?”
汪?99lib? 士荣说:“汪某绝非在耸人听闻!”
吴三桂平静下来,诚恳地问:“先生能否详细告知?”
汪士荣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说:“有人说,水满则溢。其实,此话有失偏颇,对于一杯满水来说,如果不动杯子,水是不会溢出来的。”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的话说得挺玄乎,不知是何意,但他只得认真地听,因为他知道正题在后面。
果然,汪士荣将手中之杯慢慢倾斜,让水从杯口低处流出来,然后说:“当今之势,本已有如此杯,茶杯已倾,茶水外泻。然而,平西王却在暗暗地将茶杯扶正,不使杯子继续倾斜,阻止了大势的形成!”
吴三桂急切地说:“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清兵入关之初,本呈清强明弱之势。那时,汉族民众虽有反清复明之念,但由于多数人已对大明失望而未成大势。之后,由于清兵对汉人推行愚民之策,令汉人剃头,尊满人为贵族,本已激起汉人之愤慨,但终究稍纵即逝了。”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分析得有理,又问:“如今之势呢?”
汪士荣说:“如今之势,君权微弱,奸臣当道,朝廷昏庸,政府腐败,势利小人无忌,贪官污吏横行!苛捐杂税繁多,民众生活无靠,天下之民众均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有人振臂一呼,拥护者必众!”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此论有言过其实之处,便问:“民众当真在等待振臂一呼么?纵观历史,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时,并非就是起兵造反之机。我认为,其关键之处不在于民众之生活状态,而在于民众是否对当权者失去信心。如今之民众对清廷失去信心了么?”
汪士荣说:“平西王之论固然有理,但却有失偏颇。汪某刚才之论只是针对当局者而言。当局者将民众推入水深火热之中,而无人将他们救出的话,大势仍然难成。”
吴三桂说:“吴三桂不知其中之玄妙,望先生明言。”
汪士荣说:“这就好比水满杯倾,茶水外溢,若任其自然,茶水虽多,却不能成势,只是朝着四方流去。若能挖渠掘沟,将茶水引之,久而久之,外溢之茶水必能成势!”
吴三桂渐渐明白了汪士荣话中之意,便问:“难道吴某不是这样做的么?”
汪士荣说:“恕我直言,平西王适得其反。正如我先前所言,杯子已倾,平西王却在慢慢将其扶正!”
吴三桂又不解了,问:“我又怎么是在扶正杯子呢?”
汪士荣说:“清廷之施政,重于满人而轻于汉人,而天下之汉人多于满人。所以,天下之众,拥满者日寡,思明者日众。然而,平西王却也如满人一般,虐待于民众,拒民众于千里之外,不因势利导而成大势,岂不是在扶正茶杯么?”
吴三桂听到此处,恍然大悟,执汪士荣之手说:“谢先生良言!”
汪士荣说:“平西王不用客气!”
吴三桂说:“先生先去休息!我们改日再谈。”99lib?
汪士荣微笑着点点头。
三、汪士荣纵论吴三桂的势坎所在
汪士荣随小六去了,吴三桂独坐于客厅之中思索起来。
吴三桂在认真考虑着汪士荣的话的可信程度。按理说,他是那老者之高徒,而那老者是自己舅父祖大寿之幕僚,他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赶来骗自己!但是,他所说令人难以信服,是否有实用价值,也尚未可知!然而,汪士荣如果是真才实学之辈,自己.99lib.t>可算得上如虎添翼了。
想到此处,吴三桂觉得不管如何,自己都得进一步试探一下,若汪士荣真有才学,便委以重用。吴三桂打算当夜与汪士荣秉烛长谈。
当夜,吴三桂让人在庭院之中摆酒置食。
等汪士荣在自己对面坐定之后,吴三桂亲自为汪士荣斟酒,并说:“先生不负前约,远道而来,令吴?99lib.三桂敬仰,故置酒相待先生,以表情意。”
汪士荣笑道:“其实有清风明月相伴,有人生知己相谈便足矣!何需以酒促兴?”
吴三桂先是一怔,继而大笑:“先生之论甚合吾心!”
于是,两人均大笑起来。
吴三桂说:“本王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不知先生肯赐教否?”
汪士荣说:“汪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三桂赞声好,便说:“依先生之意,本王如何才能成其大事?”
汪士荣说:“凡成大事者,必然顺乎天意,得乎民心,有大势相助,才可能成之。依汪某观来,平西王如今之局,其坎在势!”
吴三桂问:“何为势?”
汪士荣说:“所谓势,看起来非常简单,说起来非常复杂!譬如说,一人为单,二人为双,三人称众,已有小势,万民方成大势,这可称之为人势;又譬如说,滴水下落,其势不在落,而在于未落,这99lib.叫力势;又譬如说:国之将成,君之将立,其势不在成与立,而在于未成与未立,这叫国势。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势。”
吴三桂点点头说:“听君之言,茅塞顿开!”然后语气一转,又问,“势对人的成败很重要么?”
汪士荣说:“确实重要!”
吴三桂说:“先生能否说得更详细些?”
汪士荣说:“一个人有聪明之天资,有勤奋之习性,若没有势,便不能成器。譬如说,一个人从文,既有过人之智慧,又有专心致志之品性,若不得国家大势,便不能成为大器。又如一个人从文,既有过人之悟性,又有勤奋之品性,若不得乾坤大势,亦不能成大器。这便是为什么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了的原因。”
吴三桂说:“如此说来,成与不成均不在于人而在于天了!”
汪士荣说:“正是如此!”
吴三桂说:“既然如此,我等何必枉费力气?”
汪士荣说:“平西王之言谬矣!天势虽不可求却藏书网可以遇!人若因此而放弃努力,纵有天势相助,亦不成大事。人若忠贞不渝,纵使没遇天势相助,亦无大憾。”
吴三桂说:“依先生看来,本王之势坎是天成还是人为?”
汪士荣说:“一半是天成,一半是人为?”
吴三桂问:“何为一半天成?”
汪士荣说:“大明气数将尽,大清趁势而成,这本是天成之数,其因并非在于平西王引不引清兵入关!即使平西王不去请,清兵在当时之下,亦会不请自来。”
吴三桂听了此言,觉得非常受用,连连点头。然后说:“大明既没,大清既成,本王若有反清复明之心,这便是天成之势坎么?”
汪士荣说:“正是如此!”
吴三桂问:“那人为之势坎何在?”
汪士荣说:“人为之势坎有三:一是自断气脉;二是自斩其根;三是自灭其势。”
吴三桂问:“何谓自断气脉?”
汪士荣问:“平西王可知自己气脉之所在?”
吴三桂摇摇头说:“不知。”
汪士荣苦笑一下,说:“如此说来,平西王可是冥冥之中自断气脉的了!平西王是汉人,明廷是你的气脉所在!若无此气脉,你便有心不平,气不顺,心绪混乱之忧!”
吴三桂觉得有理,自己确实时时刻刻在把自己与大明联系起来,且有心气浮躁之感。于是问:“那本王又是怎么自断气脉的呢?”
汪士荣说:“平西王斩了永历帝之羽翼,并将其赶到缅甸,便是自断气脉。”
吴三桂问:“先生能否说得详细些?”
汪士荣说:“清廷进京之初,大明气脉衰,但仍未灭。所以,明廷方能与清廷抗争!此平西王之气脉在于大明一样,大明之气脉亦在于汉人身上。平西王将大明皇上赶到缅甸,让其远离国土与汉人,其气能久么?这便是平西王自断气脉之所在!”
吴三桂问:“本王又是怎么自断其根的呢?”
汪士荣说:“孔子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平西王既为大明臣子,自然以明廷之君为君,若失明廷之君,便有如树木失其根须,人命失去血脉。所以平西王之根非在于清廷,清廷是满人之根,而非汉人之根。平西王之根在于明廷,具体来说是在于永历帝身上。”
吴三桂听到此处,不寒而栗。难怪自己在处决永历帝之时,身体有不适之感。处决之后,自己总是会不时地想起永历帝那双优柔寡断而又无可奈何的眼睛。自己是如此强悍!永历帝是如此怯弱!自己的根怎么会在永历帝身上呢?难道汉人之根均在帝王身上么?若如此,自己的生命深处是否存在着与永历帝一般的怯弱?
想到此处,吴三桂忍不住说:“本王对此有所疑惑!”
汪士荣点点头说:“我猜测平西王也不会相信,但如果我指出平西王的症结所在,平西王便不得不相信了!”
吴三桂说:“你说吧!”
汪士荣说:“平西王貌似强悍,实则懦弱;貌似坦荡,实则猥琐;貌似沉稳,实则轻浮;貌似勇敢,实则胆小。”
吴三桂听到此处,心中大怒,但见汪士荣神态自若,又将心中之怒气压住,以狂笑掩饰自己的失态。之后,再说:“从未有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议论本王!”
汪士荣笑道:“汪某并非议论平西王一人。”
吴三桂说:“此话怎讲?”
汪士荣说:“汪某所论是汉人之品性!平西王既是汉人,便有此品性!这也正是汪某说平西王之根在于永历帝身上的原因。”
吴三桂心想:照他所说,永历帝是自己所杀,我当然是自断其根了。吴三桂不想再讨论此事,又问:“本王自灭其势又是怎么回事?”
汪士荣说:“平西王将永历帝赶出大明,已令汉人气愤,而杀了永历帝,更使汉人绝望。但是,由于汉人心中已知大明之气数已尽,故并没有太多的人怨恨你!尤其当平西王将明军收编,保存大明之力量时,汉人暗中赞叹你的人很多,这便是你的得势之举。”
汪士荣缓口气,继续说:“然而,平西王在云贵之地愚弄民众,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将民众推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不正是平西王在自灭其势么?”
吴三桂听到这里,心里默然。汪士荣出言中肯,分析透彻,立论有独到之论,令他不得不信服。
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庭院之中徘徊起来。
汪士荣望着吴三桂的身影,一言不发。
四、汪士荣教吴三桂造势之法
夜已深,人已静,皓月已当空。
明月之下的吴三桂踯躅已久,心中的浮躁与激动早已消逝干净。现在,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想问问汪士荣:自己如何造成大势!
吴三桂用余光瞥了瞥闲坐在月光下,一直没挪动过的汪士荣,他见汪士荣仍然如大海般的深沉99lib?,他对汪士荣的信心陡增。
吴三桂问:“请问先生,本王是否还有解救之法?”
汪士荣说:“平西王可是问造势之法?”
吴三桂说:“正是!”
汪士荣说:“有!”
吴三桂诚心相请:“能否赐教?”
汪士荣说:“若平西王愿听,汪某自然是尽心竭力!”
吴三桂立即表态说:“若得先生教诲,吴某言听计从!”
汪士荣说:“如此甚好。请问府上之人可知汪某已来之事?”
吴三桂说:“大多不知。”
汪士荣说:“如此便好!我们可以暗中造势!”
吴三桂问:“如何暗中造势?”
汪士荣说:“医生治病讲究对症下药。汪某为平西王造势也得对症下药。针对平西王自断气脉,自斩其根,自灭其势三种情况,汪某认为,造势之法,也得分三步走:一是植根续脉;二是聚心敛气;三是因势利导。”
吴三桂问:“何为植根续脉?”
汪士荣说:“既然汉 人之根在大明的永历帝身上,我们便想方设法在永历帝身上再将根培植起来。”
吴三桂说:“你不是说我已自断其根了么,如何还能再植?”
汪士荣说:“汉人之根在永历帝身上,并不意味着,永历帝既死,其根便灭。汉人之根是自大汉民族崛起之日起,经历数千年血雨腥风的洗礼和大汉文化的积淀,已形成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斩不断的气脉。此气脉生命旺盛渊源流长,绝非一人能灭之!而永历帝正是这气脉的寄存之处。平西王灭了永历帝,并非将气脉扫荡干净,只是令气脉如幽灵一般四处漂泊无处寄存!”
吴三桂说:“先生能否说得具体明白一些?”
汪士荣说:“若具体而论,当汉人之气脉无处寄存之时,便表现为浮躁、浅薄、猥琐、刻薄、无聊、急功近利等等。”
吴三桂点点头说:“如此说来,本王倒明白了一些。只是如何植根续脉呢?”
汪士荣说:“使汉人气脉有寄存之处,便是植根。”
吴三桂说:“可是永历帝已死,我们如何找到寄存之处?”
汪士荣说:“永历帝虽死,但汉人心中之大明未灭,我们只能将永历帝陵修筑起来,使其在汉人之心中树起丰碑之形象,让所有的汉人重新对它肃然起敬,并把它作为精神寄托之处便是。”
吴三桂说:“当今之天下,汉人虽众,却如散沙一般,风吹必散。已无凝聚力,怎能构成大势?”
汪士荣说:“汉人之气脉无处寄存,汉人之心灵便无处寄存。心灵无所寄托之人,有如行尸走肉之人,虽有躯体,却无灵魂。此类人再多,也无作用!若我们能筑好汉人气脉的寄存之所,汉人之心灵必有归属之处!有如信佛之人能找到庙堂,漂泊之人能找到家舍,这样一来,人众必成大势!”
吴三桂说:“如此说来,本王倒明白了一些。只要我们修好永历帝之陵,便是植根续脉么?”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心想:你开门见山地说了不就得了,何必转弯抹角弄得我云里雾里的。吴三桂又问:“如何聚心敛气呢?”
汪士荣说:“如果使汉人之气脉有了寄存之处,便有会聚心敛气之法。”
吴三桂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汪士荣说:“正如佛家之人以寺庙为聚心敛气之所,道家之人以道观为聚心敛气之所一般,汉人既将永历帝之陵当做气脉的寄存之处,其聚心敛气之所必在此处!”
吴三桂说:“本王还是有些不够明白!”
汪士荣说:“请问平西王,信佛之人须到哪里去烧香?”
吴三桂笑道:“当然是寺庙!”
汪士荣说:“与此一般,汉人若想念先祖,都是跑到先祖之坟墓处祭祀对不对?”
吴三桂说:“正是这样!”
汪士荣说:“这不就得了!汉人若将永历帝陵当做心灵的寄存之处,必会自动前去顶礼膜拜!让志趣相同之人在此处相聚,久而久之,必成大势!”
吴三桂问:“先生之意是把永历帝陵当做聚心敛气造成大势之处么?”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惊喜地问:“如此说来,只要修好永历帝之陵,必能成大势为我所用么?”
汪士荣摇摇头说:“能成大势或许有可能,为平西王所用却未必可能!”
吴三桂问:“这又是为何?”
汪士荣说:“永历帝之陵是汉人气脉寄存之处未错,能造就大势亦未错!但是,此大势之宗旨必是反清复明,而平西王之所为却是拥清反明,如何能为平西王所用?”
吴三桂闻之默然。汪士荣之言虽然不中听,却是肺腑之言!吴三桂心中有些后悔起来;若不是自己当年对永历帝赶尽杀绝,何来今日之局面。然而,这又能完全怪我吴三桂么?我吴三桂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顺治帝架把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么?所以,吴三桂心里对清廷充满了更99lib.深的仇恨。
吴三桂说:“我若出资修永历帝陵,此大势能否为我所用?”
汪士荣说:“那只能说你有悔过之心,并无统帅之威望!”
吴三桂说:“我若亲到永历帝陵去忏悔呢?”
汪士荣说:“那只能说明你已有与汉人一般之反清复明的想法,并不能证明你可以成为汉人之领袖。”
吴三桂急了,问道:“吴某到底要如何为之,才能将此大势为己所用?”
汪士荣说:“这就是汪某要说的第三九九藏书步!”
吴三桂问:“因势利导?”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问:“如何才能做到因势利导呢?”
汪士荣说:“平西王必须自我根除那种欺压百姓,愚弄民众,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不顾民心向背的做法!要树立起亲民形象。”
吴三桂问:“如何才能树立起亲民形象?”
汪士荣说:“亲临永历帝陵,并向永历帝行跪拜之礼,意在恢复与永历帝之间的君臣关系,能使自己与民众之间的心理距离拉近!减租免税,拥民爱民,惩罚罪恶,能使民众相信自己可成为他们的领袖人物。如此一来,大势方能为你所用!”
听到这里,吴三桂对汪士荣的能力哪里还有半点怀疑?他单腿跪于汪士荣面前说:“谢先生赐教。”
汪士荣没想到他会前倨后恭,吓得慌忙拉起他说:“平西王行此大礼,汪某如何敢受?”
吴三桂笑道:“刘备三顾茅庐,方请到孔明,我吴三桂何福何能?让先生不请自来!吴三桂行此大礼应该!先生受此大礼无愧!”
两人执手相对,开怀大笑。
五、永历帝墓中飞出一只白鸟
吴三桂事后将汪士荣之进言细细琢磨了几日,觉得切实可行之时,又来找汪士荣。
吴三桂说:“我给先生白银万两,让先生为永历帝修坟。先生尽管将坟墓修得豪华气派便是,若钱少了,我再追加!”
汪士荣说:“此做法不妥!”
吴三桂说:“有何不妥?”
汪士荣说:“此事不能让平西王独资!”
吴三桂说:“我对不起永历帝,不出资修坟,良心上过不去啊!”
汪士荣说:“即使如此,也不行!”
吴三桂问:“为何?”
汪士荣说:“永历帝是大明之皇帝,是千千万万汉人的皇帝!而非你一人的皇帝!我们千千万万的汉人早已将自己的根植于皇帝之身上,永历帝是我们的气脉的根源所在。若只让平西王独资,我们这些成千上万的民众心里会难受的。”
吴三桂问:“依先生之见,我该怎么做?”
汪士荣说:“你捐多少钱都可以,但你得允许其他汉人捐资修坟!”
吴三桂奇怪地问道:“先生不是说云贵之民众早已对苛捐杂税深恶痛绝了么?”
汪士荣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吴三桂问:“这其99lib?
中有什么不同?”
汪士荣说:“平西王以苛捐杂税盘剥民众,其钱财是落入平西王私人之囊。恕我直言,民众大多对平西王有怨恨之心,又怎么会愿意让你盘剥呢?而捐资修坟便不同了!一是因为民众的感情寄托于此,自己不出些钱物便于心不安;二是因为民众大多对大清之统治心有怨恨,自己捐资修永历帝之坟,在心理上能找到一些平衡。”
吴三桂问:“怎么能找到平衡呢?”
汪士荣说:“因为永历帝是他们的希望所在呀!也是清廷的对手呀!”
吴三桂觉得这些东西实在难以理解,同时也认为没有弄懂的必要,便问:“一切依先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汪士荣说:“一是让我成立一家民间机构,专管捐资修坟之事;二是平西王带头捐一定数量的资,不可太多,亦不可太少。”
吴三桂觉得奇怪,便问:“为何不可太多,亦不可太少呢?”
汪士荣说:“太多了,其他人无法跟随,会拉开平西王与民众之距离;太少了,民众又会认为平西王对于修坟之事不够诚心。”
吴三桂说:“一切照先生意见办,便是!”
汪士荣说:“你暂捐白银百两看看,若修坟资金有缺口,平西王再捐。”
吴三桂点点头。
于是,汪士荣离开藩王府,到民间访人。经过数日之奔波,汪士荣找到几个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修坟委员会理事。几个老人一听为永历帝修坟都异常高兴,但他们又担心平西王会为难他们。当得知汪士荣也是受命于平西王时,大家对平西王的怨恨便都没有了,心里只是莫名其妙的激动。他们仿佛觉得某一种日子又要到来,对前途又有了美妙的憧憬。
通过商议,大家一致推选赵老为理事长,而钱老、孙老、李老均为副理事长,汪士荣只管钱。然后,由汪士荣起草,大家一起抄录,写出了几张内容一样的安民告示:
汉人们:
大明之皇帝永历帝已长眠于荒草野外之中数载,至今仍是黄土一抔,令我等汉人子孙无颜于天下。我等为了让永历帝之灵位有定所,让我汉人子孙情感有寄托之处,精神有景仰之所,故倡议为永历帝修坟。望有钱者出钱,有力者出力。献出你的爱心,使我们的情感拥有栖息之地。
永历帝修坟委员会。
此告示在昆明城内贴出之后,昆明城内立即为之轰动。平民百姓更是奔走相告,仿佛又看到了什么希望。
但也有人惴惴不安,他们不是不想捐资修坟。为永历帝修坟不是一人得到好处的事,而是千千万万的汉人都能得到好处的,谁会不愿出钱呢?他们感到害怕的是不知平西王吴三桂抱什么态度。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吴三桂反对的话,他们纵使有极大的热情也是无用。
于是,修坟委员会又将平西王吴三桂捐资百两之事透露出来,民众之心顿时放下,昆明城内顿时出现捐资修坟的高潮。
短短的几天之内,修坟委员会竟收到白银四万两,还有各种祭品,香、线钱等财物。同时,还有数百名精壮劳力来到修坟委员会请求为修坟之事出把力。
看到堆积如山的钱物,看到慷慨激昂的人们,修坟委员会几个老人顿时激动万分,老泪纵横。
接下来之事便是找坟。
当地人告诉他们:当年是在草萍驿将永历帝处决的,现在要找到处决永历帝的地方并不难。难就难在永历帝之坟不是埋着一个而是两人。
原因在于当年处决永历帝之时,是将小太监大将军与永历帝一同处决的。据说当时处决之后,人们虽知是永历帝与小太监的尸体,却无人敢去收尸。倒是草萍驿附近乡村里,有几个胆大的百姓偷偷去为永历帝收尸砌坟。但是,当他们挖好坑,正要将永历帝下葬之时,突然犯难了。原来永历帝的尸体与小太监的尸体在一起,都是无头尸体,两只头颅滚落在一边,他们一时无法分清哪是小太监的尸体,哪是永历帝的尸体。
对于永历帝与小太监的头颅倒是好分辨,因为永历帝有胡须,而小太监无胡须,一目了然一看便知。
难就难在分辨他二人的躯体,小太监虽说小,但身体也有那么大了。而永历帝经历那么多磨难之后,身体早就瘦削得与小太监的身体一般大了。突然有一人想到分辨之法,说小太监没有男人的东西,而皇上有,且强壮着呢!只要脱下他们的裤子一看便知。众人一想有理,九九藏书便立即动手为小太监和永历帝脱裤子。可是,刚动手,把风的人喊有人来了,要他们快点。他们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将小太监与永历帝的尸体一同埋了。
赵钱孙李几位长老听得这里便傻了眼:这如何是好?
倒是汪士荣的头转得快,说没有关系,只是将永历帝与小太监合葬之坟修好便是。
赵老说:“不行!这样一来,以后我们来祭祖之时,到底是向皇上烧香呢,还是在向太监烧香呢?”
汪士荣说:“只能这样!大家想想,永历帝与小太监的尸体都只剩下一把骷髅,早已都没有男人的肉坨坨了。谁还能分辨得清哪时永历帝哪是小太监呢?”
赵钱孙李几位长老一听,便默然。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即使有心,也无法做到。
汪士荣见大家情绪低落,只得安慰说:“其实,永历帝与小太监感情好,我们权当把小太监当永历帝的伴吧!”
赵老说:“当伴是可以,只可惜是个太监。”
正当他们有些闷闷不乐之时,永历帝与小太监合葬的土坟之中飞.99lib.出一只白色的鸟。这种鸟他们谁也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鸟的名字。
鸟向天空飞去,消失在天际处。
汪士荣说:“这白鸟是永历帝的灵魂所在。”
众人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六、吴三桂哭祭永历帝
永历帝坟中飞出一只白鸟的消息不胫而走,昆明城内的百姓竟然鱼欢雀跃一般藏书网高兴。他们互相传颂着永历帝化作白鸟升天的故事,且越传越玄乎,越传越兴奋。
他们早已忘记了与永历帝合葬的还有小太监,他们谁都认为白鸟肯定是永历帝所化,而忘记了或者是不愿想到白鸟也可能是小太监所化。
永历帝的坟墓在修坟委员会的领导下,很快便修得富丽堂皇,与其他皇陵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于人们相信白鸟是永历帝所化,永历帝已羽化登仙的传说,人们便把永历帝与小太监当做神灵一般供奉。
尤其是当那事发生以后,人们对此坟有如信佛之人敬于寺庙,道家之人恭于道观。
据说昆明城内有一对夫妇,年过半百,却依然无子,心里极为着急。他们面对着偌大的家业,联想到无人继承之时,更是老泪纵横。有人告诉他们,只要诚心烧香拜佛,便可以身怀六甲,早生贵子。以前,他们每年都要到附近的寺庙里烧香拜佛,求观音娘娘赐子。谁知他们烧了多年的香,拜了多年的佛,妻子的肚子依然没有凸起来。眼看着年华将逝,老之将来,夫妻俩真是欲哭无泪。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的缘故吧,一天,老婆婆竟然提出来不给菩萨烧香了,而要去给永历帝烧香!老头一听,傻了眼,说:“那哪行?皇上虽说是天子,但毕竟没有神仙那么厉害!既然连神仙也帮不了我们的忙,那皇上即使爱民如子,我看也是爱莫能助。”
老婆婆说:“谁说皇上比神仙差?不是说皇上化成一只白鸟登天去了99lib?
么?我看皇上不是凡人是神仙!凡人能做得了皇帝么?要不怎么叫天子呢?再说,皇上即使是凡人,也比一般男人强些!”
老婆婆的话暗伤了老头的自尊,老头反驳说:“那不见得!”
老婆婆说:“怎么不见得?皇上三宫六院的讨那么多老婆还应付得过来,且让女人们都怀上皇子皇女的!”
老头说:“皇上即使行,也是个死皇上了。给他烧香又有何用?”
老婆婆说:“皇上死了,也比你强!皇上能让那么多女人怀上,你只有一个老婆,也无法叫老婆怀上,我看皇上的灵魂也比你强呢。要是我没想错的话,只要通通皇上的气脉,我老婆子也能怀上儿子!”
老头说:“就算你说的对,可与皇上合葬的还有个小太监呢!谁知你在烧香之时,会通皇上之气脉呢,还是会通太监之气脉?”
老婆婆骂道:“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太监算什么?太监只不过是伺候皇上的奴才!不男不女的,连男人的东西也没有,又哪来的气脉?再说,即使太监有争夺之心,皇上会把这等好事让与他人?”
老头听了老婆婆如此说,便无话可说,只得随老婆一起到皇上陵前去烧香。老头去是去了,可他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好受!老头仿佛真的觉得皇上之气脉在老婆跪拜之时已进入了老婆的身体之内。老头心想:我宁愿绝后,也不愿皇上的气脉进入老婆的身体里。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俗话说,越怕鬼,越遭鬼打!老婆婆与老头在永历帝坟上只烧了三次香,老婆婆便怀上了。于是,老婆婆便异常的高兴!而老头却像打蔫的草一般。
老婆婆见老头如此,便说:“如今怀上了藏书网,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老头说:“我宁愿绝后,也不愿你怀上!”
老婆婆说:“你这叫什么话呀!”
老头说:“该死的皇上,死后还要强奸我老婆!”
老婆婆便一脸涩涩的,仿佛真被皇上强奸了一般而不好意思。
老婆婆怀孕之事在昆明城传开了。人们都认为老婆婆是通了皇上的气脉之后才怀上孕的。大家觉得皇上便是皇上,与一般凡人是不同的。所以,才只要通点皇上的气脉也能怀孕。
于是,云贵两地的人,凡是没有怀上孩子的,都到永历帝坟前烧香,烧香之后,便能怀上孩子99lib?。真是屡试不爽。
所以,大家都记住了永历帝的气脉使自己能传宗接代的好处,却忘记了永历帝的气脉强奸自己的女人的不愉快。
于是,永历帝坟前的香火胜过大寺庙里的香火。人们宁愿相信永历帝与小太监,也不愿相信菩萨。
汪士荣见永历帝坟墓前的香火如此旺盛,便觉得时机到了,汪士荣对吴三桂说:“平西王可否愿意去拜永历帝之陵?”
吴三桂说:“本王早就想去,只是怕百姓耻笑和永历帝唾弃。”
汪士荣说:“其实,只要平西王斋戒三日以示拜帝陵之诚心,百姓必不会耻笑平西王!”
吴三桂说:“百姓之心好哄!只怕永历帝的灵魂不肯接受我的跪拜呢!”
汪士荣说:“笑话!古往今来,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不愿接受别人跪拜的!”
吴三桂自然不知神灵也如凡人一般,见汪士荣如此说,便决定亲自到永历帝陵前去祭祀。
于是,吴三桂一连斋戒三日,且不沾女人之边,然后便轰轰烈烈出发了。
昆明城内的百姓听说平西王吴三桂斋戒三日,要到永历帝陵前去祭祀,都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
昆明城内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局面。
那日的阳光真好!温暖却不炙人,缠绵却不腻味,铺洒在人的身上,如女人之手在轻抚。
吴三桂徒步走在通往草萍驿永历帝与小太监合葬的坟墓之路上。
能令吴三桂徒步而走,可是破天荒的大事。数十年来,吴三桂出巡之时,都是八抬大轿抬着,且前呼后拥之众不计其数。不说别的,光那气派便吓得普通百姓退避三舍。
今日,百姓趋之若鹜,一是想看看平西王吴三桂的面目;二是想看看平西王祭祀的场面。他们见平西王素布缠头,披麻戴孝,完全是孝子模样,心里早已忘记了吴三桂是杀害永历帝的元凶,有的只是激动与幸福。觉得永历帝有此臣民,可以安眠于地下,自己有此父母官,可以高枕无忧了。
吴三桂在万民簇拥之下,终于来到永历帝陵前。
吴三桂伫立于陵前,头微仰,看着天空远处。远处是一片在悠悠荡荡的云。
汪士荣点燃香,递到吴三桂手中。
吴三桂接过香,朝永历帝与小太监陵前作三个揖,然后跪了下去,高声喊道:
“永历帝之灵在上:
罪臣吴三桂看你来了!你虽屈死于地下,但有万民前来瞻仰,你可死而无悔!我虽苟活于世,但遭万民之唾骂,我虽生却不如死!
现在,我来祭祀你,不图来日之发达,只求今日之安心。”
吴三桂说完,突然联想到自己也是被迫灭明,如今却要背着叛逆之骂名而遗臭万年,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周围之百姓见他哭得伤心,只道他是真心悔过,也一同流下了眼泪。
一、汪士荣提出要联谊二藩
由于听从了汪士荣的造势之计,吴三桂在云贵两省民众心目中的形象有所改变。吴三桂成了民众心目中反清复明的英雄,是他们反清复明的希望所在。
虽然民众于此时并没见吴三桂有任何反清复明之行为,但是,在民众看来,吴三桂捐资修永历帝之陵,亲临永历帝陵祭祀永历帝就是实实在在的反清复明。所以,云贵之内的民众对吴三桂此举有口皆碑。
吴三桂当然知道民众在说他什么,也知道这会给他带来不良的影响,因为朝廷可以凭此而闻到他身上的异味,但是,他什么也不在乎!他觉得能赢得民众之心比什么都强。
现在,吴三桂对汪士荣是言听计从。
汪士荣见自己的造势之法竟然有如此之奇效,心里也异常高兴,同时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决定实施第二步策略。
汪士荣来到吴三桂书房。吴三桂见汪士荣驾到,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对汪士荣说:“多谢先生指点,本王才有今日。”
汪士荣说:“平西王不必客气!这仅仅是开头,好戏还在后头呢。”
吴三桂见汪士荣话中有话,立即问:“难道汪先生又有什么善策?”
汪士荣笑而不答。
吴三桂见如此,立即表态说:“先生有话尽管直言,本王无不言听计从!”
汪士荣问:“请问平西王是想得一隅之天下,还是得全部之之天下?”
吴三桂豪气顿生,立刻说:“当然想得全部之天下!”
汪士荣说:“若只得一隅之天下,平西王只须拥兵自重便是。若想得全部之天下,事情便只是开了个头。”
吴三桂说:“那就请先生替我出谋划策!”
汪士荣说:“平西王现已具备得天下之势!”
吴三桂闻之一怔,问:“本王并未费力,何来得天下之势?”
汪士荣说:“大清之天下,本取之于大明,是我汉人之天下,非满人之天下,满人取之,即为不义!行不义之事,必惹天下之怨。平西王若言取之,本是失之于汉人,得之于汉人,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便是势。”
吴三桂说:“可是,本王在汉人眼中已成卖国之贼,他们恨不得啖我之肉,吸我之髓,岂会拥护我?”
汪士荣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吴三桂问:“此一时与彼一时有何不同?”
汪士荣说:“此时,由于平西王修永历帝之陵在先,拜永历帝之陵在后,分明已向天下之人昭示自己之心!谁还会站出来反对平西王呢?除非他非汉人而是满人。”
吴三桂疑惑地说:“如此说来,本王取大清之天下,并非不义之行为了?”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便踌躇满志起来。
汪士荣见之,立刻说:“平西王虽有取大清之天下之势,若无取大清之天下之力,亦是枉然!”
吴三桂闻之一惊,随即收敛骄态,问:“本王已有大将数百,精兵逾万,难道还不具备取天下之力么?”
汪士荣说:“平西王之兵虽强,但只够取一隅之天下用!若要取全天下,平西王必得有相助之人!”
吴三桂问:“谁能助我?”
汪士荣说:“这本应问平西王,为何问我?”
吴三桂便沉思起来。其实,他心中已有神兵百万,但他怕汪士荣是刺探自己的虚实,所以不敢轻泄,只是装作沉思的样子。
汪士荣笑了笑说:“若将平西王视为猛虎,西安之王辅臣便可作平西王之左翼;而广东之平南王尚可喜,福建之靖南王耿精忠可作平西王右翼。”
吴三桂闻之一惊,心想:此子好大的胃口。其实,吴三桂心中所想,还不如汪士荣所说,他只是将王辅臣当做一支力量,而尚可喜与耿精忠等人,他心中实在无半点把握。虽然自己与他们之间有些来往,但对于这等反清复明之事,他们会不会拥护,自己无法断定。
汪士荣只是凝视着吴三桂,笑着。
吴三桂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整身肃目,与汪士荣对视。
汪士荣问:“难道汪某说得不对吗?”
吴三桂说:“先生之言固然有理,只是本王心中对此事并无把握。”
汪士荣笑道:“平西王已心有经纬,何必要说并无把握?”
吴三桂大惊,急忙问:“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据汪某所知,王辅臣初为盗,后谋反,降于英亲王阿济格。寻以侍卫跟从洪承畴南征,由于洪承畴提携,才拜官为总兵。后来又跟从平西王进入缅甸破永历帝,才提升为提督的。由此看来,平西王于王辅臣有提携之恩,他岂能不跟平西王?再说,王辅臣出于强盗,岂能久居满人之下?”
吴三桂听到这里,更加觉得汪士荣深不可测。自己与王辅臣有着深交,但一直在暗处进行,其意便是以防外泄!谁知汪士荣能一语道破!吴三桂觉得此点不能再与汪士荣深论,便说:“即便如先生言,尚、耿二人,与本王同为藩王,岂会听命于我?”
汪士荣摇摇头说:“平西王此言甚妙!俗话说:鸡从凤飞!尚、耿二人各有兵力十五佐领及绿旗兵各六七千。而平西王拥有五十三佐领和绿旗兵一万二千,已是尚耿二人的总和。再加之平西王招抚所得的万余兵力,尚耿二人岂能与平西王抗衡?”
吴三桂听到这里,越发惊奇!原来汪士荣并非轻浮之辈,而是作了一番考察的。他连本王之军营中的力量也知了个大概,可见其用功之深。因为自己招抚过来的降将,自己一直对外有所保留的。
吴三桂越来越觉得自己可以倚重汪士荣。不过,他还是决定要进一步试探汪士荣。吴三桂对汪士荣说:“即便如先生所说,尚耿二人不会与本王分庭抗礼,但先生又何以见得他二人会肯臣服于本王而反大清呢?”
汪士荣说:“平南王尚可喜与靖南王耿精忠之祖父耿仲明都是降清之明将。当时之所以降清,非出自于自愿,而是迫于形势!如今,平西王若揭竿而起,树起反清复明之大旗,尚耿二人岂有不从的?”
吴三桂问:“先生何必说得这样决断?”
汪士荣说:“并非汪某说话决断,而是事实便是如此!试想想,尚耿二人与你我同为汉人子孙,岂肯将自己之天下让于人?除非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祖宗!”
吴三桂见汪士荣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心里也不禁为之感怀!
吴三桂问:“如何才能使尚耿二人与本王同心?”
汪士荣说:“汪某愿学昔年苏秦,游说天下!”
吴三桂大声说好!
二、汪士荣劝说尚可喜无功
汪士荣看到平南王府的第一个感觉是:平南王府虽然比不上平西王府的气派与高贵,却也显得威武与庄严。
他搞不清自己为何一见到平南王府便将它与平西王府比较。
之后,汪士荣心中有些激动起来。他想:这是自己劝说的第一站,只能成不能败!否则,自己下一步是寸步难行!
汪士荣定了定神,便奔进了王府。
兵士将他带到一幢已略显破败的楼房前。汪士荣有些迷惑了,堂堂的平南王怎么会住在这幢旧楼里呢?他对兵士说:“汪某要见的是平南王尚可喜王爷!”兵士说:“知道,这就是他老人家的住处!”
汪士荣半信半疑地走进楼房,恰有一老仆走来,汪士荣告诉老仆说自己是来看平南王的,老仆看了看汪士荣,很惊讶,说:“是哪个混蛋将你带进来的?”
汪士荣一听,便知话中有音,说:“我是受平西王所遣来看望平南王的!”
老仆仔细地打量着汪士荣,然后说:“不是老仆多事,而实在是因为平南王已多年未见生客了!我见先生面生,故有此一说。不过,平南王是否愿意见先生,还很难说。”
汪士荣听了,心里挺急,恳求说:“请99lib?老人家想法让我见上平南王一面。”
老仆点头走了,汪士荣只得等着,不久老仆便回来了,告诉汪士荣说:“平南王不愿再见生人!有什么事可去找他儿子!”
汪士荣一听傻了眼!怎么能去找他儿子呢?他才是平南王啊!汪士荣以为尚可喜不愿见他,是因为平南王不识他的深浅,故以此法在试探他。于是,汪士荣便蹲在楼外等。
可是,老仆人却像视而未见一般,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汪士荣更急了,再次恳求老仆人。老仆人见他态度诚恳,便说自己再去试试看,之后老仆人来了,问汪士荣:“先生找平南王有什么事?”汪士荣说:“只是看看平南王!”汪士荣知道此事不能随便对仆人说。老仆人怒道:“先生若只为探视平南王,就请回吧!”汪士荣闻之,更急了,连忙从怀中掏出吴三桂的信物给老仆人说:“这是我家平西王的信物,我是受平西王所托要与平南王见面的。”汪士荣心想:你平南王架子再大,只怕也不敢驳平西王的面子吧!
果然,老仆人匆匆赶回来说:“平南王让先生进去呢。”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汪士荣跟老仆人走进一间宽大的客厅,汪士荣用目光四处搜索平南王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里发现了平南王蜷缩的身子。汪士荣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平南王么?
老仆人对那老人说:“王爷!汪先生来了。”
汪士荣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他果然就是平南王!汪士荣恭恭敬敬地向平南王行了一礼。.99lib.
平南王只略抬了抬手,表示起身。
汪士荣在平南王面前坐下,然后认真地打量着平南王。只见衰老的平南王除了仍保持一副宽大的骨架之外,已不见王爷的任何风采。
平南王问:“平西王可好?”
汪士荣说:“平西王很好!”
平南王叹口气说:“尚某倒是老朽了!”
汪士荣闻之一惊:一个人自称老了,还会有什么雄心壮志呢?他赶忙说:“平南王不老!”
平南王笑了笑说:“你别骗我!我知道自己老了!”平南王的笑让汪士荣感到难受,除了看到几条皱纹往一起挤了挤之外,让人再找不出其他表示笑的内容。
汪士荣的心在往下沉:要说动这样一个老朽反清复明,看来是比登天还难了。他的目光往四周搜,突然发现客厅的墙壁上挂有一横匾,上面写着:“常惭愧僧”四字。汪士荣知道这是常以惭愧庄严的意思。汪士荣心中一动,看是否能从此入手与平南王商谈下去,否则必是无功而返了。汪士荣定了定神说:“平南王在信佛么?”
平南王笑道:“本王虽信佛,但佛却不容我。”
汪士荣说:“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平南王说“屠刀虽可放下,成佛却未必。”
汪士荣心中暗喜,说:“平南王之心可是常九九藏书挂念刀下之魂么?”
平南王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汪士荣说:“汪某是以平南王之心性而推之,并非汪士荣心里已知。”
平南王一喜道:“这么说来,汪先生也是性情中人了!”
汪士荣说:“性情中人是算不上。不过常常对此揣摩,有些心得罢了。”
平南王说:“如此说来,老朽倒要相烦先生了!”
汪士荣说:“平南王不必客气!”
平南王问:“汪先生可知本王之心性缘何而生?”
汪士荣说:“缘王字而生?”
平南王闻之,悚然一惊,问:“先生何有此论?”
汪士荣说:“只因王字沾血。”
平南王喟然长叹道:“先生果然是大智大慧之人!”
汪士荣说:“平南王过奖!”
平南王说:“依先生之见,老朽若入佛门,能否让佛所纳?”
汪士荣说:“这要看平南王心中之佛门在哪。”
平南王吃惊地问:“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佛门?”
汪士荣说:“天下佛门何止一二?”
平南王说:“先生此言何意?”
汪士荣说:“天下信佛之人的佛门皆不相同,一千人便有一千佛门!”
平南王问:“先生认为老朽该入哪个佛门?”
汪士荣故意一顿,说:“平南王只怕入不了那个佛门!”
平南王惊异地问:“先生之话是何意思?”
汪士荣不紧不慢地说:“依汪某看来,平南王身为汉人,因为投身大清而生孽障,此结依常法无解!”
平南王身子颤动起来,急切地问:“佛难道真的不能原谅我么?”
汪士荣说:“此非佛的问题,而是平南王自身的问题。”
平南王说:“老朽愚钝,先生可否详谈?”
汪士荣说:“平南王投清虽是依于大势,但却将汉人之大明送于满人,此是平南王自身难解之结,非信佛能解决问题。”
平南王问:“如此说来,老朽无解么?”
汪士荣说:“解法倒有,只是平南王不愿实施。”
平南王问:“什么解法?”
汪士荣说:“自然是缘于此结,解于此结!”
平南王惊惧地问:“先生可是说反清复明?”
汪士荣说:“正是!”
平南王惊恐而立,又颓然倒下,然后长叹说:“天下之势已成,我等岂能逆转?”
汪士荣说:“平南王过于颓丧了!天下大势,并非利清,而是利明!”
平南王说:“此是平西王之意么?”
汪士荣暗惊,然后说:“此乃汪某助平南王脱孽之法!”
平南王长叹一声,便说:“如此多谢先生了!”
汪士荣自然知道这是逐客之令,他又看了看写着“常惭愧僧”四字的黑匾,黯然而出。
三、尚之信将汪士荣请到了密室
汪士荣出了平南王府,心里沮丧极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步便会无功。本来,他认为自己可以慷慨之言激激平南王,但他见平南王真是老朽了,便觉得即使劝其起事,也于平西王没有帮助了,所以,他自动放弃了。
汪士荣来到街上,突见前面有一酒店。心想:先进去喝个痛快再说。汪士荣平时为人谨慎,极少沾酒。今日也是有这个念头而已,并非真的便打算喝醉。
汪士荣在酒店一角拣席坐了,等小二上了酒菜之后,便自斟自饮起来。
突然有两个汉子的对话引起了汪士荣的注意。两个汉子一胖一瘦。
胖子问:“老哥可是打算在平南王府干一辈子么?”
瘦子不答反问:“小弟是何用意?”
胖子说:“现在京都传出风言,说皇上有撤藩之意。若撤藩,老哥何处安身?”
瘦子便有些急,便问:“老哥难道不急么?”
瘦子说:“不是不急,而是不需着急!”
胖子问:“难道老哥想仰仗着已成老朽连阳光也不敢见的平南王么?”
瘦子说:“除了他,平南王府难道便没有人了么?”
胖子问:“老哥难道想仰仗尚之信不成?”胖子脸上满是揶揄之色。
瘦子却说:“是的。”
胖子便生气了,怒道:“老哥为何这般没出息?竟然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酒徒身上呢?”
汪士荣知道胖子所说的酒徒是指尚之信,便聚精会神继续往下听。
瘦子笑道:“小弟有所不知,他装出嗜酒如命是掩人耳目的,其实,难识庐山真面目呢!”说到这里,便放低声音与胖子咬耳朵。
听到这里,汪士荣心里便有底了。他暗骂自己糊涂!如果平南王府真的是一个老朽,一个酒徒,还能够支持下去么?他再也没有喝酒的心情了,悄悄地收捡好行李,又奔平南王府而去。
到达平南王府,汪士荣便递上自己的拜帖,说求见尚之信。士兵将他引到一幢楼前,汪士荣见之,顿觉振奋,心想:这才像真正的平南王府!
汪士荣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客厅,远远望去发现一矮墩墩的壮汉正在独自饮酒。汪士荣心想:这人恐怕就是尚之信了!
汪士荣便向那人走过去。来到尚之信面前后,却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他,灵机一动,便对尚之信说:“汪士荣参见少王爷。”
尚之信似乎并没有在意汪士荣对自己的称呼,喝一口酒之后,用醉眼盯着汪士荣问:“你可是汪先生?”
汪士荣说:“是的!”
尚之信又问:“可是平西王吴三桂的特使?”
汪士荣说:“正是!”
尚之信油嘴滑舌地继续问:“平西王是让你来看我的么?”
汪士荣说:“是的!”
尚之信突然高声喊道:“不可能!”
汪士荣一惊,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但他随即想到这不可能,便说:“少王爷为何这般说?”
尚之信说:“我尚之信只不过是平南王的儿子,他平西王岂会让特使来看我?”
汪士荣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便有意露出些口风说:“事实确实如此,我猜平西王不为别的,就是为少王爷现在是平南王府理事人这点让汪某前来看望的!”
尚之信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骗人!平西王为何要给我尚之信这个面子?”
汪士荣现在渐渐明白尚之信真是个表面装疯卖傻其实聪明透顶的汉子。这从尚之信的说话便可知。尚之信说法似乎毫无套路,其实是环环相扣,步步逼人,于是,汪士荣又进一步说:“平西王是看中少王爷手中拥有数万兵力!”
尚之信说:“笑话!我手中那几个兵,与平西王来比,还不是几个小毛子?”
汪士荣笑道:“话虽如此说,可是,在平西王眼里,却一点也不敢小看少王爷呢。”
尚之信问:“那是为何?”
汪士荣笑道:“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呗!”
尚之信听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刚才之醉态一扫而空。瞪着鹰隼似的眼睛看着汪士荣,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汪先生说的可是实话?”
汪士荣从怀里掏出吴三桂最珍贵的信物,人见此物如见平西王本人。尚之信见之,酒态顿敛,肃然地对汪士荣说:“先生且随我来,此处非说话之处!”
汪士荣二话没说,便随尚之信走。
尚之信带着汪士荣转弯抹角转了几圈来到一处密室里。即使像汪士荣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也早已忘记了此密室的方向所在。汪士荣在心里暗赞尚之信精明过人,同时骂自己沉稳不足,轻浮有余,差点与尚之信失之交臂。
尚之信礼让汪士荣先坐,然后自己才坐下。尚之信说:“此处已是安全,汪先生说话不必有所保留!”
汪士荣点点头,然后问:“不知少王爷过得痛快么?”
尚之信愤然说:“身为汉人,却做满人奴才何痛快之有.99lib.?”
汪士荣一听,赞叹说:“尚大人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
尚之信说:“汪先生不需再恭维我,有话尽管直说。”
汪士荣说:“尚大人可知汪某刚才所言众人拾柴火焰高是何用意么?”
尚之信说:“汪先生可是指同仇敌忾反清复明么?”
汪士荣说:“尚大人难道不想么?”
尚之信说:“尚某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只是人无头不聚,鸟无头不飞。若是平西王肯出头,尚之信唯他马首是瞻!”
汪士荣说:“尚大人言重了!尚大人也为藩王之后,平西王岂敢怠慢?”
尚之信说:“汪大人快别这么说!我知道自己,当得先锋,要作统帅便不行了。”
汪士荣没想到尚之信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心生几分疑虑,问:“汪某听说尚大人素来喜欢饮酒是怎么回事?”
尚之信毫不回避地说:“意在掩人耳目也!”
汪士荣说:“尚大人为何要这样做?”
尚之信说:“尚某认为当今之天下已经安定,是平西王以边疆九九藏书多乱为借口而使三藩得保。虽然如此,朝廷对三藩终难放心。所以,为了减少不必要之麻烦,尚某便常饮酒,以醉态示人,好令朝廷心安!”
汪士荣闻之,肃然起敬地说:“尚大人果然胆识过人!平南王有少王爷做依托,何愁之有?”
尚之信说:“汪先生过奖了!”
汪士荣说:“汪某还有一事不解。”
尚之信说:“汪先生尽管道来。”
汪士荣说:“汪某在与少王爷相见之前,已见过平南王了。汪某觉得平南王心态已静,似乎再无意于红尘,不知是真是假?”
尚之信说:“此事倒是真的。家父对自己降清之举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原谅自己。但他又不敢自我改过反清复明,所以极度痛苦。久而久之,便是这样了。”
于是,汪士荣对尚之信再无怀疑。
四、汪士荣硬闯靖南王府
汪士荣别了尚之信,便直奔福建而来。
汪士荣想尽快将耿精忠也策反过来,好回去与平西王再图大事。所以,他马不停蹄地奔跑。
汪士荣刚刚进入福建地界,便强烈地感受到了耿精忠的气息。耿精忠是耿仲明之孙,耿继茂之子。其祖父耿仲明在清兵入关之前便降清了,因战功显赫而封为怀顺王,甲申年随多尔衮南下,由陕西到湖南,后又同征广东,封为靖南王,后因隐匿逃犯罪被削王爵,羞愧自缢而死。其父继茂任两年即死。耿精忠袭爵为靖南王。与尚之信相比,耿精忠为人骄横,所辖之地苛捐杂税更重,所以,民众对此怨声载道。汪士荣进入福建便感受到这一点。
汪士荣一路上筹划着折服耿精忠之 8ba1." >计。来到靖南王府前?99lib?时,汪士荣故意不出示拜帖要硬闯进去。门前侍卫自然是横刀相向,汪士荣也不讲客气,在靖南王府前与侍卫短刀相接地搏斗一番,将耿精忠的侍卫打得呵七哼八的。
耿精忠得到警报,便气势汹汹地出来,横眉竖眼地对汪士荣说:“哪里来的杂种,敢在靖南王府面前撒野?”
汪士荣故作不闻,依然是斗性尤酣的样子。
耿精忠二话未说,走下场来便与汪士荣斗在一起。于是两人你来我往斗个不亦乐乎。
原来汪士荣推测耿精忠自仗有身好武艺,加之出身高贵,才变得骄横的。汪士荣认为,要降服此人,必须以力压之,非智谋所能达。
果然不出汪士荣所料。二人斗到酣处,彼此仍不分胜负,耿精忠对汪士荣便大生好感。
于是,耿精忠挥刀用力一格,将汪士荣逼退之后,便刀抛于地,双手作揖说:“哪方好汉前来?请报上名来,耿某藏书网有好酒款待。”
汪士荣见如此,知火候已到,也赶忙将剑入鞘,对耿精忠说:“在下汪士荣,慕靖南王名而来。”说完,便向耿精忠行礼。
耿精忠慌忙扶起他,然后互相执手而大笑。
汪士荣于是在靖南王府住下了。耿精忠每日都是好酒好菜款待,汪士荣也是照喝不误,每日都是喝得酩酊大醉。既不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说明自己的来意。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倒..把耿精忠闹糊涂了。耿精忠熬不住,便来找汪士荣。一见汪士荣的面便说:“汪兄只怕不是为到靖南王府来喝酒的吧?”
汪士荣心中暗笑。心想:你终于开口了。汪士荣故作不悦地说:“靖南王难道怕被我吃穷不成?”
耿清忠笑道:“汪兄好大的口气呵!福建这地盘再穷,也不至于没饭吃!”
汪士荣说:“那靖南王为何要赶在下走!”
耿精忠说:“耿某没有要赶汪兄走的意思,耿某只是觉得汪兄必非为喝酒而来。也许是有什么事需耿某帮忙而又不好开口,故有此一问。”
汪士荣笑道:“这回真让靖南王说着了。”
耿精忠露出得意之色。
汪士荣心中暗笑,又说:“不过,不是为汪某之事,而是为靖南王之事。”
耿精忠闻之一惊,疑虑地问:“为我耿某之事?”然后语气一转,笑道:“既然为我耿某之事,汪兄有何不好开口的?真是笑话!”
汪士荣神色一整说:“汪某所言绝非笑话!”
耿精忠见他如此,已知不是作伪,也肃然说:“那么请汪兄明言吧!”
汪士荣问:“靖南王日子过得快活吗?”
耿精忠说:“有酒喝,有饭吃,日子怎不快活?”
汪士荣说:“这么说来,靖南王没有他想了?”
耿精忠说:“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岂能有他想!”
汪士荣叹口气说:“如此说来,汪某倒是多虑了!”
耿精忠假装生气说:“你这人怎么吞吞吐吐,变得不爽快了?”
汪士荣说:“不是汪某不爽快,而是汪某实在不好开口?”
耿精忠问:“有何不好开口的?难道让本王再过穷日子不成?”
汪士荣说:“还真让靖南王说着了。”
耿精忠怒道:“汪兄难道想夺我的财产不成?”
汪士荣说:“不是我,而是皇上!”
耿精忠大惊,急忙问:“皇上为何要夺我的财产?”
汪士荣说:“不知靖南王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耿精忠问:“什么风声?”
汪士荣说:“京城之中传说皇上想撤三藩,不知靖南王听说过没有?”
耿精忠说:“听是听说过,不过没见有什么动静,所以心里不着急。再说,要撤藩,也得先撤云贵。”
汪士荣笑道:“这倒是靖南王的见识浅薄了!俗话说,唇亡齿寒。三藩相依为命,若撤云贵,离靖南王还会远么?”
耿精忠便默然,不知如何回答。
汪士荣也不开口,只是无声地陪耿精忠坐着。他知道,得给靖南王一个思考的空间。果然,耿精忠问:“汪兄说是为此事而来,莫非有办法帮耿某不成?”
汪士荣说:“办法是有?只是不便开口!”
耿精忠说:“若是你当我是朋友,便只管直说!”
汪士荣说:“汪某不知靖南王是否恨鞑子?”
耿精忠叹口气说:“说实在话,我心里怎能不恨?这江山明明是我们汉人的,怎么就让满人给夺去了呢?这是我们汉人的耻辱啊!”
汪士荣见耿精忠不似作伪,便说:“我们起来将天下夺过来如何?”
耿精忠一惊,问:“汪兄说的可是要反清复明?”随即叹口气说,“只可惜孤掌难鸣啊!”
汪士荣说:“我想这恐怕不仅是你我之愿,而是天下汉人之所愿,怎能说是孤掌难鸣啊?”
耿精忠喟然长叹道:“此事谈何容易?”
汪士荣问:“靖南王莫非是舍弃不了这份家业不成?”
耿精忠说:“汪兄说哪里话?这靖南王虽然做得痛快,但毕竟是寄人篱下!只要是血性汉子,谁愿低头做人?”
汪士荣说:“说得好!如果有人愿举起此大旗,靖南王会拥护么?”
耿精忠慷慨地说:“若有人如此,我唯他马首是瞻!”然后又问,“此人是谁?”
汪士荣说:“平西王。”
耿精忠大笑起来,汪士荣问他何故发笑?耿精忠说:“引清兵入关者是平西王。灭大明者是平西王。如今让他来举起反清复明者大旗谁会拥护?”
汪士荣问:“请问靖南王是拥护平西王要紧,还是拥护反清复明要紧?”
耿精忠说:“当然是拥护反清复明!”
汪士荣笑道:“这不得了!”然后又将平西王近年来的所作为告知耿精忠。耿精忠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回到平西王身边,与他一起投入反清复明之洪流中。
耿精忠突然想起了什么,肃然地问:“汪兄到底是什么人?”
汪士荣说:“平西王特使。”然后将吴三桂所赐信物拿出来给他看。
耿精忠见后,问:“汪兄何故不早说?”
汪士荣说:“只怕靖南王贪图享乐不肯相从呵!”
耿精忠闻99lib.之一怔,随即明白汪士荣之意,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康熙帝慰劳吴三桂
康熙帝面对着自己刻于木柱之上的“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字发呆。
康熙帝设计除去鳌拜之后,朝中大臣无人不对康熙帝另眼相看。所以,朝中势力大多倾向于康熙帝了,康熙帝手中之权便大大加强。
此时的康熙帝虽然青春年少,但他治国之策略绝不凭着热情所为。因此,康熙帝给人的感觉不是轻浮,而是沉稳。
康熙帝在等着索额图。
索额图匆匆忙忙地赶来。见到康熙帝,虽然想说话,但因气喘而不言。
康熙帝挥手让他歇口气,等他心平气和了,便问:“前日要你派人去打探三藩有何动向,是否已有结果?”
索额图说:“已有!”
康熙帝说:“说来听听!”
索额图说:“三藩之中,吴三桂最为可疑。”
康熙帝问:“哪些地方可疑?”
索额图说:“一是吴三桂通过自铸钱币,敛尽西南数省之钱财, 8fd8." >还要用横征暴敛之手法聚资。”
康熙帝说:“吴三桂已从朝中得到俸饷达千余万两银子还不够么?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索额图说:“养兵!据查,吴三桂所养之兵除绿旗兵四万八千人外,还有嫡系队伍一万人和招抚降兵一万二千人!”
康熙帝大为吃惊:“他有这么多兵力?”
索额图沉重地点点头。
康熙帝问:“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索额图说:“二是铸造兵器购买战马。据说吴三桂之兵器库里已足够武装七十万人,可还是在铸造。同时,吴三桂花大量钱财从西藏购马!”
康熙帝又问:“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索额图说:“三是修陵拜陵。”
康熙帝不解,便问:“修谁的陵?拜谁的陵?”
索额图说:“修永历帝之陵,并为永历帝举行祭祀仪式。”
康熙帝更不解了,问:“永历帝不是被吴三桂杀的么?那他修陵拜陵又有何作用?”
索额图说:“臣也是与皇上一般想法。可是,事情却出人意料之外!”
康熙帝问:“难道汉人们还会因此而拥护他不成?”
索额图说:“令人不解的地方正是这一点。按理说,吴三桂毁了他们的大明朝,又将他们的皇帝杀了,他们应该恨吴三桂的。可是,自从吴三桂修陵拜陵之后,汉人们不仅不讽诽吴三桂,反而变得拥护吴三桂了。”
康熙帝叹口气说:“汉民族真是一个奇异的民族!是什么东西令他们放弃了自己心中的仇恨呢?”
索额图说:“臣也觉得奇怪,便命人继续探听。然而探听出来的结果却有几分令人啼笑皆非!”
康熙帝之少年好奇心又起,急忙问:“什么好笑的事情,说来听听!”
索额图bbr>..说:“据说汉人们起初也是怨恨吴三桂的。他们恨吴三桂使他们丢了江山,又杀了他们皇帝。而最恨的莫过于连为皇上修个独陵也做不到。”
康熙帝问:“他们不是已为永历帝修了陵么?”
索额图说:“那不是永历帝之陵,而是永历帝与一太监合葬之陵。”
康熙帝果然觉得有趣,问:“怎么会这样呢?”
索额图说:“据说当时是无暇将二人的尸体分辨清楚,后来是无法分辨,所以,只有合葬。”
康熙帝说:“这么说来,汉人们应该更恨吴三桂才对呀,怎么会拥护他呢?”
索额图说:“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据说是因为给永历帝修陵而给他们带来了运气。”
康熙帝问:“修陵怎么会带来运气呢。”
索额图说:“皇上有所不知,汉人们认为祖先死后葬在风水宝地之上和经常为祖先之坟添土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
康熙帝笑道:“汉族真是个奇异的民族!按他们所说,朕的祖先皆是葬于风水宝地上了。其实我们满人以游牧为业,哪里死便哪里葬,哪里还顾得上寻块风水宝地呢?”
索额图随意地笑了笑,然后说:“据说他们为永历帝修陵之初便出了件怪事!”
康熙帝说:“什么怪事?”
索额图说:“永历帝坟中飞出一只白鸟。”
康熙帝说:“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怪事!也许是白鸟筑窝在坟里。”
索额图说:“可是那是一只不知名字的鸟!”
康熙帝说:“我们没见过的鸟多着呢!不知名字也不算怪事。”
索额图暗暗被康熙帝所折服,心想: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胜过大人的思想。索额图又说:“令人惊奇的是,从此,那些不能生育的女人,只要到永历帝陵上烧炷香,便可生儿育女!”
康熙帝惊奇了,>不相信地问:“竟然会有这等怪事?”
索额图点点头。
康熙帝问:“汉人们是怎么解释这件事的?”
索额图说:“他们认为是女人在烧香之时,通了皇上的气脉!”
康熙帝越发诧异,竟然不知如何发问了。他想,世上的事真有许多让人闹不明白的东西。他突然记起将正事给忘记了,便问:“依你看来,平西王可是有什么异心么?”
索额图说:“微臣认为,平西王有叛乱之心。”
康熙帝问:“朕待他不薄,他为何会有此心?”
索额图说:“微臣认为,平西王之所以心生异念,是因怕皇上撤藩。”
康熙帝问:“朕并没对外人言说撤藩之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索额图说:“皇上将‘三藩、河务、漕运’六字刻于木柱之上,不是在昭示天下么?”
康熙帝闻之心愧。他暗暗地责备自己年少无知,竟然做出此等傻事。康熙帝突然问:“依你看来,朕不能撤藩么?”
索额图说:“至少目前不能撤藩。”
康熙帝决断地说:“朕若要撤呢?”
索额图说:“国家政局未稳,而三藩势力又过大,强行撤藩,只怕于社稷不利!”
康熙帝闻之,沉思起来。然后又问:“依你看来,该如何处置?”
索额图说:“先安三藩之心,再图扩大势力,然后强行撤藩。”
康熙帝问:“如何扩大势力?”
索额图说:“依微臣看来,有一人皇上必须将之拉过来。”
康熙帝问:“你说的可是陕西提督王辅臣么?”
索额图不得不赞叹皇上的心思敏捷。索额图说:“依微臣看来,三藩联合是必然之事,若再让吴三桂以王辅臣为左翼,其势必危!”
康熙帝沉思良久,说:“先不说扩大势力之事,且论如何安三藩之心吧!”
索额图说:“三藩之中,平西王最强,平南王次之,靖南王不必放在心上。所以,臣认为只须安平西王与平南王之心便够矣!”
康熙帝问:“用什么安抚他们?”
索额图说:“当然是财物了!”
于是,康熙帝派遣侍卫吴丹、塞扈立二人前往云南慰劳吴三桂。且赐给吴三桂御用貂帽、团龙裘、青蟒狐腋袍、束带等。同时,还遣人去赏赐尚可喜。
二、吴三桂密令儿子杀康熙
吴三桂在书房中焦灼不安地走着。
汪士荣凝视着窗外一言不发。窗外是轻风吹拂着落叶,落叶在地面上翻滚起来。
汪士荣在等待着吴三桂开口。他知道吴三桂传他来,绝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看风景。风景到处都有,还用不着特99lib?意跑到他这里来看。然而,汪士荣却并不想询问他。经过与吴三桂相处的这段时间所观察,吴三桂想告诉别人的,自会告诉别人,不想告诉别人的,别人问也没有用。
吴三桂心里烦躁的原因正是因为康熙帝两个侍卫的到来。按说,皇上派自己的贴身侍卫千里迢迢来看望他,是皇上表示对他的器重,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然而,吴三桂却从中嗅出了异味!
自从汪士荣帮助他筹划以来,吴三桂在各方面都有可喜的收获,形势越来越朝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所以,吴三桂近段时间比任何时候都变得踌躇满志起来。然而,正在此时,皇上却派人来慰劳他了。这令他不得不有所怀疑!皇上是否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察觉?他派人来是为了刺探虚实,还是想稳住我的心?吴三桂将汪士荣召来之目的,便是商量下一步之对策。
吴三桂问:“汪先生认为本王的行动是否可能被皇上察觉?”
汪士荣说:“汪某觉得确实有可能!”
吴三桂问:“先生为什么这样想?”
汪士荣说:“俗话说,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何况有些事情不仅没有隐瞒,而且想隐瞒也无法隐瞒。”
吴三桂说:“先生是说修陵拜陵之事?”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问:“依先生看来,皇上派贴身侍卫来用意何在?”
汪士荣沉默不语。
吴三桂说:“汪先生有话尽管直说!”
汪士荣说:“汪某觉得皇上是在用缓兵之计,先稳住平西王,再图发展。”
吴三桂一惊,问:“先生之意,莫非是 60f3." >想告诉本王,皇上有什么行为会对本王不利么?”
汪士荣说:“平西王的理解没错。”
吴三桂说:“皇上真能奈何得了我吴三桂?”
汪士荣说:“鳌拜也非等闲之辈。”言下之意是鳌拜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结果也让康熙帝给结果了。由此可见,康熙帝绝非省油之灯。
吴三桂听后,便不说话。他似乎在思考一个更深更远的问题。突然,他像得到什么提示一般,他问汪士荣:“先生认为下一步,本王该怎么做呢?”
汪士荣沉默不语。
吴三桂问:“先生为何不语?”
汪士荣说:“不是汪某不想说,而是怕汪某说了,平西王未必敢做!”
吴三桂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然后说:“普天之下,还从来没有我吴三桂不敢做的事。今日听先生之言,方知自己还有不敢做之事!”
汪士荣沉吟良久,然后决断地说:“平西王若敢做,汪某自然敢说。”
吴三桂说:“先生说吧!”
汪士荣说:“杀了他!”
吴三桂确实一惊:“先生可是说杀了皇上?”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问:“先生认为杀了皇上会有什么用?他们顶多换一个人做皇上。”
汪士荣说:“若能将康熙杀了,一是引起清廷的权力之争,二是可以动摇大清的基业。平西王正好趁机给清廷以致命一击!”
吴三桂问:“先生有把握能杀得了皇上?”
汪士荣说:“不是汪某,而是公子!”
吴三桂问:“先生说的是犬子么?”
汪士荣说:“正是!”
吴三桂问:“先生凭什么有把握能诛杀皇上?”
汪士荣说:“只要公子能依从汪某之计。”
吴三桂问:“汪先生用什么计?”
汪士荣不答反问:“皇上现在可正是青春年少之际。”
吴三桂问:“先生可是想用美人计?”
汪士荣说:“除此以外,别无良策。”
吴三桂摇摇头说:“此计是古人常用之计,不妥。”
汪士荣说:“正因为是常用之计,才可再用!”
吴三桂在思索着。
汪士荣又说:“其实,汪某之美人计与平常之美人计有所不同。据汪某推测,皇上处于青春年少之阶段,必然是钟情之辈。所以,并不能以娇艳女人以色诱之,而是要以纯情女人以情诱之,方能使皇上上当。”
吴三桂说:“先生之计,本王有些不解。”
汪士荣说:“平西王尽管道来!”
吴三桂说:“本王疑惑之处有三,其一是既愿以情诱之藏书网的女人,又怎么会是纯情女子!”
汪士荣说:“汪士荣所指的纯情女子并非指其心,而是指其志。”
吴三桂说:“其心纯情,其态也纯情的女子好寻!其心非纯情,其态纯情的女子却不好寻!”
汪士荣笑道:“汪某不认为这事能难倒公子的!”
吴三桂点点头说:“那倒也是!”
汪士荣问:“平西王的疑惑之二是什么?”
吴三桂问:“能使此女人杀皇上么?”
汪士荣说:“俗话说,情爱成仇。若能使此女子爱上皇上,而皇上虽爱之,却不能只爱她一人,此女人必然生恨!”
吴三桂问:“即使恨他,也未必肯杀他!”
汪士荣说:“此乃技巧问题。非不能也,乃不为也。”
吴三桂说:“即便如先生言,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皇上?”
汪士荣说:“办法就在女子身上。”
吴三桂闻之,恍然大悟,觉得汪士荣之计确非常人所能设,故对汪士荣更多了几分佩服。然而,他心中突然划过一丝不安。他心想:此计若不成岂不会坏了儿子性命?想到此处,吴三桂不寒而栗。
吴三桂问:“此计若不成,后果怎样?”
汪士荣笑道:“汪某早知平西王会有此一忧的。其实,平西王用不着担忧。”
吴三桂说:“请先生说明个中原因。”
汪士荣说:“皇上与平西王之争,非在于利益,而在于天下。当然,天下之争也是利益之争,但是,又非一般利益之争!所以,即使公子此计失败,也不会因此而丧命,顶多是打入地牢。因为,皇上不可能因此事而置大事于不顾。况且,皇上所虑,非在于公子而在平西王,平西王手中之兵越强,公子之命越安全。皇上所为,朝最坏方面去考虑,可能会以此要挟平西王,绝不敢取公子性命断自己后路。”
吴三桂点点头说:“先生分析有理!不过,本王总觉得于心难安!”
汪士荣说:“既然如此,不如让公子处于幕后操之便是!”
吴三桂此时才觉稳妥,于是点头答应了汪士荣。
汪士荣走后,吴三桂又认真地思索了一遍。觉得此计确实是万无一失之后,又将皇甫宝柱找来。皇甫宝柱是他麾下标营副将,生得高大威武,器宇轩昂,是位勇冠三军的好汉。吴三桂想让他到公子身边去照应公子。
吴三桂将汪士荣之计写好,封好,交给皇甫宝柱,并嘱咐他好好保护公子。
三、吴应熊为康熙帝寻美
吴应熊接到父亲的密令,自然不敢怠慢。他对父亲所供之计又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一番后,觉得此计切实可行。只是此计的成败与否,其主动权却不在自己手中了,而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女人手中。所以,他觉得物色美女尤为重要。他决定亲自出马为皇上选美女。他想:若皇上知道我吴应熊在为他选美,其目的是为了让他栽到女人手中,不知他会怎么想?
吴应熊化了装,与刘之奇、宝柱三人一同出发了。吴应熊打算按照刘之奇所提供的妓院线路一路访过去。吴应熊之所以选择妓院,是有他的目的的。他认为:一是奇异女子大多沦落为风尘女子;二是风尘女子大多会玩情爱游戏;三是风尘女子可能为钱而动;四是风尘女子都有心酸史,或者能找到个与皇上有仇恨的人。若能如此,其他事办起来便简便些,胜算的把握也大些。
然而,吴应熊一行三人以此按图索骥之法溜达了几天,却是一无所获。刘之奇便有些灰心了,他说,如此下去,何时才能找到呢?吴应熊知道此事着急不得,是可遇不可求之事,便索性带着宝柱与刘之奇二人在街上随意地走。
突然,他们看见路边有家叫怡红楼的妓院。吴应熊觉得此名取得有些别致,便往里走。刚走到门口,突然被老鸨拦住。老鸨仔细地将吴应熊打量一遍后说:“稀客!稀客!少爷可是来尝鲜的?”
刘之奇接口问:“贵处可有稀罕货?”
老鸨说:“稀罕货是有,只怕少爷不肯出大价钱!”
吴应熊问:“你先说说如何个稀罕法?”
老鸨说:“那货的成色不需老娘说,少爷一见自知。只是她那份犟劲,就够磨人的!她扬言要拣京城之中的达官显贵侍候,可是,与她见面的贵人已不知多少,却都让她逐之门外。”
吴应熊心中一动,心想其中必有蹊跷!不如先进去看看。于是对老鸨说:“你开个价吧!”
老鸨说:“少爷若看,须十两银子。”
吴应熊二话没说,掏出百两银子给她,便要她在前带路。老鸨见主儿这么大方,赶忙颠着屁股在前面走。
吴应熊一行三人跟着老鸨转弯抹角地走了一阵,来到一个修饰得别致的小房前。老鸨在门外喊声:“兰子,老身为你带来位少爷,是你想见的那种。”过了片刻,老鸨并不等兰子开门,便带着他们进去了。
吴应熊进去之后的第一感觉是这里不是勾栏之处,而是纯情少女的闺房。只见整个房屋呈现着清新亮丽的情调。吴应熊心中冲动起来,暗想:也许这便是自己要找的那种女人。
吴应熊与那女人中间隔着一层轻纱。吴应熊透过轻纱往里望,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原来那女子非常漂亮,且是一种不同于一般人的漂亮。她是那么美丽却并不娇艳,是那么纯情却并不做作,有如她的名字兰草一般的魅力,清新而动人。
突然,那女子也在穿过轻纱望着吴应熊,让他不经意地捕捉到了。而且他发现那女子在凝他片刻之后,还叹了口气。吴应熊便觉得有些奇怪,她并不认识自己,为何见到自己之后要叹气?莫非她心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吴应熊说:“今日得以与小姐相遇,也算有缘。本少爷不求别的,只求小姐弹奏一曲如何?”
兰子点点头,抱起琵琶,轻弄一下琴弦,立刻有一串碎声迸发而出。等到碎声完全消失之后,她便一边弹奏,一边唱起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这是元好问的《雁丘词》。
据说元好问到京考试,路经并州时,遇到一个捕雁人,射杀一雁,另一雁虽脱网而去,却在空中徘徊悲鸣,最后撞地而死。元好问便从猎人手中买下猎杀之雁,与殉情之雁合葬,并造一坟,名为雁丘。元好问有感而发,作一首《雁丘词》以祭之。
吴应熊听到这里,心里琢磨开了:难道她有什么苦衷不宜让外人得知,故以此词寄托?今日倒得打探清楚!说不定她真是自己要找的那类人!
吴应熊向宝柱和刘之奇二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等他们离去之后,吴应熊才对兰子说:“听小 59d0." >姐刚才弹唱元好问的《雁丘词》,猜知小姐心中必有奇苦!若小姐不见外,言之于本少爷,或许本少爷有助于你!”
兰子一听此言,便哭泣起来。吴应熊只有干等着。因为他知此等女人心有奇苦,须哭个痛快之后,才能与之相谈。
果然不出吴应熊所料,兰子哭过之后,轻声对吴应熊说:“多谢公子关心。只是小女子的苦楚不足与外人道也!”
吴应熊立即说:“小姐莫非对我不敢相信么?”
兰子说:“非是小女子不相信公子,而是公子只怕也无力帮小女子。”
吴应熊闻之一惊,这女子有何难处,竟然连我也料理不了!他想:或许是这女子对自己不了解,才有此论,不如给她透点风。吴应熊说:“本少爷认为普天之下能为难少爷的事不多,小姐大可放心。”
兰子说:“小女子之事恰恰是不多之中的事。”
吴应熊说:“小姐不妨先说来听听!”
兰子说:“公子既然这么费心,小女子若再不说,也对不起公子。”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然后继续说。
原来兰子姑娘与一书生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一往情深。那书生叫张京生,长得一表人才,且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去年到京城赶考。中了进士。张京生本想在京中游玩几日,等皇上晋封之后,再回去与兰子完婚。谁知却被满人贵族一王爷看中,要招为女婿,张京生至死不从。最后那王爷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说他蔑视满人。皇上便取消了他的功名。他气愤不过,便跳河自杀了。兰子听到此事后,便上京寻仇来了。
吴应熊听了她的事,觉得实在有些棘手。但他想,先不管如何,且稳住她再说。吴应熊便问:“那王爷叫什么名字?”
兰子反问:“这么说,公子真的是想替小女子报仇了么?”
吴?应熊坚定地点点头说:“本少爷既然与小姐有约在先,便要将此事一管到底!”
兰子说:“只怕公子没这个胆量!”
吴应熊问:“不就是个王爷么?”
兰子说:“我不恨王爷,只怕皇上!”
吴应熊听后一惊,同时暗喜,问:“小姐何出此言?”
兰子说:“我那情郎本是人见人爱之人,那王爷见后想招他为女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倒是那皇上可恨,凭什么就判张郎一个蔑视满人而收了他的功名?若不如此,张郎会走向绝路么?”
吴应熊说:“这么说来,小姐的仇人是当今皇上了?”
兰子说:“是的!”
吴应熊问:“小姐还想报仇么?”
兰子说:“小女子正是想报仇才沦落风尘的。”
四、康熙帝让兰子勾走了魂
吴应熊见兰子说她正是为了报仇才沦落风尘的,便忙问其故。
兰子说:“皇上一般是好色之徒,当今皇上青春年少,更会贪恋女色。所以小女子自投妓院,扬言只接洽达官贵人,其目的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会遇上皇上,再伺机杀了他。”
吴应熊见兰子说到最后,脸上满是坚毅冷峻之色,不禁为之心动。他想:兰子对于皇上的仇恨是无话可说的了。只是下一步该如何办?吴应熊说:“小姐为何这般相信我?将这等机密之事也告诉我?”
兰子说:“我瞧公子虽是贵人打扮,却是汉人。我猜当今之世,汉人没有不恨满人的道理,所以,想也没想,便相信公子了。”
吴应熊点点头说:“小姐既然相信我,我便得提醒小姐,小姐若待在这里等,只怕永远没有报仇之日了!”
兰子一惊,问:“公子何出此言?”
吴应熊说:“当今皇上正因为年轻,那些侍卫便不会轻易让他出来的,更不会让他到这些地方来!若等久了,恕我直言,小姐只怕人黄珠老,更会报仇无门了。”
兰子哭泣说:“小女子命如何这般苦!若如此,小女子还独活在世上干什么?不如学学那雁,也好还了自己的心愿。”
吴应熊赶紧说:“小姐快别这么说。其实小姐若真有心报仇,本少爷倒可帮小姐一把。只怕小姐事到临头之时未必真有这个胆量。”
兰子立刻跪在吴应熊面前说:“小女子敢独活于世,还会有什么值得可怕的?若是公子能助小女子报得此仇,小女子来世作牛作马再报答公子!”
吴应熊见兰子虽然说得很决断,但仍然有些不放心。当然,他此时所担心的不是兰子敢不敢做的问题,而是怕万一事情败露,兰子熬不住而将自己供出来。吴应熊说:“我是担心万一事情败露,小姐吃不住,便怪罪于我!”吴应熊不再称本少爷,是想将自己与兰子的距离拉近些。
兰子说:“公子放心,无论是成是败,我都无法责怪公子!”
吴应熊问:“小姐此话何意?”
兰子说:“因为是成是败,小女子都打算死。”
吴应熊心中暗喜,却故作惊讶地说:“小姐不必取此下策啊!”
兰子坚强地说:“此仇得报,小女子心愿已了,无须再活在世上;此仇未报,皇上必折辱于小女子,本女子为免一辱,也只得一死!”
吴应熊便故意喟叹一声说:“兰子真是烈女矣!”遂将自己心中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兰子,并对兰子保证,只要兰子认真地去做,他一定 4f1a." >会在旁边保护好兰子的。
兰子坚决地点点头。
且说康熙帝自派吴丹、塞扈二人去云南慰劳吴三桂,时至今日又两月有余,却仍无丝毫消息。为此,康熙帝心中暗暗着急。康熙帝心里一着急,便烦躁,一烦躁,便想到宫外去溜达溜达。
于是,康熙帝也如往日一般带着魏东亭一人出了宫门,直奔醉仙楼而来。醉仙楼地处东西街交叉之处,过往行人很密。若登醉仙楼一观,不仅都市风景尽收眼底,且人情世态也一览无遗。康熙帝来此之目的,便是常常来看市景风情的。
今日,康熙帝往外一望,便发现街角与往日有不同之处。原来街角上正有一个短装打扮的女子手操琵琶在卖唱。康熙帝纵目望去,见那女人面容清丽,身材苗条,临风而立,婀娜多姿。康熙帝一见之下,不由顿生怜爱之情,便对店小二说:“你将那女子招来,少爷想听她唱曲。”
片刻之后,那女人款款而来,在康熙帝面前行礼说:“小女子参见公子!”然后,仍勾头勾脑地站立着,用琵琶遮住半边脸。
康熙帝听女子之声,有如仙音,心里早已酥了。再见女子羞羞答答的,又添了几分好感。康熙帝问:“本公子想聆听一曲,不知小姐肯赐否?”
女子说:“小女子本是靠卖唱为生之人,公子若听,小女子自然愿意弹奏,只是不知公子想听何曲?”
康熙帝见女子楚楚可怜,如落空之孤雁,便脱口而出:“你就弹奏元好问的《雁丘词》吧!”
女子闻之,浑身抖索起来。心里喊道:“他是茫然不知,还是有意在折磨小女子呢?”心中之酸楚立刻弥漫了全身。
康熙帝见女子如此,猜测是自己所点之曲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便柔情地说:“小姐若不愿弹奏此曲,便改作他曲吧!”
女子说:“不!小女子就弹此曲。”说完,手指向琴弦猛力拂去,琵琶顿时迸发出一声强烈而雄浑的嘶声,久久地在空中回荡着。女子不待那声音逝去,便弹奏起来。
或许是因情而发吧!女子弹得声情并茂,泪流满面。
康熙帝听了,也觉情入深处不能自拔!
等女子弹奏完了,康熙帝仍觉余味无穷,凝目而思,久久不发一言。
站在身边的魏东亭见皇上如此,怕皇上因情伤怀,便轻声喊了句:“皇上。”
康熙帝一惊,随即醒来,然后问:“小姐莫非有什么伤心之事?”
女子说:“公子如何得知?”
..康熙帝说:“若不是因情而发,常人决弹奏不出这等凄绝之曲的!”
女子便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
康熙帝便有些激动起来,说:“小姐莫非有什么苦衷么?”
女子说:“正是!”
康熙帝冲动地说:“请小姐告诉本公子,本公子定为小姐做主!”
女子叹口气说:“只怕公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康熙帝急忙问:“小姐何出此言?”
女子说:“只因小女子结怨于天!”
康熙帝听后一惊,世上哪里有人会结怨于天的呢?他以为小女子是戏说之言,便说:“小姐说来听听如何?或许本公子真能帮你。”
女子便告诉康熙帝,她叫兰子,是扬州人氏,出身书香门第。自小与父亲所收一童生青梅竹马,长大以后,两人均生恋情。本打算等情郎入京考试取得功名之后,再回去与她完婚。谁知情郎在半路之上遇到山崩,被岩石砸死。她闻知此消息,便不顾父亲阻挠,出来为情郎收尸。可是,到了山崩之处,情郎尸首不见,只剩下一堆白骨。她当时便气得昏厥过去。后来,是一只雁将她唤醒的。她见那雁的眼里流露出爱怜而凄绝的目光,眼角之处竟.然有泪痕,便以为那雁是情郎所化,特意赶来与她相会的。她便抱着那雁头痛哭了一场。之后,她再驱赶雁子,谁知雁竟然不肯离去,所以她越发相信那雁是情郎所化。她与那雁相约,若自己思念情郎之时,便奏弹《雁丘词》。谁知那雁竟似有了灵性,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在她的头顶盘旋三周,然后才乘空而去。从此,她便常常奏弹《雁丘词》。
康熙帝自小在宫中长大,听的是治国安邦之策,看的是四书五经之书,何曾听过此等婉转凄绝的爱情故事?今日听兰子讲了这个故事,其心早已对纯洁之爱情充满神往。
康熙帝说:“本公子确实无法助你渡过此厄!不过本公子愿意天天听你弹奏此曲,以解轻你心中之苦,不知小姐愿意否?”
兰子说:“只要公子愿意听。”
五、苍蝇救了康熙帝的命
康熙帝果然不食言,天天准时来到醉仙楼听兰子唱曲,而且天天唱的都是《雁丘词》。虽然如此,康熙帝的兴趣却丝毫未减。有时兰子怕他会有腻味之感,特意提出来改唱一曲听听,康熙帝却不肯。
兰子不明白康熙帝为何会对此曲情有独钟,她心里在纳闷。不过,她希望这样。
其实康熙帝主要是为了见上兰子一面。这是他后几天才发现的。他觉得自己只有和兰子在一起时,才会心里踏实。一旦离开兰子,心里便空落落的。他发现听曲对自己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与兰子见面,要与兰子在一起。
可是,突然有一天,康熙帝在醉仙楼里没有见到兰子。他心里着急,一次又一次问店小二说:“兰子会不会来?”店小二一忽儿说:“会来。”一忽儿又说:“不会来。”搞得康熙帝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兰子到底会不会来。
康熙帝一直等到不能再等为止,仍不见兰子来,才怏怏离去。
其实,兰子就在醉仙楼!她见康熙帝果然上当,心中窃喜。
接下来几天依然如此,康熙帝在醉仙楼都是空等而归。康熙帝再也没心思理朝了,头脑里全都是兰子那清新亮丽的相貌和纯情自然的目光。短短几天,康熙帝都是茶饭不思,身体瘦下了一圈。没有人知道康熙帝为何会这样,除了魏东亭为他担心之外。
魏东亭觉得自己应该劝劝皇上,但又不知该如何劝他,思量了一天,心中有了主意。当这一天来到醉仙楼依然扑藏书网空时,魏东亭便对康熙帝说:“依臣看,兰子姑娘是不会来了。”
康熙帝怒道:“谁说的?兰子姑娘肯定会来。”
当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是在自欺欺人之时,便长叹一声。
魏东亭说:“其实皇上不必留念她,她不就是一个歌女么?”
康熙帝说:“可是她是一个用情专一的姑娘。”
魏东亭说:“她既然用情专一,为何不来见你?”
康熙帝说:“因为她心中已有情郎。”
魏东亭说:“既然她心中已有情郎,又怎么会容纳下皇上?”
康熙帝叹口气说:“朕不求她容纳我,只求每天与她见上一面。”其实康熙帝何尝不知,只是他无法摆脱这种困扰罢了。
就在此时,店小二来了,对康熙帝说:“公子今日别等了,明日再来。兰子小姐要我转告你,明日见最后一面。”
康熙帝听后,又是喜又是忧,问:“为何是见最后一面呢?”
小二说:“兰子说怕自己害了公子!”
康熙帝说:“你告诉她,说我要娶她!”
店小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康熙帝与魏东亭又来了。店小二对康熙帝说:“兰子在东边厢房里等你。”然后走了。
康熙帝听了,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即飞到兰子身边。于是,他快步地向东边走去。
魏东亭也一言不发地跟着康熙帝走。
康熙帝突然意识到了,便挥挥手,示意魏东亭就在这等着。魏东亭只得停下,康熙帝快步离去。
康熙帝走进兰子的房间,兰子正临窗而立。康熙帝对着兰子的背影低沉地喊道:“兰子!”兰子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康熙帝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兰子转身便扑进了康熙帝的怀里。康熙帝的心完全踏实起来,像一块冰走进阳光之中,融化了,渗入了泥土之中一般踏实。兰子轻轻地哭泣起来,许久许久才止住哭。
康熙帝捧起兰子的脸问:“你为何不肯见我?”
兰子说:“我怕害了你!”
康熙帝说:“你是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姑娘!怎么会害我呢?”
兰子说:“正因为小女子不能忘记他,才会害了你!”
康熙帝说:“我不明白。”
兰子说:“让你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中,你受得了么?”
康熙帝决断地说:“你会忘了他的。”
兰子说:“我忘不了他!”
康熙帝说:“即使你忘不了他,我也爱你。”
兰子说:“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知道,我已经遭受了一次打击,不能再有第二次打击。”
康熙帝说:“我不会再让你受打击的。”
兰子说:“我不相信。”
康熙帝认真地看着兰子那张清纯的脸说:“要我怎样做,你才相信呢?”
兰子的脸灿烂起来,目光里满是笑意。
康熙帝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轻声说:“你若愿意,我现在便与你完婚,你总该会相信吧。”
兰子的脸更绚丽了,头勾得更低。
康熙帝立刻将她拥抱入怀,紧紧地抱着。
兰子似乎不胜娇羞而在作一些抵抗。
康熙帝又用力搂了搂兰子,兰子便完全依靠在康熙帝身上了。
康熙帝似乎受到了某种鼓励,以自己颤动的嘴吻上了兰子冰凉的嘴。兰子像受不住一般抖动一下。
康熙帝便帮兰子脱衣服,一件一件地往下脱,直到兰子完全裸露在自己面前。
康熙帝昏眩起来。因为兰子的身体太娇美。浑圆的双肩,高耸的胸脯,平坦的小腹,修长的大腿,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完美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康熙帝将兰子平放在床上,像欣赏一件古董一般欣赏兰子。
康熙帝怔怔地看着兰子,从头到脚,看着非常认真,非常细致,恐怕漏过任何一处。奇怪的是,康熙帝心里除了澎湃着少年特有的激.情之外,亦没有男人与女人在一起时要苟合的念头。
也许是兰子在自己心中太圣洁了!康熙帝想。
尤其是兰子的乳房,像两朵盛开的白牡丹,是那么圣洁而高贵,令人无法产生猥亵的念头。而那两个红色的乳头,就像两颗鲜艳的红宝石镶嵌在白牡丹之上。
康熙帝见到它,忍不住有要摘下来的念头。于是,便用手在兰子的乳头上弹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低下头去要亲吻。
突然,一只苍蝇落在康熙帝要亲吻的乳头之上,仿佛要与他争夺美餐一般在那乳头舔食着。顷刻之间,便死了。
康熙帝心中一颤,正在疑虑,门外响起了魏东亭的惊呼,原来,魏东亭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怕康熙帝遇到不测,便忍不住惊呼起来。
康熙帝想跑出去看,可跑到门前,突然又听到兰子一声惊呼。康熙帝才猛然记起自己没穿衣服,于是又往回奔。见到兰子的胸口之上竟然插着一把白亮的刀,忍不住喊叫起来。魏东亭跑进来时,康熙帝坐在裸体的兰子身边,一次次地念着:“怎么会这样呢?”
魏东亭观看着兰子的尸体。只见兰子雪白的胸脯依然是那么雪白,只是上面已插上一把雪亮的刀子。那鲜艳的如同宝石一般的乳头依然那么鲜艳,只是旁边躺着一只苍蝇。
魏东亭心中一动,躬下身子,让自己的鼻子尽量接近兰子的乳头。然后起身对康熙帝说:“鹤顶红,乳头上有鹤顶红,是用蜜糖调制的。”
康熙帝听后,身子一阵抖索。许久之后,才恢复正常,叹气说:“怎么美丽的东西往往有毒呢?”
一、康熙帝赐王辅臣汉军正红旗出身
康熙帝恢复常态之后,望着兰子丰满而诱人的尸体,心里仍有余悸。
魏东亭更是有如虚脱。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么缠绵的爱情竟然是口陷阱,今日若是让皇上栽在这上面,我魏东亭哪里还有生路?魏东亭再也顾不了那许多,拽起康熙帝就往外奔。
刚走到门口,魏东亭想到应该将该店的老板和伙计抓起来,便去查找,而店中之人早已是逃之夭夭。
康熙帝与魏东亭回到宫中,康熙帝让魏东亭将索额图、明珠等心腹找来商量。等众人来齐后,康熙帝将刚才?99lib.
所遇告诉众人,众人一听,大惊失色。
康熙帝问:“众爱卿..估计是谁想谋杀朕?”
索额图说:“皇上昔年之敌是鳌拜,今日之敌是三藩。依臣看来,这计出自吴家父子。”
众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康熙帝问:“朕该怎么办呢?”
明珠说:“索额图大人分析得虽然有理,但毕竟是分析,我们不能根据分析去定人罪名。”
索额图说:“虽然不能定人罪名,但却可以因此而得到许多信息。譬如说,皇上虽然派吴丹前去慰劳平西王,但平西王却并没有中我们的缓兵之计,而是更加狗急跳墙。”
康熙帝觉得索额图的分析有理,便问索额图:“依你看来,朕该如何办?”
索额图说:“这得看皇上的撤藩之心如何?”
康熙帝说:“天下之权,唯一人操之,不可旁落。”
索额图沉吟片刻说:“撤藩若成,自然是幸事。只怕失败,会殃及皇上。”
康熙帝说:“死生常理,朕所不讳,唯是天下大权,当统于一。”
索额图说:“皇上既有此志,臣倒有一计。”
康熙帝说:“说来听听。”
索额图说:“依臣看来,皇上撤藩,触及三藩之利益,三藩必不依从,而吴三桂更有可能犯上作乱!”说到这里,看看众人。见众人神色凝重,又继续说:“吴三桂不作乱则罢。若作乱,其他二藩必是他首先依靠的力量。且三藩利益一致,若想争取其他二藩,恐怕甚难。所以臣认为皇上必须设法拉拢王辅臣。否则,若让王辅臣与耿精忠、尚可喜等人形成犄角之势,成为吴三桂的左右两冀,其势必危!”
康熙帝点点头,他觉得索额图分析透彻,所以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索额图。
明珠说:“为臣有点担心。”
康熙帝问:“明珠有何担心?”
明珠说:“臣听说王辅臣任陕西提督之职,是因吴三桂举荐而得,王辅臣因感吴三桂的知遇之恩,素来敬重吴三桂。后来,吴三桂因有异心,又极力拉拢王辅臣。吴王二人交厚,皇上要间离二人,收王辅臣为己用,恐非易事。”
康熙帝笑道:“明珠所言亦有道理。索额图,你可有计能助朕降伏王辅臣?”
索额图说:“臣倒有一计,不知皇上肯依从否?”
康熙帝说:“说来听听。”
索额图说:“皇上只需赐给王辅臣以高贵出身即可。”
明珠说:“仅赐给他高贵出身便能将他拉拢过来?此话令人难以相信!”
康熙帝笑着问索额图:“你将其中原委说出来听听!”
索额图说:“据臣所知,王辅臣现在虽已贵为提督,然而却出身于库兵。库兵虽然富有,却极为下贱。因为银库重地,怕库兵盗窃,朝廷命令库兵出入银库之时,须脱得一丝不挂。而库兵从小就用石头,蒜杵将肛门渐渐撑大,出库时将银块夹带在肛门中。所以,王辅臣一直以出身库兵为耻,从不敢与人言及出身之事。如今,他已是陕西提督,依臣看来,他对出身之事更会看重。若皇上让他全家脱籍抬旗,改隶贵族,王辅臣必感皇上赐予之恩而投靠于皇上。”
明珠说:“即便皇上赐予他贵族出身,他难道便能忘记自己的库兵出身么?”
索额图说:“虽然不能忘记,但他却可以凭皇上所赐之出身炫耀于达官贵人之中,令人不敢鄙视他。”
康熙帝说:“我倒觉得索额图此计可以一试。”
明珠见皇上如此说,便不再开言。因为他知皇上决断之事决无更改之理。
康熙帝下旨召见陕西提督王辅臣。
王辅臣接到圣旨之后,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因为他猜测皇上传旨召见他必与平西王有关。近段时间宫中屡次传出撤藩之风声,令他心有警觉。虽说自己与三藩无必然联系,但与平西王交厚却是有目共睹的。
王辅臣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然后直奔乾清宫。
康熙帝端坐于御座之上,细细地打量着王辅臣。见王辅臣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心里暗暗赞叹!然后,好没来由地想:此等俊杰人物怎么会是出身于库兵呢?
王辅臣见康熙帝一言不发地打量自己,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康熙帝微微一笑,然后问:“99lib.t>王辅臣,你是何出身?”
王辅臣闻之一怔,心下犯疑:皇上召见自己,怎么一开头便问自己的出身呢?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一直羞于对外人说,但是皇上问起,他却不得不说。
王辅臣低声答道:“臣出身库兵。”
康熙帝装作意外,以怜悯之目光注视他一阵之后,便说:“朕倒没想到你会出身这么低微!”然后语气一转说,“不过,古人云,将相本无种!爱卿倒不必以出身低微而羞愧!”
王辅臣仍低声答道:“是!”
康熙帝笑道:“你既答应于朕,说话为何不敢高声?”
王辅臣说:“非奴才计较出身,而实>在是世俗之人常以此取笑于臣!”
康熙帝故作沉吟,然后说:“噢!竟然有此等怪事么?”
王辅臣说:“臣句句是实!”
康熙帝说:“既然如此,朕让你举家脱籍抬旗,改隶汉军正红旗,看将来谁还敢说你的风言风语!”
王辅臣一听,大喜,连连叩头谢道:“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康熙帝见王辅臣感恩戴德的样子,心想:索额图之计果然不错!康熙帝认为时机已到,便用沉冷之语气问:“王辅臣,朕让你任陕西提督之职,你得尽心尽力!”
王辅臣大声称:“喳!”
康熙帝又说:“朕知你为人忠实可靠,朕想倚重你,才让你据守平凉重地的。你可不得辜负朕啊!”
王辅臣自然听出皇上的话外之音,立即叩头答道:“臣受皇恩甚隆,必以死相报皇上,岂敢另作他想!”
康熙帝连连答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王辅臣出了宫门,浑身都是冷汗。王辅臣经历这一惊一喜,身子都酥软了,再也无法挺起脊梁走出京城。
二、洪承畴笑论出身
吴应熊得知自己精心设计的美人计失败。兰子以身殉情,心中甚不是滋味。因此,在家中蜗居了几日,以防不测。
但见事过之后,并不见皇上追查此事,心中渐安。又命刘之奇善后此事,尽量不留把柄予人。
然而,当他得知皇上召见王辅臣,并赐予王辅臣以汉军正红旗出身之时,心中大惊,再也无心思窝住在家了。
吴应熊自然知道皇上此举意味着什么!王辅臣是父亲提拔上来的,父亲对他一向有倚重之心,由于王辅臣与吴家一向交厚,所以吴家父子早已将王辅臣当做同盟军了!根本没考虑会有什么不测发生。现在得知皇上在间离他与吴家之关系,这叫吴应熊如何不惊?
吴应熊对王辅臣是否完全被皇上所收买没有把握,他想探明此事的真相,再告知父亲,让父亲好有个对应之策!谁知康熙帝将此事做得甚为机密,除他几个心腹之人得知之外,外人无法得知。吴应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仅知皇上赐予王辅臣以汉军正红旗出身一事。
于是,吴应熊便考虑皇上赐予王辅臣以贵族出身一事会有多大作用?能否完全控制王辅臣?然而,吴应熊思来想去,仍不得要领,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洪承畴。
洪承畴此时已逾古稀之年,但身体仍然硬朗,只是极少过问朝中之事。虽然如此,他对朝中动向仍然了如指掌。因为,朝中为官者,不乏他的门生,往往会以各种方式将各种信息传递给他。
吴应熊驱车来到洪府。
洪承畴得知吴应熊驾到,亲自出门迎接。
吴应熊见他虽是银鬓白发,却未呈龙钟老态,心中叹服:此人养生有术,令人佩服。
洪承畴笑呵呵地说:“驸马爷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吴应熊说:“难道吴某除了向你请教,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洪承畴笑道:“洪府的门槛没那么高,岂敢不欢迎驸马爷?”
两人说笑了一阵,分宾主坐了。吴应熊沉吟有顷,说:“吴某倒真是向大学士请教来了。”然后问,“大学士:一个人的出身到底重要不重要呢?”
洪承畴说:“重要!相当重要!”
吴应熊问:“此话怎讲?”
洪承畴说:“一个人的前途可以说大多是为出身所决定了,能够突破出身而有所作为的人,古往今来,虽然为数不少,但与那些出身高贵而不费力气便可出人头地的人来比,却是微乎其微了。”
吴应熊点点头赞叹道:“大学士之言甚对!”
吴应熊接着说:“大学士能否说得更详尽点?”
洪承畴说:“譬如说一个出身贫寒的人与一个出身富贵的人来比,出身贫寒之人往往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以,他或许一生一世所追求的便是吃得饱穿得暖。因此,他即使再有别方面的天赋,也会无缘得到挖掘,只能尽耗于生存之挣扎中。再譬如出身于平民百姓之家的人与出身于官宦之家的人相比,平民百姓的子弟若想出人头地争得一官半职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甚至人格丧尽,也未必能如愿以偿。或者如愿以偿了,却会发现自己所倾力追求的竟然是官宦子弟毫不费力便得到的。再譬如出身于平民之家的人与出身于贵族的人相比,出身于贵族之人,生下来便拥有王爵之位,而出身于平民之人,若想博得此誉,起码得一代甚至几代付出终生的努力。”
吴应熊说:“聆听大学士之言,受益匪浅。”
洪承畴笑道:“其实,驸马爷没去观察,若观察,便会发现此类例子俯拾皆是,根本用不着来聆听洪某的教益?。”
吴应熊说:“大学士之言过谦。”
洪承畴问:“驸马爷所问仅是此事么?”
吴应熊笑道:“大学士别急,吴某要问的问题多着呢。这么说来,人们非得看重出身不可了么?”
洪承畴说:“大多如此!”
吴应熊说:“那些已经身处高位之人,是否也会看重其出身?”
洪承畴说:“当然!其实历经艰辛而身居高位之人较之常人更注重出身。”
吴应熊说:“此话怎讲?”
洪承畴说:“因为他若不看重出身,便不会竭尽全力去到名利场上去倾轧了!”
吴应熊说:“但我问的是?99lib.已经身居高位之人。”
洪承畴说:“此类人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出身低微却仍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必然对此耿耿于怀!”
吴应熊说:“这么说来,如果赐给他高贵出身也会很有用了?”
洪承畴一惊,反问:“驸马爷问的可是王辅臣之事?”
吴应熊只得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学士。”然后语气一转说,“吴某只是有些不明白,像王辅臣这等身居高位之人竟然还会看重一个空贵族身份?若是尚未发迹之人,倒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可以凭借此身份好混一官半职。”
洪承畴说:“这就是驸马爷有所不知了。贵重的并不在于身份,而在于赐予身份的人是皇帝!若是一般人所赐,那自然是狗屁不值。然而是皇上所赐,那自然是非同凡响了,别说皇上赐给王辅臣的是汉军正红旗出身,便是赐予常人一个乞丐身份也会是了不得的事,保他终生不需饿肚皮!你说说看,皇上御封他为乞丐,谁敢不施舍他一点点?”
吴应熊说:“即便如大学士所说,皇上也不该将空名送人,要送,就送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啊!”
洪承畴说:“皇上从来都是送些空名声给臣民,弄得受封之人为他出生入死。”
吴应熊说:“最令人可笑的是,受封之人往往还真把这当做皇恩而乐此不疲。”
洪承畴说:“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吴应熊问:“何以能让人理解?”
洪承畴说:“人非圣贤,自然脱不了俗。平常之人因平常之人的阿谀之词已喜,何况皇上的赞美之词呢?”
吴应熊沉思片刻,突然问:“依大学士看来,王辅臣定会对皇上感恩戴德,以死相报了么?”
洪承畴笑道:“王辅臣是平西王提携的,平西王对他知之甚深,驸马爷不去问平西王,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吴应熊心中骂道:这个老滑头!吴应熊随后笑道:“家父在云南,大学士在京城,吴某不弃远求近,难道还要舍近求远么?”
洪承畴听了此言,心中欢bbr>..畅起来。听吴应熊的话中,分明已将自己与其父辈等而视之,他洪承畴如何不痛快?
洪承畴说:“依老朽看来,王辅臣绝非三岁小孩,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倒是驸马爷应在其他人身上多下功夫。”
吴应熊问:“其他人?”
洪承畴说:“当然,俗话说,不可在一棵树上吊死。”
吴应熊问:“哪些人?”
洪承畴说:“孙延龄便是可用之人!”
吴应熊听后,恍然大悟。
三、吴三桂要暗布一张大网
吴三桂接到儿子应熊的密报,得知儿子刺杀皇上之计失败,且让皇上将素与自己交厚的陕西提督王辅臣也笼络过去,心中大急,急召汪士荣前来商量。
汪士荣一进吴三桂的书房,便从他的脸色而推知事情失败,于是问:“美人计败了?”
吴三桂点点头。
汪士荣将美人计实施的全过程询问清楚后,便默然了。他在心中问自己:难道是 5929." >天意如此?按理说,一只苍蝇不会那么巧地飞到女人的乳房上去的!如果真是天意如此,自己还会有什么作为呢?然而,他无法忘记师傅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他想:即便是天意如此,自己也得与天斗斗。
于是,汪士荣说:“平西王不要气馁!此计不成,另生一计!”
吴三桂说:“先生还有何计?”
汪士荣说:“王辅臣与平西王交厚,尚之信与耿精忠处,汪某已去联络过。到时候只要发动,他们便可以成为平西王的左右两翼,其势必盛,不愁大事不成。”
吴三桂叹口气说:“左右两翼只怕已失去一翼了!”
汪士荣大惊说:“平西王何出此言?”
吴三桂便将皇上召见王辅臣,并赐予王辅臣汉军正红旗出身的事告知汪士荣。
汪士荣听后,思索片刻说:“平西王不需悲观!依汪某之见,皇上此举只能将王辅臣笼络一时,却不能长久,只要汪某前去劝说,保叫皇上此计泡汤!”
吴三桂问:“先生为何有这等把握?”
汪士荣说:“请问平西王,王辅臣出身可真是库兵?”
吴三桂说:“那是自然。”
汪士荣说:“若如此,事情便好办了!”
吴三桂一惊:“汪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王辅臣既然出身于库兵,必然受尽常人的蔑视与侮辱,心里早已对出身高贵之人充满仇恨!虽然他心里偶尔也会冒出想捞个贵族当当的想法,但他的血脉之中已流着库兵的血,他便永远忘不了自己出身库兵。所以,皇上此举只能让王辅臣一时激动,却不能让王辅臣死心塌地跟随他。”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的分析有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汪士荣接着说:“何况王辅臣本是汉人,又与平西王交厚。所以,汪某敢断定,平西王即使没有必得王辅臣之把握,至少可与皇上平分秋色。我估计王辅臣可能会等待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再定夺。”
吴三桂问:“汪先生就是凭此而有把握么?若是如此,本王倒要提醒先生。王辅臣此人先为盗,后从姜瓖叛乱,再降于英亲王阿济格。跟从洪承畴南征过,最后才跟我入缅破桂王。要说凭本王与之交厚而有什么把握的话,说实在话,连本王自己也无十分把握!”
汪士荣摇摇头说:“汪某并非因此而下结论的!汪某所论的依据还不在于此.!”
吴三桂问:“那在哪里?”
汪士荣说:“在于皇上自身!”
吴三桂更觉奇怪了,问:“怎么会在皇上自身呢?”
汪士荣说:“请问平西王,顺治帝当年将公子招为驸马,你认为除了示宠于你,还有别的用意么?”
吴三桂说:“当然还有!”
汪士荣又问:“是什么?”
吴三桂说:“作人质之用!”
汪士荣荣说:“汪某也认为皇上有此用意。由此看来,皇上对平西王历来都是半信半疑。”
吴三桂说:“那确实如此!”
汪士荣说:“而如今的康熙帝也是同样对待王辅臣的。”
吴三桂问:“先生之意莫非是指皇上也把王辅臣之子王继贞当人质么?”
汪士荣说:“事实上,皇上一直派人在监视着他和公子。”
吴三桂问:“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
汪士荣说:“说明皇上并无诚心对待王辅臣,至少可证明皇上的所作所为并非完全是诚心。王辅臣是何等样的人物,岂能不知?既然如此,汪某猜知王辅臣必不会以诚心待皇上。”
吴三桂不得不对汪士荣的分析表示赞同,说:“先生之论入木三分。”
汪士荣问:“不知.99lib?平西王可否还有借重之人?”
吴三桂说:“大学士洪承畴提醒应熊应结交孙延龄,先生意下如何?”
汪士荣惊喜说:“此论甚高!”
吴三桂问:“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据汪某所知,孙延龄是汉军正红旗人,父亲孙龙是跟从孔有德投降清廷的。其父孙龙被授过二等阿思哈尼哈番,与孔有德交情极深。所以,孙延龄从小受过孔有德的教诲。现在又为广西将军,镇守桂林,统帅孔有德旧部,若能将其收为己用,既可扩大自己的势力,又可消除自己的后顾之忧!”
孔有德在桂林战死后,只留下一女孔四贞,被孝庄皇太后收养于清宫中,以后嫁给了孙延龄。
吴三桂说:“此计虽好,只怕难以实现。”
汪士荣说:“平西王此话何意?”
吴三桂说:“清廷历来厚待于孔有德,而孝庄皇太后对孔四贞又有养育之恩,孙延龄现在与孔四贞是夫妻名分,岂会轻易与朝廷反目?”
汪士荣笑道:“平西王所虑过甚!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其行为又怎么会为女人所左右?再说,孙延龄也是汉人。既是汉人,必受过满人之气。再说,即使没受过满人的气,也不愿意久居人下的。所以,汪某认为策反孙延龄绝非难事!”
吴三桂被汪士荣这一说,立时又充满了信心。他笑着对汪士荣说:“先生若能策反得了孙延龄,必是奇功一件!”
汪士荣笑道:“如果平西王派我前去,汪某必不辱使命!”
吴三桂赞叹道:“先生有此勇气,何愁大事不成?”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接着说:“既然如此,本王干脆把网张大!”
汪士荣一惊,问:“把网张大?”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说:“是的!先生不是说一个人,欲成大事,须有大势么?本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皇上玩大的!”
汪士荣问:“怎么个玩法?”
吴三桂说:“本王考虑了许久,觉得可以联络四川提督郑蛟麟,总兵吴之茂、长沙副将黄正卿、湖广总兵杨来加、广东总兵祖泽清、潮州总兵刘进忠、温州总兵祖宏勋等人一同起兵!”
汪士荣听吴三桂说了这一大串名字,顿时呆住了。心想:此计若成,大清的大半江山不完了么?但他担心吴三桂好大喜功,疑虑地问:“平西王作这么大的布置,可有什么把握么?”
吴三桂笑道:“要说把握,本王倒觉得策反这些人比策反孙延龄更有把握些。”
汪士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得不在心里重新审视吴三桂了。这才是真正的吴三桂!他竟然在不动声色之中笼络了这么多人!
吴三桂见汪士荣还在发呆,便觉好笑,说:“不过,还有个地方需要先生跑一趟!”
汪士荣说:“平西王说的可是西藏?”
吴三桂点头说:“正是!只有与西藏结成朋友,我们才有退路。”
汪士荣心里对吴三桂更加佩服了。
四、汪士荣智激孙延龄
汪士荣与孙延龄分宾主坐后,孙延龄举起茶杯向汪士荣示意说:“请先生饮此绿茶。”
汪士荣说:“绿茶虽好,却不能祛心头之火。”
孙延龄听汪士荣话中有音,便问:“先生春风得意,何来心头之火?”
汪士荣便顿杯而怒说:“心头之怒有三,岂能无火?”
孙延龄微笑着,似乎在看一种表演,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先生心头之怒何来?”
汪士荣肃然而立说:“汉人之天下,失之于我辈,我辈却无力取回,此一怒也;长居于满人之下,使祖宗羞辱,此二怒也;不视满人为仇,反与满人攀亲,此三怒也。有此三怒,心头岂能无火?”
孙延龄听到这里,恨不得立即打汪士荣几个耳光。前两条,孙延龄还可自我解嘲地宽慰自己。自己的父亲虽然跟从孔有德与大明为敌,但自己毕竟未参与其中。而长居于满人之下的亦非他孙延龄一人,而是天下之汉人!唯有第三怒,孙延龄无法不想到自己。因为他正是因孝庄皇太后之故,才娶孔有德之女孔四贞为妻的。
然而孙延龄不得不压住心头之火。因为他知道汪士荣是吴三桂的特使,必是有备而来的。于是,孙延龄不怒反笑地明知故问:“先生可是平西王吴三桂的特使?”
汪士荣见孙延龄没有生气,本觉奇怪。现见孙延龄又明知故问,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汪士荣只得答道:“是的!”
孙延龄笑道:“我替先生羞矣!”
汪士荣不解地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说:“先生可是来劝末将参与反清复明之大业的?”
汪士荣说:“是呀!”
孙延龄便笑着问:“大明之天下,到底丢在谁手里?清兵不是平西伯吴三桂请来的么?”孙延龄不称吴三桂为平西王而称平西伯,其意是讽刺吴三桂是大明臣子,却引清兵入关灭明。
汪士荣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沉吟片刻,本待解释。
孙延龄却挥手制止他说:“是谁让汉人祖宗蒙羞了?不正是平西伯吴三桂么?又是谁认贼作父与贼攀亲?不也正是平西伯吴三桂么?”
汪士荣笑着说:“其中原委,将军只怕尚未弄清。”
孙延龄大笑道:“如果此事都叫没弄清,不知在先生眼中,还有何事是清楚的?末将所述事实,都是天下汉人有目共睹的,怎能还说没弄清楚呢?”
汪士荣叹口气说:“.其实,自己之痛苦,他人又岂能知道?平西王是有难言之隐的。”
孙延龄不顾汪士荣的辩解,继续说:“先生竟然连这事还没弄清楚,便从云南跑到广西来教训我了!请问,先生是来策反我孙延龄的么?”
汪士荣见孙延龄直言不讳,心里暗惊,但想到对于孙延龄这个豪爽之人,只能以豪爽对付豪爽,便释然道:“是的!”
孙延龄冷然地说:“告诉先生,我孙延龄不需要谁来策反!我若反清,也不会投入吴三桂麾下的!”
汪士荣一愣,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说:“吴三桂是什么人?引狼入室者是他;认贼作父者是他;灭大明者是他;杀永历帝者是他。他有什么资格统领天下汉人,完成反清复明之大业?”
汪士荣说:“将军之言固然有理。可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之局势已变。将军难道不知,自平西王为永历帝修陵以来,云贵两省之民对平西王已是万众归心,万民瞩目么?”
孙延龄笑道:“吴三桂此举与失节之寡妇无异,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汪士荣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凛冽地说:“杀永历帝的是他!修永历帝之陵,拜永历帝之陵的又是他!岂不正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么?这是十足的官痞!纵观历史,中华之民众是深受此类官痞之害的。令人气愤的是,此类官痞偏偏能够屡屡得势。要说斗,我孙延龄首先得与这些官痞斗斗!”
汪士荣哈哈大笑起来。
孙延龄怒道:“先生何故发笑?”
汪士荣笑道:“我笑将军之幼稚胜过小孩!”
孙延龄问:“末将为何幼稚了?”
汪士荣说:“将军若与官痞斗,将军必无对手矣。因为当今之官场是无痞不官,无官不痞!你若与官痞作对,你找谁去作对手?再说,汪某还得请问将军一事,将军可知官痞何以能当官么?”
孙延龄一怔,问:“先生认为是何道理?”
汪士荣笑道:“只是官痞之前辈亦是官痞也。所以,才能使官场之官痞代代相传矣!”
孙延龄听后默然。因为他不得不认同汪士荣,汪士荣说的都是事实。孙延龄觉得自己理穷词屈,便要耍赖地说:“不管先生如何说,我孙延龄都是不会投到吴三桂麾下去反清复明的。”
汪士荣便放肆地大笑起来,仿佛已不把所在之地当做孙延龄的将军府,而当做自己的客厅。
孙延龄让汪士荣笑得有些不自然,便怒道:“先生笑谁?”
汪士荣毫不畏惧地说:“汪某笑将军是假丈夫,真小人也!”
孙延龄悖然作色,仿佛要吃掉汪士荣一般。
汪士荣如山岳一般与孙延龄对峙着。
孙延龄拼命地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气,然后问:“孙某为何是假丈夫,真小人了?”
汪士荣问:“请问将军,bbr>??国家与个人谁大谁小?”
孙延龄说:“当然是国家大,个人小!”
汪士荣又问:“将军是否认同,为了民族的独立与自由而斗争是大义,而为了个人的好恶和仇恨而力拔山兮气盖世是小义?”
孙延龄点点头说:“确实如此!”
汪士荣笑道:“不分大义与小义之人,是否是假丈夫?”
孙延龄若有所动,迟疑地答道:“是的!”
汪士荣突然严肃地说:“将军因为对平西王吴三桂存在个人感情倾向问题而放弃反清复明之大业,不正是大义与小义不分么?”
孙延龄辩解道:“孙某并非不愿反清复明,而是不愿投入吴三桂麾下!”
汪士荣问:“纵观当今之世界,能扛起反清复明之大旗的,舍他其谁?”
孙延龄便沉默不语。因为他觉得汪士荣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他又并不愿意完全认同汪士荣的观点。他想了想,叹口气说:“先生亦有如官痞也!”
汪士荣不解,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笑道:“纵观当今之官场,有几个官不是以民族大义教人,以利己思想育己?有几个官痞不正是让民众背着要以民族大局为重的负担,而听任他们胡搞乱为甚至为非作歹祸国殃民直至卖国?其实,说穿了,所谓的大义只是官痞用来压服民众的帽子保护自己贪赃枉法的伞。”
汪士荣看着孙延龄暗笑。因为他知道孙延龄是在发牢骚,而牢骚之后又不得不依从大义。他想:这不仅仅是孙延龄的悲哀,或许是整个汉人的悲哀。于是,汪士荣心里的滑稽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重的悲哀。
汪士荣低沉地问:“这么说,将军是答应了?”
孙延龄哽咽着喉咙点了点头,泪水从他那深陷而糟红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五、达赖喇嘛是大海一样的神
汪士荣一踏进西藏的土地,就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站在高原上的第一感觉是:天空竟是那样的低,几乎到了伸手可摸的地步;天空又是那样的透明,几乎到了一览无遗的地步。
然而,汪士荣丝毫也不敢因为立于高原之上而蔑视天空,更不敢因为立于苍穹之下而轻视高原。
汪士荣极目望去,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峰之上的雪帽雪白雪白的,发出一种神奇的光芒。雪峰之下的岩石是铁青铁青的,仿佛在叙说着一种凝重。高原之上的山峰虽然没有生命的绿色,却能让你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律动。
低重的天空中,那些白色的和蓝色的云朵儿依然在悠悠荡荡地飘。那不仅是一种心态的展现,而是一种雍容华贵的流露。
极目之处,冷峻而又鲜活的山峰与空旷而又温柔的天空融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谁是山峰,谁是云朵儿!
大地与天空已经完整地结合在一起,彼此血脉相连,生命共律。
唯有汪士荣是多余的。
汪士荣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是伟大的高原赐予给他的。他觉得高原与天空已融合成海,而自己便是在海中游曳的孤鱼。
于是,他有了一种窒息之感。
于是,汪士荣不敢再仰视天空,也不敢极望远山,逃一样的奔向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的达赖喇嘛接见了他。达赖喇嘛得知他是平西王吴三桂的特使之后,对他十分客气。自从平西王吴三桂镇守云贵以来,西藏一直与吴三桂有着贸易往来。达赖喇嘛觉得与吴三桂的正常贸易往来使得西藏的经济得以飞速发展。所以,达赖喇嘛对平西王吴三桂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
汪士荣知道在西藏人心目中,达赖喇嘛就是神,有如中原人心目中的佛,所以亦称之为活佛。所以,汪士荣与达赖喇嘛坐在一起时,有一种被神圣的光辉笼罩着的感觉,令他不敢轻易地冒犯达赖喇嘛。
为了尽快地打开局面,汪士荣竟然愚蠢地问:“请问达赖喇嘛,‘达赖’是什么意思?”达赖喇嘛几乎并没有在意,笑着说:“‘达赖’一词出自蒙语,是大海的意思。”
汪士荣听后一震:大海?他立刻联想到自己刚到高原之上对天空与雪峰所产生的海的感觉。汪士荣变得有些忐忑不安了,他移了移身子,好使自己的情绪平伏下来。
达赖喇嘛见他如此,以为他不舒服,关切地问:“汪大人不舒服么?若不舒服,先去休息。”
汪士荣摇摇头说:“没有!”
达赖喇嘛说:“既然如此,我们便谈正事吧!平西王派大人来有何指教?”
汪士荣在心里琢磨一阵,然后说:“达赖喇嘛可知大明之江山本属于我们汉人的?”
达赖喇嘛认真地聆听着,点点头。
汪士荣又说:“可是后来又给满人夺去了,成了大清。”
达赖喇嘛仍然不知汪士荣的目的所在,只得又点点头。
汪士荣见他连连点头,心中大慰,便急切地说:“如今我们想夺回江山。”
达赖喇嘛问:“你们想反清复明?”
汪士荣见他竟然也能说出反清复明一词,大为惊讶,连忙说:“是的!”
达赖喇嘛便沉着脸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汪士荣说:“我们要夺江山,自然得与满人作战。平西王派我来的目的,便是请求达赖喇嘛在我们失败之时容许我们回撤到西藏来。”
达赖喇嘛说:“可以!”然后语气一转又说,“不过,请你转告平西王,你们这样做,我不高兴!”
汪士荣便觉得奇怪了,心想:既然你不高兴,便可以不答应?呀!汪士荣问:“请问达赖喇嘛是何意思?”
达赖喇嘛说:“你们认为江山是汉人的,所以要将江山藏书网从满人手中夺回来。如果你们真夺回来了,而满人又认为你们的江山取之于满人,又要从你们手中将江山夺过去的话,你认为会怎样?”
汪士荣说:“那汉人与满人便不共戴天!”
达赖喇嘛说:“这样夺来夺去,谁受益?谁受难?”
汪士荣沉默不言,因为也不好回答。
达赖喇嘛说:“受益是一家之姓,受难是万众之民。”
汪士荣便说:“这么说来,我们倒不应该夺回江山么?”
达赖喇嘛说:“江山并非汉人一族之江山,更非朱姓一家之江山,怎么能说是夺回呢?”
汪士荣问:“达赖喇嘛此话是何意思?”
达赖喇嘛说:“汉人是一族,满人是一族,藏人也是一族,这天下本是大家的!怎么会独属于汉人呢?”
汪士荣问:“这么说来,达赖喇嘛也有意于天下了?”
达赖喇嘛说:“我们无意于争夺天下。”
汪士荣问:“那达赖喇嘛为何说天下是大家的呢?”
达赖喇嘛神色一端,反问汪士荣:“大人难道觉得不对么?”
汪士荣听后一呆,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这天下是大家的观点。汪士荣故意问:“这么说来,达赖喇嘛不会同意我们往西藏撤了?”
达赖喇嘛问:“大人为何如此说?”
汪士荣说:“因为达赖喇嘛不同意我们与满人争夺江山。”
达赖喇嘛叹口气说:“大人何必非此即彼?一个人不能狭隘,狭隘的人既会难容别人,也会难容于别人,不仅会束缚自己的思想,而且会将自己孤立起来。同样,一个民族也不能狭隘,狭隘的民族既会难容别的民族,也会难容于别的民族,这样一来,不仅会束缚本民族的思想,而且会将本民族孤立起来。喇嘛也如佛教,主张对一切宽恕和容忍,只要愿意做教徒,我们都会视他为至亲的子民,将阳光、雨露、爱心、和平赐予他,让他享受到真正的幸福。”
汪士荣叹口气说:“照达赖喇嘛所说,这个世界便会消除贫富差距,没有种族歧视,没有祸乱,更不会有战争,整个世界都沐浴在阳光之中,所有的人们都可以呼吸自由而清新的空气,不幸与灾难将远离民众,民众可以生活在真正的幸福之中了!”
达赖喇嘛说:“正是此意!”
汪士荣说:..“可是为何没有这样呢?”
达赖喇嘛说:“因为人类还存在民族狭隘,种族歧视,功利思想,所以才会有祸乱,有战争,正如大人一样,为了夺回所谓的江山,不惜挑起民族大战!”
汪士荣笑着说:“这么说来,达赖喇嘛也会像神一样保护满人么?”
达赖喇嘛说:“正是。只要他们寻求得到达赖的保护。”
汪士荣问:“如果朝廷要达赖喇嘛将撤到西藏寻求保护的我们交出去,让他们处置,达赖喇嘛会这样做吗?”
达赖喇嘛肯定地说:“不会!”
汪士荣叹口气说:“我真不明白,达赖喇嘛为何会这样?”
达赖喇嘛问:“大人知道达赖喇嘛是什么意思么?”
汪士荣问:“什么意思?”
达赖喇嘛说:“达赖喇嘛就是大海一样的神。”
汪士荣立即联想刚入西藏时的那幕,那种孤独与窒息顿时弥漫全身。
一、尚可喜上疏要求归老辽东
汪士荣风尘仆仆归来。
吴三桂得知西藏达赖喇嘛同意自己万一失败,可撤往西藏,并答应不帮朝廷对付自己时,吴三桂更加踌躇满志,甚至有胜券在握的感觉。
他立即将方献廷、胡守亮叫来,与汪士荣和自己一起商量下一步如何走。
吴三桂环视三人一眼,心中十分愉悦。他觉得有此三人作自己的谋士,有众位大将作自己的先锋,自己定能成就大事。
吴三桂将近来已策反孙延龄和与西藏达到某种默契的事告诉胡守亮和方献廷二人。方胡二人闻之,大为吃惊,以异样的目光凝视着平西王身边的汪士荣,心想: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难怪这段时间平西王多次倚重他。只是,心中有了一丝酸涩。
吴三桂问众人:“既成今日之势,下一步该如何走?”
方献廷看了看汪士荣一眼,说:“方某认为下一步该试探皇上对于三藩之态度。”
吴三桂心中暗笑:历来沉稳的方兄今日也沉不住气了。看来是被汪士荣给逼的。吴三桂笑着问:“如何试探?”
方献廷说:“方某认为让平南王尚可喜上疏乞请归养,将王爵之位袭于尚之信,皇上之态度便可一试而知。”
吴三桂叹服方献廷之计,但他为了让方献廷有展现之机会,同时也令汪士荣不可小看方献廷,便故作不解地问:“为何要选尚可喜一试?我吴某便不能试么?”
方献廷说:“公子一试有三 5bb3." >害:一是万一皇上准了,大权旁落他人;二是万一皇上准了,矛盾会集中于公子一人;三是皇上准与不准,公子都一时没有发动之理由,而让尚可喜一试恰恰有三利:一是平南王府这权本已落入尚之信之手,皇上同不同意,对平南王的倾向均无影响,尚之信与我们同心的;二是如果因皇上准奏而引起不良反应,首当其冲的是尚之信而非公子;三是皇上准与不准,公子都无关系,因为公子进可攻,退可守。”
汪士荣本是漫不经心地在听方献廷说着,当方献廷说完之后,汪士荣为之心惊。我道吴三桂为何能有如此局面?原来身边竟有如此杰出的谋士!
吴三桂斜乜汪士荣一眼,见汪士荣对方献廷满是敬佩之色,心中渐慰。他知谋划之士多是文人书生,而文人书生之间又多歧视。这也正是他一直让汪士荣的活动处于秘密状态的..原因。如今见汪士荣对方献廷并不敢轻视,心里怎能不高兴。
吴三桂又问:“此次试探,到底有无必要?”
方献廷答道:“有!”
吴三桂问:“为何?”
方献廷说:“依方某看来,皇上撤藩之心甚坚。至于是否同意,其原因并不在于他是否真心,而在于他目前之势力。方某推知,皇上若有必胜之把握,必会同意撤藩,皇上若无取胜之把握,必不会同意撤藩。我们正好趁此机会调整自己的方案。”
吴三桂问汪士荣与胡守亮意下如何?汪士荣与胡守亮齐声称好!
吴三桂便说:“我看要尚可喜上疏乞归养老并非易事,方兄老成持重,就走一趟吧。”
方献廷得到旨意,便火速赶到广东。
尚之信在自己的密室接见了方献廷。他知方献廷在平西王府的地位非同一般,是少数几个可以称平西王为公子的人之一。所以,尚之信便开门见山地问:“方大人此来,有何指教?”
方献廷说:“之信贤侄,我观你父平南王已近耆耄之年,身体也日趋虚弱,该到归养之时了!”
尚之信不知方献廷此来之真实目的,又见他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便拿话噎他说:“家父早就在家静养了!”
方献廷一怔,又说:“你父虽在养老,但未奏知朝廷。”
尚之信说:“奏知朝廷干什么?”
方献廷说:“若奏知朝廷,贤侄可袭王爵。”
尚之信说:“尚某虽未袭王爵之位,但已与王爵无二。尚某贪图这虚荣干什么?再说,这王爵之位,已是煮熟的鸭子,它还能飞走不成?”尚之信见方献廷说话仍然是吞吞吐吐的,便拿话继续编派他。
方献廷说:“话可不能这样说。难道贤侄不知皇上已有撤藩之意,如果皇上撤藩,那贤侄又哪能世袭此位?”
尚之信笑道:“若皇上真有撤藩之意,尚某即使让父亲请求将王爵之位传给自己,又岂能长久?”
方献廷没想到尚之信有此一着,顿时被尚之信的话噎得不知如何说了。方献廷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尚之信来。心想:都道尚之信奸猾异常,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尚之信见方献廷没词了,心里觉得好笑,但他并不敢太作难方献廷,便对方献廷说:“尚某与平西王早就亲如一家了。方大人说话不必闪闪躲躲的,尽管直言便是。”
方献廷轻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说:“平西王之意,让平南王以乞归养老,将王爵之位传于贤侄来试探一下皇上。”
尚之信轻吁口气。原来平西王的目的在此!他沉思片刻,然后问:“可是试探皇上对于三藩bbr>99lib?之态度?”
方献廷说:“正是!”..
尚之信问:“若是皇上趁此机会将尚家这藩撤了,平西王会如何办?”尚之信对平西王将自己推到浪尖之举甚为不满,故有此一问。
方献廷说:“唇亡齿寒,三藩历来都是唇齿相依,若撤平南王之藩,平西王之藩还会远么?所以,平西王表示绝不袖手旁观!”
尚之信问:“平西王是这么说的么?”
方献廷说:“贤侄若不信,方某有平西王的手谕在此,贤侄拿去一观便知。”
尚之信接过方献廷递过的书信,就着微弱的灯光逐字逐句地将平西王写给自己的书信读了,尚之信心中的石头才放下来,说:“既然如此,方大人明日随我去见家父。”
第二日,方献廷随尚之信去见尚可喜。
一见曾经叱咤风云,大名鼎鼎的平南王竟然住在一幢烂楼之中,方献廷心中忍不住感叹起来:尚之信这小子对父亲也太刻薄了一些!这小子肯定是势利之徒。回去得告诉公子,此子只能利用,不bbr>藏书网能长处。
方献廷随尚之信进入尚可喜的寝宫,只见昏暗的阳光之中,平南王蜷缩着身子窝藏在宽大的虎皮椅里,王者的风范早已荡然无存。方献廷暗自心惊:难道这就是王者的归宿?想到此处,方献廷不由悲从中来。
方献廷几乎想阻止尚之信对尚可喜提起那事。然而,他终究没有勇气阻止尚之信,只能让尚之信对尚可喜说。
尚可喜几乎没有听完尚之信的话,便摆手示意尚之信别说了。
方献廷以为尚可喜没答应,心中虽惊,但不知是喜是忧。
尚可喜却说:“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我知道你们耐不住的。”说完,便在方献廷与尚之信为他准备好的奏折之中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方献廷不忍再待,赶忙走出。然而,方献廷走出好远还听见尚可喜反反复复只说着那句话:“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二、康熙帝同意尚可喜撤藩之请
自从诏见王辅臣之后,康熙帝在心中酝酿着撤藩之腹案,但等他心中有定见之后,他却并不敢轻举妄动,他觉得自己年轻识浅,所以将自己最亲信的一帮大臣,包括索额图,遏必隆、杰书、莫洛、熊赐履、米翰思、明珠等召来商议,等达到共识之后再作决断。
康熙帝没有料到大臣们的意见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根本无法统一。当他说完开场白之后,众臣便纷纷议论起来。
明珠说:“天下大势已定,边疆安宁,三藩应撤。”他身为兵部尚书,对神州大地竟然还存在着那么一部分军队自己无法插手是十分不满的。
遏必隆说:“昔年先帝与平西王杀马盟誓,令他世守云南。如今仅过十几年,便言撤藩,只怕对朝廷之威信有所损伤。”遏必隆身为大将军,征战一生,如今对战争已经厌烦。
米翰思说:“三藩在所辖之区内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敛尽藩内之财富。且拥兵自重,名为守卫边疆,实与朝廷抗衡。三藩不撤,必生祸乱!”米翰思为户部尚书,对大清之国中竟然还有自己管辖不了的人口是十分不满的。
杰书说:“三藩是否会酿成大乱尚未可知,而如果撤藩,必授三藩以反之口实。臣认为撤与不撤,当慎重些!”杰书玩了个花枪。
莫洛说:“三藩之内,强权横行,法制无用,百姓痛苦,民不聊生。三藩不撤,便是国家无法度,宇内不同天!”莫洛是刑部尚书,他觉得在大清国竟然还有法度管制不了的地方是对法律的践踏。
大学士熊赐履学富五车,声望极高,说话历来有一言九鼎之用。他见众人所议,言辞颇为激烈,但 6709." >有失偏颇,便说:“依老臣看来,问题不在于该不该撤,而在于能不能撤。”
康熙帝笑着问:“熊爱卿此话何意?”
熊赐履说:“撤除三藩有几利:一利是减少财政支出;二利是便于国家管理;三利是铲除乱国之源。但亦有几害:一害是令朝廷之信誉有损;二害是恐引起兵乱。权衡其中之利弊,利大于弊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应该撤藩。但是问题在于朝廷是否具有撤藩之实力,若无,便不能撤,若有,便可以撤。”
康熙帝问:“熊爱卿之意,到底是能撤,还是不能撤?”
熊赐履说:“臣观国家除去鳌拜未久,元气刚复。若提出撤藩,只恐引起战争,那军饷粮草之类的事是难以应付的。”
康熙帝见索额图一直沉默不语,便笑着问:“索额图,你认为该如何办?”
索额图说:“皇上知道,臣一直是主张撤藩的。但臣观三藩势大,尤其是平西王。臣担心国力不够,不仅撤不了三藩,反为其害!”
康熙帝问:“这么说,你也是不同意撤么?”
索额图说:“臣认为须等条件成熟之时。”
康熙帝问:“何时才是条件成熟之时?”
索额图说:“正如大学士所忧,须先筹足军饷粮草才行!”
康熙帝说:“你既知三藩势大,更应知再等不得。你只论自己早作准备,难道三藩便不能早有安排么?朕担心等我们做好准备时,三藩之势更大了。”
一听皇上之言,众人便悄无声息了。因为从皇上之话中可知皇上撤藩之心甚坚。
明珠见时机甚好,立即进言道:“如今鳌拜已除,内患已消,外患暂无。除三藩之后,天下民众归心。臣认为,此时正是皇上立撤三藩,再造辉煌之良机!臣料定吴三桂不敢违旨。”
熊赐履说:“明珠大人之言谬矣!”
明珠问:“大学士何出此言?”
熊赐履问:“明珠大人凭什么料定吴三桂不敢违旨?”
明珠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康熙帝问:“大学士所虑不是军饷与粮草么?”
熊赐履笑道:“正是!”
康熙帝便问米翰思。说:“你是户部尚书,当知国家有无钱粮对付撤藩之用!你说说看?”
米翰思说:“奏请皇上,户部尚有钱粮。据臣估计,可支用四到五年!”
熊赐履说:“臣有一请,望皇上恩准!”
康熙帝问:“爱卿说来。”
熊赐履说:“臣请皇上治米翰思欺君之罪!”
康熙帝一惊,急忙问:“米翰思何来欺君之罪?”
熊赐履说:“去年京中地震,宫中建筑多处破损,皇上令米翰思拨银修殿,米翰思以无钱拒绝。”
康熙帝一听,恍然大悟,然后问:“米翰思对此事作何解释?”
米翰思笑着说:“皇上若言撤藩,臣便说有钱;皇上若言修殿,臣还是说没钱!”
康熙帝一听,大喜,纵声笑道:“国有良臣如此,朕有何忧?米翰思,朕赏你黄马褂和双眼孔雀花翎。”
米翰思大为惊喜,伏地而呼:“谢主隆恩。”
众人没想到康熙帝不仅没治米翰思欺君之罪,反而赐给他黄马褂和双眼孔雀花翎,一时怔在当场。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不禁对皇上又增加了几分崇敬。
康熙帝环视众人说:“你等均是朕的爱臣,不管观点如何都是为了国家社稷!但朕要告诉各位爱卿的是:朕决意撤藩!朕认为三藩久握重兵,若任其壮大,非国家之利。既然三藩迟早都要撤,便是迟撤不如早撤!”
康熙帝的话刚刚说,尚可喜的奏折便被送至宫中。康熙帝将奏折看了,微微一笑,便将它递与群臣。
群臣依次看了,一言不发。
康熙帝见群臣看了,便问:“众爱卿有何看法?”
明珠说:“平南王此折有戏。他为何不迟不早,偏偏在此时提出归乡养老,让其子尚之信沿袭王爵之位呢?”
熊赐履说:“臣认为平南王此举是三藩试探朝廷之举!”
康熙帝问:“爱卿何出此言?”
熊赐履说:“据臣所知,尚可喜名为平南王,而手中之权早已让其儿子剥去!平南王早已形同虚名,与三藩并无必然之联系。故臣猜知,这必是三藩的投石问路之计。”
康熙帝问:“此计用意何在?”
熊赐履说:“其实,皇上撤藩之意,京中99lib?之人早有耳闻,而三藩更无不知之理。故臣以为三藩正让尚可喜请求归乡养老,让其儿子沿袭王爵之位来试探皇上对待三藩的态度!”
康熙帝大笑一阵,之后对众臣说:“众爱卿看看,朕撤藩之旨未下,三藩倒先将鼻子伸到宫中来了!”
熊赐履说:“臣倒认为皇上当深思之!”
康熙帝问:“爱卿何出此言?”
熊赐履说:“臣认为依此奏折看来,三藩犯上作乱之心已居。若立刻撤藩,只怕是火上浇油,立刻引起天下之乱!”
康熙帝笑道:“朕倒认为,撤藩,三藩会反;不撤,三藩亦会反;与其不撤等他反,倒不如撤之让他反。”
熊赐履说:“是否让下部议议再定?”
康熙帝说:“下部所议难道还会有不同的结果么?”
于是,平南王尚可喜接到圣旨:同意其尽撤藩兵,回籍养老。
三、吴三桂释尚之信心中之疑
尚之信接到皇上圣旨,得知皇上同意父亲所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当时,他之所以答应方献廷之请,并非完全因受吴三桂的手谕所影响,而是因为他认为皇上绝不敢轻易同意撤藩,让父亲一试未尝不可!如今,皇上竟然真的来个顺水推舟答应了,自己如何是好?
尚之信来回不安地在密室里走。他暗骂自己不小心,一世打鹰,却被鹰啄瞎了眼睛!他想:自己一定得想法挽转这种局面!不然,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岂不会付之东流?
尚之信尽量使自己安静,然后梳理自己的思路,考虑一下自己在撤藩之中的利弊以及与平西王的关系。
弊大于利是显然的:若任其撤了,自己的世界完了,自己从此便变得一无所有!金钱、权力、地位、女人以及自己心爱的酒都会一去不复返。
然而,凭自己之力量是无法与朝廷抗衡的,只能任朝廷宰割。唯今之计,便是看平西王吴三桂到底会不会帮自己。而平西王会不会帮自己的关键不在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何,而在于此事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损害!
尚之信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得出几个结论:
一、若平西王置自己于不顾,平西王确有唇亡齿寒之忧;
二、若平西王置自己于不顾,平西王的力量会有所损失;
三、若平西王置自己于不顾,平西王必失信于天下。
尚之信心中有了这三个结论,?99lib?便对与吴三桂谈判充满信心。于是,他立即奔云南而来。
吴三桂见尚之信来了,急召方献廷一起来商量。
尚之信一见到方献廷,便以埋怨的口吻说:“昔日听世伯之言,逼家父上书乞请归乡养老,没想到皇上竟然答应了!弄得小侄今日不知如何是好。若撤了,自己此生岂不完了?若不撤,又是抗旨不遵,朝廷必派重兵围剿自己,朝廷势大,自己势弱,自己唯有失败一途!故侄儿特奔云南而来,求救世伯,请世伯指点明路。”尚之信故意只对方献廷言说,却对吴三桂手谕之事只字未提,其意便在试探吴三桂待己之诚心。
吴三桂当即便说:“之信别急,本王不是早就有言在先么?今日你家有事,本王岂能袖手旁观?”
尚之信说:“怎好劳平西王操心?”尚之信想进一步试探吴三桂之真实态度。
吴三桂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所谓唇亡齿寒,本王便是想撒手不管也做不到!”
尚藏书网之信说:“平西王之言令之信感动!”
吴三桂知道尚之信对自己尚有疑心,便索性说:“其实,这并非本王为了帮你,也是为了帮自己!”
尚之信说:“此话之信更不明白了。”
吴三桂笑着说:“若任朝廷将你藩撤了,对本王有三大隐忧!”
尚之信心中一怔,但外表却不动声色,问:“有哪三大隐忧?”
吴三桂说:“一是唇亡齿寒之忧。你想想,皇上既然能撤平南王之藩,平西王之藩又岂能长久?二是实力受损之忧。本王历来将你二藩视为自家兄弟,是今后共举大事的中坚力量,若让其撤了,三藩之力不是已损其一么?三是丧失民心之忧。本王素以信义取信于天下,若置你于不顾,民众必会怨我失信于你而从此不归附于我,岂不是损失更大么?”
尚之信听到这里,对吴三桂哪里还有半分怀疑?立即跪于吴三桂面前说:“平西王在上,尚之信此后必唯平西王马首是瞻。”
吴三桂牵起他,笑着问方献廷:“方兄可有妙计渡过此关?”
方献廷那日已对尚之信产生不愉之心,认为尚之信是势利小人。今日得见尚之信在自己与公子面前的一番表演,更觉得尚之信只可利用,不可深交。因为心中对他有着鄙视,本不想出什么主意来帮他,但见公子对他执礼甚恭,便知道自己不可造次。
所以,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权当是为了公子这大业而出的主意吧!方献廷手捋胡须说:“妙计倒有,只要公子肯行!”
吴三桂立即说:“说来听听!”
尚之信也立即将目光投到方献廷身上,心想:看他出什么主意。
方献廷说:“公子即刻上书请求撤藩!”
尚之信闻之一怔,心里骂道:这叫什么主意?一只脚被朝廷套住了还不够,还要将另一只脚送进去?他怔怔地看着吴三桂,看吴三桂有何反应。
吴三桂知道方献廷为人稳重,绝不会胡言乱语,所以十分平静地问:“方兄此计何意?”
方献廷说:“其意有三:一是分散朝廷之注意,缓解平南王之急。”
吴三桂笑着点头。
尚之信问:“如何能解我之急?”
方献廷说:“平西王没上疏之前,朝廷之注意必集中于平南王之身上。平西王上疏之后,朝廷之注意力必集中于平西王身上,而平南王之撤藩是否有行动,大家都不会关注!”
吴三桂问:“那第二呢?”
方献廷说:“二是可以给朝廷以压力。”
尚之信说:“什么压力?”
方献廷说:“皇上之所以敢顺水推舟同意平南王撤藩的原因有二:一是平南王势弱,撤之,不会有 5927." >大动荡;二是平南王之藩本是朝廷所封,现在撤之亦是理所当然的。”
尚之信听到这里,便有些不舒服,问:“难道其他之藩会有所不同么?”
尚之信的其他之藩自然也包括平西王了。吴三桂听了,却像未听见一般。
方献廷却以揶揄之口气说:“岂止不同,而是大大不同。”
尚之信涩着脸问:“不同在何处?”
方献廷佯装没看见一般,笑着说:“像平西王之藩,兵多势重,历来为朝廷所看重,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朝廷不敢轻易许之。况且,皇上若同意撤除,必会陷皇上于不义之境地。”
吴三桂与尚之信同时一惊。吴三桂问:“怎么会陷皇上于不义之境地呢?”
方献廷笑着说:“难道公子忘了?公子之藩是顺治帝所赐,后经大学士洪承畴所请,已被顺治帝御准世镇云南。如今,皇上若要撤之,岂不是失信于天下,陷入不义之境地么?”
吴三桂听后大喜,说:“方兄所言极是。”
尚之信心中不得不佩服,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便问:“那第三呢?”
方献廷不以为然地说:“给自己创造机会。”
吴三桂也有些不解,问:“创造机会?”
方献廷点点头说:“依臣看来,朝中之臣对撤藩之事本来是各执一词,无法统一。要不,凭皇上青春年少的血气之勇,早就下令撤藩了。现在公子若上疏请求撤藩,便会使朝廷更加陷入混乱之中。”
尚之信问:“怎么会混乱呢?”
方献廷说:“因为主张撤藩和主张不撤藩之间会争得更厉害。这样,我们便赢得了时间。有了时间便是创造机会,我们可以作好充分之准备。”
吴三桂听到这里,心中再无顾虑,便对方献廷说:“便依方兄之意上疏。”
四、康熙帝勇骑老虎
公元一六七三年七月(即康熙帝十二年)。
与所有炎热的夏季没有什么两样,今年的京城依然闷热,令京城之中的人酷热难耐。
然而,压在康熙帝心中的石头比酷热更使他难受。他没想到同意平南王.尚可喜撤藩的圣旨刚下数月,朝中还没来得及派人去监视平南王撤藩之虚实,而平西王吴三桂与靖南王耿精忠竟然一同上疏请求撤藩。
刚接到吴三桂与耿精忠的请求撤藩的奏折时,康熙帝心里确实舒服过一阵。面对奏折,他轻吁了口气。心想:三藩同意自撤,事情总算了结了,但随即他心中便疑惑了。他在想:按吴三桂之为人,绝不可能如此顺从和屈服,甚至不打自降的。否则,多尔衮也不会费那么多周折才将其折服,而父皇也不会始终对他存有疑心了。
想到此处,他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吴三桂有什么阴谋?一想到其中可能有阴谋,康熙帝不寒而栗。此时的康熙帝刚好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且在十四岁时有过除去逆凶鳌拜的壮举。按说,此时面对吴三桂,不应该有惧怕之心。然而他明白这是两回事!如果说自己在少年时期是凭血气之勇除了鳌拜的话,而今日却是无法用同样方法面对吴三桂了。虽然自己已经比那年大了好几岁,变得更强大有力了。然而,自己此时面对的吴三桂绝非鳌拜可比!鳌拜专横跋扈、勇猛凶残,但同时也锋芒毕露。俗话说至刚易折,这是鳌拜之弱点。而吴三桂却阴险狡诈深藏不露,刚柔相济且大智若愚,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抓不到他的弱点。他给你的感觉是认为他毫无特长也毫无短处。况且,吴三桂手中有那么多虎将和勇兵,一旦发动起来,必有铺天盖地之势。
康熙帝觉得自己必须慎之又慎。因此,他不由自主地又拿起吴三桂的奏折读起来。
“……臣自顺治元年,以猥琐之身从龙行空,附骥绝尘,即受先圣主不次之恩,委以专阃之任,膺以无尚之爵,仰恩俯叹,泪湿重枕……唯当以犬马之年效命于当今,报忠于先帝,本不应惜身爱命,惮劳畏巨,然近年来精竭力疲,且患目疾,深恐以臣之耆耄庸聩,误圣上臻隆治化大图,有伤先帝知人之明,则臣罪不可逭矣!请辞藩国之位,退养辽东,庶几朝廷不虑西南之忧,三桂可免敝弓之愆,则圣主爱我深焉……”
康熙帝经过琢磨吴三桂的奏折,立刻看出问题来了。康熙帝在心里骂道:好个吴三桂,原来是绵里藏刀!名上是请求辞藩,实上是在威胁朕。康熙帝仿佛看到了吴三桂那双慵懒而又锋利的眼睛,心里立刻腾起万丈豪情。心想:吴三桂,你便是只老虎,朕也要骑一骑。
康熙帝便向内务府走去。
自从打算撤藩以来,康熙帝命索额图、熊赐履、明珠三人成立了专门处理有关事务的小组,并设在内务府。
康熙帝走进他们办公的房间之时,吓了众人一跳。众人连忙行礼,让康熙帝挥手止住。康熙帝说:“想必众爱卿已将吴三桂之奏折看过?”
三人躬身答道:“是的!”
康熙帝问:“各位有何想法?”
熊赐履说:“若能如平西王所请,自动撤藩自然是社稷之幸,民众之福!”
康熙帝听出熊赐履话中有话,便笑着问:“大学士何必假设?难道你从平西王的奏折中看出什么异端么?”
熊赐履连忙说:“为臣并没有看出异端,只是猜忌罢了!”
康熙帝在心里笑骂熊赐履:这个老滑头!连朕都看出了平西王的奏折中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他既为大学士,岂有不知之理?
康熙帝问:“索额图认为如何?”
索额图说:“臣觉得平西王的奏折之中是话中有话!”
康熙帝饶有兴趣地问:“爱卿觉得那些话有弦外之音呢?”
索额图说:“像奏折之中的‘有伤先帝知人之明’便是话中有话。”
康熙帝问:“话中之话是什么?”
索额图说:“分明是提醒皇上,他是先帝御准世镇云贵的,皇上若撤藩,既是有诽先帝失察之意,又陷皇上于不义之境。”
康熙帝点点头说:“索额图说得有理。明珠,可有话说?”
明珠说:“臣觉得平西王在威胁皇上。”
康熙帝笑着问:“何以见得?”
明珠说:“奏折之中的‘庶几朝廷不虑西南之忧,三桂可免敝弓之愆’一言,便既有对朝廷不信任他而发牢骚之意,又有威胁朝廷须担心因此而引起的祸乱之威胁!”
康熙帝极有兴趣地看着三人。若论水平,当然是大学士熊赐履独立鳌头了,次之要论索额图,最后才是明珠。然而,从他三人阅读吴三桂的奏折所发表的看法来看,熊赐履仅知其皮毛,索额图已及皮肉,明珠才揭其精髓。不是熊索二人不知,而是熊索不说也。由此可知三人的为人之道与为官之道。
康熙帝突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若论年龄排列,熊赐履年长,索额图次之,明珠最年轻。结合三人刚才所发之议论,康熙帝不禁要在心中问自己了,难道真如世间所传说那样,为官愈久,棱角愈少,处事愈圆滑!于是,康熙帝觉得要逗逗大学士。
康熙帝喊:“熊赐履。”
熊赐履连忙说:“喳。”
康熙帝说:“你身为大学士,学问较之明珠必深。岂有明珠读懂平西王之奏折而你不懂的道理?”
熊赐履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康熙帝突然大笑起来,之后对吓得如乌龟般的熊赐履说:“不是你不知也,而是你不说也!”
熊赐履赶忙叩头请罪说:“罪臣该死!”
康熙帝笑道:“死罪没有!但略施 60e9." >惩罚还是有必要的。熊赐履,下面朕问你之事,你须从实回答。”
熊赐履不知康熙帝要施加给自己的惩罚是什么,只得赶忙答应:“喳。”
康熙帝问:“依你看来,三藩该不该撤?”
熊赐履说:“若撤,三藩必反,皇上势必如同骑虎;若不撤,三藩虽暂规矩,但皇上却有防范之虞。”
康熙帝摇摆着说:“熊赐履,你不能跟朕作官样文章!你们这些官油子就喜欢以模棱两可的话哄骗朕!自今日起,朕不允许你们这样做!熊赐履,你说,朕到底撤不撤藩?”
熊赐履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皇上若不怕骑虎,便撤!”
康熙帝笑道:“朕听大学士一言,这虎朕骑定了。”
熊赐履才矢口否认,众人已大笑起来。
于是康熙帝便叫人拟旨,其旨如下:
“王心可鉴,王志可嘉,所请照允。朕已令大员往任云贵总督,必能承王之志,理好黔滇。王与国同休,爵高位尊,功在社稷,国家岂肯为兔死弓藏之举,王之虑多矣!王尽可放心北来,朕扫百花之榻,设醴相待。”
五、康熙帝与吴应熊做戏
康熙帝决定同意吴三桂所请之后,心里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虽然他知道吴三桂请求撤藩之举是假,等待自己的将是更为严峻的挑战,但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决定,不可畏畏缩缩,而且他也喜欢更刺激的游戏。
康熙帝走出内务府,来到洒满月光的庭院之中。庭院里到处是白生生的月光,给人一种寒意。尤其是那些石狮子,蹲在宫殿门口的狮子,在月光下都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康熙帝心里的轻松感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和警觉。
康熙帝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不该忘记的人,即吴应熊。吴应熊在京城中表面上看来是无所作为,其实却能通天。要使他对自己撤除他父亲的藩国而无动于衷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自己撤藩之成败与吴应熊有相当重要的关系。
所以,康熙帝认为自己得对吴应熊有些防范。至少得先去看看他,给他一些慰藉,也敲敲他的警钟。
于是,他喊道:“魏东亭!随朕前往额驸府!”
魏东亭口称:“喳!”心里却忙乱起来。因为他知道吴应熊虽是皇亲国戚,但与皇上一直处于一种面和心欺的状态。其实,不能说康熙帝与吴应熊认权不认亲,凡是进入官场之中的人为了权力都会是尔虞我诈的。
康熙帝带着几个侍卫直奔额驸府。
吴应熊此时的心比康熙帝更烦乱。京城之中虽然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而吴应熊却已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自从父亲上疏请求辞藩之后,他一直在注意宫中之动态,但当他得知两派势力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之时,吴应熊心中便担心了。因为他明白此 65f6." >时的关键在于皇上,而皇上年轻,如初生牛犊,藏书网所以,他认为皇上一定会撤藩。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仍没得到确切的消息,所以他心里也乱了。
康熙帝进入额驸府时,吴应熊正在园中来回不安地踱步。突见朦朦胧胧的夜色之中,出现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吴应熊心中一惊,立即喝道:“是谁?”
魏东亭赶忙说:“额驸,皇上驾到!”
吴应熊一怔,然后慌忙行礼。
康熙帝立刻扶起吴应熊说:“是天气闷热,还是人心烦躁,额驸竟然此时还在园中踱步?”
吴应熊先是一惊,等明白皇上的话外之音后,立刻答道:“皇上不是也没睡么?”言下之意是,我吴应熊因烦躁而难入睡,你皇上不也如此么?
第一个回答输了,康熙帝心有不安,立即说:“朕是担心额驸的身体呢!”
吴应熊说:“皇上还是担心自己的龙体要紧。”
康熙帝便轻笑道:“朕的龙体是要紧,但额驸的身体令人更担忧!因为朕毕竟比额驸年轻些!”
吴应熊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此时,和硕公主来了,给皇上行礼之后,便说:“皇上和额驸都在说什么胡话?你们的身体都好好的,说什么你担心我,我担心你!”
康熙帝与吴应熊同时一愣。康熙帝以轻笑掩饰自己的失态,吴应熊也连忙以笑躲了过去。
和硕公主说:“皇上进凉亭坐坐?”康熙帝点点头。和硕公主便在前面引路。来到凉亭后,大家便都坐下。
和硕公主喊:“给皇上来杯碧螺春。”
康熙帝问:“公主有女儿红么?”
吴应熊顿时警觉起来。
和硕公主说:“女儿红是酒可不是茶!”
康熙帝说:“朕知是酒不是茶!”
和硕公主问:“那皇上为何还要女儿红?皇上可从来不喝女儿红的,今日怎么问起女儿红来了?”
康熙帝说:“不是朕想喝女儿红,而是有人说公主家中有女儿红!听人说,想让朕喝,所以朕才问起!”
吴应熊听出了康熙帝的话外之音,知道皇上是暗指自己用兰子的身体毒害他一事。但他不知皇上是抓到了什么把柄,还是胡乱猜疑的。
和硕公主说:“皇上又说胡话了!额驸一般不喝酒,到不得不喝之时,也不喝女儿红。所以我府上从来没进过女儿红,又哪来的女儿红给皇上喝呢?”说到这里,和硕公主转过头对吴应熊说:“额驸,你说是不是?”
吴应熊正在想着心事,被和硕公主突然问起,顿时慌乱了一下。然后,他立刻调整自己的情绪说:“那是,那是!”
康熙帝注意到了吴应熊的失态。
和硕公主说:“额驸怎么啦?”
康熙帝笑道:“额驸有病呢。”
和硕公主一惊,连忙问:“额驸真有病么?”
吴应熊难堪地笑道:“皇上说笑话的。”
康熙帝笑道:“朕没说笑话,额驸有心病呢。”
和硕公主问:“什么心病?”
康熙帝说:“平西王近来欠安。”
和硕公主问:“额驸,真是这样么?”
吴应熊点点头说:“父亲眼疾越来越严重了,近来几乎到了目不视物的地步了。”
和硕公主说:“你怎么没告诉我?”
吴应熊说:“我见父亲是故疾,所以没告诉。”
康熙帝见吴应熊一滑又溜了过去,心有不甘,突然问:“额驸近来与平西王有书信往来?”
吴应熊陡然明白自己刚才的话让皇上抓到了把柄,只得含糊地说:“父亲与吴应熊 65f6." >时常有书信往来。”
康熙帝说:“朕于前段时间也收到平西王的奏折,是请求撤藩的。朕让下部议了一段时间,没有个结果。朕思之再三,觉得还是撤除的好。所以,特来告知于你!”
吴应熊只得答道:“皇上圣明。”
康熙帝知道他言不由衷,便笑着说:“其实,朕同意平西王撤藩,可给平西王带来几个好处。”
吴应熊本想问:“能带来什么好处?”但他不敢问,所以显得局促不安。恰在此时,和硕公主解了他的围。和硕公主问:“有哪些好处?”
康熙帝说:“一是堵小人之言藏书网。现在朝里朝外都有人在议论平西王,说他心怀异志。这都是小人之言。他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到平西王拥有重兵。若将藩撤了,小人之言便不攻自破。朕是信任平西王的,但小人之言也不得不防。”
和硕公主觉得康熙帝说得在理,便点点头。同时因为看到康熙帝越来越成熟了,心里充满了愉悦之情。
康熙帝又说:“二是可以让平西王安心养病。平西王是我大清的开国元勋,为大清的社稷操劳了几十年,已弄得满身是病。再不让平西王安心休养,朕于心难安!额驸,你说是吗?”
吴应熊苦涩地说:“应熊代父谢过皇上。”
康熙帝笑着继续说:“三是可以让平西王与额驸共享天伦之乐。平西王为朕操劳了这么些年,朕应该为他盖座好宫殿。朕打算就在辽东盖,辽东有他的亲朋好友,朕还打算让额驸回去与平西王同住。额驸说好不好?”
吴应熊连忙答道:“感谢皇上关怀!”
康熙帝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里舒了口气,然后起身对吴应熊说:“额驸可要好好管教府中之人噢!明明没有女儿红,却欺骗朕说有女儿红,弄得朕差点上了当。”
吴应熊脸涩涩的,又不得不点头答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康熙帝走了,和硕公主也睡了。
吴应熊在闪烁的灯光下给父亲写信。
一、吴三桂召开家庭会议
吴三桂在空旷而昏暗的大厅里沉思。
此时的吴三桂心里虽然对于前途仍有未卜之忧,但却泰然多了。他是刚刚接到儿子应熊的急信的。当他得知皇上已下旨撤藩,圣旨稍后便到,他心里反而没有慌乱。
自己处心积虑呕心沥血地经营了几十藏书网年的目的,不正是为着这一天么?
吴三桂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一直没有放弃成就大事的打算,否则,今日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这些年来,吴三桂从两方面入手经营自己的吴家王朝。对外,他不惜一切代价笼络各种势力,像云南提督张国柱、贵州提督李本深、四川提督郑蛟麟、总兵吴之茂、长沙副将黄正卿、湖广总兵杨来加、广东总兵祖泽清、潮州总兵刘进忠、温州总兵祖宏勋等。还有一大批西选之兵也是受他控制。对内,他更加精心构筑自己的权力网络。他是深知玩弄权术之法则的。他明白什么时候都是自家人比别家人亲些。所以,在他的权力网络中,吴应麒、吴国贵以及他的四个女婿夏国相、郭壮图、胡国柱、卫扑等人成了重要成员,担任军队中的都统之职等。而历来受他器重的马宝、王屏藩、王绪等人便担任总兵之职。
吴三桂在许多方面都愿听从别人的意见,唯有用人唯亲这一点上,谁也泼不进水。对于他将自己的直系亲属都安插到重要位置之事,颇有微词的人不少,然而,吴三桂不是装聋作哑,便是故意不睬。他认为在这片国土上,存在这样一个真理:即权力只有放在自己人手中才放心。
所以,在这片国土上才会有这种奇异的现象出现:掌权者,代代掌权;无权者,代代无权。皇上的兄弟和儿子为王爷,王爷之子为少王爷,京官之子在京城中为官,地方官之子便在地方为官,知府之子做不了道台,道台之子也不会做知府,平民之子做不了知府,知府之子绝不会做平民!所以,纵观历史,其发展趋势是一代不如一代。于是,在这个国度里,任何朝代,任何政府都会从兴走向衰,从起走向落就不足为怪了!
在此紧要关头,吴三桂首先想到的是要开一个家庭会。于是,他将吴应麒、吴国贵、夏国相、郭壮图、胡国柱、卫扑等人都召集到府上来。等众人到齐之后,他便沉着声说:“额驸已从京中来信,告知我说皇上已决意撤藩,且已下.了圣旨。”吴三桂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打量众人的反应。他见众人并无慌乱之态,心里非常高兴。吴三桂在他们面前称吴应熊为额驸而不称儿子是为了显示吴应熊之尊贵,好让他们也有自豪之感。
吴三桂又继续说:“大家都必须认识到一个问题是:撤藩对我们吴家意味着什么?我们将没有与朝廷抗衡的筹码,更没有令朝廷器重的分量。我们将失去权力、地位、金钱等一切东西。因此,我们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任其撤藩,二是反对撤藩。大家议议,该如何办?”
夏国相沉着脸说:“他爱新觉罗家是人,我吴家也是人!为何要受他的宰割呢?”
吴应麒说:“即使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也行!”
胡国柱说:“我早就等 7740." >着这一天了!”
吴三桂见众人摩拳擦掌的,心里踏实多了。俗话说:打架靠亲兄弟,上阵靠父子兵。既然他们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自己还怕什么?不过,他们毕竟没什么经验,自己得让他们在思想上引起高度重视。
于是,吴三桂说:“反对撤藩,我们便与朝廷对着干!我们得意识到这其中的艰辛,万不可轻敌。据我估计,皇上之所以敢撤藩,必是心有所恃!绝不会是仅凭血气之勇。”
郭壮图说:“父王,你也无须左叮嘱右叮嘱,干脆,你一句话,该如何办便如何办!反正,你指东,我们不会打西;你指南,我们不会打北的。”
众人都笑起来了。
郭壮图脸一沉,喝问:“你们笑什么?难道你们不是此意么?”
众人笑得更欢,然后说:“我们都是这个意思,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吴三桂摆摆手说:“你们先别指望老夫出什么主意。你们先将自己的主意说来听听!”吴三桂心中自然早已有腹案在心,但他认为还是让晚辈们磨练磨练好些!本来他想对他们处于此危急关头还嘻嘻哈哈地笑批评几句,但一转念,反觉得他们这是乐观的表现,便改作他言。
夏国相说:“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在云贵两省里占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
吴应麒问:“难道你觉得这块地盘还有人能抢得去么?”
夏国相说:“我意不在此。”
吴应麒问:“那你是何意?”
夏国相说:“自云贵总督卞三元退职以后,甘文焜继任总督以来,我总觉得我们做事没有以前那么得心应手了。”
吴应麒说:“你的意思是说甘文焜在从中作梗?”
夏国相说:“正是此意。”
郭壮图说:“那便将他杀了!”
夏国相连忙说:“此事不可鲁莽!”
郭壮图说:“怕什么?反正要与朝廷对着干了,还怕一个总督干什么?”
夏国相说:“我并非怕,而是觉得没必要。”
郭壮图说:“为什么没必要?既然99lib?要反朝廷,就得要杀总督!”
吴三桂见他们说来说去,依然没说到点子上,心里便有了脾气!难怪别人要骂我们这些官宦之家后代无人,原来,你们也是如此人物!吴三桂不得不阻止他们继续胡说八道,便问:“你们觉得当务之急是干什么?”
众人都沉默不语。
吴三桂将目光投到夏国相身上。
夏国相轻咳一声说:“末将觉得当务之急要统一人心。”
吴三桂轻轻地点点头。心想:这句话还像句人话!吴三桂问:“你觉得要统一哪些人的心?”
夏国相说:“当然是要统一我们家的人心!”
吴三桂说:“老夫观你们是酒囊饭袋者多,有真才实学者少!此时已是什么关头?已是生死存亡关头!你们轻敌之心如此之重,而心中却又无半点主意,如何取得大清之江山?”
众人见吴三桂说话的语气强硬,脸色也阴沉着,一改平时的骄纵之态,都勾头勾脑地坐着,不发一言。
吴三桂巡视众人之后,又说:“老夫思之,我们若起兵,必以反清复明之宗旨发动。其表面自然是为朱姓人家夺回江山,而究其实,却是为我吴家争得江山!你们都是我吴家之人,争得的江山自然是你们大家的!你们将世世代代享此荣华富贵,你们是最大的得益者。而其他人只是帮我们打江山,虽也得益,但远没有吴家之大。这打江山之事,你们不出力谁出力?因此,老夫要告诉你们的是:自今日起,一是不可自我骄纵,引起他人生忌;二是不可贪懒耍滑,引起他人不平;三是不可违反军令,弄得有令难行;四是不可贪赃枉法,弄得有法难依;五是不可互相猜忌,弄得离心离德。”
说到这里,吴三桂觉得还得强调一下,又说:“记住,最重要的是不要互相猜忌!”
众人均点头答应。
二、吴三桂封锁了各个隘口
吴三桂开完家庭会之后,心里仍难平伏,便将汪士荣找来商量。
汪士荣一见吴三桂之面,便问:“康熙帝同意撤藩了么?”
吴三桂点点头说:“只是接到应熊的信,圣旨随后就到。”
汪士荣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他早就等这一天,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你叫他如何不兴奋?汪士荣问:“平西王可是要我做什么?”
吴三桂反问:“先生说呢?”
汪士荣说:“汪某昔日与平西王言,陕西提督王辅臣为平西王之左翼,尚耿二人为平西王之右翼。如今右翼已动,左翼未归,想必平西王是想让我去陕西。”
吴三桂赞叹说:“先生深知吾心!只是不知先生此行可有把握?”
汪士荣说:“汪某认为,王辅臣与平西王交往已有数十年,其感情并非一朝一夕能灭之,汪某前去劝说,王辅臣必有所动。”
吴三桂摇头叹气说:“先生此言谬矣!感情之论只适宜于困惑平民。而官场之人,只有被利益所驱者,却无为感情所动者!先生须另想他法!”
汪士荣说:“那汪某便以他与平西王互往的密札要挟他,他若不从,献于朝廷。”
吴三桂笑着说:“此举虽然有用,但未必会有奇效!”
汪士荣问:“平西王为何这么说?”
吴三桂眨眨眼说:“我记得先生曾对我言,王辅臣之子王继贞被朝廷当做人质之用,试想想,密札与其子相比,孰轻孰重?”
汪士荣暗骂自己糊涂。是呀!即便自己以密札相逼,后果也并不比儿子死严重呀。汪士荣心中暗暗着急了。那日他只为说动平西王而在平西王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定能劝说王辅臣,而如今自己却无办法,你叫他如何不急。但他突然发现吴三桂并无焦急之态,心里便奇怪了。>?心想:难道他与王辅臣之间有何预谋?
汪士荣忙问:“难道平西王与王辅臣已有约在先?”
吴三桂摇摇头说:“没有。”然后,仍然神态自若地坐着。
汪士荣又问:“那平西王可有主意?”
吴三桂淡然地说:“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本王琢磨着皇上对王辅臣虽有示恩之举在先,但他仍担心王辅臣临时变卦,必派钦差前去监督。所以,本王觉得不如将王辅臣逼上梁山。”
汪士荣一惊,问:“如何个逼法?”
吴三桂说:“将钦差大臣杀了,让王辅臣不得不反!”
汪士荣心里 6697." >暗叫此计甚妙!但他心中仍有一些担心,问:“王辅臣若有心不反,钦差大臣又岂能杀得了?”
吴三桂笑着说:“先生不用担心,王辅臣的部下之中有你可使唤之人!”
汪士荣心中大惊:平西王真不简单!随后便自惭形秽起来:自己随师傅学习多年,自以为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天下之人只怕难以有人能及自己,如今看来,自己实在是在抬高自己!对于眼前的平西王来说,自己所谋划的那些计谋又能算得了什么?最令人可怕的是他分明胸有成竹,但能装出茫然无知的样子来认真倾听别人为他出谋划策。不说别的,就凭他心中那份城府恐怕也是无人能及的,而自己竟然在他面前以谋划之士自居!汪士荣心中顿生出自卑之感。
吴三桂见他这么长时间没开口,便问:“先生可否有疑虑?”
汪士荣连忙说:“没有疑虑。”
吴三桂问:“先生打算何时出发?”
汪士荣说:“即刻出发。”
吴三桂赞声好,汪士荣便起身离去了。
随后,吴三桂将心腹之将全部集中起来,准备共商大事。等众人来齐之后,吴三桂轻言道:“诸位,皇上已下谕撤藩,圣旨即日便到,所以本王将大家召集来共商大事。”
众人一听,顿时骚动起来。虽然此事早已是众将预料之中的事,但是,得到确切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吴三桂挥挥手,大家又安静下来。吴三桂说:“本王估计离圣旨到时尚有一段时间,大家说说在此段时间之内该作什么准备?”
杨珅问:“平西王可是真准备起兵么?”
吴三桂尚未开言,马宝却先说起来:“那是自然!要不还准备什么?让他撤除不就得了!”
吴三桂笑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对马宝一直情有独钟!也许是马宝的性格直露,心无城府。而这恰恰是吴三桂自己最想表现的,然而,他自己却又不敢有所表现,所以只能以喜欢马宝来弥补了。若按自己的感情和马宝的作战能力,他本应该给马宝以统领之职,但他怕马宝心无城府而遭人暗算,所以只给他一个总兵之职。
杨珅说:“如此说来,是得好好筹划一下!”
吴三桂接过话头说:“所以,才叫众将来商量嘛!”
杨珅说:“杨某认为首要之举在于议议以什么名义起兵。”
马宝说:“反清复明便是个很好的借口!”马宝对自己的反清复明之想念念不忘。
夏国相说:“末将倒觉得:名号可以慢慢取来,这是书生们的事!文章是人做出来的,要找个做事的理由还不容易?”夏国相对自己先前在家庭会表现欠佳而心感内疚。所以,他一直在考虑如何部署之事。
马宝问:“那夏统领认为如何?”
夏国相说:“首要之举在于联络各路人马,像王辅臣、孙延龄、尚之信、耿精忠等。”夏国相说完,用余光瞟了瞟平西王,见平西王毫无表示,便赶忙缄口。
马宝问:“其次是什么?”
夏国相喃喃自语:“其次当然是调兵遣将了!”
马宝笑着说:“夏统领言之有理。”
吴三桂说:“各位是否先听听方参将的意见?”大家轰然叫好。吴三桂便对方献廷说:“方兄,你说说吧!”
方献廷一直在苦思如何部署应敌,刚好有了腹案,便让吴三桂点将给点了出来。方献廷巡视一遍后,说:“方某认为,第一步是封锁!”
众人一怔,心想:怎么是封锁?
吴三桂暗暗点头。
方献廷藏书网说:“自明日起,诸位须派兵将各个隘口封锁,来往之人只许进,不许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消息不外泄。”
马宝熬不住了,问:“第二步呢?”
方献廷说:“第二步是稳住。云贵之中,大多是我们的人,但有两人不得不防。一是云贵总督甘文焜,二是巡抚朱国治。我们必须将此二人软禁,不能放走他们,否则后患无穷。”
马宝问:“他们一个是光棍总督,一个是无用巡抚,会有什么后患?”
方献廷说:“今日不同于往日,我们要反朝廷。而他二人正是朝廷大员,若让他二人振臂,只怕也有些响应者。”
马宝问:“有没有第三?”
方献廷说:“第三是联络。派人秘密前往各处联络,约定反清大事。”
马宝问:“那么第四才是自己调兵遣将么?”
方献廷说:“正是!”
吴三桂说:“就依方兄之计而行!”
于是,通往云贵两省的所有隘口都戒严起来,过往行人只许进不许出。
三、吴三桂请甘文焜朱国治看戏
一阵紧紧密密地锣鼓声响后, href='3799/im'>《鸿门宴》开始了。
甘文焜和朱国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都是迷惑,然后纳闷地坐下来。无心无思地只看见戏台上的人物在张口动手,根本没听进一句戏文。
href='3799/im'>《鸿门宴》虽然是一出百看不厌的戏,但他们今日却无心思看。若不是吴三桂坐在他们中间,两人肯定要商量一番。
甘文焜在想:自己从继任总督以来,一直没有迁就吴三桂,吴三桂早就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如今,吴三桂已上疏请求撤藩,圣旨虽未下达,但估计皇上会同意的。皇上早就要撤藩了,只是碍于自己的实力不够。现在已有机会,皇上怎么会轻易放弃呢?按说此时是非常时期,吴三桂的撤藩之请若是假的,此时应该是紧锣密鼓,怎么会有心思请自己看戏呢?难道说吴三桂是真心撤藩?如果是真心撤藩,那他请自己看戏就可以理解了。一是可以沟通与自己的感情,好为将来留条后路;二是可以缓冲他的失落情绪。但是,甘文焜想来想去,依然是不得要领。所以,他想试探一下吴三桂的真实想法。
朱国治也在想:自己虽说是巡抚,但吴三桂几时将自己放在眼里?今日为何突然恭请自己来看戏呢?难道他心里有鬼?要说吴三桂心里有鬼,也是可能的,因为吴三桂心里历来都是有鬼的!那鬼在哪里呢?自然与撤藩之事有关了!可撤藩之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啊!难道他..提出撤藩是假的,而试探皇上才是真的?朱国治也和甘文焜一样,想试探试探吴三桂。
甘文焜问:“平西王素来不喜欢看戏,今日咋有心思请我们看戏呢?”
吴三桂说:“我啥时候都有心思看戏,只是没有时间罢了。”
朱国治说:“平西王今天咋有时间啦?”
吴三桂笑着说:“本王递出请求皇上撤藩的折子已有月余,本王估计皇上快批下来了,本王觉得心里轻松了,所以有心思请两位看看戏。一者表示本王对两位的歉意。这些年来,本王多有得罪二位之处,便请二位海涵了。二者可以放松一下情绪。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公务,疏于看戏,以至于大家认为本王不喜欢看戏了。”
甘文焜说:“依甘某看,平西王倒不可高兴得太早!”甘文焜的话是一语双关。
吴三桂故作一惊,问:“总督大人何出此言?”
甘文焜说:“依甘某看来,平西王是大清的开国元勋,对于朝廷有不灭之功。”
吴三桂连连摆手制止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这都是些老黄历了,还挖出来干吗?”
甘文焜说:“即便如此,就看今日之局,皇上也仍然离不开平西王呀!”
吴三桂轻笑道:“总督大人这话便有些过头了!如今是人才辈出的年代,偌大的大清,人才济济,皇上怎么会反倚仗老朽呢?”
朱国治说:“朱.99lib?某的看法,与总督大人相同。西南之局面,非由平西王统领不可!”
吴三桂说:“二位不可过谦。俗话说,人要服老。老朽已老,岂能老不思退呢?再说如今的西南边疆安静,早已无用兵之必要,留藩不撤也无作用,只是空耗国力罢了。”
甘文焜说:“平西王即使这样想,皇上也未必肯答应呀!”
吴三桂说:“皇上宅心仁厚,素来体恤臣子,知道老朽年老体弱,又患眼疾,自然会同意老朽回归老家颐养天年的!”
朱国治说:“如此说来,平西王倒是一心一意等待皇上撤藩的圣旨了。”
吴三桂点点头说:“正是!”
甘文焜与朱国治心里同时一震:既然吴三桂确知皇上下旨撤藩,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请我们看戏呢?其中必有诈!
朱国治故意东扯西拉地说:“如此看来,朱某倒是更加敬佩平西王了!”
吴三桂笑着问:“老朽有什么值得巡抚大人敬佩的?”
朱国治说:“俗话说,老死于官场,饿死于路边。对于平民来说,因饥寒所迫,世界无处不是葬骨之处。然而对于官们来说,自古便只有老死在官场一说。没有人愿意中途退职,自动放弃权力的。”
吴三桂淡然地问:“巡抚大人说说,为何会有这种局面?”
朱国治说:“朱某认为,从官场下来之人有三失:一是失权。这是显而易见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具其权。二是失势。势随权生,势因权在而得,又因权不在而失。国人之尚权,如蚂蚁之趋臭鱼,苍蝇之叮烂蛋。因此,有权之人必有人捧之,吹之,拍之,所以有势。无权之人,无人看之,近之,喜之,所以无势。三是失心。有权之时呼风唤雨,无权之时,寸步难行,所以失心。有如一麻将玩家,手气正好财气正旺之时,往往会左打右打正打歪打总是正确总能和牌,此时之心情自然 662f." >是有如沐浴春风阳光。而一旦失势,手气变坏财气也衰,即使精心设计处心积虑去打牌,也会阴差阳错无法和牌,此时之心情自然如丧考妣。”
吴三桂笑道:“巡抚大人此论甚高,让人受益匪浅,但老朽倒有不同于大人之看法!”
朱国治恭敬地说:“朱某学疏才浅,见识自然有欠缺之处,不知平西王的不同看法是什么?朱某敬请平西王不吝言辞,教导本官,朱某不胜荣幸。”
吴三桂说:“老朽倒觉得为官者不肯下台其责不在于官而在于一些势利之徒。巡抚大人想想,若无那些势利之徒,为官者在台上之时,又岂能有得意之情?若无那些势利之徒,为官者在台下之后,又岂会有失落之感?”
朱国治心里悻悻的,但脸上却无惧意,继续说:“依平西王看来,这为官者还是不下来的好么?”
吴三桂说:“这得看天下之大势如何。普天之下,若多蚂蚁苍蝇等势利之徒,为官者还是不下来的好!俗话说,台上官,台下狗,天下有几人愿意放弃台上之官不做,而去做台下之狗呢?当然,如果普天之下,若少蚂蚁苍蝇等势利之徒,为官者还是下来的好!俗话说,无官一身轻,谁都想图个清闲自在!”
甘文焜见朱国治与吴三桂争论一番,不仅没占到半点便利,反而落于下风,心里有些不快,急忙打圆场说:“平西王与朱巡抚不用再争了。平西王本说请我们看戏,结果,戏未看成,倒听二位说了一场戏!”
吴三桂连忙笑道:“这是老朽的失察之处!老朽本是想让二位轻松一下,没想到反而紧张了。”
朱国治便笑道:“平西王原来就是没有想让我们轻松!”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朱国治说:“平西王请我们看 href='3799/im'>《鸿门宴》,能让人轻松么?”
三人顿时大笑起来。
甘文焜突然问:“平西王认为项羽和刘邦谁是英雄?”
吴三桂说:“都是英雄!”
甘文焜说:“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刘邦是小人心中的英雄,项羽是君子心中的英雄!”
甘文焜说:“平西王愿做谁呢?”
吴三桂说:“我愿做项羽,但我会在‘鸿门宴’上将刘邦杀了。”
甘文焜与朱国治顿时默然。
四、方献廷为吴三桂起草起兵檄文
吴三桂依照方献廷之计,已派兵把住各个隘口,也将甘文焜和朱国治软禁起来了,兵马调停也已恰当,余下之事便是起兵。
起兵,便得有名号。否则,师出无名,谁会响应?
然而,恰恰是此事让吴三桂觉得最为难!昔年,为求发展壮大自己,吴三桂将大明灭了,且将永历帝杀了,如今起兵,又唯有以反清复明为由,因为手中之兵,多为明廷降兵不说,且大多数有反满情绪。但是,如果以反清复明为名号,谁又愿意以他这个灭明的罪魁祸首为元帅呢?如果自己不做元帅,这次起兵又有何意义呢?
于是,吴三桂将方献廷,胡守亮召来商量。汪士荣到陕西去了,要不,他定要将汪士荣召来。汪士荣人年轻,头脑灵活,歪点子多,但陕西那边也离不开他。所以,吴三桂只有仰仗方献廷和胡守亮二人了。
吴三桂将自己心中所虑全告诉了方胡二人,二人听后,沉默不语。说实在话,他们二人也是这般想的:一个灭明之元凶怎么还能做反清复明之元帅呢?若真如此,天下还有什么公理存在?
但是,这只是他二人的心里想法,却丝毫不敢在吴三桂面前表露出来。他们在心里叹息:谁叫自己吃的是吴家饭呢?然而,这种感觉稍后就没有了。接着便集中精力思考如何起草檄文。
胡守亮说:“其实,公子用不着为此事内疚!天下之人,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者多的是!何况公子之灭明,并非出自自愿,与那些不知廉耻之徒有着本质之bbr>?区别!”
吴三桂不知胡守亮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别人,只能认真地听着。
方献廷说:“其实公子确实是有难言之隐的,公子也不可自责太深!纵观古今,凡为官者,玩两面手法的大有人在。公子当时只是出于自保而灭明的。再说,像永历帝那样的明廷,不灭,又能有何作为呢?”
吴三桂叹气道:“吴某并非于自责之中不能自拔,而是对于以反清复明的名义起兵之事甚为担忧!”
方献廷说:“公子莫非担心民众不信公子会既灭明又复明?”
吴三桂说:“正是此意。”
方献廷说:“方某觉得只要能陈述清楚当时的情状,必能取得民众的谅解!”
胡守亮说:“胡某觉得要取得民众之谅解,须说清两个方面:一是李贼对明廷之打击已到明即灭绝之地步,公子此时已无力挽救明廷,使民众认识到明廷并非灭于公子之手,而是灭于李贼之手。这样一来,明众必会改变公子是灭明元凶的看法。二是公子为了保存明廷之实力而不得不寄身于清廷之下。也正是清廷一再相逼,而公子又见永历帝昏庸无能,才不得不忍下杀手而杀永历帝的。”
吴三桂点头说:“胡兄所言有理!”
方献廷说:“然后要指出两点,一是列数满人欺压汉人之罪状,必激起汉人之反满情绪,才可能形成反满之大势。二是明确公子起兵之意图是伐暴救民,顺乎天意,应乎民心。”
吴三桂听到99lib?这里,愁眉渐展,心情也逐渐舒畅起来。吴三桂对方献廷说:“方兄先起草出来,让大家看看,然后再议。”
方献廷沉思片刻,然后拿起笔来,奋笔疾书。
“原镇守山海关总兵官今奉旨总理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吴檄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本镇深叨大明世爵,统镇山海关。维时李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毅皇烈后之宾无,惨矣东宫定藩颠踣。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者,伤哉国运,夫复何言?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躯。乃斩将入关,则李贼已遁。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必亲擒贼帅,献首太庙,始足以对先帝之灵。方幸贼之巨魁已经授首;正欲择立嗣君继承大位,封藩割地以谢满酋。不意狡虏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踞燕都;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衣冠!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本镇刺心呕血,?追悔靡及。将欲反戈北伐,扫荡腥膻;适遇先皇之三太子。太子甫三岁,刺股为记。寄命托孤,宗社是赖。姑饮血隐忍,未敢轻举。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迄于今日,盖三十年矣。兹者虏酋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半筲之辈咸居显职。山惨水愁,妇号子泣;以至彗星流陨,天怒于上;山崩土裂,地怨于下。本镇仰观府察,是诚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卜甲寅之年正月元旦,恭奉太子祭告天地;敬登大宝,建元国咨。”
方献廷一气呵成之后,将起草檄文双手捧送吴三桂。
吴三桂笑道:“方兄不知吴某眼疾乎?”
方献廷说:“方某知公子之眼时好时坏,需用眼时,眼必好;不需用眼时,眼必坏!”
吴三桂大笑,接过檄文,细读起来。读过之后,一言不发地递与胡守亮。
胡守亮读过之后,也是一言不发。然后又递与方献廷。
方献廷不知何意,不安地问:“公子和胡兄觉得不行么?”
吴三桂和胡守亮便大笑起来。
方献廷知二人是赞赏之意,心中大慰。
吴三桂说:“有方兄捉刀,何愁天下没有奇文!”
胡守亮说:“文章写得好,但胡某有所担心。”
吴三桂与方献廷连忙问:“有何担心?”
胡守亮说:“我们的名号是反清复明么?”
吴三桂说:“正是!”
胡守亮说:“可是,我们拥立谁为君储?”
方献廷说:“朱三太子呀!檄文中不是写着么?”
胡守亮说:“问题就出在这里!谁会相信我们拥立的是朱三太子?”
方献廷说:“檄文之中不是将朱三太子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了么?”
胡守亮说:“虽然如此,百姓也未必会相信!”
方献廷便沉默起来,他觉得胡守亮之言不无道理。
吴三桂突然大笑起来。
胡守亮不安地..问:“公子难道认为胡某说错了么?”
吴三桂说:“没错!”
胡守亮说:“那公子为何发笑?”
吴三桂笑道:“本王是笑两位书生迂!你们想想,天下之人谁会不知所谓反清复明也好,还是反清亦反明也好,不都是在为自家争天下么?所以,本王的反清复明也仅仅是个名号而已,而朱三太子便是这个名号的化身!谁会去管他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呢?”
方胡听后顿时戚然,一时半刻不知说什么好。
五、吴三桂杀朱国治祭旗起兵
吴三桂将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择日起兵之时,康熙帝派云南的撤藩特使扎尔肯和傅达礼才到达昆明。
吴三桂以臣见君之礼接旨之后,便将扎尔肯和傅达礼二人邀至客厅喝茶。
扎尔肯与吴三桂相熟已久,知道吴三桂之性情。今日见吴三桂执礼甚恭,心中暗暗奇怪。而傅达礼见吴三桂循规循矩的,早已暗怪扎尔肯多疑,便用责怪之目光向扎尔肯投去,恰与扎尔肯的目光碰个正着。
扎尔肯自然读懂了傅达礼的目光。
原来,随同扎尔肯和傅达礼来云贵的还有党务礼和萨穆哈二人。因为扎尔肯对吴三桂之人没有把握,为防万一,扎尔肯将党务礼和萨穆哈二人留在贵州城里了。其目的是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好让他二人给朝廷报信。
谁知到了昆明,见吴三桂并无异常之举,傅达礼自然要怪扎尔肯多事了。
吴三桂笑着说:“我猜知皇上会体恤臣子年迈体弱,又患眼疾之苦楚,定会同意我的撤藩之请!”说到这里,吴三桂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又说:“没想到真让我料中!皇上圣明如此,老朽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该归家养老了。”
扎尔肯搞不清吴三桂是真的,还是假意,只得以笑脸相迎。
傅达礼却说:“不知王爷何时起驾?”
吴三桂笑道:“大人急什么?刚来昆明,就催本王起驾,至少得让本王尽尽地主之谊。昆明这地方>虽属穷乡僻壤,但土特产却是不少的。再说,傣族姑娘也是别有风味的!”
扎尔肯和傅达礼被吴三桂说得脸涩涩的,不知如何应付。
吴三桂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说:“二位钦差大臣不可矫情!如今这年头,有哪位官不在巡察之时大捞一把的?或女人,或金钱,或古董。不是不捞,只是嗜好不同罢了。”
扎尔肯尴尬地说:“王爷说笑话了!”
吴三桂挥挥手说:“你不必如此客气,只要入乡随俗便可。”
于是,扎尔肯和傅达礼被吴三桂派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虽然如此,二位钦差却无心享受。尤其是扎尔肯,真是心急火燎。因为他素知吴三桂之为人,越是随便之时,越要小心应付。果然,从此之后,他们二人再不见吴三桂露面。
扎尔肯对傅达礼说:“现在你知平西王的厉害了吧?”
傅达礼哭丧着脸说:“谁知他会玩虚的!”
扎尔肯笑道:“这是常识。如今之官场,谁不玩虚的谁倒霉。”
扎尔肯说:“云贵总督甘文焜和巡抚朱国治是皇上倚重之人。我琢磨他二人应该不会变节,须与他们二人联系上再说。”
傅达礼觉得可以,但他不知如何联系,便问扎尔肯,扎尔肯想了一阵,便说有了,并让傅达礼等下瞧。
等到佣人送饭来时,扎尔肯对佣人说:“请你转告平西王,就说本大人的戏瘾犯了,想出去看看戏!”
佣人说:“想看戏不用出去,甘总督和朱巡抚正在看着呢!”
扎尔肯心中大惊,急忙问:“你说的可是甘文焜和朱国治巡抚么?”
佣人说:“不是他们还有谁?”
扎尔肯和傅达礼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本想指望他们二人,谁知他二人早被请来了!扎尔肯默想一阵后对佣人说:“你可以带我们去么?”
佣人说:“可以。王爷吩咐过的。”
扎尔肯与傅达礼便跟随佣人来到戏园。果见甘文焜和朱国治在看戏。甘朱二人一听扎尔肯和傅达礼说明来意,便叹气起来。
扎尔肯问:“平西王难道囚禁了二位不成?”
甘文焜说:“也是也不是!”
扎尔肯问:“此话怎讲?”
甘文焜说:“不准我们外出,然后做什么都行!而我俩只喜欢看戏,所以只好天天看戏了!”
朱国治说:“而且天天都是看 href='3799/im'>《鸿门宴》!我的头脑中全都是刘邦项羽了。”?99lib.
扎尔肯哭笑不得。
傅达礼问:“这么说,你们被请来很久了?”
朱国治说:“十多天了!”
扎尔肯和傅达礼便傻了眼。扎尔肯问:“有没有什么动静?”随后,他便觉得自己此问是多余了。因为他二人也一直在软禁之中。
没想到还真有消息。朱国治说:“听说前天平西王与他一帮子统领,总兵和佐领什么的在永历帝陵前折腾了大半天。”
扎尔肯问:“你说他们在谒陵?”
朱国治说:“大概是的吧!”
扎尔肯说:“怎么会大概是呢?”
朱国治说:“因为他们在谒陵之时,听说是带着重孝的。”
扎尔肯默想一阵,觉得此事甚为严重,便说:“我估摸平西王已有反意!”
众人一听,均大吃一惊!
扎尔肯问:“总督和巡抚二位大人可有遏制之法?”
甘文焜说:“甘某只是个光棍总督,无兵可用,如何遏制?”
朱国治说:“朱某去找平西王问个明白。”
扎尔肯说:“那太危险!”
朱国治说:“我是两省巡抚,便是去送死也只有去!”
众人见他说得决断,只能任他去。
朱国治坐着八抬大轿来到平西王的办公之处。侍卫告诉他说吴三桂在校军场。朱国治只有让轿夫抬到校军场。
刚近校军场,朱国治便傻了眼。
只见场外戒备森严,每隔一箭之地,便有士兵仗..
剑而立。场内是如树桩一般站得整齐威武的将士。尤其是见到那些将士已经蓄发,且改变了装束,他便什么都明白了:吴三桂反了!
朱国治神态自然地向校军场走去。
朱国治走到点兵台之时,吴三桂放肆地大笑起来。朱国治问吴三桂为何发笑?吴三桂说因天助我大明而高兴发笑。
朱国治问:“平西王本是大清臣民,何时又变成大明的 81e3." >臣子?”
吴三桂笑道:“难道大人不知昔年崇祯皇帝封吴某为平西伯一事么?”
朱国治说:“可是,后来灭明的恰恰是平西伯!”
吴三桂顿时冷然道:“朱大人休逞口舌之强!今日你若听我一言,包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不听我言,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国治凄然地笑道:“我既然要来,便没打算出去!”
吴三桂厉声问:“这么说,朱大人不打算与我们一同反清复明了么?”
朱国治顿时放肆地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之中夹有几分凄楚和凛冽。然后,朱国治纵声说:“人说忠仆不从二主,忠臣不事二君。我既为大清之臣,岂可再易主而从,易君而事,出尔反尔?”
朱国治之言恰刺中吴三桂之心病。吴三桂厉声说:“斩朱国治之首祭旗。”
于是,朱国治之头从他脖子上掉下来,被搬到了祭祀台上。
吴三桂昂首仰望一尘不染的天空。
胡国柱宣读起兵檄文的声音随风而起,随风而飘,随风而散……
一、康熙帝派莫洛经略陕西
康熙帝自内务府回到寝宫,身子便如散架般的松垮下来。本想好好的休息算了bbr>99lib?,突然觉得事没办妥,只得强打起精神思考起来。
原来,自从他派扎尔肯和傅达礼等人前往云贵接受吴三桂撤藩以来,时间已过去月余。虽说没有任何异象,但康熙帝越来越觉得难以放心。因为按照吴三桂之为人,他绝不会那么爽快地接受撤藩的!现在越是正常,将来越有不正常的可能。自己得想法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康熙帝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是争取王辅臣为己所用。若要生乱,三藩必成联合之势,因为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想争取三藩之中的实力是万不可能的,至少是目前不可能。所以,争取王辅臣就变为至关重要。
那么王辅臣到底会不会为己所用呢?
按说,王辅臣应该为己所用!
于是,康熙帝又想起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康熙帝当时只是出于拉拢王辅臣之目的,才将王辅臣全家脱籍抬旗,改隶汉军正红旗的。但没有想到会使王辅臣引起那么大的震动!根据王辅臣当时的感恩戴德的样子来推测,他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然而,康熙帝转念一想,心里又似乎没有把握了。自己仅仅是拿一个虚假的身份给他,并没有给他任何实惠呀!这虚假的东西会有如此大的诱惑力么?能使王辅臣背叛自己的朋友而投到我康熙怀中?这虚假的东西会有如此的重量,能使王辅臣不再变节?
康熙帝越想,心里越没底了。于是睡意也全没有了,康熙帝觉得自己得派个人去陕西经略,好让王辅臣时时刻刻记得自己而不好反叛。派谁去呢?康熙帝想起了莫洛。莫洛在陕西待过多年,根深叶茂,与王辅臣有很深的感情。若派他去,定能稳住局势。
于是,康熙帝下诏将莫洛传来。
莫洛见皇上深更半夜的传自己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不要命地奔到皇宫。
康熙帝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顿生怜惜之心,叫给他看茶。等莫洛心平气和之后,康熙帝问:“爱卿觉得出身对一个人>重要么?”
莫洛被康熙帝莫名其妙的提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上让自己深更半夜跑来竟然是为问这么个问题。他傻愣愣地看着康熙帝。
康熙帝见他这样,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莫洛说:“当然重要!”
康熙帝问:“怎么重要?”
莫洛说:“出身高贵的注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出身低贱的注定要吃一辈子苦!”
康熙帝心想:哪里会有这么重要?不就是个出身么?康熙帝问:“若不是天生的出身高贵,而是朕给他的呢?”
莫洛说:“若是皇上所赐,那更加高贵显赫!”
康熙帝问:“这是为何?”
莫洛说:“因为皇上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同时皇上又是万民之主,势临于民。所以,皇上所赐之身份,既得天意,又得民心。”
康熙帝笑道:“这么说来,凡是得朕所赐尊贵之人,均不会背叛朕么?”
莫洛便沉默不语了。
康熙帝问:“爱卿为何不语?”
莫洛说:“奴才不知从何说起。”
康熙帝知道他心里有所顾忌,便对莫洛说:“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便得了。”
莫洛说:“会不会背叛皇上并不在于皇上所赐之身份是否尊贵,而在于接受皇上所赐之人!”
康熙帝问:“此话怎讲?”
莫洛说:“所谓身份,只是人的外表包装而已。给他以华丽之包装,他是他;给他以贫贱之包装,他仍是他。不管包装如何,其人之本质并没有变!”
康熙帝说:“那人们为何非常看重包装呢?”
莫洛说:“包装所带来的效果在于感觉。如果你看重包装,便会因好的包装而带来美妙之感觉;如果你不看重包装,也不会因差的包装而带来差劲的心情。所以,奴才认为身份只是对那些看重身份的人来说很重要,而并非所有的人都看重它!”
康熙帝便沉吟起来,然后突然问:“爱卿觉得王辅臣会看重它么?”
莫洛说:“奴才不敢妄议他人!”
康熙帝笑道:“你怎么如此死板,背后说说人也是人生一乐呗!你尽管说便是,朕不把你当小人看便是。..”
莫洛停顿片刻,仿佛在思索说话的方式。之后,莫洛说:“奴才觉得王提督会看重它!”
康熙帝问:“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呢?”
莫洛说:“奴才与王提督相处时日不短,见他时刻怕人提起关于人之出身的问题。由此可见他非常看重出身。”
康熙帝问:“你觉得他为何会如此?”
莫洛说:“只因他出身太低微!”
康熙帝舒心地透口气,笑着说:“如此看来,朕无忧矣!”
莫洛闻之一惊,连忙问:“皇上此言何意?”
于是,康熙帝将目前之局势和自己心中之担忧全告诉了莫洛。
莫洛听了,暗暗心惊:心想刚才自己幸亏没有袒护老友之弱点,否则,岂不是将他往死里推么?难怪别人说伴君如伴虎。想到此处,莫洛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莫洛突然意识一个问题,若不对皇上说,恐怕会铸成大错。他吞吞吐吐地说:“皇上,奴才心里有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康熙帝说:“你但说无妨。”
莫洛说:“皇上虽不用担心王提督背叛,但陕西之乱,却不得不防。”
康熙帝一听,糊涂了,问:“既然提督大人王辅臣不反,陕西又怎么会乱呢?”
莫洛说:“皇上有所不知,王提督手下多是吴三桂旧部。吴三桂此人极会笼络人心,凡与他有过交往的,必然会为他效力。奴才不敢妄断平西王吴三桂是否会有反意。但是,如果?他有反意,王提督必不能左右局势矣!”
康熙帝听后大惊!若王辅臣所部反了,大清之天下岂不岌岌可危?如果大清之天下丧失于我之手,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我是爱新觉罗的后代,绝不能对不起自己的祖先!康熙帝胡思乱想了很多。
莫洛见皇上如此,赶忙跪下谢罪:“请皇上恕罪!是奴才惹得皇上不悦的。”
康熙帝轻笑道:“朕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怪罪你?若不是你提醒,朕差点坏了大事!你说说看,该如何办?”
莫洛说:“俗话说,先下手为强!皇上不如派人到西安去,可以防患于未然。”
康熙帝说:“朕观你在陕西多年,又与王辅臣是好朋友,不如你替朕跑一趟如何?”
莫洛只得说:“若皇上信赖奴才,奴才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然而莫洛心里在暗自责怪自己,谁叫自己多事?本来已经没事了,可是自己这一说,倒给自己寻来了事!也不知陕西那边的情形如何?自己此去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于是,莫洛心里便悔恨起来。
康熙帝见莫洛说得非常决断,心里非常高兴,但他联想到莫洛此人有些好大喜功,便又嘱咐莫洛说:“毋生事,善调人事。无事便是功绩。”
莫洛心里乱乱地答应了。
二、党务礼给康熙帝带来坏消息
甘文焜依然在陪着扎尔肯、傅达礼看戏,且依然是那出令他们生厌的 href='3799/im'>《鸿门宴》。朱国治出去已快有两个时辰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他三人心急如焚起来。
突然,一仆人进来对甘文焜耳语一阵,甘文焜脸色大 53d8." >变。
扎尔肯藏书网和傅达礼不知有何变故,便问甘文焜。甘文焜叹口气说:“吴三桂反了,朱巡抚被他杀了祭旗。”扎尔肯和傅达礼二人一听此言,顿时瘫软下去。
原来,甘文焜为人老练,且素与吴三桂有隙,所以花了很多钱,在平西王府买通了一个奴仆做内线。但由于吴三桂为人狡诈,所谋之事,非心腹之人不能知,所以,此内线从未给甘文焜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那奴仆见今日之事与甘文焜的生死相系,便赶忙过来告知他。
甘文焜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对扎尔肯和傅达礼说:“此事关系甚大,须想法通知皇上,否则大事不好。”
扎尔肯说:“如今身陷囹圄,如何出得去?”
甘文焜叹口气说:“甘某估计自己尚有法出去,只是无法把二位钦差救出去,心里难安。”
扎尔肯决断地说:“只要甘总督能出去为皇上送信,我们便是死了也值得。再说,我估摸着吴三桂还不会杀我二人,以备将来之用。”
甘文焜觉得有理,只好尴尬地说:“如此只好委屈二位钦差了。”然后便穿上那仆人送来的衣服,随仆人逃出平西王府。
甘文焜回到总督府后,立即写信告知川湖总督蔡毓荣、党务礼、萨穆哈、辛珠、萨尔图等人,并要党务礼及萨穆哈等人赶快离开云贵,到北京去送信。
甘文焜率领数骑离了总督府,奔向镇远,想得到镇远之兵的保护。谁知镇远副将江义已得到吴三桂的起兵檄文,用兵包围甘文焜,想擒拿他送给吴三桂,甘文焜见如此,怕再到吴三桂的魔掌之中,便自杀了。
就在甘文焜逃出之后不久,吴三桂便得到消息,知道若让北京得到消息,必然后患无穷。他推知甘文焜必然让党务礼等人将消息送出去,于是,派人火速前去截击党务礼等人。
从官郎中党务礼、员外郎萨穆哈、主事辛珠、笔帖式萨尔图四人本是扎尔肯和傅达礼特意安置在外,以备非常之时用的。四人得到此消息,哪里还敢停留?立即逃命。
然而,还是让吴三桂的人追上了,经过一阵厮杀。辛珠和萨尔图死了,党务礼和萨穆哈逃得性命跑到京城报信去了。
党务礼和萨穆哈逃到京城之时,已是十二月。
接近年关的北京城里丝毫没有战乱的迹象,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贴对联,剪窗花,包饺子,烙大饼,大街肉味浓,小巷白酒香,完全是一派打算痛痛快快吃喝一阵的春节气氛。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国人便有了这过年之风俗。要说中国人过年的最大形式那自然热闹:一家人从东南西北赶回来,你叫我嚷的说家常是图个热闹;今天到东家明日进西家,你给我拜年我给你作揖是凑个热闹;又是放烟花又是点爆竹,又是舞龙灯又是耍狮子是添个热闹。有好事之徒想炫耀中国人之心情开朗,便故意问洋鬼子:“你知咱中国人过年为何这般热闹?”洋鬼子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因为平时冷清呗!”好事之徒便骂洋鬼子不善解人意专拣人家的痛处戳。过年的最大形式是吃;一家人围着锅台吃团年饭是温馨的吃;你请我上桌我请你就席吃拜年饭是礼貌的吃;一伙人上酒店去吃单位的辞年饭是放肆的吃。也有那好事之徒炫耀国人之国家富有,便故意问洋鬼子:“你知咱中国人过年为何这般喜欢吃?”洋鬼子撇了撇嘴说:“那是因为平时饿呗!”
党务礼和萨穆哈二人本来已饥饿之极,突然又见北京城里到处冒出的又是吃的气氛,心里的饥饿感更强。心想:赶快给皇上报个信儿,也好回家喝几口热汤。
康熙帝见自己派去云贵的钦差大臣已离京数月,仍没丝毫消息,心里早急了。如今又见年关已到,更是心急如焚。他心想:民众之盼过年有如旱地之盼甘霖,但愿三藩不要闹事,好让民众过个平和安详的年啊!
谁知天不从人愿!党务礼和萨穆哈给康熙帝送来的恰恰是坏消息。
康熙帝一见党务礼和萨穆哈那瘦了一圈的脸蛋,那窝陷进去的眼睛,那黑里巴叽的皮肤,那不堪的衣服,一股心酸立刻弥漫心间。心里暗叹:这哪里还是我那保养有素雍容华贵的臣子?
康熙帝问:“党务礼,出了什么事?”其实他心中早已猜知,他之所以问,是因为他不想接受这现实,想再验证一下。
党务礼颤抖地说:“大事不好!”
康熙帝说:“什么大事不好?”
党务礼说:“平西王反了!”他突然觉得再称平西王有视吴三桂为尊之嫌,赶忙改口说:“吴三桂反了!”
虽然此消息早已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康熙帝仍然大吃一惊,他惊异地问:“你是说平西王吴三桂反了?”
党务礼肯定地点点头,萨穆哈亦在旁边点头。
康熙帝见自己的预料得到验证之后,不免着急起来,来回不停地bbr>藏书网往回走。
党务礼和萨穆哈见康熙帝不说话,只是来回地走,心里更加着急。因为他们感觉饥饿,不能再等了。也许是因为联想到饿,他们越发感到饥饿。他们二人在心中祈祷着:皇上你快说吧!好让我回去喝口热汤!
康熙帝突然问:“吴三桂何时起兵的?”
党务礼说:“十一月。”
康熙帝问:“此时已有谁响应?”
党务礼说:“据说孙延龄已响应!”
康熙帝更为吃惊:“你说的是孙延龄?”
党务礼说:“正是!”
康熙帝气道:“他是孔有德之婿,大清待他不薄!孝庄皇太后正是器重他,才将孔四贞许配给他的!他怎能反朕?”康熙帝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臣子面前发这些牢骚有失君主风范,且事已至此,发牢骚也无作用,便赶快止口。
康熙帝来回走了两次,又问:“朕撤的是三藩,孙延龄为何要掺和进来?”
党务礼说:“据说是因为受吴三桂鼓动。”
康熙帝骂道:“废话!不是受他鼓动,孙延龄怎会造反!”孙延龄会起来造反,是康熙帝始料不及的。所以,康熙帝此时乱了方寸。
党务礼说:“听说与吴三桂的起兵名号有关!”
康熙帝问:“吴三桂凭什么名号起兵?”
党务礼说藏书网
:“口号是反清复明。”
康熙帝顿时大笑起来。笑得党务礼和萨穆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党务礼问:“皇上何故发笑?”
康熙帝说:“朕笑汉族无人也!”
党务礼说:“臣不知皇上之意!”
康熙帝说:“昔年灭明者是他,如今要复明亦是他!天下谁都可以起兵反清复明,唯独吴三桂没有资格!汉族若是有人,怎么会都投到吴三桂麾下?由此可见孙延龄并非真英雄也!”
党务礼和萨穆哈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皇上此时还有心情发此议论。
康熙帝见他二人呆头呆脑的样子,陡然记起了什么,问:“你们饿了么?”
党务礼和萨穆哈齐声说:“不饿。”
三、康熙帝请党萨二人吃御食
康熙帝自然知道党务礼和萨穆哈二人说自己不饿是假话。
自己都已经饿了,他们岂能不饿!不过自己之饿是应该的,因为谁叫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后代?谁叫自己是当今皇上呢?自己没有为别人而挨饿,而是为自己的天下担忧过甚而食不知味才饿的。但他们二人便不同了,他们在为朕的江山而挨饿!虽说这大清的江山是满人的,有他们的一份。但这大清的江山更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可以说与他们并无关系。
于是,康熙帝感动了。是为党务礼和萨穆哈的假话而感动。
康熙帝对党务礼和萨穆哈二人说:“二位别急,朕赐御食给二位食用!”
党务礼和萨穆哈一听,立即跪下道:“谢主隆恩!”然后二人便哭泣起来。
康熙帝便觉得奇怪,问:“二位爱卿为何哭了?难道是朕伤了二位么?”
党务礼说:“奴才之哭非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喜悦!”
康熙帝问:“既然喜悦,为何要哭?”
党务礼说:“是喜悦过甚而哭!”
康熙帝问:“爱卿因何而喜?”
党务礼说:“因皇上赐食而喜!”
康熙帝说:“爱卿为朕分忧,朕赐食给你,本是天经地义之事,爱卿何故要喜?”
党务礼说:“若是平常之人,便是请我二位去吃,我二位并不一定会高兴。然而只因这食物是皇上所赐,这感觉便大大不一样了。”康熙帝觉得这话有意思,几乎忘记了吴三桂起兵之事,笑着问:“这感觉怎么会不一样呢?不都是食物么?不都是用来果腹的么?”
党务礼说:“常人之食物当然是用来果腹之用,但皇上之食物,非但有果腹之用,而且可以使奴才因此而荣耀,因此而显赫,甚至因此而发达!”
康熙帝笑道:“不就是顿饭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党务礼说:“皇上自然不知。但奴才说出这番道理来,皇上便会明白的。”党务礼早已忘记了自己肚子饿了。
康熙帝更加来了兴趣,亲切地说:“爱卿说来听听!”
党务礼说:“试问皇上,普天之下,能有几人得皇上赏赐御食?”
康熙帝说:“确实没有几人!”
党务礼说:“奴才二人若非死里逃生,如辛珠、萨尔图二人在亡命途中死去,皇上即便有心赐予奴才二人御食,奴才二人也是无缘消受,对不对?”
康熙帝说:“那倒也是。”
党务礼又说:“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说明奴才二人命里注定有享用御食之福,所以奴才二人以此为福!”
康熙帝说:“有点道理!”
党务礼又说:“若非皇上看我二人报信有功,又见我二人饥饿所迫已至此而心有所感,皇上也未必会赏我二人御食,对不对?”
康熙帝说:“确实是这样!”
党务礼说:“由此说来皇上是为嘉奖我二人才赏以御食的,对不对?”
康熙帝说:“确实如此!”
党务礼说:“所以奴才说吃皇上所赐御食可以因此而荣耀!”
康熙帝问:“何以见得会因此而显赫,甚至因此而发达呢?”
党务礼说:“正是因为能得到皇上赏赐御食之人很少,所以才会显赫!”
康熙帝说:“因为少便显赫,朕有些不明白。”
党务礼说:“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少便能引人注目,显得稀奇!若皇上的御食随意施人,人们还会觉得其珍贵么?那又与其他食物有什么区别呢?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是皇上施舍给我们的。皇上是天子,可代表天意;皇上又是君主,可代表民心。所以,皇上看得起奴才,天下便无人敢看不起奴才!正因为如此,奴才才会因此而显赫!”
康熙帝说:“何以会因此而变得发达?”
党务礼说:“既然皇上所赐御食是可以给人以荣耀和显赫,奴才因此而得到地位。又加上皇上所赐御食可说明皇上与奴才关系不一般,其他官僚自然拉拢我,所以有可能因此而发达。要不,常人为何总喜欢向人炫耀他与某某官僚用过餐?”
康熙帝听到这里,心有所悟。他从来没有料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对于常人来说会有这么大的作用!难怪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生怕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因我喜而喜,因我忧而忧!
康熙帝在想:由此看来,自己确实有点石成金之功能。随便一件什么物什,只要是自己赐给他们的,都可以令他们为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为他们会把自己所赐的东西当做珍宝一般对待。看来,这就是当皇帝的好处!
想到此处,康熙帝慢慢地告诫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必须善待每次机会,既不可滥施物什给他们,又不可不施物什给他们。每次赐物之时,都得做到有理有法,有节有度。
然而,康熙帝突然觉得这可能是党务礼一家之言!其他人未必和他一般想法。若如此信了它,岂不会将自己引入歧途?他认为还是调查清楚为妙!
康熙帝问萨穆哈:“萨穆哈,你的想法可是和党务礼的一样?”
萨穆哈说:“奏知皇上,臣的想法与党务礼的想法不一样!”
康熙帝听后,先是一惊,后是一喜。这个党务礼的想法果然不能代表大多数!萨穆哈的想法便跟他不一样,幸亏自己意识到这一点,要不,肯定真会认为自己所赐的一切东西都会有那么大的魅力!
康熙帝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便和蔼地说:“萨穆哈,你说说你的想法与党务礼的不同之处在哪?”
萨穆哈说:“臣虽然也哭了,却并非因高兴而哭。”
康熙帝赶忙问:“那你因为悲伤而哭么?”
萨穆哈说:“正是。”
康熙帝问:“那你悲伤什么呀?”
萨穆哈说:“臣不是为自己而悲伤。”
康熙帝便觉奇怪了,问:“那你是为谁悲伤?”
萨穆哈叹口气说:“臣是为主事辛珠和笔帖式萨尔图悲伤。”
康熙帝叹口气说:“二位为朕殉身了,朕也为他们的死感到悲伤!”
萨穆哈说:“臣不是为他们的死感到悲伤!”
康熙帝说:“那你为他们的什么感到悲伤?”
萨穆哈说:“臣为他们没吃到皇上所赐的御食感到悲伤的。”
康熙帝说:“这有什么悲伤的?不就是一顿饭么?”
萨穆哈说:“这可不是一顿一般的饭!”
康熙帝问:“有何不一般?”
萨穆哈说:“这饭是皇上所赐!吃皇上所赐的饭令人倍感荣耀!使人地位倏然提高,甚至因此而发达。然而,辛珠和萨尔图却没有吃上,皇上想想,应不应该为他们感到伤心?”
党务礼突然大笑起来。
萨穆哈问:“你为何发笑?”
党务礼说:“你说的不正和我的意思一样么?”
康熙帝陡然明白萨穆哈与党务礼的意思完全一样。于是将目光向萨穆哈瞟去,突见萨穆哈衣服褴褛,才记起忘了大事。
康熙帝对党务礼和萨穆哈说:“二位爱卿赶快回去,家中之人盼着呢!”
党务礼和萨穆哈一听傻了眼。闹了半天,自己也没吃到御食。皇上肯定是忘记了,可是自己不能说呀!只好灰溜溜地走出宫门,走进吃的气氛很浓的京城大街里。
四、康熙帝调兵遣将
因康熙帝急召,明珠、米翰思、索额图、熊赐履等人迅速赶来,伫立于殿下,等待康熙帝发话。
他们知道,若没有紧急情况,康熙帝是不会在此时急召他们的,这不仅是因为早朝已过,所有公事已在早朝之时处理过了。更是因为现在临近年关,大家的心思都放到过年上去了。没有人再像平时那样勤于公事。
凭着他们过去的经验和现在的敏感,他们大都猜到与吴三桂有关,甚至推知是吴三桂已反了。走进宫中之后,一见皇上的神色,大家心里便得到肯定的答案。
于是,他们的心里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像明珠、米翰思等人,心里非常焦急,同时也害怕皇上追查他们鼓吹撤藩的责任,所以他们大都哭丧着脸。而像索额图、熊赐履等人,他们心里虽然焦..急,但更多的是表现出对此事的漠然,甚至有些得意,他们心想:谁叫你们叫嚷着要撤藩?现在吴三桂反了,你们总有好果子吃了!
康熙帝看了看明珠等人,又看了看索额图等人。康熙帝从他们完全相异的表情中揣摩出了他们的心理活动,于是,他又是好笑,又是生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计较谁对谁错?现在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如何应敌!
康熙帝说:“现在,吴三桂反于云贵,孙延龄反于广西,情况十分危险!朕请大家来之目的,就是要商讨退敌之策。”
熊赐履迈着八字步越众而出,说:“请问皇上,吴三桂以何名义起兵?”
康熙帝说:“反清复明!”
熊赐履便怒骂道:“此等乱臣贼子!昔年灭明者是他,今日口呼复明者也是他!不知他有何脸面敢喊出反清复明之口号。难道他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康熙帝说:“大学士休怒!那吴三桂已经反了。他还怕天下人耻笑干吗?”
熊赐履说:“吴三桂反是反了,可有人响应么?”
康熙帝说:“孙延龄便最先响应!”
熊赐履又怒从心起,骂道:“孙延龄真小人也!吴三桂是什么东西,灭明之元凶,摇身变成复明之人。孙延龄你这小子竟然还投到他之麾下?是非不分,邪恶不明,不是小人是什么?”
康熙帝心里便暗自生气:都到什么时候了,你熊赐履不为朕出谋划策,却像市井无赖一般骂人!你即便将吴三桂与孙延龄骂得狗血淋头,吴三桂之兵也不会因你骂而退呀!康熙帝肃然道:“熊爱卿不可再打岔,还是商量退兵之策要紧!”
熊赐履便脸涩涩地退下来。不过他心里仍心不和气不平!他想:若不是吴三桂那家伙起兵,自己此时也可坐在热炕边..吃饺子了,现在却只能在此受着煎熬。大过年的,谁不念着家?谁还想带兵打仗?若弄不好,连命也丢了,别想回来过年了!
明珠说:“臣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皆然,别无他法!”
康熙帝问:“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米思翰说:“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如今既有叛臣逆子造反,自应派军中大将去应仗!”
熊赐履说:“这个自然!可是派谁去呢?”熊赐履心想:大过年的,谁愿意去?派你去,你会愿意去么?说说,谁不会?若要做,谁肯?
康熙帝见索额图一直沉默不语,便问:“索额图,你说怎么办?”
索额图说:“昔日臣言撤藩之条件便在于此!如今吴三桂犯上叛乱,孙延龄追随其后,而我军之中却无人可敌。”
康熙帝说:“索额图,你岂可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我大清立朝三十余年,国库充足,兵域广阔,良将甚多,岂会无退敌之人?”
索额图说:“皇上所言非虚!只是这大将看似勇猛,实则如空囊一副;这兵卒看似甚多,实则如蚂蚁之众。”
康熙帝怒道:“索额图,你岂可坏我军之威名?想我满人自幼驰骋于草原,如天空之雄鹰,如草原之野狼,所以才会有以小胜多,以弱凌强,臣服汉人,统领天下之壮举!怎么会如你说的那么不堪一击呢?”
索额图说:“恕我直言,皇上所言都是昔年之事,如今那雄鹰早已变成了麻雀,那野狼早已变成了宠狗!”
康熙帝问:“为何会这样呢?”
索额图说:“昔年之满人之所以会变成雄鹰与野狼是因为肚子饥饿心中有欲,要通过搏击才可能获取。今日之满人之所以会变成麻雀与宠狗,是因为今日之满人躺在先人创造的富贵中享受。是享受消磨了人的意志,是享受腐朽了人之心灵,是享受剥蚀了人的战斗力!”
康熙帝问:“如爱卿所言,岂非无力回天么?”
索额图说:“非也!”
康熙帝 95ee." >问:“以何法退兵?”
索额图说:“以天子之威退兵!”
康熙帝听后,心中大惊。因.为他知道所谓的天子都是骗人之说,若说以天子之威退兵更是荒谬之论!然而,此话只能存于康熙帝心中,康熙帝不能说出来。康熙帝只能说:“请你尽述其详!”
索额图说:“汉人之崇尚天子胜过崇尚本身,他们认为天虽然高而大,但毕竟离自己太远,与自己的生活关系不大!而天子是他们的君主,他们的一切都得之天子的施舍!天子是万民之主,自己切不可得罪。这其实是汉人的愚昧之处,我们正可以加以利用。”
康熙帝问:“如何利用?”
索额图说:“大清建朝已三十余年,在汉人心中,皇上早已是他们心目之中的天子!而吴三桂自称反清复明,说拥立三太子,其实是骗人之说!至少无人看到过三太子。由此可知,吴三桂所拥立之天子是假天子,假天子与真天子相较量,假天子自然是必败无疑!此时拥护吴三桂起兵的人之所以多是因为他们不知其故也!”
康熙帝万没想到过额图竟然说出这么一大段迂腐之论!若是熊赐履这么说,他觉得可以理解。而索额图这样说,他无法理解。于是他以讥讽之口气问:“如此说来,朕不必调兵遣将去对敌了?只须等到假天子败露之时了!”
索额图说:“皇上对臣之意领悟错了!臣刚才之意,只不过意在表明吴三桂其势虽强,却是假天子之势,而皇上之势虽弱,却是真天子之势。当然,若想取胜,仍需调兵遣将真刀真枪地干!”
康熙帝便讽刺他:“朕以为依爱卿之言,只须等待便是,怎么也要打仗?你说说看,该如何打?”
索额图说:“吴三桂起兵由南向北,而昔年曹操发兵南征之时,孔明劝刘玄德占据荆州之地以扼其咽喉。其实,不管是由南向北,还是由北向南,荆州均是兵家必争之地!皇上只要派一将领去驻守荆州即可!”
康熙帝笑起来说:“你说这么多话,唯有这一句还像人话!朕就派硕岱前去镇守吧!你还有何话要说?”
索额图说:“仍需派将领前去应敌!”
康熙帝说:“早知如此,你便不必说那么多废话!你说说,派谁去?”
索额图说:“顺承郡王勒尔锦。”
康熙帝笑道:“就依你言,不能取胜之时再说。”然后肃然道:“朕命顺承郡王勒尔锦为宁南靖寇大将军,率师征讨吴三桂。”
众人一听,心里才为之一松。心想:总算可以回去安安心心地过年了。
五、康熙帝擒拿吴应熊
康熙帝正待宣布退朝,明珠突然越众而出,高声喊道:“臣有一事奏请皇上!”
众人一听,便暗骂明珠多事,本来可以打道回府了,你为何多出一事?他们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谁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地站着。
康熙帝问:“爱卿有何事要奏?”
明珠说:“皇上若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康熙帝说:“你说吧!”
明珠说:“按照祖制,叛逆之罪须诛灭九族!如今吴三桂犯上作乱,而其子吴应熊也应该治罪!”
康熙帝听后一惊,暗骂自己糊涂!自己怎么会将此人忘记呢?按理,其父犯上作乱,其子应该杀头!可是他转念一想,又觉不行!因为按辈份,吴应熊应该是自己的姑父。自己杀了他不要紧,可姑母此生的幸福不就完了?
明珠见皇上沉吟,便以为是皇上不肯,又故意喊声:“皇上。”
康熙帝一听,自然明白明珠之意,便对众人说:“此事大家议议!”
明珠说:“此事无须多?99lib.议,按律当斩!请皇上速决!”
熊赐履一听,便在心里骂明珠糊涂!皇上当然知道额驸按律当斩!皇上让大家议议的目的其实是不想斩他。皇上肯定是怕姑母那关不好过才如此说的!你明珠怎么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熊赐履立即站出来说:“皇上,吴应熊斩不得!”
康熙帝一听,心中暗喜。他知道熊赐履的为人,他猜熊赐履定是为吴应熊求情,其真实目的是让他皇上好下台。但他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露,便说:“吴应熊是吴三桂之子,吴三桂叛逆,按律当斩吴应熊!大学士为何说斩不得呢?”
熊赐履说:“按理,额驸是该当斩。但是,皇上却斩他不得。因为皇上若不斩吴应熊,待到急需之时,尚可一用。若是将吴应熊斩了,岂不是断了吴三桂的念头,让他更加毫无顾忌地攻击朝廷?”
康熙帝便点头说:“大学士言之有理!只是,吴应熊犯了死罪,朕若不有所表示,岂不会让天下人耻笑朕执法无度么?”
熊赐履说:“臣对皇上之言有些质疑,不知当说不当说?”
康熙帝说:“爱卿但说无妨!”
熊赐履说:“臣以为,所谓法,非治官僚之法,而是治民众之法!”
康熙帝问:“爱卿何出此言?若如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是怎么来的?”
熊赐履说:“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有这么一句话了!正因为没有这样,所以民众才以此言寄托自己心中的希望。”
康熙帝问:“依爱卿之意,法只治民不治官么?”
熊赐履说:“正是如此!”
康熙帝问:“依爱卿看来,为何会出现这种局面呢?”
熊赐履说:“只因法律非民众所制,而是官僚而制!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官僚之制法,自然得为自身利益考虑。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康熙帝问:“那么依仗你看来,吴应熊之罪该如何治?”
熊赐履说:“先将其打入大牢,然后根据情况再处理是万全之策。”
康熙帝一想:这确实是万全之策!便点头答应了。接着说:“刑部尚书莫洛未在,就请大学士着力查办此事吧!”
熊赐履一听,心里急了!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怎么敢去处理此事呢?自己若依皇上去办,岂不会得罪和硕公主..?自己若不依皇上去办,岂不是拒旨不遵?皇上若高兴,自然会对自己表示赞赏,皇上若不高兴,岂不会怪罪自己多管闲事?不管此事做得好与坏,自己都被皇上当枪使了。而皇上仍可以和和硕公主做亲戚。
想到此处,熊赐履赶快说:“此事不可!”
康熙帝问:“此事为何不可?”
熊赐履说:“臣子倒没有什么!只是皇上到时候会为难。”
康熙帝一听,便知熊赐履要耍滑头了,心里便骂道:你这个老滑头!看你今日怎么滑过去?于是说:“朕怎么会为难呢?”
熊赐履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和硕公主不是我辈所能想象的。若让罪臣去将额驸抓起来,和硕公主恨臣是假,恨皇上才是真!”
康熙帝问:“怎么会恨你是假,而恨朕倒是真?”
熊赐履说:“以和硕公主之聪明,自然知道臣是奉皇上之圣旨去拿人的!要不,谁敢到和硕公主家去拿人啊?所以,和硕公主绝不会怪臣犯上,而是会怪皇上不通人情。”
康熙帝心里暗骂:好个滑头。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地问:“如此说来,吴应熊不能抓了?”
熊赐履说:“能抓,而且应该抓!不过得换个人去?”
康熙帝知道熊赐履的意思了,但他仍要问熊赐履,看他如何说,于是问:“依爱卿看来,该谁去呢?”
熊赐履说:“皇上。”
康熙帝问:“为何?”
熊赐履说:“好让皇上给和硕公主解释呀!”
康熙帝便大笑起来,骂道:“你这个老滑头,算来算去,算到朕身上来了。”然后,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熊赐履自然知道皇上是去了。
康熙帝带着魏东亭等人来到和硕公主家时,吴应熊正与和硕公主下棋。见他夫妻二人怡然自乐的样子,康熙帝的心开始往下沉。同时也骂熊赐履是个老狐狸,把自己耍了!
其实这是吴应熊精心布置的。他自然知道父亲起兵。当他得知党务礼和萨穆哈回来之后,便猜到皇上会有此一着。所以,他特意与和硕公主下棋,使皇上看到自己与和硕公主非常恩爱,而不敢加害于他。
吴应熊见皇上来了,赶忙行礼。和硕公主也略抬了抬身子算是行礼。
和硕公主说:“皇上今日来,可是来向我讨吃喝的么?”
康熙帝脸涩涩的,说:“姑母是否离开一下,朕有话要对额驸说。”
和硕公主说:“皇上把姑母当外人了?皇上就在这里说呗!”
康熙帝只得硬着头皮把事情说了,唬得和硕公主差点昏倒过去。和硕公主好不容易才稳住神说:“这么说来,皇上是来缉拿额驸的?”
康熙帝说:“只是让他委屈几天。”
和硕公主说:“不行!”
康熙帝说:“俗话说,王子藏书网犯法与庶民同罪,姑母总得让朕对普天之下有个交代吧?”
和硕公主放肆大笑起来,然后说:“谁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历朝历代,何时看到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皇上这套把戏骗骗百姓还可以,怎么能拿来骗你姑母?”
康熙帝见姑母如此,已生暗怒,便说:“不管如何,今日得将额驸下狱!”
和硕公主说:“额驸可是你的姑父啊!”
康熙帝说:“可他也是吴三桂的儿子!”
吴应熊见如此,赶忙说:“公主和皇上别吵!皇上是公事公办,臣随皇上去便是!”
和 7855." >硕公主见事已无法挽回,便哭着说:“额驸先去,他们若敢虐待你,我也搬进去住。”..
于是,吴应熊随康熙帝走了。
一、汪士荣张开网在等莫洛
汪士荣别了吴三桂,风风火火赶到西安。进入西安城后,见王辅臣提督府里戒备森严,自己不泄身份,无法进入,便在提督府外一临街处,觅了家酒店独酌起来。
街上行人,来往穿棱。提督府外,兵士巡逻。汪士荣见了,心里暗暗赞叹王辅臣治政有方,但同时心中也增添了一些忧虑。
说实在话,那日在平西王面前夸下海口,说要策反王辅臣。其实,到目前为止,汪士荣心中仍然毫无把握。因为自己对王辅臣及其身边之人并不熟悉,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自己对策反之人并不熟悉,又如何能完成此使命呢?他当时之所以敢夸下海口,仅仅是根据自己的估计而觉得王辅臣这种出身于强盗的人,不可能会因康熙帝仅赐给汉军正红旗之出身而屈服的。如此看来,自己却错了。
汪士荣望着酒店之外的街景,心中更加杂乱起来。
他在想:如何抓住王辅臣这条大鱼呢?自己既然无法与王辅臣见面,倒不如舍弃此路而取其他之法。取什么法呢?汪士荣脑中似有灵光闪过!对,就用釜底抽薪之法!王辅臣手下不是有许多人是平西王的旧部么?自己想法与他们接近。
想到此处,汪士荣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一边喝酒,一边问店小二:“贵店位于提督门前,生意应该好啊!”
小二笑容满面地说:“客贵怎么知道?”
汪士荣见自己猜个正着,便索性与小二胡吹起来:“本人走南闯北数十年,发现一奇异现象,小二可知是何现象么?”
小二赔笑道:“小人足不出户,哪知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
汪士荣说:“这奇异现象便是:衙门附近多酒店,而酒店生意往往比别处更兴隆!小二可知是何原因么?”
小二摇摇头,一脸沮丧。
汪士荣说:“这是因为如今之官场,吃喝风盛行。那些商人见机自然得在衙门附近开店了。再问小二一句,可知这些官爷们为何喜欢吃喝么?”
小二还是摇头,头也勾了下来。
汪士荣说:“这是因为这些官爷们吃喝不用自己掏钱。”
小二立即说:“这回是客官不对了!小人所见凡来本店喝酒的都是自己掏钱呢。”
汪士荣笑道:“虽是自己掏钱,可这钱也是从百姓手中掠夺来的呀!”
小二想了想,觉得有理,只得点点头。
汪士荣故意放低声音问:“提督府可是有人常来喝酒?”
小二怔怔地99lib.看着他,然后问:“客官打听这事干吗?”
汪士荣故意神秘地说:“本人是来自京城的官,专门来查处腐败的!”
小二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然后对汪士荣说:“京官可知如今的小百姓,最喜欢什么吗?”
汪士荣也摇头表示不知。
小二说:“小百姓最喜欢看贪官倒台呢!”
汪士荣心中暗喜,对小二说:“这么说来,伙计肯定愿意告诉本官那些官员在此店吃喝过了?”
小二说:“要说别事,本人不知。要说哪些官儿喜欢吃喝,我是闭上眼睛也能说出来的。”
汪士荣笑着问:“你就不怕本官查处了那些贪官污吏,你店里的生意便会少么?”
小二说:“只要京官能惩治腐败,就让咱小百姓失业也没关系,咱小百姓可以另谋出路。”
汪士荣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你说说有哪些官儿喜欢到这里来喝酒?”
小二便兴奋地说了一大串名字。
汪士荣问:“你知道张建勋和马一棍二人什么时候来么?”
小二连忙说:“知道,知道!”
汪士荣说:“等下他们来了,你叫他们到本官房中来,本官要亲自审问这二人!”
小二一听此言,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今日总算有京官为咱小百姓出气了!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只是汪士荣的骗人之言。如果他知道汪士荣费了那么多周折不是为了惩治腐败,而是为了争权夺利的话,不把他那个小百姓气死才怪呢!
小二果不食言,一会儿将张建勋和马一棍同时请到了汪士荣的房中。然后,极其神秘地冲着二人笑了一下,便溜了出来。
张建勋和马一棍二人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汪士荣示意他二人坐,他二人没有动。汪士荣知道他二人对自己怀疑,便从贴身处摸出吴三桂交给自己的信物给二人看。
张马二人仔细地审察了信物之后,又互相对视一下,张便问:“先生是平西王的特使?”
汪士荣点头。
张建勋又问:“先生贵姓?”
汪士荣说:“免贵姓汪。”
张建勋和马一棍便大喜道:“原来是汪士荣先生。请汪先生恕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之罪!”
汪士荣浅笑了笑。
张建勋问:“平西王派先生来所为何..事?”
汪士荣不答反问:“张将军猜呢?”
张建勋想了想说:“莫非是为成就大事?”
汪士荣点点头。
..张建勋和马一棍便兴奋起来,立即移动凳子坐到汪士荣的身边来了。
汪士荣笑着问:“二位估计王提督会不会起兵响应?”
二人立即变得气馁起来。张建勋说:“据张某估计,只怕很难!”
汪士荣没动声色,因为此种情况已在他的意料之中。汪士荣又问:“为何会这样呢?皇上藏书网
不就是给他个虚假的身份么?”
张建勋叹口气说:“虽说是虚假的身份,可那是皇上给的!人家看重呢。汪先生想必也看到了,提督府内井井有条。这便是王提督誓死忠于朝廷的表现。”
汪士荣问:“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促使他改变呢?”
马一棍说:“除非将他杀了!”
汪士荣断然否决说:“不行,那样会引起兵变的。”
张建勋说:“如果不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汪士荣问:“能否采取釜底抽薪之法,你们二人想法将王辅臣的手下也策反过来,让王辅臣变成个光杆司令?”
张建勋说:“此法虽好!只怕实施不了。”
汪士荣问:“为什么?”
张建勋说:“时间来不及了!”
汪士荣问:“为何来不及了呢?”
马一棍说:“钦差大臣就在这两天会到!”
汪士荣一听,顿时更加佩服吴三桂,因为什么事都在吴三桂的预料之中。汪士荣认为干脆采用吴三桂授予自己的锦囊妙计。
汪士荣问:“钦差是谁?”
张建勋说:“刑部尚书莫洛。”
汪士荣默想一阵,心中有了主意。然后轻言细语地对张马二人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张马二人越听越惊,越听越喜,最后连连点头。
等一切筹划好之后,汪士荣送张马二人出来。
小二见他二人有说有笑的,根本不像有老鼠和猫在一起的样子,心里便凉了半截。于是暗地里骂道:妈的!咱小百姓又让官们当猴耍了!
二、汪士荣谋杀莫洛逼反王辅臣
莫洛到西安后,见提督府内秩序井然,十分安静,丝毫没有那种叛乱之前的慌乱迹象,知道是因王辅臣忠于朝廷,致力于治政的结果。所以,一颗不安之心放下来。
王辅臣自然知道朝廷是对自己有些怀疑才派莫洛这位重臣来监督自己的。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随即又觉得可以理解。于是善待莫洛。
莫洛在提督府内呆了几日,便有些不耐,想出去走走。他曾经在西安待过十多年,对西安城内外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非常熟悉。所以一看到城内那些熟悉的景致,莫洛心中总会引起莫名其妙的冲动。
王辅臣知道莫洛不好玩才想出去走走的。他见莫洛来西安之后,并无什么令自己不愉快的行为,心中已对他充满好感。再说,自己作为陕西提督,也应该尽尽地主之谊。于是打算陪莫洛走走。王辅臣知道官场之中,钦差大人的分量。若能将他侍候舒服了,他一句话能让你升迁,若是将他得罪了,他也是一句话能将你贬了。所以,底下之官对于他们往往会极尽阿谀逢迎之能事,山珍海味,本地特产自然不在话下,黄鱼白鱼、歌妓舞妓也必然寻些来,直到他们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尽兴而归为止。而当上面之官,哪怕是一些衙门差事,感到口淡心火钱袋瘪之时,便要到底下来,让山珍海味填填嘴巴,让女人泄泄火气,让金钱塞塞袋子。>?99lib?此种内幕,百姓是无从知道的。而官与官之间却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当然,偶尔有些玩得过火的,被小百姓撞见了,也得对他们意思意思,不然,怎么堵得了小百姓之嘴?所以,东窗事发的官员并不怪自己不检点,而只是怪自己运气太差。
当然,王辅臣不想那样去侍候莫洛,但觉得陪莫洛出去走走,还是应该的。一是可以让莫洛看看自己的政绩,帮自己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二是可以加强彼此的感情。俗话说,感情感情,有感有情,无感无情,先有感后有情。如果自己不多陪陪上司,多与上司交流交流,感情又从哪里来?
王辅臣陪着莫洛骑马在城内逛了一圈,然后觅一处酒店歇息。王辅>..臣问:“让王某陪大人小酌一番如何?”
莫洛虽不喝酒,但今日有王辅臣相陪而逛,便也来了兴致,说:“今日你们远离公门,在此畅饮一番,即使醉了,也不算不洁身自好!”
王辅臣一听,便觉莫洛之言有些油滑。自己是公门中人,在不在公门,都代表着官员之形象。岂会在官场之中时,便代表官之形象,而到了外面来,便不代表官之形象呢?虽然如此,王辅臣却不便点破他。因为王辅臣知道莫洛之言道出了那些不清正廉明的官员的心态。
王辅臣亲自为莫洛斟酒,然后向他敬酒。二人你来我往便喝了几杯,话也多起来。
莫洛说:“孙延龄反了,王提督知道吗?”
王辅臣大惊,说:“不知道!”
莫洛说:“提督府内可有什么异动?”
王辅臣心里暗怒,问:“皇上莫非对本人有所怀疑?”
莫洛说:“并非皇上怀疑提督,否则,莫洛也不会直言相问提督大人了!”
王辅臣一想,觉得莫洛之言在理,心里的不悦也便消失了,便说:“西安城内,大家都忠于职守,并无异常之举。”
莫洛说:“本人倒是要提醒大人注意!”
王辅臣问:“大人何出此言?”
莫洛说:“据皇上估计,吴三桂必然会反。而提督之下,又多吴三桂的旧部,所以要防着一些。”
王辅臣说:“大人之言,倒是提醒了我!张建勋与马一棍二人这两天的行为令人生疑!”
莫洛一听,心中大惊,大叫不好。
王辅臣问:“什么不好?”
莫洛说:“若是他二人趁你我不在之机,暗地里鼓动兵卒,岂不会坏大事。”
王辅臣一听,心里也急了,问:“依大人之见,该如何办?”
莫洛说:“料想他们并无大的作为,你我赶快回去,将他二人立即调离西安。”
王辅臣一想,也唯有此法了。二人火速地赶回提督府内。张马二人正与一帮人在王辅臣的府内等着。王莫二人见之暗惊。
王辅臣刚刚坐下,正要宣布调离张马二人之事,汪士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王辅臣见他陌生,惊讶地问:“你是谁?”
汪士荣面不变色心不跳地说:“平西王吴三桂的特使汪士荣。”
莫洛一听,猛然醒悟,吼道:“将此人拿下!”
只见汪士荣把手一挥,一帮人反扑上莫洛,将莫洛擒了。
莫洛连忙说:“错了!”
兵卒们说:“没错。”
王辅臣说:“错了!”
张建勋说:“没错。”
王辅臣便什么都明白了。王辅臣环视一圈,见王屏藩也在座,便用迷惑的目光看王屏藩一眼。当他从王屏藩的目光之中得到肯定的结果之后,他便知自己完了。王屏藩本是自己的心腹将领,如今也被他们策反过去了,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提督。
王辅臣颤抖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汪士荣说:“想请提督与我们一起树起反清义旗,共创复明大业!”
王辅臣说:“王某受皇上恩宠,怎么能说反就反了,做不义之人让天下人耻笑呢?”
汪士荣狂笑起来,笑声振人耳膜。
王辅臣问:“你何故发笑?”
汪士荣说:“汪某笑提督愚不可及!”
王辅臣问:“王某为何愚不可及了?”
汪士荣说:“康 7199." >熙帝只是给你个空身份,你便如此为他卖命!而康熙帝却并不相信你。这难道不令人发笑么?”
王辅臣说:“何以见得皇上不相信王某?”
汪士荣说:“康熙若相信你,为何还要派莫洛来监视你?”
莫洛急道:“提督大人千万不?99lib.可听他狂言!皇上是相信你的!皇上派臣来此,并非想监督你,而是想帮你!”
汪士荣剑眉一竖,将犀利的目光投向莫洛,令莫洛不寒而栗。然后质问莫洛:“皇上若是信任提督大人,又怎么会将提督大人的公子扣在京中作人质?”
汪士荣此言正击中了王辅臣之要害。这正是他深为忧虑的地方,同时也是令他无法相信皇上的地方。王辅臣不由自主地勾下了头。
莫洛一见,更急了,大声道:“此人一派胡言,千万不可听信他言,中他离间之计!”
汪士荣从怀中拔出剑,挥向莫洛。突然,莫洛之头离开了他的身体,而血柱随之喷涌而出。
王辅臣一见,傻了。良久之后,才问汪士荣:“你何故将钦差杀了?这岂不是将我置于死地么?”
汪士荣凛然道:“提督若不依在下,康熙帝必治提督之罪,提督自然是死路一条!”
王辅臣泪眼蒙蒙,喟叹说:“可是,如果王某依了先生之言,犬子岂有命在?”
汪士荣说:“提督不依在下之言,康熙帝若治罪,公子又岂能无恙?”
王辅臣便默然。
突然,大厅之中聚满了将士,齐声向王辅臣请求起兵,反清复明。
王辅臣见大势已去,只得依了。
三、陈圆圆劝吴三桂自息干戈
康熙十二年二月,神州大地仍然笼罩于冬的酷寒与春的苏醒之中。京城之官员大多还没有脱离妻妾温柔的怀抱,从过年的温馨中走出来,大清的江山已经陷落一大片。
自去年十一月吴三桂起兵以来,吴三桂之兵相继攻下了四川、湖南。再加上孙延龄起兵于广西、尚之信起兵于广东,王辅臣起兵于陕西、耿精忠起兵于福建,此时成为吴三 6842." >桂天下的有云南、贵州、四川、湖南、广西、广东、陕西、福建八省。
顿时,中国掀起了反清复明之高潮。
吴三桂望着长沙巡抚衙门内外的繁荣景象,心里更加踌躇满志,仿佛这大清的天下已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但有一人却为吴三桂深深忧虑起来,那便是陈圆圆。她本来对吴三桂起兵造反便有所不满,心想,都过花甲之年的人了,什么事情不能看淡些?皇上要撤藩,就让他撤了不得了。为何要起兵造反呢?得了个叛逆之名不说,还无法安享晚年。她本想阻止吴三桂,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同时又怕自己之言引起他的烦恼,对于他打仗不利。陈圆圆时常在心里感叹:女人就是怪!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后,既想阻止男人干什么,又怕自己的阻止会给男人带来麻烦。如今见吴三桂事情顺利,又有空时,便打算劝劝他。
于是,陈圆圆来找吴三桂。
吴三桂一见陈圆圆,心中大喜,立即将陈圆圆揽入怀中,充满爱怜地审视陈圆圆。望着陈圆圆那张仍然具有女性之魅99lib.力的脸,吴三桂心里便充满了感慨:漂亮的女人看起来总是未老,而男人不管漂亮不漂亮都老得很快!
陈圆圆见吴三桂痴看着自己,便笑吟吟地说:“都是老夫老妻了,又不是没见过,为何总是看着愚妾?”
吴三桂笑道:“那是因为爱妾让人百看不厌!”
陈圆圆娇嗔道:“夫君不可再取笑愚妾!愚妾已是人老珠黄了,怎么还会让人百看不厌呢?”
吴三桂便认真地说:“爱妾真的未老!”
陈圆圆的脸上便荡漾起女人特有的矫情的笑容。
吴三桂心中一荡,便吻了陈圆圆一下,然后问:“爱妾说说,本王和爱妾都是一天天过日子,为何夫君老得快,爱妾老得慢呢?”
陈圆圆便说:“那是因为夫君太热衷于功名!”
吴三桂为自己辩解说:“男人都热衷于功名!”
陈圆圆便笑着说:“所以男人总是比女人老得快!”
吴三桂说:“俗话说,夫贵妻荣,难道爱妾不喜欢夫君猎取功名么?”
陈圆圆说:“按理说,女人总是喜欢自己的男人功成名就。虽然功成名就的男人往往会喜新厌旧,女人有面临被抛弃的危险,但女人仍然喜欢男人功成名就!但这些女人都是些世俗之女人!愚妾非势利之徒,怎么会去计较夫君是否得到功名呢?”
吴三桂说:“虽然如此,爱妾总不至于讨厌功名吧!”
陈圆圆说:“原来不讨厌,现在却讨厌了。”
吴三桂问:“爱妾此话何意?”
陈圆圆说:“夫君原来之功名非求而得,故愚妾不讨厌;夫君如今之功名是叛逆而取愚妾讨厌。”
吴三桂问:“大清之天下取之于大明,如今夫君替大明取回,怎么能说是叛逆呢?”
陈圆圆说:“这只是夫君一家之言!普天之下,认为夫君叛逆的不在少数!”
吴三桂说:“那天下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人响应呢?”
陈圆圆说:“那是因为他们受夫君之惑而一时冲动的,久之,必弃夫君而去。”
吴三桂说:“本王并没有欺骗他们啊!”
陈圆圆说:“夫君可是打着反清复明之口号?”
吴三桂说:“是呀!”
陈圆圆问:“夫君为谁复明?”
吴三桂说:“本王?
拥立的是朱家三太子啊!”
陈圆圆说:“夫君既然拥立朱三太子,为何自己号令天下?夫君之令名不正言不顺,必不能久行于天下!”
吴三桂一听,顿时呆住了。是呀!自己既然是拥立三太子,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却并没有让朱家之人来统领,其实是蒙蔽天下之人,此种局面自然不能长久!吴三桂心中急了,不知如何应付。
陈圆圆见吴三桂不语,以为自己说错了,便问:“愚妾错了么?”
吴三桂突然说:“事已至此,本王自称为王又有何妨?”
陈圆圆一听,更为大惊。她没想到自己不仅没劝住吴三桂,反将吴三桂推得更远。于是她心中充满悔恨,气愤地说:“如此说来,夫君可是真要将愚妾送入空门?”
吴三桂惊问道:“爱妾何出此言?”
陈圆圆说:“难道夫君忘记愚妾之誓言了么?”
吴三桂问:“是那句你我二人不能白头到老,你便遁入空门之誓言么?”
陈圆圆说:“正是!”
吴三桂说:“可本王并没有不珍爱你啊!”
陈圆圆反问:“夫君如此热衷功名,对愚妾之爱,即便是深,又能深到哪里去呢?”
吴三桂便沉默不语。
陈圆圆知道自己的劝说无效,便撒娇地走了。
吴三桂便喊:“传汪先生。”
汪士荣匆匆赶来,吴三桂示意他坐下,然后又一言不发地.沉思。汪士荣知道吴三桂心有重大事情要决定,也不开言地坐着。
吴三桂突然问:“若本元帅之令不能久行,咋办?”吴三桂起兵之后,自称为元帅。
汪士荣惊问:“大元帅何出此言?”
于是,吴三桂将陈圆圆刚才所言告知汪士荣,并将自己的担心也说了出来。
汪士荣一听,顿时呆住了!陈圆圆之见解太深刻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平西王借反清复明之名义起兵,并以此号令天下。但他并没有让明室之人来主政。天下之人是在蒙蔽之中响应吴三桂的,若被天下之人得知,平西王之令还能畅行于天下么?
汪士荣突然说:“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称王!”
吴三桂暗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然而他按捺住激动之心,问:“此计可行么?”
汪士荣说:“汪某觉得此计可行!”
吴三桂问:“为什么?”
汪士荣说:“至少对大元帅有利!”
吴三桂问:“何利之有?”
汪士荣说:“一是可断朱家之念。大元帅起兵之时,是以朱家之名义的,朱家之人必对平西王复明之事寄予厚望,并想在事成之时坐享其成。大元帅若自己称王,正可断了朱家此念。二是可测天下之民心。若天下之人对大元帅推崇,必依然拥之,何愁大事不成?”
吴三桂沉吟片刻,然后说:“只怕天下之人因本帅蒙蔽他们而对本帅心生怨恨,从此不依附于本帅,本帅岂不完了?”
汪士荣说:“纵观历史,从来没有人愿为别人打天下的。大元帅为自己起兵,也是能让人理解的。”
吴三桂沉默不语,他像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四、众心腹商量称王之事
吴三桂沉默不语,不是要否定汪士荣的意见,而正是对汪士荣所提之办法已经心动。其实,帝王之梦一直藏在他心底里。但他素知中国之民众历来认为帝王非人力可争,须是天意所赐!所以,他从不敢轻易将此心泄漏。
起兵之前,他本想好好地筹划一番,奠定自己称王之基础后再起兵。然而,康熙帝撤藩逼他,使他一气之下杀了朱国治,形成箭在弓上不得不发之局面。
现在,其实他心中时刻也有陈圆圆所说的那种隐忧,只是他不愿面对现实罢了。事情是明摆着的:自己并非朱家之后,却以朱家之名义兴兵伐清,反清复明,本质上已属越俎代庖。而天下之人,正是出于对明室之思念,对大清之愤怒才对自己一呼百应的。然而此种局面并不能维持太久。因为自己毕竟只是一藩王,同为藩王的还有耿精忠和尚可喜二人,既然自己能起兵反清,他们为何不能另立门户呢?这正是自己的忧虑所在!再者,像陕西提督王辅臣和统领广西的将军孙延龄也并非等闲之辈,安知他们不能成气候?
吴三桂觉得称王有理,可以占尽天下之先以统帅天下之兵;又觉得不称王也有理,因为天下之人是冲反清复明而来,并非为吴家争天下而来。
吴三桂思前想后,没有结果,觉得应该请众心腹来商量一下。等众人来齐之后,吴三桂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众人,让大家议议。
夏国相说:“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君。天下历来是一家之天下,大元帅称王,正可名正言顺与大清干!”
胡守亮说:“不可这样!”
吴三桂说:“为何不可?”吴三桂此时并不想听到反对的意见。
胡守亮说:“公子起兵之初,是为反清复明,且檄文上也写得清清楚楚,要拥立朱三太子。胡某以为,天下之众正是冲着这一点而起兵反清的。如果公子此时称王,岂不是让天下民众觉得自己受蒙蔽了么?那样一来,只怕天下大势对公子不利!”
汪士荣笑道:“胡参将之论乃迂腐之论!纵观中国之历史起兵造反欲取天下者,均是为自己一家所取,决没有人会出生入死为别人争夺天下的!这是至理,天下无人不知!而大元帅起兵,仅是将反清复明作为借口而已,现在再称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尝又是蒙蔽天下之人呢?”
胡守亮说:“起兵之时,说是反清复明,拥立朱三太子,此事虽虚,却在檄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即便是假的,也只能将假象维持下去,方能保得人心不失!如今,公子却自己称王,分明与檄文之上的话背道而驰,岂不会令天下人寒心?”
夏国相说:“胡先生之言差矣!”
胡守亮问:“为何?”
夏国相说:“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如今,大元帅以反清复明拥立朱三太子为名义起兵,本来是子虚乌有的,终有一天,天下之众要明白这并非我等本意,与其那时被人揭穿,倒不如此时自己揭穿!既可以使民众受蒙蔽不致太深,又能示坦诚于天下,何乐而不为?”
胡守亮说:“将军涉世未深,自然不知世途之艰难。俗话说,不畏民愚,只畏民知!对于愚民,统治者可以任意施为,绝无反抗者。因为愚民不知统治者是在欺压他剥削他。而那些造反之民,往往是些头脑灵活且知道内幕的人。但是,即便是头脑灵活之人,不让他知道事情真相,他也是不会造反的。所以,自古以来,若要成就大事,必须将民众蒙蔽,蒙蔽得愈深,成功之可能性愈大。”
夏国相问:“民众不知内幕便不会造反么?”
胡守亮说:“当然!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眼不见,心不烦。既然不知其内幕,内心便不会烦,无烦便不会心生怨恨,无怨恨自然会安安心心做良民!不能想象,假如臣子知道皇上是怎样过日子,还能心安理得做他的臣子?假如民众知道官僚们是怎么腐败的,还会奉行克己奉公的原则?假如穷人知道富人是怎么奢侈的,还能够自我安慰地说知足常乐?世界如此不公平,而民众仍然能心安理得地生活,是因为民众不知其不公平也!”
夏国相大笑起来:“先生之论,实在难以令人信服!难道天下之官员,不知皇上是怎么过日子的?即使不知道,想也能想象出来。难道天下之民众,不知天下之官员是怎么腐败的?不知富人是怎么奢侈的?即使不知道,梦也能梦到。为何没有见到先生的那种怨声载道之局面?”
胡守亮说:“当然,要说全然不知,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不将其揭穿,便无人去计较!譬如说,众人明知某官僚腐败,但无人说出来,大家都以为对方不知,便不敢说,也不敢将心中之怨外露。如果有一人胆敢说出来,必引起众人之共鸣,于是便会形成民心积怨之局面。所以,胡某认为,即便天下之众都知道平西王起兵,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反清复明,而事实上是为己家打天下,但只要不说出来,民众便不会因此而有想法,而依然依附于平西王!”
夏国相说:“那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了么?”
胡守亮说:“如今这年头,就是这个事,谁都没有办法!”
汪士荣说:“先生所言,固然有理,但汪某却认为大元帅此时非称王不可!”
胡守亮问:“为何?”
汪士荣说:“称王有利于一统天下!”
胡守亮说:“为何会有利于一统天下呢?”
汪士荣说:“大元帅起兵之初,借反清复明之名义未错,而大元帅称王之后,依然是要反清。且明室是汉室,大元帅既是汉人,要恢复汉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大元帅称王之后,可以打着反清廷,复明室的口号。这样一来,既非是为一家打天下,又与起兵之初衷并无违背之处,天下之众也无受蒙蔽之感,何乐而不为!”
吴三桂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在心里暗赞汪士荣头脑灵活。此事虽是换汤不换药,但是,换了一种说法,便让人容易接受。所以,有些事,天下..人虽知自己在受蒙蔽,但仍然愿意受蒙蔽。
汪士荣继续说:“况且,大元帅不称王也不行!”
众人之目光立即凝聚于他身上。
汪士荣说:“大元帅与耿精忠、尚可喜本同为藩王,大元帅是占天下之先而振臂呼之才号令天下之兵的。如今,大清之江山已让我们攻陷一半,大势已成。若不及时称王,谁知其他二藩能不能成气候?再说,孙延龄和王辅臣也 975e." >非等闲之辈!”
众人为之大震,均被汪士荣之言所折服。
汪士荣之言击中了吴三桂的要害之处,吴三桂几乎要喊好了,但他却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因为,他发现方献廷一直是沉默不语的,而方献廷的意见,往往有独到之处。于是,吴三桂问:“方兄可有话说?”
方献廷说:“汪先生之言固然有理,但方某认为公子不可称王。”
吴三桂问:“为何?”
方献廷说:“只因大势>99lib?未成!自古以来,长江为兵家之险;从南到北,未打过长江不成大势,李定国当年便是教训;从北到南,未打过长江也不成大势,三国之曹操也是如此。大势未成,公子便不能称王!”
方献廷说后,众人之情绪顿时冷落下来。因为众人均知方献廷之言虽不中听,却往往是实话。他们虽然不知谁对谁错,但方献廷之言绝不容忽视。
吴三桂也为之一惊。
五、吴三桂称王封将
汪士荣见众人之情绪又被方献廷之言冷却下来,心里有些急,便站起来,直接问方献廷:“请问方参将,何为大势?”
方献廷沉声反问:“汪先生说来!”
众人一见方献廷与汪士荣二人都较上劲了,心里有些紧张,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吴三桂。
吴三桂却若无其事地坐着。因为他知这是读书人的通病。读书人不屑于在金钱与权力方面跟人计较,但往往会为自以为是的真理而殉身。书在造就人类的同时,也毁了人类。于是,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方献廷,然后又看了看汪士荣。接着,便像什么也没看,只是坐着。
汪士荣环顾四周,仿佛想从众人身上得到某种鼓励。当他看到众人果然非常关注自己时,便激情满怀地说:“汪某以为,水满必溢而未溢之前;水到渠成而未成之前;众人推墙必倒而未倒之前;大厦将倾而未倾之前等等均可以称之为大势。”
方献廷说:“汪先生之言确实已及大势之表,却未及大势之里。”
汪士荣反问:“何为大势之表?何为大势之里?”
方献廷说:“水满必溢是未错,但水刚好满时,这是大势之表,若再有水注入便是大势之里,否则水虽满却未必溢。水到渠成也未错,但水刚到某处,这是大势之表,若再有水往前流是大势之里,否则,水虽到而未必成渠。众人推墙必倒也未错,众人推墙是大势之表,而众人之力能够推倒墙壁才是大势之里,否则,虽有众人推墙未必会倒。大厦将倾是大势之表,大厦必倾才是大势之里,否则,大厦未必会倾倒,这便是我们看到有些高塔虽然倾斜却没有倒塌的原因。”
汪士荣笑道:“方参将所论实在有些玄乎。请问方参将,如何才能判别大势之表与大势之里呢?”
方献廷说:“大势之表与大势之里之间有个度,在度之内便是表,在度之外便是里!”
汪士荣说:“愿闻其详!”
方献廷说:“像用杯子装水,水刚好满是表与里的度,若不再加水,是大势之表,若加水便是大势之里;像众人推墙,墙倒所需之力便是表与里的度,众人所用力少于它,是大势之表,众人所用力大于它,是大势之里。”
汪士荣说:“依先生所言,现在民众对反清复明趋之若鹜,大清江山半陷倒不成大势了?”
方献廷说:“只及大势之表,未及大势之里!”
汪士荣说:“此大势之度又是什么?”
方献廷说:“即是天堑长江!”
汪士荣说:“何以知之?”
方献廷说:“现在我们与清廷各占长江之南北,清廷可依长江而守,我势虽大,倘若不越过长江,便难成大事,所以方某认为,此时我们虽有大势,却只及大势之表。只有越过长江才能及大势之里!”
汪士荣说:“依参将之言,大元帅不能称王了么?”
方献廷说:“并非不能,而是时机未到。此时称王,必冷民众之心,必懈众将之志,虽有大势,只怕也会得而复失!若打过长江后称王,便能因势利导成就大事。”
汪士荣笑道:“参将之言,汪某已明白。但汪某心里有疑虑想请教参将。”
方献廷说:“先生说吧!”
汪士荣说:“一是参将能否肯定大元帅不称王便能使民众之心不冷,众将之志不懈么?”
方献廷摇摇头说:“方某没此能耐,战场之上,形势变幻莫测,方某岂能未卜先知?”
汪士荣又笑道:“二是参将能否保证打过长江之后,其他人不心怀异志?”
方献廷说:“一个人连自己也很难把握,又怎能把握别人呢?方某也没有这能耐!”
汪士荣便大笑起来:“参将既不能透析现在,又不能预知未来,若因参将之言而延误战机,失去大势怎么办?”
方献廷不禁默然。
吴三桂见之,立即打圆场说:“据本帅看来,二位均有道理。方兄力求稳重,先生主张激进,只是观点不同罢了,没有优劣之分。”
夏国相对吴三桂之言便大为不满。刚才所见,明明是汪士荣占尽上风,到你大帅嘴里为何成了平分秋色?但吴三桂既 662f." >是元帅,又是岳父,他不敢轻易冒犯,只是说:“依末将之意,无须征求二位之见,让大家民主民主如何?”
吴三桂问:“何为民主?难道还让数十万将士一起来表态不成?”
夏国相说:“非也!末将之意是征求一下在座众将之意!”
吴三桂惊异地问:“这就是你所说的民主么?”
夏国相说:“正是!”
吴三桂断然否定说:“不行!”
夏国相说:“为何不行?”
吴三桂说:“本帅是否称王,主要看民心如何,怎么凭自己的心腹大将而定呢?”
夏国相:“元帅难道真的要征数十万兵士的意见么?末将估计数十万兵的意见肯定不会一致,到时候还得让我们来确定。与其转弯这样,不如直接这样!”
吴三桂说:“这样一来,岂不是在亵渎民主么?”
夏国相说:“那是元帅对民主的理解有误。所谓民主,是民之意在前,主之意在后,起于民,落于主,轻在民,重在主。也就是说,民众之意见,仅供参考,主人之意见,才是决策。元帅怎么能本末倒置呢?再说,就依元帅之意,征求了数十万兵士之意见,也未必就是民主啊!谁知江南八省之众的意见如何?退一步讲,即使征求了江南八省之众的意见,也未必就是民主啊!谁知江北之民众的意见如何?如此看来,元帅须到一统天下之时才能称王!”
众将领被夏国相一通歪理说得又情绪激昂起来,纷纷表示拥护夏国相。
吴三桂一想,也是!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落到自己身上来,别人还是做不了这个主的!于是,他对众将领说:“依本帅之意,无须分析.大势与小势,分析来分析去,都难有个结果,倒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之法!”
众将领问:“什么办法?”
吴三桂说:“就让大家表个态!”
众将领轰然叫好。
汪士荣黯然神伤,他没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口舌,竟然没有受到重视,反而让一些武夫们来表态,而方献廷更是觉得悲从中来。因为他知道,自古以来,中国人就贪那个权与位,为了权与位,能够给人做牛做马,为了权与位,可以舍生忘死。而如今,仅仅是让他们表个态就能够晋王封将,你说谁不愿干啊!不用等结论,这个结论早出来了。
吴三桂说:“为了尽量公正些,先让不同意称王的表个态。请不同意本帅称王的举手。”
吴三桂巡视一周,见无人举手,心里便奇怪了。刚才方献廷还与汪士荣咋咋呼呼地争着,现在让他表态,他却为?99lib.何不举手了呢?
吴三桂带着疑惑问:“现在请同意本帅称王的举手。”
大家齐刷刷地把手举起,唯有方献廷一人没有举手。
吴三桂心里走过一丝不悦,随即便消失了。之后,吴三桂宣布称王。建国号大周,自称为周王,口号改为“逐鞑虏,复汉室。”
随后,吴三桂便封马宝、王屏藩、李本深、王辅臣为四大将;封夏国相、胡国柱、卫朴、郭壮图为四上将;封耿精忠为江南王,尚之信为岭南王、孙延龄为临江王;封汪士荣为上卿军师。
方献廷黯然地退出了周王府,从此结束了称王争>霸之角逐。
一、康熙帝杀吴应熊以彰己志
北京城里,鲜艳的窗花之色泽尚未褪尽,形态各异的灯笼仍然放出朦胧的光泽,人们还没有完全从过年的感觉里走出来。
而宫中的康熙帝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形势会如此急转直下,大清的花花江山竟然在数月之内便从自己手中到了吴三桂手中。他原以为,曾经在大草原上如雄鹰一般驰骋的满洲铁骑,曾经令大汉之兵闻风丧胆的八旗之兵,不说能立即将吴三桂打败至少能够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最后让自己凭国君之身份胜之。谁知个个如猛虎一般的八旗兵竟然会变成如老鼠一般,不堪一击!
康熙帝在心里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真如人们所说:是烈酒腐蚀了他们的肝肠;是美女淘尽了他们的骨髓;是金钱消磨了他们意志么?如果不是这样,为何不见他们勇往直前,英勇无比的气概?如果是这样,那优裕之生活岂不是比瘟疫更可怕么?
由此看来,人是过不得好日子的!过好日子的人往往会失去不该失去的东西,也会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
想到此处,康熙帝不禁要问自己:难道人只有在逆境和贫困之中,才更具有勇气和锐力么?
康熙帝不得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办!
正当康熙帝胡思乱想之际,亲王杰书来了。
康熙帝问杰书何事?
杰书看了看双眼内陷的康熙帝,欲言又止。
康熙帝说:“你说吧!朕没事。”
杰书说:“有五十三人联名上奏:吴三桂起兵以来,掠城陷地,连克六省。我大清之江山于顷刻之间丧失大片,我大清之民众因此而沉沦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认为,此祸皆因撤藩而起,唯有将主张撤藩之人杀了,以抚平西王之心,方可免除祸端!否则,国家有倾斜之危,社稷有灭亡之险!请皇上准奏。”
康熙帝一听此言,顿时傻了眼,喃喃地说:“怎么能干此等蠢事?吴三桂起兵,并非因为撤藩,而是因为他早已包藏祸心,有觊觎神器之念。撤藩,吴三桂会反,不撤,吴三桂亦会反!怎么能杀主张撤藩之臣以谢罪呢?岂不是自断手臂么?”
杰书说:“昔年汉景帝不是也以诛杀晁错以安七国之乱么?”
康熙帝说:“可是,汉景帝虽将晁错杀了,但乱却仍然未平。最后还是依仗周亚夫率兵征剿,才平了七国之乱的呀!”
杰书说:“皇上若不杀主张撤藩之臣,恐怕难安众臣之心!”
康熙帝说:“他们都是这样说的么?”
杰书说:“正是!这是奏折,请皇上过目。”
康熙帝接过奏折,览阅一遍,发现杰书所言果然不假,便知形势之严峻若不立即将此种局面扭转,只怕会铸成大错。
于是,康熙帝决断地说:“传朕旨意,让所有亲王并文武大臣一同进宫,朕有要事相告。”
片刻之后,所有亲王及文武大臣均赶到宫中。在未见皇上之前,都互相打听是什么事让皇上将大家全召来了。因为自从立国以来,还没有将所有亲王与文武大臣一同召来议朝的先例。然而,谁也不知其原因。
等众人行藏书网礼之后,大殿之中一片宁静。
康熙帝笑着问:“朕闻各位亲王与一些大臣认为须将主张撤藩之臣杀了,才能安抚吴三桂之心,达平乱保国之效,可有此事么?”
大殿之上立时跪倒一大片,齐声高呼:“臣等均是此意!”
康熙帝笑着问:“难道就没有反对的意见?”
大殿之上,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无人言语。
康熙帝望着明珠和米翰思说:“难道二位也同意朕诛杀了主张撤藩之人以安吴三桂之心么?”
米翰思越众而出说:“若杀臣能安吴三桂之心,平天下之乱,臣愿意以死相报皇上!”
康熙帝问米翰思:“爱卿认为杀了你就能安吴三桂之心么?”
米翰思喃喃而言:“臣不知道!”
康熙帝厉声道:“你不知道,为何还要朕诛杀你等以安吴三桂之心呢?难道你想陷朕于不仁不义之境么?”
米翰思立即跪倒说:“微臣不敢!”
康熙帝看到熊赐履也跪在请求皇上杀主藏书网张撤藩之人之列,便喊道:“熊赐履!”
熊赐履连忙称“喳”。
康熙帝说:“别人要求杀主张撤藩之人情有可原,而大学士你明明知道主张撤藩之人正是朕,为何还要要求杀主张撤藩之人呢?难道你想让朕死么?”
熊赐履一听此言,吓得哪里还有魂在!立即结结巴巴地说:“微臣死罪!”
所跪之人均战栗起来。
康熙帝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正色地说:“主张撤藩之人,并非别人,而正是朕本人!若杀之,必先杀朕!尔等为我大臣,是早已包藏祸心么?吴三桂反与不反,其因并不在于撤藩不撤藩,而在于他是否愿居朕下!若依众爱卿之言,今日有人反朕,朕杀大臣以谢罪,明日有人反朕,朕亦杀大臣以谢罪,要不了多久,众爱卿都会成冤死之鬼!而朕便会真正成为孤家寡人!朕可不想做孤家寡人!”
康熙帝一番慷慨激昂之言,说得众大臣对他肃然起敬,而米翰思等人更是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康熙帝见众人如此,便将语气一转,继续说:“我大清自入关以来,不断纠错自省,励精图治,善待天下民众,此乃天下之人有目共睹!朕就不信天下之民人心思乱,民众会拥护欺压民众的三藩。所以,朕认为此乱 7f18." >缘自三藩有叛乱之心,非撤藩所带之祸乱。朕断定贼军陷我城池,掠我土地,其势虽盛,但不能长也!只要你们与朕同心协力,三藩之乱便指日可平。”
群臣之情绪顿时被康熙帝完全煽动起来,他们仿佛觉得三藩之乱已在举手之间平了。
正在此时,太监高声报道:“撤藩特使扎尔肯、傅达礼二位大人回朝——!”
大殿之上顿时为之骚动起来。
康熙帝一听此言,惊喜异常,立即高呼:“急宣二位进见。”
扎尔肯,傅达礼二人趔趔趄趄地奔到大殿里,老远便向康熙帝跪拜下去了,然后便号啕大哭起来。
康熙帝见二人哭毕,便问:“吴三桂为何肯放你们二人回来?”
扎尔肯说:“只因他让我与傅达礼送信给皇上!”然后抖抖索索地掏出来。
康熙帝说:“不用给朕,让熊学士念给众人听听!”
熊赐履将信读了。原来吴三桂之信的大意是:他起兵的意图是为了实践当日山海关之盟,为天下汉人讨回江山。若康熙帝为明智之君,便率满人撤出关外,放还他儿子吴应熊。否则,他将率兵直抵北京等等。
大殿之上的文武大臣一听此言,更加肃然。
康熙帝问:“吴三桂是何时起兵?”
扎尔肯说:“吴三桂已在我二人到达之前便谋划起兵了!”
康熙帝说:“众位爱卿都听清楚了么?今后休言杀主张撤藩之人!”然后神色一正,冷冽地说:“立刻处决吴应熊,以明朕平乱之心。”
康熙帝之言久久于殿堂之上飘荡。
二、康熙帝放回王辅臣之子
康熙帝杀了吴应熊,京中之官无人敢再言三藩之乱是撤藩之过。而一些对撤藩之事颇有微词的大臣们也积极筹划平乱。
康熙帝见人心统一,大势已成,自然非常高兴。但他内心其实也明白三藩之乱,其势甚大,若以兵力平之,胜败之数实难预料,至少是一件长期艰巨之事。因此,他觉得须用其他之法。
于是,他将明珠、索额图、米翰思,熊赐履等人召来..,一起商讨大计。
康熙帝说:“朕思平乱之事不可只是力击,还需智取,但朕尚无良策,故将众爱卿召来商量。众爱卿不必有所顾忌,尽管直言便是。”
索额图说:“皇上还记得臣昔日之言么?”
康熙帝问:“可是左翼与右翼之论?”
索额图说:“正是!”
众人连忙问何为左翼与右翼?
索额图说:“我认为三藩之势虽大,不足以为虑,所虑是左右翼之乱。王辅臣起兵,便如吴三桂之左翼,而耿精忠起兵,便如吴三桂之右翼,如今左右翼之势既成,要以兵力胜之,实在是难!臣估摸着,若想取胜,仍先从左右翼入手!”
众人齐问:“如何下手?”
索额图说:“王>.辅臣起兵,不同于三藩!一是三藩当时面临着要撤藩,他们因利益要受影响而起兵的。而王辅臣本是陕西的提督,撤藩之事对他并无影响,他之所以起兵是因人所迫。二是三藩之起兵是为了夺取天下,而王辅臣之起兵是为了免除灾祸。由于皇上所派钦差大臣莫洛被人所杀,他自知难逃其责,故起兵响应吴三桂。三是三藩之起兵是密谋已久之事,军中之大将早已是众志成城!若非从力量上击垮它,其他方法是难以奏效的。而王辅臣之起兵是仓促之行为,其手下虽有吴三桂之旧部,但他们的心志未必坚强,若从此处瓦解,想必容易生效!”
康熙帝连连点头,说:“爱卿之分析确实有理,只是如何才能瓦解王辅臣?”
索额图说:“示恩于王辅臣。”
康熙帝笑道:“只怕朕之皇恩,未必能动王辅臣之心!”
索额图问:“为何?”
康熙帝说:“朕本来待他不薄,他为何还要起兵反朕呢?”
索额图说:“那是因为皇上虽然示恩于他,却未示信于他。”
康熙帝问:“朕何以没示信于他?”
索额图说:“皇上让王辅臣之子在京为官,本是皇上恩泽于他,然而王辅臣却认为是皇上不信任他,才将他儿子留于京中作人质。这便是他认为皇上没示信于他之处。”
康熙帝笑道:“皇上真是难做!朕若每天都顾虑这些小事,哪里还有精力操持国家大事?”
众人笑起来,其内心却不免有些酸楚。其实,只要是官场中人,谁不琢磨自己的上司?猜他对自己有什么看法?猜他是否将自己当做心腹?猜他是否愿意提携自己等等不一而足,更何况一国之君的康熙帝呢?他是神州大地最大的官,中国所有人的生死荣辱都在他手中捏着。所以,也不能责怪官们用尽心思去琢磨皇上,看他性格如何?看他有什么嗜好?看他有哪些皇亲国戚等等。
所以官场之上,是最磨练人的地方!官员最大的本领便是琢磨人。无官不琢磨别人,无官不被别人琢磨,而皇上更是天下之官要琢磨的对象!
康熙帝见大家不语,便说:“朕觉得索额图的话有些道理,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米翰思说:“索额图之言虽然有理,而王辅臣却未必会好收拾!”
索额图说:“王辅臣会不会投降,取决于我大清的形势。像如今之形势,吴三桂势如中天,王辅臣自然不会心有所动,但如果形势发生变化,主客之势改变,臣认为王辅臣必会最先动摇。”
众人均认为索额图之言有理。
康熙帝问:“既然如此,朕以何法笼络王辅臣呢?”
熊赐履说:“奴才倒有一计,不知行不行?”
康熙帝笑道:“说来听听。”
熊赐履说:“如今之朝野,对皇上诛杀吴应熊大加赞叹,而对皇上不杀王继贞且不闻不问颇有微词。其意大概是说皇上应该将王继贞杀了。奴才认为,倒不如将王继贞放了,以示皇上对吴三桂与王辅臣有些区别,从心理上间离王辅臣与吴三桂!”
明珠断然说:“此计不行!”
康熙帝问:“为何?”
明珠说:“王辅臣起兵造反,按大清法律应将王继贞处死,如今皇上不处死他也罢了,反而还要将他放了,岂不是示弱于王辅臣么?”
米翰思说:“群臣对皇上给王辅臣脱籍抬旗之事,本来已有微词,如今再将王继贞放了,恐难令群臣心服!”
熊赐履说:“奴才认为,王继贞与吴应熊其实完全不同,又不喜与人交往,所以没有势力。杀不杀王继贞都对王辅臣没有影响。而吴应熊则不同,他位高不算,又爱结交权贵,京中之官有许多人曾是他的座上客,不杀吴应熊,便难令京中之官归心!所以,奴才认为,与其将这废物杀了,倒不如将其放回去。即便不能令王辅臣立即投降,至少可以令王辅臣于心难安!”
康熙帝沉思片刻,说:“传王继贞进见!”
王继贞踉踉跄跄走进来,大老远地跪了下去,然后像狗一样地爬到康熙帝身边,战战兢兢道:“奴才王继贞恭请圣安。”
康熙帝用余光瞟了王继贞一眼,心里对他便有了结论。康熙帝心想:王辅臣长得人高马大剽悍异常,又出身于强盗,胆量超人,为何会生出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康熙帝说:“你父已反,你可知罪?”
王继贞立刻伏地道:“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康熙帝说:“朕若将你放回西安,你将如何感谢朕?”
王继贞神情恐惧地看着康熙帝却不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皇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明珠见他这窝囊的样子,心中更加鄙视他,恶声道:“皇上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话?”
王继贞连忙说:“皇上若赐奴才不死,奴才愿为皇上做牛做马!”
康熙帝笑道:“当年朕为你家脱籍抬旗之时,你父也是这般对朕说的。可是,事到如今,你父不照样反朕了么?”
王继贞的身子立即如筛般颤抖起来。
康熙帝大笑道:“朕也不想要你这头牛马!朕让你回去,只想让你给你父亲带个信儿,你愿意么?”
王继贞说:“奴才愿意。”
康熙帝说:“你告诉你父亲,朕知道他是受吴三桂所胁才反朕的。他不是真心反朕,所以朕不怪罪他!他若有心投降,朕既往不咎。”
王继贞说:“奴才一定告诉父亲!”
康熙帝说:“那好吧!你今晚便离城,免得有人阻挠你!”
王继贞此时才相信皇上是真要放他,便痛哭起来。
康熙帝挥挥手。
王继贞抽抽噎噎地出了宫门,向夜色深处走去。
三、康熙帝招降王辅臣
康熙帝稳定了京城局势,使万民归心之后,便展开了全面平乱之局。
康熙帝调度全局,谨慎从事,部署以湖南为主要战场,以江西、浙江为东线;并要求各个战场之将领要互相配合,把叛军分割开来,不使之打通一气,用各个击破之法破敌。
于是,吴三桂及其他反清之势头很快地得到了抑制。除了湖南战场上的吴三桂的队伍坚守着岳州、长沙,与勒尔锦、岳东、穆占等所率清军展开了寸土不让的激烈战斗之外,东西两条战线上的反清力量却处于一种游移状态。
尤其是陕西的王辅臣,自从康熙帝放回他儿子,并表示对他的往事一概不究之后,他的态度便变得犹豫起来。
康熙十四年,以王辅臣为中心的左翼大包围阵势已经极盛。王辅臣自据西安,而他的党羽盘踞各郡,陇西之地已尽归他控制。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他只驻守平凉之地,不再主动出击。
康熙帝见王辅臣如此,知道他的心有所动摇,是招降他的极好机会。但康熙帝同时明白王辅臣此时之势极盛,必会观望一段时间,以得知大势之后才会有所取舍。所以,康熙帝决定以重兵击之,将王辅臣之气焰打落之后再招降。
康熙帝命令抚远大将军、大学士图海和甘肃提督张勇二人奋力合击王辅臣,然后招降。
康熙帝十五年四月,甘肃提督张勇率重兵包围被王辅臣之兵攻陷的通渭城。经过一番激斗,王辅臣之兵失败,张勇..率兵占领了通渭。
康熙十五年五月,图海率兵与王辅臣之兵在平凉城北虎山墩会战,图海又大获全胜。
经此二战,王辅臣元气大伤。
图海派人带着康熙帝的圣旨前去招降。
图海所派之人姓周,周先生是带着皇上的圣旨去的,所以王辅臣以使节之礼待之。
王辅臣给周先生看茶之后,便说:“周使节来此僻壤,不知有何贵干?”
周先生说:“一是代表皇上来看看提督大人,二是依大学士图海之意来抚慰提督大人。”
王辅臣一怔,问:“康熙帝还记得王辅臣么?”王辅臣称康熙而不称皇上,其意在于 6697." >暗示自己已不是大清之臣,希望他不要开口是提督,闭口也是提督的。
周先生一笑,然后说:“皇上怎能不记得大人?皇上亲口对在下说过,别人怀疑王大人是真心反他,而他从来都认为王大人是迫于无奈才反对他的。”
王辅臣叹口气说:“如今已成往事,再提又有何用?”
藏书网周先生说:“王大人此言谬矣!”
王辅臣反问:“周使节何出此言?”
周先生说:“王大人对皇上生疏了,而皇上却从没有把王大人当外人!又怎么说再提无用?bbr>?”
王辅臣苦笑道:“周使节不用再骗我!王某起兵反清,其一是有负于他对自己的脱籍抬旗之恩;其二是有负于他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之情。自己如今与他已成死对头,他又怎肯放过自己呢?”
周先生说:“皇上是一国之君,既要臣服万民,又要使万民臣服,怎能鸡肠鱼肚不能容纳大人呢?”
王辅臣说:“话虽如此说,但自己毕竟是谋反之臣罪不可赦!又怎能希望皇上宽待自己呢?”
周先生一听此言,便知王辅臣心有降意,只是在讨价还价而已,便说:“皇上之意是:王大人即使真心反皇上,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位高权隆之回报罢了!若王大人真心悔过,再作皇上臣子,皇上一定让王大人官复原职。”
王辅臣沉吟片刻,说:“康熙帝真是这样说的话,王某再臣服他也未尝不可,只是外人未免要说王某人出尔反尔了。”
周先生细琢此言,心里便知王辅臣是嫌官职小了,于是又说:“皇上之意是:若王大人愿意将功赎罪的话,便加封王大人为太子太?保,且授大人为靖寇将军,随图海大学士驻于汉中。”
王辅臣眼中发出兴奋之光,惊喜地问:“皇上真是这样说的么?”然后,仿佛触及到什么心事,目光又为之黯淡下来。
周先生猜不到他有何心病,只好直问:“王大人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王辅臣思索良久,才缓慢地说:“王某与吴三桂交往已多年,且互有书信往来,只怕日后有人将王某之书信呈给皇上,惹得皇上生气,王某岂不会为难么?”
周先生一听,顿时明白王辅臣是怕皇上搞秋后算账。说实在话,搞秋后算账是官场之人常用之法。要不,下司为何会怕上司?虽然皇上对于这一点说过既往不咎,但是,谁知是否真的既往不咎呢?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怕皇上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得说:“王大人只是太过忧虑了!王大人若归降皇上,皇上便又是王大人之君,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王大人没有过错,皇上若要王大人之命,王大人敢不给么?就像皇上要周某命一样,周某亦无法反对。王大人说是么?”
王辅臣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说:“周先生之意是真心话!皇上若真要搞个秋后算账,自己也是无法。王某只能盼皇上是圣明君主了。”
周先生说:“王大人若想想皇上之为人,便不会有这层顾虑了。”
王辅臣说:“周先生此话何意?”
周先生说:“当年王大人起兵反清之时,贵公子尚在京中,朝野内外那么多人要诛杀贵公子,然而皇上却不肯答应,由此看来,皇上胸怀坦荡,宽容大度自非常人可比!王大人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王辅臣一想:觉得周先生之言确实有理,但他对皇上是否真心招降自己尚有怀疑,便问:“周先生口口声声称皇上之意,王某怎知这便是皇上之意呢?”
周先生笑道:“王大人若愿意归降,立即能知皇上之意,若不愿归降,自然难知皇上之意了!”
王辅臣说:“此话怎讲?”
周先生说:“因为圣旨就在本人身上!”
王辅臣说:“能否借于王某一阅么?”
周先生说:“不能!”
王辅臣说:“为何?”
周先生说:“王大人也是官场中人,怎能不知礼仪?俗话说,见圣旨如见皇上,须对圣旨行跪拜之礼!若王大人不愿归降,自然不肯跪拜,不肯对圣旨跪拜,周某又岂能将圣旨传于你?”
王辅臣思索很久,然后说:“臣愿意接旨!”然后跪倒在地。
周先生依照礼仪将圣旨传于王辅臣,王辅臣见圣旨上所说果与周先生之言相同,心中大喜,然后,诚心诚意地对着圣旨又行了几个礼。
于是,王辅臣归降了大清。之后,其子王继贞又官复原职,后又升为太仆寺卿。
周先生回京之后,对康熙帝说起招降之过程,康熙帝听后大为欣慰。
但周先生自己心中却有一事不明,便问:“依奴才之经历,皇上无须令大学士图海和提督张勇攻击王辅臣,只让奴才直接用圣旨去招降便可。皇上是否觉得让图海和张勇先攻击他是多此一举呢?”
康熙帝笑道:“并非多此一举!”
周先生问:“为何?”
康熙帝笑道:“朕猜先生是见过狗的,狗只会向打过它的人摇尾,恶狗尤其如此!”
四、耿精忠投降清廷
靖南王耿精忠在接到吴三桂的反清复明之起兵檄文后,于康熙十三年三月,在福建宣布起兵反清。
与其他响应吴三桂反清的将领不同的是,他并不接受吴三桂所封的江南王,而是自称总统兵马大元帅。耿精忠为.t>人耿直,又自视甚高。他要自称总统兵马大元帅的道理很简单,即吴三桂是藩王,我耿精忠也是藩王!他可以自称为兵马大元帅,我耿精忠为何不能?我为何要接受他的封号?
耿精忠起兵之后,以福建为中心,向浙江、江西、广东三方面发展,是反清力量的右翼。耿精忠的势力如同其野心一样迅速膨胀,立即将浙江,江西和广东的大部分地盘控制在自己手里。与此同时,耿精忠与台湾的郑成功之后代结成互相援助之同盟。
康熙帝见其势力骤涨,心里便着急起来,立即命令康亲王杰书与浙江总督李之芳共图进击。
康亲王杰书率兵南下之后,耿精忠之势力立即得到抑制。加之耿精忠无钱发军饷,军士逃跑者增多。耿精忠只能以剥削民众来补充军饷,百姓便对他们恨之入骨,而此时的耿精忠恰又与台湾的郑经发生矛盾,互相攻杀,耿精忠立即陷入困境之中,其斗志也销蚀干净,其野心也逐渐枯萎。
康熙十五年八月,康亲王杰书率兵将耿精忠包围在浙江和福建的交界处的仙霞岭。
康亲王杰书见耿精忠如瓮中之鳖,便想将之招降。他将李之芳召来,共商招降之法。
杰书说:“本王观耿精忠今日之局有如瓮中之鳖,想招降他,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之芳说:“既然耿精忠已成瓮中之鳖,只要亲王一声令下,我们即可将其消灭。何必多此一举招什么降呢?”
杰书摇头说:“《孙子兵法》曰:‘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既然现在可以招降之,何必不试试?若能成功,也可为大清赢来一支力量。”
李之芳说:“事情只怕未必能如亲王之意。”
杰书问:“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之芳说:“据李某所知,耿精忠此人性格倔犟,野心极大,如今又已反清,岂肯轻易对皇上俯首称臣?”
杰书说:“李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之芳问:“此话怎讲?”
杰书说:“俗话说,至刚易折。一个人不能太刚强,太刚强的人往往遭受不得挫折。本王观耿精忠此人之刚是貌似的,其实,只要一压一松,他必不攻自破!”
李之芳思索片刻,觉得有理,便说:“亲王之言令本官有茅塞顿开之感。只是不知这一压一松是什么?请亲王赐教!”
杰书笑道:“一个至刚之人本不怕压,若只压不松,他必无恙。当然,若松而不压,他必无惧,有如一块硬铁,若仅以重力压之,它必无恙,必须在加压之后,骤然放松,让其反弹力自折其身。”
李之芳说:“只是不知亲王如何给他一压?99lib?一松?”
杰书说:“这一压是非常简单的。按照如今之局面,我们只需将其紧围,但不可攻。然后寄书给耿精忠,表示我们想招降他之意图。他若不肯,令兵击之。但只能见好便收,让其明白自己已处劣势,顽固死守只能是自取灭亡。千万不可逼之太甚!”
李之芳说:“为何不能逼之太甚?”
杰书说:“俗话说,狗急还要跳墙呢!若逼之太甚,使其将士觉得没有生路,必会背水一战!到时候,我们招降不成,反受其害。”
李之芳说:“这一松又如何施为?”
杰书说:“自然是以招降示之,让其明白唯有投降才是生路!”
李之芳说:“只是如何招降他呢?”
杰书说:“自然是以高官厚禄许之!”
李之芳说:“此计只怕不行。”
杰书问:“为何?”
李之芳说:“康亲王想想,耿精忠为藩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极隆,权力也极大,岂能以高官厚禄诱之?”
杰书想了想说:“大人之言确有道理,同时也给本人以启示。本王觉得要想使耿精忠投降,必须要搞清楚他起兵之目的是什么,然后对症下药即可!”
李之芳一听此言,顿觉有理,便说:“亲王之言有理,我们便依亲王之意办!只是不知耿精忠之起兵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杰书说:“本王估摸着耿精忠之所以起兵不外乎这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可能出于为汉人争面子的原因!”
李之芳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问:“为汉人争面子?”
杰书说:“汉人总以为汉族是大民族,而我们满族是小民族,便觉得大民族臣服于小民族是一种耻辱。本王估计耿精忠或许是为了争面子而战,若真如此,事情便好办了!”
李之芳问:“如何办?”
杰书说:“只要给他说明白一个道理即行!”
李之芳说:“什么道理?”
杰书说:“对于民族,不能以大小论强弱,而必须以优劣论强弱。汉族虽大,人也够聪明,但却是小聪明,人心也散,所以,汉族虽大却弱,臣服于满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大人,你说对不对?”
李之芳尴尬地答道:“对!”然后,杰书又转换话题问:“本亲王估计他起兵的第二个原因可能是想称霸天下!”
李之芳一惊,问:“称霸天下?何以见得?”
杰书说:“耿精忠若是不想称霸天下,那他为何在起兵之时虽然响应吴三桂,却并不接受吴三桂之封号,而是自称马大元帅呢?”
李之芳说:“亲王分析得有理。只是如果真是这种原因的话,事情便难办了!”
杰书笑道:“好办。”
李之芳问:“怎么好办?”
杰书说:“只要将最后结果告诉他即可。”
李之芳惊讶起来,说:“现在怎么会知道最后结果?”
杰书笑道:“推测而已!”
李之芳问:“如何推测?”
杰书说:“事情的结局只有两种。”
李之芳说:“哪两种?”
杰书说:“一种是我们平乱取得了胜利;另一种是汉人反满取得了胜利。”
李之芳说:“确实只能如此。”
杰书说:“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耿精忠都不可能称霸天下。”
李之芳想了想,说:“事情确实会如此!平乱取得了胜利,那是自不用说,耿精忠不能称霸。若汉人反满取得了胜利,那他势必与吴三桂争夺天下。论他之势力,与吴三桂去争夺天下是必输无疑。”
杰书说:“所以,只要我们对他陈述其中利害即可!”
李之芳问:“有没有第三个原因?”
杰书说:“第三个原因便是盲从!”
李之芳越发惊奇,问:“盲从?”
杰书说:“因为吴三桂打着反清廷,复汉室之口号,使得天下汉人真的以为他在干伟大事业而趋之若鹜。只要我们告诉他,他们的反满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事业,只能给百姓带来疾苦即可!”
于是,他们按照所议之结果,给耿精忠写信,陈述其中之利弊,让人送去。果然不出康亲王杰书所料,耿精忠立即宣布投降。为了表示自己投降的态度之坚决,立即反攻沿海的郑经及广东的尚之信。
耿精忠降了,尚之信随即向清廷投降。
五、孔四贞劝降孙延龄
王辅臣投降,使反满之力量,失去左翼之势;耿精忠和尚之信投降,使反满之力量失去右翼之势。除了广西桂林的孙延龄仍在与吴三桂一起反清之外,吴三桂几乎陷入了孤立地位。
而此时的孙延龄却也是有所动摇。
听说王辅臣投降,孙延龄还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而听说耿精忠和尚之信投降,他受到极大的震动。
当然,若不是其妻孔四贞劝说他,他也许不会那么急着决定投降,也不会那么快招来杀身之祸。
那日,孙延龄正在清理军务要件,其妻孙四贞却来了。孙延龄一见,暗惊。因为他知道自己妻子虽然出身于将军之家,但颇守女人之本分,从不过问政治,更不用说军务。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惊问:“这么晚了,夫人来干什么?”
孔四贞也不言语,然后择椅坐了,只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孙延龄与妻子素来恩爱,见妻子如此,便知妻子心中有事,于是相问:“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何必唉声叹气呢?我们已是老夫老妻,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么?”
孔四贞说:“愚妾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好受了!”
孙延龄问:“夫人为何不好受?”
孔四贞说:“愚妾自幼丧亲,被孝庄皇太后收养成人。皇室中人从不把我当外人,像对待郡主一般对待我,可是,如今你却跟着吴三桂在反清,叫我心里不好受,面子上也不好过!”
孙延龄说:“夫人勿忧!其实,家是家,国是国,家事与国事不可混为一谈。”
孔四贞说:“夫君也是得过清廷之恩惠的,难道没有一点愧疚之感么?”
孙延龄说:“本将虽得过清廷之恩惠,但反清复明是汉人之大义,岂可因小恩小惠而失大义?”
孔四贞叹口气说:“夫君受吴三桂之蒙蔽深矣!”
孙延龄问:“吴三桂何曾蒙蔽过我?”
孔四贞不答反问:“夫君真的以为吴三桂是在反清复明么?”
孙延龄问:“难道不是这样?”
孔四贞说:“只要夫君用心想想,便可知其用心所在!”
孙延龄说:“夫人说来听听!”
孔四贞说:“灭明者是吴三桂,要兴明者也是吴三桂,这是第一令人怀疑的地方。由此可见,吴三桂心中,觉得灭明与兴明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实力,使自己得到利益。.?而所谓兴明与灭明只不过是他借以骗人的幌子而已!”
孙延龄不敢相信地看着孔四贞,他想不到她会说出如此激烈的话来。他问:“夫人何以有此说呢?”
孔四贞说:“不是愚妾这么说,而是事实上便是如此!”
孙延龄说:“夫人能否说得详尽些?”
孔四贞说:“请问夫君,吴三桂起兵之初的口号是什么?”
孙延龄说:“是反清复明啊!”
孔四贞说:“现在呢?”
孙延龄说:“逐鞑虏,复汉室。”
孔四贞说:“其中有什么不同么?”
孙延龄说:“逐鞑虏便是要将满人赶出去呀!汉室,便是指明室,复明室便是为了复明呀!这里面有何不同?”
孔四贞叹气说:“夫君受蒙蔽深矣!既然相同,为何要改?”
孙延龄说:“有何不同?”
孔四贞说:“汉室并非就是明室。所谓明室,是朱家之皇朝,而汉室是指汉人之天下,当然,姓朱的能当皇上,姓吴的也能当皇上了!这正是吴三桂为自己谋取天下打下的伏笔。”
孙延龄沉默片刻,说:“夫人言之有理!只不过此乃夫人分析所得,并非事实如此!”
孔四贞苦笑着说:“夫君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孙延龄说:“何以见得?”
孔四贞说:“吴三桂起兵之初是口称拥立朱三太子么?”
孙延龄说:“正是。”
孔四贞说:“他是以此蒙蔽天下之众!”
孙延龄问:“何以见得?”
孔四贞说:“夫君想想,如果不以拥立朱三太子起兵,而自己却称王起兵天下之众会响应么?”
孙延龄说:“确实不会有人响应!”
孔四贞说:“然而,当天下之义兵取得大清之半壁江山,反清之势极盛之时,吴三桂却突然称王,并建国封将,改变口号,其目的岂不是不言自明?”
孙延龄说:“夫人之言有些道理,却未必完全确切!”
孔四贞问:“怎么不确切呢?”
孙延龄说:“逐出鞑虏,推翻清廷是大义,是天下汉人共同之大业。所以,天下汉人应该以驱逐鞑虏,推翻清廷为己任。而至于谁来当皇帝是小事,朱家人可当,吴家人可当,甚至我孙延龄也可当,只要是汉人当皇帝便行!”
孔四贞惊奇地问:“夫君想当皇上么?”
孙延龄笑着说:“夫人不必惊慌,孙某说笑而已!”
孔四贞说:“夫君即使想当,也未必当得了!”
孙延龄问:“何以见得?”
孔四贞问:“吴三桂会让给你当?”
孙延龄便沉默不语。
孔四贞说:“夫君既然不想当皇上,那夫君何必掺杂其中呢?”
孙延龄问:“怎么叫掺杂其中?”
孔四贞说:“这是吴三桂与爱新觉罗家族在争夺天下呀!”
孙延龄说:“可吴三桂是汉人呀!”
孔四贞说:“这天下是大家的!为何只能让汉人当皇帝?再说,吴三桂会比康熙帝对你更好?”
孙延龄说:“那也未必。”
孔四贞又问:“那吴三桂当皇帝比康熙帝能给老百姓带来更多的好处?”
孙延龄沉吟不语。
孔四贞凄苦地笑道:“夫君不敢说了,让愚妻说吧!吴三桂仅仅是个藩王,就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弄得云贵两省之民众苦不堪言。若让他当皇上,天下百姓还会有好日子过么?夫君>.99lib?为何要将康熙帝赶下去,却让一暴徒来当皇帝?难道仅仅是因为吴三桂是汉人,而康熙帝是满人么?如果夫君再执迷不误,只怕会成为千古罪人!”
孙延龄心里受到极大的震动!觉得夫人分析得透彻且句句在理,令他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起来。之后,他心中仍有一丝迷惑,即夫人何要劝自己归降清廷?
孔四贞见孙延龄不语,便问:“夫君难道还不明白?”
孙延龄问:“夫人为何劝我归降?”
孔四贞气愤地说:“因为我见夫君在助纣为虐啊!”
“助纣为虐”四字如天雷之声,令孙延龄心灵为之震撼。孙延龄大声说:“好!本将就依夫人之言归降清廷。”
吴三桂得知孙延龄意欲降清之消息,心中大惊,立即命令从孙吴世琮率兵袭击桂林,将孙延龄杀 4e86." >了。
藏书网为了给丈夫报仇,孔四贞亲自率兵与吴世琮的部队血战。
一、汪士荣劝吴三桂称帝
一六七八年一月,冬天的酷寒尚未褪去,春的气息已在寒冷的苍穹里流淌起来。
衡阳城内一幢并不豪华的大宅院里,吴三桂在焦灼不安地来回踱着步。他的身躯依然是那么伟岸,然而他的步履显得蹒跚而露出些老态来。
吴三桂在等着一个人。
令他变得烦躁不安的是战争局势的变化。他万万没有想到局势会变化得这么快!自康熙十二年(公元一六七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起兵反满之时起,自己几乎控制了半个中国,全国到处都有响应自己的反清复明的民众。然而,自从自己称王之后,形势便开始急转直下。先是王辅臣投降,再是耿精忠和尚之信投降,最后连孙延龄也要反叛。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说错的话,无非是自己称了王。可是,总得有人称王啊!不是自己,别人也得称王啊!总不能真让朱家之人坐享其成吧!
然而,不管他怎样想,形势终归已经朝自己不利的方面发展了。从应者云集到四面楚歌,吴三桂差不多已经陷入一种孤立的状态。而自己的将士经过这些年的血战,却因没有取得重大胜利也变得心灰意冷,士气因此而一落千丈。
如何扭转这种被动局面是当务之急!
他联想到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可能是称王的时机把握不准。由此,他想起了方献廷。方献廷是那么劝自己不可称王,自己竟然没有听他的。如今,他已经离自己而去,后悔也没有用了。
他又联想到劝自己称王的汪士荣。说实在话,此时他心里有些怪他,甚至恨他。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听信他言而称王的话,形势也许不会发展得这么快!然而,他立即觉得自己好没道理。因为虽是汪士荣劝自己称王,但是,最终决定称王的还是自己。所以,自己不应该怪罪汪士荣。再说,自己终究要称王的,自己起兵的目的不正是要成就王业么?
吴三桂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怪来怪去优柔寡断于事无补。他扪心自问:是因为失利而使自己变得信心不足,变得老态龙钟了,还是因为自己心理老化而变得信心不足,所以屡屡失利呢?也许二者兼而有之。看来自己若想走出困境,首先得调整自己的心态。自己不能再怪别人,须认真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还得仰仗汪士荣。
吴三桂要等的人正是汪士荣。
汪士荣心情有些沉重地走进王府。说实在话,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一直在琢磨失利的原因。汪士荣见吴三桂神情急躁,心里黯然地坐下。他打算等候吴三桂的责骂甚至处罚。
吴三桂见他情绪低落,便笑着说:“汪士荣不能未老先衰啊!我吴三桂都还没有退缩,你汪先生怎能退缩呢?”
吴三桂之言突然激起了汪士荣心中的万丈豪情,汪士荣激动地说:“若大王有信心,汪某必学孔明先生,为大王之帝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三桂听后,也顿时情绪激昂起来,动情地说:“有汪先生此言,吴某此生足矣!”然后执汪士荣之手问:“汪先生以为我们屡屡失利的原因何在?”
汪士荣说:“在于我们汉人之心地狭窄!”
吴三桂问:“难道先生不觉得我们错在称王之事上么?”
汪士荣笑道:“称王有什么错?请问大王:你起兵的目的是什么?”
吴三桂说:“当然是成就王业!”
汪士荣说:“这不就对了么?反满是为了王业,成就王业便要反满!将鞑虏赶出中国之后,总要人来当王吧!不是朱姓人家,便是吴姓人家,或者是参与起兵反满的其他人!朱家之人没有费力气,无寸长之功,自然不能称王!而其他人既没有你这么德高望重,又没有你这么大的功劳,舍你其谁?”
吴三桂便困惑起来,不解地问:“既然如此,在我称王之后,为何我们不仅没有更加强盛,相反还衰弱下去呢?”
汪士荣说:“所以汪某认为是汉人心地狭窄!”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汪士荣说:“你当年起兵之时,由于以反清复明为口号,大家便纷纷响应,因为汉人们觉得这天下是大家的,仿佛参与反满便能从中分到什么似的,所以,响应者云集。然而,当你称王之后,大家觉得这反满对自己没有好处了,又纷纷退却!其实,如果反满真成功了,也不可能将.99lib.大江山分得七零八落的,一人占领一点。自古以来,便是一家之人的天下!”
吴三桂说:“我们在起兵之初,可是拥立朱三太子的呀!按理说,大家都知道这天下得来之后,并非可以让大家分,而是必须将其送给朱家,也就是说,他们本明白自己起兵之结果只能为朱家争夺天下,却为何干得那么起劲,而一旦吴某称王,他们却纷纷..退却?”
汪士荣沉思良久,肃然说:“汪某觉得其关键在于汉人们认为这天下是汉族朱家的!因为朱家是天子之家!天下在朱家之手中时,汉人觉得心安理得,因为朱家也是汉人!而天下落到满人之手里,汉人们便纷纷反对,因为满人非汉人!”
吴三桂笑道:“先生之言,使我越来越糊涂了!”
汪士荣说:“说得明白点,在汉人心目之中,这天下是有主人的,是朱家之天下。若让外族掠去,便是失汉人之面子,所以大家纷纷反对,而在汉人之手时,必是朱家的,别家想去争,便是无理!所以,无人会帮他去争。”
吴三桂笑道:“这么说来,汉人天生便有种奴性么?”
汪士荣说:“正是如此!在汉人心目之中,都有自己的主。君主为万民之主,也是至高无上的主。除此之外,各人还有各人的主,像当官者,上司是下司之主;像平民者,以官为主,或以主人为主;像商人,以钱为主等等。所以,汉人有句名言便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也就是说汉人认为:有>帝便是有主,无帝便是无主。有主之人往往会活得有滋有味,因为他心中会像有着支柱;无主人往往活得没精打采,因为他心中会像没有信仰一般。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是心中没有着落!”
吴三桂问:“依先生之见,我们如今怎样走出困境?”
汪士荣断然地说:“大王唯有称帝一途!”
吴三桂一惊,说:“如今已因称王而造成如此局面了,若再称帝,只怕……”
汪士荣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吴三桂说:“愿听其详。”
汪士荣说:“昔年你称王之时,反满者非一家之兵。俗话说,各为其主。大王麾下之将士自然想拥你称为王,而别家之将士自然也想拥自家之主为王。所以便呈分裂之局势。如今,王辅臣、耿精忠、尚之信等已降清,反清之力量唯有大王的队伍!”
吴三桂问:“称帝会带来转机么?”
汪士荣说:“唯有称帝,大王麾下之将士才会觉得自己在为自己的主人打天下,因此而变得干劲十足舍生忘死!”
吴三桂思考很久以后说:“先生之言虽善,但据本王所闻,历来成帝王者,还须顺乎天意。本王莫非等问问天意之后再说如何?”
汪士荣说:“可以!”
吴三桂说:“依先生之见,如何探知天意?”
汪士荣说:“南岳衡山是天下五岳之一,山中自有神灵居住,前往一问即可!”
二、吴三桂登南岳问天意
汪士荣别了吴三桂,便来找陈三强。
汪士荣知道吴三桂心中其实非常想称帝,只是怕违背天意使自己称帝不成反受其害,所以变得犹豫起来。汪士荣觉得要使吴藏书网三桂消除顾虑,自己得筹划筹划。
汪士荣来找陈三强,就是为了此事的。
汪士荣刚坐稳,便直言相问:“陈管家可想让大王称帝么?”
陈三强一惊,说:“想呀!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是公子称帝!公子若能称帝,我们这些人不知要得多少好处呢?我陈三强早就想公子称帝了,做梦都想!”
汪士荣说:“既然想,你便得出点子力!”
陈三强毅然地说:“先生吩咐吧!即使要陈某上刀山,下火海,陈某也愿意干!”
汪士荣笑道:“没那么严重,只要陈管家去趟南岳即可。”然后告诉陈三强该如何如何。陈三强点点头答应了。
吴三桂要汪士荣择个黄道吉日,准备上山去问仙。汪士荣说二月初一就是个好日子。
二月初一那天,汪士荣陪着吴三桂上南岳。
那天天晴,但太阳不够明朗,毛毛糙糙的,像长满绒毛的线球。阳光扑在身上,也无炙热感,只有微微的热量渗透过吴三桂的衣裳,伏贴在他的肌肤上。
吴三桂觉得痒酥酥的极舒畅脱口而出地说:“真是好天!”
汪士荣说:“不是天好,而是大王鸿福齐天!”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汪士荣说:“自过年以来,一直是阴雨天气,为何今日却晴朗起来呢?只怕是上天得知大王要问天意,因感动而出来的呢!”
吴三桂爽朗地bbr>99lib?笑起来。汪士荣的心里也为之一松,因为好久没听到吴三桂这么爽朗的笑声了。
吴三桂一行人来到南岳大庙前,只见大庙雄伟,四周又都是苍翠松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然后迈进去。
吴三桂走进南岳大庙正殿,向圣帝舜行跪拜之礼,然后起立,闭目沉思片刻,便转过身子朝旁边一老僧走去。
吴三桂朝老僧行了一礼,然后说:“本人想测问一下吉凶,不知可否?”
老僧对他目视很久,转言说:“此处非施主测问之处!”
吴三桂问:“却是为何?”
老僧说:“此处乃市井小民祈福求平安之处,施主所问非小民之祸福,老僧岂..能为你求菩萨?”
吴三桂闻之暗惊:难道自己真有天子迹象不成?不然,老僧为何说自己所问非小民之祸福?他更加虔诚地问:“那本人该上何处去问呢?”
老僧说:“须上祝融峰去问。”
吴三桂答谢道:“多谢高僧指点。”然后转身就走。
老僧突然喊道:“施主慢行!”吴三桂只得站住,问老僧何事?
老僧说:“施主此时不能上山!”
吴三桂问:“那本人该何时上山呢?”
老僧说:“施主须在山下洗耳恭听净尘身,等日落月升之时方可上山。”
吴三桂恭敬地说:“多谢高僧指点。”然后转身走了。老僧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说些什么,然而终于什么也没说。
太阳刚刚沉坠到天际处,吴三桂一行人又出发了。西边已看不到太阳,只剩下一片红云,像血一般。集贤峰间,云雾萦绕,有如仙境。经过一段攀登,他们来到祝融峰下。此时,他们脚在地上走,云在身边缠,使他们一时半刻搞不清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吴三桂见此佳境,心情立即开朗起来,笑说:“唐代诗人韩愈有诗赞此佳境曰:‘祝融方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本王原以为这是诗人的夸张之作,今日一见,却觉得佳境胜诗。”
吴三桂极少谈及诗文,只因自己出身武科,对诗文少于研究,怕自己搬弄诗文会贻笑大方。今日因心情极佳,又见此境,才忍不住有感而发。
汪士荣说:“祝融曰火神,道教传说祝融是在这里升仙的。明万历年间,道教徒为了纪念祝融升仙,特号召民众在此峰上建造了祝融殿,也称老圣殿。看来,老僧说大王的问天之处可能就在这里!”
吴三桂点点头,然后脚下不停地朝祝融殿走去。
走进祝融殿,吴三桂朝火神跪拜下去,心中默默祈祷,口里念念有词。于是,一种奇异的现象出现了。
宁静而温和的夜空之中,飘飘荡荡松松散散的云和朦朦胧胧缠缠绕绕的雾融合在一起,将南岳群峰拥着簇着,像一种思念,更像一种温情。让人琢磨不透,给人以神秘之感。
突然,云雾深处,那大山的尽处,突然有一个巨大的火球升起,然后滚动起来,最后又在云雾深处消失。
汪士荣诡秘地对吴三桂说:“大王精诚所至,火神显灵了!”
吴三桂点点头,肃穆地端视着供奉在祝融殿里的火神。
吴三桂领着众人刚要离开祝融殿,殿后突然走出一白眉老人。吴三桂心中暗惊:难道真是神仙下凡了不成?想到此处,吴三桂凝目望去,只见老人童颜鹤发,与传说之中的神仙无仙,便试探地说:“你是神仙么?”
老者说:“你看我是仙,我便是仙!”
吴三桂一愣,一时半刻弄不清其中玄机。心想:既然我说你是仙你便是仙,我且先将你当做神仙看看。吴三桂便问:“神仙可知老夫上祝融峰所为何事?”
老者说:“为山水日月之事而来!”
吴三桂心里急转:什么是山水日月之事?但他又不能问,只好继续沉思。突然,他觉得有如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了其意是指江山社稷之事,心里顿喜,心想:神仙果然不同于凡人,真有未占先知之能!
吴三桂又问:“天意如何?”
老者说:“天意岂能轻泄?”
吴三桂说:“本人心中有惑,想问计于神仙。”
老者说:“心中有惑者,解惑者须是自己。即便是神仙,也不能越俎代庖!”
吴三桂于是想起父亲当年和自己谈起的往事。那是自己刚刚成家时候的事了。父亲告诉他,说他出生之时,父亲去占卦时得到钱瞎子送给父一偈,其文是“夫人本无主,只因凤凰生。若寻出头日,等到夕阳西。”父亲说此偈大有深意,并要吴三桂在年老之时,加以验证。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却无法验证!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完明白其意是什么。吴三桂心中一动,莫如现在问问老神仙!于是,吴三桂问:“请问老神仙,本人心中有一偈,不知是何意,神仙可否能为我解答么?”
老者说:“说来听听!”
吴三桂便将此偈念了一遍。
老者沉思良久,之后说:“此偈正可解你心中之惑!”
吴三桂闻之,心中大震!难道上天安排我有此鸿福么?看来自己真要赶快称帝了!吴三桂心中胡思乱想了一阵,突然想起自己尚没答谢神仙,便要对神仙作揖。可是,抬头一看,眼前哪里还有神仙的影子?
祝融殿里依然是冷面冷脸的火神在坐着,周围是缥缥缈缈的云雾在缠绕。
三、陈三强命人将黑瓦漆成黄瓦
吴三桂沿着石梯往下走,脚下是朦胧的夜色,身边是朦胧的人群,头顶是朦胧的天空。
吴三桂对汪士荣说:“先生给我算算,何时是黄道吉日?”
汪士荣问:“大王可是要称帝?”
吴三桂说:“既然天意如此,我为何要逆天而行呢?”
汪士荣心里暗笑,然后捏指算着。突然说:“三月初一就是个登基的好日子!”
吴三桂一惊,问:“三月初一?未免太仓促了些吧?”
汪士荣问:“大王难道还有什么事么?”
吴三桂说:“其他事倒没有。只是这登基之事,对于我来说,倒无所谓。而对于我们汉人来说,是一件大事,怎么能够马虎?”
汪士荣说:“大王之意莫非是大造宫殿?”
吴三桂藏书网说:“称帝之事办不办得好,是有关我们汉人脸面之大事!若是草率从事,既会伤民众之脸面,又会贻笑满人!”
汪士荣说:“怎么会贻笑于满人呢?”
吴三桂说:“事情明摆着。满人皇帝住进了紫禁城,其皇宫是何等的雄伟壮观?是何等的富丽堂皇?而我称帝之后的宫殿若是太寒酸了,岂不是会令天下所有的汉人都没面子?岂不会让满人看我们的笑话么?”
汪士荣心中大惊:若按他的意思,只有再造一座紫禁城,才能令他心满意足!若那样,该得花多少钱?该得动多少劳力?该得多少时间?想到此处,汪士荣着急起来。他想:自己必须阻止他这样做!否则,不仅不能得其利,反为其害!
于是汪士荣说:“造殿之事,是否暂缓?”
吴三桂说:“本王倒觉得与其暂缓造殿,倒不如暂缓称帝!”
汪士荣说:“绝对不行!”
吴三桂问:“为何?”
汪士荣说:“大王称帝之意在于要鼓舞士气,并非在于要与满人争面子!岂可因小失大?若是大王称帝之后士气为之鼓舞,一鼓作气将满人逐出中国,你也做了全国之皇帝,到那时大王的面子岂不会赚足么?”
吴三桂沉吟不语,看了看四周朦朦胧胧的世界,然后叹气说:“那就按先生的意思办吧!”
汪士荣陪吴三桂回到衡阳之后,立刻去找陈三强。
陈三强诡秘地笑着问:“公子可是答应称帝了?”
汪士荣说:“是的!”
陈三强问:“何时登基?”
汪士荣说:“三月初一。”
陈三强大惊,急问:“三月初一?这么急?”
汪士荣笑着问:“有什么不妥么?”
陈三强说:“不是。只是觉得时间仓促了些。”
汪士荣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故意问:“陈先生为何会觉得时间仓促呢?”
陈三强说:“公子拼了几十年,其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们盼了几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们岂可轻率?我琢磨着此事得好好操办一下,起码得让我们这些跟随公子多年的人也风光风光!同时,也得为公子在满人面前争足面子!”
汪士荣觉得有趣,陈三强的要求与吴三桂的要求表面不同,其实如同一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到了生命攸关之时,怎么还要顾及面子?难怪别人要骂我们汉人是死要面子!汪士荣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想的,便问:“陈先生打算如何操办此事?”
陈三强说:“我琢磨着再造一座紫禁城是来不及了,但起码得为公子造一座紫禁城差不多的宫殿,要不,他这个皇帝不是白当了么?”
汪士荣问:“你有那么多钱么?”
陈三强说:“没钱?天下再没有比来钱更容易的事了!”
汪士荣觉得奇怪,问:“怎么个来法?”
陈三强说:“向老百姓要啊!”
汪士荣说:“怎么能向老百姓要呢?”
陈三强说:“为老百姓办事,怎么能够不向老百姓要呢?”
汪士荣问:“此话怎讲?”
陈三强说:“公子是谁的皇帝?是汉人的皇帝。如果公子不做皇帝,我们汉人便没有皇帝,那我们就得继续受满人皇帝的欺侮!因此,公子称帝,不是在为自己称帝,而是在为汉人称帝!在为汉人争脸面!俗话说,大家的事大家办,办好事情为大家。既然公子是为了与满人争口气而称帝的,是为了汉人之大业而称帝的,得益的是天下汉人,天下的老百姓又怎能不出钱呢?不出钱的事,谁会干?”
汪士荣几乎要忍俊不禁而大笑起来。然而,他实在没有心情笑,所以,只是肃然说:“即便如陈先生所说,此事也不能这么办。”
陈三强迷惑了,不解地问:“既然有理,为何不让办?”
汪士荣问:“陈先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陈三强问:“什么时候了?”
汪士荣说:“大王与大清作战,如今已无优势可言,汪某是为了鼓舞士气,才怂恿大王称帝的。故此事宜早不宜迟,岂可因小而失大?”
陈三强顿时懵住了!他喃喃呢呢地问:“依先生之见,此事该如何操办?”
汪士荣说:“因陋就简,以大王所居之府作为皇宫,再挑选些民房为朝房就行了。”
陈三强急道:“此事万万不可!”
汪士荣问:“为何不行?”
陈三强说:“称帝之事是何等样的事,岂可如此马虎?皇帝是受命于天的,所以称为天子!既然是天子登基,我们若太马虎了,岂不会因此而得罪天意?皇帝又是万民之君,所以又称为君主!既然是君主登基,我们若太马虎了,岂不是因此而得罪民心?退一万步讲,我们至少也得图个吉利!”
汪士荣问:“陈先生觉得因陋就简就会不吉利么?”
陈三强说:“不是因为因陋就简而会带来不吉利,而是因为公子之府根本不能做皇宫,若作皇宫,只怕会带来不吉利!”
汪士荣感到奇怪,问:“此话怎讲?”
陈三强说:“紫禁城是红墙黄瓦,但让满人皇帝给占据了!我们公子的皇宫也应该是红墙黄瓦,否则,岂不会带来不吉利?”
汪士荣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说:“即便如陈先生所说,将墙换成红墙,将黑瓦换成硫璃瓦也是来不及了!”
陈三强说:“这便是先生不懂了。”然后脸上满是自得之神色。
汪士荣说:“先生准备如何做?”
陈三强说:“用红漆将墙壁涂成红墙,用黄漆将黑瓦涂成黄瓦便行了!”
汪士荣笑道:“可那墙壁依然是灰墙,那黑瓦依然是黑瓦,其本质上并没有变啊!”
陈三强说:“虽然其本质未变,但其外表变了!”
汪士荣说:“只怕老百姓看了会笑话的!”
陈三强说:“老百姓笑话怕什么?只要自己看着舒服便行了!”
汪士荣真是觉得哭笑不得。
陈三强突然想起自己用银子买通和尚制造所谓的天意之事,其目的是为了让吴三桂相信自己称帝已得天意。他不知和尚们做得怎么样,便问:“南岳山的和尚做事可周全?”
汪士荣点头说:“还行!”然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陈三强,操办其他事去了。
陈三强果然令人要将灰墙漆成红墙,将黑瓦漆成黄瓦。
四、衡州百姓笑话吴三桂
陈三强得到汪士 8363." >荣的应允,立即请人写就招工启事数十张,贴在?衡州城里的大街小巷的显眼之处。内容如下:
安民告示:
周王吴三桂承天意将于三月朔称帝,要将衡州改为下天府,周王之居舍改为宫殿。且需建庐舍万间作为朝房,鉴于此工程浩大,需招民夫二千,工匠:“你烦不烦人?人家在下棋,你总在旁边啰哩啰嗦的,还叫不叫人活?”
吴三桂见老人发脾气了,便赶忙起身离去。陈三强快步追过去,见吴三桂闷闷不乐,便对吴三桂说:“咱是谁啊!何必跟那小百姓一般见识?”
五、吴三桂登基封爵
三月初一,衡州城内热闹非凡。
太阳刚刚出来,天空之中仍然弥漫浓重的水汽。阳光穿过水汽之时,焕发出眩目而灿烂的彩光。
小小的周王府周围满是围观的民众,但都站在御林军的岗哨之外。
围观之民众在等待着看吴三桂的登基仪式。
其实,吴三桂的登基仪式是在周王府,但从今日开始应称皇宫的地方举行。围观在外的民众根本看不到任何实际内容。唯一能感受到的将是吵吵闹闹的锣鼓声和太监不阴不阳的司仪声。
但是,衡州城内的百姓仍然忍不住要来看热闹。因为,令他们感到激动的并不是能否看到吴三桂的登基仪式,他们觉得只要能在外面感受一下气氛就足够了。令他们感到激动的是衡州城从今日开始便成了定天府,自己从此也成了天子脚下的臣民。从此,他们不再羡慕北京城中的百姓,因为他.们与北京城中的百姓一样了。这群人大多是年轻人。
然而,也有一部分民众是抱着看吴三桂出洋相的目的来了。他们觉得吴三桂不应该称帝,至少是现在不宜称帝。他们觉得吴三桂的称帝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使他们左右都觉得别扭。所以,他们并没有因为能够成为天子脚下的臣民而感到兴奋,更没有觉得衡州从今日起真的可以成为定天府了。他们认为衡州便是衡州,现在是衡州,将来也是衡州,不可能成为什么定天府的!这群人大多是老年人,其中也包括那两个将吴三桂赶走的下棋老者在内。
于是,少壮派与老年派便成了两个对立的群体。
少壮派说:“做衡州人的感觉真好!”
老年派说:“好?有什么好?”
少壮派说:“做衡州人可以看到皇上登基。天下百姓能看到皇上登基的人不多!”
老年派说:“可是,皇上登基之后,恰恰是奴役我们的主儿。”
少壮派说:“正因为是衡州人,从此成为天子脚下的臣民了!”
老年派说:“成为天子脚下的臣民有什么好?”
少壮派说:“当然好!至少那份感觉就特别好,别人是无法比的!”
老年派说:“可是不管我怎么看,你都仍然是原来的衡州人啊!”
少壮派说:“不管怎么说,皇上住在这里,对这里的百姓总有好处!”
老年派问:“有什么好处?”
少壮派说:“至少从此衡州城里的皇亲国戚总比别的地方多吧!”
老年派说:“可是,那些皇亲国戚往往都是些欺压百姓的恶霸!皇亲国戚多了,欺侮自己的主儿也便多了。”
少壮派说:“有了皇亲国戚,大家办事便会方便些。不管多难的事,都有法解决,因为总可以找到皇上,让皇上网开一面。”
老年派说:“可是,找皇亲国戚疏通关系的事都得花钱儿。而咱小百姓连饭也吃不上,哪里还有钱干那事。所以,方便的依然是有钱人,咱小百姓依然是不方便。”
少壮派说:“不说别的好处,至少今日能看到皇上的登基仪式吧!”
老年派说:“可是,只能站在警戒线以外感受一下气氛!”
少壮派说:“即使能感受一..下气氛也比无气氛可以感受强吧!”
老年派说:“其实比没有气氛可感受时还要难受,就好比闻到酒香却无酒可喝的感受比没有闻到酒香也不想喝酒的感受差些!”
少壮派说:“我觉得今日之衡州与往日之衡州就是不一样!”
老年派说:“不一样并非就是好事!”
少壮派说:“我觉得今日之衡州特别干净!”
老年派说:“那是为了迎接皇上登基而搞的突击,事后仍然会如以前一般脏!”
少壮派说:“我感觉到周王府与往日不一般!”
老年派说:“有何不一般?”
少壮派说:“红墙黄瓦的,煞是富丽堂皇!我看比紫禁城差不了多少!”
老年派说:“我可是从红墙之上看到了灰色,从黄瓦之上窥视到黑暗。所以我觉得它无法与紫禁城相比!”
少壮派说:“从今日起,周王府不再是周王府,而是皇宫!”
老年派说:“什么时候,周王府也还是周王府!”
少壮派说:“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喜欢朝坏处想?”
老年派说:“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喜欢朝好处想?”
少壮派说:“朝好处想总比朝坏处想强!”
老年派说:“朝坏处想总比朝好处想强!”
少壮派说:“朝好处想,可以使人充满希望催人振奋。”
老年派说:“朝坏处想,可以使人消除幻想少犯错误。”
站在旁边的老者甲嚷起来,说:“你们都别吵了!也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你们吵着有什么用?不管你如何吵,人家要称帝的还是要称帝!”
老年派说:“我观你也是我们老年派的,怎么不帮我们说话呢?”
老者甲说:“我谁也不帮!我是来看登基的!”
突然听到一连串震天响的大铳声,然后是太监那不阴不阳的司仪声:“登基仪式开始!”
于是,衡州民众再也无人说话,都是静静地听着,敛声屏气的,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接着,又是钟鼓齐鸣。
钟鼓之声停后,司仪大臣宣读告天下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王吴三桂改元称帝;国王大周,改衡州为定天府以为国都,改年号为昭武元年。”
钦此!
接着又是钟鼓齐鸣。
钟鼓声之后,司仪太监又以不阴不阳的声音喊道:“文武百官受封。”
于是,吴三桂宣布封爵,其封爵大致如下:
封马宝、胡国柱等三十二人为国公;
封刘遐初等四十三人为郡公;
封韩大任等六十八将为侯;
封一百五十人为伯。
最后宣布其长孙,即吴应熊之子吴世璠为皇太孙。
等读完那长长的一串受封名字之后,人们才舒了口气。
老者乙叹口气说:“怎么封那么多爵?”
老者甲说:“这你就不懂了!”
老者乙问:“有什么不懂的?”
老者甲说:“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老者乙说:“哦,我明白了!”藏书网
老者甲说:“你明白了什么?”
老者乙说:“明白时下为何那么多机构都想提高档次!你看看,吴三桂从王到帝,那么多人得到了爵位,岂不是同喜同乐?”
突然,锣鼓声又响起。原来是吴三桂率群臣出宫,要到南岳去祭天。
老者甲说:“老者乙,你看那皇上是谁?”
老者乙说:“哦,是看我们下棋藏书网
的那老头!”
老者甲感叹说:“难怪那天他对我们说了那么多混账话,原来是为了掩耳盗铃。”
吴三桂率领文武百官走了,身后是一片嘈杂之声。
六、吴三桂祭天得病
太阳躲在厚厚的灰云后面。
既没有清晰可辨的轮廓,也没有明净锃亮的光环。
三月的南岳,依然被云笼着,被雾缠着,处于一种欲罢不能的尴尬境地。
祝融峰下,半山腰上,一个巨大的”
老者甲说:“依老夫看,吴三桂并没见到老天爷。他是想和老天爷说话,老天爷不愿见他,他是急病的!”
老者乙说:“你的根据是什么?”
老者甲说:“我觉得吴三桂得罪了老天爷!”
老者乙说:“他怎么会得罪老天爷呢?”
老者甲说:“因为他没送女人给老天爷!”
一、陈圆圆哭责吴三桂
夜色笼罩之下的皇宫,因空旷和昏暗而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
陈圆圆孤零零地坐在吴三桂身边。
陈圆圆木然地坐着,一言不发。她的心里非常凄苦。她本想单独和吴三桂在一起时诉说,所以,她将所有的人都赶出吴三桂的寝宫之外。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要诉说的对象竟然是个木头一样的人,不由悲从中来!
陈圆圆本打算远离吴三桂的。自从她劝吴三桂不要称王以来,她便有了这念头。因为她发现吴三桂变了,变得世俗和功利了,不再视自己和他的爱情为至高无上。其实,吴三桂一直没变,他以前只是将自己的欲望隐藏起来,使陈圆圆感觉到他将爱情看作至高无上。后来,他觉得条件成熟了,地位有了,权也有了,他心中所隐藏的欲望便慢慢地暴露出来了。这些,陈圆圆当然不懂。
尤其是吴三桂要称藏书网帝之后,陈圆圆要离开吴三桂的态度更坚决起来。因为她觉得吴三桂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走出吴三桂为她所作的茧,而她就像那茧中的蚕一般,只能在茧中死去,变成飞蛾。
于是,她便在自己的寝宫中诚心侍佛。她觉得自己既然在心灵上远离吴三桂,那便在肉体上远离他!
当她得知吴三桂在祭天之时突然病倒,她又毫不犹豫来到吴三桂身边。她为此感到庆幸,因为自己从此可以完整地拥有吴三桂了。同时,她又为此感到悲哀,因为吴三桂已是丧失生理机能的人,自己即便拥有他,无异于拥有一具僵尸。
她开始恨天不公平,夺走自己的至爱,以致自己孤苦伶仃。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错怪了老天爷。要怪,依然只能怪吴三桂自己。若不是他想做什么皇帝,若不是他到南岳去祭天,触怒老天爷,又怎么会降灾于他身上呢?
陈圆圆开始一边哭泣,一边数落起吴三桂来。
陈圆圆哭泣道:“你从一名小小的千总,荣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西王,怎么还想称王称帝呢?”
“俗话说,天心高,人心更高!只要是人,又哪里会有欲望满足的时候呢?”
陈圆圆说:“你若不是想称王称帝,也不会触怒老天爷而得此怪病。”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即使不得罪老天爷,也许会得其他怪病。”
陈圆圆说:“你总想为子孙后代打下一片江山,哪里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俗话说,娘为女儿哭死娘,爹帮儿子累死爹!话都是这样说的,要劝人不要为儿女做牛马。其实又有谁能做得到?中国人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做的。要不,为何会有一世清廉的官为了儿女而成贪官?”
陈圆圆说:“天下即便打下来了,你吴家得了天下,做了皇帝。你吴家也未必能世世代代将江山守住啊!秦始皇厉害不厉害啊?以为修了万里长城,便可保自己的江山世世代代相传下去,所以自称为始皇。谁知他的江山竟然会被他当初希望能保他的江山的长城给毁掉啊!”
“话虽是这么说,人人也都明白这个理儿。可是,谁会为没到的后果所折服呢?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么,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么?人还没到黄河呢,心又怎么会死?”
陈圆圆说:“如今倒好!皇宫的油漆未干,皇帝的御座未热,你却从座位上栽了下来,弄个不死不活的样儿。这有什么值?”
“俗话说打死在门口的乞丐总比饿死在路上的浪者强!自己再不值,也总算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儿。再说儿孙也可世世代代地享受下去!”
陈圆圆说:“人算不如天算!人家都道你从此可以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了,谁知会突然病了?”
“即便是病了呢,也总算当上了皇帝!”
陈圆圆说:“此时当上皇帝又有何用呢?山珍海味即使堆成山,你也食不得!”
“即使食不得,总比那想吃而没有吃的人强!”
陈圆圆说:“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你也不能用!”
“即使不能用,也比那穷得无钱可用的人强!”
陈圆圆说:“当了皇帝有什么好?三宫六院那么多绝色女子,你却无力享用!”
“即使无力享用,也比那没有女人的人强!至少还可以摸!”
陈圆圆说:“可你如今是手不能动,脚不能移,如何摸?”
“即使不能摸,看也可以!”
陈圆圆说:“可你如今双目紧闭,如何看?”
“即使不能看,能感觉她们的存在也好!”
陈圆圆说:“可是你如今感觉丧失,如同死人一般,又怎么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即使是死了,能让她们陪葬也好!”
陈圆圆猛然颤抖起来!她突然明白原来一.99lib.直有一个声音在与自己争辨。于是,她觉得非常恐怖。她以为是吴三桂在和自己争辩。可是当她细观吴三桂之时,才发现吴三桂是双目紧闭,嘴巴合着,根本不像在说话。她想:难道有魔鬼在同自己说着话?
于是,陈圆圆凄厉地问:“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说:“你知道我是谁。”
陈圆圆嘶喊着:“我不知你是谁!”
那声音说:“我是你的影子!”
陈圆圆说:“我没有影子!”
那声音说:“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影子呢?”
陈圆圆说:“人只有在明处才会有影子!这里黑咕隆咚的怎么会有影子呢?”
那声音说:“我不是那种影子!”
陈圆圆问:“那你是什么影子?”
那声音说:“我是另外一个人,是愿意做你的影子的一个女人!”
陈圆圆恍然大悟,口气柔和了许多,问:“你就是那个为了那种虚幻的爱情而愿意做我的影子的女人么..
?”
那声音说:“正是!”
陈圆圆问:“你叫银杏?”
那声音说:“是的!”
陈圆圆说:“那你走出来吧!黑灯瞎火的怪吓人!”
于是,银杏便走了出来。原来银杏就藏在陈圆圆身后。陈圆圆太专注于吴三桂身上了,所以,她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身边还藏着个大活人!
银杏的眼眶里有泪花,泪花在昏暗之中放着光芒。
陈圆圆问:“你哭了!”
银杏说:“是的!”
陈圆圆问:“你为何要哭呢?”
银杏说:“我失去了爱情和幸福!”
陈圆圆笑着说:“你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情和幸福!你不必悲伤。”
银杏说:“我得到过爱情和幸福!”
陈圆圆说:“那是虚幻的!”
银杏说:“不,我觉得那是真实的!”
陈圆圆说:“不,那是虚幻的!你若再执迷不悟,不从我的影子里走出来,你将痛苦一生!”
银杏说:“你不是也无法从吴三桂的阴影中走出来么?”
陈圆圆闻之一怔,然后与银杏抱着痛哭。之后,陈圆圆指着吴三桂那张已经死去的脸对银杏说:“我们真傻!”
银杏说:“女人都傻!”
二、陈圆圆读解吴三桂之心语
皇宫依然是空空荡荡的,皇宫依然是昏昏暗暗的。
陈圆圆与银杏该哭的哭了,该说的说了,心里平静了许多。除了因为旁边有着一个与死人无异的吴三桂所给她们带来的一些别扭之外,她们已不再感到恐怖。
陈圆圆叫掌灯。
侍候在外的太监立即进来点燃宫中之灯。灯光闪闪烁烁的,使躺着一动不动的吴三桂更像一具尸体。太监吓得点完灯便往外溜了。走到门外后,心里还在犯嘀咕。女人平时说胆小,可与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时便不怕了。即便男人已经死了,难道死去的男人也会像活人一样呵护自己女人身边,生怕自己女人受到性骚扰么?
陈圆圆说:“银杏,你打算怎么过?”
银杏说:“我没想过。”
陈圆圆说:“可事到如今,你总得想啊。要想他还活过来,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你总不能殉情吧!”
银杏便哭起来,然后说:“若有资格殉情,我此生此世也会觉得满足了!可是,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在他心目中,完全没有我这个人。他心中只有你,我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你的影子!”
陈圆圆痛惜地说:“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银杏说:“我等待安排吧!我一直习惯于命运的安排。”
陈圆圆问:“难道你不想作一点抗争?如果命运对你不公平的话,你也不抗争么?”
银杏说:“我已经明白,像我这类人,早已缺乏与命运抗争的能力。唯一的自由,便是选择如何丧失自我。”
陈圆圆便沉默起来。她知道银杏说的是实话,像她这种人,确实无法拥有自由。这不仅仅是一个银杏。而且,将来还会不断出现。她觉得银杏很可怜,至少相对于自己来说,她很可怜。
银杏见陈圆圆沉默不语,便问:“你在想什么?”
陈圆圆说:“我在为你担心呢?”
银杏说:“你别总为你的影子担心。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陈圆圆说:“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银杏问:“你打算到哪里去?”
陈圆圆说:“我心中早已有个去处!”
银杏问:“哪里?”
陈圆圆说:“佛门?”
银杏说:“为何去佛门?”
陈圆圆说:“既然无法进入尘世的天堂,我便到佛门去试试运气吧!”
银杏说:“是他强迫你的么?”
陈圆圆说:“不是!是我自己选择的!在我刚与他见面之时便这样选择了。也就是说,我在选择他的同时,便已经选择了佛门!”
银杏问:“此话怎讲?”
陈圆圆说:“那时尚在京城,我是在释迦牟尼卧佛前许的愿。我说,若不能与他白头偕老,我便遁入空门。看来,我在许愿之时,就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
银杏问:“这是为何?”
陈圆圆说:“因为他注定不能做因拥有爱情而愿放弃一切的男人!他的心中还有一个世界。这一点我感觉到越来越明显。是功名利禄将他拉入另一个世界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再抵得过功名利禄,尤其对于像他们这些在官场之上滚打多年的人。”
银杏说:“我倒觉得责任在你而不在他!”
陈圆圆说:“此话怎讲?”
银杏说:“我觉得你如果不是在卧佛前许这个愿,而是在立佛或坐佛面前许这个愿,结果便不会这样。”
陈圆圆说:“这是何道理?”
银杏说:“因为你乞求保佑你的菩萨不是站着的,或坐着的,而是躺着的。一开始,佛便已经向尘世屈服了!”
陈圆圆闻之大惊,有如天雷击顶。顿时像明白了许多,又像什么也没有明白。难道人的一生之中,都有一只手在冥冥之中操纵着他么?若是如此,自己的抗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银杏见陈圆圆不说话,急了,问:“我说错了么?”
陈圆圆说:“你没说错!”
银杏见陈圆圆脸上刻着凄苦,心里也不好受,想安慰她几句。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便稀里糊涂地说了句蠢话:“只怕佛门也不敢纳你这红尘女子呢!”
陈圆圆闻之,心头大震,痛苦地说:“若如此,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突然,陈圆圆与银杏听到一个人的叹息声,便赶忙朝四周扫了一眼。然而,皇宫之中,除了她们俩,没有任何人,于是,她们心中惊疑:难道是他醒了?
陈圆圆朝吴三桂看去,只见吴三桂的手指动了动。陈圆圆便奔过去,见吴三桂的眼睛睁开了,嘴唇翕动着,只是没有声音。吴三桂见她,想坐起来。然而,他脑中虽有这念头,身子却一动也没动。
陈圆圆便拥抱着他,像抱着能保佑他的真佛,泪水滚落出来。
银杏傻愣愣站在bbr>.旁边看。
陈圆圆突然明白了什么,喊道:“快去叫人来!”
片刻之后,凡是在宫中的心腹之人都来了,簇拥在吴三桂身边。
陈圆圆流着泪说:“大家都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吴三桂眨眨眼,算是答应了。
陈圆圆叫人记录。她凭直觉判断这可能是吴三桂的遗言了。
由于吴三桂的声音太小,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清,陈圆圆只有低下头,将耳贴在吴三桂的胸部上去感受,再根据她与吴三桂的心灵感应才将那混浊不清的语言解读出来。
吴三桂说:“急召世璠进见!”
众人点点头。世璠是应熊的儿子,是吴三桂的孙子,吴三桂历来很器重他,封他为皇太孙的目的,就是要传位给他。
吴三桂说:“朕将皇位交给他,要他好好>珍惜!这个皇位得之不易,朕为它可说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为了它,我丧失了父亲和兄弟;为了它,我丧失了做人的尊严;为了它,我丧失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为了它,我冷落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吴家为这个皇位失去的太多了,要世璠好好经营这个皇位。要他记住这皇位上有他祖父的尊严和人格,有他父亲的屈辱和希望。他必须将皇位稳稳地抓住在吴家手中,一代一代传下去,绝不落入别人之手!”
吴三桂说完,歇了口气。然后,凝目望着陈圆圆,眼中有闪动着泪光。
陈圆圆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又赶忙躬下身子,将头伏在吴三桂的胸脯上。
吴三桂说:“圆圆,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已听到!你不能记恨我!不是我对你爱不深,而实在是皇帝之 4f4d." >位对我的诱惑力太大!即便如此,我也一直没忘记你,我心中只有你!你去天罡寺吧!我不能再照顾你,但我的兄弟杨天能照顾你!你在尘世最终没进入天堂,你就到佛门去找吧!如果在那一个世界里,没有皇位可争,我一定助你!”
吴三桂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陈圆圆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头仍然伏在吴三桂胸脯上。
银杏狂笑着奔出宫外,怒吼道:“你难道一点也没有记着我?即便我是陈圆圆的影子,你也该记着我呀!”
回答她的是空旷的天空之下的无边黑暗。
三、吴三桂死于痢疾
阳光纷纷扬扬的,弥漫在宫中的庭院之中。
坐于阳光之中的吴三桂,臃肿而苍白的脸越发显得臃肿而苍白,脑袋被搁在躺椅的靠背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在动,无人会认为他竟然是个大活人。
没有人会想到吴三桂竟然还会活过来!当陈圆圆听出他那近似遗言的话之时,所有的人都以为吴三桂即将死去。
然而,他竟然活过来了。
许多人都认为吴三桂是陈圆圆用她的爱情将他从死亡中挽救出来了。而只有陈圆圆知道,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吴三桂一直在与她进行交流。从吴三桂的意思中,陈圆圆判断出吴三桂之所以能活过来,并非因为爱情。
虽然每天他们都要以特殊的方式交流一番,但交流的内容却极简单。吴三桂每天都只是问陈圆圆一个同样的问题,即皇太孙世璠什么时候到?
陈圆圆试图改变谈话内容,便问了一些其他问题,但吴三桂的回答却令人啼笑皆非。
陈圆圆问:“你还记得辽东么?”
吴三桂说:“辽东在哪里?”
陈圆圆说:“辽东在中国的东北。”
吴三桂说:“辽东是什么地方?”
陈圆圆说:“辽东是你出生的地方呀!”
吴三桂说:“不对!朕怎么会出生在辽东呢?”
陈圆圆说:“那你说你出生在哪里?”
吴三桂说:“朕出生在京城!”
陈圆圆说:“你明明出生在辽东嘛!怎么会是出生在京城呢?”
吴三桂说:“朕当然出生在京城!”
陈圆圆问:“你凭什么肯定自己出生在京城?”
吴三桂说:“因为那是帝王产生的地方!”
陈圆圆觉得这个问题无法讨论下去,只能换个话题。
陈圆圆说:“那你也不记得山海关么?”
吴三桂说:“朕要记得山海关做什么?”
陈圆圆说:“山海关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啊!”
吴三桂说:“有什么重要?”
陈圆圆说:“那里有你的荣辱与兴衰啊!”
吴三桂说:“怎么会与朕的荣辱与兴衰联系起来呢?”
陈圆圆说:“是你将清兵引入关内的啊!”
吴三桂说:“清兵是谁?清兵入不入关与朕有何关系?”
陈圆圆心里便有些奇怪,说吴三桂已经糊涂嘛,他偏偏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说他清醒嘛,他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陈圆圆觉得他可能是失去记忆了,于是,她进一步与他交流,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对。
陈圆圆问:“你该记得永历帝吧?”
吴三桂说:“永历帝是谁?”
陈圆圆说:“永历帝是大明的最后一个皇帝啊!”
吴三桂说:“朕是皇帝,怎么又会有个永历帝来了呢?”
陈圆圆说:“永历帝是被你杀的!”
吴三桂说:“永历帝是我杀的么?”
陈圆圆说:“是你杀的!”
吴三桂说:“杀得好!”
陈圆圆说:“怎么会杀得好呢?自从杀了永历帝之后,你的身价才一落千丈啊!”
吴三桂说:“不杀永历帝,朕怎么可以当皇帝?”
陈圆圆觉得实在无法将一个问题与他讨论到底。吴三桂时而记得些东西,时而又什么都不记得!他的头脑也是处于一种紊乱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因此,他的话有时很有逻辑性,有时又毫无逻辑。
陈圆圆觉得应该问与他关系更为密切的事,陈圆圆问:“你还记得张氏么?”
吴三桂说:“张氏是谁?”
陈圆圆说:“张氏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吴三桂问:“妻子是什么?”
陈圆圆说:“那你总该记得银杏吧!”
吴三桂说:“银杏是谁?”
陈圆圆说:“她与你生活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你怎能忘记她?”
吴三桂像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之中,然后像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似的说:“朕想不起她是谁!朕天天与你在一起,怎么会与她生活在一起呢?”
陈圆圆说:“她是我的影子!”陈圆圆说完,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不知在为银杏悲哀,还是在为自己悲哀。
吴三桂说:“你说的可是圆圆么?”
陈圆圆说:“我说的不是我,而是银杏。她是我的影子!”
吴三桂说:“圆圆的影子不是圆圆么?圆圆的影子难道还能是别人?”
陈圆圆说:“你总算还记得我!”陈圆圆的语气充满了悲怆。
吴三桂问:“你是圆圆么?”
陈圆圆听后,哭笑不得,她问:“你只记得圆圆,而不记得我么?”
吴三桂说:“你是谁?我干吗要记得你?”
陈圆圆说:“那你与圆圆是什么关系?”
吴三桂说:“圆圆就是圆圆!”
陈圆圆说:“你喜欢她么?”
吴三桂说:“喜欢!”
陈圆圆见他这句话说得还够爽快,心里感到有些快乐。然后问:“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吴三桂问:“什么安置?”
陈圆圆说:“你不是说要圆圆出家么?”
吴三桂不解,反问:“出家?”
陈圆圆几乎要哭起来,苦涩地说:“你不是说要圆圆出家,还要杨天照顾我么?”
吴三桂说:“杨天是谁?”
陈圆圆见所有的问题都无法与他讨论下去,便咬咬牙说:“你总该记得吴世璠吧!”
吴三桂的语气中夹着一丝惊喜:“世璠来了么?”
陈圆圆说:“没来!”
吴三桂语气中有着失望:“怎么还没来?”
陈圆圆问:“你等得急么?”
吴三桂不语。
陈圆圆说:“你现在好了,急什么?”
吴三桂说:“朕要亲手将皇位交于世璠,并告诉他不要让皇位落入别人之手!”
陈圆圆问:“你这么急称帝,就是为了将皇位传于吴家之后么?”
吴三桂说:“鼓舞士气。”
陈圆圆问:“怎么与鼓舞士气有关呢?”
吴三桂说:“你知道朕未称帝之前,为何会节节败退么?”
陈圆圆说:“为何?”
吴三桂叹口气说:“康熙之胜,非在于兵马之利,而在?99lib.于君主之身;本王之败,非在于兵马之钝,而在于臣子之身。”
陈圆圆仔细琢磨吴三桂之言,依然不得其要领。陈圆圆觉得再与他讨论这些问题,已无实际意义,但她觉得吴三桂之所以能死中逃生,可能是因为出于要将皇位传于吴世璠的念头。于是,她问:“你是在等世璠么?”
吴三桂说:“朕若不将皇位亲手交给世璠,朕死不瞑目!”
然而,吴三桂终究没等到那一天。
同年八月,天气异常炎热,吴三桂得了痢疾,上呕下泻,身子很快被掏空,最后终于虚弱而死。
据说,吴三桂死的那天晚上下着暴雨,天空中电闪雷鸣,大地上如同地震。
四、吴世璠在贵阳称帝
吴世璠带着众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走。
他们的身子随着山路的起而起,随着山路的落而落。
他们穿行树木茂密的林中,太阳被挡在树冠之外。虽然天气很热,但他们却感觉到阵阵凉意直沁肺腑。
吴世璠本来留驻在云南,接到吴三桂得急病的消息,便立即安排好事务,奔扑衡阳。如今仅仅到贵州地界,所以众人都心急如焚,不分昼夜地赶路。
那日到了贵阳城中,吴世璠带众人来到吴三桂在贵阳所建的王府。
平西王府依然是那么雄伟气派,但如今是人去楼空,吴世璠见之,心中顿时涌出许多感慨。同时,因为不藏书网知祖父病的轻重,对祖父的生死未卜,所以,见到祖父的平西王府时,又顿添许多愁绪。
贵州提督李本深得知吴世璠来到贵阳,便亲来平西王府探视他。虽然他知吴世璠是吴应熊庶出之子,但是吴三桂历来对吴世璠宠爱有加。李本深知吴世璠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不敢对他太怠慢。
吴世璠在贵阳休息了几日,正打算起程之时,得报湖南有特使前来。吴世璠急忙要人带入。
原来,吴三桂死后,夏国相和胡国柱等人按吴三桂之遗愿,派谭延祚来接吴世璠到衡州即位。
谭延祚见到吴世璠之后,将夏胡二人密信交于吴世璠。
吴世璠得知祖父已死,悲痛欲绝,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吴世璠知道祖父历来并不因为自己是庶出之身而对自己有丝毫轻视之意,甚至宠爱自己甚于其他孙子。这从祖父传位给自己之事中可以得知。所以,吴世璠非常伤心。
谭延祚见之,便安慰他说:“少主不可过分悲伤,须保重身体才是!”
吴世璠只得止住哭。他之所以止住哭,不仅仅怕有伤身体,更怕有失体面。他想:自己既然很快就要被立为新君,岂能在大臣面前哭哭泣泣藏书网有失威仪?
方光琮和郭壮图得知此消息,便来到吴世璠房中。方光琮见吴世璠仍然悲悲戚戚的,便安慰他说:“如今是国难之际,少主必须节哀,否则只怕对国家不利!”方光琮是吴三桂委任的大学士,一直辅佐吴世璠。
吴世璠将目光投向姑父郭壮图,郭壮图肯定地点点头。郭壮图见吴世璠为人机警,又极仁厚,所以对他也非常宠爱。
吴世璠说:“如今祖父传位于我,我却不知如何应付!请二位不吝赐教。”
方光琮说:“少主须立即 767b." >登基称帝!”.99lib.
吴世璠说:“祖父之灵堂在衡州,我岂能不先尽孝而登基?岂不是有违祖父之遗愿,伤众人之心?”
郭壮图说:“大学士言之有理,少主须三思而后行!”
吴世璠说:“理在何处?”
方光琮说:“俗话说,迟则生变!”
吴世璠说:“祖父之遗愿便是将帝位传之于我,又会有什么变故呢?”
方光琮欲言又止,眼望着郭壮图,郭壮图知道方光琮不好意思说,因为怕伤吴世璠之心故向自己求援的。郭壮图沉思片刻,说:“少主可想到自己之出身么?”
吴世璠一惊,说:“姑父可是说我是庶出之身么?”
郭壮图说:“正是!”
吴世璠说:“想必他人未必敢更改祖父遗愿,行大不韪于天下!”
郭壮图说:“只怕未必!少主想想,天下之人谁不贪图荣华富贵?况且是君主之位!”
方光琮说:“更重要的是少主出身如此,令他人有机可乘。”
郭壮图说:“按祖宗之规矩,是不能立少主的,少主须慎重考虑。”
吴世璠心中默认了。他问:“依二位之见,莫非要我在贵阳称帝么?”
方郭二人点头称是。
吴世璠说:“可是,贵阳虽然是祖父之地,却无可用之皇宫啊!”
方光琮便在心中暗骂吴世璠糊涂: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它有没有皇宫?重要的不是有皇宫!即使有皇宫,你也不能住啊!重要的是赶忙称帝,以断天下人之念。
郭壮图说:“我看此事不用焦急,让李提督去张罗便行了!”郭壮图认为,称帝之事,非同小可!虽不能搞得太奢华,但也不能太寒酸,有失吴家之体面。
李本深前来听命,得知吴世璠要在贵阳称帝之后,才奔赴衡州,心中大喜。因为,这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李本深问吴世璠需要自己做什么?
吴世璠说:“我将一切事项都交给你去张罗。”
李本深拍着胸脯答应了。
李本深回府之后,对师爷说了此事。师藏书网爷一听,大吃一惊!说时间这么匆忙,你怎么能张罗出个名堂来?
李本深便笑道:“这是本人立功的好机会,本人岂能错过?”
师爷说:“即使想立功,也用不着这笨法子呀!如果弄不好,反受其害!”
李本深说:“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此时对少主来说,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形式!”
师爷问:“此话怎讲?”
李本深说:“我琢磨着少主之所以要在贵阳举行登基仪式,而不等到衡州之后再即位,是怕人抢其位子!”
师爷说:“即便如此,也不应有失帝王风范啊!”
李本深摇头叹气说:“你中书本之毒太深矣!先帝称帝之时,不是也无皇宫,变周王府为皇宫么?而当来不及换墙与瓦之时,便用漆去涂之,其帝王风范又何在?我思之,既然先帝能那般称帝,少主便能这般称帝!”
师爷为之一叹,说:“世道真是变了。”
李本深让人也学吴三桂之办法,将平西王府打扮一新。
贵阳城里的百姓见之,感到非常稀奇,问正在为王府打扮的工匠说:“这王府好好的,怎么还要涂脂抹粉的?”
工匠说:“图个新罢!”
百姓说:“咱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他咋还有钱来摆谱呢?”
师爷说:“不是为摆谱呢。”
百姓说:“那是为嘛?”
师爷说:“听说过皇宫么?皇宫便是这样子呢。”
百姓说:“那京城中的皇帝难道还要搬到这儿来住?”
师爷说:“不是那皇帝,而是吴世璠要在此称帝。”
百姓说:“不是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么?怎么又冒出个皇帝来了?”
师爷说:“那是满人的皇帝,这是汉人皇帝!”
百姓说:“难道让满人皇帝管着不够,还要生出个汉人皇帝来管么?”
师爷说:“不是早有两个皇帝了么?难道你还不知?”
百姓说:“不管是一个皇帝,还是两个皇帝,我们都是没饭吃,谁还有闲心思管那事!”
师爷不禁为之愕然。
吴世璠在贵阳匆匆忙忙地举行了登基仪式,并改年号为洪化。
五、吴世璠自杀于昆明
清兵统帅勒尔锦听说吴三桂已死,便对吴三桂所部展开全面进攻。吴三桂所部便节节败退,而将军也是死的死,降的降。吴三桂昔年所创之势纷纷瓦解。
康熙十八年,清将岳乐令其将林兴珠与提督赵国bbr>..祚在武冈枫木岭与吴国贵决战,吴国贵死于沙场,同年,清军将领莽依图率师进入广西。追击吴世琮,吴世琮死于途中。
康熙十九年春,清军将军赵良栋破阳平关,攻克成都。清将王进宝自凤县破武关,攻取汉中。王屏藩逃向保宁,王进宝率兵追之,两军会于锦屏山,王屏藩兵败,自杀。
康熙二十年,清军进攻云南昆明,在归化寺屯兵。吴世璠遣将胡国柄等将万人为象阵拒敌。清军将领彰泰、赉塔督兵进攻,大破胡国柄所部,并将胡国柄斩首。此时,张国柱、李发美又先后投降清军。
此时,吴世璠困守于昆明。他召马宝、99lib?胡国柱、夏国相等人还救云南。
康熙帝令赵良栋等人率兵拦截马宝等人。
马宝自寻甸到楚雄,屯兵于乌木。与赵良>栋遭遇,不敌,兵败。马宝手下之将巴养元、赵国祚、郑旺等人投降于清军。
胡国柱自丽江、鹤庆进入云龙州。被清军追得走投无路,胡国柱只好自缢而死。
夏国相自平越失败后,便逃往广西,清军总兵李国梁遣兵围之。夏国相无法,只得与其将领王永清、江义等一起投降。
于是,吴世璠便真正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
康熙二十年,清将赵良栋与清将彰泰、赉塔等所率之兵会合,将昆明城紧紧围住。
到当年九月,已围城数月,仍没攻下昆明。赵良栋便与彰泰、赉塔等人商量。
彰泰、赉塔二人认为吴世璠已如瓮中之鳖,只要稍待时日,吴世璠必败无疑。所以,他们觉得不需着急,只慢慢等待便是。
赵良栋却认为吴世璠虽已陷入孤境,但怕万一死灰复燃,所以主张速攻。
彰泰担心速攻伤亡太大,对己方不利。
赵良栋说,只要截断昆明湖的水道,使城中之兵无水可饮,不战自乱,然后出兵击之。
众人认为此计甚妙,便截断昆明湖的水道。
果然不出赵良栋所料,仅一个月,城中之兵便乱了。尤其吴世璠麾下的大将线缄,他觉得再无生路,心里便暗暗筹划起一个大阴谋来。
线缄将其部下集中起来,然后叹口气对他们说:“大周已陷绝境,我等当另谋出路!”
部下闻之大惊,说:“国公不是说马宝将军、胡国柱将军、夏国相将军三人正在奔云南而来救皇上么?”国公是指郭壮图。
线缄说:“如今已过数月,为何仍没见他们来呢?”
众人都缄口不言,其实大家都意料到某个结果了,只是不愿说罢了。
线缄说:“据线某得知,他们已死的死了,降的降了。”
众人闻之,心头仍然大震。
线缄见时机已到,便说:“线某有一主意,不知各位可愿意听?”
众人心里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然而,仍然忍不住问:“线将军所谋的出路是什么?”
线缄斩钉截铁地说:“投降!”
有人说:“我们投降,皇上怎么办?”
有人说:“我们只管自己便得了,何必管皇上呢?”
有人说:“我们食君俸禄,可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有人说:“都到今日这份上了,若再紧跟皇上,便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何必自绝生路呢?”
线缄见众人议论够了,便说:“依线某之意,不仅要投降,而且还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之事来!”
众人问:“如何惊天动地?”
线缄阴沉地说:“将皇上和国公拿了,献于清廷,岂不是大功一件?”
有人说:“我们投降就是了,何必还要做这缺德事呢?”
有人说:“我们做臣子的,怎能拿皇上去邀功请赏呢?”
线缄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人问:“此话怎讲?”
线缄说:“吴三桂当年不是将永历帝杀了,才得亲王之称号的么?”
众人闻之默然。
线缄见众人不再言语,知道他们已经同意,便约定在十月初五将吴世璠和郭壮图捉拿投降。
众人之中有个叫李贵的不满线缄这样做,觉得这是大逆不道,便跑到吴世璠处告密。
吴世璠与郭壮图正在商量如何拒敌,见一陌生人走来,大吃一惊。
郭壮图问:“你是何人?”
李贵说:“我是线缄手下之将李贵。”
郭壮图说:“你来此何事?”
李贵便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皇上和国公二人。吴世璠与郭壮图听了,吓得哪里还有魂在?两人冷静地思考一阵之后,觉得此事不可相信,尤其是吴世璠。
吴世璠问:“朕待他们不薄,他们为何要投降呢?”
李贵说:“他们觉得跟着皇上耗下去,便会再无生路。”
郭壮图不语,知道他们没错。
吴世璠说:“朕还没死,大周国还在,怎么能说跟着朕便没有生路了呢?”
李贵不语。郭壮图扭过脸,看着窗外,窗外是慌乱的人在来回穿梭。
吴世璠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便说:“就算他们的想法对,也不能将朕与国公拿去邀功啊!难道他们不怕丧尽天良么?”
李贵说:“线缄说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世璠问:“此话何意?”
李贵说:“线缄说先帝也是以永历帝的头颅换来亲王之爵位的。”
郭壮图沉默不语,吴世璠气得浑身发抖。弄得李贵不知所措地站着。
三人都忘记身在何处了。
李贵陡然明白自己不宜再待在此处,便说:“奴才离开了。”吴世璠没说话,郭壮图挥了挥手。
吴世璠和郭壮图相对无言地站着。谁都想说话,谁都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便用自己的眼睛凝视着对方,那眼睛只有悲切和哀伤。
许久之后,吴世璠问:“国公,你相信报应么?”
郭壮图摇摇头,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吴世璠说:“既然没有报应,朕为何也有此劫?”
郭壮图说:“那是因为名利抹瞎了他们的眼睛?”
吴世璠说:“朕也可以对他们赐官封爵啊!”
郭壮图说:“在有些人眼里,皇上仍然是臣子!”
吴世璠说:“朕怎么对得起先帝?”
郭壮图知道他之意是没有将先帝传给他的江山守住,于是安慰他说:“先帝有言,康熙之胜,非在于兵马之利,而在于君主之身;本王之败,非在于兵马之钝,而在于臣子之身。”
吴世璠说:“可朕是皇上啊!”
郭壮图说:“皇上是否是皇上,非在于皇上,而在于民众。皇上是民众之君,民众拥之,不是君主也成君主,民藏书网众弃之,是君主,也不成君主。”
吴世璠默然。
于是,皇上与国公自杀于云南的平西王府之中。
一、乱刀分吴三桂之尸骨
吴世璠自杀之后,大周国的势力便随之瓦解。清军将领穆占和都统马齐先入城,接受线缄等人的投降。
投降清军的将领还有何进忠、林天擎、黄明等人。除了线缄之外,其他将领的心情并不太好,因为他们也参与了谋擒皇上与国公献给清军的行为,所以,他们总觉得皇上与国公的自杀与自己有着关系。
穆占与马齐先入城后,将凡是参与反清之人都登记入册,又将方光琮及其儿子方学潜、方学范在军门之前分尸。
何进忠、林天擎、黄明等人见此惨象,心中对大周国和皇上的内疚感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庆幸。他们庆幸自己及早回了头,没有将生命作赌注押上去。
穆占派人将吴世璠的首级割下,带入京城向康熙帝请功。
康熙帝望着吴世璠那怒目而视的脑袋,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因平乱战功而带来的多少激情。除了松了口气之外,他甚至感到有些悲哀。
正在此时,明珠、米翰思、索额图等人进见康熙。康熙帝脸色平淡地看着他们。
明珠等人见皇上在此大喜之时,脸上并无欢愉之色,感到非常奇怪。
明珠说:“臣等有一事要奏请皇上恩准。”
康熙帝问:“何事?”
明珠说:“臣等认为吴三桂犯上作乱,离析国家,致使国家战祸不断,天下生灵涂炭,须按律行大刑。”
康熙帝说:“然吴三桂已死在先,如何加之以大刑?”
明珠说:“吴三桂既死,可以离散吴三桂之尸骨的酷刑处罚他!”
康熙帝说:“人既然死了,以酷刑加之又有何用?”
明珠说:“以警天下人之心!”
康熙帝听说之后,再无言语。
米翰思说:“臣认为还须将吴世璠之首级悬于菜市,让京城之百姓见之生惧怕之心,从此不敢作乱于国家。”
索额图说:“臣认为像马宝、夏国相、李本深等人的亲属按律也要斩首。而高启隆、张国柱、巴养元等人应斩首,其妻子儿女应入宫世代为奴!”
康熙帝说:“吴世璠是作乱之魁首,如何处置都不为过,只是那高启隆等人既然要斩,为何还要将其妻子儿女沦为奴隶呢?”
米翰思说:“对犯上作乱之暴徒,须用重典!否则君主之威何在?”
康熙帝说:“朕只担心天下人认为朕无仁厚之德。”
明珠说:“皇上认为失德与失天下相比,孰轻孰重?”
康熙帝说:“此话怎讲?”
明珠说:“皇上若对这些暴徒惩治不重,天下之民必不生警觉之心,以为天威易犯。若有强暴之徒,再挑事端,国家岂非又要陷入战乱之中?故臣等以为须用重典。此事虽会令天下之民众认为皇上酷政,缺乏仁厚之德,但事过境迁,民众对皇上之看法必有所改变。”
康熙帝沉思良久,最后决断地说:“朕依各位所奏!”
于是,吴世璠的尸首被悬于菜市上。
马宝、夏国相、李本深、王李清等人的亲属因受株连而被斩首。
高启隆、张国柱、巴养元等被斩,其妻子儿女入宫,财产收缴国库。
当民众得知还要将吴三桂之尸骨用乱刀离析,便纷纷赶来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到处都是娇娇嫩嫩的草,到处都是刚刚绽开的花。天空中弥漫着草的气息和花的芳香。
人们围在吴三桂之墓周围看掘墓。
阳光铺洒在人们身上,人们便感觉到阳光的温暖。
当年看吴三桂登基的老者甲和老者乙也正在人群之中,他们是特意赶来看掘墓的。他们目睹吴三桂在短短几年内有如此多的沉浮,生出许多感慨。
老者甲说:“真没想到,昔年之帝王,今日却成了逆臣贼子!”
老者乙说:“这便是所谓的‘成者王,败者寇’!”
老者甲说:“依你说,这天下之人本无君臣之分么?”
老者乙说:“正是!”
老者甲说:“如果吴三桂胜了,康熙帝赶下台,满人被赶出中国的话,吴三桂便不是逆臣贼子了么?”
老者乙说:“岂止不是贼臣逆子?且是天下之汉人的有功之君!”
老者甲说:“可是,吴三桂偏偏败了!”
老者乙说:“这便是现实!”
老者甲说:“你觉得吴三桂败在何处?”
老者乙说:“不知道!”
老者甲说:“按理,他应该取胜啊!眨眼间便占据了.99lib?t>长江以南的数省。”
老者乙说:“可是,也是在眨眼之间,他的大周国便烟消云散了!”
老者甲说:“所以,我们才可以看到离析他的尸骨这一幕!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
老者乙说:“当然应该是悲哀!”
老者甲问:“为何?”
老者乙说:“看到一个人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梦破灭了,如果还不悲哀,便说明你的心够残酷的!”
老者甲说:“可是,也正是他将民众推入火坑的呀!”
老者乙说:“挑起战争的并非一人!若康熙帝自动退出这场角逐,还会有这血腥的一幕么?”
老者甲说:“那自然没有战争了!”
老者乙说:“可是,从来就没有人谴责过康熙帝呀!你知道为何么?”
老者甲想了想说:“那是因为康熙帝是君,吴三桂是臣!”
老者乙说:“谁封他为君?”
老者甲说:“当然是先帝,是他父亲了!”
老者乙说:“既然其君之位并非民众所拥,而是世袭所得,其位又怎能是合理合法?”
老者甲说:“你怎么也变得迂腐起来了呢?”
老者乙说:“你凭什么说老夫迂腐?”
老者甲说:“康熙帝是君,你我是臣。康熙帝要我们死,我们便也只有死,哪里还能与他理论什么?”
老者乙说:“为何会有这么个不公平的规则出来呢?”
老者甲说:“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的祖先!”
老者乙说:“谁呀?”
老者甲说:“孔夫子呀!不是他教育民众要遵守三纲五常的么?”
老者乙说:“孔夫子真愚蠢!”
老者甲说:“他为何愚蠢?”
老者乙说:“他自己也是臣子啊!”
老者甲说:“可他不是一般的臣子啊!”
正在此时,一股腐尸臭味随风飘来,夹杂在春天的气息里,使人难以忍受。原来吴..三桂的尸体被挖出来了。
吴三桂的尸体本来完好无缺,可一见到阳光,便迅速腐烂起来。围观的民众眼看着一张好好的帝王之脸在顷刻之间变成一堆腐肉,且有一股奇臭弥漫在空中。
围观的民众忘记了时节已是春天。
二、陈圆圆出家天罡寺
吴三桂死后,陈圆圆为他守孝三年。
康熙十九年,陈圆圆守孝期满,心里轻轻地松了口气。她想:我总算对他尽到了一个做女人的责任。
按照吴三桂之遗嘱,她该到天罡寺出家了。
于是,吴世璠让马宝护送她去天罡寺。吴世璠之所以让马宝送她,是因为马宝也萌发了出家的念头。
陈圆圆和马宝是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上路的。陈圆圆说出家也是一种新生活,为了在过新生活之前讨个吉利,所以,她便要选阳光明媚的日子。马宝说出家便是一种解脱,是一种从一切欲念中解脱出来的新生,所以,什么日子出家都无所谓,但他拗不过陈圆圆,只得依她。陈圆圆便笑他仍然无法解脱自己。
马宝问:“夫人此话何意?”
陈圆圆反问:“若妾是普通一村妇,你会迁就我么?”
马宝说:“不会。”
陈圆圆说:“这就对了!正因为妾是吴三桂之妾,你才迁就我的。说明你仍然无法从他的影子里走出来。”
马宝默然。
陈圆圆所要出家的天罡寺在贵州省玉屏侗族自治县内,而马宝要出家的鳌山寺在贵州省岑巩县内。为了陈圆圆,他只得先将陈圆圆送到天罡寺之后再出家。
阳光那么灿烂,空气那么温馨。陈圆圆不由感叹地说:“我们就这样出家了!”
马宝问:“皇妃还有什么牵挂么?”
陈圆圆说:“不是牵挂,而是觉得人生太过短暂!妾身觉得在卧佛寺许出家之愿还是昨日,今日便出家了。”
马宝便沉默不语,马宝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陈圆圆说:“人人都会觉得命总爱跟自己作对,就像妾身。妾身正是怕不能与他白头偕老才向释迦牟尼许愿的,希望菩萨保佑我们能白头偕老。谁知命偏偏让他先走,留下我孤零零的。”
马宝叹口气说:“人生怎么能尽如人意呢?”
陈圆圆又沉默不语了。
陈圆圆与马宝二人经历数日的艰辛才到达天罡寺。
陈圆圆一踏进天罡寺,内心又激动起来。她回想起昔年随吴三桂一起来请杨天共享荣华富贵,而今日自己却孤身来投,心里哪能还静..如死水?
陈圆圆跌跌撞撞地走进天罡寺的大殿,问杨天是否在?
老和尚说:“此乃佛家空门,无俗家之人。”
陈圆圆于是将杨天出家之僧名告知老和尚,老和尚 4fbf." >便去喊杨天了。?99lib.
片刻之后,杨天着灰色僧衣而来。
不知为何,陈圆圆顿时冲动起来。她快步走过去,想去拉杨天之手。
杨天双掌合十,像竖立一道墙将陈圆圆挡在墙外。
陈圆圆看着杨天,心里有着温情在流淌。她想到了自己与他单独相处的日子。不知为什么,她时时刻刻会想起那段日子,且一旦想起那段日子,心中便涌动着温情。
陈圆圆轻声喊道:“杨天!”
杨天又是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此处没有杨天!”
陈圆圆顿时醒悟过来,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也红了。陈圆圆喃喃地说:“你好么?”
杨天答:“好便是不好,不好便是好!世上本无好,也无不好!”
陈圆圆说:“他已经去了!”
杨天道:“阿弥陀佛,佛超脱他了。”杨天知道陈圆圆言语之中的他是指吴三桂。
陈圆圆说:“他要我出家,来这里出家。”
杨天道:“他既已去,又何必强迫他人?”
陈圆圆说:“他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愿意来此出家。”
杨天便沉默不语。
陈圆圆说:“他要你照顾我。”
杨天说:“你既为出家之人,佛会保佑你的!”
陈圆圆说:“可我觉得佛靠不住。”
杨天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之言实是对佛祖不敬!”
陈圆圆说:“原来我也以为佛能保佑自己,所以,我虔诚地供奉佛。谁知佛并不保佑我,使我与他不能白头偕老。”
杨天说:“那是因他心有妄念,非佛祖之过错!”
陈圆圆说:“我不管是谁的过错,反正他要我来找你,我便来找你!他要你照顾我,你便得照顾我!”陈圆圆觉得自己像一个遭弃的婴儿,心里充满了委屈。
杨天说:“他是俗界帝王,老衲乃出家之人,怎能听命于他?”
陈圆圆怒道:“你以为这里真是什么空门了么?若皇上有旨要拆此庙,你们能挡得住?”
杨天说:“世上虽无庙,心中却存寺!”
陈圆圆说:“若是将菩萨也砸了呢?”
杨天说:“庙中菩萨本非菩萨,心中菩萨才是菩萨。”
陈圆圆气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听他的了?他可没有忘记你呀!”
杨天道:“老衲已为出家之人,早已与尘世脱离干系。既不因己欲所动,也不因他欲所动。”
陈圆圆凄苦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想照顾我了!”
杨天说:“能保佑你的只有佛祖。”
陈圆圆说:“佛以普度众生为本,以佛的旨意,你也应该照顾我啊!”
杨天说:“只要是佛的旨意,老衲自然会从命!”
陈圆圆笑起来,说:“不管是他要你照顾我,还是佛要你照顾我,都是得照顾我嘛,又有什么不同呢?”
杨天说:“相同之处在于果,相异之处在于因!对你来说,只求果相同,对老衲来说,却知因相异。”
陈圆圆说:“这么说来,你是仍然不肯照顾我么?”
杨天说:“能照顾你的只有佛祖。”
陈圆圆说:“如果我要你照顾我呢?”
杨天说:“施主不能强人所难!”
陈圆圆说:“那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能答应?”
杨天说:“除非你相信佛!”
陈圆圆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凄苦。她本来恼恨佛,因为佛没有保证让她与吴三桂白头偕老,使得她从此不相信佛,认为佛无法保佑自己。现在,命运却偏偏迫使她必须相信佛,否则,她将孤苦伶仃地过完余生。你叫她心里如何不痛苦?
站在旁边一直没开言的马宝见陈圆圆如此凄苦,心里萌生同情之心。然而,他又实在看不出杨天有什么错。马宝只得劝陈圆圆说:“皇妃就答应他吧!”
陈圆圆泪眼朦胧地仰天而问:“舍此一途,妾身真的是无路可走了么?”不知她是在问杨天还是马宝,或者是在问苍天。
杨天目光平淡心如死水。马宝不知所措地来回地走。
陈圆圆叹口气说:“好!妾身答应你!”
杨天说:“并非是答应老衲,而要答应佛祖!”
陈圆圆说:“好!妾身答应佛祖!”
陈圆圆说完,便扭头回看。只见身后仍然是弯弯曲曲时隐时现的林中小路通往天边。
三、吴三桂的秘密传人
公元一九七零年夏日。
夜色在笼罩大地的同时,也笼罩了贵州省岑巩县尾镇马家寨一栋小平房里。
小平房里点着微弱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之下有两个汉子在喝着酒。一个汉子高而清瘦,叫吴龙江,一个汉子矮而结实,叫熊自清。吴龙江是马家寨小学的校长,熊自清是某县的县委书记。
熊自清几杯酒下肚之后,便长吁短叹起来。
吴龙江见他如此,便安慰说:“熊书记不要太看重权力,否则徒增悲伤。”
原来熊书记已遭贬下放到马家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熊自清说:“吴校长,你不懂,人若没有当官,就没有什么可想的。人若当官,再下来,那滋味真不好受!”
吴龙江是马家寨小学的校长。
吴龙江见他越来越消沉,作为朋友,心里不好受,便又安慰他说:“俗话说,成者王败者寇,你没搞赢人家便只能下来,没有什么想不通的!”
熊自清说:“他们哪里像人?分明是一帮夺权的疯狗!”
吴龙江说:“熊书记,都到这个份上了,可得自我调整心态,否则,你如何生活下去?”
熊自清说:“吴校长,熊某大胆地说一句,你永远也体验不到我这种失落感呢。”
吴龙江心中未免有点轻视熊自清了。他斜着醉眼看着熊自清说:“你才多大的官儿啊!”
吴龙江的语气激怒了熊自清。熊自清用讥讽的语气说:“难道吴校长曾经当过大官?”
吴龙江说:“吴某是没当过官。可吴某的祖先可是当过官的,可不照样下来就下来了。”
熊自清一惊,问:“哪有这事?只怕你祖先官当得不大吧!要么就没赶上个好时候,如今当官可是能上不能下的呢!”
吴龙江说:“没赶上好时候倒是说对了,说官当得小却错了!”
熊自清激问他:“多大?跟老熊如何?”
吴龙江说:“那没法比!”
熊自清问:“省长?”
吴龙江摇摇头。
熊自清问:“部长?”
吴龙江说:“不是现在的官!不过比省长要大!”
熊自清被激怒了,问道:“难道当过宰相不成?”
吴龙东说:“不是宰相,而是皇帝!”
熊自清脸红脖子粗地说:“你骗人!如果你家祖宗做过皇帝,怎么会住到这穷乡僻壤的山沟里来?”
吴龙江被他一激,也就再无顾忌,说:“我祖宗真做个皇帝!我祖宗是吴三桂!”
熊自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祖宗是吴三桂?你开什么玩笑?”
吴龙江叹口气说:“我开这玩笑有何益?说他是自己祖宗并不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但他老人家千真万确是我的祖宗!”
熊自清有几分相信了,因为这年头,谁也不会愿意把本不是他祖宗的人,且是被汉人骂了数百年的人说成是自己的祖宗。但是,他觉得应进一步解证一下。他问:“你有何根据呢?”
吴龙江说出一番令熊自清惊心动魄的话来。
康熙二十年,吴世璠自杀于昆明之后,朝廷就派人大力搜捕吴三桂的家人。陈圆圆与其儿子吴启华等人在吴三桂的将领马宝的护卫下秘密来到古思州的龙鳌里,在一片原始森林中隐藏起来,经数次迁徙定居在如今的马家寨。
进入龙鳌里后,陈圆圆出家天罡寺,马宝出家鳌山寺。而吴启华便住在马家寨。他们死后,吴氏后人把.99lib?三人遗体运回秘密安葬,但未立碑。直到光绪年间,清廷衰弱无力他顾时,吴氏后人才给三人立碑,且深埋于各自坟前。陈圆圆墓碑高零点七三九米,宽零点四八九米,阴刻铭文是:“故先妣吴氏聂氏之墓位席。”“先妣”是尊称陈圆圆第一世祖之意;“吴门”二字一指夫家姓吴,二指她籍贯吴门(即苏州);“聂氏”二字指陈圆圆本姓刑名沅,后改陈圆圆。“聂”下部分开为“双耳”,暗喻陈圆圆姓中有“双耳之意”;“位席”为古代王妃墓专用,表明其地位尊贵可入宗祠。这句话译成白话即是:“始祖母苏州陈圆圆王妃之墓。”
而马宝墓前的石碑上镌刻着一联是:“重垒土茔人祖即已祖,复修石台若翁如吾翁。”其意是吴家子孙为感激马宝保护陈圆圆及吴家的一缕血脉的恩情,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祖宗祭祀。
吴启华墓联是:“隐姓于斯上承一代统绪,藏身在此下衍百年箕裘。”其意在于暗指他的身份。
吴龙江说,由于吴氏家庭有着这段独特的历史背景,他们从不修家谱,族谱。只是从每一代中挑选一至二人作为“秘密传人”,负责将本家族的重要人物和重大事件以口头方式代代相传。
吴龙江说他自己便是这“秘密传人”之一。
熊自清见他说得有板有眼,哪里还有半分怀疑!当即说:“他日若官复原职,必助你们发达!”
吴龙江笑而不语。
进入八十年代,熊自清果然官复原职,便向文物部门透露此信息。
文物部门前来马家寨调查时,吴龙江极力否认此事。
进入九十年代,中..国之文化发展到令人眼花缭乱之地步,处处都在挖掘名人后裔,且善待后裔。一是以此显示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二是以示显示现政策之宽松宜人。
于是,像孔子之后裔、孟子之传人能登堂入室,成为当今中国之文化名人自不必说!因为他们的祖先是国文化之鼻祖。
于是,像某某英雄之后裔,某某宰相之传人便能毫无费力地跻身于政界各部门,成为当今中国之政界之人物也不必说!因为他们的祖先曾经是国家之栋梁。
九十年代的中国是正本清源的年代,什么事都得看它的历史根源,什么人都得看它的祖宗背景。越有历史根源的事越有挖掘利用的价值,祖宗越有背景的人越有可能进入政界。熊自清已到耄耋之年,知道自己来日无多。然而,他却越来越感到于心难安!因为他觉得吴三桂的后裔竟然还生活在那穷乡辟壤之处,实在是历史的误会。国家有识之士都应该出力帮他们一把,至少他熊自清应该这样做!因为那片厚地曾经善待过他。
于是,他动用所有的关系,调动一些媒体,组成了一个数十人的考察团前往马家寨考查。其主题是:挖掘历史渊源,弘扬历史文化,帮助贫困山区,拯救先贤后裔。
没想到熊自清此举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响应。于是,数百人的考察团经过爬山涉水来到马家寨。
记者将摄像机对着吴龙江说:“请问你作为吴三桂的传人,你的感觉如何?”
吴龙江长须飘拂,神态自然地说:“吴三桂的传人也是人,没有什么样特殊的感觉。”
周边立刻响起一片赞誉之声:“哇,他真谦虚!”
记者又问:“依你之出身,完全可以向政府要一官半职,不知你有此打算么?”
吴龙江说:“我等既已从官宦之人沦落为普通百姓,便再无从百姓成为官宦的打算!”
记者问:“这是为何?”
吴龙江笑着说:“这是吴家不传之谜,恕我无可奉告!”
于是,吴龙江依然是吴龙江,马家寨依然是马家寨。吴龙江没有为官,马家寨也没有成为文化名寨。
陈圆圆、马宝、吴启华三人的墓碑依然像原来那般裸露在天地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