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人间百物志》 关于李向北 工地上的墙角,总是会长出野草。 工人们倒下的方便面残渣,三角推车里倾泻出的土块,还有孩童在墙角排泄出的粪便,就是这颗草的全部世界。 不知名的墙角,不知名的野草,还有不知名的工人,组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 黝黑的男人,在这里抽烟,汗水溅落在野草上,野草默不作声,这是汉子的休闲之隅,对了,有时候,也是他的临时饭堂。 顽皮的小孩,在这里排泄,污水溅落在野草上,野草默不作声,这是小孩的欢脱之所,对了,有时候,也是他的快乐之源。 可能在工地完工,大楼兴起的时候。没人再会记得这个角落。男人去下个工地为了生活,孩童找别的墙角为了方便。野草会被柏油挤压,然后覆盖,永远的消失在地下。关于这里的描述,将只是两个字:曾经。 但对于李向北来说,这里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 三个比他大的年亲人推搡着他,把他扔到墙角。他的脸,接触到了地面,这是他第十六次那么清晰地看着那颗野草,野草选择沉默,但比他大的男孩子们,选择了快乐,他选择什么?谁也不知道。 在一个猩猩的组群里,生的瘦弱的个体可能会被排挤致死。 人和猩猩,本是同类。 “让他把地上的草拔起来吃掉!”稍胖的男孩望向为首的瘦高个,坏笑的提议道。 “不不不,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把干掉的面渣子也一起吃了”满脸雀斑的平头男孩,提出了他的想法。 瘦小的他把头贴在地面上,泪水,鼻涕,混着工地上的水泥,变成了恶心的泥巴。他抽泣着,喉结有规律的上下抽动,他不敢抬头,也无力反抗。任由着这几个年轻人无情的嘲弄。 有的时候,未经世事的少年的世界,其实比成年人的更复杂。 你可能更愿意听一个成年人将谎言灌进你的耳朵,然后你点头称是。觉得它很有道理 但当一个孩子在你面前告诉你他遇到的种种委屈,然后希望你信任他的时候,你会生气的看着他,然后告诉他:不要说谎!欺负你的人只是跟你闹着玩。 此时的李向北,就是一只被族群排挤的猴子。在他的的世界里,此时此刻的世界里,一切全是黑色。 为首的瘦高个,他的跟班们叫他“呦哥”。 此时的呦哥抱着肩膀,冷眼看着蜷缩在地的李向北。眼神里,是二十左右的少年里不该有的那种坏。他与李向北,来自同样的地方,A市的旧城区。但是同样的墙角里,是可以开出不同的花的。 我们先来说说地上的这一朵。这朵花长在旧城区的一个小卖部里,陈旧的货架,起锈的制冰机,以及蒙上厚厚积灰的烟酒柜,是这朵花发芽的地方。2000年的一个清晨,一个妇女,路过了这个小店。她买了一包烟,两块五的大前门。 “老爷子送个洋火,走得急,去北京,赶时间。” “五角。” 女人给了一张十元,没要找钱。她遗落了七个硬币,还有一颗发了芽的种子。 老爷子叫李保康,那一年,他76岁。死神在十五年后带他去报到。 小卖部长在车站旁边,路过的旅人,来这买烟,买火,买面。当然也有买别的东西的,比如安全套。 小卖部的旁边是一家网吧,网吧的对面,是一家宾馆。五颜六色的年亲人在小卖部做好准备工作,然后在网吧敲打空格。当离开座位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一根香烟,打火机和没开封的避孕套。最后,他们在对过的旅馆用完这一切。 避孕套用在事前,香烟留给事后。 宾馆的房间玻璃是茶色的。十几年后,呦哥知道了,茶色玻璃是单向的。 女人走后,李保康接连三天,没有关门,他在晌午的时候看到了烟柜前的这朵花,这令他惊慌失措。小卖部的灯亮了三天,老爷子在等女人回来取包裹,而女人在一个老爷子不知道的城市一隅,哭了三天。 第四天的清晨,李保康拉下了卷帘门,从后门离开。他推上了单车,去新城区,买尿布奶粉。 李保康喜欢睡觉,他经历了抗战,**,还有祖国回归。虽然他什么忙也没帮上,在一个不起眼的岗位混吃等死,但他还是觉得前半生太累了。他的选择是在车站对面小店的躺椅上,眯着眼,过一整天。两千年种子才刚刚送到这里时是这样,十几年后花开了也是这样。李向北在冰柜上写作业,李保康在躺椅上看着对面的车站发呆。老爷子不会洋文,李向北那时也不会。但到他学会了的时候,李保康已经躺在墓地里了。他生前什么知识也没跟李向北讲过,关于女人的事也只字未提。他能做的也就是交了学费,在家淹了咸菜,还有的就是学着收音机里听来的东西,给李向北讲道理。 以“我告诉你”开头,又以“记住了吗”结尾。 无论是面汤,汗液,还是屎尿粪便,只要有水,野草还是能生长。 李保康没有给李向北太多东西,但至少,他没忘记浇水。 2015年的夏天,又是一个清晨,这朵花在学校开放,园丁如约和死神走了。李向北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这一切,因为15年的时候,李保康根本就买不起手机给他,所以能联系到他的,只有烟柜上五毛钱十五分钟的红色电话机。而号码更是没有的,当时的李保康有个本子,上面前半本是关于他自己的,后面小小的几页,是李向北从小到大班主任老师的电话号码。园丁去世的消息,从隔壁网吧老板,传到红色塑料电话机。通过那厚厚的本子。然后这个讯号顺着电话线,一直到老师办公室的座机。最后在下午的数学课,李向北被叫出去,接受这个信号。 哭泣是谁教的呢,李向北想过这个问题。园丁说,与生俱来的。 再到2015年的那天傍晚,李向北知道了答案,园丁没有说谎,但也,只说了一半。 哭泣是与生俱来的,就像男孩第一次帮助自己释放,你问他谁教的,还真的说不上来,但是因为一个人而来的哭泣,是别人给的,他们不只给了这些,还有心痛,离别。。。。。 后来,这朵花独自开放,开在A市的老城区。园丁的遗照放在老躺椅上一尘不染。花每天都还能看到老爷子,只不过,收音机再没了声音,所以老爷子也没有东西再和他说了。 十五岁的花,是内向的。他开始了学校小店两头跑的生活。在没人的时候他开着,在人口稠密的时候它关着。 17年老城区改造,第一刀,就画在了老车站。带着金丝眼镜的领导夹着公文包,来找了他无数次。 “小鬼,你不搬,我没法交差啊,你看啊,这是十万,只要你肯搬,那就都是你的。” 金丝眼镜从腋下的包里取出一沓子钱,放在了烟柜上。红色的钱和红色的塑料电话机交相呼应。李向北头也没有抬,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小兔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车站是a市的牌面,我现在是好言好语跟你说,你要是听不进的,那你别怪我了就。” A市的牌面是老车站,旅客来这第一眼看到的地方,就是老车站。 小店的牌面是老爷子,旅客来这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是他的遗照。 什么样的男人,你认为是成功人士,用李向北的话说,就是你什么时候把衬衫塞进西裤里,把你皮带的铁标露出来。这样的你,差不多就算成功了。至少,有成功的准备了。金丝眼镜的大肚子前顶着一个黄灿灿的大H。李向北觉得他是成功的。 而一个成功人士的另一个要素是什么,可能是诚实守信吧。 金丝眼镜是成功人士,在他走后的半个月,果然有小混混开始找上门了。他们是金丝眼镜找来的,来告诉李向北,成功人士的说到做到。 那时的李向北读高二,他每天骑着老单车回家。他蹬的很慢,其实他也想快的,但是老单车并不想。 那个漫天红霞的傍晚, 他如往常一样把车停好,准备打开后门进入小店的时候,他发现后门的门锁已经被砸坏了。他推门进去,三个穿着痞气的同龄人坐在店里。他们砸碎了烟柜,其中较胖一个在吃货架上的零食。另外两个一个满脸雀斑,正在点烟。一个瘦瘦高高,手臂上有纹身,正坐在放遗照的躺椅上,玩手机。在瘦高男人的脚下,是这个店的牌面。 地面上撒满了烟头,碎玻璃,还有包装碎片。 那个为首有纹身的男人,他的小弟们叫他“呦哥”。 就那一瞬间,李向北的脑子里闪过了种种的画面,有老爷子在躺椅上的光影,还有夏天老爷子在后门用脚盆给他泼水冲凉的样子。各种各样的小碎片,像刀片一样,一点一点刺激着他的大脑,他攥紧拳头,青筋在脑门上蔓延。目光里,是一股杀意。就在短短的那么一会,他提起拳头冲向了踩着遗照的“呦哥”。 那是李向北和“呦哥”的第一次交锋。“呦哥”眼疾手快,侧身一躲。李向北径直一拳砸到了烟柜的玻璃上。鲜红的血液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在那三十平米的小店里交相展现。 躲过一拳的“呦哥”整了整紧身的黑衬衫,像提小鸡似的提起李向北的后衣领。大摇大摆的领着身后的胖子和雀斑,往不远处的废弃工地走去。 那一天,李向北见到了初长成型的野草,那时候的野草上边上是一片工人们扔下的烟头。几分钟后,地面上又出现了一片血迹,还有一颗牙。牙是李向北的,血是“呦哥”的。 “小兔崽子,今天是一颗牙,你要是还不搬”“呦哥”擦了擦额头被石头砸到的血污“下次就断你一条胳膊!” “呦哥”带着他的小弟离开了工地,留下李向北一个人坐在墙角,捂着嘴。那天的月亮,格外的圆,有人说月圆,是因为对故人的思念。李向北被呦哥从夕阳西下,打到月亮高升。他说不上痛,但他心里却又实实在在的想起了一些尘封的人和事。 后来的“呦哥”每次来找麻烦,都会先去对过的旅馆先开间房,找丰腴的中年妓女快活完了,提起裤子,然后透过茶色的单向玻璃,等李向北放学回家。等“警告”完了,正好也到了钟点,他再回房间,洗个澡,在窗台上点根烟,退房。烟屁股被他藏在窗户轨道的缝里,一个保洁不会打扫到的地方。三年来,呦哥一共摆了十五个烟头。 这三年单向玻璃外的网吧变成了网络会所,老车站被刷了皮,变成了“新”车站。小旅馆的招牌也改成了闪闪发光的霓虹灯管。只有那家小卖部,还是原来那家小卖部。李向北认为,这是他的出生之地,老家!呦哥认为,这是他的人生败笔,污点! 在三年里,物是人非,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旅馆里有技术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呦哥还是开同一间房。“金丝眼镜”下了死命令,这次再搞不定,“呦哥”和他的小弟都不用再来干活了,滚回他们的老赌坊,去看他们的场子。呦哥低着头,走出办公室。怒火在他的心里一点点的蔓延,而最好的的发泄之处,就是李向北! 于是,故事的开头的那一幕,就这样悄然发生了。 失控 第二章 失控 每到傍晚五点的时候,A市的老城区会展现它的活力。马路上的车流,酒店门**谈的男女,还有工地上放饭的工人,这一切都在这个时间段从机械变得灵动自由。 李向北坐起身子,瘫靠在背后的土方墙上,眼睛木讷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他不知道施虐行为什么时候结束,所以他只能摆正姿势,等待下一波拳打脚踢的到来。 人的愤怒表现得多种多样,三岁的孩童会哇哇大哭,三四十岁的大婶会破口大骂。李向北的愤怒,是攥紧拳头,在那个傍晚挥拳反击,而呦哥的愤怒,无人得知。 金丝眼镜的小眼睛里,有两类人:自己这类,还有呦哥李向北这类。他把自己这类统称为人上人,而呦哥这类,不算人。人的感觉是敏锐的,电影《寄生虫》里的富人,总能闻见穷人身上奇怪的味道,而呦哥也能感受到“金丝眼镜”眼镜下面鄙视的眼光。他的脑子很直,整体的事在他的脑子里被拆分为回折的直线,大概只有这几样:金丝眼镜骂自己,自己会生气,但不能和他动手,不然一分钱都拿不到。而不能打金丝眼镜,这笔账,只能算到李向北头上。他越生气,李向北就伤的的越重,这两者,成正比。 今天是金丝眼镜的最后期限,如果李向北不妥协,那么呦哥就只能一层层的叠加伤害。 他也会在他三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看他的大屁股电视,在某一天,呦哥看到了这样一句话:‘’都是要吃饭的嘛‘’。是啊,都是要吃饭的嘛,但放过李向北,那么就没饭吃了。 呦哥放下抱着的手臂,让胖子和雀斑看住李向北,自己去了工地的施工区,他想找一根合适的钢管,这是他最后的耐心。 乌云密布的天空里,一丝丝的小雨点,从天上缓缓落下,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雷声,充斥着老城区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真扫兴,怎么突然下雨了。”准备开房的情侣埋怨道。女孩娇羞的躲进男孩的怀里,男孩脱下外套,罩住了怀里的女孩和自己。 呦哥在一堆钢材里抄起一根一米左右的钢管,拿到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刚刚合适,他的脑子里,这根钢管,应该要敲碎骨头,但不应该取人性命。呦哥是行走市井的混混,但没有做好当亡命之徒的准备。他又随手挥动了两下,呼呼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工地里回响。呦哥点了点头,这就是令他满意的“定海神针”,是用来平定李向北这片桀骜不驯的海的神兵利器。 铁锈久了会脱落,雨水沾染着铁屑,呈现出那种好看的橘红色。这种橘色,染在了呦哥的手上,勾勒出疤痕的形状。呦哥不介意自己的手脏,他把湿漉漉的头发撸向脑后,学着周润发的样子,点上了一根烟,飞快的跑回了李向北所在的墙角。撸头发的手是橘红色的,拿烟的手,是冰冷的。 “都是要吃饭的,李向北,你不要怪我。” “我最后问你一次,搬还是不搬。” 呦哥一字一句的吐出了这两句话,脑海里,一股怒气蓬勃上升。就像一口煮沸的锅,锅里煮的是李向北,下面助燃的柴火是金丝眼镜轻蔑不屑的眼神。 墙边的野草,随着雨水,弯下了叶片。李向北没有想过退让,换谁,会把自己的家送出去呢。思乡的旅人不会,抚养花朵的园丁不会,李向北当然也不会。 他闭上了眼睛,等着呦哥发起第一轮攻击。 他与呦哥已经在这里出现了十六次了,起初的李向北还愿意去反抗,但到了后来,他就不再去冲撞了,没有任何意义,实力悬殊,以卵击石。就像一个文弱的书生,去挑战黑道的带头大哥,黑道大哥的眼里是不痛不痒,且毫无胜算。李向北打不过一个来自法外的混客,所以他只能低头忍住,熬过去,就有办法。呦哥的目的,他改变不了,同样的呦哥就是打死李向北,他也不会搬出小店。每次李向北都独自拖着一身伤回到他的小屋。自己包扎,然后用老冰柜里的陈年老冰,给自己敷伤口。二十岁的李向北已经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中医一样,学会了自己打理自己的受伤情况。 “妈的!真晦气!”呦哥不喜欢雨天作业。 他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烟,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抬起手中的铁棍,用尽全力挥向了李向北的手臂。一声闷响,响彻整个工地。瓦楞板下栖息躲雨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飞起,冲向越来越大的雨中。李向北没有躲闪呦哥的那一棍,他累了,这么久的对峙,今天也该到头了。鲜红的鲜血,从衣袖慢慢的淌了下来。一直流到野草上,混杂着雨水,把地上的狗尿苔染成了红色。李向北的一只手臂断了。巨大的疼痛缠绕住李向北的心口,迅速传至全身。他的眼角抽动,脸色逐渐发白,一点点的汗珠,从他的头顶滚落,密集的排布在他的鼻尖。 “咚!”又是一声闷响,在李向北还没来得及喘息的时候,呦哥挥动了第二下。这一下他选择了李向北的胸口。 后者只感觉嘴里一甜,一口血从他的口中吐出,喷涂到了水泥地上,还未停留多久,就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很多人,喜欢雨天,其中就有那么一类,我们叫他们罪犯。 2006年,贵州的陈某在一个夏天的雨夜,对一个独行的女子实 施了强奸 2013年,湖南的周某在一个冬天的雨夜,对一个过路男子实施抢劫未遂,捅了21刀,使其毙命。 。。。。。。。。。。 雨水,是犯罪者不谋而合的帮凶。 洗刷证据,冲走痕迹,放慢正义到来的脚步。 后来跟据一对在工地旁躲雨的小情侣描述,他们在那个雨天,听到了七次“咚咚咚”的声音,男孩还调侃“是谁在工地打野战,搞那么大动静”。旁边的女孩娇羞的埋进男孩的胸口,娇嗔道“瞎说什么呢” 呦哥一共挥动了七次钢管,每一次,他都问李向北,搬不搬走。 他的声音,从冷静到愤怒,再到彻底的疯狂。伴随着的是李向北身体各个部位骨骼的碎裂。他想停下,可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开始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 “老大!出人命了,快住手” “再这样打下去,这小子就没命了!” 呦哥听不到雀斑和胖子的喊叫,任凭他们怎么拉扯,拖拽,呦哥的动作始终机械的反复进行。 呦哥在完成他的事,但是似乎他的身体准备超标完成他的目的。用后来他的话说就是,那时候他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他的身体不是他的。 呦哥的耳朵里,只有挥击的闷响,淅淅沥沥的雨声,骨骼的断裂声,以及李向北每次被击打后嘴里的“不搬”二字。 终于在第七次敲打完之后,李向北倾倒在了雨水当中,血迹染红了墙头。从中间往四周无规则的飞溅扩散,远了看,就像一朵盛放的花。娇艳欲滴,且藏匿着死亡的栖息。地上的血液被雨水冲刷,缓缓地流淌进两米开外工地的排水槽中,然后顺着地势,冲进了这个城市的地下管道。 呦哥扔下手里的钢管,瘫倒在雨水当中。虽然他的身体解放了,但是他的心脏,还在更加剧烈的跳动。期初他以为是紧张带来的,但是慢慢地,心脏开始疼痛,嘴角开始渗血的时候,他开始发现不对劲了。呦哥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他捂着自己的心脏,试图让它停下。但一切无济于事。 雀斑和胖子来自A市的中专,两个少年怀揣着江湖梦,在一个同样的一个雨天,遇到了呦哥。当时的胖子,被高年级的一个男生收保护费,因为不愿意。所以被打了一顿,在墙角掩面抽泣。那天呦哥吃完了一碗杂碎面,正准备往自己的出租屋内走,因为没带伞,所以他走的很急,但当他路过自己门口的巷子时,发现了蹲在巷子深处垃圾桶旁哭泣的胖子,还有面前正在数钱的高年级学生。呦哥二话没说,走上前,顶着瓢泼大雨,把那个高年级的打了一顿。 呦哥是坏人吗,毋庸置疑,是的,在他留在A市的几年里,他学会了打架,偷窃,赌博。 但是每个坏人的内心世界,都曾经有一片干净的角落。 “死胖子,把头上的水擦干净了。对了,还有你。” 呦哥把两个学生带回自己的出租屋躲雨。他的小房间很乱,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烟味,还有衣服没晒干的酸味,呦哥曾经试过用地摊上买的十五元的古龙香水去掩盖味道,但是显然不行,不过他还是每天会喷,这导致这个臭气熏天的小屋里竟然还有一股劣质的香味。小屋的地上是各种各样的书刊杂志,还有包装纸袋。呦哥把桌上的烟头烟灰,归拢到烟灰缸里,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到窗外。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软玉溪,晃了晃,倒出三根来,一根自己点上,然后另外两根递给胖子和那个高年级的男孩。胖子看着他手里的烟,先是摇摇头,想了一会有点点头,双手接过呦哥的烟,学着呦哥的样子点了起来,抽了一口。差点把自己的肺咳了出来,而另外的那个男生捂着自己被打肿的满是雀斑的脸,唯唯诺诺的坐在小屋的茶几旁,接过递来的香烟点了起来,不敢抬头看呦哥。呦哥觉得很有趣,因为他看到了自己上学时的样子。 这是呦哥,胖子,雀斑的第一次相遇。在呦哥的小屋里,一个男人和两个年纪稍小的男孩度过了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 从此以后,在A市老城区的夜市里,你总能看见一个瘦高个带着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四处游荡。瘦高个实施作案,两个男孩望风。得手之后,三人再像不认识一般走入人海。 每个城市都会有这样的小团体,他们是这个城市的最底层,但同时,也是不可或缺的阴暗面。 2020又是一个雨天,胖子和雀斑看着呦哥,一棍一棍的挥向李向北,然后瘫倒在了工地上。呦哥的身体不停的抽动,口中鲜红的血液,开始不间断的往外涌。他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了两个少年,然后呢喃道“你们快走,快走!” 胖子没有忍住,眼泪淌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呦哥的脸上。雀斑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跑去测李向北的鼻息,然后又跌跌撞撞的跑回了胖子旁边,失了魂似的向胖子摇了摇头。 两个少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崩溃。 “快。。快跑!” 呦哥残留的意识在一点点的消失,他努力的抬起胳膊想要推走这两个“小朋友”,但是却又无济于事。凝结的血块堵住了,他的鼻道和咽喉。窒息感让他的眼前事物一点点的消失, 他努力的抬起胳膊想要推走这两个“小朋友”,但是却又无济于事。凝结的血块堵住了,他的鼻道和咽喉。窒息感让他的眼前事物一点点的消失,最后彻底不见。 两个少年发疯似的,跑出了工地,他们的脑海里回荡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还有呦哥的那句“快跑!”他们不知道该去哪,该怎么做。跌跌撞撞的跑离了老城区,消失在了茫茫的雨中。 一声惊雷闪过,强光照亮了工地未修好的毛坯楼顶上,处在黑暗中的位置。一个女人收起了手里的一个木偶,女人的五官是极好看的,成熟中,一丝丝的妩媚透露无疑。她穿着一件oversize的黑色卫衣,白色的球鞋勾勒出她优美的腿部曲线。乌黑的长发从她戴着的卫衣帽子下延伸出来,盖到丰裕的胸部,勾勒出了完美的曲线。此刻,在这绝佳的位置,施工工地的楼顶,这个女人观察到了一切,似乎也控制了一切。 她手里那个木偶很特别,一般的木偶采用木质骨架,所有的细节表现,都是画上去的,但是这个木偶不同,它是皮革包裹的材质,上面的皮质没有一点点的褶皱痕迹,就像是长在木头上的,细了看居然还能发现上面的毛孔和汗毛。而皮革的颜色整体发暗且苍白,不像是动物的,倒更像是死人的皮!木偶的身形相貌方面,像极了工地上的呦哥。它的四肢都被线缠绕着,但大部分都已经剪断了。在它的心脏位置,一根钢钉,笔直的插在那里。 这不像一具木偶,倒像是等比例缩小的呦哥! 女人将手里的木偶装入身后背着的一个小箱子,小箱子的形状有点像棺材。这个古典的木头“小棺材”和女人的穿着显得格格不入。她扣好了旁边的铁搭扣,又将其背在背上。缓缓地走下了楼,消失在了黑暗中。 很快她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个全是血污的角落。工地外,一辆保时捷停在了路边,一个老头从车上下来,他身着一身GIANFRAN COFERRE的黑色西服,挺实的背膀撑起他伟岸的轮廓。老头整了整自己的西装,他向女人挥挥手,随手从车里又拿了一把雨伞,给自己打起来。女人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老头点了点头,随后拍了拍后车门。 “难道还要我自己来吗?”浑厚的声音从男人的口中传出。那声音就像是禅院的钟声一般,威严,且不可抗拒。 “啪”的一声,后车门打开了,“金丝眼镜”谄媚的笑着,从后座挤下来,朝男人低头哈腰。 “您看着您看着,我去就行。嘿嘿” 说着金丝眼镜搓了搓手,转身打开后备箱,笨拙的取出了两个黑色的裹尸袋,晃晃悠悠的跑向了工地。 男人望着跑远的肥胖男人,面无表情的坐回了车里,他打开了车载音乐,放了一首名叫《Life After Death》的歌。男人轻轻跟着旋律,用鼻子哼着调调,闭上了双眼,开始想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