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雾影庄杀人事件》
1、黄昏之馆
暮色逐渐吞噬了原本清新淡蓝的天,一道道稚嫩柔曼的晚霞织成一片绚九九藏书丽奇景,浸溶着朵朵残云;抬头仰望,彷佛有人在无尽的苍穹上泼洒了一派轻柔荡溢的水彩颜料,然後用带着致密心思的翎毛画笔恣意涂抹挥洒,描摹诠释着这人世间最令人动容的时刻。
是呀,黄昏总是那麽的哀凄,给人一股荒凉感。每每望着夕阳的同时,心也不自觉地纠结了起来。
若平啜饮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再度凝望着眼前的一切。
平坦的谷地缀饰着潺潺而流的幽静小溪,恒河沙数的石子俯拾即是;连绵山峰曲折不尽,百转千回。
他所在之处是二楼末端的眺望台,数张桌椅被摆放於此,是个休憩赏景的绝佳场所。
这栋位於山谷之间、被群山围绕的华丽建筑物,荡漾着一股如梦似幻之感;它的如梦似幻令若平有点心神不定。置身於此,与平日枯燥呆板的生活比较起来实在是太过奢华、惬意了些。
以後晚年的隐居生活如此度过也不错。
他在心里苦笑,自己还这麽年轻就开始思考这种事!
从凉椅中站起身,他踱向数步之遥的栏杆,企图对铺展眼前的曼妙景致做更细致的观察。
“唷!年轻人,还在看风景啊?”背後人声陡然响起。
若平转身,点了个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这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头发油亮光滑,一身体面打扮,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感觉上异常锐利,里头似乎潜藏着一抹近似狡诈,却又带有机智的质素;那五官模糊的圆脸让若平有种感触,好像信任他是一种危险,不信任他又是一种损失似的。
“这里视野很好,在此处沉思默想寻找写作灵感是个不错的选择,”若平指了指凉椅,“您要不要试试?”
写作,当然。眼前这位笔名叫雷毅的先生正是目前本土推理界还算有名气的作家,说红也没那麽红,但说他不重要是绝对荒唐无稽的。此君写的着作若平也读过几本,但拜读过五六本後便不敢再买他的大作。也许是风格口味不合吧,书中总是带着一股油腔滑调;文笔差、没深度内容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推理部分老是被处理得四分五裂,好像一幅散乱的拼图勉强被凑合,一点实质感都没有。他的书这麽不可靠,却又能捉住大众的胃口,根据这点再观察他给人的印象,若平觉得,“相由心生”这句话真是不假。
“我的最新作品大纲已经成形,没有必要再做什麽构思了,”雷先生微笑,露出一口黄牙,“倒是,要不要我告诉你这部旷世钜作的内容大要?”
他好像习惯大言不惭,很多人出了名後都会自大起来。若平有时虽然也喜欢骄傲带来的满足感,也不敢保证自己若有了名气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谦虚,但他还是颇鄙视这种无节制又无意义的自吹自擂。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到时直接读原着可能会比较好。”他小心推辞,略微点了个头,便朝通往内室的门走去。
背後的男人疑惑地目送他离去,乾笑了几声。
若平穿过阴冷的长廊,脚底踩着猩红色地毯,两排尽是数不清的房间;由於从房门外观看起来尽皆相似,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看门牌号码的话,很容易就搞错了自己房间的确切位置。
现在不是进房的时候,他的目标是一楼大厅,他想下去坐坐,跟已经到来的宾客们聊聊;一方面也是为了摆脱刚刚那位讨人厌的作家。
宽敞的大厅里,舒适的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高谈阔论、口若悬河,聊得正起劲。
看到若平下楼来,其中一名绅士打扮、看起来年届五十的人停止谈话,愉快地向他招呼了一声:“林先生,也过来坐坐吧,我们正在聊一些扑朔迷离的精采案件呢,想听听你的见解。”
“对啊,能推理出小说徵奖的谜底而获得资格到这里来,想必不简单吧!”另一名看似三十出头,咬着一根未点燃的香菸的粗犷男人咧嘴笑着说。
“小说跟现实案件不同!年轻人不过是头脑好了些,真正要办起案来还是得靠我们这种资深的老鸟才行!”第三个男人一副啧有烦言的表情,斜眼瞧着若平说道。他看起来也是四五十几岁,尖嘴猴腮的样子,感觉上比方才楼上那位仁兄更惹人烦;此君似乎习惯用斜眼看人,彷佛只要稍不留神,他的斜视便会侵袭而至,令人鸡皮疙瘩一身起;而当你的眼神转向他反击,他又会九九藏书
若无其事地翻动眼球,开始攻击无辜的天花板。
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自以为经验历练丰富,藉此睥睨一切的人;这种以岁数而自豪的中年人,若平着实感到一阵恶心与不齿。
有一股想把他扔出屋外的冲动。
“唐组长,别这样嘛,咱们都在休假中,轻松一点,好好享受这一夜吧。”绅士派头的男人大方地劝道。
“好歹林先生也是哈佛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呢!哈佛对吧?还是耶鲁?剑桥?抱歉,我忘了你拿的是什麽学位?”咬香菸的男人问道。
“哈佛哲学硕士。”若平轻描淡写地回答,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落了座。
“学哲学的啊?不简单,有理想的年轻人!”男人爽朗大笑,嘴边的菸差点掉了下来。
这位豪迈的男人是日本人,名字叫阪井诚司,学生时代在台湾度过,说得一口流利中文;回到日本後进入一家还颇有名望与组织的侦探社接受训练,没想到成绩斐然,现在已是拥有合格执照的私探。今年因一些私事来到台湾,无意间读了这山庄主人——笔名江川——举办的推理解谜徵奖活动的书,也因答案正确而受邀至此。据说他大学时代便十分喜爱推理小说,就是那时才对干侦探起了浓厚的兴趣,以至於毕业後没有再晋升研究所,反倒回国学起了与原本所学迥然相异的专门学问。
另外两人则是隶属不同分局的刑事组长,王永文和唐仲侃,现正休假中。他们彼此原本早已互相有耳闻;前者是以办案干练着称,後者似乎是声名狼藉、所谓的烂警察(当然也只是私下的风闻罢了,少有人敢搬上台面光明正大地讨论此事)。两人也是到这座山庄来才头一次见面。王组长是徵奖录取者,唐组长则是与山庄主人江氏有交情,顺道受邀至此度假。
至於若平呢,他则是某所大学哲学系的讲师,因从小酷爱推理小说,读了江川的书後也自行推理一番,没想到一试便中,於是也在得奖之列。
此山庄——雾影庄——的拥有者江川先生是当红推理小说作家,名气当然比雷毅要大得多;他本身就已经是一位大富豪,拥有令人钦羡的家产。近年来几本小说甚至翻译成英、日文销到国外,畅销至极。若平读过他的小说後,不得不承认写得实在不错,布局的精巧程度不逊色欧美名家。由於这个人的窜起,台湾的推理小说才渐渐兴盛起来,虽然还不能与日本的推理文化相比,但以社会情况的背景而论,已经算是差强人意了。
不久前江川仿照某出版社曾做过的,写了一个没有结局的推理故事,向读者挑战;读者必须写出推理过程,找出凶手。奖项除了答对者每人一笔可观的奖金外,还依据答对者的推理正确完整度选出六人,免费到他的雾影庄住宿一夜。可能是为了促销小说吧,才搞这种噱头;不过江川这栋私人度假山庄也曾上报,不少人打着这栋建筑物的主意。
若平、雷毅、王组长、阪井诚司等四人都是幸运者;在这个初冬时分造访雾影庄,蒙上一层萧瑟气息。
据说晚上可以参观主人的私人推理藏书,这可能是这一行最大收获之一。
东道主夫妇似乎晚一点才会到。最早到的王组长说他来时屋子内只有两名帮佣的中年女仆和厨子。
女仆似乎是临时雇请的,一见客人来便把房间钥匙分配给他们,让来客可以先放置行李;由於别墅是建在山谷,平地宽敞,不愁没有停车位。
谈话进行之际,唐组长突然站起身,嗫嚅着说要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便先走开了。阪井则兴致勃勃地继续着他的话题,问道:“林先生除哲学外,也嗜读推理小说吧?能推理出这次的谜底,真的很了不起,那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呢!”
“碰巧想出答案罢了,你解出谜底,不也是很厉害吗?”
“啊、对啊!哈!”侦探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问的方法好像不对。”
这位日本来的先生虽然也带着某种程度的自大,但与雷毅比较起来,却有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不会想令人排斥。
“读推理小说真的是一种享受呢!”王组长一旁说道。
“的确,我称它为心智最奇妙的冒险。”若平微笑。
“你应该有心目中最崇拜的作家吧?”阪井饶富兴味地看着若平,抛出了这个问题。
“嗯……基本上我不赞成用‘崇拜’这个辞,就说是喜欢好了。艾勒里?昆恩才是我心目中的推理大师。”
阪井点点头,“他的确是推理逻辑之王……”
“第一次读《Y的悲剧》和《希腊棺材的秘密》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的逻辑推理简直是神乎其技。”他赞叹般地摇头,“我那时才了解,什麽叫做理性思考的伟大。”
“看来林先生也是狂热的推理小说迷,”王组长笑道:“我虽不特别喜好推理小说,但也读过几本昆恩的作品,都是悲剧系列。”
“我最喜欢《X的悲剧》,”阪井晃着嘴边的香菸,“我觉得那个死前留言的设计真是棒透了。”
“说到死前留言的小说,昆恩好像写了不少嘛?”王组长问道。
若平不加思索地回答:“长篇除了《X的悲剧》、《暹罗连体人的秘密》外,还有尚未译介的Face to Face和The Last Woman in His Life等等,短篇也有好几篇,都是水准之作。”
“嗯,我倒是读过日文版。”阪井沉吟。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车辆的声音。似乎有新访客来了。
“该不会是咱们的推理作家本人吧,晚餐时刻将近,他也该到了。”私探先生咕哝着。
片刻後,电铃声响起,女仆匆忙地出现,前去应门。
进来的人让在场三人小吃了一惊。
一名年轻女子背着背包,步伐轻盈地踏入大厅;一双灵动有致的眼眸滴溜溜地眨着,像暗空中只有两道光的流星雨;乌黑长发在颈後紮了条马尾,如浓墨般倾流奔泻;两道柳眉稍稍扬起,呈现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好像随时要去否定世间一切事物似的,但在同时,嘴角的一抹坚毅却又诠释出那有选择性的否定,於冰雪聪明的脸蛋上绽放着有原则、具理性的轻浮。
女仆赶紧上前,恭敬地问:“请问是韩小姐吧?这是您的房间钥匙,房间在二楼,请从那边楼梯上去。江先生与他太太晚餐前会到。”
“谢谢你,我没什麽行李,自己来就好,你去忙吧。”女孩很有礼貌地一笑。
女仆匆匆退入厨房了,想必是为晚餐做准备。
这时唐组长从走道出现,一看见新来的宾客,惊呼:“哪来的漂亮小姐?你也是来过夜的吧?”
“你们好,”她用清朗的嗓音自我介绍:“我姓韩,名叫夏瑀,目前是《Mystery》杂志的编辑,请多指教。”
《Mystery》是目前国内新兴少数的推理小说月刊之一,译介各国长短篇推理,还算获读者好评。若平并没有订阅该杂志,自然不知她的名字;不过年纪轻轻就当上编辑,看来也不简单。
“韩小姐想必很能干,改天介绍你们杂志给我读读吧。”王组长笑着说道。
就这样与众人形式化寒喧了两三句後,夏瑀礼貌地说要看看房间、整理行李,便朝楼梯方向走去。
若平站起身,向其他三人点了个头。
“我也想回房去了,现在才五点半多,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空档吧。”
“哈哈!去吧!那小妞的确不错,我想你在这里也坐不住吧;虽然老婆在日本,但也不能随便拈花惹草……”阪井用了解、但又无可奈何的爽朗笑声抛出了这些话。
我实在太明显了。若平尴尬地想。但那又何妨?
他快步上了楼梯。
幽深长廊,壁上小夜灯已亮起,一阵昏黄氛围飘荡室内,扰起虚幻缥缈之感。
搜寻着女孩的身影,他的双眼突然如猎鹰般地锐利,扫荡着眼前的走廊。
一个身影拐入右边的走道。看来她的房间是位於右翼。
他叹了口气,走向拐角处,靠在墙壁上,默默地等。
几分钟後传来房门开启声。
他倏地站直身子,往後退,然後再镇定地向前走。
当他行至走道交角处,女孩从右边的长廊漫步过来。
“呀,你好。”若平点头微笑。
真糟,难道没有更具创意的招呼方式了?
“嗨!你是若平是吧?希望没记错名字。”
听到她直呼名字,他的心头还真是颤动了一下。
“你记性真好……夏瑀?”
“嗯,记住别人的名字是基本礼貌啊!”女孩爽朗地答道。
两人不自觉地往眺望台走去。
“孤身一个人来这里,”若平尽量让自己的口气自然一点,“难道你的父母或是……或是朋友不会担心吗?”
在说“朋友”这两个字时,他的语调有点怪异。
“拜托,我都几岁了,”她扮了个鬼脸,“况且爸妈也不知道,我一个月没跟他们连络了。”
“跟父母不亲密吗?”
“正好相反,就是因为太亲密了,反而觉得没有自己的空间,有时候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她耸耸肩,叹口气,“过度的关心常常会成为格外沉重的负担。”
“你说的没错,这真是人性中的两难之事。”
沐浴於黯淡的天色中,两人凭靠在栏杆,望着黑压压的远方。
“其实这次到这里来,我最期望的还是能一赌江先生收藏的原文书,许多绝版作品他都有,听说收集了好几年。”女孩的语气透露着钦羡。
“我在哈佛读书时花时间蒐集了不少作品,如果你想读艾勒里?昆恩或迪克逊?卡尔的书,我倒是可以借你。”
“你真的有?”夏瑀转头,一脸惊异。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集了,虽然有看完的没几本。”
“真不简单,其实要我乖乖读完一本英文书还真不容易呢!”她自嘲地说。
“我相信你的外语能力不差。”
她虚弱地一笑。
“我们别谈这个,说说你为什麽喜欢推理小说吧。”
机会来了。若平心中暗喜。藉着这个机会肺腑一番,她或许会感动而留下良好印象……
就在准备大开讲座之际,毫无预警地,後头突然传来:“对不起,晚餐准备好了,请下来用。”
转头一看,女仆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好像很苦恼自己不得不打断这个看似甜蜜又温存的时刻。
2、傀儡作家
江川略为发福,身材中等,梳理整齐的黑发油亮亮的,与身上的西装都是一片黑;他有一种冷酷的特质,彷佛可以冷静地对着一具屍体连开数十枪,眼皮眨都不眨一下,然後再潇洒地朝着枪口吹一口气;冷酷的背後,则藏着一股世故的狡诈。若平猜测他应该是不允许自己被别人占便宜的那种人。
江太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但实际年龄应该更老些;举手投足间有雍容华贵之感,但同时眼角却闪烁着一抹令人猜不透的迷离特质;她的心思有可能像云霄飞车一样,七弯八拐,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次急速转弯的方向;但在那细密难解的女人思路轨迹中,却又存在有自身的逻辑脉络。曾经一度传出江太太有婚外情,但一切未经证实,她本人则是矢口否认。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今晚她做了一番成本不低的打扮。
另一位生面孔据江先生的介绍,是他的写作合夥人,陈升呈。若平之前便曾耳闻江川的小说并非独力完成,而是有一名搭档,就像艾勒里?昆恩是由两人组成一般。但不知为何关於这件事却隐而不宣。陈先生是位很清瘦的人,年纪大概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眼镜後的两颗眼球乍看之下似乎往上吊,颇为吊诡;他应该不喜谈笑生风,显得沉默寡言。刚开始若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丧失了言谈能力。
然後他注意到获选的第六个人,张甫明,是一名男子,年纪大概不到四十,一脸憔悴,气色不怎麽好,感觉很落魄;整个人沮丧得像要陷进地板里似的。若平发现,他与陈升呈的背影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尤其今晚两人的穿着又很相似,更增添一股奇异的趣味。有时这种耐人寻味的巧合总会发生於从“人”这个模子所复印出无数的摹本中。
江川首先为让各位宾客久等表示歉意,解释说他与妻子、合夥人下山办点事,延误至此时。接下来,众人客套寒喧几句後便纷纷到餐厅落座。
从未走进餐厅时,若平便一直跟在夏瑀身旁。待会儿的社交场合是他最疲於应付的,比之於现场的那一批男人,还有谁比夏瑀是更好的聊天对象?
一落座,若平的心思一刻都没放在江川形式化的废话连篇上,只顾转头热烈与夏瑀私密地谈起天来。
数分钟後,谈话团体分裂了,雷毅与江川大聊推理小说创作守则,两人似乎臭味相投,都是狡诈派写手;江太太与唐组长叙起旧来;王组长则与阪井聊着社会近况,陈升呈“冷静地”在一旁倾听,偶尔突破静默插入一两句画龙点睛之语。
张甫明默默坐在孤岛上,与世隔绝。他的对面是滔滔不绝的作家江川。
“雷先生,听来你的新小说布局颇为精巧,用这种方法来制造密室,我倒是想都没想过!”江川灌了一口啤酒,唾液一边唇角喷出、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不知道呀,我可是搜索枯肠、历经多少个失眠夜晚才构思出来的;不是我在自夸,我觉得我真的有写推理小说的天份,光是这一篇作品就足以睥睨台湾文坛!”
这句大言不惭的话所制造出来的回音,大概连山脚下的便利商店内都可以听到。
“你说的那个密室诡计,”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扩散开来,“迪克逊?卡尔早就用过了。”
江川与雷毅挟菜的双手顿时僵住,餐桌上的交谈声也陡然熄灭了。
张先生跃出孤岛。
“雷先生,你以为卡尔的小说在台湾译介不多,就可以使用这种抄袭手段吗?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个密室手法的出处;为了顾及在场还没读过卡尔小说的人,恕不透露被害作品书名。”他阴沉地冷笑:“你的好几篇小说,恐怕都是借用死人的点子吧;不要让岛田庄司事件在台湾重演。”
雷毅霎时满脸通红,怒叱:“你胡说!那都是我自己的创意!”
就旁观者而言,若平感觉听不出有任何说服力,这也许是肇因於对雷先生的偏见吧。
“是不是抄袭我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为还没读过卡尔着作的人感到惋惜,为读过你的着作的人致上哀悼之意。”张甫明突然转向江川,“江先生,你想知道我是怎麽解出你的徵奖题目吗?”
江川只是楞在那里,没说半句话。
“因为,”他的声音更低沉了,“那本书的大纲是我写的。”
这一宣称把所有人推落深沉的幽谷,整座饭厅罩上一片不祥。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张甫明地狱般的声音回荡,“在场的各位应该感到幸运,能够亲耳闻听这件推理文学史上的丑闻,而且还是被害者亲口述说的。”他猛灌了一杯啤酒,擦擦嘴,不急不徐地继续说:“一年前,我因为对推理小说的狂热,自行着手创作了六部长篇小说大纲,将所有细节、布局、推论过程等都叙述得巨细靡遗,缮写成六份稿件;为了请名家过目,给我那不成熟的作品一些评语与指导,我将稿子寄给江先生,也就是咱们眼前这位推理大师。我那时满心期待,因为对自己的构思颇具信心;不料最後稿件一去不回,石沉大海!”
没有人说话,只有唐组长乾咳了一声。
“我猜想大概是江先生太忙,无暇过目,便试了各种管道询问,没想到被对方三推四阻,写信给江先生本人也都渺无音讯,根本不得其门而入;我又是个潦倒的穷小子,无法利用什麽社会人脉帮忙。就在我失望之余,更令人愤怒的事发生了。某次我在书店中闲逛,看见江先生推出数本新作,随意翻阅之际,竟发现里头的故事根本是依据我的大纲延伸补充而成!其主要中心布局完全出自我的手笔!”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这种事情我曾耳闻在国外发生过,没料到竟然降临在自己身上,真是无法想像。由於那时他只用了三本小说的点子,我便默默等待,看他是否如此无羞耻之心,继续盗用他人的创意。果然,江先生又搞出一个对读者挑战的活动,出了一本没有结局的版本,向读者挑战。不用说,用的还是我的点子。看到活动规定写着答对者可到山庄一游,我才看到一线希望,”张甫明冷酷的双眼盯视着江川,“总算可以利用这个门路见到你,让你亲口解释清楚这整件?事。江先生,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川如石膏像惨白的脸静静地抽动了几下,然後回答:“张先生,这或许是场误会,我并没有收到什麽你提到的稿件……”
“再说谎呀!你这个人面兽心的骗子!”张甫明猛然从椅子中弹起,一副要扑出去的样子。
“冷静点!”王组长跳出座位,从後面架住这名狂暴的人。
愤怒者怒目注视着对面闻风不动的石像,颤抖,然後在王组长的劝导下才慢慢松弛下来,沉入座椅。
“抱歉,”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江川冷笑,“谁都会情绪失控,重要的是要搞清对与错。不介意的话,到外面的庭园走走吧,对你的火气降压有帮助。”
“好主意。”张甫明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然後缓缓站起身,抛下一句“失陪”,便绕过仍然站在他身後的王组长,快步离开餐厅。
唐组长皱了皱眉头,问道:“江兄,真的有这回事吗?还是那家伙只是在发神经?”
“别理他,这一定是一场误会,”江川冷漠地回答。
之後,用餐的气氛骤变,山珍海味顿时变成铁丸铜汁,再也没人有心情好好吃一顿。於是晚饭便草草结束,众人作鸟兽散。
若平与夏瑀两人再度上了二楼的眺望台,往凉椅一靠。晚风相当冰冷。
“今晚的事还真是突如其来,”若平开口,“不知张先生说的是真是假,看他样子不像说谎。”
“嗯……或许吧。谁知道呢?”女孩心不在焉地回答。
“怎麽了?有心事吗?”
“不……待会儿江先生要带我们到书室去参观是吧?还真期待。”
“好像是八点半的时候,据说还要送每人几本书。”
“应该可以挑中文书吧,不过收集几本原文书倒也不错。”
两人开始聊起一些私人的事,就在此时,楼底下突然传来有人踢到石头的声响。
“好像有人在下面,”若平放低音量说道。
两人悄悄走到栏杆旁,往下看。
一条人影从阴暗的庭园走向屋子,当他接近别墅时,灯光射入他脸上,无表情的脸略显惨澹。
是江川。
“咦,这麽晚了,江先生跑到外面做什麽呢……”
3、没有你的夜
一群人聚集在江川宽敞的书室。
藏书量之丰富令人瞠目结舌。数座厚重的书柜包含黄金时期三巨头——阿嘉莎?克丽丝蒂、迪克逊?卡尔、艾勒里?昆恩的作品全集;其它如Doroth99lib.y L. Sayers、Clayton Rawson、Ngaio Marsh……等知名作家的作品也都应有尽有;其中不乏日文推理小说,但主要还是以英文为主。不只原文书,连曾在台湾出过中译本的小说也都完整无缺地被收录在此,许多都是绝版已久的梦幻逸品。
“称为推理图书馆也不为过!”阪井兴奋地赞叹。
“一定花了不少心血收集!”雷毅也赞不绝口。
若平对着夏瑀耳语:“虽然拥有这些书,但我怀疑他半本都没读过。”
夏瑀悄悄回答:“我想也是。”
环顾在场的人,六位宾客除了张甫明外,其余都在,江太太与陈升呈则不在场。
结束之前,每个人挑了三本想要的小说。当然,仅剩一本的绝版书是不准备当礼物送人的。
先选定好书籍的若平与夏瑀,留下了其他人,先行离开图书室。
已经是九点多了。
两人抱着书步向二楼右翼的房间。
“生平第一次看到那麽多推理小说。”夏瑀愉悦地说。
“要全部读完,一生的时间可能还不够用。”他的语气透露着感慨之意。
两人在2-28号房,夏瑀的房门前停下。
“进来坐坐吧?”女孩微笑。
“可、可以吗?”
“我说进来就进来呀。”说着掏出钥匙。
不远处江川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迈着急促的步伐。他对两人点了个头,然後在2-29号房停下来。
这里的房间排列是奇数、偶数号码各分排。
“阪井先生要昆恩的 href='7848/im'>《X的悲剧》 7b2c." >第一版,我记得有两本,有一本好像丢在这房内。”他解释。
“这间也是图书室吗?”若平问道。
“不,是杂物室。”作家直接旋转门把,走进去。门没锁。
江川开了灯。站在外头的若平与夏瑀不自觉地望了进去。里头大小与客房格局相同,堆满了杂物,一股发霉的气味散发。
“本来不想要多余的书,就把它丢在这里了,我记得好像是在这个箱子……”
靠墙摆着一座书柜,柜前好几个木箱、纸箱叠在一起,似乎都装满了书籍。江川的目标是一个被其他箱子压在底下的大型纸箱。他试图挪移上头的箱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来帮忙,”若平赶紧向前。
“谢藏书网谢。”江川脱下西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开始与若平合力搬开上头的重物。
然後他打开纸箱,从数叠书皮泛黄的原文书中取出一本平装书:《The Tragedy of X》。
“就是这本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後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谢谢你,林先生。”
“对不起,韩小姐,请问您有看见江先生吗?有他的电话。”
走道突然传来女仆的声音。
“啊,他在里面。”
站在外面走廊的夏瑀立刻探进头来说:“江先生,有你的电话。”
正在拍打书上灰尘的江川脸色突然一变,把书递给若平,说道:“麻烦你转交给阪井先生。”
他随即快步出了房间。
若平耸耸肩,对女孩说:“没办法,走吧。”
夏瑀点点头。於是他关了灯,轻轻把门带上,两人便下楼去了。
步入客厅才发现大夥儿都聚集在那里,唐组长、王组长、阪井、陈升呈和江太太。
“没想到你们两个进展这麽快啊,”阪井挥着手招呼,又补上一句:“咦,那不是我的书嘛?”
若平把小说递给他。
“江先生临时有事,托我拿给你。”
..t>“原来如此,哈哈,林先生想不想听听我在日本办过的一件大案子,还有王组长也有些恶心的刑案要讲……”
不知不觉中又卷入社交漩涡里。若平顿觉一阵天昏地暗。这一小撮人,从犯罪谈到政治,又从政治谈到女人,搞得他头昏眼花;夏瑀则与江太太聊了起来,展开女人话题。
“进来坐坐吧?”女孩甜蜜的声音仍旧在耳畔回响。就快没时间了,可是自己又脱不了身。
疲劳轰炸到十一点,陈升呈站起身,用他无精打采的声音宣告:“抱歉,我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吧。”
若平乘势也站起来,说要告退。夏瑀与江太太仍然聊得兴高采烈。
王组长走了过来,说道:“我跟你上楼,我也想休息了。”
已经很疲惫,还是先上楼睡觉好了。他只好做这样的打算。
两人走上楼,先到了若平的卧房前,2-13号。若平问道:“王先生住几号房?”
“2-27,视野还不错。”
“噢,那刚好在韩小姐对面。”
“是这样啊?哈哈,韩小姐是活力充沛的好女孩啊。”王组长意味深长地望了若平一眼。
“那麽,晚安了,早点睡。”
“晚安。”若平礼貌地回应。
进了房?99lib?间,他马上像中枪般倒在床上,摊开四肢成大字形;随即又翻身过来,瞪着天花板。
“韩小姐是活力充沛的好女孩啊……”王组长的话在耳边回荡。
她的身影,她的笑容,看不见的自然的体香……交织成一片迷离幻雾,在他身旁不断飘荡、扩散。逐渐,视线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朦胧。
几分钟後,他感受到夏瑀深情地靠着他的肩,他的手臂则紧紧搂住她的腰。
4、死神之影
他翻了个身,差点摔到床下。
“哎呀……我在干嘛?”若平揉揉双眼,擦擦口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连袜子都还穿在脚上,昨天澡也没洗就昏睡了。
他意识到周遭的氛围,不太对劲。
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八点。
天色怎麽这麽暗?
他的听觉开始发挥效用,外面的声响很怪异,好像有一架超大型的电风扇在外头轰隆运转,掀翻天地似地刮起飞沙走石的狂风。
他走到窗边。
还真的是狂风暴雨。
一阵雷声冷不防劈打下来,吓得他差点滑倒。
风雨交加。天空被黑色颜料涂染了,斗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袭击玻璃,伴随着呼吼咆哮的怒风,一场黑暗、风、雨、雷、电的战争在外头如火如荼地展开、肆虐着。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窗边。这一切好像都没什麽逻辑。
花了一些时间冲了个澡、梳洗,他快速着装妥当。
早餐开始供应了吧?若平边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出了房间,边朝楼下走去。
客厅中阪井正读着推理小说,是 href='7848/im'>《X的悲剧》..。
“早啊,”若平打招呼。
“唷!去吃早饭吧。哈哈,没带..英文字典,我这个英文奇差无比的人也看不懂……要这本书主要是想收藏。”
“天气是怎麽回事?”
“我一早起来时也是吃了一惊……这栋房子里没电视,也不能看气象报导。”
“真诡异啊。”
说着,两个人便结伴朝餐厅走去,里头已有不少人在。
才落座没多久,江太太突然出现在餐室门口,焦虑地环顾了四周,脸色很不对劲;她厉声问:“我先生呢,有没有人看到他?”
“江川?”唐组长囫囵吞下嘴中的食物,用咽住的声音答道:“没有……早上都还没看见。发生什麽事了吗?”。
“他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人都暂时停下手边的进食动作。
“早上起来就不在了吗?”问话的是王组长。
江太太露出担忧的神色。
“昨天他没回房睡觉,我想他大概有事忙,加..上我又很累,就先睡了。今早起来才发现,他根本没回房,床上没有睡过的痕迹。他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就是没人影。”
“会不会在书房里?也许他在里面睡着了。”陈升呈说。
“我刚刚敲门喊过,没人答应。”江太太一脸担忧地回答。
陈升呈皱着眉头站起来。
“我去看看。”
两个人出了餐厅。
“最好去看一下。”
王组长也起身离开。
若平与阪井互看了一眼,站起身,也跟着出去。
後头饭还没吃完的雷毅与唐组长面面相觑,最後还是决定放下碗筷,一起去一探究竟。
书房位於一楼末尾,长廊的尽头。一道厚重的门封着。
陈升呈用力敲门,大喊:“江川!你在吗?江川!”
反覆敲了好几次仍然没人答应。
王组长一旁问道:“门是锁上的吗?”
“这道门是特制的弹簧锁,只要关起来就会自动从内侧上锁,”陈升呈忧虑地看着地面,“而且钥匙只有一把,由江川本人保管,我也不知道藏在何处。”
“除了书房,我想不出他还有可能去哪里。”江太太细细的声音此刻显得破碎。
阪井严肃地说:“看来得破门而入了。”
在场几个男人点点头,随即排开架式。
几个人开始轮流撞起门来。
初始众人似乎占下风,但该扇门看似坚固实则老旧;几次撞击後,顽强的对手渐渐屈服,最後啪地一声,门应声而开;负责最後一击的王组长与雷毅顺着冲力跌入房内,但随即稳住脚步。
後头众人全部靠向房门。
房内景象映入眼帘。一阵晦涩感袭上。
虽然窗帘并未拉上,但因天色的关系,室内光线显得相当昏暗;唯一的照明来源是书桌上昏黄的桌灯。
只要站在门前就可以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因为重点景象恰好正对着房间入口。
一张厚重大书桌正对着门,桌上两个书挡,夹着一排高度参差不齐的书籍。
江先生本人就坐在书桌後面,不必再看第二眼就可以知道他已经死了。
这位作家头向後仰,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半张,好像想要享受生命中最後一口呼息;双手无力地垂下,隐身桌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还穿着昨晚的白衬衫,不过现在,那白色已经被一片不规则的鲜红色所取代了。
一大滩乾掉的血渍吞噬掉无助的白色,布满江川的胸部与腹部。
心脏部位,一个浊黑的子弹孔——无疑是鲜血的来源——彷佛带着天真的残酷,正以撒旦般的姿态对着他们狞笑。
5、“Dying Message”
所有人僵了一分钟。
“不!”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寂静。江太太先是双眼一瞪,然後整个人像被推倒的?积木房子般当场崩塌。
站在最前面的王组长回过神来,大喊:“谁快先扶她到客厅去!”
陈升呈赶忙上前搀扶起瘫成一团的女人,夏瑀与雷毅立刻上前帮忙。
三个人抬着失去意识的人匆忙离开了。
唐组长一脸惨白,喃喃道:“这是怎麽回事……到底是谁……”
阪井冷静地掏出一根菸,放入嘴角边缘,缓缓吐出谁都不愿意听到的两个字。
“谋杀。”
昨天还活得好好的人,晚饭时还高谈阔论的人,现在竟成了一具冰冷的屍体。死者那空洞、瞪视着天花板的双眼,让若平了解到江川已经不再属於这个世界了。
“看起来是被枪杀的,”王组长开口,“现在枪枝这麽好取得吗?”
“应该是没有外人进来犯案的可能性,”阪井道:“直觉告诉我是屋内的人干的。”
“这太夸张了……竟然在这里发生谋杀案……太令人不可置信。”王组长摇摇头。
这时雷毅进来了,从容地说:“江太太应该没事,不必担心……还有我已经报警了,不过可能暂时没什麽用。”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唐组长厉声问道。
“中横公路又坍方了,交通中断,所以警方暂时……”
“开啥玩笑!”唐组长咆哮,“这又不是在写推理小说!”
“这样一来就变成标准的‘暴风雨山庄’了。”阪井面色凝重地沉吟。
“看来,我们只有自力救济了。”王组 957f." >长脸色沉郁,再度摇摇头。
雷毅又开口,提出个不情之请:“生平第一次遇到谋杀案,就让我全程参与办案吧。”
王组长正要答话之际,若平插嘴道:“也可以让我在旁边看吗?或许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你?哈!别笑死我,”唐组长瞪着若平,“战场之上才子何用?说我们需要那位侦探先生还比较实际一点。对吧阪井先生?你就来协助我们吧!”他用下巴指了指阪井。
“我倒是很乐意。”侦探晃着嘴边那根未点燃的菸。
“那我们开始吧。”也许是知道无法动摇雷毅与若平的决心,王组长也没再多说什麽,只是?
走向屍体,表情慎重其事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检视了一番屍体,抬头招呼:“唐组长、阪井先生,你们也来看看吧,看我们对死亡时间的推定是否一致。”
雷毅与若平兴致勃勃地站近些,虽然带着些许恐惧,但理性思考之影仍不时闪过脑际。
阪井瞄了一眼手表,做出结论:“依据死後僵硬和屍斑的情况来推断,死者大概於昨夜十一点半至凌晨一点半间遇害。”
其他两人点点头。
“对了,”阪井开口:“我刚刚就注意到,死者的右手好像握着什麽东西。”
朝他的视线望去,有一片疑似纸角之物突出於死者右手紧握的拳头。
“的确有,”王组长上前,蹲下身,提起死者的手腕,小心地扳开僵硬的手指。一番努力後,取出一张皱摺的纸。
纸条字朝内被捏成略带扁平的块状,王组长将它摊开。唐组长、阪井凑近身子看。上头写着:“张甫明12:00”。
“Dying message.” 阪井静静地吐出这两个字。
“死前留言,人名和时间!果然是张甫明干的吗?”
不知何时雷毅已凑近调查三人组,读取了字条的内容。
“我就知道是这家伙!他想杀人没想到江川在被杀前留下字条指控了他!上头写的犯罪时间也与推定死亡时刻吻合,加上这个人又有强烈动机!”唐组长兴奋地大叫。
阪井冷静说道:“结论先别下得太快,我们得先确认笔迹。待会儿向陈升呈或江太太索取死者的手稿,我对笔迹监定还算有研究。”
“何必这麽麻烦!事实胜於雄辩!”唐组长嗤之以鼻。
“还是谨慎一点的好。”阪井咬着菸,机警地说。
书桌桌面挺宽敞,不算凌乱,但也谈不上整洁,书挡旁堆了许多散乱的纸张;右侧摆着一本携带型手掌大小便条簿,一座插满笔的笔筒立在书挡旁,桌上仅有的一支钢笔躺在便条簿边,笔盖是打开的;旁边银色的隐形眼镜盒盒盖是也是开着的;左侧桌面则放有一副黑框眼镜。死者正前方一本米基?史毕兰的作品翻开着,字里行间有潦草的眉批。
“迈克?汉默系列,”阪井喃喃道。
“看来他正打算换眼镜阅读,结果被凶手打断。王组长,那张纸是来自这本便条簿没错吧?”
“看起来是一样的纸张,应该没错。”
阪井拿起便条簿,翻开最上头那页,煞有介事地检视了一番。
“最上头这一页的笔痕隐约看得出‘张甫明12:00’这几个字,证明那张纸并不是撕下来後才写的……”
阪井放下便条簿,缓缓走向门口,然後又转身过来面向书桌,双眼不断投向桌上,好像在测量什麽。
“有什麽发现吗?”王组长感兴趣地问道。
“如果经过笔迹监定是死者写的,那死前留言的可信度就很高了。我推测凶手开枪的位置应该是位於门前与书桌这一条直线的中间点,从这个?99lib.位置看,死者的右手假如放在桌上,凶手是看不到他右手的任何动作的;因为桌上那一排高度不齐的书在那一点上正好遮住了凶手的视线。所以即使死者面对凶手,只要动作不要太大、不发出声响,偷偷在便条纸上写字再撕下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不愧是职业侦探,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张甫明在哪里?我马上将他逮捕!”唐组长大吼,声若洪锺。
雷毅说道:“今早都没看到,该不会溜了吧。”
“这种暴风雨他能溜到哪里!我去客厅问问那群人!”唐组长一副破案在即的样子,踏着大步离开房间。
“我去楼上找找,找到的话马上把他带来问清楚,”王组长看了侦探一眼,“阪井先生,这里就先交给你,我想你应该能再找出不少线索。”
他很快地离开了。
现在是早上十点十分,离发现屍体的九点钟已过了一个多小时。
阪井看看在场的两人,笑道:“你们有什麽看法?”
雷毅有点故作神秘地说:“线索太少不足以断定,不过我倒是有一些想法。等问过张甫明後,证实我的想法,再告诉你们。”
若平说:“你们可能会觉得好笑,不过我想到的是心理层面的东西……人在遇到对方要杀他时,心里想的会是什麽?我猜都是畏惧得脑袋一片空白吧!不过江先生这种人,冷静、狡诈又带点不服输的个性,他应该会想在死之前给凶手来个致命一击,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所以你认为他会留下死前留言是很合理的事,”阪井说道。
“可以这麽说。”
私探先生点点头,然後目光回到屍体上研究,没有再说话。
若平眼光开始在现场漫游。门旁墙角有一座衣架,三件灰色西服、一顶鸭舌帽挂在那儿;对面角落放着一座小冰箱;墙上装饰着好几幅名画;右侧一道门,里头是一间临时寝室,他走近稍微检视了一下,床上没有睡过的痕迹。接下来他弯腰开始研究地毯。
阪井站在屍体旁,喃喃说道:“看来一枪穿透心脏就毙命了。刚好射在左胸的衬衫口袋上……”
死者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已经被鲜血染红bbr>了。
“我找到弹壳了,”若平突然站起来。
“弹壳?哦,我都忘了。”
阪井从若平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东西。
“如果能找到凶枪,那就有更多线索了……”
张甫明睡眼惺忪地站在眺望台抽烟,睡醒一根菸是他的习惯。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张先生,”王组长的声音从背後响起。
“王先生,有什麽事吗?”看到王组长神色肃穆,他混沌的表情清醒了一半。
“有一件很遗憾的事发生,希望你听了不要太震惊。”他停顿了一下,然後说:“江川昨夜在书房中被人谋杀了。”
“谋、谋杀?”张甫明嘴巴张得老大。
“是的,可以请你下来一下吗?我们打算展开侦询工作,希望你能配合。”王组长语气恳切。
他似乎还无法置信发生了什麽事,嘴巴蠕动着说不出话来。一阵挣扎後,才疑惑地看着王组长。
“我知道了,你们怀疑我是凶手。我有动机嘛,不是吗?”
他苦涩地乾笑。
“我们不会抱着先入为主的成见来办案,不过,有些事还是需要你来解释一下。我在走廊等你,换好衣服後,我们一起下楼。”
王组长转身走了。
无可奈何地,张甫明只能跟在他身後,迎向未知的审判。
6、刑事组长的解答
唐组长按照王组长的建议,把所有人召集到客厅,不准任意离开。
片刻之後,王组长带着刚起床、脸色苍白的张甫明进来;显然他已经去看过屍体了。若平与雷毅也跟着来了。阪井已经向陈升呈要了死者手迹,迳自在一旁开始比对工作。
所有人现在都聚集到一楼客厅。
不知不觉,由唐组长、阪井、王组长三人组成的调查小组接掌侦查工作,众人好像也认为理所当然。
“请告诉我昨晚十一点以後你的行动,”王组长向张甫明问道。
知道自己是头号嫌犯,张甫明昨夜餐桌上的那种气势已经消失殆尽,现在的他比较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很早就睡了……”他迟疑了一下,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然後才丢出这句话。
“胡扯!你最好实话实说,省得麻烦!”唐组长龇牙咧嘴地恐吓。
“说实话对你有好处,”王组长告诉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站在一旁的女仆颤颤地插话。
“昨晚大概近十二点时,有人敲我的房门——我的房间在离书房不远处——我打开门却没看到人,只看到远远地这位先生在书房前敲门。”
“听到敲门声後你立刻打开门吗?”提这问题的是雷毅。
“咦……是的,几乎是马上。”
“张先生,你不是在睡觉吗?”阪井讽刺地问。
“这……我知道了,我说就是。”张甫明一脸觉悟的表情。
“我在快十二点时的确有下楼来,本是要找江先生谈事情,可是我敲门却没人应,门又锁住了,只好再回房,我并没有进入书房,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他说的是真的吗?”王组长问女仆。
“是的,先生,他敲门後,等了一会儿就离开。”
“障眼法!”唐组长叫道:“这家伙狡猾得很,他知道自己会被怀疑,耍了这个诡计!女仆说有人敲她房门是吧?他只是想利用她来目击他会面不成的事实,让我们相信他说的话;其实在更早之前,他已经进了房间杀了人!”
张甫明愤愤地说:“你这家伙未免也太会联想,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反正我都实话实说了,我真的没有杀人!”
“我们在死者手中发现这张纸条,应该可以确定是他死前写的,”王组长打开字条,展示给嫌疑犯看。“你怎麽解释?”
张甫明嘴唇颤抖,结巴起来。“有、有这种事……”
唐组长再度开炮:“你无话可说了吧,各位,我建议去搜他的房间,如果能找到凶枪,那就罪证确凿!”
“如果真的是他干的,他还会把凶枪放在自己房间吗?”雷毅疑惑地插话。
“这很难讲,你信不信有的人就是会这麽做。怎样?谁跟我去搜?”
“那就我跟你去吧,”阪井站起身。
阪井、唐组长与张甫明三人上了楼。
沉默地领路到房门口,房间主人用钥匙开了门。三人进入。
“要搜就搜吧,我想是找不到的。”张甫明似乎想故作轻松,但一抹沉重的恐惧与忧虑仍然深植於他惨白的脸上。
不理会他的话,两位侦探开始动作起来。
唐组长以翻箱倒柜的气势进攻,阪井则以细密的动作检查。
不到几分钟後,刑事组长胜利地大叫一声:“有了!”
一旁两人赶忙望过去,只见唐组长从拉开的衣柜抽屉,缓缓拿出一把装有灭音器的黑色手枪。
“不可能!”张甫明的脸更苍白了,他瞠目结舌道:“我、我根本没连动都没动过那个衣橱啊!”
唐组长、阪井轮流检查手枪。
“少了一发子弹,最近发射过。应该是这把没错。”侦探下结论。
唐组长面露冷笑转头对张甫明说:“事实胜於雄辩,我想这件案子已经破了。”
所有人再度聚集於客厅。
经过侦探的笔迹检验额外加上江太太、陈升呈、唐组长、王组长甚至若平和夏瑀、雷毅等人的确认与意见,阪井沉重地宣布:“我百分之百肯定,这张纸上的笔迹,包括数字部分,是死者的笔迹无误。”
事情好像已经成定局了。
“我只能说我没有杀人,”张甫明好像不顾一切如此说道,“不过我很感谢替我除掉江川的人,他恢复了我被践踏的自尊,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无法解释 ,我真的无法解释。”他痛苦地望着地板,似乎没有力气再做任何争辩。
“我有个意见,请你们听听,”雷毅突然开口,“我们可不可以做一个比较完整的调查程序?即调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证明张先生不是凶手。”他转向张甫明,“你昨晚对我说的话,有如醍醐灌顶,现在让我来替你脱罪吧。”他抛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张甫明像搞不懂他背後意涵似地,蠕动着嘴唇没有说话。
阪井也开口了:“其实我也这麽认为,我觉得该调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这样对张先生来说公平些。”
“你们疯了吗?”唐组长咆哮:“人证物证罪证确凿,事情就是这麽简单,何必再小题大作、劳师动众?”
“什麽叫罪证确凿?”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说道。
唐组长愣了一下,一时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
是夏瑀。她略带挑衅地讥讽:“张先生有做硝烟反应证明他开过枪吗?手枪上有他的指纹吗?看你一副想置他於死地的样子,搞不好是你把枪带在身上,到他房里搜索,再假装发现那把枪而嫁祸给他,这麽说来你才是凶手呢!”
“你、你这个女的……”唐组长气急败坏。
“好了,各位,”王组长出来打圆场,“就别争了,我们详细地调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再做结论未迟。”
夏瑀向若平抛了个胜利的眼神。他笑了,她也看不惯唐组长的独裁专制。
“警官先生,别忘了你们调查三人组的不在场证明,也是要提供出来。”雷毅一脸狡猾地提醒。
王组长愣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明白。”
唐组长再度咆哮:“荒谬!每一个人都要调查?像这个人有动机吗?”他指着若平,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根本是浪费时间!”
“林先生搞不好是为了要绝版书而跟江川发生争执,进而杀了他也未可知。”雷毅揶揄地笑道。
“我不想跟你辩了,要调查你们自己去调查,别把我算进去。”说完唐组长两手交抱胸前,蜷曲到一旁角落的沙发。
阪井慢条斯理地拿出笔记本。
“咱们一个一个来吧……”
7、作家与侦探的解答
经过两个小时的盘问,由阪井做出如下整理:
屍体发现时间:早上九点钟。
犯罪时刻:晚上十一点半到凌晨一点半之间。
犯罪时刻所有人的行踪:
张甫明:十一点半到十一点五十五分在自己的房间(无人作证);约十一点五十五分出现在死者书房门口,两分钟後离开(女仆作证)。
可能动机:因小说点子被盗而起杀机。
陈升呈:在房间内(无人作证)。
可能动机:合夥问题?
江太太:十一点半到十一点四十五在自己的房间内(无人作证);之後到一点半在自己的房间内(韩小姐作证)。
可能动机:婚姻问题?
雷毅:在房间内(无人作证)。
韩夏瑀:十一点半到十一点四十五在自己的房间内(无人作证);之後到一点半在江太太的房间内(江太太作证)。
林若平:在房内睡觉(无人作证)。
王永文:在房间内(无人作证)。
唐仲侃: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在眺望台抽烟(十二点时阪井作证),之後到一点半在房间内(无人作证)。
可能动机:朋友间的宿怨?〈阪井写下此点时唐组长发出很不满的号叫〉
阪井诚司:十 4e00." >一点半到十二点在客厅读小说(女仆、厨子作证),十二点在眺望台与唐组长擦身而过(唐组长作证),十二点到十二点半在眺望台(无人作证);之後到一点半在房内(无人作证)。
女仆:十一点半到十一点五十分在客厅厨房进出(阪井、厨子作证,没有离开视线超过三分钟);之後在房内(无人作证)。
可能动机:与雇主间的纠纷?
厨子:十一点半到十一点五十分在客厅厨房进出(阪井、女仆作证,没有离开视线超过三分钟);之後在房内(无人作证)。
可能动机:与雇主间的纠纷?
调查完不在场证明後,午饭时间到了,王组长决定让大家略事休息,一点半在客厅集合。
屋子内少了个活人,多了个死人,让气氛顿时变得相当阴沉;没有人有露出微笑的勇气,一切彷佛都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若平没什麽食慾,他囫囵吞了几口饭後便溜出餐室,沿着长廊漫步。
“若平!”甜美的声音传来。
他转头,夏瑀站在那儿。
“这麽快就吃饱了?”她问。
“嗯,不饿。”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说:“昨晚怎麽会跟江太太聊到那麽晚啊?”
“她是个很健谈的人呀,碰巧她以前担任过某杂志的编辑,我向她讨教了很多问题呢!”
昨晚若平上楼後,夏瑀与江太太聊到十一点半,後来似乎意犹未尽,女主人提议到她房间坐坐,要给夏瑀看一些“女人的私藏”。这些都是她们两人的证词。
“你要去那里?”女孩一脸好奇。
“做一个实验。”
“实验?”夏瑀十分讶异,“什麽实验?”
“你帮我一个忙吧,计算一下时间。从我左边这扇门前跑到前面书房大概要几秒。”
若平说的那扇门是女仆的卧房。从那里一直到书房门口的距离不算短。
“干嘛要做这种奇怪的实验?”
“等会儿再说,你算时间就是。”
无奈地,夏瑀弯起戴表的左手,照着他的话做。
若平开始奋力一奔。
经过来回多次试验,用跑步最快也要五秒。
若平气喘吁吁地走回夏瑀站立的地方。
“谢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真是搞不懂你。这到底是干嘛?”
若平没多做解释,一脸迷惑的女孩只好放弃追问,跟着他离开,步入长廊的另一端。
这时书房前转角闪出一个身影,那道人影已经伫立在那里观察很久了。
是雷毅。
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然後朝客厅走去。
下午一点半,一群人又聚集在一起。
“雷先生有话要说是吧?”这是王组长的开场白。
“是的,我说明我的看法前,我想先请问江太太一件事。”推理作家问道:“江先生是近视吧?如果不戴眼镜的话他能辨认出站在他眼前的人是谁吗?”
“两三公尺内的话,我想应该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江太太此刻已经恢复镇静,但一抹不安的恐惧还是罩在她脸上。她身着红色连身裙,戴着星形耳环。即使是这个时刻,浓妆艳抹的身影还是紧紧与她纠结在一起。
“谢谢,我知道了。”雷毅像要大开讲座似地开口:“各位,这件案子乍看之下张先生涉嫌最重,可是经过我的推测,张先生的涉嫌乃是因为一起意外而导致的悲剧。现在就来说说我的假设。我必须告诉你们,张先生是被陷害的,那把栽赃的枪最明显,根本是凶手嫁祸的技俩。”
唐组长打断:“那死前留言又怎麽说?”
“正如我所说,那是一场意外。”雷毅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要各位注意几件事,从案发现场我们可以看出,死者遇害前正打算阅读小说,他取下隐形眼镜,准备戴上眼镜,凶手应该是在这两件事之间进入房里的,因为眼镜还放在桌上,表示死者还没戴上;注意我们发现屍体时桌上还开着桌灯,灯光昏暗;想想看江川的近视程度,假设凶手一进来一言不发就杀了他,以现场的情况,他能确切辨认出对方是谁吗?说得明白一点,我的假设是,依视力和现场灯光不佳的状况下,江川的死前留言指控了错误的人!非常巧合的,这一名凶手不论是在打扮或是体型上,都与张先生十分符合,以致於死者留下了错误的死前留言。凶手想出了嫁祸诡计,所有人中还有谁比张先生更恰当的呢?於是便把枪藏到他房里的衣柜。但凶手运气实在太好,没有料到江川的死前留言帮了他一个大忙。”
听到这里时阪井已经深深皱起眉头,一副不苟同的样子,但雷毅不加理会仍迳自说了下去:“所以这是一场误认的意外,从这个前提出发,我们再重新考虑整件事。凶手在十一点半至十二点之间下楼到书房,枪杀了江川,然後离开书房,这时他偶然发现张先生走向书房,敲门,心想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便快速敲了女仆的房门,然後躲到角落处;用意是要让女仆目击张先生在书房前的事实。从这点看来,凶手可能早就有嫁祸给他的打算。请注意女仆的说词,她先听到有人敲她门,然後打开门一看——大概只间隔不超过三秒时间——看见张先生在书房门口。但请注意,假设敲门的人是张先生,以女仆房间门口到书房的距离,即使用跑步也不可能在三秒钟内完成;这个敲门的人,不可能是张先生,一定是凶手……这点证明他的无辜。好,推理至此,我们的凶手具备什麽条件?一、十二点时没有不在场证明;二、男性,穿着打扮体型与张先生相似。你们会发现符合这两点的,只有一个人,”他转向江川的合夥人,右手食指前伸,带着胜利的微笑大喊:“凶手就是你,陈升呈!”
陈升呈一脸错愕。
“这真是造物者的恶作剧,你们两个人的背影这麽相似……我想你应该是为了两人合作间的问题而杀了他吧……我确信你们两人的合作必定有许多问题;或许这之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纠纷,光从这秘密合夥看来就有点不对劲……”
“雷毅先生,你是不是小说写太多了?”陈升呈恢复冷漠的脸,诘问。
雷毅冷笑:“你不承认是不是?我猜你的房间一定还藏..有你跟江川私人纠葛的文件,那可证明你的杀意……怎样?谁跟我去搜?”
“听你在放屁!”唐组长爆出一声巨吼:“你那套逻辑在你小说中可能行得通,但现在不是天马行空的时候!什麽背影相像、认错人,难不成陈升呈是倒退走进江川书房的?”
若平强作镇定,但一股爆笑之意在他胸中搔来搔去,找不到出口;他转头看看夏瑀。女孩右手摀着嘴,也回看他。他明白如果不是顾及现场的气氛,夏瑀一定会陪他哄堂大笑一场。
雷毅那只“凶手就是你”的右手还指着陈升呈未放下,慌着要找话反驳唐组长;这时阪井终於按捺不住了,取下嘴边的香菸扔进垃圾桶。
“雷先生,我很佩服你的想像力,这个理论我可是想都没想过;可是整体看来太牵强又不合理,我举出最大的一个漏洞给你听。你说江先生是因为认错人而留下错误的死前留言,可是我告诉你,他不可能认错人。别忘了书房的门是弹簧锁,而钥匙只有死者持有;所以说,凶手要进入房间时必定是死者为他开门,那江川有可能会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吗?除非凶手蒙面,可是我想不出蒙面的必要性;所以即使他没戴眼镜,去开门这个动作一定会导出下列两项必要情况:近距离接触与谈话。所以说我认为认错人的假设不可能成立,不过你後半段的推论我同意,敲女仆房门的确是凶手的嫁祸诡计。”
雷毅嘴巴半开,拍了一下脑袋。
“弹簧锁……该死!我竟然忽略这点!”
“那现在你知道了。”阪井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转向所有人。
“各位,我也有一个理论要提,我对这个理论有自信。首先我不相信张先生是凶手,没有人会把凶枪放在自己房间内,唐组长可能会说一般刑案就是这麽简单,不必想得太复杂,可是别忘了,咱们张先生可是写出六本高档推理小说的作者,他一定会对这把枪有更好的处理。如果有人反驳说张先生其实是利用逆向思考方式嫁祸给自己而使人不会怀疑他,这我不信;这种方法风险太大,一般警察哪想那麽多,这只不过是加速自杀罢了。今天假如山路没有崩塌的话他大概早就被抓去警局拷问了吧。所以我排除张先生是凶手的可能性。”他停下来,润了一下喉咙继续:“我们现在确定一项前提:死者手中的字条是他亲笔写的,若此,为什麽会写上张先生的名字?我有一个有趣的想法。想想看,凶手用的凶器是枪,有枪的话可以做什麽事?除了用来杀人外,还可以用来恫吓、威胁、指使别人做事不是吗?”
王组长说:“你的意思是……”
“没错,经过昨晚餐桌上的喧闹,凶手大概心里也有个底,要嫁祸给谁;这位聪明绝顶的凶手彻底利用了凶器!他逼迫死者写下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包括名字和犯罪时间,然後要死者握在手中,接着才杀了他!我相当相信这种假设;关於时间的问题,凶手当然不可能预测得到张先生会在近十二点时下来找死者,所以我们排除他要死者写下十二点的理由是为了嫁祸给张先生的可能性;那这个时间有什麽作用?很明显,是为了替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凶手已经事先想好他要死者写的时间,然後在那个时间去替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这正是强迫死前留言的好处,一举两得,不但嫁祸他人而且又避免让矛头指向自己。很明显,江川一定是死於十二点之前,因为若是之後,他一定会出来应张先生的门。总结:与雷先生的推理相反,我们要找的,是在十二点整有不在场证明的人;符合者有三人:江太太、唐组长、韩小姐。”
他又停顿下来,吊胃口一番。
“那到底是谁呢?我们先考虑唐先生,他十二点的不在场证明是我提供的,可是他能料到有人在那时候会去眺望台吗?不可能!所以他并没有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这样的话只剩两人。我们可以很明显看出是谁在故弄玄虚了。江太太与韩小姐在客厅聊完,江太太提议再到她房间聊,但在那之前先各自回房洗个澡,也就是在这个空档,她溜到书房枪杀了她丈夫。之後再为自己取得不在场证明。我说的没错吧,江太太?”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女主角身上。
“你的动机不难了解,传言有外遇应该不是空穴来风,铲除你先生这个绊脚石正是另一段幸福的开始。杀先生的总是是太太。”阪井冷酷地指控。
江太太脸皮抽动了一下,然後用镇静的声音回答:“阪井先生,我很佩服你的推理,但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一定是搞错了。”她冰灰的脸上浮现几条皱纹。
“对不起,我插个嘴好吗?”沉默许久的若平终於开口了:“你好像漏了一个地方,你说敲女仆房门是凶手嫁祸给张先生的诡计,这件事是发生在近十二点时,但从十一点四十五分起江太太已经在韩小姐的房间里了,这不是很矛盾吗?”
“什、什麽?不是十一点五十五分吗?”阪井惊慌地再看了一遍不在场证明表。
“侦探先生,你也犯了跟我一样的错误啊,请弄清事实再做推论。”雷毅揶揄地说。
“你们两个搞什麽!”唐组长不耐烦地吼道:“讲得天花乱坠结果都不对!我就说是浪费时间嘛!凶手绝对是张甫明!你们犯的错就是假设他不是凶手!”
王组长迷惑地说:“愈搞愈模糊了……”
调查小组争执起来,你来我往,其他人则无助又惶恐又疲惫地望着,不知该怎麽办。
若平悄悄摸走了王组长摆在桌上、死者留言的便条纸,然後溜出客厅。
需要更多线索。
他快步穿越长廊,一路走到书房前,轻轻推开门。
江川仍然坐在椅子上,瞪着天花板。
他开了房间的灯。
走近书桌,他仔细查看桌上的物品。随意取了一张空白纸过来,他拿起便条簿旁的钢笔在纸上画出一条直线,然後把死前留言纸条放到直线旁,比对一番。
接着他转身面对屍体,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缓缓把插在染血衬衫口袋中的钢笔拔出。两支钢笔显然样式不同。
他用第二支钢笔在纸上画出另一条直线,然後再与纸条比对。
第一条直线的色调较深,第二条较浅,与纸条上文字色调一致。
他把两支笔和便条簿装进口袋,向房门走去。
关灯时他注意到旁边的衣架,上头挂着江川昨晚穿的黑色西装,若平将它取下来,检查了每个口袋。
在内侧胸口的口袋中,有一张被压扁的便条纸..,显然是来自桌上那本便条簿。他拿出便条簿比对了一下压痕,符合。
带着西装,他走出房间,阖上门。
他回到客厅时,论战仍然继续着,看来恐怕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他把蒐集到的线索放在沙发上,咳了几声。
“抱歉,打扰各位辩论的雅兴,”他放大音量,“不过我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
大家静下来了。阪井一脸兴味地问:“噢,你也有理论要说是吗?”
“我想我可以终结你们的辩论,如果你们肯听我讲的话。”
唐组长冷笑:“希望你不要重蹈两位大侦探的覆辙。”
“放心吧,这肯定是最後的解答了。”若平露出一抹微笑,转向张甫明说:“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些问题要请教张先生。”
“你问吧,”张甫明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十二..点下楼找江先生是稍早之前跟他约好的吧?”
“……没错。”
“还有,张先生平时睡觉时习惯把门上锁吗?”
他有点讶异。
“怎麽,当然锁上啊……”
“昨晚下楼找江先生时也有锁?”
“当然。”
“习惯晚睡晚起吗?”
“这是我改不掉的坏习惯……我大概都凌晨两点就寝,固定早上十点起床,今早也是……所以才会那麽慢知道屋子里发生事情……”他不自在地坦承。
若平点头,“那我了解了,谢谢。”
他像一名演讲者似地站在众人面前,以轻松但又严谨的声音宣布:“各位,现在是结束的时候了,让我来告诉你们究竟是谁杀了江川。”
8、哲学家的解答
若平转向众人,开始他的长篇大论。这位年轻人在说话时似乎有一种能攫住所有人注意的魅力,他的音量适中,速度也掌握得很好。
“理论这种东西,”他说,“没有对与错,多少哲学家为了解释世界提出了无数的理论,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用二元的对错来分就可以的。今天我并不是要把雷先生、阪井先生当成费希特与黑格尔,自己扮演起叔本华的角色大肆批评你们,而是要告诉你们,我也只不过在做一种尝试罢了。就如齐克果所言,也许到头来所有的哲学都只能视为美学成就欣赏。谋杀案的真相只有一个,但我们隔了一层玻璃的推论却可以衍生出无限种,我们永远无法确定何者是对的,但总是有一些会逼近真相,有一些会偏离事实。我并没有否定你们两位先生的理论,但你们的立论都是由一个假设产生,再导出推理,这种方法的危险在於假设本身的正确与否。雷先生由‘江先生是认错人而留下错误的死前留言’的假设出发,阪井先生由‘凶手拿枪强迫死者写下死前留言’的假设出发,两者都是预设前提的推理,而且没有确切证据支持;前提一旦出错,整套推理必然崩塌。而且你们大概也太急於提出自己的推论了,有一些细微的线索反而没有注意到。不过这也难怪,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非调查小组反而可以留意到一些琐碎的细节。”?99lib?他停了一下,再继续说:“我要先告诉你们一件很怪异的现象,你们应该都没有注意到。在今早发现屍体、大家都聚集在书房时,放置在房内的衣架——就在门旁边——上面所挂的衣服,计有三件灰色西装、一顶鸭舌帽,这没什麽特别;可是就在我刚才重入书房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死者昨晚穿的黑色西装突然出现在衣架上!”
众人都一脸茫然,好像这项发现对他们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为什麽会这样?这是死者放置的吗?当然不可能,这件事必定发生於今早我们离开案发现场之後,那时他已经死了,他的死是无庸置疑的。”若平的目光变得非常锐利。
“就是这件西装的突然出现,带领我找到了凶手。”
就着这句话,所有人的注意力於此刻都集中了。
“我们先把这点搁下,来看另外一条线索,死者手中的字条。在这张字条上,我发现了两个疑点。”
他把上头画有两条直线的空白纸和两支钢笔、死者留言摆到桌上,其中一支笔还染着血。
“左边那支笔是死者桌上的,也就是他死前用的那支笔,右边那支沾血的,是插在他衬衫口袋的随身钢笔。空白纸上左边那条直线,是用左边那支钢笔画出来的;右边那条直线,是用右边那支钢笔画出来的。跟字条上笔迹比较一下,你们发现什麽了吗?”
阪井惊呼一声。
“墨水不同!死前留言字条是用随身钢笔书写的!”
“没错,这正是问题所在。桌上只有一支钢笔,其它笔都插在笔筒内,我们可以假定这支笔支配着一切文书工作,也就是他最常用的笔;而这支笔又摆在便条簿旁,它的笔盖是打开的,证明江先生死前正在写东西。这正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为什麽江先生留下死前留言时,用的不是桌上那支笔,而是他插在衬衫口袋的随身钢笔?就如阪井先生所推论的,以正常书写姿态而言,江先生的右手位置从凶手开枪位置——大概是门口至书桌这一条直线的中间位置——望去,是谋杀者的视线死角,那片视野被高度不齐的书给挡住了,凶手无法看见被害者右手的动作,所以假设他要留下死前留言,最自然的方式当然是用桌上的笔——或许那时他手中还握着笔在写东西呢——而不是抽取口袋中的笔来写,这太不自然了。况且这一个大动作有可能不被凶手发现吗?当然不可能。舍弃便利的第一支笔而用第二支笔来书写死前留言,这理由我想不通。”
若平略做停顿,继续:“在谈第二个疑点之前,我想先做一个小实验,”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小记事本——大小与死者的便条簿差不多。若平在第一页做了个记号,然後把他放到雷毅面前,说:“麻烦你当第一名实验者。请坐正,假想自己在死者昨晚的立场。你现在是将要被杀的人,凶手站在你面前威吓你,而你已决定要留下死前留言,在本子上第一页你已悄悄写上凶手名字。我要你做的事是,让自己浸融在这种情境下,悄悄用右手撕下纸张,捏在手中,绝对不要让站在你面前的凶手察觉,我就站在你面前当凶手吧,而假想你的右手前也是有书挡住,我看不到。一切动作请自然,不用想太多。”
若平把记事本摆好,雷毅右手放上桌子,翻起第一页,缓缓撕下,然後把纸揉在掌中。
“谢谢你的配合,请把纸给我。”
若平取过纸张。
“这个实验的重要性在哪里?请再看一遍我是如何撕下纸条的。”
他把记事本放到面前,在最上面那张做了个记号,伸出右手,开始进行雷毅做过的动作。
“仔细看,我要用右手撕下便条纸,程序是如何?首先,用大拇指翻起左下纸角,逐渐朝纸背中心部位压去,食指、中指、无名指压住纸张上部;接下来,从纸张左上沿撕起,上述三指与拇指交相施力,施力点不断往右移,也就是由左朝右慢慢将纸撕下。结束後,很自然地五指内屈,将纸张压入掌心。”
他边说边把纸条握入拳中,再打开。
接着若平把三张纸摆放桌上,说:“这是我捏的字条,这张是雷先生的,还有这张是死者的……你们比较一下这三张,有何不同?”
“我知道了,”雷毅沉吟,“你与我撕下并捏起来的那两张纸,有做记号那面是朝外被折起,而江川那张纸是文字朝内被折入。”
“正确,这便是有关纸条的第二个疑点。你们可以试试看,在我前述的那个情境里,要自然、悄声、不被察觉地用右手撕下并将纸条捏入掌心内,百分之九十——甚至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机率,有书写文字那面,也就是与掌心接触那面,必定是朝外。这甚至可说是一般撕下小便条纸并捏起的自然情况。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纸张主要从中间部分被折一折捏入掌中,外加一些不规则的皱折。可是我们看看死者写的纸条,却是字朝内被折起!这说明了什麽?”
“这说明了什麽?”唐组长一脸呆滞地覆述。
“将上述两个疑点合并起来看,我怀疑这张纸条是基於在‘死前留言的意向’下所书写的。说明白一点,这张纸条并非是死者的死前留言。但是我们知道,笔迹的确是出於死者,那他究竟是在什麽情况下写的呢?这要从我新发现的线?索讲起。”
他拿起一旁死者的西装,从胸部内袋掏出一张扁扁的便条纸,说:“这是我在内侧口袋发现的,一张被压在袋底的便条纸,显然是来自这本便条簿。从纸张上面的压痕判断,这本便条簿曾驻留於这个口袋内。很可能是便条簿被放在口袋里时这纸张脱落了,後来江先生拿出簿子又放入时压到了这张纸;也或者是这张纸在口袋外脱落了,江先生暂时把它收进口袋中,後来无意识又放入便条簿……总之是哪一种情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到一个事实:江先生曾带着便条簿在身上,而这本簿子是放在西装外套内侧口袋。在这里我们做一个很合理的推测:江先生是否有随身带着便条簿记事的习惯?这是一本携带型便条记事簿……陈先生,向你确认一下我说的对吗?”
陈升呈点点头。“这麽一想,江川的确是有这种习惯。”
“其实不必陈先生的确认,我们也大致上也可以推测出来……从纸条内容是由江先生随身钢笔写的这件事实看来,我便怀疑书写这张字条时他人并不在书房内。那这张字条是怎麽来的?回头来看一个事实,张先生刚刚坦承他昨晚确实与江先生约好十二点在书房见面——这给了我们什麽提示?我想各位都已经猜到了吧,纸条上正是江先生的记事内容,‘张甫明12:00’,人名与会面时间!”
这场演讲好像无止尽似的,若平继续分析:“那这张纸条怎麽会跑到死者手上呢?很显然地,这正是咱们这位聪明绝顶的凶手所使用的栽赃诡计;为了嫁祸给无辜的张先生,凶手利用了死者的笔迹来造成死前留言的假象。推论至此,明显地有一个前提必须成立:凶手必须知道这张纸条的存在。首先我们来研究看看,凶手有没有可能知道张先生与江先生在十二点要会面的事实?答案是有。回想一下昨晚晚餐时他们两人最後的对话,江先生说‘重要的是要搞清对与错’还有建议张先生‘到庭园走走’,我想是暗示稍後到庭园去商谈……没错吧?张先生?”
“是……那时我们就约好十二点再谈。”
“所以在场所有人,只要敏锐一点,或者多事一点,跑到庭园去躲起来偷听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其实凶手知道这场十二点之约与否在整个谋杀环节中并不是十分必要……但我相信他知道,使用纸条嫁祸诡计的本身也透露了凶手‘可能’在庭院偷听到张先生与江先生的十二点之约,才会在看到字条时明了那是记事内容,顺水推舟地用了嫁祸诡计。好,现在我们知道,两人协议好凌晨会晤後,江先生在便条簿里记下了这件事;我们回到先前的问题,凶手要用此纸条陷害张先生,必定要知道这张纸的存在,但便条簿放在西装内侧口袋里,凶手是怎麽知道的?我在此先叙述一段你们可能不知道的插曲,但这插曲十分重要:昨晚江先生曾进到2-29号房——那里面堆满杂物——拿取阪井先生要的书籍;那时我与韩小姐刚好在门外,後来因目标箱子被压在其它重物之下,江先生一人搬不动,我就上前帮忙他;江先生便脱下西装放到一旁,与我合力移开箱子。这时女仆通报说有江先生的电话,江先生就托我把书拿给阪井先生,便神色地匆忙离开了。我与韩小姐也随即离开。而那件西装,”若平加重语气,“就一直留在那房内。”
他停下来环顾了一下听众,说道:“各位,现在我们进入到整套推理的核心,这件被遗忘的西装,让我看穿了真凶的身分。让我们一步一步来,凶手有没有可能在江先生脱下西装前就取得便条簿或单张纸条?我当然没有办法打包票说不可能,可是这实在很难说得通;前述这种情况硬要成立的话,凶手要知道字条的存在大概只有两种途径:凑巧发现与听江先生亲口述说。前者的话,要怎麽个凑巧发现法?後者的话,江先生总不可能那麽无聊拿着便条簿给别人看他的记事内容吧?再者,就算凶手真的知道了,要取得纸条又不让江先生起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并不十分支持这样的假设。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凶手在江先生脱掉西装前就取得口袋里的便条纸,那他根本就无从得知那件西装会被遗忘在杂物室中,西装的被移动也就变得无法解释。”
至此他苦笑一下,“除非凶手是韩小姐,但这不可能,昨晚从晚餐前一直到十一点,她都待在我身边,不可能有机会取得死者的便条簿。因此我推断凶手获得便条簿是在江先生离开杂物室之後,那时那本簿子当然还是装在西装口袋内。
“假想凶手在江先生离开杂物室後的某个时段发现了西装里的便条簿,进而萌生利用纸条嫁祸给张先生的诡计,那他接下来该怎麽做?当然是在..他定好的时间,带着便条簿、凶枪前往书房杀人,然後把撕下的纸条塞入死者手中,伪装成死前留言……不不,有个地方不对,想想凶手取出簿子的那一刹那,脑中是否闪过:西装该怎麽处理?他明白那是江先生的西装,否则他不会把死前留言用在江先生身上。我们来仔细思考,便条纸是放在西装里的,两者是一同的,偷了便条簿而留下西装在杂物室,比之将两者都带回死者书房,何者风险较小?揣摩凶手的立场,不管他确不确定是否有人会对现场‘只出现便条簿而不见西装’的情况起疑——後来证明是没有,因为没人发现——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考虑,将西装一并带回书房是较合理的举动,毕竟两者在他发现时是‘一体’的……这是我对西装被放回书房内所逆推出来的理由。
“而西装被放回书房的时间揭露了凶手发现它的时间。推论如下:我们可以把凶手发现西装的时间做个划定:杀人前与杀人後。前者的话,最自然、最合理的状况应该是,凶手带着便条纸与西装进入书房行凶,将纸条塞入死者手中,将西装挂上衣架;但这件西装却是在今早我们离开案发现场後才被人放入,不合理。因此凶手发现西装的时间应该是杀人之後;也就是说,他在书房枪杀了江先生後,才在杂物室中发现西装、便条簿,那时才心生用死者笔迹嫁祸的诡计……不要忘了,书房的锁是弹簧锁,只要关上便会自动从内侧上锁,凶手在杂物室发现西装後,他不可能再度进入书房内,必须等到书房的门再度开启……这样想对於西装延迟的出现就说得通了!但便条簿呢?便条簿是怎麽被‘走私’进去的?若顺着这个逻辑推理至此,我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惊人的结论:便条簿进入书房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破门而入、众人涌进书房那一刻!也就是说它是跟随着凶手进去的!”
现场鸦雀无声。
业余侦探四平八稳地继续:“毫无疑问,凶手利用众人不注意时悄悄将便条簿摆放桌上;至於那张要嫁祸的记事便条,不用说早已被他撕下,藏在手中……”
若平的目光突然转向某人。
“由於西装体积过於庞大,不能像便条簿能藏在口袋中,因此他得利用稍後没人的空档时间把西装运入书房——我猜是午餐时刻吧。这位聪明大胆的凶手在杂物室发现西装与便条簿後,想出了这个‘走私’的方法,真的很冒险,可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把我们都骗过了。他打算利用他的演技,哄骗我们说死者手上握有字条,然後自己上前检视,所掏出来的纸张其实是他早就藏在手中的‘嫁祸纸条’。但我想很多人都会反驳,死者的手中的确握有纸张,这是我也目击到的……各位,我从来没有排除死者会留下死前留言的可能性,那张我们看到从死者手中露出的纸条,恐怕就是真正的死前留言,上面写有凶手的名字。”
他的目光持续注视着那个人,说:“凶手发现死者手中真的有纸条,他一定吓了一大跳,不过这无伤他的诡计,只要手指动作够灵巧,他便能瞒天过海,藏起真正的死者留言,递给我们他设计好的字条……我说的没错吧,王组长?”
被点名的人面无表情,沉默了半晌。然後他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你说得比前两位精采,不过我想你还是弄错了,光凭这样的推论就要认定我是凶手,太薄弱了。”
“我可以再补充几点让你心服口服。你们或许还记得我还没说明凶手是怎麽发现西装和便条簿的,现在我就来谈谈这点。依照推理,凶手是在行凶之後才发现西装外套;而杂物室的房间号码是2-29,隔壁的房号是2-27,两间是并排的。9跟7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太容易辨认得出来,加上两间房间又并列在一起,误入的可能性很高,而2-27住的是谁?是王组长。行凶後,他很可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误入了杂物室,别忘了,那间房间并没有上锁。开灯後他发现走错房间,并在此时注意到江先生的西装。去搜你刚杀死的人的衣物,在心理层面来讲是合情理的,因此会发现里头的便条簿也就理所当然。当然这点补充是不能说服王组长……没关系,我还有一个最具决定性的推论。各位好像都忽略了那把凶枪的重要性,它其实也提供了决定凶手身分的线索。请注意,凶手把凶枪栽赃给张先生,那他究竟是在什麽时候栽赃的?张先生说他睡觉时房门必定上锁,半夜也没有离开房间,那唯一机会,就是他起床後的时间了。张先生十点才起床,凶手放枪的时间一定是十点之後;张先生下楼後一直到唐组长上楼搜枪这之间,我想他的房门应该都是锁上的,而且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客厅……请各位回想,今早是谁说要上楼找张先生的?是王组长,而王组长在十点十分时上楼。张先生,王组长上楼找你时,我猜你人大概不在房内?也许出房间干什麽去了吧?”
“没错,我在眺望台抽菸时,王组长走来说他在找我……我那时房门当然没锁。”
“你们看,当时大家都在楼下,唯一有机会把枪放进张先生房内的,只有王组长一个人。”
王组长仍然很镇静,但显然有点动摇。他静静地反驳:“你拿出比较具体的证据吧,而且我与江川无冤无仇,来到这里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我干嘛要杀他?”
若平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无法解释动机。至於证据,最好的证据应该就是江先生所写下的死前留言,可是我想那张纸大概已经被你销毁了……如果你执意否认,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没有理由说我的推理百分之百正确。没有任何理论是完美无缺的。”
他看了看听众,做结论道:“各位,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是该散会的时候了。”
在这个时刻,不信任感蔓延着整栋屋子。没有人互相交谈,每一个人都面如死灰,避免互相接触。一群人很快散掉了。女仆和厨子入厨房准备晚餐。
风雨有减小的趋势,但想要开车下山还是太勉强。
客厅中,若平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黑暗,夏瑀沉默地坐在一旁。阪井则陷在沙发中沉思。
唐组长突然一脸郁闷地走进来,嚷着:“我本来要找王组长谈谈,可是房门锁住了,门缝有灯光泻出,人应该是在。”他看了若平一眼,“虽然我仍无法相信,可是看起来你的推理好像没错。”
“对了,”阪井抬起头来,担忧地说:“那把凶枪是王组长保管的,如果真是他干的,这样安全吗?”
若平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很难说……不过目前没有具体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对他有利,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没有人再多说什麽。似乎也没什麽好说了。
晚餐时间一到,一行人默默移向餐室。
落座後,若平扫视在场所有人。
江太太一身黑色套装,戴着月形耳环,神色略显惶恐不安;张甫明嘴唇紧抿,夹动菜肴的筷子还在颤抖;唐组长眉头深锁,不时还发出生气的闷声;阪井面无表情,边吃饭边翻阅推理小说;陈升呈死白着一张脸,盯着眼前饭菜迟迟不动筷;雷毅则自言自语,有时皱眉,有时又露出无人能理解的笑容。
至於坐在她身边的夏瑀……
“你在看什麽?怎麽不吃?”女孩望着他,问。
“喔、没什麽。我只是在想,所有人都在里头,只缺王组长一人呢。”
听到若平这句话,阪井放下手上的小说,脸色一绷,“是不是有必要上去看看?”
“我也要去,”唐组长迫不及待地附和。
结果半分钟後,全部的人都跟上去了。
上了楼梯,走在昏黄的长廊上,一群人停在王组长房门前。阪井敲门。
没有回应。
“对方有枪,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先退开吧。”
然後阪井小心转动门把。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原本蛰伏在空气中的那道滞闷、紧绷全都放松下来,一股如释重负感落下。
“我的天。”侦探吐出这几个字。
房内主灯开着,浴室的灯也开着;坐在正中央沙发椅上的,是王组长。
他的表情非常安祥,右手握着那把杀死江川的手枪,右边太阳穴一片血肉馍糊。
阪井走向前,弯身检视了屍体,然後站直身子。
“伤口有烧焦痕迹,枪是抵住太阳穴发射的……自杀。我想一切都结束了。”
聚集在房门的众人默默无语,一时错愕不已。他们愣愣地看着这名谋杀者的屍体,以及他所做的最後选择。
唐组长面色凝重,似乎百感交集,对挤在门口的人们说:“走吧,没什麽好看的了。”
几声叹息与摇头後,众人鱼贯离开。
若平走到屍体旁,仔细端详死者的脸。他掏出一张面纸抹了一下死者的唇,一道鲜红在纸上浮现。
他摇摇头。
五分钟後,他离开房间。
夜幕低垂。
大厅中,众人散坐着。事情发生地太突然,惊愕与疲惫奏着诡异又无声的交响乐,悄悄遍布整栋房子。
阪井咬着未点燃的菸,眼神低垂;江太太陷在沙发中,闭着双眼,显然十分疲倦;陈升呈、张甫明两人都一脸茫然、默默地坐着;夏瑀则偏着头,望着黑压压的窗外。外头的冷风飕飕作响。
“没想到会变成如此……也许是犯罪後的良心苛责吧。”雷毅感叹地摇摇头。
“杀完人後的感觉一定不好受,会想解脱……无论如何,这件麻烦事总算结束了。真是个糟糕的假期。”唐组长也露出疲态。
“我还是搞不懂王组长杀死江川的理由,或许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私人恩怨?”阪井打破沉寂。
“这谁晓得?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秘密了,况且我们对他们两人根本不了解。”雷毅口中多了分谦逊感,“有太多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这时若平突然从沙发中站起身,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客厅中央。他背对着其他人,两只手插在长裤口袋内。
“各位,在今晚结束前,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们说。”
“你说得还不过瘾吗?”唐组长道,但他的语气没有讽刺的意味。
“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们,”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件案子还没破。”
“什麽!”阪井叼在嘴边的香菸差点喷出来。
“凶手不是已经承认、自杀了吗?”
若平回答的口气很冰冷。
“不是自杀,是谋杀。”
“你开什麽玩笑!”唐组长瞪大双眼,一副不置信的样子,“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的意思是,”他微微转头,侧影非常阴暗,“犯下这两件谋杀案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9、幕未落
一阵沉默。
然後唐组长咳了几声,说:“让我确定一下,你是在讲人话没错吧?”
“这麽说你之前的推论都是鬼扯蛋了吗?”雷毅尖声问道。
“不,或许我该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江川的确是被王组长亲手所杀,但,借用艾勒里?昆恩在某部小说说过的话,王组长不过是被操控的那把刀,有人在背後主使整件事,而王组长就是被此人所杀——真正的凶手!”
“说来听听。”阪井感兴趣地问。
“我为何不相信王组长是自杀有几个理由:首先,唐组长说过晚饭前他去找王组长时房门是锁住的,而且里头有灯光泄出;但我们进入时房门已经没有锁,很可能是因为有其他的人进入再离开所致。当然,你们会反驳,可能是王组长有离开过房间,再次进入後没有锁上门……我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我们再来看看其它疑点。浴室的灯是开着的,这点就很奇怪,要用手枪自杀的人打开浴室的灯做什麽?换个角度来看,有没有可能是王组长正要进入浴室时,有人突然来拜访?这些都是揣测,现在来看关键性证据。这是死者唇上的残留物,”他掏出一张面纸,递给阪井,“阪井先生你检查看看,上面红色的东西是什麽?”
阪井仔细查看一番,然後惊呼:“口红!”
“没错。颜色和唇色太像了,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显然王组长在房内曾与某女人有过亲密的接触。各位,当我发现这项事实後,我才理解整件事的真相。王组长没有杀人动机,表面上看来如此,但深入追究,其实他有着很强的杀人动机,而这动机必须与另一人的动机结合。”
他苦笑,“杀丈夫的人,十之八九是妻子,这句话适用於本案;阪井先生用错误的推理导出了真正的凶手……我想王组长应该就是江太太神秘的外遇对象吧。我猜是江太太忍受不了外遇的关系,打算设计杀掉丈夫,於是泄漏徵奖谜底给王组长让他能来到山庄;因为自己有强烈动机,於是让情夫下手,自己再取得不在场证明,这正是为什麽她那麽热心地要跟韩小姐熬夜聊天。凑巧来了张甫明这个代罪羔羊,再加上偶然发现江先生笔迹的字条,王组长骗得我们团团转……巧妙的犯罪还是得有无比运气配合。最後也许是王组长见情势不对,想要供出幕後的江太太,也或许他握有她什麽把柄,导致江太太下手杀了他,而且还是用最销魂的方法……当两人唇贴上时,江太太悄悄伸手拿了放在一旁茶几上的枪,抵住太阳穴……用这种方法才能不着痕迹地布置成自杀。江太太,我说得没错吧?”
女人低着头不发一语。但从她动摇的面容可以看出,沉默显然已经不是她的防御武器了。
“如果还要其它证据,我也可以给你,”若平继续说道:“晚餐前你的衣着是红色连身裙加星形耳环,吃晚餐时却变成黑色套装加月形耳环……你有什麽必要换装扮呢?是不是死者的血迹喷洒到你衣服与耳环上了?”
“我……我只是想先洗个澡,就换衣服了……”女人的声音愈显无力。
“你就承认吧,要让我们强行检查你房里染血的衣服吗?请你慎重选择。”
女人继续沉默不语,看得出她内心在交战。过了片刻後她慢慢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刚刚说的不完全对。我并没有要他杀人……或许没有,我不记得了……但他坚持要来到这里,我不知道他有带枪;当我知道他死了,我真的很吃惊,虽说和他在一起是过得那麽不快乐……”她哽咽了起来。
“他那些犯罪诡计我根本不知情,但我知道一切都是他暗中操盘,当林先生揭穿真相後,我到他房里找他,然後看到了茶几上那把枪,一道已死去的的影子在我脑中不断浮现……”她摇了摇头。“我很激动,深怕一切被揭露,他试着抚慰我,然後贴上我的唇……当他忘我地向後跌入沙发时,我左手悄悄伸向茶几探索,然後……”她将脸埋入手中,“他在死前那一刻还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什麽会这麽做……不明白……我想……我换上黑色衣服……或许……或许是一种……哀悼吧……”
江太太的啜泣声回荡着,非常空洞。
“人性,太人性,”若平摇摇头。
就在众人呆望之际,啜泣的女人突然从座位一跃而起,奔出客厅。所有人在江太太的身影消失之後才回过神来。
“王组长的房间!那把枪!”阪井抛下这一句,死命冲出客厅。
“该死!”唐组长大吼一声,第二个冲出去;後头雷毅等人也陆续跟上。
只有若平静静站着,不为所动。
“快去阻止她啊!你还等什麽?”夏瑀抛下这句,也匆忙上楼了。
侦探叹了口气,快速跟上众人的脚步。
在王组长的房门前,阪井在首位,其他人挤於他身後,面对着房内持枪的江太太藏书网。
女人面无表情,双手握枪指着阪井的胸口,“你们都不要过来,我要了断我自己,”她露出诡异的微笑,“终於能了解为什麽小说里许多凶手杀人後都会自杀,自己的丈夫写了那麽多杀人小说,我到现在才能完全体会。”
“别做傻事,”阪井低沉地说,“别这麽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不会懂的!”
伴随着这一句高喊,她狂乱地用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板机。同一时间阪井飞扑出去。
私探的身体压倒女人。凶枪离手。
唐组长快步向前,与阪井一同将江太太压倒在地。
“怎麽可能!我明明扣下板机了!我明明按下去了……”
“别吵!”唐组长大吼,“你一定是没按下去……”
“不,她按了,这是怎麽回事?”阪井一边扭住狂暴的女人,一边回头看着地板上的枪。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若平在房门口疲惫地解释,“所以刚刚检查王组长的屍体时,我就把枪里的子弹都取出来了。”
江太太双眼圆睁看着若平,身子颤抖了几下,然後放弃似地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连挣扎都放弃了。
“好小子,真有你的,”唐组长对若平做出佩服的手势。
“干得好,名侦探,”阪井也说道。
江太太低沉的声音从低垂的头下传来,缓慢而哀怨。
“你知道吗?你这麽做,一点也不仁慈。”
若平没有回话,他只是静静看着头部低垂的女人。
夜色深沉,杀人剧落幕的同??时,外头的风雨也悄然停止了。
尾声 你所爱的人
“这次的事件我永生难忘,”夏瑀望着夜色,说。
当晚,若平与夏瑀坐在二楼一扇可以欣赏夜色的大窗前,啜饮着咖啡。
“的确是很难忘,”若平心有同感地回答。
“原来当时你已经取出子弹了,难怪大家赶上楼时你一点也不慌张,”女孩清丽的脸庞半望着他,凝眸说道。
“嗯,”若平避开她的眼神,没再答话。
“也许那时你该让她自己了断的,你不觉得吗?当然,这种事很难说,跳脱阴霾或是立刻解脱,何者较佳,这见仁见智……”
“……有时候你体内会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左右你的选择,你也无法明白背後的原因……”
“哦?”夏瑀似乎有点惊讶。
“可能有点抽象……算了,不谈这个,”他语重心.长地呼了口气,“警方似乎明天就能赶到了。”
“好像是。”
“你就要回去工作了吧。”
“当然呀,不然呢!”她顽皮地笑笑。
“不,没什麽。”
这时,夏瑀神情突然认真起来,看着他,脸上的率性顿>时消失,取代的是沉静。
“很高兴认识你,名侦探。”
“能认识你我也很高兴,”若平回望她,报以微笑。
“希望有机会能再见面。”
“嗯。”
谋杀案发生後两个多礼拜。
若平从大学回来後,回到公寓,在信箱内发现三封信。
一封是张甫明写来的,他很感谢若平替他洗刷冤情,关於小说被盗用之事,他目前正托人循法律管道积极处理中,并约若平改日一起吃一顿饭。
第二封是阪井诚司写来的,内容说明这次因为他太大意所以才会给凶手所骗,希望下次能再与若平较量一番,并期待他能到日本游玩。末尾留下他在日本的住址与电话。
第三封信则是夏瑀写来的。
若平读完後,心里头一阵感慨。
当警方到达,他们离开山庄後,若平便没有再与夏瑀见过面。
“不知名的力量左右你的选择……”
也许,也许正是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阻止他继续进入她的世界,他们的邂逅仅止於那几日。
应该说是他的直觉正确吧。
望着手上那封信,他怅惘起来。
那是一封结婚典礼的请柬。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