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玄虚神厨》 001重生 苍夕三年,帝都北方的烨洲发生了一件怪事。镇守元封城的赵奉义将军,连同府上一百二十九口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整个元封城也是房屋坍塌过半,死伤无数。 有人说是妖异作祟,把将军府上的人都吞了去了,也有人说赵将军杀伐太重,煞气勾动天雷,是天劫一场,说法最多的,是赵将军杀了当时的武圣,结果武圣化作妖龙,血洗了将军府。 总之是众说风云,一时之间举国震动,武帝齐睿峯为安民心,就令天道门的门主在烨洲新设了镇妖大阵,并在阵中的仙山之上广修楼宇,以镇压邪祟。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关于立国之初的那场灾难,已经鲜有人问津,烨洲虽然仍多有异兽出现,但有天道门在,这一方村民到也安居乐业。唯独元封城始终没有往日的繁华,从镇北的大城,变成了寂寂无名的一座小城。 元封城里有这么一户人家,住在城北头的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落里,家里一共三口人,林忠、林余氏和一个傻儿子林奕。 这天,林奕自己一个人出门去玩,看见一只小鸟生有七色彩羽,一时惊奇,不觉追入城外的荒山老林里去了。赶等林奕明白过来,鸟也不见了,他人也迷路了。林奕虽然有八九岁了,可他天生愚钝,智力与两三岁的稚童无异。迷失在林子里,他是又困又饿,干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时候还是晌午,但是密林之中也是不见天日,四下只能听见有异兽发出桀桀的怪声,却看不见任何活物。林奕不知道危险,自顾哭着,却不知道一只三阶灵兽正伏在不远处的枯枝落叶之间,一双赤目紧紧盯着这孩童。 灵兽探查着林奕的气息,发现这孩子虽然根骨不错,但周身并无气息流转,想来不过是凡人,便打算吞了这孩子,增长自己的修为。 灵兽一步步靠近,但林奕只知道哭,什么都没察觉,直到灵兽垂下的涎水落在林奕头上,他才转过头。看见一个水缸大的怪兽脑袋,林奕虽然傻也知道害怕。害怕是害怕,但是他脚下根本没有动弹一点点。这时候他只觉得双腿发软,根本没有能力从地上站起来。 可能是感觉到了这孩子没有一丝抵抗能力,灵兽反而不着急了,它伸出砂锅大的爪子,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把林奕反复拨弄来拨弄去。 这可是灵兽,它玩的力气也不小,小孩子那里能经得住,没几下林奕就昏死过去。 见林奕不动弹了,灵兽这才准备吞下这孩子。它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对着林奕咬下去。 突然之间,一道金光从暗处激射而出,奔着灵兽的脑袋而来。金光裹挟着罡风,灵兽立刻就反应过来,敏捷的躲开。金光擦着它的脑袋划过,罡风在它的耳朵上削出一个口子来。 “孽畜,竟敢伤人性命,今天就让老夫除了你这祸害!” 这声音从林中传来,中气十足,振聋发聩。说话的是一个鹤发老者,他穿着破烂的青布衣衫,手中握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条。倒是铁条的末端,似乎有些剑的样子,只不过这剑显然饱经风雨,已经不成样子了,乍一看确实就是一个铁条的样子。 毕竟是灵兽,一眼就看出这个老者实力非凡,它那里还敢对抗,转头就要往林子深处跑。 可是老者并没有给这灵兽逃跑的机会,他脚踩奔雷步法,眨眼就抄到灵兽前头,不等灵兽反应过来,他手腕轻轻一抖,剑先奔着灵兽的眉心如利箭出弦,而人影随着剑芒而动,只是眨眼工夫,灵兽已经被干干脆脆的一剑钉死在地上了。 老者动作之所以迅速,一来是实力所在,二来则是要尽快回去为那个孩子疗伤。 虽然老者出现的不算太晚,但这孩子毕竟没有护体的功法,五脏六腑具有损伤,呼吸也极其细微。老者眉头一皱,心里一沉,感觉不妙。但还是扶起孩子,手指点在孩子的胸口,打算修复孩子的心脉。可还没等老者将自己的气息注入孩子的体内,这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老者叹了口气,肩膀一沉,刚才还神采奕奕,现在却变得形容枯槁。 “咳咳” 两声短促的咳嗽声让老者本已经暗淡的双目变得迥然。 “小孩儿!小孩儿!”老者一边叫喊着,一边将元息从小孩心口灌入。 说来也怪,原本损伤的脏腑器官,居然自我修复了大半,老者的元息进入之后,更是加速了这种修复的速度,不过一刻钟而已,孩子的五脏六腑已经复原。 老者大喜,笑道:“没想到老夫已到垂暮之年,还能遇到此天纵之才。” 可转念之间,老者又不住摇头叹气:“可惜……可惜了……” 话音未落,小孩儿已经幽幽醒转过来,他眨了眨眼,疑惑的四下查看了一番,又挠了挠头,说:“这是什么鬼地方?” 说着,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猛然抬起胳膊,仔细看了好一阵子,嘴里慢慢蹦出几个字儿:“我这是变异了?” “小孩儿,你感觉怎么样?”老者关切的问。 小孩儿看了看老者,说:“你是什么人?” “老夫是这山中的农夫。” 这话也不算骗人,这老者在这山中隐居,每日就是种种田,砍砍树,挖一挖药材,和本地农户的生活没有太多区别。 “农夫?”小孩儿疑惑地问,“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孩儿,你是不是伤到头了?这里是元封城郊的隐龙山,你难道不是元封城中的孩子吗?” “元封城?那又是什么地方?” 老者见小孩儿问个没完,知道也问不清楚,就说:“小孩儿,某家问你,你父母姓甚名谁,家住在什么地方?” “我……”小孩儿挠了挠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我这该不会是重生了吧?” “重生?”老者想,刚才这小孩儿的确是将死的状态了,现在倒也算得上是重生,便点头说,“是。方才有灵虎要吞你,你也是命悬一线,所幸未伤了你的性命,你也算是福泽深厚了。” “这就对了。”小孩儿心里想着,他记忆中之前还在失控的大巴车上,现在出现在这里,估计就是这副身躯的主人遇难,刚好让自己重生了。 “你还记得家住什么地方吗?”老者又问了一遍。 小孩儿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名字呢?” 小孩儿又摇头。 老者抚掌说:“罢了,既然你我有这缘分,你便先跟我回家吧,将来或许你能恢复,咱们再做计议吧。” 小孩儿自然没有反对,他现在也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很多事情也需要慢慢理清楚。 “人活在这世上,也不能没有名字,在你想起你的名字前,你就叫阿牛好了。” “阿牛?”小孩儿楞了一下,心说,大爷,您就不能慎重一点吗? 老者看小孩儿的反应颇为滑稽,便笑说:“哈哈,莫不是不喜欢?我看你身体倒是不错,将来或许能有一番作为,就叫……” “有为?” “就叫大伟吧!” “咳……” “有为倒也不错,可是念着不顺口……” “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记得我名叫风易。” “风易?”老者突然呆住,他盯着孩子的眼睛,眼神忽而凌厉,忽而黯淡,脸色也是红一阵青一阵。 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情况,自顾说着:“应该是刮风的风,容易的易,风易。” 过了好一阵子,老者才淡淡地说:“竟然叫这名字……也好,既然你叫这名字,便随了老夫的姓氏,叫你赵风易吧。” 小孩儿点了点头,昂着头问:“爷爷,那您叫什么名字?” “我吗?”老者笑了笑,“村子里的人都叫我赵叟,名字我早就忘了。名者,不过水中之月尔,你不懂……不懂。” 赵风易跟着老者到了山中一片隐秘的村子里,不知不觉度过了四度春秋。 四年时间里,赵风易大致明白了这世界有道术仙法,这村子与世隔绝,赵叟也给赵风易教过一些简单的东西,那也不过是为了让赵风易能在林中砍柴的时候,可以保护自己。这地方的林子里野兽颇多,其中有不少伤人的灵兽。而普通的灵兽看到武魂的修习者,一般不会贸然袭击。 话说这么一天,赵风易自己到山里去打猎。虽然他的爷爷不吃荤食,可是赵风易这嘴可不是一般的刁。赵风易的前世可是一个几十万粉的美食博主,经常制作美食的vlog,算是又会吃又善做,之前还经营着一家小有名气的高级餐厅。只不过在外出参加一次官方活动的时候,旅游大巴为了避让违规停靠在路边的车辆,失控翻到了山谷里。在原来的世界,他这条小命算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就交代了。 应该说,能再活一次,倒也算是不错了。 002桃花深处 但是这份应该算作幸运的重生经历,却也是赵风易最为头疼的状况。 头一年爷爷不准他去林子里,偏偏赵叟是个不吃肉的人,所以翻来覆去都是菜窝头、煮萝卜,偶尔得着些小麦面粉,也是做成一锅浆糊喝。这种粗茶淡饭,哪里是赵风易能咽得下去的。转过一年来,赵风易跟着爷爷学了点皮毛,总算有了武魂护体,赵叟也准许赵风易跟着去林子里,可是去林子里也是挖野菜,或者是砍樵,打猎是不存在的,就算是遇到些猛兽,杀了也不能带走,有那么一阵子,赵风易感觉自己都要变野兽了,闻着血腥味儿恨不得扑上去。 村子里的人似乎也都不吃肉,肉**贵倒是一方面,另外来说,这地方的人似乎都接受了天道门的教化,不轻易伤生物。所谓的万物皆有灵,在这世界可算是货真价实的了。不过起初赵风易还不明白,所以在他好不容易能独立去林子里的时候,他走了狗屎运,意外逮住一个兔子,兴冲冲的提回家里准备烧来吃,结果被赵叟按着就是一顿打。 杀生这件事,赵风易本来没有什么感觉,被打了这么一顿,算是开窍了。 开窍的不是不能杀生,而是打那之后,赵风易学聪明了。既然老头子不吃肉,他还不如在林子里自己烧来吃。 不被人看见,就算没有杀生吧。 这时节正是春暖时候,北方倒还有些春寒料峭,山里的草还没长出多少,大多都是刚冒出一点儿绿来,不过饿了一个冬天的野兔可管不了那么多。赵风易从邻居大爷那里顺了一把喂驴的草料,做了个套兔子的陷阱,悠闲的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嘴里闲着一支草茎,翘着脚晒太阳。细碎的阳光洒在脸上,有种催眠的感觉,赵风易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赵风易立刻醒了过来。 赵风易猛地抬起头,本以为会看见兔子腿被绳套套住。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长发垂肩,穿着一套素色的罗裙,裙摆随风轻摇,迎着树叶间漏下来的几缕柔光,似乎林中仙子一般娉婷。她蹲下身,纤纤玉手正轻巧的解开套住兔子的绳套,轻轻抚摸着受惊的兔子。 女孩儿的抚摸似乎有什么法力一样,兔子很快就不再挣扎,眼神也变得平静。 赵风易看得都呆了,虽然身体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可是灵魂却是二十多岁的精壮少年,看见这样的妹子,难免有些失神。 但下一幕场景,就让赵风易立刻回过神来。 只见那女孩儿把柔弱无骨的手放在那兔子的脖颈处,随即,她手心涌出红光,一瞬间光如利刃,整齐的将兔子脖子切开一条口子,那兔子还不及挣扎,就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我去!”赵风易一个轱辘从石头上滚到了草地上。 女孩儿转过头,鹅蛋一般的白嫩脸颊上,还有两滴鲜血缓缓滚落。配上她甜甜的微笑,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赵风易艰难的吞下口水,但也难以缓解紧张的情绪。他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这反而让那女孩儿娇俏的笑出了声。 “喂,这兔子该不会是你下的套吧?”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如林中婉转的莺歌。 “是……是我的……” “噢,”姑娘轻轻一笑,“你猜它现在是谁的?” 赵风易眉毛拧作一团,苦笑说:“您的?” “你这个小孩儿,倒是聪明。”姑娘一手捏着兔子的后颈,一手从腰间扯出一段红绳来,拴在兔脚上,嘴里默念了两句什么话,然后拎着兔子就要走。 要是往常,赵风易自然不会傻到招惹陌生人,可是今天却不同,赵风易一个冬天没有沾过油腥了,这兔肉可是他心心念念两个多月的心头好,做梦都梦见吃烧兔子。 这会儿却是,到手的兔子竟然要被一个姑娘平白无故的拿走,赵风易怎么想都觉得憋屈。好歹也是一个学过一点武技的男人,赵风易心一横,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他原计划叫住这个姑娘,跟她讲讲道理。可是他的手落在姑娘肩头的一刻,姑娘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肩膀一沉,脚下步法变幻,瞬间到了赵风易身后。没等赵风易回头,她迅速抬起右手,掌心轻轻贴在赵风易的后颈上。 赵风易还要回头,但是一条红绳在他眼前一晃,那只死掉的兔子在绳子那头晃悠着,血还顺着灰色的毛慢慢滴落。赵风易马上就联想到贴在自己后颈上的那只滑嫩的小手,同时也可以是一把冰凉的利刃。 “小屁孩儿,你打算干什么啊?”姑娘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戏谑。 赵风易红着脸,故作轻松说:“那啥,就是看你还要不要兔子,下次我多抓两只,给你预备着。” 姑娘咯咯地笑着,好一会儿才说:“小屁孩儿,你倒是有点儿意思。姐姐不会白吃你的兔子,我叫穆清筠,这片林子里遇到危险,就报我的名号,就算是凶兽也不敢伤你。” 赵风易心想,这姑娘虽然厉害,可是野兽又不通人言,怎么可能连野兽都能吓得住。想来不过是觉得白拿兔子理亏,所以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蒙混。 可是人家姑娘都这样了,赵风易也自知根本没有一点点能对付的了她的可能,也只能认了。 虽然兔子这件事,赵风易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可是姑娘的出现倒是让赵风易更加感兴趣。这山虽然大,但是村子里也非绝对的与世隔绝,特别是山里的事情,赵风易自觉的也算知道的很详细了。可是他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带有姓穆的人家,更别提这姑娘衣着秀丽且身手不俗,并不是什么乡野人家,怎么可能完全没人知道呢。 为了查清这姑娘的来路,赵风易离得远远的这么跟着。姑娘倒是没有什么防备似的,就这么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一路上还唱着山歌。 走了约莫十多里山路,前面出现了一片桃林,春天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林间出现这么一片桃林,就像是一朵粉红色的云落在山间一样,轻风徐徐,落英纷纷,倒似是人间仙境。姑娘进了桃花丛中,突然就看不见踪迹了。赵风易紧走两步追了上去,跟着钻进了桃花林里。 这桃树一看便是有人刻意栽种的,每一棵树都整整齐齐,排着队似得,但是一眼却又望不到头,只是依稀能看见林中有一间木屋。木屋看起来很是规整,不像是随意搭建的,看得出主人家是个隐居的修士,可能曾经做过官,或者是大户人家,所以房屋和院落的布置都颇为讲究。 但是赵风易并没有这么想,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地方该不会是妖精住的吧。想一想西游记和聊斋志异,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独独这么一户人家,还真有电视剧的既视感。 可是姑娘一定也住这地方,赵风易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往那房子去了。 隔着一米多高的篱笆墙,赵风易踮着脚,扒在上头往里瞧了瞧。院落里也是干净整洁,鹅卵石铺的路面从柴扉一只通到木屋门前的阶梯,路两边也洒扫的颇为干净,路的左边有一颗大树,树下有一张石桌,上面还放着一把茶壶和一本摊开的书,桌边有一个红泥的小炭炉,炉子上坐着一把烧水用的铁壶。路的右边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练功用的铁桩,铁桩原本应该是光滑的圆柱形,现在已经变得凹凸不平,糙得像是树皮一样,整个铁桩也歪歪扭扭的,活脱脱就是歪脖树的样子。 “外面的朋友,既然来都来了,就报个姓名吧!” 屋内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声音洪亮而厚重,像是世外高人应该有的那种声音。 赵风易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逃开,但是转念一想,既然被发现了,跑又有什么用。 他定了定神,用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说:“打扰了,我是这山中农户家的孩子,姓赵名风易。路过此处,不觉神往,请您见谅。” “好说好说,有缘到此,不嫌弃的话,就请进来稍坐片刻吧。” 话音未落,柴门已被一阵劲风吹开。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下马威,赵风易壮着胆子走了进去。一进院门就听见房里有姑娘的声音,说话的正是穆清筠,隔着门依稀听见她撒娇说:“爷爷,您怎么还放他进来了。” 这时候屋门也自己开了,赵风易望进去,正堂坐着一个须眉老者,他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一本古书在读。刚才遇到的穆清筠小姐姐,正蹲坐在老人身前,轻轻给他锤这腿。 “打扰了。”赵风易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赵风易……”老人念叨着,放下茶碗和书,抬起头来,慈祥的看着赵风易,“可否告知老朽,哪个风,哪个易?” “风是清风徐来的风,易是平心易气的易。”赵风易答道。 老人凝神,仔细打量着赵风易,又说:“我有一故人,名字与你颇有些相似。他叫赵奉义,不过他的奉是奉公正己的奉,义是义薄云天的义。” 赵风易并没有听过这个人,也就没有答话。 003兔肉缘分 “你这小屁孩儿,一路跟着我来的?”穆清筠瞪了赵风易一眼。 “筠儿,休要无礼。”老人责备了自己的孙女一句,还用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以示惩戒。 见穆清筠吃了个瘪,赵风易掩不住笑意,嘴角微微抽动着。这一幕自然逃不过穆清筠那双明眸,她站起身来,撇了撇嘴,娇嗔道:“爷爷,你看他!” “对不起,我失礼了。”赵风易赶忙说。 老人似乎并未生气,而是问赵风易:“你说你是山中农户,可却跟得上筠儿,脚力倒是不错。看你气息匀称,似是学过一些身法?” 赵风易知道这位老者是高人,便毫无隐瞒的说:“我跟着我爷爷学过一些武技,但也不过是皮毛,山林之间多有猛兽,逃命功夫罢了。” “哈哈,”老人抚掌大笑,“你倒也谦虚。” 赵风易也跟着笑。 只有穆清筠笑不出来,赵风易这会儿一脸得意的样子,莫名的让她有些恼火。 而她怕的事情,果然也还是如她预料的一样来了。 老人问赵风易说:“你来这里,恐怕不是巧合吧。” 赵风易觉得老人很亲切,就直接说了:“我的确是跟着穆姐姐来的,现在想起来,的确有些唐突了。但我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只是我在这山上生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说过姓穆的人家,一时好奇,就跟过来了。” “老朽隐居于此,又非什么名士,不足为外人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不过老朽倒是好奇,你是怎么遇见筠儿的?看着情形,恐怕你们之间还谈过几句吧。” “是,”赵风易说,“我本来在山上套兔子,不觉就睡着了。没想到……” 穆清筠知道事情不妙,忙插话进来:“爷爷,你别听他瞎说,是他对我无礼在先,我谨记您的教训,没有对他动手,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一路跟着我来这儿了。” 老人摇头,说:“筠儿,我教你不许骗我,你怎不听?” “我……”穆清筠这点儿谎话,一下子就被看穿,所以一时语塞。 “我看这位小兄弟文质彬彬,不似粗莽之人,反而你一直娇纵,喜欢生事。想来那少年的兔子是被你抢去了吧?” “什么抢的?这山里的兔子又不是他养的,被我撞见了,自然是我的,何来抢夺一说。” 赵风易心知老者公允,胆子也大了,他争辩说:“怎么不是抢的,我下的套,兔子是被我的绳套套住的,我付出了劳动,兔子显然是我的。可是你问都不问,就给那兔子宰了,这不就是抢吗?” 穆清筠恶狠狠地瞪了赵风易一眼,心想这小子也是小人得志,可她也不是好惹的:“就算是你的绳套套住的,可是你远远的睡觉,这兔子你有没有碰过。我充其量算是捡到一个兔子,哪里是抢了。”   “捡来的东西,也应该物归原主吧。拾金不昧你不懂么?” “哼,”穆清筠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也不知道是谁说,这兔子是我的,真可惜当时没人听见,不能给我作证。” 赵风易登时就是双颊通红,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也是牙尖嘴利的。 “好了,都别吵了。”倒是老者听不下去了,“筠儿,你既然不知错,就罚你今天不准吃午饭,好好思过。” 穆清筠可是太委屈了,虽然她的确是拿了赵风易套住的兔子,可是赵风易也是亲口说了这兔子是她的,一路上她好心没才有搭理赵风易,早知道他会来这里惹是生非,还不如半路上再吓他一吓,把他给轰跑了。 赵风易却也聪明,他知道自己也不算完全占理,况且这还是别人家的地盘,所谓见好就收,他忙不迭说:“老前辈,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争这兔子的,更不想惹事,如果因为这件事,让穆姐姐受此责罚,我也实在是心里难安。” 老者看着赵风易的眼神,说这话的时候倒是诚恳,便由他继续说下去。 “能遇到您这样刚正的前辈高人,我还得感谢穆姐姐默许我跟着,想来穆姐姐也是善良的人,肯定早就发现我了,却又不愿为难我。” 其实赵风易也是瞎说的,他根本摸不清穆清筠的实力如何。可是这话却说到穆清筠的心思里去了,倒是让她不觉心惊了一下,又猜到赵风易怎么可能看穿人的心思,这才敢转头去看他。 赵风易继续说着:“这兔子本来就是山中的野物,被穆姐姐得到了,是她的缘分到了。就像我能在这桃林之中遇到老前辈,都是缘分所致。” “好个缘分所致,”老者笑着说,“看你年纪不大,倒还有些悟性。” “老前辈,您如果觉得我说得还有那么一分道理,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老前辈恕我顶撞穆姐姐之罪,也请老前辈高抬贵手,免了穆姐姐的那份责罚吧。” 老者点了点头,说:“罢了,本来也是你们孩童之间顽皮,倒也不是什么。筠儿,你以后不许再拿别人的东西了,明白了吗?” 穆清筠虽然娇惯,但是这时候该说什么,自然也是有分寸的。 看穆清筠乖巧,老者脸上更是添了几分慈爱。 赵风易觉得眼前这一老一少天伦之乐,自觉有些不自在起来,就像先告辞。可老者的一句话,又让他不得不留下来。 “既然说缘分所致,不妨留下来吃个便饭,稍事歇息之后,我再让筠儿送你出这桃林。” “这……”赵风易故作犹豫,毕竟假客气还是应该有的。 “怎么,可是还有急事?” “没有没有。”赵风易赶忙说,走了十多里路,这会儿他正饿着呢,况且那兔子他还没吃到,怎么舍得走。 “那便说定了。” 赵风易心想,吃归吃,自己两手空空来别人家里做客,还要吃饭,听着是有点过分了。不过虽然没有带什么,借花献佛却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赵风易又说:“老前辈,我虽然别的不行,烹肉倒是有点自信,可否让我烹制菜肴?” “噢?”老者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点头说,“既然你有次兴致,老夫自当顺你的意了。” 听见赵风易说他要下厨,穆清筠心里泛起了嘀咕,该不会这家伙打算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吧?可是她刚才领了爷爷的一顿责罚,现在哪敢再说什么坏话。 “哎,你需要帮手吗?” 赵风易看了看穆清筠,摇头说:“不必了,我自己就好。” 本来赵风易是不想给穆清筠添麻烦,可是这话在穆清筠听来,就更有问题了。他越是不让人去,越说明他心里有鬼啊,穆清筠表面上应承了一句,但还是跟着赵风易到了厨房。 这厨房比起赵风易爷爷的那个可好太多了,赵风易的爷爷住的是茅庐,灶火在一个窝棚下面,灶台也就是石块随意堆砌的,放着一块木板切菜。这间厨房却完全不同,灶台平整,各色食材整齐的码放在架子上,新宰的兔子就在水缸边上的盆里摆着,一应器具也都井井有条,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舒服。 赵风易撸起袖子,熟练的收拾起各种食材和佐料。虽然这个世界香料作物不能和赵风易前世所在的地方相比,可是炖肉需要的料,也差不了多少。 兔子肉容易柴,可是赵风易却对火候的把控极为老道,洗去血水的兔肉和葱结生姜一起炖煮,放入酱油上色,盐巴提味,香料增鲜。不一会儿香味已经从窗户飘出,原本在窗下偷看的穆清筠,这会儿也是馋的流口水。 赵风易又看见边上还挂着一条五花肉,更是喜上眉梢,他抓过肉来,刀光飞舞,肉片切得整整齐齐,薄厚几乎没有差别。 葱姜和花椒炝锅之后,下入五花肉,逼出肥油之后,再把火候刚好的兔肉捞出,油锅换做旺火,赵风易一边踩着风囊,一边快速翻炒,竟然丝毫没有混乱。 只可惜,没有辣椒。赵风易一边乘出兔肉来,一边暗自叹气。 赵风易端着盘子往外走,嘴里喊着:“爆炒兔肉来喽!” “嗯,不错。”光是闻着味道,老者已经是两眼放光了。 而穆清筠这时候也留下了不争气的口水,不过眼神倒还是犀利,狠狠瞪了赵风易一眼。 赵风易这时候只想着吃肉,可没心情和穆清筠斗气。 老者坐在上首,第一个举箸之后,赵风易和穆清筠才分别把一块兔肉放进各自的碗里。 是自己想念的味道,赵风易吃了一口之后,差点没把自己感动哭。倒不是超水平发挥了,也不是这肉有多美味,这可真是久别重逢,两个多月来,第一口肉,就一个字,香! “兔肉瘦而不柴,猪肉肥而不腻,猪肉和兔肉相得益彰,唇齿之间香味流转,算得上是人间至味了。”老者倒是不吝赞美之词。 “就……就一般般啊。”穆清筠这么说着,可是吃起来却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嘿嘿。”赵风易笑了笑,倒不是讥讽,而是看着自己的菜别人喜欢,颇感欣慰。 004再去桃林 赵风易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儿,忙起身“老前辈,我还没有请教您的高姓大名?” “我自然也是姓穆了,名字嘛,隐居之人,就恕我不便透露了。” “那我就叫您穆爷爷吧。”赵风易倒是一点也没在意穆清筠的眼神,大剌剌地继续和穆老爷子套近乎。 穆老爷子和善,又觉得赵风易亲切,自然是连连点头。 “穆爷爷,我以后还能来看您吗?”赵风易其实是看上穆老爷子家的厨房了,而且这地方吃肉不用躲躲闪闪的。 一听这话,穆清筠可坐不住了,她连忙说:“你这小孩儿,老往我家跑干什么?” 赵风易心想,这小妮子说话肯定不作数,只要老爷子同意就好,而老爷子看起来也该是好酒之人,便说:“我听说桃花酿出来的酒,清甜甘冽,花香四溢,沁人心脾,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摘些花瓣酿酒。” 一听见酒字,穆老爷子眼前一亮,他以前也是嗜酒之人,只是隐居清修以后才喝得少了些,听赵风易描述起桃花酒,肚子里的酒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如此甚好,你若想摘,这百亩桃林你尽管去摘好了。”穆老爷子爽朗地笑着。 “爷爷!”穆清筠是一脸不愿意。但是她哪里能拗得过她爷爷的决定,看他老人家满脸堆笑的样子,也只能自认倒霉。 饭后穆老爷子让穆清筠送赵风易出了桃林,一路上赵风易那叫一个得瑟,烧包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小孩儿。 赵风易是春风得意,心里憧憬着以后隔三差五来这里蹭个肉吃,苦日子算是熬到头了。他想着,竟不自觉的哼起《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 跟在赵风易身边的穆清筠却是一脸铁青,没好气地说:“你别唱了,唱的什么东西,难听死了。” “穆姐姐,我还得谢谢你,以后你就不用自己辛苦出来打猎了,我打到什么山鸡野兔,就带去你家里,再陪穆爷爷喝上两杯……” 话才说一半,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贴在了赵风易的后颈,这熟悉的感觉,吓得赵风易一个激灵。 “小孩儿,你可别以为现在还是在桃林呢,本姑娘随时能要了你的小命,明白吗?” 赵风易经过刚才,已经知道穆清筠家教是很好的,杀人的事情她应该不敢做。可又一想,万一真的把她惹急了,把自己打个半死,也不值当的。所以赵风易服了个软,忙不迭地说:“女侠饶命,我这都是实在话,您要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以后不准在来桃林了,知道吗?” “那……”赵风易故作难色,“这事儿可不好办,你说穆爷爷都同意了,我也答应要酿桃花酒给穆爷爷喝的,你不让我进桃林,岂不是让我堂堂七尺男儿言而无信了吗?” “哼,任你伶牙俐齿,我就不信下次你还能找得到这里。”穆清筠脸上闪过一瞬冷笑,从腰间抽出一条黑布,不由分说就给赵风易把眼睛蒙上了。 “你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我孤男寡女的,你可不要对我做出非礼的举动啊。”赵风易一边挣扎一边喊叫着,可是这地方荒山野岭,任他怎么叫唤,都没有什么回应。 穆清筠从背后推搡着赵风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说:“等一会儿你数一百个数,再把眼罩解开,要是少数一个数,本姑娘就让你死在这儿!” 这话倒是狠话,可是穆清筠的声音轻盈婉转,倒像是撒娇似得,赵风易实在是害怕不起来,况且还戴着眼罩,还有种奇怪的play的感觉,脸都觉得有些烫了。 可是赵风易也不敢不数,他含含糊糊一口气数到四十,都没用十秒钟,然后就把眼罩拉下来了。 穆清筠早已经走远了,赵风易四下打量着,远处有块巨石有些眼熟,走近了才知道是他之前躺着休息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给立起来了。这巨石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如果是穆清筠立起来的,那是有些骇人了。赵风易打了个冷颤,眼看着天色开始暗淡下来,他一拍脑门,今天跑出来一整天,晚上少不了又要被爷爷责罚一顿了。 紧赶慢赶回了村子里,天色已近黄昏,炊烟袅袅从村子里升起,家家户户已经在烧晚饭了。 “又去哪里顽了?”赵叟手中握着一支藤条,铁青着脸。 “我……”赵风易哪敢说自己去吃肉了,眼珠一转,撒谎说,“我本来是去采些药草的,没想到突然遇着一个庞然大物,我跑了好久才甩开它,没想到在林子里迷路了,绕了很久才找到路,所以才……” “扯谎!”赵叟说着,一藤条甩下来。 赵风易已经有武魂护体,练的是赵叟传授的金光甲,藤条打在身上,倒是不怎么疼。 “你已经修习武魂三年有余了,寻常走兽莫说伤你分毫,不被你打死便是好的。若是灵兽,见到你的武魂也不至于伤你,怎会有妖佞之物追你?” “真的有……”赵风易把自己看过的动漫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还颇有些像模像样。 “真有那样的异兽?”赵叟都有些糊涂了。 “真的,”赵风易想起那块巨石了,“它还一爪子掀起了一块巨石呢。” 赵叟将信将疑,赵风易便带着他去那块巨石那里看了看,见那巨石绝非寻常方法能立起来的,赵叟这才相信了赵风易编的故事。 “看来这林子里又有新的异兽闯入了,你这段时间都不要来这里了。”赵叟说着,脸上写满了忧虑。 “可是……”赵风易试探着说,“家里又没有多少余粮,您的身体也不太好,我如果不多挖些药材去卖,恐怕这个月都熬不下来。” 赵叟已经消了气,他摇头说:“竖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偷吃也不知道把嘴擦干净。” 赵风易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吃了肉,嘴唇还粘乎乎的沾着油呢。 “爷爷,我错了。” “你这孩子,毕竟还是年少,心不静,贪口舌之欲。” 赵叟这么说,却也不是责备,反而是疼惜地牵着赵风易的手回了家。 究竟是相处了四年,人心又非铁石,赵叟知道赵风易贪吃,料定他还要去林子里,就又教了赵风易两招逃命的步法,那些杀伐的武技却仍是不教。 不过赵风易倒不在意,他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况且练功也是辛苦,光是学步法已经很头疼了,如果不是为了去桃林,赵风易连这都不想学,而武技更是要内息与身法配合,但是想想都知道并不容易。赵叟早习惯了赵风易这性子,况且他本也不想教,也就没有点破,其实赵风易根骨甚佳,修习这些身法已经是事倍功半了。 学了新的步法,赵风易就开始使劲在林子里探索了。虽然不记得上次的路了,可是新学的凌风步法乃是御风而动,不消半日就可以走百里山路,没两三天就让赵风易把去桃林的路给找到了。 不过,真可以说是冤家路窄,赵风易刚走到桃林前,就撞见了穆清筠从林子里出来。 “呦,小屁孩儿,姐姐还真是小看你了。”穆清筠说着,就要去擒赵风易。 赵风易早知道穆清筠要来擒他,脚下步法变幻,身体如泥鳅一般,愣是从穆清筠疾如骤风的手法里,把身体腾转出来。 这倒是让穆清筠吃了一惊,才数日不见,没想到赵风易的身法竟然大有精进,俨然有了一阶武者的实力了。 “你这身法是什么人教给你的?”穆清筠正色问。 “哈哈,小姐姐,怎么样啊?”赵风易得意地说。 穆清筠见赵风易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顿感愠怒,她伸手就要去抓赵风易的胳膊。赵风易见穆清筠认真起来了,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进了桃林。 这套新的步法用在桃林之间,就像是青蛇绕竹一般,忽左忽右难以捉摸,穆清筠看他身法奇异,是她从未见过的,心里更加着急了。可越是心急,越是只能跟着赵风易的虚影,根本没办法截住赵风易的去路。 两人在桃林里你追我赶,足足绕了半个时辰,这时候赵风易只有身法的缺陷就暴露了。因为没有修炼内息,赵风易都是强用体能在支撑,本来就不是长久的办法,加上穆清筠在身后紧紧追赶,让赵风易的体能很快就达到了极限,浑身肌肉骨骼都已经疲敝,脚步也就渐渐混乱起来。 穆清筠见状,脚步清点,突然闪身到了赵风易身前。赵风易已经无力变向,鼻子结结实实的撞在穆清筠手中的竹笛上,整个人翻到在地上。 “嘿嘿,”穆清筠蹲下身,用竹笛点在赵风易额头上,赵风易已然挣扎不得,“小孩儿,你还是不行啊。” 说着,穆清筠揪住了赵风易的衣领,打算把他赶出桃林。 “筠儿,闹够了吧!”穆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两人身后。 005调息之术 “穆爷爷,晚辈这厢有礼了。”赵风易趁着穆清筠不注意,一骨碌爬起来,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先给穆老爷子鞠躬行礼。 “嗯,”穆老爷子点了点头,然后抓住穆清筠的手腕,说,“我这孙儿实在顽皮,风易,你可不要介怀啊。” “岂敢岂敢,穆姐姐教训,晚辈自然只有领受的份儿。”赵风易故意揶揄。 穆清筠听见赵风易这没安好心的话,恨不能直接再打他一竹笛。 穆老爷子倒是没说什么,他知道这两个孩子只是斗气,并非其他。 “你的身法不错,可惜内息混乱,你先不要走动,让老朽先帮你调理内息。”穆老爷子说着,一手径直按在了赵风易腹部。 一股暖流突然从下腹部升腾而起,瞬间平伏了赵风易急促的呼吸,瘫软的身体也渐渐感觉有所恢复,似是有气流在周身游走,把气力送至身体每个角落。 调息完成之后,赵风易连忙道谢。 穆老爷子摆了摆手,说:“我这算是帮我孙儿,适才你气脉逆行,恐伤了你神阙气海,你家里人怕是要来怪罪了。” “这么严重吗?”赵风易愣住了,刚才只觉得累,倒没有觉得其他。 “你只练身法,不修内息,如此过度用功,当然会伤到经脉。教你身法之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些吗?” 赵风易摇了摇头。 其实哪里没有说过,只是赵风易对理论课素来不感兴趣,听过也值当耳旁风,没有放在心上。 “你师从何门?”穆老爷子严肃起来。 “没有师父,都是我爷爷随便点拨了一些。” “甚好,如此老朽便可教你一些调息之法。”穆老爷子说着,就要给赵风易上课了。 赵风易可不想学,他来这里就是想吃顿好的,可是穆老爷子要教,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勉强跟着穆老爷子去屋里。 穆清筠见自己的爷爷又要给这个小冤家传授技艺,心里更不乐意了。 穆老爷子瞪了自己的孙女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可穆清筠似乎能听见爷爷说:“怎么,你自己惹的事端,还要怪我不成?” 穆老爷子也是实在人,没有多客套,直接就让赵风易也盘腿坐下,两人掌心相对,穆老爷子一边念着口诀要领,一边引导赵风易调动精元,调理气息。 赵风易虽然不喜欢,也没有太过用心,而且很多东西他也听不明白,一知半解学了一些,终究也只是学了点皮毛。不过穆老爷子倒是惊奇,刚才只顾着给赵风易调理气息,没有注意到他的先天条件,没想到赵风易悟性倒是不错,是块好料子。只可惜埋没在这山林之间,终究也只会是凡人罢了。 帮助赵风易学了一套基础的调息术之后,穆老爷子起身说:“我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只能教你一些基础,不过配合你这套身法,已经足够了。” 就算不喜欢这些东西,可受人恩惠也是事实,赵风易也连忙起身,再次千恩万谢的说了些。 不过赵风易倒是有些奇怪,纵然穆老爷子平易近人,但是传授功法这种事情,似乎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热情好客。 赵风易有心要问,但却被一阵熟悉的味道分了神。 刚才两人练功的时候,穆清筠去厨房烧饭去了。只是穆清筠的厨艺属实一般,在赵风易看来,能做出这种味道,基本就是料理上的小白了。 “这肉味儿,也太腥了吧。”赵风易嘟囔着,紧着就往厨房走。 厨房整洁倒是整洁,可是一看锅子里乱作一团的东西,赵风易就觉得一阵阵的头疼。 肉块大大小小完全不一致,辅材也是乱七八糟,即不考虑配色,也不考虑口感,想必成品定会是味道冲突,口感混乱。赵风易心说,便宜饭肯定是吃不好了,还得自己上手。 赵风易伸手就来拿炒菜的铲子,穆清筠瞪圆了眼睛看着赵风易,质问说:“你又干什么?” “炒菜的事情,请交给专业人士,Ok?” “什么?”穆清筠紧紧皱着眉头,搞不懂赵风易在说什么。 赵风易虽然是会做饭,可是已经做成这样的,也实在不好救了,肉没有洗血水,又没有焯水,整个都是血腥味儿。赵风易都没多说一个字儿,直接把这锅东西盛出来,本打算扔掉的,又想着浪费也不好,就先搁在那儿了。 重新洗锅、切菜,处理好仅剩的一点肉,又见还有鸡蛋,赵风易勉强做了一个木须肉、一个什锦鲜蔬,还做了一碗豆腐汤。打从进厨房到做完这俩菜,忙活了也不过一刻钟而已,赵风易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算是打破了自己做菜速度的记录。赵风易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练了这么一会儿调息术,除了体能提升了,爆发力也比原来要好了。 饭菜上桌,木须肉色彩鲜艳,肉香和蛋香互不冲突,加上木耳的爽脆和黄花的清甜,整个菜都清新鲜美。什锦鲜蔬看似简单,但是赵风易刀工了得,每种蔬菜只是快速爆炒,但口感一致,清爽自然,唇齿之间还能品到一丝淡淡的甘味。豆腐汤最见功夫,豆腐不老不嫩,芡不薄不厚,讲究的就是一个恰到好处,调味更是极致的简单,只用一点点姜汁盖住豆子的腥味,又不夺了豆腐的甜味,一点点葱花既点缀了颜色,又增了一道香味,清爽之外,又能留下一丝余韵。 这几道菜虽然简单,却被赵风易做得极尽美味,穆老爷子自然是吃得心满意足。不过一旁的穆清筠却一直紧紧握着筷子,眼睛死死盯着赵风易。 “穆姐姐,你不饿吗?”赵风易故意笑说。 穆清筠咬着牙,没有说什么。她可不是没得吃,虽然没有从盘子里夹过菜,但她的碗可并不空,刚才那碗杂烩菜可不能浪费了。 赵风易原本是打算自己吃的,可是谁叫穆老爷子公允呢,他知道这杂烩菜是自己孙女做的,说什么也要自己的孙女吃。 所以,穆清筠瞪着赵风易的时候,赵风易就斜眼看了看穆老爷子,意思分明就是“这可都是老爷子的安排”。 穆清筠也实在是可怜,赵风易叹了口气,趁老爷子吃过饭要去喝茶的功夫,他拿过穆清筠的碗来,把那些菜倒进自己的碗里,几口扒进肚子里去了。 “你快吃点吧,一会儿菜该凉了。”赵风易指了指盘里的菜。 赵风易虽然是帮穆清筠,可穆清筠一点也不念赵风易的好,毕竟这也是赵风易挖的坑,所以她也没说什么,但也没客气,匆匆吃了几口盘子里的蔬菜和肉片。 倒是赵风易还有些愧疚,他也没有故意要坑穆清筠,相反,虽然穆清筠老是针对他,可他心里还是对穆清筠有好感的。面对这么漂亮的仙女姐姐,换做别的男人,恐怕也是这样了,赵风易也不是什么圣人,更加是偏爱如此。 回去村子里后,赵叟又闻出赵风易身上有肉腥味,不过这次却也没有责罚。 “去哪儿了?”赵叟正在打坐,也没有睁眼去看赵风易。 “去林子里了。”赵风易说着,便要去给赵叟做饭。 “不用做饭了,我今天不吃了。” “为何?” 赵叟不答,又说:“今日可曾练习过身法?” “练了。”赵风易忙说。这话倒不假,的确是练了,在桃林中练了一个多时辰呢。 赵叟缓缓睁开眼,命赵风易身手过来。赵叟将两根手指搭在赵风易的手腕上,本来是担心赵风易根基尚浅,想看看他经脉是否正常。可没曾想到,赵风易体内有一股异样的气息在运转。 探查到这异状,赵叟一下子睁圆了眼睛,问道:“你去什么地方了?” “林子里啊?”赵风易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你又扯谎!”赵叟似是急了,他一把扣住赵风易的命门,食指用力按下穴位。 赵风易体内的气息突然混乱,在他身体的各大穴位乱窜起来。赵风易顿时脸涨得通红,脖子上也是青筋暴起,眼珠子也突了出来。 “爷爷!”赵风易勉强从嗓子眼里憋出这声干哑的嘶吼。 赵叟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扣住赵风易的命门,顶住了他的内息,差点让赵风易经脉爆裂。于是赵叟立刻松了手,关切地问:“你没事儿吧。” 赵风易大口喘着气,这时候内息逐渐平稳,结合从穆老爷子那里学的调息之术,神色渐渐恢复正常。 “我没事儿……” “你好好说,你今天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 经历了刚才的痛苦,赵风易不敢再说谎,就把桃林的事情告诉了赵叟。当然,也不是什么都说了,只是捡重要的说了一些。 “所以,是那位姓穆的高人救了你一命,并传授了你这套调息之法?”赵叟脸色铁青。 “是。” “你要是想学,只管问我就好,贸然让别人传你功法,恐怕会伤了你的性命,你明白吗?”赵叟厉声说。 赵风易点了点头,他心想,刚才爷爷突然行为失常,大概也是担心自己吧。 006桃花仙酒 赵风易见赵叟气消了,就走到他身后,给他捶着背。 “爷爷,那我以后还能去见穆爷爷吗?”赵风易试探着问。 赵叟迟疑片刻,叹了口气,说:“你最近偷吃,恐怕都是在那位高人的家里吧。”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赵风易也没敢分辩什么。 “你这孩子,总是不听教诲,贪这口舌之欲。” “我知错了……”赵风易赶忙认错。 “你若是知错了,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也罢,老夫早就知道你天性如此,所以才不愿教授你武技,恐你为了口舌之欲,杀业太重,遭到反噬。如今我不教你,只怕有一天别人也要教你。” “爷爷,您对我有再造之恩,如果您不希望我学,我一定不会学的。”赵风易连忙说,一时竟也是声泪俱下。 不过赵风易倒不是单纯想要听命,更多的还是他懒得学那些武技,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干点儿别的事情,既省力又省心。 “唉……傻孩子……”赵叟叹着气,起身走到院子里。夕阳西下,红色的阳光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遒劲的雕塑一般,凝望着岁月的流逝。 赵叟后来也再没有过问桃林的事情,任由赵风易去了。不过赵风易倒也不是常去,毕竟赵叟不再管束他,他偶尔在林子里自己烧一点肉吃也能满足。 当然最主要的是,赵风易被允许去元封城了。现在他脚力也够,配合凌风步法,从村子到元封城,赵风易往返一趟也就两三个时辰。 元封城对赵风易是更有吸引力的地方,这里虽然并不算热闹,倒也有几百户人家,市集之中货品也颇为丰富。赵风易采的山货和药材,拿到市集换成钱之后,除了买些生活用品,总要给自己留几个铜钱买点烧饼、糖糕什么的解馋。 再去桃林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上次摘了不少桃花回去,赵风易从集市买了酒曲,拌上粮食做了酒。经过一个春天在地窖里慢慢发酵,香味已经逐渐醇厚。 出的第一坛酒,自然是给他爷爷赵叟喝的,此酒度数并不算高,虽然赵叟素日里并不饮酒,但这酒他却喝了两杯。第二坛必然是要送去给穆老爷子的,赵风易觉得这酒有一半是穆老爷子的功劳。 穆老爷子离得老远就闻到了酒香味,特意让穆清筠在林外等着。 说来也怪,赵风易来这桃林的次数少了,穆清筠反倒看着他亲切了不少,闲暇时候甚至还会突然想起他来。见到赵风易抱着一个大酒坛子走过来,穆清筠主动上前帮忙,两人提着酒坛子进了屋。 “风易啊,快坐。”穆老爷子招呼赵风易坐下。 “穆爷爷,这酒我给您送过来了。” 酒坛子还没打开,穆老爷子只是凑近一闻,便觉得异香扑鼻,这酒酿得确实不错。 赵风易要打开酒坛,却被穆老爷子伸手按下,他捋了捋胡子,红光满面地笑着:“风易,你可知道老朽这片桃林,种的是什么桃树?” 赵风易摇了摇头。 “这桃树,乃是天池仙桃的树种。此山在烨州西北,北有大雪山的朔风,南有九色池的雾气,两者顺着山谷在此地交汇,倒是常年温润。桃林地下有一条水脉,上承升龙岭的融雪之水,下接的是龙涎瀑布和隐龙潭,这条水脉滋润,这桃树自带了三分仙气。” 穆老爷子说得抑扬顿挫,更让人觉得这桃树非凡。赵风易也没想到,这桃花除了香气更重一些,竟然还有这种特殊的意义。 “那这酒岂不是……”赵风易说着,打开了酒坛。 之前闻这酒,只觉得香气逼人,现在知道了原委,再闻的时候,才能品出其中的一丝轻盈飘渺之感。 正是盛夏,穆老爷子对赵风易说:“你去后院的深井里打些水来,这酒若是凉一下再饮,定然更有滋味。” 赵风易心说,老爷子还挺会喝啊。 等冰凉的井水打回来,穆老爷子已经让穆清筠取来一应酒具。白玉的酒壶晶莹剔透,白玉的酒盏薄可透光,穆老爷子亲自用桃木的酒提子装满一壶酒,把酒壶坐在装满进水的瓷盆里,不久白玉的酒壶上已经凝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像是刚出浴的少女,披着一层轻薄的白纱似的。 酒先倒了三盏出来,微黄的米酒,又带着三分粉色,酒并不烈,因为是以花酿酒,花香和清甜的味道更重一些。虽然没有下酒的小菜,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再喝第二盏的时候,刚才花香的余韵尚未褪去,酒的清冽口感再次进来,花香尚暖,酒香清新,一时交融,互相辉映,更是顺口了。 赵风易还要喝的时候,这次穆老爷子却只给自己倒了一盏。 喝完这一盏,穆老爷子才说:“这酒不同寻常,你们两个修为不够,多喝这一盏必乱了心脉。” “这酒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这可是天池仙桃树的花所酿之酒,阳气极重。阳气刚强,不容易收服,你们两个修为远远不够,这两盏已经很勉强了。” “这酒还有这种功效?”赵风易有些惊讶,怎么自己一时兴起酿的这几坛子酒,还能壮阳不成? 穆老爷子点了点头,又说:“虽然只是酒食,有时却也是灵药啊。” 老爷子这话,倒是点醒了赵风易,重生之前他也了解过中医的药食同源,还做过不少药膳。重生在这个世界,他又跟着爷爷采药,掌握了不少药材方面的知识,以后做菜的时候,或许真得注意一下这些搭配了。 喝过酒之后,赵风易便要回村子里去了。这次他没有要留下来吃饭,倒是让穆清筠有些吃惊。 “这次怎么不说要吃饭的事情了。”穆清筠送赵风易走的时候,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了,穆清筠脸色微红,虽然把赵风易当小弟看待,可是这话总有些奇怪,似乎是要留他吃饭似的。 赵风易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实话:“我爷爷他似乎有点介怀,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很想我和你们走得过近。尤其是,上次穆爷爷教我调息之术,好像让我爷爷很不开心。” 穆清筠点了点头,说:“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学别家的东西呢?换做是我爷爷,可能也会这么想吧。” “大概吧……”赵风易并不是很懂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只觉得人生随心所欲的不是最好吗?生命那么脆弱,人生无常,哪里经得起那么多束缚。 可能因为死过一次,所以看得更透彻些,赵风易倒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人也变得豁达了不少。回想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那日子可太难熬了。如今闲云野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不失为一种逍遥快活的日子。 去了一趟桃林,倒是有了额外的收获。赵风易本来想着,酿出的酒可以掉一些换钱,现在看来这酒的价值远比他想象中的高,如果拿到元封城的市集卖掉,那可就亏大发了,得找个懂得其中珍贵的人,才能卖得上合适的价格。 这个懂得其中珍贵的人,倒是没让赵风易等太久。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是这个世界也有的日子。不同的是,这个世界不叫它“鬼节”,倒是和上元节一样,有一场盛大的灯会。因为烨州有天道门的论道坛,所以这里的灯会最重要的节目,就是元封城南的讲经说道。 讲经说道这种事情,原本不过是渡化万民,是给那些寻常百姓添些福荫。但是天道门是除妖伏魔以证道法的,烨州的论道坛上,天道门的天师会赐符箓,解灾厄。所以独在这一天,元封城里最是热闹。 远来的客商往往提前两三天就来这元封城,来看热闹的,来赶灯会的,做小买卖的,还有专门来求天师降妖解厄的,各色人等,齐聚于小小的元封城,城里城外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的。 这种难得的热闹,赵风易自然要来凑上一凑。 其他时候颇有些冷清的街道,现在都摆着小摊,有些行脚商人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带来的也都是特色的商品。赵风易最感兴趣的,自然是吃的东西。 虽然大多数街头小吃,无外乎就是馄饨、包子和其他面食,但是从最南边几个州府来的商人,卖得却大不相同,几乎都是米做的点心,这倒是和赵风易重生前的记忆甚是吻合。心心念念的粽子,也总算是吃到了,虽然这个世界不叫粽子,更没有纪念屈原的说法。这里的粽子也是用植物的叶子包裹着米和馅料,只是馅料不是猪肉,而是一种赵风易从没吃过的肉。 赵风易也算是尝遍美食了,对于食物的味觉几乎不可能失灵,但这种肉的确从未尝过,想必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物种。 “老板,这里面包的是什么肉?” “这里面包的是竹豚两胁的嫩肉,这肉虽然肥,却有竹香,并不油腻,最适合包入这米团之中了。” “竹豚?有点儿意思。”赵风易说着,又买了一只,大快朵颐起来。 007天道门人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吃,钱没少花,攒下来的一吊钱根本经不住赵风易这么个吃法。不过赵风易也算是涨了见识,这钱花的不冤,甚至有点小赚的意思。 除了带着钱,赵风易还在自己的水囊里装了桃花酒,这桃花酒只有两盏,赵风易又兑了一些乌梅汁和红茶,倒是有点鸡尾酒的感觉。吃了一肚子东西,赵风易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在石阶上喝了两口自己调的酒。 这淡淡的酒香味儿,寻常人不可能街市杂乱的气味里分辨出来。但有一人,却立刻就被这酒香吸引,他从大街走入小巷,在转角的地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石阶上喝酒的赵风易。 “小兄弟,你在喝的这酒,似乎不太寻常啊。” 赵风易转头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虽然穿着的是轻逸缥缈的服装,但是那张脸却杂糅了中年油腻和猥琐大叔两种气质,和那衣服对比鲜明。 “大叔,你是天道门的天师?” “不错。”大叔直起腰杆,倒是稍稍不显得那么猥琐了。 可赵风易还是觉得有些违和,他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打扰了。” “唉,”见赵风易要走,大叔忙叫住他,“小兄弟慢走。你又不是妖怪,怎的见我天道门人,倒是要走呢?” “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结善缘。”赵风易想着,这些宗派中人,怕不是像传教士一样,非要渡化他也就罢了,万一还要花钱可不妙了。 大叔一愣,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小兄弟,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天师啊?” “我是问你可知道我的名号?” “当然不知道啊。”赵风易看着这个油腻大叔以及违和的扮相,实在是不想聊这个天儿。 “那我……” “不用了,我刚才说了,不感兴趣。”赵风易说罢,转身又要走。 可步子刚迈出去,就闻见身后有一阵奇香飘来。赵风易转过头,就看见那个大叔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油纸包。 “小兄弟,对我不感兴趣,那么对烧鸡感兴趣吗?” 赵风易虽然刚吃了一肚子小吃,可是这烧鸡实在是很香,口水早就泛滥了。他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油纸包。 “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刚才喝得酒是什么酒了吧?” “这是我自家酿的桃花酒,兑了一些果汁茶水,解渴而已。”赵风易满心想着,这么一个油腻大叔,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噢?”大叔嘿嘿一笑,“小兄弟,我看着烧鸡,只能我自己享用了。” “哎,大叔,你这就过分了吧!” “哪里过分了,倒是你想骗我烧鸡,编些谎话于我。” “这就是我自己酿的啊。” “我不信,这酒可不是寻常桃花能酿出来的。定是你从什么大户人家偷来的吧。” “激将法?”赵风易直接就识破了。 这位天师没有搭理,自顾说着:“你若是带我看看你的酒,我就信了你吧。否则,我就要替天行道,抓你这个小贼了。” 见这位大叔还挺执着,赵风易心想,这倒是生意上门了。 不过上门看是肯定不行的,赵风易做过生意,奇货可居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况且赵叟住在山里也是隐居,肯定不想见外人。所以赵风易便说:“你如果想看,我明天带一坛来这里。但是我话得说明白了,这酒可不便宜,你如果想买,我才能给你看。” “嘿!你这个小孩子,口气倒是不小。一坛酒而已,你打算卖多少钱?” 赵风易伸出三根手指,说:“三两银子。” “一坛酒三两?”天师笑了笑,“我还道你要多少钱呢,区区三两,对我天道门人而言不算什么。” 赵风易心说,坏了,这下卖便宜了,早知道就说三十两,等他慢慢杀价。 这天师也是机敏,看赵风易脸色有变,抢在头里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带酒来,还在这地地方,这个时间,如果酒没问题,钱都不是问题。” “等一下,我说的不是一坛三两,是一壶三两。”赵风易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哎?你这娃娃,怎的如此不讲道理。” “大叔,是你没听我说完,就抢着说话,现在怎能怪我呢?” 这位天师也不像什么世外高人的样子,倒是斤斤计较起来:“那好,那我现在得问清楚了,你说的一壶,是多大的壶。” “能装六两酒的壶。” “那便是二两酒便要卖我一两银子了?” “正是。” “小娃娃你好大的口气啊。” “我口气不大,这酒不多,只卖有缘人,若是没有缘分,黄金百两又如何,因为有缘,所以才卖你二两银子。” 天师大笑:“难道不该是,有缘之人,分文不取吗?” “酒钱分文不取,但是我往来元封城,要走些许险峻之路,怀中抱着酒坛的话,便更要辛苦些。与你有缘的是酒,我与你又无缘。” “你的意思,这是脚力的钱?” “然也。”赵风易坏坏一笑。 “好个顽童,天师爷爷我倒不差这点钱,你明日只管取这好酒来,脚力的钱我还多给你。” 转过天来,赵风易起了个大早,跟他爷爷打了个招呼,抱了一坛酒就出门了。如今赵风易的凌风步法愈加熟练,几十里山路一个时辰便走完了。 到了昨天那地方,天师果然等在了那里。 “你来得倒是早。”赵风易说。 天师轻轻一笑:“怀中的,可是你说的那酒?” “是。” “甚好,给我吧。”天师说着,就要来拿着酒。 赵风易把酒又抱紧了些,嘴里说着:“天师老爷,您可还没付钱呢。” 天师脸色有些异样,赵风易却并未察觉。天师凑近了两步,沉着嗓子说:“放心,酒钱差不了你的。” 赵风易看天师的眼神凌然,有一种萧杀之气,被他的气息所震慑,赵风易一时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竟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赵风易怯生生地问。 “酒,给我。”天师冷着脸说。 赵风易岂肯就范,他稳住心神,抱紧了酒坛,准备逃跑。可是天师哪里能让赵风易这么溜掉,虽然赵风易有矫健的身法,可是这种逃命的步法,在天师看来不过儿戏。赵风易才逃了三五步,就被天师揪住了后领,一把就将他拎了起来。 “想逃?这酒我可还没喝到呢。”天师劈手将就夺下,把赵风易扔在了一边。 打开酒坛,顿时酒香四溢,酒香之中还有淡淡桃花香味,天师大喜,他已经感受到了酒水之中蕴含的力量。这酒着实不错,可以增长修为,补充阳气,乃是上品。捧着酒坛子,天师对着坛口就是一阵吨吨吨。 看着自己辛苦做的酒被天师这么抢了去,赵风易也是气急败坏。又见那天师腰带上挂着个布兜,定睛观瞧,鼓鼓囊囊似乎是个钱袋,赵风易眼珠一转,从地上一蹦子站起来,趁天师正喝着酒,似是没有防备,就要去抢那个钱袋。 可天师似乎能看见赵风易的动作,他轻轻侧身,轻巧的避开。赵风易的手指尖连天师的衣角都没碰到。 天师自顾继续喝着酒,根本没有把赵风易看在眼里。 赵风易哪里会服输,这次换了策略,他张开双臂,直接去搂天师的腰。但天师双脚似乎并未法力,整个人突然就后撤了半米远,上身半身也是稳稳当当,手中的一坛酒已经喝光了一半,竟没有半点洒在衣服上。 这时候赵风易才知道自己和天师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强攻肯定是不行了,只会身法不懂武技,肯定没办法抢到钱袋。但赵风易转念一想,强攻不行,那便智取好了。 赵风易往巷口退了两步,然后大声喊着:“快来人啊,这里有个天师,抢小孩子的东西了啊!” 天师一愣,没想到这小孩儿居然来了这么一招。但他转念一想,嘴角微微上扬。只见他突然捏住赵风易的下巴,大笑着说:“小子,你倒是机灵,我喜欢。” 赵风易完全没想到,这个天师大叔会有这么一手,他没有一点点挣扎的力气。社会险恶,赵风易只盼着自己不会被这个大叔怎么样了。 天师钳住赵风易两腮,手指用力一捏,赵风易吃痛,嘴不由得张开了。天师拿过酒坛,反手扣在坛口,照着赵风易的口就是往下灌酒。这酒乃是至阳之物,天师自然知道,他就是要为难赵风易。 被灌了好几口,赵风易只觉得自己腹部像是冒火一样,就是喝了烈酒也不该如此。他捂着肚子,浑身冒着热气似的,眼睛也冒血一样的红。 “嘿嘿,这酒是真不错啊。”天师放开手,把剩下的酒一口饮下,抹了抹嘴,又说,“小子,你记住,你天师爷爷我是天道门炽火宫的人,我叫凌雁峰。” 说完,天师两指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符,凌空画了一个咒,蓝火一闪,一个咒印落在赵风易眉间,赵风易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008命悬一线 赵风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赵风易勉强直起身子来,月光下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街道上。灯会已经过去,元封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又是深夜,路面上没有半点人影。赵风易也顾不得许多,被抢了酒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他现在只想着要赶回村里去,免得让爷爷担心。可是他刚要使出凌风步法,就觉得自己的下腹部一阵剧痛,手脚酸软无力,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重。 “难道喝了那么多酒,真的把身体弄坏了?”赵风易心里咯噔一下子,头上直冒冷汗。 心里想着这件事,赵风易的脚步也更沉重了。赵风易心想,如果说真的对身体有什么可怕的伤害,那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还能救自己,那就是赶紧去桃林找那位老前辈。 夜里的山路并不好走,而林子里也有不少凶兽出没。以前他有凌风步法,普通的灵兽追不上他,现在他被封了经脉,真元不能在周身运转,如果被灵兽发现,必然是凶多吉少。可赵风易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顾赶路。 走到一颗大树旁边的时候,赵风易突然听见了一阵桀桀的声响,林子里辨不清方向,但那声音并不遥远,应该是在周围某个地方。赵风易这时候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他没有真的面对过那些灵兽,可是从村民口中他也知道了灵兽的能耐。 这种桀桀的声音再次响起,唤起了赵风易脑海里的一些记忆,他曾经听邻居奶奶说过,林子里有一种灵兽叫赤面魈,长得像猴子一样,异常灵活而奸诈,会抓人吃心,算得上是这林子里最难缠的食人兽类。 赵风易下意识的靠在大树上,手脚因为害怕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他紧张的四下观察着,手中握着一条刚刚捡来的木棍防身。 那桀桀的怪声一直不远不近,似乎那凶兽正在什么地方观察着,等待着赵风易露出破绽,以便它用最小的代价获取猎物。赵风易现在极其虚弱,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块放在案板上的肉,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怪物,你出来!”赵风易吼叫着,给自己壮胆。 桀桀的声音似乎近了些,赵风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发现那怪声的方位之所以分辨不出,是因为那声音并不是一个东西发出的,仔细听来,可能有三四个。 赵风易无奈地苦笑,只是一个他都对付不了,如果是好几个,那更没戏了。看来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赵风易这么想着,突然想起穆清筠说过,遇到灵兽可以叫她的名字。 虽然觉得不可能,可是当那桀桀的怪声越来越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赵风易大声叫着:“穆清筠!穆清筠!” 声音在林子里回荡,因为是深夜,更是显得尤为清楚。 那桀桀声稍稍停顿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对赵风易来说,是相当的漫长。有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可能他是聋了。 那寂静如同一片黑洞,连树叶似乎都不再摇动,赵风易紧张地摒住了呼吸,黑暗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桀桀声突然爆发出来,像是在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那声音比之前急促,虽然听不懂怪兽的语言,但那气势是可以感受到的,兽群似乎沸腾了,那是攻击前的躁动,它们应该是要开始捕猎了。 而作为猎物的赵风易,绝望的举着手里的棍子,脸色却如死灰一般。 倏然,一只赵风易从未见过的东西从茂密的树梢上窜了下来。它长着一身黑色的毛,脸红彤彤的,眼睛冒着绿色的光,两条尖利而弯曲的獠牙从嘴角冒出来,看起来莫名的恐怖。 先出现的这只赤面魈应该是打头阵的先锋,它独自出现并没有着急攻击,而是向猴子一样,慢慢站立起来,伸出有六根指头的前爪,试探着去抓赵风易。赵风易一棍子甩过来,那赤面魈敏锐的向后躲开。判断到赵风易的实力不过如此,这只赤面魈立刻兴奋了起来,它忽左忽右的跳动着,两只锋利异常的利爪在空中挥舞着。 赵风易紧张地盯着那赤面魈的动作,肾上腺素陡然增加,这让他短暂的冷静了下来。但赤面魈并不是现在的赵风易能对付的,实力悬殊之大,在它第二次攻击的时候就显露无疑。赤面魈突然窜起,赵风易挥动木棒的时候,赤面魈像是闪电一般到了赵风易身前,动作迅猛地挠了一爪,赵风易甚至都没看清它挥爪的动作,胳膊上已经出现了六条血印子。 抓完这一爪子,赤面魈立刻一跳,跳到了赵风易的攻击范围之外。它蹲着身子,嘴里发出连续的桀桀声。 剧痛透过胳膊迅速蔓延到全身,那疼痛绝非只是被划破皮肤的疼,还有一种针刺一般的疼痛顺着血管在蔓延,赤面魈的爪子有毒,毒素因为赵风易的紧张情绪,更加迅速的通过血液向心脏流动。 只是挨了一爪子,赵风易已经剩下半口气了。他一下子歪倒在大树下,顺着树干滑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嘴里虽然大口喘着气,可是胸口却感觉发闷,随时都要窒息的感觉。 看到自己的猎物已经要死了,赤面魈又靠了过来。其它赤面魈也陆续从林子里出来,前前后后加起来,共有八只。它们有大有小,但都是一样丑陋,红色的脸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皱纹,活像是干瘪的老人。 看着这群畜牲围过来,赵风易甚至连骂两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歪坐在那里,大口喘着气,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但赤面魈们却没有马上杀了赵风易,因为赵风易已经中毒,再有一刻钟也是死,而赤面魈们却要争夺最先进食的权利。它们互相攻击,谁都不肯退让,桀桀声音越来越高,直吵得赵风易更加心慌了。 不过并没有多久,赵风易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了,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只能依稀看见面前那群丑陋的赤面魈还在争斗着。 赵风易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缓缓闭上了眼睛。 “赵风易!”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白色的纱裙映着月光,仿佛流云一般,穆清筠从空中飘落,稳稳落在赵风易身前。她握紧了手中的竹笛,将赵风易护在身后。 赤面魈看到穆清筠,立刻停止了内斗,一个个呲牙咧嘴地瞪着穆清筠,喉头还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 “本姑娘今天没心情和你们玩,再不滚我就一个个把你们都宰了。”穆清筠发了狠,嘴角微微抽动着。 但到手的猎物,赤面魈们并不打算放弃,即便它们已经探查到了穆清筠并非等闲之辈。 先前充当先锋的赤面魈又是第一个上来,因为对付的是穆清筠,它的动作比先前更加迅猛,飞扑过来的时候,空中还留着一条残影。但穆清筠的动作更快,她手腕看似轻轻一抖,竹笛结结实实抽在赤面魈的头上,后者身形一滞,然后才侧着飞了出去,身体重重撞在一旁的一颗小树上,把拳头粗的树干直接撞断了。血从它耳朵和鼻孔里流出来,它的四肢只是反射性的抽动,意识早已经丧失了。 其它赤面魈看到这个场面,一个个都开始退缩。 原本穆清筠并不打算继续动手,可是好巧不巧,赵风易突然喷了一口毒血。穆清筠从那口黑血,立刻判断出赵风易已经中了赤面魈的毒。要解赤面魈的毒,就要用赤面魈的胆作为药引,穆清筠看着躺在那里已经不省人事的赵风易,气得浑身发抖。 “看来今天不杀你们,也是不行了。”穆清筠说着,手中掐诀。顿时间周身红光大盛,脚下也印出一个法阵来。 赤面魈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也不知道死期将至,它们颤颤巍巍的向后退着,还准备寻觅个机会逃离这里。但穆清筠并没有一丝犹豫,她将竹笛抛出,那竹笛在空中旋转,然后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眨眼工夫就化作无数红芒,直直刺向四散而逃的赤面魈。 赤面魈虽然狡诈,但也不过是二阶灵兽,防御能力并不强,而铺天盖地落下的红芒,根本无法闪避,只是瞬间,一个个都被刺穿身体,不再动弹了。 若不是时间紧迫,穆清筠也不会用这么凶残的办法。杀了这八只赤面魈,穆清筠化气为刃,干净利落的剖开赤面魈的肚皮,取出胆来。她探了探赵风易的鼻息,这时候他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随时可能丢掉这条性命。 穆清筠背起赵风易,赶忙就往桃林赶。 “爷爷,”穆清筠才进了桃林,就开始大声喊着,“赵风易他不行了,快来救救他!” 穆老爷子披着一件单衫匆匆出来,看见赵风易脸色黢黑,心里暗叫不好。毒血已经攻心,此时已是刻不容缓。 “快把他放下,你去煎药!”穆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扶着神志不清的赵风易坐下,开始运功给他祛毒。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