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创龙传12·龙王风云录》 主要登场人物 竜堂始(23) 竜堂四兄弟长男,责任感强烈的竜堂家一家之主,东海青龙王敖广。 竜堂续(19) 竜堂四兄弟次男,气质高尚优雅的俊美青年,南海红龙王敖绍。 竜堂终(15) 竜堂四兄
弟三男,好战又调皮的少年,西海白龙王敖闰。 竜堂余(13) 竜堂四兄弟么男,文静乖巧的少年,北海黑龙王敖炎。 鸟羽茉理(18) 竜堂兄弟的表亲,是个活泼开朗的美少女,真实身份是西王母最小的女儿,太真王夫人。 水池真彦(29) 前陆上自卫队二等陆尉。 虹川耕平(29) 前警视厅刑事部理事官,也是水池的旧识。 蜃海三郎(29) 前国民新闻资料室次长,与虹川是共和学院时代的同届同学。 松永良颜(0) 水池的知心好友,是只能干又勇敢的小狗。 黄世建(黄老) 对99lib?日抗战的传奇英雄,被始等人从中国内陆收容所救出。 赵匡胤 宋太祖。 赵匡义 宋太宗,为赵匡胤胞弟。 赵德昭 赵匡胤之子,武功郡王。 曹彬 宋朝武将,官拜枢密使,为宋朝开国功臣。 曹圯 宋朝武将,曹彬之子。 耶律休哥 辽军总帅。 呼延赞 宋朝武将,铁骑队指挥使。 秦翰 宋朝宦官,同时也精通武艺。 赵普 宋朝宰相,为宋朝开国功臣。 五仙的话 我们是狐精、黄鼠狼精、刺猬精、蛇精与鼠精,合称五仙。此次有幸协助白龙王大人在中国宋朝时代寻找青龙王大人。宋辽双方开战以来,出现了巨大邪神与杀人集团,皇族成员相继离奇死亡,也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99lib?尤其是白龙王大人的食量……当您开始阅读本书,便能明白我们有多辛苦了,唉(叹气)! 第一章 朔风野大

天际星群繁密。 抬眼仰望,宇宙苍穹溢满星光,令人不禁有种仿佛需要透过星群的缝隙才勉强得以窥见天空的感觉。繁星光点倾泻而下,一名少年伫立其中,少年年约十二、三岁,身穿黑衣,黑曜石般的眼眸蕴含着梦想的缩影,看起来文静乖巧。 这里是龙王一族所属的天船“绝风”船内,船上全副武装却非专用战船。正厅宽敞广阔,摆放的家俱高雅素净。紫檀木园桌上的青磁花瓶缀着大朵白牡丹,除非船只本身绝不摇晃,否则无法做出如此布置。 在周围七艘重武装船的随扈之下,“绝风”在星海中浮载着,伫立不动的少年是龙王一族联合君主四兄弟其中一人,四兄弟名号依序如下: 东海青龙王敖广,字伯卿。 南海红龙王敖绍,字仲卿。 西海白龙王敖闰,字叔卿。 北海黑龙王敖炎,字季卿。 龙王一族的威望建立于天界玉皇大帝自身,玉皇大帝也就是玉帝对待他们有如上宾而非臣下。只是,在备受礼遇的另一方面,多少也会引来警戒提防的目光。 在一群极力排除龙王一族、企图统治天界的党羽咄咄逼人的布局之下,龙王一族不得不怀疑自身已然蒙上叛贼的污名,玉帝即将派军前来讨伐,一旦情势恶化,为了守护一己的名誉与身家性命,龙王一族不得不拿剑起而反抗,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着实不容稍有差池。 就在此时,身为龙王一族族长的青龙王坠入时空裂缝下落不明。 为了营救青龙王,三男白龙王化为凡人,潜入人界。于是留在天界的龙王一族只剩次男红龙王与四男黑龙王。 “刚才有没有小睡片刻?季卿。” 随着一个嗓音轻柔悦耳又清亮的人声,出现了一名身着红衣的年轻人。 “有的,二哥,谢谢你的关心。” 少年恭敬地作揖行礼,这名少年正是黑龙王,他以二哥相称的年轻人则是红龙王。 红龙王颀长纤柔的身躯以流畅优美的动作来到胞弟身旁,两人并列于透明墙前方。从这个位置可以窥见一个在星海的衬托之下呈现翡翠色泽的偌大行星。 “你担心人界的状况吗?” “是的……大哥跟三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黑龙王口中的大哥指的是青龙王,三哥指的是白龙王。 “当然不会有事。” 红龙王微微一笑,如果将“危险”这个名词以最为华丽优美的笔触绘成一幅画,看起来就跟他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红龙王轻搂胞弟的肩头。 “季卿,没有找到大哥之前,叔卿不会厚着脸皮返回天界来,他没这么大的胆子,你说对不对?” “是的,二哥说的是,我会祈求三哥早日发现大哥的下落。” “乖孩子,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 红龙王的语调显得异常轻柔。 “不过,若是叔卿没有找到大哥,真要厚着脸皮一个人返回天界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到时,我会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聊聊关于责任所具备的重要性,呵呵呵……” 苍银色的星光映照在红龙王的笑脸上。为了众人的幸福,白龙王似乎有必要尽快找出长兄的下落。 ……再来看看那个被称为人界,亦是凡间的球体表面目前处于什么状态。 时值太平兴国四年,公元九七九年。 农历七月已经算是晚秋时节。拂过平原的秋风令人感觉干爽清凉,不过仔细一瞧,肌肤与地表的水分完全被掠夺殆尽。树梢也逐渐染上秋天的色彩,一望无际的黄土山野仍然受到阳光强烈的照射。 这一年在历史上是相当重要的年份,长期处于分裂战乱的天下终于再度统一,继唐朝灭亡以后历经七十二年之久。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是宋朝第二任皇帝宋太宗。太宗为驾崩之后受封的谥号,其本名为赵匡义,这一年他正值四十一岁。 “……嗯,根据历史,目前是这个情况没错。” 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乘着风穿越黄土上方。 “不过很可惜的是,天下统一并不代表太平之世就此到来,不,国内的确生活安定,但北方边境就不一样了,赵匡义有意打铁趁热,挟带一统天下的气势向北方外来民族辽国宣战,因为唐朝灭亡之后,中原领土为辽国强占的旧恨非报不可。” 声音的主人是个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打扮成江湖艺人的模样,背着藤编的行李箱。遍地黄土一路旅行下来,已经一身风尘仆仆,表情却不见疲态,双眼仍然炯炯有神,步伐快速轻盈。 少年脚边有一只动物亦步亦趋紧跟在一旁,乍见以为是狗,仔细一看却是只狐狸。它的眼珠子机灵地仰望少年然后叫了一声,似乎在说:“对,没有错。” “好!到这里为止都没有走错路吧,胡仙。” 少年回应狐狸,随即一个如手掌大的小动物从少年怀中探出头来,那是一只老鼠,在此同时箱子也摇晃起来,分成三层的三个抽屉分别冒出三只动物。 “灰仙、柳仙、黄仙、白仙,我知道你们都很可靠。” 胡仙是狐狸,灰仙是老鼠、柳仙是蛇、黄仙是黄鼠狼、白仙是刺猬,合称五仙的五只种类不同的动物在北方是众所皆知的幻兽·灵兽,传说它们是神仙的侍从,会施展各种法术帮助它们的主人。 既然有这五仙紧紧跟随,可见这名少年貌似人类,实际上则是神仙。 “已经中午了,大家肚子都饿了吧!?” 五只动物分别以五种声音回答少年的问题,不过其中蛇是发不出声音的——既然如此,只好从气管用力吐出空气摩擦出声。 “好,好,到了下一个乡镇就让你们大吃一顿,我白龙王敖闰再怎么样糊涂,也不会故意让家丁饿肚子,尽管放心吧。” 走了一段路,少年与狐狸来到黄土高岗上。在欠缺绿意的视野当中,可以俯瞰到一条泛着银色晕光的带状物。 “看来是滹沱河的支流。” 继续移动视线,河畔刚好有座城镇,规模虽然不大,但处处可见白色炊烟袅袅上升,目前已是中午,正是家家户户开始准备中饭的时候。 “看样子我们有得吃了,胡仙,随我来!” 形容他健步如飞绝非夸大其词,这个名为白龙王的少年踩着轻盈的步伐奔下黄土山岗,狐狸亦尾随在后。 途中遇到多处凹陷的大洞,于是白龙王背着行李箱,抱起狐狸不费吹灰之力一跃而过。 来到平地,可以见到沿着河岸有条通道直指城镇的城门。白龙王伸手往怀里掏出一条皮绳,然后轻轻挂在狐狸的脖子并抓住皮绳的一端,这么做是为了表示狐狸是有饲主的。 不一会儿他们便抵达城门前,城墙以土块粗制滥造而成,高度也不高,只有城门是以砖头堆砌,做得相当牢固。拱门状的城门敞开,甚至连一个卫兵都没有。 城门上方镶着一个白框,里头刻着这座城镇的名称:“安国镇”,听起来气势十足。白龙王跟五仙抬头望着镇名,就这样走进城内。

这座城镇比白龙王想象中来得大,路上往来的行人也相当多,还有数量跟人类差不多的家畜,除了羊、驴,连骆驼都有,由此可知这里已经是接近边境的北方领土。 白龙王牵着狐狸在街上走动,地上是连石块也没铺设的泥土路面。这时耳边传来路边人们交谈的内容。 “这场战争到底会有怎么个发展啊?” “那是在遥远的北边,至少我们这个城镇应该不会沦为战场才对。” “这次皇上亲自率领大军出征,说什么都不会吃败仗的。” “这很难讲,敌人也派出大军,他们可是很强的。” “可是不久之前,我们还灭了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指的是北汉,白龙王了然于心,位于中国大陆北方的北汉举国向宋朝称臣,天下借此获得统一。 白龙王牵着圈住狐狸的绳子,一边在路上闲逛。他头一次来到凡间的城镇,身上又没有携带地图,不过他认为只要循着食物的香味,铁定可以找到饭馆或茶店。 最先看到的是旅馆,但不合乎他的需要。这个时代的旅馆只提供旅客住宿,并不负责打理三餐,因此旅客不是自炊就是外食。 白龙王正打算通过旅馆门前,冷不防冲出一个人影与白龙王撞个正着。 身轻如燕的白龙王本来是绝对不可能闪避不及,不巧他当时被烤肉的香味引开了注意力,结果整个人被撞得差点翻过去,手中不由自主拉紧绳子,害得被勒住脖子的狐狸高声哀叫。 “哎呀,真是对不起啊,小朋友,你有没有受伤啊?” 撞倒白龙王的老妇人带着歉疚的表情,有意上前扶起白龙王。 白龙王平时常被兄长斥为调皮捣蛋的坏小孩,遇到老人家倒还懂得敬老尊贤的道理。 “啊,不要紧,我一点事也没有,老婆婆你没受伤吧?” “没事就好,真抱歉,我在赶路,先失陪了。” 老妇人一脸过意不去地快步离开,白龙王站起身掸掉泥沙,并向狐狸赔不是,然后再度往前走——走了约一百步的路程,顿时脸色大变。 “不见了!钱包不见了……” 白龙王连忙返回旅馆门前,地上什么也看不到,他试着四处张望搜寻老妇人的去处,对方早已不见踪影,想不到这下遇上扒手了。 “我好歹也算是天界的神祗,居然有人敢偷神祗的钱包……人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物。” 白龙王茫然地呆站在原地,脚边的狐狸叫了一声,一方面是责怪白龙王粗心大意,另一方面也似乎在反省自己未能适时阻止白龙王发生这种纰漏。 “伤脑筋、伤脑筋,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白龙王的视线被身旁的店家招牌吸引过去。 “熟面铺”。 招牌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指的是面馆。 “啊,是面店,面店肯定有面,面条正等待着喜欢吃面的客人上门,这是天界不变的真理。” 白龙王蹒跚地往前晃了二、三步,狐狸赶紧咬住他的裤角,然后摇了两次头才让白龙王回过神来。无论面食的香气如何诱人,丢了钱包的白龙王根本没有办法大摇大摆走进面店。 “我再怎么样也算是一介神祗,在凡间的店家白吃白喝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要是被大哥跟二哥发现,不晓得他们会怎么数落我。” 不,肯定不是单单数落几句就能了事,白龙王不自觉以左手抚着自己的颈项。面对玉帝或者百万敌军,白龙王均毫无惧意;然而一日惹怒大哥青龙王、二哥红龙王,他们绝对有办法教他后悔一千年。 饥肠辘辘加上跌到谷底的心情,白龙王几乎要瘫坐在地上。不过,他注意到面店里的情况有些不寻常,只见数名男女并未坐在桌前吃面,而是站着一边高声谈笑,一边观赏某出好戏。 “怎么?撑不住啦?怎么每个都这么没用啊?” 这句话顿时引发白龙王的好奇心,于是他扯了扯其中一名观众的衣袖,询问个中缘由。 “只要能吃下十碗面就全部免费,不但如此,还可.领到一两银子的奖金,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挑战成功。” “真的有这么困难吗?” “因为要在数到一千之内吃完十碗面,而且装面的碗又大得不得了,到目前为止,最高纪录顶多也只有八碗而已。” “这样啊。” 白龙王一头往群众里面钻,仔细察看店内的状况。 “怎么?这样就吃不下啦?” 桌上叠了六个空面碗,每个都跟白龙王的头差不多大。只见一名男子以手帕拭着汗水,带着满脸的怨怼把数枚铜币递给一个看似面店老板的人物。 白龙王立刻在脑中盘算起来。 自古以来,中国以银子做为基本流通货币,五十公克的银子等于一两,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文,按照这样粗略一算,即使找十个人来开一场盛大的宴会,一两银子都还有得找。 于是白龙王暗自做下决定。 “总之,有了一两银子就可以撑上好几天,如果有机会再拿回钱包,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被偷走的钱包里?99lib.有五十两银子,当那个偷钱的老妇人打开钱包,看到这一大笔钱说不定会吓得两腿发软,乖乖把钱还回来,如果直是这样,白龙王也无意继续追究下去。 白龙王以活力充沛的声音朝着面店老板喊道: “你好啊,慷慨的面店大叔。” “你是在说我吗?” “当然啦。” “为什么说我慷慨?” “因为你免费请我吃十碗面,又送我一两银子,这不叫慷慨叫什么?” 白龙王在天界的一言一行均谨守身为神祗的本分,不过一来到凡间,多少也学会了一般市井庶民的说话方式。其实应该说他的本性比较接近平凡老百姓,在天界的时候,由于他相当排斥繁文褥节,因此鲜少前去向玉帝请安。 白龙王的一番话引得面店老板眨了眨眼,周围的观众笑开了嘴。 “这小兄弟满有意思的,个头长得不大倒已经准备好要把一两银子放进口袋了。老板,让他来挑战吧。” 面店老板露出苦笑点点头。 “那就请你先缴参加费吧。” “咦?参加费!?” 白龙王踌躇了起来,这种情形就如同在出征之前原本拥有十足的胜算,却意外冒出一个程咬金。 “参加费二文,挑战成功就付你五十倍,等于一两银子,失败的话你吃多少就要付我多少,只不过要你投资二文,出手大方一点吧!” 别说是二文了,白龙王现在身上连一文都没有。明明有绝对的把握得胜,劫要因为付不出二文而无法参加比赛吗?现在这种情况真可谓天理个彰。 “等我拿到奖金再给你,不必急着现在付吧。” “要是你没拿到奖金怎么办?” “我保证一定拿得到。” “是这样吗?先前已经有十几个人也猛拍胸脯跟我打包票,每一个的块头都比你大上一圈,如果付不起二文参加费,就请你死了这条心快快走人。” 白龙王显得进退维谷,换成眼前出现吃人的老虎,也不至于令他不知所措到如此地步。正当他垂头丧气准备鸣金收兵之际,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且慢且慢,这件事可否交给在下来处理?”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男子,只见他一袭白衣,身材高瘦,整体给人一种细长的感觉。脸部扁平,两眼间距很宽,隐约可见嘴里鲜红细长的舌头。 “参加费就由我来付,因为拿不出二文而丧失挑战的机会,未免太令人扼腕了。不知老板你意下如何?” “没关系,反正参加费就是二文,不管谁付都一样。” 白龙王闻言,勉强把差点大叫出来的声音吞回喉咙。因为他已经识破男子的真面目,此人并非人类,而是由随侍白龙王的五仙之一——柳仙,也就是蛇精化身而成。 它究竟几时离开箱子的?手脚还真是利落。 柳仙无视白龙王做何想法,一本正经地把二枚铜币交给老板。周遭众人交头接耳:那人是谁呀?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是理所当然的,真要有人看过蛇精的长相那就太奇怪了。 这两枚铜币是不是真钱值得商榷,不过对白龙王而言,却可以拯救他脱离窘境,所以他无意唱反调。围观的群众也不会深入追究,反正不用花上自己一文钱就可以看好戏,大伙乐得轻松。 就这样,白龙王找了个位子坐下,手握陶制筷子开始进行战斗。 热腾腾的面条上摆满了羊肉、豆类、青菜、淡水鱼等等丰富的配料,面汤的热气拂上白龙王的脸,浸弥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这个念头才刚形成就听到: “再来一碗。” 白龙王把扒得精光的空面碗递给老板,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惊叹声:动作神速得有如电光召人一般。老板手持小铜锣,当场愣在原地,他根本还来不及敲铜锣报数。 第二碗面送上桌来,老板一边报数一边敲响铜锣。只是还没数到一百,第二碗也被搜刮一空,摆平第三、四碗,等到吃完第五碗的时候,甚至连四百都还没数到。 老板完全变了一个表情,他已经领悟到这是自他开张以来所遇到最强的劲敌。 老板匆匆忙忙走进店内的厨房,很快就带着一脸不悦的表情回来,把第六碗面送到白龙王面前。围观的群众有几个人纳闷地侧着头。 “喂,怎么觉得面碗变得更大了。” “对耶,好像又大了一圈的感觉。” 铜锣响个不停,仿佛有意压过众人的窃窃私语。 “三九一、三九二、三九三……” 老板报数的速度明显加快不少。 “喂,搞什么啊,报数的速度太快了。” 群众的音量愈来愈大,老板则不理不睬,继续敲着铜锣,众人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吼: “喂!老板,你这样太卑鄙了吧!” “没错,没错!比赛要公平,公平!” “你这个铁公鸡!不想付一两银子就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无论群众如何谩骂,老板仍旧继续敲打铜锣,僵着表情快速报数。而白龙王则以开朗的口吻回应众人: “各位大叔大婶,请你们不要责怪老板,一开始并没有规定不能在比赛中途换成更大的面碗,不管比赛如何进行,我都会正大光明赢给大家看。” 围观群众的情绪顿时沸腾起来。 “外表虽然是个小男孩,度量倒是男人中的男人。” “小兄弟,我很欣赏你,加油啊。” “把这家差劲的面店吃到垮。” 受到众人热情的声援,白龙王开始捧起第七碗,拿筷子的动作快如闪电一般,面条与羊肉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减少。 “六一六、六一七、六一八……” “再来一碗!” “七八三、七八四、七八五……” “再来一碗!” “九二二、九二三、九二四……” “我吃完了!” 当少年把第十个巨大的面碗一扫而空、然后搁在桌上的瞬间,店内响起安国镇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欢呼声——这是日后流传的说法。 老板垂下肥厚的肩头,掏出银子交给白龙王。既然是光明正大赢得比赛,白龙王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奖金。不过,他接着从十枚银子当中抽出两枚抛给老板。 “这钱拿去请大伙吃面,我这次会赢,全是托大伙的帮忙。” 围观的群众感动不已,原以为这个少年只不过是个能吃的大胃王,没想到他为人如此豪爽。 “小兄弟,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哎呀,您说的真是对极了。我还有事先失陪了,各位保重。” 离开面店,白龙王来到肉铺买了一大包剁碎的猪肉。然后走出安国镇城门,进入白杨树林,接着放下背上的行李箱,让包括已经恢复成原形的蛇精在内的五仙大快朵颐一番,只见它们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在找到大哥之前多少会遇到一些考验,看样子最大的难关已经顺利度过了。” 狐狸跟蛇精面面相觑。五仙对白龙王绝对是忠心耿耿,然而听了这番话,连它们也不禁开始怀疑:“我们的老大到底靠不靠得住啊?”未来尚不知会面临如何大规模的战斗,或者被卷入朝廷阴谋的尔虞我诈、亦或是遭遇邪恶的妖魔鬼怪,现在就把面店的快吃比赛当成最大的难关,日后恐怕不堪设想。 不过对白龙王来说,只要填饱肚子,其他事情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他甚至认为,凭他一个人同时应付在北方边境摆开阵式的三十万宋军与十万辽军,就已经绰绰有余。 “大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带你回天界。” 听了白龙王的话,五仙多少松了一口气相互点差头,幸亏白龙王并未忘记当初下凡的目的,表示还有点希望。 五仙吃饱之后就随着白龙王继续往北走,前方呈现薄紫色的山脉另一侧,宋辽两军正准备展开一场激烈厮杀。

皇帝赵匡义亲自率领三十万宋军,布署在高梁河沿岸,世界史上赫赫有名的“高梁河之战”不久即将开打。 此地位于后来称为“北京”的土地北侧,辽阔的平原与山地的交会处。地势变化多端,山脉与峡谷、丘陵与河川纵横交错,森林与草原地形栉比鳞次。一万支旗帜飘扬在秋意盎然的晴朗天空下,进行布阵的三十万大军填满了眼界可及的原野。 宋军在前些日子曾经一度击溃辽军。辽国两名将军奚底与萧讨古躲过一劫落败而逃。辽军是首次与战备如此精良的大军交战,这次失败似乎使他们意气消沉到谷底,丝毫提不起再度迎战的力气。 宋军阵营当中有个以黄绢搭成的营帐,由数千名身着金甲战袍的士兵看守,这里正是宋军的指挥总部。 宋朝第二代皇帝赵匡义今年四十一岁。 事实上他改了两次名字,不过没有必要记得这些细节。当他的兄长赵匡胤建立宋朝之际,他只有二十二岁,当时受封为晋王并担任文武要职,朝廷排班时“班宰相上”。登基成为皇帝是在他三十八岁那年。 在中国悠久的历史里,像赵匡义这样具有政治长才的皇帝相当少见。他统一天下后,对于建设新国家怀有明确的构想并提出具体方案,同时具备将理想付诸实现的行动力与政务处理能力。 营帐内,赵匡义端坐毡毯之上,将地图摆在前方,将军们则在一旁待命,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名将曹彬就位于皇帝身边。 当时曹彬担任宋朝的枢密使。 中国历史上的兵部尚书就等于现今的国防部长,而枢密使的地位则在其上,若是以现代用语解释,相当于负责军务的副首相兼任帝国军最高司令官。 赵匡义五官端正、散发着精湛锐气的脸庞此时正浮现焦虑浮躁的表情。关于今后的作战行动,将军们的意见始终不能统一,使得皇帝无法做出决断。 “枢密使,你认为如何?” 赵匡义贵为九五之尊,大可直呼任何人的名讳,可见他对曹彬持有相当程度的敬意。 曹彬比赵匡义年长七岁,为开国二大功臣之一、军方的代表,也是赵匡义已逝兄长的知心好友。一旦曹彬意图不轨,动用武力推翻宋朝天下绝非不可能之事,所幸曹彬并非野心家,诚为宋朝皇室与天下万民之福。 史书记载: “仁恕清慎,能保功名,守法度,唯彬为宋良将第一。” 元朝可汗忽必烈向部属训诫之际,甚至特别强调要“多多学习宋朝的曹彬”。 听到皇帝垂询,曹彬恭敬地作揖之后开口说道: “启奏圣上,我军离开皇都已有半载之久,将士们身心俱疲、思乡心切,统一天下的大业既已完成,现在也对辽国展示了我军高昂的士气,继续穷兵黩武唯恐落人口实。” “你认为现在应该撤兵吗?” “一切全凭圣上的旨意。” “唔嗯……” 赵匡义不能接受曹彬以慎重为要的建议,他想轰轰烈烈地大战一场,漂漂亮亮地获取胜利。一统天下的宋王朝必须铲除辽国这个心腹大患,不但要凭实力收复四十年前遭到占据的领土“燕云十六州”,而且要彻底击溃辽国,使其无法再度进犯中原,同时也能让自己的威望立于不坠之地,赵匡义对此深信不疑。 “朕明白枢密使的意思了。” 赵匡义压下内心的不满,颔首表示理解,视线从再度作揖的曹彬身上移开。 “那么,接着再听听枢密副使的意见,潘美,尽管奏来。” 被点到名的是坐在曹彬对面的将军,此人肥胖的圆脸正好与略显削瘦的曹彬形成对比。 在天下尚未统一的时候,位于长江以南的南唐是个富庶的强国,据说是宋朝最大的敌人。对这个国家发动攻击之际,宋太祖赵匡胤派遣曹彬为主帅,潘美为副帅。当时,潘美无视主帅曹彬的存在,径自在皇帝面前滔滔不绝地陈述对南唐的进攻计划与战胜后的占领计划。 带着不耐烦的表情聆听潘美大夸海口的赵匡胤目光瞄向曹彬,并将他傅唤到跟前。 “国华啊,身为主帅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适时革除一个越俎代庖、不知分寸的副帅,对于触犯军律、挑衅主帅权威之人绝不可轻易姑息。” 国华为曹彬的字。据说当曹彬行礼说了句:“遵命。”潘美随即脸色铁青、冷汗直流。 从此以后,潘美在曹彬底下唯命是从,中规中矩地克尽武将应有的职责。他并非无能之人,自然具有相当程度的成绩,只不过与曹彬相比仍然差了一截。 赵匡胤死后,皇帝一换人,军方人事布局也随之重新洗牌。甫登基的赵匡义转而重用潘美,因为赵匡义认为潘美辩才无碍,熟稔军事理论。此外,以新皇帝的立场而言,曹彬个人显赫的功勋与声望相当碍眼,必须培养一个足以与曹彬相抗衡的人物,以分散军方内部势力。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潘美十分明白新皇帝的心思,他原本就对自己充满信心,在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我的才能远胜过曹彬”。潘美非常确定,此时倘若他跟曹彬唱反调,皇帝势必采纳他的意见。于是他开口道: “恕微臣直言,我军不费一兵一卒迫使北汉降伏,遂达成一统天下的丰功伟业,目前三十万将士毫发未伤,补给无虞,体力与精力都十分充足,之前一战大破敌军,必胜气势如日中天,必须趁此大好良机对败走之敌穷追猛打,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才是,这完全是天意。” 潘美的意见并未经过深思熟虑,却一语切中皇帝的想法,于是赵匡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枢密副使的意见相当合理,班师回朝之后若要再度出兵实有准备上的困难,必须趁现在一次做个了结。” 赵匡义的视线抚过在场所有将军。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全军好好休息,待天明立即北进,将违贼一举逐出燕云十六州,诸卿辛苦了。” 皇帝从座位起身做下结论,会议便到此结束。 全体将军叩拜皇帝之后陆续退出,枢密使曹彬也离开皇帝的营帐准备返回自己的营帐。相隔两步之距,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名体格雄伟的年轻人,他是曹彬第五个儿子曹圯。 曹圯感觉他向来尊敬的父亲现在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了忧虑。事实上正是如此,皇帝的决断令曹彬感到不安。..t> 已逝兄长的功勋与声威一直带给赵匡义无形的压力,因此赵匡义不断想办法排除这种感觉,他要让天下所有人明日自己才是统一天下的霸主,不仅是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还包括后世的人们,他要让赵匡义这个名号流传后世、永垂不朽。 曹彬陷入沉思,默默不语地走在路上。 “圣上是否太操之过急了?” 曹圯的喃喃自语一传进曹彬的耳里,他立刻回头瞪视自己的儿子。 “身为臣下休得胡说,注意你的言行!景休!” 景休为曹圯的字。 “是,孩儿僭越,孩儿大不敬。” 曹圯比父亲来得高大的身躯整个瑟缩起来。曹彬虽然予以厉声斥责,却并未继续训诫儿子,反倒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连景休这样的后生晚辈居然也猜得出圣上的心思。” 在政治方面向来深思熟虑,一旦涉及军事,连部下都看得出赵匡义的心态。 然而人并非万能,当然会有不擅长的部分。赵匡义是少见的政治长才,这是众人公认的事实,只不过他本人似乎无法就此满足。 宋军在高粱河西岸摆出阵式,开始准备晚饭,不一会儿,无数炊烟飘向黄昏的天空,这是上万名士兵最后的一餐。 一而望着炊烟,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名将在儿子的伴随之下,不动声色地走回自己的营帐。 第二章 血战

辽军总帅耶律休哥的正确年龄不详,因为骑马游牧民族向来不会去在意年龄。他们在开始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认为“将忠实的记载流传后世,是作为文明国家所应具备的条件”之后,才开始详细记录年龄。后来的蒙古帝国也一样,开国的成吉思汗出生年份完全无从考据。 不过还是能够从各种资料大致推测,耶律休哥这一年应该是三十五岁左右。 天色还早,他已经在用晚饭,正吮着烤羊肉的骨头。头上蓄着北方骑马游牧民族的标准发型:髡发——把头发剃光,只在后脑勺的部分留下一撮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 这样的发型看起来很奇怪,不过古代埃及人也是把头发剃光,只在头上留下一部分的头发编成辫子,两者的发型几乎一模一样。日本古代的发髻也很像,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后半边的头发不是放下来就是梳起来在头上做个髻。 耶律休哥把啃完的羊肉骨头扔向一旁,站起身来。 行为举上看来野蛮粗鲁,不过那只是表面上而已。他通晓中国文化,古籍经典朗朗上口,思虑缜密,才能出众,无论作为武将或宰相都是上上之选。 且不论敌我,耶律休哥与曹彬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共通点,就是“不滥杀无辜”。身为武人,上了战场自然要奋勇杀敌,但也必须尽可能将牺牲程度降到最低。这样的气度与旷世的功勋并驾齐驱,让曹彬与耶律休哥的名字流传千古,为后人所景仰。 耶律休哥穿戴甲胄,甲胄前缘缝上毛毡披凤,头盔顶部缀着三根天鹅羽毛。 夕阳急速下沉,天色呈现深蓝,然后逐渐转暗,燕山周围的山脉化为一道黑影,白亮的太阳开始被吞没,耶律体哥映照在地面的身影被拉得又高又长。 耶律休哥环顾士兵。 “我们今晚要攻打宋军。”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 “各位完全不必担心,只要遵照我的指示就能获胜,燕云十六州永远是我国的领土。” 噢!士兵们齐声吆喝,给予他们的总帅绝对的信赖。 “宋军曾经打败我军一次,不过这正足以夺去他们的性命。一支骄傲得不懂节制的军队反而最不堪一击。” 耶律休哥命人牵来爱马,然后轻盈地坐上马鞍。 “一切依计划行事,左军点燃火炬,在宋军前方一字排开,右军随我来,让马嘴衔住木签,马蹄以布裹住,在接近宋军身侧之前绝对不能发出半点声响。” 辽军展开行动。 ……宋军的侦骑(负责侦察的轻骑兵)从昏暗的山路望见辽军点燃火炬,这样的光景看起来宛若数万只萤火虫同时飞了起来一般。 “……来了!” 摒住气息的侦骑连忙在漆黑的山路掉转马头,往自己军队的阵营奔驰而去,由于一心急着赶回通报,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个背着行李箱的少年跟他们擦身而过。 “咦?辽国有这么庞大的兵力吗?本来还以为顶多只有十万而已。” 瞄着前方成群的火炬,少年纳闷地侧着头,他正是白龙王。 白龙王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高处定睛观察,当成群的火炬一接近,白龙王嘴角露出轻笑。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呵。” 每名士兵都是双手举着火炬,一名土兵拿着一把火炬是一般常识,如果只从火炬的数量来计算,宋军自然会将辽军兵力总数视为实际的二倍之多。 “耶律休哥还真是个老奸巨猾,不过这也算是战场用兵的一种策略,不晓得现在宋军的情况如何?” 头顶着微弱星光,白龙王毫不迟疑他笔直奔向宋军阵营,胡仙也紧跟在一旁,时而领先时而落后。 很快地便可见到河岸不计其数的火炬,这里是宋军阵营,宋军人数之众相当于在荒郊野外平白冒出一座大城,士兵与马匹的声音透过晚风飘送而来。 若是单纯的用餐时间还不成问题。 “嗯,好香,是烧饼的味道,现在是用饭时间吗?” 烧饼是以面粉揉制加以烧烤而成,属于面包的一种。此外还同时传来烤肉眼炒青菜的香味。白龙王每靠近一步,味道就愈浓烈,宋军的士兵们尚不知敌人正在步步逼近。 “真想向他们发出警告,不过这是绝对禁止的。要小心啊,你们现在的状况很危险。” 白龙王看着宋军,内心显得毛躁不安。其实就算他大嚷:“辽军来偷袭了!”任谁也不会相信,他的外表根本不像神仙,只是个江湖卖艺的少年罢了。 “想想这样实在大可惜了。” 白龙王指的是阵营内堆积如山的粮食、面粉、腌制肉类跟鱼干……届时这堆粮食势必在辽军的偷袭中焚毁掉大半。 “既然要被烧掉,还不如分我一点。” 白龙王正打着如意算盘,却冷不防地被人猛然撞开。 “不要挡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白龙王被这么一撞,心情也变得不太好。五、六名士兵正巧快步经过,不留心把少年撞开。白龙王并没有摔个四脚朝天,他很快就站定脚步,但也没有忍气吞声离开现场。 “军人是人民的褓母,不会保护善良老百姓的军人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你们的主帅应该经常以这段话向你们耳提面命吧。” “你在说谁?” “就是枢密使曹彬啊。” “这个小鬼,竟然胆敢直呼枢密使大人的名讳!” 其中一名士兵大吼,另一名刚露出质疑的眼神。 “这小鬼看起来像是江湖艺人,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难不成是敌人派来的密探?” “很有可能。喂,你到这边来,我要检查你这个箱子装了什么东西。” 士兵伸出手,动作粗鲁地企图打开白龙王背上的行李箱。 “哇……” 士兵惨叫出声,不断甩动双手,白龙王笑了起来。 “空手抓刺猬实非明智之举,尚未查清楚敌人的底细就擅自开战,这样是很难得胜的,还不如在吃败仗之前趁早鸣金收兵比较好。” “一派胡言!” “抓住他,胆敢抵抗就格杀勿论!” 就在情况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之际,突然间铜锣声响遍整座军营。 “敌人来了,对岸出现火炬了!”远处传来通报,士兵们顿时惊惶失措,搁下白龙王迅速离开。

“敌人会从东北方进攻。” 赵匡义如此坚信,因此三十万宋军自然面朝东北方向布阵,侦骑也被派往东北方向,此时陆续传回“敌人正在接近”的报告。 “正如我所料,趁着敌人渡过高梁河的时候,一举将他们歼灭。” 望着对岸不计其数的火炬,赵匡义斗志高昂。 “人只相信他想相信的事情。” 所以赵匡义一心认定辽军主力是从正面一字排开。 然而…… 耶律休哥率领的辽军主力却是从西北方向无声无息地逼近宋军左翼。 耶律休哥熟知这一带的地形,他成功地避开宋军的侦察网,顺利将直属部队移动到目的地。 宋军面前——也就是高梁河东岸布满了辽军的火炬,而且是宋军料想不到的庞大阵容。辽军不时发出呐喊,音量有如地鸣一般,震慑着河川对岸的宋军。这么做是为了掩饰来到宋军侧翼的耶律休哥直属部队所发出的声响,不过宋军对此全然不知,只见士兵匆匆忙忙地准备应战,岂料辽军完全没有进攻的迹象。 “敌人为何不渡河过来?” 赵匡义觉得坐立难安,敌人来到高梁河东岸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已经过了二刻(约三十分钟),敌人却纹风不动。 “夜晚渡河是相当危险的,想必敌人在等待天明时分。” 潘美如此解释,赵匡义也觉得很有道理。 “原来如此,那就等天色破晓再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曹彬一语不发眺望对岸,上万支火炬化为一道不停摇曳的光波。望着眼前的光景,疑惑迅速蒙上心头,夜袭原本应属于秘密行动才对,辽军明目张胆举着大量火炬是为了什么?而且既然已经隔着一条河与宋军对峙,却又何以要特地等到天明才采取行动? “圣上,请立即回避!” 曹彬的话让赵匡义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旁的潘美不悦地蹙起眉头。 “枢密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两面夹攻,我们中了敌人的诡计了。” “诡计?” “河川对岸的敌军只是幌子,敌人的主力已经来到我们的身旁了!” 怎么可能!潘美正想一笑置之的刹那,身边暗处开始咆哮起来,整座燕山也随之撼动,那是敌人的呐喊与如雷贯耳的马蹄声,身经百战的众将领一听立刻明白。 “准备迎战!” 世界史所记载的“高梁河之战”就此开打,映入茫然呆站在原地的赵匡义眼帘的是从黑暗深处倾巢而出,驱散宋军步兵、排山倒海而来的辽国骑兵队。 战况十分惨烈,不过辽军一开始便占了上风,短时间就压倒宋军的气势。 火炬翻倒,火苗沾到营帐,在晚风的助长之下立刻熊熊燃烧起来,黑夜与红火交错在一起,视野变得相当模糊。当中只见剑与剑的激斗、长枪与长枪的碰撞、不断道出零星火花,悲鸣与怒号、马匹嘶叫声、刀剑折断声、甲胄龟裂声,被砍断的头掉落地面,躯体喷出鲜血不停翻滚。 部分宋军受到猛力推挤而跌落高梁河,河面溅起大量水花。原本在东岸一直按兵不动的辽军开始万箭齐发,数百名士兵随即被暗流吞没,不再浮起。 “不准退、不准退!” “暂时收兵,重整队伍!” 大相径庭的命令在宋军的将兵之间一往一来,连指挥官们也陷入一团混乱。 “圣上,请上马车。” “枢、枢密使那你呢?” “请不必挂心微臣。” 在他们对话的当时,敌人的箭仍不断落在周围,从未上过战场的赵匡义吓得面无血色。曹彬让皇帝先行离开,接着跳上自己的座骑,手上握着长枪,跃进混战的漩涡之中,长年与他共患难的部下也尾随在后。 辽国骑兵发出怪叫持续往前直冲,曹彬挥舞长枪,打掉第一个人的长枪,接着将第二个人从马背上撞落。 只见他在摇曳的火光之中,灵巧地操纵马匹,挥动长枪冲撞、击倒成群的敌兵,那英姿看起来几乎有如天界的武神,带给被迫进行一场绝望之战的己方士兵无比的勇气。 只是,当枢密使亲自携枪上阵厮杀,代表这场战役已经注定败北。 “父亲大人!” 见到儿子一边大喊,一边挥动大刀驱赶而来,曹彬命令道: “快护驾!” 父亲一声令下,曹圯立即跃上马背。 大刀一闪,挡在他面前的辽兵颈部带着一道鲜血,当场身首异处。 曹彬的儿子都相当有出息,个个均是声名显赫的大将军。尤其是三子曹玮,十九岁便成为渭州一地的代理太守,并打败西夏军队。相较起来,曹圯就不太引人注目,而且经验也不丰富。然而此时他与勇猛剽悍的辽国骑兵正面交锋不遑多让,杀出一条血路赶往皇帝身旁护驾。 儿子的英勇表现令曹彬心满意足,于是他再度挥舞长枪,将辽国士官从马上打落,以长枪的前端指着对方问道: “你们的总帅是何许人也!?” 一开始对方听不懂这个问题,于是再次逐字询问一遍,士官随即抬起满是鲜血与尘埃的脸昂然答道: “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好,我记住了。” 耶律休哥的名字辽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宋军在这一天才头一次得知此人的存在,而且直到他死去为止,宋朝上至皇帝下至士卒都忘不了这个名字。 士官似乎已经做好一死的觉悟,不过曹彬无意斩杀一个手无寸铁又已经负伤的敌人,他高声集合部下,倾力保护四处逃窜的己方士兵。 目前三十万宋军已经陷入瓦解溃散的状态,一名辽兵死去的同时就有五名宋兵阵亡。 不过仍然有部分宋军继续顽强抵抗,尤其铁骑队指挥使呼延赞的奋战英姿更是大放异彩。 铁骑队是重武装骑兵,不仅士兵、连马匹也穿锁甲。呼延赞怒叱慌乱的部属,下令将马匹排成一列,阻挡在蜂拥而上的辽军面前,让穿着锁甲的马匹筑成一道墙,防止辽军继续前进,以争取时间让己方士兵逃跑,辽军想突破这道防线难上加难,因此许多宋兵得以从战场全身而退。 呼延赞的子孙呼延灼是在“水浒传”里登场的著名人物——不过这是一百四十年以后的事了。 曹彬突破重围与呼延赞回合,己方士兵见状亦纷纷上前聚集,于是曹彬一边反击一边让全军撤退。一面以激烈的反击令辽军节节后退,一面逐步朝南方前进。枢密副使潘美也勉强从混战之中过关斩将而来,曹彬让他先走,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到涿州会合!” 涿州是相当于宋军后方基地的城市,距离战场有一百三十里(约七十二公里)。城墙坚固,驻有五万后备兵力。只要来到此处重整逃过一劫的军队,相信能够将败战的打击降至最小程度。 只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先确定皇帝赵匡义平安无事。 “只要有景休在皇上身边,应该有办法突围。” 即便内心担心儿子的安危,曹彬仍然不得不将总帅的立场置于父亲的心情之前。

“宋主‘宋朝皇帝’何在?” 耶律休哥吼道,手上的长枪、甚至手掌都染满了宋兵的鲜血,耶律休哥向来不滥杀无辜,一旦上了战场,可谓骁勇善战无人能出其右。以长枪前端刺穿不知第几十个敌人并把对方甩向半空后,他再度大吼: “抓住宋主!否则此战就不算胜利!” 只要逮住宋朝皇帝,甫统一天下的宋帝国将立即分崩离析。就算情况不至于如此,只要以皇帝为人质,与宋的外交上便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反之若是让皇帝逃脱,宋朝必定倾注无穷的国力重新编列大军,展开一场复仇雪耻之战。 耶律休哥策马立于战场之中,瞪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黑夜与火焰的狂欢之宴。 “发现一辆疑似宋主乘坐的马车!” “在哪里?” “那边那辆黄色马车!” 士兵所指的方向可以见到一辆马车,上头铺着即使在黑夜仍然鲜艳得引人注目的黄绢宝盖,由两匹马负责拖曳。黄色在中国文化里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色彩,全天下能够使用黄色宝盖的只有皇帝一人。 “宋主的确在那辆马车里。” 脸上沾着敌人的鲜血,耶律休哥纵声狂笑起来。 “追!凡是活捉宋主之人赏黄金千镒!” 耶律休哥策马奔驰。 二骑宋兵正准备上前阻挡,立刻鲜血四溅坠落马背。 在黄色宝盖之下,赵匡义看向后方。在火舌乱窜的背景之中,一骑敌影直驱而来,恐惧化为冰柱贯穿赵匡义的背脊,向来自诩冷静沉着的赵匡义面对战场的混乱,顿时成了一个无用的废物。 “跑快点!跑快点!” 那向车夫下令的语气已经接近哀嚎。 耶律休哥追上疾驰的马车。 “投降吧!宋主、投降吧!” 耶律休哥高声喊道: “我会留你一条生路!” 且不论有没有听见敌将的话,皇帝的黄色马车丝毫没有减缓速度,车辆扬起尘土、弹开小石头。 不晓得跑了多远,只见护卫马车的宋兵逐一被打倒,就连跟随的辽兵也赶不上耶律休哥的速度,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一对一的追逐战。 转过不知第几个山崖之际,眼看耶律休哥的手几乎快要碰到马车车体的边缘,就在此时,路旁飞来一颗小石子,轻轻打在耶律休哥坐骑颈部,受到惊吓的马匹一时乱了步调。 “什么人!?” 安顿马儿之后,耶律休哥大喝一声,丢出小石子的人徐徐地现出颀长的身影。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顶多二十出头,却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风采与威严。背上扛着长剑,身上不过是一般武官考生的打扮,竟然拥有大将军正气凛然的气质。此人不经意地伫立在道路中央,挡住耶律休哥的去路。 “是宋主的贵人吗?” 耶律休哥心想。不过此人装扮朴实,或许只是旅途之中一时误闯战场,无论如何,耶律休哥最在意的并非这名青年。 “让开!” 由于对方并未回答,耶律休哥继续说道: “我的对象是宋主,不想滥杀无辜,快让开!” 耶律休哥的语气具有十足的影响力,然而青年只是轻轻摇头。 “很抱歉,办不到。” “什么?” “放过宋主一马,否则我是不会让开的。” 耶律休哥微眯起双眼。 “看来事情并不单纯,不过就算我听了你的解释,我也不会让宋主逃掉。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办不到。” “休得怪我!” 耶律休哥往马腹一踢,马匹发出嘶叫笔直朝青年冲过去,眼看就要被马蹄踏过,青年随即不见人影。 耶律休哥吃惊地仰望头顶,破晓的天空里可以看见高高跃起的青年与长剑挥动的闪光。 长剑与长枪产生剧烈撞击,成串的火花灌向地面,刀刀的响声在天色微亮的山谷形成连续的回音。 下一瞬间,耶律休哥的长枪断成两截,一端留在耶律休哥手上,另一端高高弹向半空,被晨曦映照得闪闪发光,然后旋转着摔在地上。 马鞍上的耶律休哥重心变得不稳,身上有三处溅出鲜血。 “唔……” 在发出呻吟的同时他手边紧抓缰绳,才不至于落马。 右脸颊、右上臂、左大腿。就在短短的刹那间,青年的长剑砍伤耶律休哥身上三个部位。伤口虽然都不深,却完全夺走了耶律休哥的战斗力。 青年则若无其事地重新站回地面。 “无论宋主死或者你死,都会改变历史的命运。” 青年口中说着耶律休哥无法理解的句子。 “这场决斗实在算不上公正公平,你的能力之强在人类之中是无与伦比的,而我……” 青年倏地噤口不语,双眼望向耶律休哥,因为耶律休哥正以目光询问青年要怎么处置他。 耶律休哥左手吃力地抓住缰绳,受了伤的右臂几乎没有任何感觉,青年大可轻易扭断耶律休哥的脖子或者刺穿他的喉咙。挫败感包围着耶律休哥,奇怪的是丝毫没有屈辱感。 “我不想滥杀无辜,你走吧。” 青年的语调平静,不带傲气,令耶律休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既然这次大胜宋军,至此就该感到心满意足,何况宋主的马车已经远离,想追也来不及了。 耶律休哥缓缓点了点头,长枪从右手滑落,掉在坐骑的前肢旁边。 “为何不杀我?” “因为你并未残害无辜百姓。” 青年将长剑收进剑鞘一面答道。 “如果是你以外的人担任辽军主帅,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从任何一方面来看,你都有资格成为辽国第一名将,不要玷污了自己的名誉。”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耶律休哥面露苦笑,随即掉转马头。 “你若是宋主的朋友就帮我带句话给他,下次在战场碰面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宋主不会再上战场了。” 青年答道。耶律休哥则耸耸包裹着镗甲的肩头,默不作声地策马离开。青年目送他远去,接着低喃道: “好劲敌可遇不可求,接下来,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他朝着与耶律休哥离开的相反方向缓步走去。 “宋朝国都开封是个梦之都,是世界历史上最具魅力的大都市,在那里长居下来固然不错,不过总不能搁着天界的状况不管。” 仰望即将褪去的白昼之月,青年轻轻咂着嘴。 “真是,叔卿究竟是跑到哪里遛达去了?他没头没脑地闯进人界历史,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这番话如果给叔卿也就是白龙王听到了,他必定大加反驳道: “只不过吃个面怎么可能对历史造成什么影响!?大哥真是太不信任我了。” 这..位打败耶律休哥、拯救赵匡义的青年,正是白龙王的长兄青龙王。

一回过神,赵匡义整个人瘫在黄土上,马车就翻倒在一旁,倒地的马匹嘴角吐出白沫,前肢痛苦地蠕动着。而车夫则趴在他的身边,看样子已经气绝身亡。 赵匡义正想站起来掸掉一身泥沙,表情随即僵住,他听见马蹄声愈来愈近,原以为是追兵,结果并不是。 “圣上,幸好您安然无恙!” 两名年轻的武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地上行礼。 “噢噢,两位卿家你们终于赶来了。” 赵匡义从腹腔深处吐露出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的喘息。 其中一名武将是曹彬之子曹圯,另一名则是秦翰。 “敌人呢?” 秦翰答覆皇帝的问题。 “请放心,敌人已经放弃追击行动了。” 史书对于当时情景记载如下—— “休哥,被三创,帝乘驴车南走,休哥,创甚不能骑,未及而还。” 耶律休哥由于负伤三处,无法骑马指挥全军,于是宋朝皇帝赵匡义终于得以摆脱敌人的追击,顺利逃过一劫。 当皇帝由曹圯与秦翰随扈左右,带着一身狼狈来到涿州,已经是日没西山的时刻。接下来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伤痕累累、身心俱症的宋军人马也鱼贯进入涿州城门。 “阵亡人数超过一万到二万以上。” “武器与粮食全部被敌人夺走。” “敌人会趁胜继续进攻涿州。” 惴惴不安的言论随着鲜血与汗水的味道在城内扩散。原以为胜券全然在握,突如其来的战败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尤其是在涿州城内谣言满天乱飞。 “圣上下落不明。” 一开始的“下落不明”是事实没错。皇帝赵匡义搭乘黄色马车逃离战场,等到抵达涿州已经间隔了半日之久,这段时间他是处于失踪状态。 而短短半天,谣言就变质了。 “圣上驾崩了!” 从下落不明传成赵匡义已经死亡。 实际上他的确差点送掉性命。当人心浮动之际,状况最糟糕的谣言反而最具说服力,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情形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更不可思议的是—— 状况最糟糕的谣言居然可以抚平动荡的人心。 “听到了吗?圣上驾崩了!”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坏消息,不过……” “如果已成事实,光是悲痛也无济于事。” 人们窃窃私语的主题很快地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国不可一日无君。” “那么下任皇帝会是谁?” “应该是武功郡王殿下吧。” “大人,你也如此认为吗?” “还有其他人选吗?” “按顺序应该是齐王殿下。” 齐王指的是赵廷美,是赵匡胤与赵匡义的胞弟,年方三十三岁。 “我觉得武功郡王殿下比齐王殿下来得名正言顺。” “我也这么认为。” “我也赞同。” “那么是不是应该尽快将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回京城,早日迎武功郡王殿下登基?” “会不会操之过急啊?” “不,正因为兹事体大,才要愈快愈好。” “言之有理,仔细想起来,这本来是三年前要做的事情。” “没错,三年前登基称帝的应该是武功郡王殿下才对。” “那么谁要担任使者前往京城?” 正当众人准备作出结论之际,有人高声通报: “圣上安然无恙,圣上回来了!” “真的吗!?” 人们争先恐后奔向城门,跪拜在由曹圯与秦翰护送进入涿州的赵匡义面前。皇帝面色苍白、衣裳残破不堪,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不过环顾朝臣的目光澄澈有神,显然并未丧失皇帝应有的威严。 既然皇帝平安无事,拥立新皇帝的话题当场烟消云散,如同一开始从未提过一样。然而当今皇帝可没有遗漏朝臣们的一举一动,面对千辛万苦历劫归来的枢密使曹彬,赵匡义站在楼阁上指着平地的将士。 “那群人都巴不得朕死!” 赵匡义语气里满是忿恨,夕阳的余辉将他的半边脸染得朱红,而他的表情宛若民间塑造的魔王形象,充满暴戾之气。 曹彬终于会意过来,不禁发出啊的一声,他也耳闻拥立新皇帝的事情。 “圣上,对那种戏言信以为真只会玷污您清高的耳朵,请放宽心吧。” “戏言?枢密使你真的如此认为吗?” 皇帝的双眼燃着一触即发的火苗。 “不是戏言还会是什么?” “他们心怀不轨!” “圣上……” “那群人嘴上老是挂着武功郡王,这就是他们心怀不轨的最好证据!” 让皇帝赵匡义如此心神不宁的武功郡王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正是赵匡义已逝的胞兄赵匡胤的儿子,也就是赵匡义的侄儿,名为赵德昭,字日新,年方二十三岁。 宋太祖赵匡胤五十岁摔死之际,由胞弟赵匡义继位,这是早已决定的事情,不过自古以来帝位传统上是父传子,因此当时有人建议: “应该由日新大人登基,晋王‘赵匡义’大人从旁辅佐。” 因此赵匡义一直对德昭有所顾虑,他一当上皇帝就立刻封德昭为武功郡王,赐予他朝廷最高的地位。 其实在此之前年,德昭在皇族当中什么地位也没有,原因来自他的父亲赵匡胤曾经如此表示: “皇帝之子一出生就受封王公爵位,这样不太恰当。没有建立任何功绩,却平白获得高人一等的地位,将来必定恃宠而骄,不懂得体恤部属的辛劳,等到长大成人以后再封王就够了。” 言出必行或许就是赵匡胤备受尊崇的理由吧。 德昭本人也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开朗果敢的年轻人,武艺高超又善待臣下与士兵,当叔父赵匡义即位之际,他丝毫没有一句怨言,因此德昭比皇帝更得士兵们的爱戴。 目前的宋朝皇室并未册立皇太子,绝对不是因为皇帝赵匡义仍属壮年,不需要决定继承人,而是从宋太祖赵匡胤以来就是如此。 当宋朝建国之初,天下尚未统一,让一个年幼孱弱的皇帝处理动乱的时局似乎不太恰当。因此才决定皇族依年龄长幼继任皇帝。 目前下任皇帝的继承人顺序如下—— 一、赵廷美 三十三岁 赵匡胤与赵匡义之弟。 二、赵德昭 二十三岁 赵匡胤之子。 三、赵德芳 二十一岁 赵匡胤之子。 四、赵元佐 十九岁 赵匡义之子。 皇位继承人已经排到第四顺位,一旦赵匡义战死,就自动由齐王赵廷美即位。 只不过最受将士们推崇的并非齐王赵廷美,而是武功郡王赵德昭。 赵廷美与他的两位兄长——赵匡胤与赵匡义比较起来,明显欠缺宽宏的器量,也没有建立政治方面的实绩。他并非大逆不道的恶人,只是个养尊处优的青年贵族,因此并未获得积极支持他的势力。 相形之下,赵德昭的声望如日中天,一方面是来自先父德高望重的影响,另一方面他未来的发展也备受众人期待。赵匡义精明干练的统治能力令人望之生畏,只可惜不得人心。 ……从皇帝御前告退之后,曹彬不住地叹息。 “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冷静果断的圣上会如此失控。” “这次败战……” 曹圯话才出口,连忙修正道: “这次战役是否令圣上大失所望?” “还是那句老话,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失败了,日后东山再起并非难事,更何况毫发未伤的士兵人数还有二十万以上。” “这么说是否要说服圣上再度迎战?” “不准胡说。” 曹彬斥责儿子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身为枢密使的父亲带着沉重的语气向一脸棘缩的曹圯说道: “我们只要在此阻挡敌人南犯即可,敌将耶律休哥若是聪明人就不会穷追猛打。最重要的是护送圣上回京,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涿州城内,有个少年正仰望着迅速笼上一层夜幕的秋日天空,身上是江湖艺人的打扮。 “……总觉得到处弥漫着讨厌的‘气’。” 白龙王蹙起眉心。 他毫无惧意。以白龙王的为人,情况愈危险愈令他振奋不已,也因此被他的长兄青龙王视为“惹祸精”。然而这一天白龙王完全没有雀跃的感觉,他所感受到的是一股阴郁沉闷的氛围,与白龙王的个性背道而驰。 “看样子化身成人之后,灵力也受到限制无法发挥,我找不到这股邪恶之‘气’的源头在哪里。” 他微踞着身子,抚摸狐狸的头。 “胡仙你看得出来吗?” 只见狐狸摇摇头仿佛在说,抱歉,我也不知道。既然被称为胡仙,狐狸也是具有灵力的,只不过目前涿州城内外聚集了数十万将士,高梁河的败战让每个人心中充斥着不安、恐惧、痛苦与杀气,所有的情绪混杂翻搅在一起,要想察觉出“邪恶之气”的存在并藏书网非易事。 唯有白龙王能够感受到“邪恶之气”的存在,这是身为天界神仙的厉害之处。看他糊里糊涂被老太婆摸走钱包就瞧扁他是不对的,狐狸心想。 “什么!居然不知道,你未免也太没用了吧!小心我把你煮来吃,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把狐狸做成火锅,味道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番话当然纯粹是在开玩笑,不过实在让听的人笑不出来,还是要稍微把他瞧扁一点比较好!狐狸如此决定。 白龙王与狐狸混进来来往往的士兵之中,躲开他们的视线来到城内中央的一座高耸的楼阁。那时涿州府的行政中心,后厅等于是官邸部分,目前用来充当皇帝赵匡义的歇息处。虽然位于城内却筑起高大的石墙,白龙王蹑手蹑脚走近石墙,从怀中抓出一只老鼠。 “拜托你了,灰仙,替我仔细观察赵匡义的情形。” 受到白龙王拜托的老鼠发出听来细微却精神抖擞的叫声,一声不响地以柔软的身躯钻进石墙的小洞。 赵匡义把翡翠酒杯往桌面掷过去,杯中所剩不多的葡萄酒洒出红色水珠,令人联想到当时于高梁河沿岸的战火之中,数万阵亡将士的鲜血。 “什么酒不好拿,偏偏拿这种酒……” 被皇帝怒目一瞪,送来葡萄酒的宦官们吓得瑟缩成一团。好不容易其中最年长的一位才挤出微弱的声音: “皇、皇上爷,您、您要是不喜欢,小的再去替您换其它酒……” “统统退下。” “朕叫你们统统退下!一群没用的饭桶!” 怒骂化为无形的长鞭痛打着宦官们,一群宦官刷白了脸,连忙行退下礼,急忙半推半挤地走出房门。 赵匡义独自被留了下来,虽然是他自己的要求,此时却有一种寂寥的感觉袭上了他。 这里虽然比不上开封京城的皇宫,但已经算是涿州城内最豪华的宅邸。五、六十名侍臣与宦官全部聚在一起,还可以腾出相当宽敞的活动空间,室内的摆饰也整齐合宜。正因为如此,一旦人去楼空,反而更加增添冷清的感觉,也正好反映出赵匡义的心情。他双肘顶在桌面紧抱住头,一个月前的他甫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统治着人间最为富强繁荣的文明国家,当时的自信与霸气究竟是消失到何处去了? 墙上有某个东西在动,是一个黑色的物体,那是赵匡义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投射出来的影子。可是又不像一般的影子,赵匡义根本没有移动,影子却忽大忽小.99lib?摇来晃去,宛如具有意识一般可以活动自如。 墙上蠕动的物体逐渐化为一个形状,起初看起来像人类,接着头部冒出两支弯曲的角,躯体膨胀成一倍大,厚实的双肩各自伸出两只手臂,手掌长出六只手指,指尖生出钩状的指甲。 赵匡义丝毫没有察觉,他正背对墙壁坐着。桌子以黑檀木制成,而且刨得光亮晶莹,如同一面古镜可以映照各种事物。赵匡义望着自己映照在桌面的脸,高挺的鼻梁、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然而极力承受着败北重担的表情却显得晦暗苦涩。 “……赵匡义啊。” 一个听起来像是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很不客气地直呼大宋帝国皇帝的名讳,不过赵匡义并未动怒。 “干嘛?” 他仅仅以毫无热度的语调不客气地回应对方,仿佛他跟声音的主人熟识已久。 “赵德昭想当皇帝。” 说话的声音不做任何开场白,直接进入正题。 “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是先帝赵匡胤的儿子,帝位由父传子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想不到四年前赵匡胤的继承人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弟弟。” “这是皇族的决定。” “……那是你的说法,你还说你有一张证明文件,不巧的是没有一个人看过。” 不等赵匡义回答,声音继续说道: “你是篡位者,你凭借一己的实力夺走了原本不属于你的皇帝宝座,没错吧?” “……不是的!” 赵匡义的声音近似哀嚎。 “没有必要否认,你有篡位的实力,换作其他人根本就办不到,唯有你才有这个能力,所以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每个人都在纳闷,却不敢开口反对你登基,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你登基。” “不是的!” 赵匡义再度呐喊,这个脸上一向充满冷静、知性与自信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反而像个受了惊吓的小羊,他背对着在墙上蠕动的黑影,挤压出嘶哑的声音: “朕……朕没有杀害大哥!那群蠢蛋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朕,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朕绝对没有做出任何有愧于心的事情。” “哦。” “大哥嗜酒如命,即使卧病在床仍然戒不了酒,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他不听御医劝告,连续灌了好几杯酒,还兴奋得大吼大叫,导致病情发作。那是病情发作,是大哥不加节制造成的结果。” “既然如此,就依你的说法吧。” “本来就是事实!” “知道了、知道了!” 声音听起来像是安抚又近似揶揄。 “不过,这种状况太容易启人疑窦了,无论谁来看都会认为是你杀害了卧病在床的兄长篡夺皇位,呵呵,总之你看起来就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为了得到皇位,杀害胞兄也在所不惜,聪明冷酷,利欲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坚信是你杀了你的大哥……没有错吧!?” 声音里蕴含着高深叵测的笑意。 “你的兄长之所以兴奋过度导致病情发..作,不就是你故意安排的吗?你刻意让病人喝酒,让他情绪亢奋……哎呀呀,别生气啊,我只是说笑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隐约可以听见舔舐舌尖的声音。 “你大哥的几个儿子都还活着,问题就在这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匡义反问道,双眼开始闪烁着青白色的光芒。 ……墙缝里有一对骨碌碌的黑色小眼正注视着这幕诡异的情景,然而赵匡义丝毫没有察觉。 “灰仙怎么那么慢啊?” 白龙王仰望夜空,一边抚着肚皮。 他的五脏庙开始唱空城计了。刚才本来有机会混在城内众多的士兵当中一起吃饭的,后来想想干脆“等灰仙平安回来再说”,所以就一直忍到现在没吃半点东西,这样的白龙王实在窝心。 “实在是太慢了,该不会出了什么状况吧?胡仙,你觉得呢?” 被点到名的狐狸立即竖起全身的毛发,一个声音从白龙王身后传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龙王回过头,正好看到一道浅银色的闪光朝着他的咽喉处直扑而来。 第三章 英雄人物相继登场

致命的剑光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划破空气。 白龙王背着行李箱,往半空中翻了一圈然后跳回地上,犹如背上长出无形的翅膀一般,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是,箱子里三只动物大概已经被晃得晕头转向了。 攻击者重新握好长剑,发出感叹声,此人是名年轻的宋军武将。 “能够躲开刚才的斩击,你的身手不同凡响。” “答对了!” 白龙王不可能如此回应对方,只有一语不发地做出表情。他自己是想摆出一个“不知所措的苦笑”,可惜看在对方眼里似乎成了“桀傲不驯的好笑”。 “你究竟是刺客还是细作(译注:间谍)?无论如何你插翅也难飞了,乖乖接受盘问,随我来吧!尽管放心,我会收起我的剑。” 年轻武将以平静温和的语气说道,白龙王却完全不领情。 “我只是路过此地的卖艺人,没有做出什么需要被盘问的坏事。” “既然是卖艺人就表演一下吧,你的绝活是什么?” “不能免费表演,你要先付钱才行。” “付钱……” “不给钱怎么行!?我还得饲养一群部下,每个都是大胃王,养它们既花钱又辛苦。” 白龙王背上的行李箱嘎吱摇晃起来,是黄仙、白仙、柳仙同时表示抗议。刚才完全没有事先预警就被迫翻了个筋斗,三番两次下来,不想抗议也难。 “那个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就是一群大胃王,负责表演杂耍的动物。” “那只狐狸也会表演吗?” 年轻武将的视线灵敏地挪动,本来想绕到他身后往腿部咬上一口的狐狸接收到年轻武将的锐气,连忙纵身跳开。 “不错,能通人性。” 白龙王细细端详年轻武将不带一丝笑意的脸庞。 “这个人是男?还是女?” 嘴上不说,内心却涌起了问号。面容白皙、轮廓细致、眉清目秀。虽然身穿甲胄,很有可能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女性武将,也就是人称“巾帼英雄”的超级巨星,而且他的嗓子比一般男人来得尖细许多。 “可是感觉又不像货真价实的女人……啊,我知道了,他是宦官。” 白龙王想明白了。 讲到中国历史绝对不能不提到宦官,他们在少年时期透过“净身”手术,去除男性生殖功能之后在皇宫担任各种职务,主要是服侍后宫嫔妃,此外也有人涉猎行政或军事方面的工作。由于丧失男性性征,宦官长不出胡子,声音又很尖细。历史上还经常出现在皇帝身旁掌控大权的宦官。 “不管怎么说,他实在很强。” 白龙王表示钦佩。无论神仙、妖怪或人类,单凭外表是分不出强弱的,眼前这名貌似男装美女的宦官一身武艺可说勇冠群伦。 强者愈强,就愈能够准确评估对手的实力。这名武将也似乎察觉到白龙王绝非一介平凡的江湖艺人,所以并未贸然采取攻势,只见他巧妙地变换位置,企图阻断白龙王的退路。 继续在此浪费时间,等到其他将兵聚集过来,情况或许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白龙王?99lib?内心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向对方问道: “请问贵姓大名?” “姓秦,名翰,字仲文,效忠朝廷已有十五年。” 白龙王会意地颔首。 “历史上堪称英勇盖世的宦官秦翰原来就是你。” 宦官向来给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形象,然而秦翰却完全不同。他是名留青史、技冠群伦的武功高手,年方二十八岁。 “想来是没有必要手下留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着这一句正是宣告,秦翰再度挥剑砍向白龙王,人剑合一,纵身跃起的同时刺出长剑,右、左、右、左,剑光接连不断地掠过白龙王的身体。 如果现在是在战场上,想必每道剑光都会卷起一道血柱,击毙一名敌兵。电光火石般的斩击全部被白龙王一闪而过,秦翰的长剑根本伤不了白龙王一根寒毛。 不过白龙王也不轻松,他身上背着行李箱,加上秦翰的剑术精湛绝无仅有,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真不明白凭着一介宦官的身份,他究竟是在何处、又是如何习得一身高强的剑术? 白龙王背部传来轻微的冲击,原来是行李箱撞上石墙,紧追少年不放的秦翰低声笑了起来。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好像是。” “好了,现在是不是要乖乖跟我走?” “只有这么做了。” “过来吧。” “才不要!” 白龙王往前滑出一步,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趁着秦翰还来不及理清整个状况之前,他已迅速地以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夹住长剑,只听见“劈”的清脆一声,长剑剑刃就被折断了。 “……!” 秦翰大吃一惊,立即手持折断的长剑往后跳开。白龙王则得意地吹着不成调的口哨,随手将折断的剑刃往地面一抛。 “真是可惜了这把名剑,恕我先失陪了,我保证会将你的神乎其技的剑术向后世广为流传。” 白龙王与秦翰擦身而过正想拔腿就跑之际,一个形同铜墙铁壁的人影阻挡了他的去路,此人体形比秦翰大上一圈,同时也是身披战甲的年轻武将。 “喂,站住,你是什么人?要上哪儿去?” “唉,怎么又杀出一个程咬金,你先报上名来。” “官拜枢密……” “我又没问你的官位。” “我姓曹,名圯,字景休。” “……哦,原来是曹彬的儿子啊。” “我排行第五。不过,你太无礼了,竟然直呼我父亲的名讳。” “啊,对哦!真抱歉,一听到是历史上的人物就自然而然直呼名号,请多包涵。” “历史上的人物?” 曹圯的语气显得不知所措,秦翰则以一脸苦笑回应他,看来秦翰已经恢复原有的态势了。 “这个少年从刚才就不断提到跟历史有关的句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并不像是作奸犯科的恶人,然而真正身份不详,现在处于非常时期,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加以盘问一番。” “呼嗯……” 曹圯纠着眉心打量着白龙王。 “模样的确不像无法无天的不肖之徒。这个江湖艺人大概是肚子饿了不小心误闯军事重地,如果是细作,至少也该派一个比较老练的才对。” “我只是个普通的卖艺人,是你们的警备有疏失。” 白龙王本打算尽早溜之大吉,不过曹圯的出现让他改变了心意。曹圯看来是个明理之人,捉弄他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嗯,言之有理,敌人可能越过高梁河聚集而来,必须加强警备措施才行。” “这样的大败实在是相当罕见。” 白龙王的话顿时令曹圯瞠大了双眼。 “什么大败,讲话不要这么难听。” “是吗?那就改成全败。” “这、一样难听。” “那就再换成惨败。” 曹圯满脸通红似乎准备破口大骂,却一时发不出声音,白龙王则好整以暇地继续卖弄他那张讨人厌的嘴皮子。 “输了就输了,还是老实承认比较好。一国之所以灭亡不在战败的当时,而是事后掩饰战败的真相,这是我大哥说的。” “大哥?你大哥是什么人?” “东海……” 说了一半,白龙王立即把话吞回去,怎么可以向凡人透露自己的大哥是东海青龙王。 “他是东海郡人,身材高得吓人,冥顽不灵还爱说教,做事一板一眼毫无通融的余地,脑筋又不懂变通,是个不爱玩乐之爱念书的怪胎……” 一说起大哥跟二哥的坏话,脑中的形容词便源源不绝地浮现出来。 此时坏话的洪水倏地消退,白龙王表情为之一转,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以充满了危机感的锐利双眸瞪视夜空。 白龙王现在可以清楚看见,一道黑压压的瘴气从楼阁飘上天际,遮蔽了夜空的星斗。这股“气”的浓度、分量与气势犹如一道逆流而上的瀑布。 “怎么了?” 禁不住满腹狐疑,曹圯问道。白龙王则略显急噪地确认道: “在那座楼阁里的是赵,不、是皇帝对吧!?” “圣上的确在那里没错。” 秦翰郑重地把话修正一遍,一阵急促紊乱的脚步声冷不防涌现,抹去了他的语尾,手持刀剑长枪的士兵们蜂拥而至,其中交杂着一个吼声:“贼人就在这里!”顿时所有武器围成一道环包住白龙王。 “还有时间喊捉贼啊,你们的皇帝有危险了,还不快去救驾!” 白龙王大喊道,使得曹圯与秦翰带着犹豫不前的表情面面相觑。 “喂!千万不要上当,这家伙一定就是准备行刺圣上的恶贼。” 一名武将来到白龙王面前,厉声怒斥秦翰与曹圯。伟岸魁梧的体格裹着深红色的甲胄与战袍,外表看来精练剽悍、朝气蓬勃,脸颊上并蓄着黑色短须。 “我是大宋铁骑队指挥使呼延赞,贼人,你已经无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吧!” 听到武将的名字,白龙王不禁哂嘴。 “这次轮到呼延赞,没想到香港历史电影里的英雄人物相继登场,真想多少拿点演出费。”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呼延赞勃然嗔怒,大手用力一挥,示意士兵退后一步,然后露出猛虎般慑人的凶光步向白龙王。

楼阁下方骚动连连,内部则依旧是阴惨晦暗的光景。 皇帝独自留在昏暗宽敞的房间里,与浮现在墙上的怪影交谈着。可是他连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空洞的视线游移不定,痛苦地挤出分不清是呻吟亦或是喘息的声音,宛如有条无形的绳子硬是从皇帝体内把声音拖出来一般,而且皇帝自身丝毫没有察觉。 另一方面,壁上怪影所发出的声音既不响也不亮,却能够从四面八方包围皇帝,慢慢将他紧紧绑住。至少从墙上小洞观察室内的灰仙——鼠精是这么觉得。 “这四年来,你这个皇帝表现得很好,以卓越的统领能力为天下带来安定与繁荣。” 怪影称许皇帝赵匡义。 “现在可以开始进行另一项计划了。” “什么计划……” “实现你的愿望。” “正是。” “朕有什么愿望?” 赵匡义的语气里完全丧失了原有的知性与理性,浮现在墙上的怪影看似得意洋洋地高高跃起,并在皇帝耳朵里灌进甘美如蜜糖的毒药。 “你的亲族正虎视耽耽地觊觎着你的地位、大宋皇位,你的弟弟还有你大哥的两个儿子,你不觉得他们很碍眼吗?” “碍眼……” “你很恨他们吧!?” “恨……” “想不想杀了他们?” “杀……” 赵匡义的语气停滞不前,怪影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口吻也做了微妙的改变。 “你不想好好惩罚他们一下吗?降罪给他们,流放到边疆也是个办法,如果他们因此对未来的前途感到悲观,最后走上自杀之路,那也是因为他们的意志力太薄弱了,并不是你的罪过。” “不是朕的罪过……” 赵匡义自我辩护的声音听起来宛若病中梦呓。 “没错,所以说……” 意图继续怂恿下去的怪影倏地转移话题。 “好像有老鼠。” “老鼠……” 赵匡义不断重复对方的话,这时大宋帝国第二任皇帝完全丧失了自我的主张,成为怪影灌输邪念的器皿。 “是一般所说的老鼠,同时又不是一般所说的老鼠,一个自称是灰仙的狂妄之徒。” 灰仙在墙壁的洞内跳了起来,结果不小心撞到头,可是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它细细研磨疼痛的滋味,它连忙拔腿就逃。 大宋皇帝赵匡义受到来路不明的邪神所操控,企图进行不轨的阴谋。市井小民也就罢了,若是立于权力顶点的皇帝遭到控制,天下将陷于大乱,好不容易获得和平的土地也会再度荒废,人们又要进行大量杀戮。 洞穴过于狭窄,甚至连小小的灰仙都无法转身变换方向。灰仙别无他法只有以尾巴摸索通道,拼命倒退逃出去,这时它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因为洞穴的出入口窜进一道黑烟,接着那道烟化为六只长着钩爪的手指猛然扑来,准备攫住灰仙。 灰仙高速活动着细小的四肢不断倒退,同时死命发出讯号向贪吃的饲主与其他四个同伴求救。然而黑色魔手逼近的速度快过灰仙后退的脚步,六只钩爪眼看就要追上灰仙。 顿时,灰仙小小的身体跌进半空,它已经来到洞口之外。灰仙在地上滚了二、三圈,随即爬起来继续逃命。 它往后瞟了一眼,见到一道黑色细烟流出洞穴,很快地变成手掌的形状,接着从手掌继续连到胸脯,从胸脯连到肩膀,一个连看都不想看的邪恶化身正逐渐成形。 灰仙不顾一切往前跑,一方面是为了通报这个坏消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它必须赶回白龙王的身边不可。 岂料在昏暗的小巷跑了大约几十步,灰仙就被抓离地面,一只手轻轻抄起灰仙的身体。 灰仙小小的心脏猛跳个不停几乎快要迸裂,该不会是被另一个守株待兔的邪神逮住了吧? 没想到,覆住灰仙的大掌既温暖且强而有力,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恶念与害意。正打算反咬一口的灰仙停下动作,抬眼仰望手掌的主人。 “怎么了,不要害怕。” 一身看似武官考生装束的青年语气温柔地说道,那含着笑意低头俯看灰仙的视线随即提高角度,转而散发出令人生畏的迫力。 “看来你把一个邪恶之徒给引出来了。” 青年左手将灰仙藏进怀里,右手紧握剑柄。 一路势如破竹直冲而来,紧追灰仙不放的黑烟冷不防停了下来,就在青年跟前约十步的距离突然打住,犹如遇见了一座肉眼看不见的城堡。 黑烟在摇晃中调整形状,不久就变成灰仙在皇帝寝房所目睹的模样,六只巨腕诡异地蠕动着,每只手上都握着与爪子同样呈现钩状的魔刀。 鲜红巨眼恶狠狠地瞪视着青年,还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 “……你想阻挠我吗?” “视情况而定。” 青年平心静气地回答,并仰望邪神的巨躯。青年的身高超过六尺(宋代的一尺大约三十七公分)以上,而邪神则高过他两倍之多。 “你的眼睛赤红,看来吃过人肉。” 青年做下断语,在中国自古以来相传凡是犯下吃食人肉重罪的罪犯,眼睛都会呈现血红。 “我刚刚才救了一个遭到追击的人。不过现在不同于高梁河那时,追.击者的品格大幅下跌,你根本不算邪气,而是一团臭气。” 青年——亦即坠落人界的青龙王嘲讽地一笑。 “我看你应该是栖息在开封的地下水道,否则不会发出这般腐臭的气味,那个地方倒是满适合你居住的。” 当时宋朝国都开封兴建了全世界最先进的地下水道,根据记载,甚至有盗贼集团在地上出没之后就藏身在地下水道,由此可见地下水道规模相当庞大。 面无惧色的青龙王尖酸刻薄的态度反而引起邪神的猜疑。 “你不是人类吧。” “没错,不过我本来还指望你会更早发现。” 青龙王面露苦笑,邪神的黑影充斥着怒气开始蠢蠢欲动。 “自大的小子,不管你是不是人类,我都不会让你活着!我要打碎你、撕裂你、喝你的血、吸你的脑、吃你的心跟肝,在这之前先问问你的名字吧,你叫什么?” “你先报上名来。” 青龙王态度相当不客气。 “我名叫摩驼……” 这句话化为毒风吹向青龙王。 “哦,历史上臭名远播的摩驼原来就是你啊,难怪。” 自古以来,世界各地均存在着需求活人祭品、渴望鲜血、性嗜战乱与屠杀的邪神,诸如此类信奉邪神的组织在古代希腊跟罗马帝国都有,印度称之为“沙格”,中国则称之为“杀人祭鬼”。摩驼受到杀人祭鬼的信徒膜拜,每年要吃掉上千名活人祭品。 报上名之后见青龙王完全不为所动,摩驼似乎显得些许期望落空,它蠕动着六只手臂,发出二、三次威吓的低嗥,却没有贸然接近。

过去苏珊王朝(译注:伊朗王朝,西元226~651年)的波斯王国国力强盛,统治着从地中海东岸到印度河一带面积辽阔的领土,并曾经大败罗马帝国大军,生擒皇帝华列利亚诺斯。可惜国势日渐衰微,最后在西元六五一年被新兴的回教帝国所灭。 波斯这个国家视大为神圣的象征,信奉琐罗亚斯德教,而回教帝国所信奉的自然是回教,不可能容许琐罗亚斯德教的存在。于是波斯皇室唯一幸存者皮尔斯王子率领少数部下守护琐罗亚斯德教的圣火一路往东逃逸,回教帝国大军则紧追不舍。他们由西向东行经丝路,持续了长达二十年的亡命之旅。 就在皮尔斯王子在天山山麓被追上,已经做好一死的觉悟之际,一支骑兵队踏过天山万年皑雪长驱而下,冲撞回教军队的侧翼,让波斯人免于遭到赶尽杀绝的命运。 他们正是在皮尔斯王子的请求之下赶来救援的中国大唐帝国的军队,指挥全军的是安西大都护(丝路地方总司令官)裴行俭。此人原任文官,为书法名家,亦是一位天生的将帅人才。当时的人甚至认为大唐帝国之所以能够完全掌控丝路,全是拜长胜将军裴行俭之赐。 皮尔斯王子在裴行俭的护卫之下平安抵达大唐帝国的都城长安,得到御赐波斯王称号与宅邸,并领导许多流亡而来的波斯人,计划复兴祖国,可惜并未成功。但他们仍然在长安兴建清真寺安置圣火,并将琐罗亚斯德教称为“拜火教”,继续在大唐帝国发扬光大。 ……这是世界史上著名的小插曲,事实上幕后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波斯王国灭亡之后,众多波斯人逃至唐朝国土,同时也传进了以琐罗亚斯德教为开端的各种文化,其中也包括了绝对称不上善类的事物。 梭腾。 摩驼。 其后,在中国全上造成三百年以上大灾难的这两个邪神也随着波斯人来到长安…… 回顾历史,令青龙王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不是自乱阵脚,也绝非惧怕眼前的敌人。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摩驼,那么还有一个梭腾一定就躲在某处。” 即使察觉此事,青龙王紧张的情绪并未表露其外,他以沉稳镇定的语气向对方说道: “那么我也自报姓名。我姓敖,名广,字伯卿,在天界受封东海青龙王。” 摩驼闻言反而掩饰不住内心的动摇声音产生细微的龟裂。 “为、为什么龙族之长会出现在人界?” “你这是转移话题,我不想作答。” 摩驼发出弹舌的声响。 “哼!我就不相信像你们这群禁锢在人身牢笼里,无法显现真实姿态的龙族能奈我何!”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要不要试试看?” 青龙王笑了,表现出身经百战的天将充满自信的稳重神态。 摩驼的黑影原本打算往左移动,临时改变主意往右移动,并打量着青龙王。很明显地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同时,顺便打探龙王兄弟的长兄为何现在会来到这个场所。青龙王先发制人提出问题: “摩驼啊,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认为单凭你们这种跑龙套的小角色会有足够的智慧与才能推翻大宋帝国。” “居然说我是跑龙套的小角色!?” “诈骗无知贪婪的恶贼,嗜食活人祭品的血肉是你们的本性,凶猛残忍,灵性的等级又低,这次胆敢如此无法无天,想必背后又更强的力量在操控全局吧。” 摩驼并不知道青龙王是失足坠落人界,此事被龙钟视为最高机密,即使天界也仅有一小部分的人才了解内情。因此青龙王担心摩驼会不会将自己身在人界的事情通报某人。是谁?到底是谁? “牛种吗?” 青龙王脑海里浮现一个与龙钟对立的强大势力之名,然而此时不宜过早骤下结论,有必要向摩驼套出真相。 “宋朝统治天下与长达一百五十年的和平是来自天界既定的命数,倘若有人企图打破这个规则,在人界平白制造纷乱,我身为天界一员绝不会等闲视之。” “你以为你是玉帝的代理人吗?别笑死人了。” 摩驼发出憎恶的咆哮,震得灰仙耳膜发麻,头晕目眩。 青龙王后退一步,并非为摩驼的气势所压倒,而是要腾出反击时的立足点。不过摩驼也没有让憎恨掩盖过理智,它的内心不断进行狡狯的算计。 青龙王重新握稳剑柄,当掌心的灵力开始凝聚到剑身之际,眼前邪恶的气团突然急流涌退。 就在同一时刻,与青龙王所在地相去不远的涿州城内,白龙王正面临着呼延赞的挑衅。 呼延赞双手拎着铁鞭,这可不是一般的鞭子,而是以铁制成、专门拿来打人的武器,全长约九十公分,握柄部分有二十公分长,相当于剑刃的部分是直径三公分厚的铁条,每五公分处套着状似竹节的环,可以强化攻击敌人时的破坏力。 如果正面挨上一鞭,头盖骨会当场碎裂,打中手臂或腿部也一定骨折。武器不见得要百分之百致敌人于死地,让敌人骨折就能剥夺对方的战斗力,如此便已经足够。在混乱的沙场上,剑刃砍中甲胄有时还会折断,铁鞭却不会,可说是相当实用的武器。 “小鬼,你究竟要不要乖乖接受盘问,或者你非要被打断一条胳膊或一条腿才肯就范?虽然我很不愿意出手这么重。” 听了呼延赞的话,白龙王耸耸肩,他向来喜欢与强者交手。可惜他从刚才就感受到一股令自己忐忑不安的“气”,并非邪气却又十分强大,而且不属于人类。难道说长兄青龙王已经来到附近!?如此一来就不便与呼延赞继续纠缠下去。 “不要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你的子孙会因此蒙羞哦。” “子孙?” “总而言之,你手拿武器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人,这样是不是太卑鄙了!” 卑鄙一语似乎让年轻武将顿时恍然大悟。 “唔、嗯、好吧,我明白了,那我也放下武器。堂堂正正活着,堂堂正正战斗,堂堂正正获胜是身为武人毕生的夙愿。喂,你们把这个拿走。” 呼延赞把两支铁鞭交给随侍一旁的士兵,这一瞬间天际轰然作响,地面摇撼晃动。宋军将士均站不稳脚步,借由彼此的扶持才不至于跌倒。 “啊、那是什么?” 冷不防惊叫四起,数十只手指指向楼阁,里头映出一个长有六只手臂的巨大黑影。 “瞧,现在根本不是盘问我的时候,你们的皇帝有危险了!” 白龙王的声音与墙壁倒塌的巨响重叠在一起,巨大的黑影开始作乱了。 “呼延将军,正如这位少年所说,我们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护圣上的安全。” “正是。如果为了应付这个少年而让圣上身旁戒备空虚,不晓得会发生什么意外。” 秦翰与曹圯的忠告说动了呼延赞,他还不至于愚蠢到轻忽自己身为武将的职责。 “好吧,希望日后有机会再与你交锋,我很期待这一天早日到来。” 握好两支铁鞭,呼延赞便背向白龙王离开,秦翰与曹圯连看也不看白龙王一眼,紧追呼延赞身后,士兵们也抡起刀剑与长枪,你一言我一语尾随长官身后奔去。

望着一群仓促离去的勇将背影,白龙王喊道: “且不论邪神或妖怪的存在,问题在于轻易受到它们操纵的脆弱人心。” 噢噢——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大道理,白龙王对自己大感佩服。大概是因为平时听惯了大哥跟二哥的说教,耳濡目染之下锻炼出一张能言善道的嘴皮子。 此时传来一声闷响,感觉像是投石器射出的大石头划破空气的声音,白龙王带着不祥的预感连忙纵身跳开,正好一个物体摔在石板上,碰撞出令人极度不悦的怪声,同时溅起一滩浓稠的飞沫,一股血腥味灌进鼻内。在看清那个物体是被异形咬断的人类头部之时,白龙王不由得蹙起眉心。 “看来这个怪物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龙王快手快脚地将行李箱从背上放下,并打开盖子。只见已经晕头转向的柳仙、白仙、黄仙滚落地面。 “抱歉,我现在没办法照顾你们,我大哥似乎就在这附近。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劲,就立刻藏起来,等我一喊再出来。” 一板一眼地做下指示之后,白龙王随即从昏倒在地的士兵手上抓起长刀。若是士官会按地位赐予宝剑,一般士兵所使用的就是以耐用为唯一优点的长刀。不过有了白龙王的武艺与灵力,即便是长刀,也能够发挥出与名剑不相上下的威力。 白龙王几乎是用飞的跳上城墙的楼梯,以胡仙为首的四仙急迫在后,真要遵照白龙王的指示躲藏起来,它们就无法克尽职责了。 站在城墙上的卫兵们随着怒斥刺出长枪,白龙王则轻巧地往空中翻了一圈,只以左脚跎在刺出的枪柄上。 “我不是说过现在不是管我的时候吗!” 白龙王对着诧异的士兵们大喝一声,士兵松手放开长枪,他便以飞舞的姿态翩翩着地。 “还不快去帮助你们的同胞!”他再度大喝,士兵们这时才匆匆奔下楼梯。 至此都是一副英气飒爽的姿态。不过接下来地面成团的暴戾之“气”直冲上空,冷不防撞上了白龙王。 并非白龙王疏忽大意,只是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整个人前后摇晃起来,嘴上不自觉“啊哇哇”地叫着,脚下顿时失去重心,眼看就要从城墙顶端跌落地面。 黄鼠狼跟狐狸赶紧跳上前咬住白龙王的衣角,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撑住,只可惜往下跌的走势略胜一筹,眼看白龙王就要把黄鼠狼跟狐狸一起拖下水,往地上摔个倒栽葱—— 说时迟那时快。 一支长枪从城墙上飞也似地窜出来,一把勾住白龙王的衣领,白龙王的身体就这样悬在半空,衣角上还挂着狐狸跟黄鼠狼。 耳边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可真会给人添麻烦啊。” “啊,大哥!” 白龙王撑大了眼珠子跟嘴巴,只要方向有些许偏差,枪尖就会刺穿白龙王的颈项,准确穿过衣襟简直是神乎其技。 “不要乱动,枪柄会断掉。” 听这个训人的口气确实是长兄青龙王没错,把他的枪法形容成神技一点也不为过,青龙王本来就是天界神祗。 “真是的,怎么会变成我在找你!?跟一开始的情形完全相反。” 的确完全相反。原本一开始是龙王家的三男为了寻找坠落天界而下落不明的长兄,专程由天界下凡到人间。 “结果变成大哥找到我,还救了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还好意思说!” “啊,我也觉得很没面子,不过幸好大哥平安无事。” “一跟你扯上关系,我看我的好日子也不多了,好了,快下来吧。” 长枪一拿开,白龙王便以双脚同时降落在城墙上,黄鼠狼与狐狸也顺利着地。 相隔天界与人界两端的兄弟终于在战乱与危机四伏之中重逢了,一般说来应该是一场涕泪纵横、充满戏剧性的再会,不巧事实并非如此。 “大哥谢谢你,也要谢谢胡仙跟灰仙,幸亏有你们帮助我才能得救。” 白龙王语毕,狐狸与黄鼠狼便向青龙王行礼致敬。 “唉——虽然历经千辛万苦通过层层考验,但毕竟不是毫无意义的,努力便能够得到收获是最幸福的事情。” “什么千辛万苦,身上没带半毛钱在面店大吃大喝就是你的考验吗?” 白龙王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 “大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青龙王指着自己怀中。 “我听灰仙说的。” 鼠精探出头来点头称是。 “喂!你竟敢窝里反!” 白龙王瞪起双眼。 灰仙藏在青龙王强而有力的怀里,毫不畏怯地毅然以神仙语向白龙王抗议: “青龙王大人为白龙王大人的兄长,同时是龙族之长。小的只不过属实以报就被视为背叛者,这么一来要如何行使灰仙的使命!” “啧!有大哥给你做靠山,你就忘了还有我这个饲主。知道啦,不要再吵了,一般人的耳朵只听见你吱吱叫个不停。” 白龙王语气刻薄,见到脚边的狐狸精、黄鼠狼精、刺猬精、蛇精带着尊敬的目光瞻仰青龙王,才明白自己的声望已经出现下滑的趋势。 “好吧。既然与大哥重逢,就没有必要久居人界,待会把那个在城里兴风作浪的怪物解决掉之后,立刻返回天界。” “很遗憾,恐怕没有办法。” “为什么?” “人界现在是七月。” “嗯,是七月没错。” “不到八月十五日,亦即中秋满月之夜,通往天界的大门是不会开启的。” “是这样吗?” “你是忘记了?还是一开始就不知道?” “啊,快看,地上情况不妙。” 亟于转移话题的白龙王指着城墙下方。 铺着石板的广场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呈现出青白色泽,数百个人影踩着响亮的脚步声长驱而入。怒号与惨叫交错乱飞,金属碰撞声响彻全场。一片混乱杂杳之中可见到一个长有六只手臂的巨大黑影,六支魔刀每每一挥动就撩起一道鲜血,士兵们的头部像球一样飞上半空,失去首级的身躯则倒向地面。 士兵们刺出的刀剑长枪均被回旋的魔刀打断、砍断,完全无法触及摩驼的黑色巨躯。 高层将领们也接获急报赶至广场。枢密使曹彬、枢密副使潘美亦在士官们的随扈之下,注视着人类与邪神的浴血大战。 “不准通报城外的士兵!” 枢密副使潘美斥道。 “以目前这群士兵对付那个恶鬼,绝对不能让它轻易溜掉!” 曹彬认同潘美的话,潘美虽然身为武将,但是他对政治的判断往往摆在军事的考量之前。不过,目前这个状态的确不适合大肆宣扬,绝对不可让邪神出现在大宋皇帝寝房的消息走漏出去留下记录。 “枢密副使所言甚是,不准让那个怪物走出城外。” 下达严令之后,看到接踵而来的牺牲,曹彬的表情禁不住蒙上一层痛苦的阴霾。 此时士兵们稍稍后退,三名身着将官专用金甲战袍的武将同时跃向摩驼,他们就是方才出现在白龙王面前的三名年轻勇将。 在呼延赞、秦翰、曹圯三位名留青史的勇将包围之下,邪神仍然面无惧色。 只见六只手挥舞着六支魔刀,突刺、左挥、右扫,砍个不停。每一回合都迸出宛如闪电一般的火花,地鸣夹杂着清脆的刀剑碰撞声。三名勇将奋力尝试反击,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抵御三回合才得以攻击一回合。 呼吸紊乱、汗珠飞洒。摩驼以其中三支魔刀应付三名勇将,另外三支则继续随手砍杀周围的士兵。石板上尸体堆积成山,血腥味也愈来愈浓厚。

邪神摩驼一面享受着杀戮的快感,一面往城外移动。呼延赞、秦翰、曹圯分别从三个不同方向猛力斩击,企图阻挡对方的去路,可惜实力相差过于悬殊。 青龙王轻叹一声。 “他们拥有过人的勇气跟武艺,然而以人界的武器是无法击毙这个怪物的,至少也得等到千年以后。” “我们不去助阵吗?大哥。” “我们目前化为人身,无法轻易打倒摩驼,摩驼虽然灵格低下,但是实力相当坚强。” 当然青龙王并不认为他赢不了摩驼,一旦面临强大的敌人,龙王们为了得胜就必须使出相当程度的灵力。在众人面前施展强大灵力,虽然可以击败邪神却也会波及人类,所以无法贸然加入战局。正因为如此,刚刚摩驼才会避免与青龙王在空无一人的巷弄交手。 “对了,叔卿。” 青龙王望着胞弟的脸。 “你还记不记得玉伞圣咒?” “玉伞……啊、是那个咒语吗?可以降伏大多数邪神与恶鬼对不对。” “正是,全文三千二百二十四个字,我叮咛过你要背熟全文的。” “啊、这个……” “你应该还记得吧。” “……其实只有前半。” “哦?只有前半?” “前半里接近后半部分,从中间往左算起第三行左右的其中七个字而已。” 长兄的拳头迎面飞来,白龙王及时躲开。 “你这个大懒虫!我再三嘱咐你一定要熟记全文以备不时之需,你居然当成耳边风。” “别气、别气!大哥,追究已成定局的事实是无济于事的,聪明如你应该积极思考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机才是。” “哼,我看你就只有那张嘴皮子伶俐而已。” “啊、对不起,我会好好反省。现在就恭请大哥吟诵咒语,我也趁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一番。” 闻言,青龙王随即放下握拳的手掌,脸上浮现莫名的表情,然后从白龙王身上垂下视线,不自在地耙梳着发丝。面对这个与预料之中完全不同的反应,白龙王感到有些疑惑。 “大哥,你怎么啦?” “你这个笨蛋!” “啊、干嘛骂人啊?” “如果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还需要问你吗?连这点都不懂。” 白龙王不自觉张大嘴巴,脚下的四仙也面面相觑。 “这、这太不合情理了!你自己都没做到,还对弟弟说大话。” “啰嗦,辅佐兄长是身为胞弟的义务吧,为了兄长努力背书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哥蛮横!推翻专制!” 白龙王大吼着,念头一转反而担心起来。天界皆知青龙王为人严谨、稳重又诚恳,难不成在坠落人界之后人格(神格)产生丕变。 “我的个性并没有改变。” 青龙王仿佛看穿了白龙王的心思,接着说道: “每次一遇见你,我就会变成这样。人可以选择朋友却不能选择手足,这种不合理的情形无论在天界或人界都不可避免。” “我举双手赞成。那么现在要怎么阻止摩驼这个怪物继续不合理地胡作非为下去?” “没错,这是问题所在。” 青龙王与白龙王联手持剑砍杀摩驼不成问题,只不过这等于赋与摩驼再生的机会,再者他们身为天界的一员,实在不太愿意当着人界居民面前铲除摩驼。 话虽这么说……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任摩驼杀人如麻,人类敌我双方手持武器在战场或决斗地点一决胜负,青龙王无意拦阻。然而从战场幸存的士兵们正要返回故乡之际,却惨遭一个怪物杀害,这实在太没道理了。 “既然在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之前必须留在人界,就尽量不要留下不愉快的回忆。” 青龙王的衣袖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第四章 向南

邪神摩驼手上的六支魔刀已经把近百名宋军士兵击倒在血泊之中,所幸接下来遭逢呼延赞、秦翰与曹圯的顽强抵抗,牺牲者不再增加。摩驼魔刀的实力很明显超越三名勇将之上,但他们仍然殊死奋战,不使包围网瓦解。 “绝对不能让它逃走!” 曹圯吼道,脸上、身上甚至声音都是汗水淋漓,从城墙上俯瞰这一幕的青龙王露出苦笑并感到佩服。这位年轻英勇的人界武将不仅毫不惧怕自己是否会被邪神所杀,反而还很担心它会逃掉。 “当然!” 回应的是秦翰。年轻俊美的宦官乍看之下就如同女扮男装的美女,秦翰就是最佳典范,挥剑的动作宛若翩翩起舞一般。 一面鼓舞着他们两人,一面不断绕到摩驼正面直接抵御攻击的是呼延赞。 “那群人类的体力差不多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白龙王忍俊不住,望向长兄。 “摩驼嗜血,对它而言,它的目的bbr>99lib?在于制造血腥。” 要求活人祭品时也一样,死状愈是凄惨愈能取悦摩驼与梭腾。因此杀人祭鬼的信徒挖出无辜百姓的双眼,拔掉他们的舌头,砍断他们的手脚,活生生剖开他们的肚子,取出内脏献给摩驼与梭腾。正如同邪神的出现,暴虐无道的人类确实是存在的。 曹彬下令一队弓箭兵万箭齐发,几乎全数被来回旋转的魔刀打掉,即使射中它的躯体,也无法伤及它那比大象来得更为粗硬的皮肤。 青龙王伸直背脊。 “轮到我们上场了,叔卿。” “真的要出现在人类面前吗?大哥。” “无所谓。宋军将兵已经战得精疲力尽,他们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最后将死者列入与辽军交战的牺牲者记录当中。” “我明白了。” 白龙王抓紧长枪,那是刚才把他勾住并避免他摔落的长枪。白龙王目测从城墙上方与地面以及摩驼与自己的距离,只花了一瞬便完成工作。 “那么先由小弟打头阵。” 对长兄留下这句话,白龙王便轻轻往城墙一踩,毫不费力地跃向空中。 遮蔽月光的人影无声无息地以几近华丽的轻盈姿态落下之际。 “啊”的一声充满了惊愕的惨叫响遍整个夜空,究竟是谁呢? 白龙王将长枪的前端朝下,由正上方往摩驼头部两根角的中心刺下去。以“啪嚓”一声来形容显得力道太轻,长枪是挟带着强烈的攻势由上而下贯穿摩驼的头部,长枪的前端从下颚冒了出来。 摩驼发出咆哮,然而音量并不是太大,因为长枪直直地缝住了上颚,嘴巴无法用力开启。 紫色的毒血如同一道瀑布涌向地面,当毒血烧灼到石板,还溢出“咻咻”的蒸汽声。四散的毒血沾上数名士兵的手脚,立即烫伤他们的皮肤,害得他们哀嚎连连。 即便是勇猛如呼延赞与曹圯也摒住呼吸倒退二、三步,摩驼的双眼犹如火焰山沸腾的炽红的熔岩,六只巨臂不停狂乱地甩动。 白龙王则坐在摩驼宽厚的右肩,抓着右角以保持全身的平衡。曹圯与秦翰见到白龙王的模样,不由得瞠大双眼,曹圯随即发出低叫: “那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看样子至少不是敌人。” 秦翰说完便迅速冲上前,挥起长剑往摩驼的左小腿一砍,接着再敏捷地往后退以闪避喷洒而出的毒血。 这个猛烈的斩击足以令一个人当场毙命,然而只能对摩驼造成轻伤,所幸宋军至此总算得以给予邪神重挫。 “大家上!攻击!” 呼延赞咆吼,同时挥出两支铁鞭,摩驼的一根钩爪被打断,如车轮般在空中不停回旋。 摩驼放开六支魔刀中的其中一支。不知那刀究竟由何种材质所制成,当魔刀掉落地面发出“铿锵”一声,便立刻丧失刀的外形,化为一阵灰被夜风吹散。 摩驼放下魔刀的手企图抽掉贯穿头部的长枪,粗大的手指捏住从下颚冒出的长枪前端。到此一切还算顺利,可惜在急于抽出之际,枪身断了一截留在摩驼的头盖骨里。 这把长枪原本属于一般士兵所使用,谈不上是名枪。因为白龙王将灵力灌入其中,才得以贯穿摩驼的头部,由于枪身施加了相当沉重的负荷,又被摩驼的粗指抓住,动作粗暴地这么一抽动之下当场断成两截。 无法拔出长枪,又无法大叫以排遣剧痛,摩驼的巨躯不住颤抖、脚步跟随。 第二支、第三支魔刀掉落地面,同时二、三只手伸向头顶,准备揪住然后撕裂白龙王的身体。 眼看就要逮住白龙王的手臂随着一个异样的怪声飞向半空,原来是青龙王从城墙纵身跃下,长剑在空中一闪,把摩驼的手掌砍飞。 青龙王踩在摩驼的左肩,左手抓住摩驼的左角,所站的位置与摩驼的脸正好形成反方向。 “这点疼算得了什么,正好让你体会一下被你生吞活剥的人们有多痛苦。” 青龙王语气严厉,重新握好右手的长剑,再度灌入灵力。整个剑身散发出淡淡的青白光芒,接着长剑由右往左从青龙王的胸前划过。 长剑重重刺进摩驼的左耳。 邪神的黑色巨躯顿时向后仰。 剩下的三支魔刀也接连掉落地面,宋兵发出欢呼,挥舞着长枪与长矛冲上前,瞄准摩驼的脚掌、肌腱、脚指甲内侧等等要害刺进去,一旦解除对于邪神的恐惧感,曾经赢得统一天下之战的宋军仍然不愧为优秀的战士。 “叔卿,跳!” 青龙王大喊。 白龙王立刻往摩驼的右肩一踩再度跃入空中,几乎同一时间,青龙王也跟着跳起。 两位龙王差点在半空撞成一团,于是青龙王右手持剑,左腋窝环抱白龙王的腰部,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勉强在城墙上着地,紧张得捏了一把冷汗的五仙随即趋赶上前。 “你不会算好角度再跳啊,笨蛋!” “好痛,我又不是东西,怎么用丢的!本来还想说谢谢的,却遭到这么粗暴的对待。” 正当城墙上的两人展现出至情至性的兄弟之爱,地面的摩驼巨躯开始失去平衡。身上的毒血汩汩流出,为痛苦与愤怒挣扎不已,它打算化成黑烟逃之夭夭。那圆柱般的双脚被它向来视为猎物的人类砍得体无完肤,它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站稳脚步,接着它的躯体开始摇晃,眼看就要像高楼崩塌一样整个倒下之际,它使出最大的力气变身成一道黑烟。 宛如龙卷风袭卷而上的黑烟回避两位龙王从反方向低空掠过,然后往涿州城外逃窜,被砍断的手掌就留在一滩毒血之中。

“那家伙逃往哪个方向?” “往那边跑了。” 循着白龙王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青龙王会意地点头。 “原来如此,果然是南方。” 一切全在他预料之中,涿州城的南方在人界是一片丰饶的大地,摩驼变化而成的黑烟绕过城墙之后便改变方向往南逃窜。这时念诵玉伞圣咒最能奏效,可惜两名龙王未能熟记,化身成人类之姿的他们目前无力紧迫而上。 在宋兵的欢呼声中,呼延赞宏亮的音量传到城墙上方。 “敢问城墙上的二位尊姓大名?” 话中以敬语相称,两名龙王交换眼神之后,青龙王才笑着回答: “只要记住我们是敖大郎与敖三郎即可,切勿深究下去。” 呼延赞侧着头。 “敖大郎与敖三郎……” “是敖家的长男与三男吗?请问敖家是哪里的门第呢?” “你一点概念都没有吗?” “啊、对了,令弟曾经提过长兄是东海郡人,二位即为兄弟,自然就是同乡了。” 曹圯说道。他的父亲枢密使曹彬带着深沉的思虑抬眼望着两名龙王,随即把视线转向儿子与其他诸将。 “敖应该是龙王家的姓氏,敖家之长是东海青龙王,刚才提到的东海之类的地名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咦、难道说他们是龙王一族……呐、真是万万想不到。” “或许是假名也说不定,总之此二人绝对非比寻常。不准继续深究下去,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各位去做。” 曹彬一一指示诸将,确认皇帝安然与否,清理士兵们的遗体并处理邪神手臂与毒血等等事项。青龙王从城墙俯瞰整个过程,然后点点头。 “曹枢密(枢密使曹彬)不愧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切就交给他处置,我们可以离开了。” “等一下,大哥,把摩驼赶走并不代表事情就此结束,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同伴对吧?” “你注意到了吗?正是如此。” 青龙王在城墙上方缓步走着。 “摩驼跟梭腾向来一起行动,既然摩驼出现在涿州,梭腾一定藏在不远的某处。” “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呀。” “还真是斩钉截铁……” 由于曹彬命令士兵不准上来,因此城墙上空无一人,两人说话的音量就算稍大一点,听见的也只有五仙而已。 “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人口众多而且热闹繁荣的地方,不是开封就是泉州,这两个地点的可能性最高。” 开封是宋朝国都,人称“梦之都”,为当时全世界经济与文化最发达的庞大都市。 泉州则位于中国大陆东南海岸,以国际贸易都市闻名,港口聚集了东南亚诸国,印度、波斯、阿拉伯、日本等各国商船,数十万外国人定居当地,回教、基督教、犹太教、印度教、摩尼教等各宗教寺庙处处可见,尔后借由马可·波罗(译注:Marco Polo,西元1254~1324年,意大利商人也是旅行家,威尼斯人,一二七○年末随着父亲与叔父来到中国元朝,七四年谒见元世祖忽必烈并出任官职,环游中国各地,九五年由海路经印度洋与黑海回国,尔后与杰诺瓦在海上交战失利,狱中口述“东方游记”,对于欧洲人的东方观念影响甚巨。)与伊文·帕特塔(译注:Ibn Khaldun,西元1332~1406年,出身突尼斯的回教历史理论家,以见解独到的历史哲学著作《历史叙论》闻名。)这些著名旅行家的宣扬,其殷富程度甚至被誉为“世界第一大港”。 “我明白了,这类城市正是最适合从外国偷渡进来的邪神栖息的好地方。” 白龙王蹙起眉心,夜风从地面将摩驼毒血的臭气传送上来。 “我说,能不能想办法消除那股恶臭啊?” “对了,你听过‘阿拉丁神灯’吗?” “这个问题太瞧不起人了,连小学生都听过这个故事好不好。” 这段对话已经超越了十世纪宋朝所在的时空。 “那个故事的舞台在哪里?” “那是属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之一,当然是阿拉伯了。” “不对,是中国。” “真的吗?” “这表示你没有仔细阅读原作,故事一开场就开宗明义写道:‘很久以前,一个中国的城镇里住着一个名叫阿拉丁的少年。’” “是、是这样吗?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白龙王嘀咕着,但还不至于完全被长兄的博学压倒。 “可是,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为什么要特地把舞台设定在中国?”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出现之际,正是中国的宋朝时代,足以显示当时中国与阿拉伯世界交流频繁,甚至有人推测阿拉丁所居住的城市可能就是泉州,因为居住在泉州的阿拉伯人至少有好几万以上。” 泉州之所以拥有国际都市的地位,乃是根据记载得知,当地虽然有多国人种杂居一处,却从未发生因种族或宗教差异所引发的纷乱,所有居民同享繁荣,和平共存。 “这样当然是再好也不过,然而有了摩驼这个怪物的存在,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和平共存的景象呢?难道大哥坚持认为梭腾就在泉州?” “不,应该在开封才对。” “为什么不是泉州?” “泉州距离权力中枢太远。” 青龙王如是说明。 “倘若摩驼企图操控皇帝为乱世间,梭腾势必随之相呼应,想来它的目标就是开封京城里位高权重的皇族或重臣。” “会是谁啊?” “例如宰相赵普。” “哦,赵普吗?” “哟,没想到你很清楚嘛。” “没、没有啦,只知道名字而已。” 赵普,字则平,与皇帝赵匡义同姓但无血缘关系,和曹彬并称宋朝开国二大功臣,被列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宰相之一。今年五十八岁的他与赵匡胤以及赵匡义两兄弟已有三十年以上的交情。 宋建国之初,亟需制定各种制度与法律,以及改革官僚组织,其中有大半的工作是经由赵普之手完成。他年纪轻轻即担任官职,卓越出众的实务才能备受肯定,因此称为宋朝第一任宰相。 现在的赵普担任太子太保一职,也就是皇太子的指导老师。地位相当崇高,但由于宋朝皇室尚未策立皇太子,顶多只能算是挂名的职称。先皇重臣受到新任皇帝冷落,被迫调任有名无实的虚职,这样的例子屡见不爽。 “这么说,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到开封对不对,大哥。” “没有必要久留涿州吧,而且你能够坐视摩驼逃之夭夭而不闻不问吗?” “当然不能。” 身负重伤的摩驼逃走之后势必变得更趋凶暴,倘若撒手不管、任其在人界肆虐无道,实为不负责任的做法。 “我一定要除掉摩驼,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哥,你这次干涉人界历史不会有事吧?” “怎么说?” “你在高梁河阻挠耶律休哥,救了赵匡义啊。” “如果我不出面阻止,整个历史反而会脱序扭曲。赵匡义侥幸得救之后逃回国都开封,日后将专心治理国事,创造出堪称全世界最为富强的先进大国。” “是这样吗?” 白龙王避免深入追究。他才不要随便开口发问,否则大哥追加临时口试他就欲哭无泪了。 “赵普目前怀才不遇,不过根据历史,再过二年他就能东山再起,乃至于助赵匡义一臂之力,开创宋朝的繁荣气象,问题在于让他得以东山再起的关键……” 地面的宋军士兵以敏捷的动作勤快地整顿惨剧留下的痕迹,毒血的臭气也稍稍转淡了一些。

“从唐朝衰败到宋朝统一天下,其间历经了百年之久的乱世,之后将可维持同样长久的和平,如此一来便能取得制乱兴亡的均衡,完全遵照玉帝的旨意。” 听完长兄的话,白龙王的双眸闪过一道机灵的目光。他的长兄平时动辄教训他要“多多用功”,其实他生性资质聪颖,而且反应敏锐。他望着青龙王提出询问,以确认内心的想法。 “照这样看来,皇帝赵匡义也好,宰相赵普也罢,都是玉帝为了保障人界今后百年和平的工具吗?” “可以这么说吧。” 望着胞弟,青龙王露出带有些许赞赏的表情,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白龙王闻言内心相当不是滋味,天界一方面严禁干涉人界历史,另一方面却视一己之便利用人类作为工具,为的就是要掌控人界。 “赵匡义之后陷害自己的胞弟,逼死自己的侄儿,只不过是为了百年和平所做的微不足道的牺牲吗?” 白龙王的语调一反往常夹带着毒气,青龙王的回答简明扼要。 “是弥足珍贵的牺牲。” “这是比较中听的说法,不管怎么样,牺牲的是赵匡义的弟弟跟侄儿,而赵匡义自己不但好端端活着,还稳坐大宋帝位,最后成为为国家带来和平玉繁荣的名君流传千古,赵匡义这个人说穿了就是个不安好心眼的家伙!”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吧。” 表面上对胞弟晓以大义,青龙王的声音里却透露着一种自我说服的语气。 “什么理由?他是认为为了一手掌控大权可以不择手段吗?” “他坚信,能够统一天下,拯救苍生脱离战火,为世间带来和平与繁荣的除了他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那是他的自大心理在作祟。” 白龙王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善意。 “统一天下有九分九毫是出自赵匡胤的努力,只因为赵匡胤在统一天下之前猝死,赵匡义那家伙只是顺手将熟透的果实摘下来罢了,就连他大哥的猝死……” 白龙王刹时噤声不语。赵匡义杀害兄长赵匡胤夺取帝位的联想终究只能算是一个疑惑而已,灰色再怎么浓烈,没有物证就无法转变成纯正的黑色。 “天界的规矩还真公平,要我是先帝赵匡胤的话,必定感激涕零到了极点,心想:为了和平与繁荣,欢迎牺牲我的小孩。” “别再说了,叔卿。” 青龙王这句话让白龙王打住了嘴,兄长并非态度强硬,而是语气里掺杂了叹息。 凑巧在此时传来人声,正好化解了显得有些尴尬的场面,原来是枢密使曹彬命令他的儿子曹圯从城墙下方向两位龙王报告。曹圯以澄澈嘹亮的声音传达曹彬的话。 “城墙顶上二位恩人,今晚承蒙二位相助因而得以消弭一场国难,着实不胜感激之至,所幸圣上龙体亦安然无恙,完全是托二位之福。” 地上可以见到恭敬地鞠躬行礼的人影。 “不愧为一代名将,毫无骄纵之气。” 青龙王表示钦佩。三百年后北方蒙古草原霸主忽必烈可汗崛起而灭了宋朝,当时忽必烈可汗曾经向麾下诸位将军如此教诲: “各位应向曹彬看齐,他拥有统一天下的彪炳功勋却不滥杀无辜,一代良将唯曹彬莫属。” 能够令三百年后的外族帝王赞叹不已,曹彬确为智仁义勇兼具的名将。反过来解释,可见一般军队在平民百姓眼中有如洪水猛兽一般残暴可怕。 “因此想请二位收下银锭以作酬谢,谨呈五百银两廖表寸心,今后如遇地方官吏无故刁扰,请随时报上枢密使曹彬之名。” 说完,曹彬便命令儿子曹圯将银两搬过来。 “哦,银两吗?” 青龙王低喃道。 中国武林侠士为人达成任务收受报酬或谢礼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对方有余力愿意多付额外的报酬,基于礼貌仍然可以收下。此外,如果自己身上有钱却不帮助穷困的人们,想当然会被视为“铁公鸡”。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感谢大人用心。” 五百两银子为数不少,但没必要尽数花光,待返回天界之时就将剩余的钱财全部分送给贫苦人家即可,这是不将金钱视为最高价值的人才会拥有的开明心境。 曹圯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到阶梯一半高的地点,将裹着油纸的银两搁下。等曹圯走下阶梯,白龙王便走下去拿起银两,沉甸甸的质感也代表着今后生活的安定感。 “对了五仙,你们今后要做何打算?” 听到青龙王询问,五只动物面有难色地抬眼望着两位龙王。 “我们兄弟两人即将启程前往开封,一直待到中秋十五,准备趁这段期间铲除摩驼,可能的话再加上梭腾。多谢你们对叔卿的照顾,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可以回去各自过你们的生活了。” 五仙分别露出五种动物略显悲伤的表情。鼠精还摇着尾巴,爬上青龙王的鞋子,如同哀求一般不停鸣叫。 “大哥,我想它们多少还可以帮点忙。” “嗯,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五仙离开不可,如果五仙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再多陪我们几天?” 五仙闻言大喜,不约而同摇着尾巴,只有蛇精蠕动着全身。订定计划之后,两个人与五只动物便往城墙外面垂下厚实的皮绳,攀着皮绳直接来到城外。 日本人可能很难想象,近代以前的世界各国均视内陆水运为重要命脉,在河川与湖泊兴建运河,以船只运送人员或行李。这种方式比陆上交通来得安全,能一次运送为数庞大的人员或行李。与其开辟山路还不如修筑内陆水运反而更具效率。 涿州之所以成为宋军相当重要的后方基地,乃是由于这座城市正好位于著名大运河的终点。士兵与物资可以借由大运河源源不断提供补助。过了涿州就没有水路,于是必须在此准备上岸改走陆路,因此人员的换乘与行李的装卸一律在涿州进行。 青龙王与白龙王带着五仙搭乘一艘小船由大运河南下,鼠精藏在白龙王怀里,黄鼠狼精、蛇精跟刺猬精就躲在行李箱内,狐狸则由青龙王抱着,船资也自然大幅上涨。 小舟上另外还搭载了三十名旅客,摇摇摆摆地行经大运河面,今天正是搭船的好时机,否则到了翌日,一旦返回开封的军船出航,民间船只就无法通行。 “不知道二哥跟季卿好不好?” 白龙王把指尖泡在大运河的水里边说道。 “哦,原来你这么关心仲卿跟季卿?” 青龙王微笑道,白龙王随即胡乱抓搔着头发以掩饰内心的羞赧。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现在少了我,他们两个哪有办法应付天界的乱象。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八月十五日之前,凭他们两个应该多少可以过得去吧。” 抚着趴在膝上的狐狸背脊,青龙王眺望着大运河被初秋的艳阳映照的银光粼粼的水面。 “别担心,仲卿与季卿倘若真的遭遇危险,你跟我一定会马上得知。目前身在人界的一隅我不会随便打诳,一旦发生刚刚提到的情形,我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等到中秋,就算违反天界的法规,也要凭借一己之力开出一条天路返回天界。” 凭借一己之力开出一条天路意指恢复成龙的原貌,青龙王的语气与表情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 “我们龙王一族面临光明正大前来挑战的敌人会抱持相当的敬意,然而对于鬼鬼祟祟趁人不备的鼠辈就要教他们后悔莫及,绝不宽待。” “这才像大哥嘛。” 白龙王轻拍着手笑道。 “如果大哥事事过于温吞隐忍,我还打算不认你这个大哥,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我早就不想认你这个弟弟。” “又来了,不要吓唬可爱的弟弟嘛。” “谁在吓唬你,我是说真的!” 小船载着大打舌战的兄弟与随行的动物们,悠然地往大运河南下而去。

“要喝茶吗?季卿。” 听到红龙王这么一问,黑龙王从潜心阅读的书本当中抬起头来,书名为“东京梦华录”,所描述的是宋朝开封京城的繁华景象。黑龙王中规中矩地将书本摆好,与兄长一同来到桌前就座。 侍女们将茶与茶点排放在桌面,茶是庐山云雾茶,茶点是八果酥饼与卷煎饼,当滚烫的热开水淋上茶叶,如雾般的香气立即直扑而上。此时黑龙王态度恭谨地询问道: “请问人界方面有没有什么消息呢?” “多少有一点。我说,季卿。” “是的?” “在水晶宫里说话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这里是你的家,你尽管放轻松一点。” 其实是不拘小节的说话方式比较能令红龙王放松心情。 “是,我会照做……就这么办。” 黑龙王摆出一个清新的笑容。 “很好,这样就对了。关于人界方面,大哥已经与叔卿会面并一起行动,从天界可以捕捉到他们的灵力,目前大哥二人正往开封移动当中。” “这表示大哥跟三哥的灵力增强了?” “大哥与叔卿的灵力一旦结合在一起就会变成这样,这股力量不只二倍而是有十倍之多,你可以想象成每多一个人就会增强一位数。” “那么三人聚在一起不就增加一百倍?” “没错,四人到齐就是一千倍。” “好厉害哦。” “当然,不但将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而且还可以完全控制。事实上这种例子从来不曾发生过,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不过以后会不会出现就不知道了,来,快吃吧。” “谢谢。” “趁着叔卿回来以前好好饱餐一顿。” 黑龙王忙碌地动起翡翠筷子,只是吃相不像白龙王狼吞虎咽,用餐时他兴致勃勃地不断提出问题。 “大哥他们是不是乘着白云旅行呢?” “没有,大哥他们现在没有办法乘上白云。” 黑龙王露出不解的表情,红龙王则详细加以说明。 “即使是前往人界也必须像叔卿一样处在‘脱胎’的状态才行。他当初乘着白云在高梁河战场绕了一圈,从上空观察宋军与辽军的状况,然而一旦离开白云踏上土地,就无法再度乘上白云了。” “是不是受到人界重力的影响?” “正是如此。目前大哥跟 53d4." >叔卿不仅无法乘坐白云翱翔天际,也无法随意变化成龙身,他们现在就跟人界的凡人一样,处于‘凡胎’的状态。” 黑龙王边点头边思索。 “不过他们仍然远比一般人类来得武功高强,身轻如燕对吧?” “是的,他们武功高强远胜过人界历史上最强悍的战士,身轻如燕远超过人界历史上最优秀的轻功高手,没有一个人类能够同时兼具这两种能力,如果一项一项分开来看,他们已经臻于身为人类最大的潜能极限点。不过相较起他们原有的实力,他们所能发挥的部分就跟针头没两样。” 说着,红龙王微蹙起眉心。 “真是,大哥跟叔卿两人联手居然无法除掉摩驼那种低等怪物,实在丢尽龙王一族的面子了。” 措辞跟语气听来虽辛辣,红龙王的态度却不知为何惹动黑龙王报以微笑。 “二哥。” “什么事?” “大哥跟三哥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红龙王盯着么弟眨了眨眼,然后微耸着肩以笑容回应。 “如果他们出了事,说他们坏话也会少了点趣味,等他们回来以后再来好好嘲弄一番。” “对了,不知道赤城王后来怎么样了?” 黑龙王顺口提起与青龙王发生激战,最后一起坠入人界的天神名号。 “不知是幸亦或是不幸,他坠落的时空相隔了一些距离,赤城王坠落的时代是唐朝而且是前期,七世纪末叶,跟大哥他们相隔了三百年。” 红龙王刻意使着坏心眼说道: “人界三百年不过天界三日,赤城王既成人身凡胎,自然无法穿越时空与大哥交锋。” 黑龙王为自己与兄长再添茶水,一时茶香四溢。 “如此一来,赤城王要如何返回天界呢?” “这是赤城王的亲属要伤脑筋的事,赤城王是玉帝的侄儿,就让玉帝身旁的亲信思索援救对策即可,更何况赤城王是出了名的大色鬼,或许他现在跟人界的美女玩得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天界也说不定。” 黑龙王微侧着头。 “这么一来,天庭是不是不会对我们龙王一族动武了?” “一切全视玉帝与天庭的旨意而定,不过天界这次出现纷乱的征兆,就表示玉帝的威望已有衰退的趋势,按理说来他们应该也不想刻意大做文章。” 红龙王的嘴角绽放出讥讽的微笑。 “当时牛种反叛天庭之际,倘若没有龙王一族效忠协助,天庭岂能得胜……不过又说回来,如果他们能够想到这一点,一开始就不会将龙王一族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开封是目前人界最大的城市,无论在欧洲、西亚或中国历史上的都市都有城墙团?99lib.t>团包围。 开封有三道城墙,由内往外依序是宫城、内城、外城。位于开封正中央的宫城是皇帝的居所,内城有十座,而外城有十九座大型城门,其中有九座是水门,好几条河川与运河流经开封城内,每天高达几千艘舟船出入。 宋军在北方国境遭到辽军重挫的消息也已传至开封,但由于未经正式管道公布,众人也不相信辽军会一鼓作气南下越过黄河,直接围攻开封。万一真的发生这种情形,要突破开封的三道城墙简直比登天还难,因此开封上百万居民完全不为所动。 产生动摇的地点,不在地上而是地下。 绚烂壮丽的宫殿、灯火通明的酒楼、熙来攘往的大街小巷,这些地方所位处的地面往下延伸到既深且低的地底,布满了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地下水道。 那是以石块砌成、极具近代规模、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型地下水路,全长有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士兵所巡逻的仅是其中一小段而已。 邪神摩驼就在这个广大深邃的空间里苟延残喘着,与地下水源截然不同的异样臭气如同毒雾一般四处弥漫。 满地的血肉、骨头与内脏是杀人祭鬼信徒的尸体,摩驼把他们活活撕裂。 并非摩驼突然痛改前非,起而铲奸除恶,而是刺进头盖骨的半截长枪持续带给摩驼剧烈的疼痛,让摩驼无形中变得更趋残暴,凡是伸手可及的物体全部都会被他大卸八块。 只要想象一个人患了严重牙痛时的感觉,或许多少可以理解摩驼目前所处的状态。 摩驼诅咒着自己的痛苦,也憎恨造成自己痛苦的人。脑海里浮现青龙王与白龙王的影像,完全打不开的嘴里便溢出近似地鸣的低嗥。 六只手臂的其中五只连着长有六根手指的巨掌,不过第六只手臂没有手掌,而是生出一个形似怪瘤、散发着诡谲的桃色光泽的肉块,原本被青龙王一剑砍断的部位正不断再生当中。 一旦再生完毕,就能跟可恨的龙王兄弟一决死战!这个念头稍稍缓和了蚀骨的痛楚,要使用什么极端手段把禁锢于人身、同时灵力受到限制的青龙王与白龙王凌迟而死呢?以生锈的铁钉把他们的双手双脚钉入墙壁,活活剥下他们的皮,用钩爪把他们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 足以打断脑中空想的疼痛席卷而来,摩驼扭动着黑色巨躯,钩爪不停挥舞,前端挂着一个杀人祭鬼信徒,一个面相凶恶的壮汉犹如纸做的皮影戏人偶瞬间被撕得粉碎,化为一滩沾满鲜血的肉块。 为首的男子高声嚷道: “总之在明天早上以前一定要掳到三十个婴儿,不然被生吞活剥的就是我们。” 一般善良老百姓见状必定觉得可笑至极,其实杀人祭鬼信徒害怕得不得了,没有人愿意被生吞活剥。因此他们带着绝对要完成任务的坚决神情从布满恶臭的地下水道来到地面。 第五章 梦之都

五更——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大都市开封已经开始苏醒。 一群名为“报晓头陀”的人沿路敲着铁牌(铁制的板子)提醒居民现在已破晓时分,铿锵有力的厚重金属声不停回响,人们也陆续起床。 夜里紧闭的城门此时敞开巨大的门扉,露宿在城外等待城门开启的旅行者如同洪水一般往城内一涌而入,其中有马跟驴,也有作为食有的羊群与猪群,热热闹闹地列队前进。 北边的水顺门也开了,这是面对五丈河这条运河的水门,人们可以搭船入城。 其中一艘载着两位龙王与五只动物,这时正值农历八月初,秋天的清晨天色依旧昏暗,因此陆上的家家户户与运河沿岸都燃着灯火,明亮得宛如大批萤火虫群聚在一起。白龙王叹了一口气。 “在天色未明就点上灯火,而且还这么明亮,在这个时代算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 “一点都不错,以后来所谓的国民意生产毛额(GNP)来计算,宋朝在当时就占了全世界的百分之五十。” “全世界的一半!?” 白龙王瞠圆了双眼。 小船进入码头之后,人们陆续上岸,他们必须赶在破晓之前入城,没有一个人的悠闲的,上岸的脚步显得仓促匆忙。两位龙王也上了岸,伫在石板铺成的路面。 “我懂了,难怪宋朝可以成为民生殷富的强国,占了全世界的一半。可惜军力却很薄弱,我记得以前读过一句话:‘宋朝弱兵’。” 青龙王脸上浮现苦笑。 “军队并没有征服全世界的必要,那只能算是穷兵黩武,反而污蔑了武力的本质,军队只要拥有保家卫国的能力便已足够,不过宋朝军队的确谈不上世界最强。” 针对军事方面的表现而言,相较起汉朝与唐朝,宋朝的成就着实不够“耀眼”,领土也很小,不过再怎么小也有日本的十倍之大,只是不时有外族进犯边境。前些日子才在高梁河惨败在辽军手下,而且皇帝也尚未返回开封。 “大哥,那栋大得吓人的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啊?” “那叫象座,是著名的剧院,记得最多可以容纳一千人以上。” “远处有座还在兴建当中的塔。” “那是一宝寺佛塔,完成之后的高度是三百六十尺……大约相当于一百一十一公尺。” “那个呢……” “先别急,等找到落脚处再上街好好逛一逛。” 沿着运河畔的杨柳大道走了一段路,便只见到数间大型旅馆并排在一起,有些旅行者才刚一脚踏进去,也有些人在城内办完事,正要打包离开。 两位龙王走进一家招牌上写着“吴家邸店”(译注:邸店起源于魏晋时代,专供储存货物与客商住宿,不提供饮食。)的旅馆。旅馆兼仓库之用,住宿的客人大多来自远途,店内规模相当大。店老板瞄到狐狸时虽然露出怪异的表情,一瞧见银两随即笑脸迎人,两位龙王立刻就被领到店内排名第三的上好客房,将随身行李放下。 基本上,旅馆不负责提供餐饮,但可以出借厨房,因此客人便常在外面购买材料自己做饭。嫌麻烦的人就到外面用餐,在开封这样的大都市里,外食相当方便。 “叔卿,准备出门了。” “吃饭吗!?” “其中之一。难得来一趟,我就顺便带你游览开封。” “大哥又何必卖人情给我,你自己也想参观开封对吧。” “你去是不去?” “去!去!当然要去!不要丢下我啦。” 五仙之中只有灰仙、亦即鼠精被白龙王收进怀里,嘱咐其他五仙负责看守之后,两人便外出逛街。凭四仙要赶跑一般的宵小窃贼应该不成问题。 “大哥,街角聚集了四、五十个壮汉坐在一起动也不动,他们是在做什么啊?” “他们是杂务工人,经常像那样聚在一起,然后就会有许多人家找上门来。修理门窗、打扫房屋或修剪庭院的杂草等等,任何杂务什么都做。” “原来如此,以后大哥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就去当杂务工人来奉养你,让你就算生病了也可以安心休养。” “那就先跟你说声谢谢了。” 大都市开封城里群聚了人界中从事三百六十五行的人们。 例如四司人,就是负责为家家户户举办宴会的干事。他们租借宴会的会场、布置会场、发送邀请函,决定度次、选定料理与美酒,安排司仪以及表演余兴节目的艺人等等一手包办,相当于现代所谓的节目制作人。这种行业在开封或泉州十分受欢迎。因为这里是当时全世界文明最富裕进步的大国首都。 “啊,还有人在卖书耶。” 路旁停着一辆加盖了棚子的推车,一名老人正把数十册细薄的书排列在一起。中国是全世界最早发明印刷术的国家。 “是茶馆美食导览,内容详尽介绍哪家店的茶跟点心比较好吃,哪家店有年轻貌美的女店员。” “还真是方便。” 白龙王向来只懂得吃,很少正眼瞧过异性,不过如果每家店的茶跟点心的味道差不多,他也比较喜欢让年轻美丽的姑娘为他服务,更何况他在安国镇还吃过老太婆的亏。 “有股香味扑鼻而来……” “现在是许多馒头店准备营业的时刻,喂喂,我会带你到饭馆大吃一顿,你脸色不要这么难看,又不是那个觉得‘馒头好可怕’的书生。” “馒头好可怕”是日本落语(译注:单口相声)当中出名的段子,其实构想是来自中国宋朝的笑话,出处源于《避暑录话》这本书。 有一个穷书生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没钱吃饭,来到馒头店门前突然跌在地上打滚起来,表情痛苦并且口中不断呻吟:“馒头好可怕!馒头好可怕!” 这个前所未有的情形让好奇的馒头店老板将这名书生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堆如小山的馒头。众人暗地偷瞧,岂料那书生根本没有吓得在地上打滚,反而是狼吞虎咽地不停猛塞馒头。 老板发觉自己上当了,恼羞成怒地把书生揪出来盘问。 “你还有其它什么东西觉得可怕?” 这时只见书生抚着肚皮,打了个饱嚅,回答如下: “嗯,现在我觉得乌龙茶好可怕。” 故事以此作结。 “嗯,这故事真是发人深省。” “怎么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身上没钱就要学着动脑筋。这个寓意实在太了不起了,其中富含人生哲理。” “不愧是曾经在面店尝过人生艰苦滋味的人才能得出这番体会,这是其他神仙所没有的经历,也算得上的一种学习吧。” 走没几走路青龙王便停下脚步,眼前有株高耸矗立的柳树,一旁挂着一个饭馆的招牌,上头写着“郑家酒楼”。 “这家饭馆看来不错,进去吃吃看。” “嗯,味道比刚才更香。” 两人甫踏进店内一步,大伯(服务生)就凑了上来,伶牙利齿地向他们招呼一番,并带领他们来到里面的座位。 “官倌,今儿个咱们小店大厨云集,任何美食应有尽有,不晓得您们要点些什么酒?” “来一壶银瓶酒好了。” “哎呀,客馆,您真是识货,这可是咱们小店的珍藏美酒啊!那么请问要点些什么菜呢?” 提起开封的名菜,就是以从黄河捕捞起来的鲤鱼所烹调的佳肴。 “鲤鱼是少不了的,其它还有什么招牌菜?” “蟹酿橙如何?将蟹肉包在柚子皮里蒸煮而成。” “就要吃这个!” 白龙王从上桌面伸出上半身,青龙王忍着笑意,点了二人份的蟹酿橙。 “还有呢?” “山海兜如何?将鱼肉、虾跟山菜用薄皮包住蒸煮而成,薄皮是用绿只粉弄成的。” “这道也来二人份。” 这个时代的中国料理比较不见油腻菜色,倒是清淡的蒸烤口味相当普遍。 另外又加点了白饭、清汤以及饭后的甘豆汤之后,两人轻啜起饭前茶。 “待会还有不省地方要逛,先填饱肚子要紧。” “是不是要揪出摩驼跟棱腾,把它们除之而后快?” “在这之前先去打听这附近有没有道观。” 道观指的是中国传统民俗宗教——道教的寺庙。 “为什么?” 白龙王露出不解的表情,青龙王则瞟了他一眼。 “本来是不需要这么做的,就因为某个大懒虫没有用功背熟,现在只好另外找一个懂得五伞圣咒的人。” “啊……” “否则就算发现摩驼,届时恐怕又会让它逃脱,而那两个怪物或许在心里盘算着只要躲过中秋、也就是这个月十五日即可逍遥法外。不过就算到了八月十五仍未制服它们,我们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径自回到天庭。” “所以才要去道观找人吗?我明白了。” 道教也对古代日文文化造成相当大的影响,三月三日的女儿节、五月五日的端午节、七月七日的七夕,以及八月十五日的中秋节全部都是由道教流传到日本的传统节日。 此外,易经、仙人、阴阳五行、风水、“气”的要领等等均来自道教的观念。中国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死后大多被奉为道教的神祗。例如“三国志”的关羽就是道教的“关圣帝君”,简称“关帝”。 道教亦与中医渊源已久,与其称之宗教,不如视为中国民俗文化或许来得比较恰当,也因此另一方面被认为“不合科学逻辑的迷信”,在现代亦受到诸多批评。

“让二位久等了。” 随着宏亮有力的吆喝,大伯送上菜肴。技巧熟练的大伯有办法同时用双手双臂甚至头顶端菜,一个人一次可以运送三十人份的料理。只见这位大伯一口气端来三枚大菜盘、两个大碗加上几个小盘跟饭碗,手脚利落地排放在桌面。其中一个大碗盛着雾气腾腾的热汤,大伯连一滴也没洒出来。白龙王一手拿起小盘子,不由得轻声惊叫。 “咦?盘子跟饭碗怎么都不是陶土做的?” “是用银做成的。” “银!?怎么这么奢侈啊?” 宋代是高级饭馆大多使用银制的器皿,银制器皿掉落地面不会掉破,又不会生锈腐朽,此外银一遇到毒或腐坏的食物立即变色,使用银制器皿即是证明“我们店内的料理绝对新鲜!”倘若店面发生火灾,即便银制器皿遇热熔化变形,只要事后再搜集起来全部熔化重新制作即可。当战事发生必须远走避难之际,就把银制器皿敲碎压平之后叠在一起带走,等到了安全的场所再重新制作。既然是银,便能直接取代货币使用,兼具保值的功能。就各种因素而言,银制器皿相较起“一打破就没有用处”的陶器要来得实用许多。 “原来是因为如此才使用银制器皿啊。我就这盘山海兜的颜色搭配得真漂亮,就这样直接吃掉还真有点可惜。” 听起来不太像是白龙王会说出口的话。不过端上饭桌的山海兜看起来真的相当美观,翠绿的薄皮里透出虾肉的鲜红,形容得夸张一点就像宝石一样。 “您们点的酒来了。” 银瓶酒巴正如同它的名称一样,酒被装在银制的瓶子送上饭桌。负责端酒的是烟糟(女服务生),她将头发高高扎起,腰间缠着一块染着花色的布。开封城里所有饭馆的烟糟都是这身打扮,因为宋朝每种职业大致都有固定的制服。 白龙王看着兄长品嗅银瓶酒的芳香,不禁提高音量。 “大白天喝酒没关系吗?” “我又没叫你喝。” “别这么说啦,叫我喝嘛。” “想喝酒直接说不就得了,你还未成年,只能喝一口。” “这个时代有制定未定成禁止喝酒的法令吗?” “就算没有制定,酒精对未成年人也不见得好,来,这杯给我。” “哇、真是只给一口,小气鬼!” 刻意作态不满嚷着的白龙王其实是比较热衷满桌的美食。他拿筷子夹菜的动作就跟“呼云之龙,啸风之虎”这个比喻一模一样,其速度之快、气势之强能够赢得安国镇面店快吃大王封号当之无愧。 “喂、你是不懂得要留一点给我啊?” 察察情况不妙的青龙王搁下酒杯,随即抄起筷子参战。占据了整个大盘子的肥美鲤鱼,眨眼之间只剩下鱼骨。 酒足饭饱之余走出酒楼,趁着大伯不注意偷吃剩菜的鼠精也在白龙王的怀里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替负责看守的四仙在路边摊买齐了火腿跟鱼干,两人先回旅馆一趟。 寄宿的客房位于一楼尽头,很容易遭到盗贼侵入,但是遭逢危急情节也能即时从窗口逃脱。这是一间上好的客房,地上铺着石板,有两张床、一张四角桌、二张椅子,还附有一个可以收纳随身行李的大型衣橱。中国到了宋代已经发展出使用座椅的生活方式,直到唐代为止席地而坐的习惯已不复见。 “各位久等了,我们带吃的回来了。” 一听到白龙王的声音,四位立刻迎上前。原本以为它们会大为欣喜,岂料它们摇尾的姿势不但虚应了事,就连望向白龙王的目光也冷淡许多。 一面将放在地板的火腿包装纸摊开,青龙王注意到四仙的反应,于是在兄长的要求之下,白龙王对四仙询问数句便立刻明白个中原委。 “我们只带灰仙出门,其他四仙有点闹别扭。”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不过以你们这个模样要带你们走在开封城里似乎有点困难,你们真的很想出门吗?” 四仙不约而同点点头,满怀着期望直盯青龙王不放。 “我明白我明白,你们的请求并不为过。那么灰仙保持原状,其他四仙就仙身成人类,你们应该有能力做到不露出破绽的程度吧。” 那时在名为安国镇的小地方面店里所发生的全部经过,青龙王都一清二楚。柳仙也就是蛇精适时化身成人类,没有发生纰漏地顺利完成任务。见到四仙再度一齐点头,白龙王摇着手说道: “我没兴趣看你们变身的过程。我会转向这一边,等你们变身完毕再叫我一声。” 青龙王跟白龙王把买来的开封街道图平铺在桌上,官府、寺庙、道观以及旅馆、酒楼等等显眼的建筑都印上不同颜色的记号,在找出十个左右的道观位置的同时,身后传来“小的变身完毕!”的声音,两位龙王便回过头。 四道影像必恭必敬地伫立着,的确是人类的外形,也穿着人类的服装……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影响,在白龙王眼中看来,胡仙长得跟变成人形的狐狸一样,柳仙长得跟蛇一样,白仙长得跟刺猬一样,黄仙长得跟黄鼠狼一样。一旦在半路撞见具有些许灵力的道士或者拥有一点法力的和尚,真面目岂不是当下就被识破了吗? “唔嗯,该怎么说呢?你们是不是应该多修练几年仙术比较好?” “你不要太苛求它们。” “可是大哥,这五仙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要是它们的真面目被识契,到时引起骚动该怎么办?” “不管什么样的骚动都比不上你捅出的娄子严重,既然把它们带到这里,就应该让它们见识一下开封才对。” 于是表面上是六个人加上一只动物——其实没有一个是人类——看起来行迹可疑的一行人鱼贯步出旅馆。旅馆的店员见状不禁侧着头纳闷:那间客房有住那么多人吗?这时外头通报从建康城载运大批行李的船只已经靠岸,他们闻言立刻急急忙忙赶往运河。假如寄予住的客人出了问题,只要加收额外的住宿费就行了。 化身人形的一行人目标首先直指大名鼎鼎的大相国寺庙宇,由于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不一会儿就被各式各样的商人与表演者的声音所包围。 仔细一瞧,原来是“乌龟叠塔”的好戏已经上场。 七只黑色乌龟配合着大鼓的节奏陆续出现,七只大小截然不同。大鼓继续敲着,小乌龟爬上大乌龟的身上,更小的乌龟继续往上爬到小乌龟身上,七只乌龟精彩地叠成了一座七层塔。 观众一同响起掌声,铜钱不断抛出,当中还夹杂着银子。 “啊,这边是青蛙的杂耍表演。” 化为人形的四仙尾随在白龙王身后一同观赏表演。 然而这项杂耍一直无法成功,青蛙们惊慌地缩成一团连动都不敢动,它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白仙身上。据说白仙——也就是刺猬精具有消除青蛙、蟾蛉的邪气或毒性的力量,察觉此点的青龙王马上催促着胞弟与五仙,趁着人们尚未起疑之前立刻离去。

此处有座与大相国寺的巍峨庙宇相比之下显得黯然失色,外表毫不起眼的道观,门上扁额写着“永福观”,只有名称听起来比较喜气而已。 “大哥,我觉得这个地方大概很难找得到人。” “可是‘气’的感觉并不差,不,不仅如此,来到开封之后,我头一次感受到这么上乘的‘气’,里头应该住了仙术相当高明的大师。” 熟知王伞圣咒的大师并非说找就能轻易找到,第一步就是从看得到的地方找起。青龙王暗自思忖,一面绕过老旧的影壁。所谓影壁就是为了防范只能直行前进的妖魔,与大门平行兴建的障壁。 白龙王以侦察为名目,带着四仙走在前头。怀里藏着鼠精的青龙王则安步当车,不久便见到白龙王小跑步折回来。 “听黄仙跟白仙异口同声说,庙里好像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花冠。” “哦,年轻貌美啊。” 花冠又作道姑,指的是女道士,就如同佛教的尼姑,只是尼姑必须剃掉头发留着一颗光头,而女道士则无须剃发。当妇女有意暂时隐居避世,选择成为女道士要多于成为尼姑,这样日后有意还俗就不必苦等剃光的头发留长。 “不过我们今天来此的目的并非为了寻找美女,假若遇上掌权者的宠妾更加麻烦,尽量避免有所牵扯。” 青龙王郑重其事地说着,这时寺庙内院传来一阵骚动。 四仙的其中三仙从庙宇阴暗处跳出,是蛇精、刺猬精与黄鼠狼精,现在不是三个人而是三只动物,化为人形的它们变回原来的模样了。两位龙王还来不及表示诧异,就听见一名年轻女子嘹亮的声音: “快现出原形!一介畜生胆敢化为人形,简直不把天地阴阳之道放在眼里!” 两位龙王面面相觑,看来四仙的真面目已经被识破,如此一来情况会变得相当棘手。 两人快步奔上前,寺庙里连一个香客也没有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不过内部仍然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两位龙王来到内院所见到的是一名女道士的背影。现出原形的狐狸尾巴被女道士踩住在不停挣扎。女道士只是轻轻将脚摆在狐狸的尾巴上,狐狸却完全动弹不得,似乎是遭到女道士以灵力镇压。 “这位女道长,请手下留情。” 青龙王朝着女道士的背影喊道。 “您眼力高超,此人的真面目正是狐狸,然而,它们化为人形并非有意图谋不轨,只是为了便于在开封闲逛浏览,可否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它们一马?” 女道士不为所动,连头也不回,于是青龙王继续表示。 “不管您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您,可否请您先放开狐狸呢?” “别忘了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哦。” 女道士语气里噙着笑意,接着狐狸恢复自由之身,女道士则以灵巧的动作转过身来。 “太真王夫人!” 两位龙王不约而同喊出这个活泼美丽的少女的名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不是做贼心虚,青龙王却显得相当紧张。掌理昆仑山、同时亦为天界女仙之长的西王母最小的女儿太真王夫人,为何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太真王夫人绽放出一个桃花般的笑靥。 “伯卿大人又为什么会来到此地呢?你既然安然无恙,至少应该向昆仑通报一声才是啊。” “啊,实在太对不起西王母娘娘了,我原本是打算等回到天界之后再正式前去请安……” “那么白龙王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我是担心大哥的安危,所以下凡来找大哥,结果就是、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太真王夫人双手插在腰际,摆出一个看似翻脸不认人的表情。 “刚才说过有什么条件都会答应我,那我的条件就是把你们来到人界之后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我。” “可是……” 青龙王踟蹰不决,他只怕话随便一出口,会将昆仑牵扯进来。 “让我为你们这么担心,当然非告诉我不可!” 太真王夫人直视青龙王,黑珍珠般的眼瞳透出坚定的目光,从正面映照着两位龙王。 青龙王二话不说当下举白旗投降。 “我明白了,你说的没错,我会全部告诉你。” “很好,请你们往这边走。” 太真王夫人表情为之一松,带领两位龙王往里面走,恢复原状的四仙也诚惶诚恐地紧紧跟随。走在既深又长的庭院,左顾右盼的白龙王突然叫道: “哇,好多鸟哦。” 太真王夫人是与鸟类相当亲昵的女神,只见各种不同大小,色彩鲜艳的鸟儿聚集在这座道观休憩着。 “怎么连鹅跟鸡也来了?” “这些孩子跟是从老饕的口中逃过一劫才来到这个地方,虽然不能禁止人们吃鸟肉,但是这些孩子既然都逃到这里来了,就必须保护它们。” “原来如此,不过看起来真的满好吃的。” 接收到白龙王视线的鹅似乎察觉到其中的危险讯号,连忙逃开。被太真王夫人轻轻一瞪,白龙王急着摇动双手。 “我是开玩笑的啦,真的。” “希望是如此,对你们双方都好。” 太青王夫人招待两位龙王来到一个可以眺望庭院的房间,一个看似实习女道士的少女送来茶水与甜点,甜点是沾了蜜糖的莲子。在圆桌坐定之后,青龙王开始说明,太真王夫人竖耳倾听,白龙王顺手抓起甜点来吃并不时插话进来。时间快速流逝,洒进室内的阳光角度已经西斜了不少。说明完毕,青龙王便嘱问道: “这件事不会把昆仑卷进无谓的纷争吧!?” “昆仑向来保持中立,然而,对于无视西王母的调停与交涉,一昧滥用武力的无赖之徒自然必须予以严惩。” 太真王夫人露出淘气的笑脸。 “女人一旦动怒,无论天界或人界将永无宁日,请大人铭记五内。” “我已经有过切身的体认了。” 青龙王由衷如是作答。 “话又说回来,太真王夫人为何会来到人界?难道西王母娘娘有什么指示吗?” “秘密。” “这太不公平了。” “很抱歉,这是有理由的。对了,关于玉伞圣咒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玉伞圣咒!” 青龙王不禁砸嘴。 “要是这小子背熟玉伞圣咒的话,就不必浪费二道手续了。真是!只有吃饭可以一次吃上十人份,其余没一件成事的。” “可、可是大哥你还不是一样……” 两位龙王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嘴被太真王夫人爽朗的笑声打断。 “强逼人背书真不像伯卿大人的作风,总之只要能够念出玉伞圣咒这篇文章就行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你会念吗?” “不会,不过我手边有全文的资料可以借你,不要再责怪白龙王了。” 大哥果然是斗不过太真王夫人,白龙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暗自鼓掌叫好。青龙王瞪了白龙王一眼,便朝着太真王夫人微微行礼。 “真是惭愧之至,麻烦你了。” 现在有了玉伞圣咒,接下来只要找出二个邪神摩驼与棱腾。虽然并非容易之事,不过要是能够先发现杀人祭鬼信徒,应该可以寻到蛛丝马迹。 “其实我们在泉州有个别业,我跟姐姐们偶尔会去住。” “哦,泉州啊。” “这个地点选得不错吧。” “确实不错。” 泉州从宋代起持续衍生了将近五百年的和平与繁荣,丝毫不受宋代到元代,元代到明代种朝代更迭的影响,都市发展的寿命远比开封来得长久。 “要不要去看看?白龙王?” “是个好地方吗?” “那当然了,亚热带林荫大道终日有海风吹拂,一年四季百花盛开、绿意盎然,街上的行人三个当中就有一个是外国人,还能品尝天竺(印度)与大食(阿拉伯)的美食,以及南洋的奇珍异果,处处可见各种不同肤色、发色与眼睛的美女,不过白龙王大概还不感兴趣。” 太真王夫人顽皮的杏眼转向青龙王。 “伯卿大人觉得如何?” 青龙王没听懂太真王夫的幽默。 “美女还在其次,我比较在意的是棱腾,正如我刚才所提过,那怪物要是躲藏在泉州的话……” “如果棱腾在泉州,别业方面应该会联络才对,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获类似的报告,为了谨慎起见我会派人调查。” “难道还在开封…99lib?…” 在这个聚集了全世界一半资源的繁华京城地底,栖息着吃人肉喝人血的异形邪神,而且同时出现两只,如此一来,中秋十五之前就不怕没得消磨时间了。

. 三个人与五只动物结伴离开道观时,外面已是黄昏时分。直到唐朝为止夜晚一律禁止出门,特别是女性必须趁着这个时刻返家才行。不过时代改变了,只要在开封城内,晚间外出完全不受限制。 “你们瞧,左边街角有一户槐树长得相当茂密的住家。” “是啊,是名人的住处吗?” “那是太子太保赵普的宅邸。” “哦……” 青龙王微眯起双眼,暮色渐浓的天空之下,槐木高大的树影也持续转暗。宅邸周遭万籁俱寂,察觉不出人来人往的动静。 “伯卿大人,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做一件有欠思虑的事情。” “果然被我料中了,所以我才故意指给你看。” 太真王夫人从袖口掏出一个银色的小葫芦。 “我这里还有昏神香呢。” “是那种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能够忘得一干二净的药吗?真服了你,不过这下就无后顾之忧了。” 目前调任闲职的赵普宅邸警戒并不十分森严。庭院相当宽广,但因赵普并非风雅人士,所以没有特别经过专人造园设计,只在四处铺陈了一般常见的石头与竹林,一到傍晚时分,整座庭院就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赵普正待在他常去的地方,也就是书房,宽敞的房间里有三面墙壁被书架完全填满。 烛光之下,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正伏案研读。端整的五官,毫无赘肉的精瘦体格、欠缺柔和线条的嘴型、锐利夺人的目光、满头灰发,大约将近六十岁,这就是赵普。 赵普抬起脸,因为他注意到正在阅读的书本上影像摇个不停,原因是来自烛火的晃动。室内出现了三名不知何时侵入的不速之客,分别是青年、少年还有少女,三人看起来气质都不差,如同皇族或贵族的子女一般。不过从他们的服装与态度可以肯定绝对与朝廷官员毫无瓜葛,这么说来是贼吗? 即使做出结论,赵普也没有丧失分毫冷静。 表现出来的格局与那些高声提倡统一天下,一遇到挫折就自暴自弃的二、三流策士截然不同。在中国漫长悠远的历史之中,真正成就统一天下伟业的大宰相屈指可数,赵普便是其中之一。他就任宰相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可谓是每五百年只会出现一人。 然而他的个性不够圆融,曾经数度激怒皇帝赵匡胤。 有一次,赵普有意向赵匡胤推荐某个人物担任朝臣,结果赵匡胤拒绝,因为他讨厌此人的为人,就这样把赵普的奏章退了回去。于是赵普再度上奏,室赵匡胤再度回绝,经过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赵普的固执惹怒了赵匡胤,当场把奏章撒得粉碎,丢到赵普脸上。赵普把撒碎的奏章重新拼凑黏贴起来,默不作声递给赵匡胤,赵匡胤最后终于采用了那个人物…… 赵普以冷淡沉稳的语气说道: “要银子的话尽管在房子里搜,喜欢什么大可拿走,但不准伤人。” 宋朝第一任宰相范质以清廉公正著称,绝对不接受他人馈赠,所得俸禄均分送给穷苦人家,因此当他去世之际,家中一贫如洗。继任的宰相赵普则采取“别人要送我就收”的态度,累积了不少资产,不过他的能力与信用并未因此受到贬损。 “我们不要银子。” “那就滚吧!除了银子以外,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这群贼。” “这个老伯还真是不可爱啊。” 白龙王是以赞叹的语气嘀咕着。此时昏神香的气味已经围住了赵普的上半身,当然赵普完全没有察觉。 “有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我现在很忙,有话快讲。” “你年轻为官时,不、一直到最近为止曾经救过好几进名受到冤屈的人。”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你却诬陷他人以回复宰相的地位,你当报齐王赵廷美意图谋反,最后迫使他垮台,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齐王有罪恶。” “为什么说他有罪恶!?” 赵普以冷漠生硬的目光凝视着语气加重的青龙王。 “不是法律上的罪,亦非道义上的罪,而是政治上的罪。” 昏神香将赵普的心防一道道撤下,因此他对于青龙王的质问俱实作答,既不逃避也不加以隐瞒,然而冷彻刚毅的态度依旧不变。这绝非虚张声势,显然赵普自认问心无愧。 “齐王为当今皇帝之弟,又具有帝位继承权,而且以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做出造反之事,你既然敢诬告他,是否受到邪神的教唆?” “根本不需要受到什么邪神的教唆。齐王个人对天下就是一种危害,即使他 81ea." >自己无意,但他本身就代表危险,拥立他登上帝位的野心家已经出现,倘若坐视齐王不管,天下将不得安宁。” “这就是你所谓政治上的罪吗?” 青龙王语气苦涩地低喃着,赵普则以一贯的冷静回应。 “如果齐王对圣上有所不满,又无法扼制圣上的霸气与英气,就应该毅然决然起而与之对抗。” 赵普的声音并不响亮,听起来却如同大相国寺的钟声敲进了青龙王的心坎。 “就因为齐王没有起而对抗,你就捏造莫须有的谋反之罪加诸于他,非要把他逼上死路不可吗?” “身受不白之冤又不知发出不平之鸣的人,就等于自己否认自己的存在。” 赵普的声音没有一丝紊乱。 “不想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起而战斗之人,不管落到什么下场等于自作自受,自己不为自己而战,谁会伸出援手?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谁会多管闲事?试问人活着的尊严何在?就是为了自己而战、自己保护自己,自己尊重自己,缺少这份坚持,人就不算是人!更何况齐王身为太祖陛下(赵匡胤)与当今圣上的胞弟,理所当然必须以天下为已任。” 斩钉截铁说完,赵普直视青龙王。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则一语不发地观望着眼前的情景,想不到一个普通人类的气势居然可以胜过贵为天神的青龙王。 “你也会对一般庶民提出相同的要求吗?” “庶民没有战斗的能力,因此保护他们则为士大夫的职责,也就是不使世间纷乱不制造祸端,维持天下太平,当敌对诸国环伺觊觎,举凡图谋不轨者、袒护包庇者、受人利用者必须防范于未然,除之而后快。” 赵普的双眼烯起苍冷的火焰。 “这正是我一生的意义,也是我之所以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理由,任何阻挠我,妨碍我的人……” “你打算如何?” “格杀勿论!” 白龙王差点笑出声。赵普毕生担任文职,恐怕连剑要怎么拿都不会,现在居然想杀青龙王神志清晰的人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但青龙王没有任何笑意,经过数秒的沉默之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所有的问题我都问完工,在被杀之前赶快撤退吧。” 简短说完就再度看了赵普一眼,才徐徐轻过身。 “现在把一切都遗忘吧。” 太真王夫人轻轻蹶起朱唇一吹,让昏神香的气味不断飘向赵普并包住头部,只见那面部轮廊如钢铁一般坚硬的伟大宰相表情顿时消失,接着上半身趴向书桌。 “这样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吗?” “即使还刻片断情节,也会当成一场梦,放心好了。” 青龙王催促着低声交头接耳的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一同由书房离去。 秋天的日落时分相当短暂,天空已经化为深蓝色,闪亮的星子开始狂舞起来,地面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没灯加上沿路毗连的灯笼,亮度虽然不可能跟白昼一样,但至少可以看清楚脚边的事物。 “伯卿大人,不知你对赵普这个人物做何感想?” 太真王夫人谨慎地询问,青龙王则吐出不知第几次的叹息。 “我跟他合不来。不过那份冷傲、那份刚毅与那份自尊均令我望尘莫及,不愧为五百年难得一见的伟大宰相,也因此得以统一天下,创造领先全世界的文化与经济。” 三人默默不语地走了五十步左右的路程。 “大哥,你认为赵普所说的话是对的吗?” 白龙王的问题得到了一个仍然掺杂了叹息的回答。 “以人伦道德而言并不正确,无论是延美还是德昭,成为政治的牺牲品都令人于心不忍。赵普的这番话说穿了只不过一种在上位者的托词,然而在明白这番说法并非出于一已的私心之际,想与之对抗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青龙王将视线投向夜空的繁星。 “下决心的程度不同——我只有如此解释。如果不能痛下决心为了保卫自己而战,将会沦为任在上位者宰割的俎上肉,我到今天地有这种体认。” 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一个从左、一个从右仰望青龙王的侧脸。青龙王在天界费尽心思避开玉帝与天庭的压迫,以维护天界的和平与一族的安全,刚才与赵普一席话似乎令他感受到自己立场的苦处。 此时有三、四名身着华丽军服的武官策马疾驰而过,太真王夫人瞥了迅速离去的他们一眼。 “是开封府尹的部属。” 处理开封行政与治安的最高首长是开封府尹,其官阶之高仅次于宰相。此时担任开封府尹的正是齐王赵廷美,身为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与当今皇帝赵匡义胞弟的他,在三年之后由于涉嫌谋反,于是被迫贬谪官职并遭到软禁,终日衷叹:“为什么?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一年之后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史书只有简扼记载如下: “忧悸成疾,卒。” 忧闷造成心病,抑郁而终,关于毒杀的疑点则一直予以保留。 第六章 牺牲者的行列

深夜接近四更(凌晨二点左右),全世界最大的不夜城开封的街道寂寥无声。家家户户吹灭了灯火,街上的灯笼十个当中也打熄了八个,负责在夜间巡逻的几名开封府尹部属驱马通过之后,深海般的谧静便整个扩散开来。 开封城里上面万善良居民正蜷缩在被窝里怀抱着各息的美梦。有人梦见自己高中科学(高等文官考试)出人头地、有人在梦中期待第二天可以再见到白昼无意邂逅的美丽少女,有人梦想着还钱的日期可以延长…… 此时一群恶贼一路疾驰而来,踏破了许多人的好梦。他们身上的服装与遮盖脸部的覆面布全是深蓝色,这种颜色比黑色更容易融入黑夜之中。 成群的恶贼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脚步,对街香烛铺(贩卖香与蜡烛的店面)的屋顶上有六个眼睛正注视着他们,正是青龙王、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三人,他们预测到深夜即将出现状况,特地在此等待。 贼人藏不住凶残暴虐的“气”,仅有一人还不至于太严重,如果是十人以上的集团,邪恶的“气”便如同黑烟一样直冲而上,身为神仙就算不想却也不得不注意到。假如这群恶贼是杀人祭鬼信徒,就等于掌握住连接到摩驼与棱腾的邪恶线索一端。 “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可是出手救人真的没关系吗?” 白龙王比较担心干涉历史会不会造成影响。 “不用担心,如果我们伸出援手而且对方能够得救,这就是他们的命数,倘若老天注定他们今晚难逃一劫,即使我们倾出全力也救不了他们,所以我们竭尽所能助人并不会有所妨碍。” “正是如此,叔卿,你保管放手一搏。”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白龙王顿时觉得精神抖擞,这无关乎赵普所谓的天下国家问题,而是打击强权,帮助弱小,一种单纯明确的善行。 “那我来当前锋。” 白龙王从屋顶跃起,宛若飞舞的羽毛。 恶贼们纯熟利落地准备侵入酒楼,他们一年前着手拟定计划,让其中一名伙伴去当店员卧底,而这个店员则从内部开门,让同伙顺利潜入。 私闯民宅的恶贼们首先偷袭店员们的寝房。 “胆敢出声就杀了你们!” 恶贼挥刀恐吓,接连挑断店员们的脚筋,这是既有效又残酷的手法,因为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杀人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店内每个月会结算收入与付清帐款,今天正好是期限的前几天,店内积存了五百两黄金与五千两银子,窃贼将这笔钜款搜刮一空仍然不觉得满足,几个人奔向厨房,抱出里面所有银制餐具。 “全部就这些。” “那就跟往常一样如法泡制。” 恶贼们随即把银制碗盘摆在地板堆叠起来,顶端铺上毛毯,接着头目向两名体型壮硕的男子下了一道命令。 两名大汉立刻跳到毛毯上面,使出混身解数用力踩踏,陆续弹跳数下。 “很好,可以了。” 头目一喊,两名大汉脚底便抽离毛毯,一掀开毛毯,银制碗盘破的破、碎的碎,完全看不出原有的形状,也就是变成了银坯子。 “太好了,贱价出售也能变卖上千两吧,搬出去。” 窃贼之所以锁定高级酒楼,就是考虑到假如搜刮着现金,至少还能偷走银器。正当一群窃贼为今晚的丰收喜孜孜地准备扬长而去之际,倏地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声,是婴儿的哭声!一群凶残的男人当场驻足不动。 “还有人躲着,快搜!” 头目一声怒斥霎时令贼人左右散开,还没数到五十,寝房床下的人就被拖扯聘为,尖叫连连。看样子是少老板夫妇,妻子怀中抱着的婴儿更是哭闹不已。 “你们看到我们的真面目了,纳命来!” 被长刀一指,少老板的表情与声音吓得僵成一团,却仍旧拼命苦苦哀求。 “大、大爷,我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 “婴儿吗?哼!” 头目粗臂一伸,硬是把婴儿从年轻妻子的手中扯过来,一脚踹开高声哭号、想抢回小孩的妻子,细细打量了婴儿一番。 “呵呵,这可是个满面红光的肥嫩乳婴,摩驼大神必定大为欣喜。” “啊!” 少老板冷不防叫出声,一边扶起跌倒在地的妻子,一边环顾窃贼,溢满双眼的恐惧与厌恶的色彩又加深一层。 “你、你们是杀人祭鬼……” “没错,我们侍奉摩驼大神,并献上活人祭品以祈求大神庇护我们,很崇高的主仆关系对吧!不过这几天大神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我们只好四处寻找活人祭品。” 头目拉拉杂杂扯了一大堆,为的是在动刀前给予牺牲者严重的恐惧感与精神上的痛苦,这是杀人祭鬼信徒惯用的手段。 “你们可爱的婴孩就要被摩驼大神活活吞食,目前还不知道大神是想生吃或者先蒸熟,另外放进铁锅用火烤也是个方法。” 妻子眼看就要放声嘶喊,丈夫及时用力捂住妻子的嘴。 “分店全部收入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小孩。” “太好了,那些钱我们以后再来收,今晚先带走婴儿,你们死心吧。” 头目正在讥讽嘲笑的瞬间。 传来一个听似铁片的声响,某个物体打中头目的后脑勺又弹回。头目步履踉跄,发出嗥叫,在他脚边滚动的是一个被压扁的银盘。 “你们也真的粗心大意,这里还有一枚银盘忘了拿走。” 随着一个少年朝气蓬勃的声音,一名挥舞大刀的窃贼突然大叫一声,随即把大刀抛向一旁,左手按住右手。 刺穿那毛茸茸的右手掌的是一银翡翠筷子。 “呵,这里厨房真像个兵器库一样,我本来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呢。” 这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江湖艺人打扮的少年露出开朗灿烂的笑容。 “另外还有菜刀啦,火钩子啦,哪种比较好?” “臭小鬼,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路过此地的美少年,以我的个性在听到婴儿的哭声以及闻到好菜的香味时很难不闻不问,所以前来探个究竟。” 头目朝地上吐口水。 “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小鬼!原本你只要好好在街头表演卖艺,赚点零钱花用,日子好歹也还过得去,想不到你这么不爱惜生命,婴儿是献给摩驼大神的,你的胆就给我们吃!” 粗指一弹,白刀便从白龙王左右袭来。 贼人并非挥刀砍人而是握拳打人,动作快速且猛烈,倘若着实打在身上,背骨恐怕会当场折断。 下一瞬间,两个窃贼的拳头相互嵌进对方的身体,随着惨烈凄绝的哀嚷声,两人例在地上翻滚。“路过此地的美少年”像只小鸟飞上半空,在距离相当接近之际躲过贼人的攻击,让两人打中彼此。 “记得瞄准一点,两位大叔。” 少年才以优雅的姿势从天而降,窃贼立即蜂拥上前,只听见嘶哑的哀叫不绝于耳,一群窃贼整个瘫平在地面。 青龙王就位于闪耀的银色剑光中心。 应付这种对手并不需要使出全力,然而若想留他们活口,则必须具备相当程度的剑术才办得到。剑光驰骋三次,三名窃贼右上臂的手筋被砍断。大刀摔落地面,五只手指敞开,从此无法抓拾物品。 头目发出低嗥,他领悟到对方是与自己处于不同层次的强者,只见他眼珠子忙不迭地转来转去,重新握紧大刀,霎地往一旁跳去,企图抓住年轻妻子当人质。 然而,头目的巨躯转眼倒向地面,发出厚重的地鸣,因为青龙王和剑一闪,接连二次斩击挑断了头目的右手筋与右脚筋。大刀落地,头目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发出充满痛苦与败北感的嚎叫。 紧紧抓着重回怀抱的婴儿,欣喜若狂的少老板大喊: “谢谢!谢谢!您们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任何回报我都在所不辞,请恩公尽管吩咐。” 白龙王挺起胸膛。 “哪儿的话,我们并非贪图回报才拯救你们一家人,全是为了伸张正义,重整道德。” “实在感激不尽。” “不过呢,你们有心回报救命恩人实属难能可贵,今后如果发现店门前来了一个肚子饿得七荤八素的少年,看他喜欢什么就给他吃什么……” 话还没说完,白龙王的耳朵就被人用力一扯。 “你啊,不要得意忘形!” “好痛好痛!不要拉我的耳朵啦。” “肚子饿得七荤八素的少年指的是谁呀?说穿了你就是想白吃白喝对吧!?” “有什么关系,预防万一嘛,反正我们已经收了曹彬的五百两银子。” “那是两回事,这次要以不幸受害的店员们为优先考量。老板,你应该会帮他们治伤,也会照顾他们一辈子吧。” “这是当然的,我会负起责任维持他们的生活。” “请你务必履行这个承诺,现在已经查明这群人就是杀人祭鬼的信徒,请立刻通知开封府尹,不过我要先询问他们一些事情。” 当青龙王走近之际,倒地的头目挪动左手,从怀里捣掏出一支小笛,脸上泛起阴森的笑容卫住笛子。 当笛音吹起的刹那间,屋内充斥着比笛音来得更高亢的尖叫,一群倒地的恶贼开始痛苦地挣扎。 青龙王伸出脚把笛子从头目手上踢开,头目则望着青龙王发出近似咆哮的笑声。从他张开的口中冒出一块暗红色的物体,在半空画了一个弧形碰撞到墙壁,将墙壁染成暗红之后滑落地面的正是头目的心脏。 白龙王按住喉头,太真王夫人则别过头去。 所有恶贼都从口中呕出心脏,气绝而死。鲜血与内脏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婴儿再度嚎啕大哭。 “请通报官府,另外,假若你们有心报恩,请绝对不要说出我们的事情。” 如此吩咐少老板之后,青龙王便催促着其他两人离开,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当时的开封其实还未到达全盛时期,开封的繁华臻于顶点是在徽宗皇帝甫登基的时候,约十二世纪初叶,距离赵匡义的治世将近一百四十年之后。 近代日本有位艺术家名为北大路鲁山人(译注:西元1883~1959年),他于陶艺、造园等各个范畴都表现杰出,以烹饪家、美食家闻名,两个性方面则被评为桀傲不羁。 这位北大路鲁山人曾经被日本政府指名为国宝级人物,那是一九五六年的事情,文部首(译注:相当于教育部)的官员前来拜访,希望鲁山人能够接受国宝级人物的名号,鲁山人不理不睬予以拒绝。 “我不要,如果换成中国的宋徽宗来指名,我会很乐意接受。” 就连个性乖僻不逊的鲁山人都对宋徽宗表示相当程度的敬意,可见徽宗皇帝确实是位伟大的艺术家与文化人士,他在诗画书法都留下上乘的佳作,在世界各国均列为国宝级珍藏。 然而作为一个强大帝国的皇帝,他的表现奇差无比,对政治从来不闻不问。当然十九岁由于兄长摔死而登上帝国位之际,一名朝臣不禁呐喊: “让那个败家子当皇帝,大宋前途堪虑啊!” 这是广当人知的逸话,后来这位朝臣忧心忡忡的预测不幸言中,败政连年亏损,外交频频失策,官僚贪污腐败,集以上三项大成的宋朝最后遭到金国侵略而走上灭亡的不归路…… 目前,开封的繁华景象才正要揭开序幕而已。八月初,城里正准备举办隆重庆典,因为皇帝赵匡义正率领大军从北方边境凯旋归国。 开封的城墙高四丈(当时的一丈等于十尺,也就是三.○七公尺),宽五丈九尺,全世界最大的都市规模之坚固适足以严密抵御外敌与洪水,城墙上方能够容纳六排骑马队齐头并进。 这时城墙上飘扬着数万支军旗,身披红色或绿色华丽军服的将兵排成一列。 皇街挤满了数万名男女老少,这条路从外城门延续到宫城正门,是开封主要大道。路面有五十步(约七十七公尺)宽,平常道路两旁摆满了摊贩,今天则成为皇帝专用道路,禁上摊贩摆设,也恢复了原有的宽敞。 天色尚未完全吐白,整座开封城却处于兴奋激动的情绪之中,所有人都睡不着觉,两位龙王、太真王夫人以及五仙也来到群众之中一同看热闹。 城门一开,首先入城的是骑兵队,骑兵身披五种不同颜色的金甲战袍,缀有小旗的长矛如同丛林般成排耸立,队伍开始行进。 这原本是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凯旋大典,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绚烂缤纷的盛大表演自然是不可或缺,但由于惨败在辽军之下,阵亡将士为数众多,因此决定采用比当初预定来得稍微简朴的行进方式。 虽说简朴,钧容直(军乐队)仍然吹奏出热闹滚滚的音乐,大鼓、笛子与铜锣节奏统一毫不紊乱,钧容直向来深受开封居民的欢迎。 “啊、大象,是大象耶!” 群众鼓噪起来,曾经统治南方广州一带的南汉向宋朝投降之际,送上大象给朝廷做为献礼。 开封城外有个“玉津园”,是皇宫卸用动物园,大象在此接受训练,体积庞大的大象身上缀满了红、金色的布料与造花,长鼻前端挂着摇晃的大铃铛一步一步前进。大象身旁紧紧跟着身穿紫衣的驯象师,挥舞着前端呈现钩状的铜棒与大象齐步并进。观众,尤其小孩子的情绪更是处于兴奋的顶点。 “玉格就快来了。” 玉格就是以金银珠宝装饰得灿烂夺目的皇帝卸用马车,从车身正面望过去,可以见到坐在车座上的皇帝,左右与后方垂挂着绢帛彩樱,先皇·赵匡胤经常一手撩起彩樱,向群众挥手致意,而当今皇帝赵匡义则神态肃穆地望着前方,姿势纹风不动以保持一国之群的威严。 青龙王与白龙王也瞧见了熟悉的面孔,枢密使曹彬就位于玉格一侧,在马背上昂首挺胸,散发出威风凛凛的气势,偶尔也会以和蔼的神态环视左右,颔首回应。 另外也年见曹彬的儿子曹圯与剑术高强的宦官秦翰的骑马英姿,而呼延赞就走在士兵与马匹均配有铁甲开装的铁骑队前锋。一喊到他们的名字,群众便报以热烈掌声。 当碗蜿蜒五公里、盛大壮观的行军阵容进行到尾声,青龙王却是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皇帝回京了,这同时也意味着即将有人要被皇帝逼入死地。 城里的宫城是一座壮阔绚丽的建筑,为皇帝的居所,亦是国家行政中枢。然而相较起唐朝的长安宫城,其规模仅有当时的四分之一。从上空鸟瞰,整座宫城外观呈现正方形,每边长约六百九十公尺。内部还有司掌天文与历法的浑仪台(天文台),堪称学术重镇。 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睽违半年之久回到宫城的赵匡义连续数日低调行事,每天都闷在牌子书房睿思殿沉思。 朝中大臣感到不解,从战场归来的将兵不仅觉得疑惑也产生不满,原本退回开封之后应该要立即举行犒赏有功将士的颁奖仪式,岂料迟迟不见动静。 “圣上为何不犒赏我们这些将兵呢?” “因为败给辽,就忽略在统一天下战役里牺牲奉献的功绩,试问该如何抚慰将士们的辛劳?” “生还的将士尚且如此,接下来恐怕连阵亡的将士遗族都要怨声载道了。” “是不是应该禀奏圣上,请圣上犒赏将士?” “可是我们根本不可能直接面对圣上请愿,还不如请一位身份显要的王公贵族为我们的心情代言比较恰当。” “枢密使这阵子忙于处理战后事宜。” “对了,请求武功郡王大人如何?” “噢噢、大人禀性良善,又能体恤身份低下之人,必然能够明白我们的感受。” 做出结论之后,将兵便推派代表前去会晤武功郡王赵德昭。聆听说明之后,德昭明快地点头答应。 “小王明白了,各位所言甚是,小王会向圣上禀明,希望圣上好好犒赏统一天下有功的将士与遗族。” 德昭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命运,他只不过是替人带个口信,转达皇帝要善等将士与遗族。 严格说来,德昭的个性或许过于天真。德昭是先皇赵匡胤的嫡子,当他的父亲驾崩,一旦德昭坚持自身地位的正当性,朝廷势必分裂成二派陷入一场空前的混乱局面,然而德昭退让一步,拥立才能出众的叔父赵匡义登基。 德昭并未以恩人的姿态自居,皇族序列也一直处在另一位叔父齐王廷美之下,未曾吐露半句怨言。然而,他却不曾顾虑到皇帝会不会把他的话听进耳里。

在进入皇帝的御书房睿思殿的时候,不知德昭有没有感受到不祥之气? 皇帝赵匡义坐在紫檀桌前,身后立着一帧大型屏风,整面绘有“山河社稷混一图(宋代全国地图)”。 听完德昭传达将士们的请求之后,赵匡义脸上浮现叫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的笑容。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啊……?” 德昭不明白话中含意。他是个聪明令利的青年,从小在单纯的环境成长,未曾训练出敏锐的知觉以感触权力的毒性,他望向自己的叔父,同时也是皇帝的赵匡义。 德昭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恶寒,皇帝面色如土,两眼烯着青白色的火焰。皇帝的表情打不出一丝亲切与温和,反倒是充斥着饥饿的猫儿瞪视老鼠的骇人神色。 “圣上……” 皇帝动作粗鲁地站起身,来到噤声不语的德昭面前。 紧接着赵匡义以打颤的声音咆吼起来。 “要犒赏将士等你自己当皇帝不就得了,到时再犒赏也不迟!” 德昭当地面无血色。 赵匡义狠狠瞪视自己的侄儿,他的视线如同毒刀刺穿德昭并把他砍得粉碎,德昭感到自己仿佛被拖进了阴暗潮湿的深井里。 “圣上,微臣……” “哼!你这么想讨将士的欢心吗?看来你拥有朕所没有的,想必将来会是个好皇帝吧!” 饱受恶意摧残的德昭脚步蹒跚地退出御书房。 不知走了多久,遇到数名宦官向他作揖行礼,他随即在走廊站定脚步。 “你们当中有谁配剑?” 德昭这么一问令宦官们瞠圆了双眼,连忙摇着手。 “郡王殿下,这里是大内皇宫,谁都不许配剑的。” “啊,原来如此,说得也是。” 德昭茫然若失地背对宦官们离去,宦官们心有不安地喊着德昭,德昭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以随时可能摔倒的步代往前走。 一回过神,德昭已经站在厨房里。现在已过用膳时刻,不到第二天清晨是不会有人走进这个偌大的厨房的。 摆在上桌上的一把果刀(水果刀)整个映入德昭眼帘。 如果白龙王在场,或许会再次冒出“厨房还真像个兵器库一样”这句话。 从久有数名宦官蹑手蹑脚探向厨房,他们发觉德昭的状况不太对劲,于是偷偷尾随德昭身后而来。 他们见到的是,厨房地板上一滩血池,以及倒卧在其中的贵公子。德昭以水果刀割断颈动脉,已经断气了。 “哇啊啊啊,郡王殿下……” 宦官们惊声尖叫,从厨房跌跌撞撞跑进长廊,从各处的厢房里冲出满朝文武百官,他们窥看厨房,吓得连气也不敢哼一下。 “快禀报圣上!” “传御医!” 呼喊此起彼落,在宦官的带领下,皇帝赵匡义赶至现场。 “痴儿,何至此啊?” 傻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匡义如此低吟,他看着德昭出生长大,将业已成人的德昭喊作孩子并无不妥之处。 赵匡义跪在血池,抱起死去的侄儿,众朝臣也一语不发地望着这副景象,苍白的脸上同时泛着同情与恐惧的表情。同情是针对广得人缘的德昭,恐惧则是针对逼死他的凶手。 赵匡义赐封德昭为魏王,决定举办隆重的葬礼。 德昭的死讯传来,军队产生莫大的动摇。士兵们哀泣不已,将军们黯然吞声,曹圯面色丕变直奔父亲曹彬身旁,在看到坐在书桌前伏案抱头的父亲,却是无言以对。 得知年纪仅差十岁的侄儿赵德昭自杀而死的消息,齐王赵廷美手中的酒杯摔浇地板,忍不住叫道: “日新(德昭的字)死了!?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 廷美站起身,椅子应声倒地,地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日新是那么善良,那么优秀的年轻人有什么理由非自杀不可?他才仅仅二十三岁,啊啊,叫我拿什么脸去见太祖陛下。” 廷美口中的太祖陛下正是他已故的大哥,也就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德昭迟早会继承他去逝的父亲成为大宋皇帝,所有人都如此坚信,也满心期待德昭未来的发展,结果德昭还来不及当上皇帝便骤然损命,而且还是在极大精神压力之下自杀身亡。 廷美在房内来回踱步。 “圣上虽然是我二哥,我却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日新只不过代为转达将士的请求,而且内容也相当合理,根本没有必要逼他寻死啊……” 廷美倏地噤了声,胸中涌现一团黑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兄长赵匡义的脸部特写浮现半空,仿佛在对他冷笑。 “难道说……这一切全是圣上的预谋?” 廷美嘟嚷着,甚至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害怕而四处张望。 这时皇帝传唤他进宫,纵使廷美内心恐惧不已,也不可能拒绝皇上的宣召,只有带着苍白的表情谒见皇帝,当赵匡义神色悲痛地告知侄儿德昭的死讯之后便立刻转移话题。 “朕认为你在朕统一天下之际,贡献了不少心力。” 二哥究竟想说什么?廷美感到不解。 “你立下汗马功劳,朕却一直没有给予你适当的奖励。” “微、微臣不敢居功!” “朕要封你为晋王。” 廷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狼狈地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在中国举凡具有帝位继承权的皇族男子均受封“王”的称号,跟英文的国王(KING)不同,地位相当于亲王(PRINEC)。其中以晋王的地位最高,皇族按地位排序最高的自然是皇帝,第二是皇太子,第三是晋王,接下来就是秦王或齐王。目前宋朝尚未策立皇太子,廷美的地位仅在皇帝一人之下,赵匡义过去在尚未成为皇帝之前也是受封为晋王。 这对廷美而言应该是天大的喜讯,但廷美内心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即便口中拼凑着感谢的句子,语调连自己听起来都感觉空洞无力。 “二哥到底有什么企图?” 廷美抱着满腹狐疑从皇帝御前告退,在长廊走了数步便有人从一旁出声喊他,他有如惊弓之鸟顿时愣在原地不动。 “久违了,皇叔。” 带着微笑迎面走来的是赵匡义之子,也就是廷美的侄儿十九岁的元佐,元佐表示自己这次被封为卫王。 “日新殿下的死确实令人伤痛,不过皇叔这次终于擢升晋王,侄儿也为此感到高兴,想必父皇十分信赖皇叔,今后还望皇叔多多关照。” 元佐恭敬地鞠躬行礼。 “你真以为日新是自杀而死的吗?没有人亲眼目睹他的死状,很有可能是某人割断了日新的颈子,再让他握住水果刀。” 廷美很想对元佐表明内心的疑虑,结果并未说出口,一想到自己或许正受到监视,“晋王”不时左顾右盼,脸上的表情阴郁又脆弱。

“赵德昭真可怜。” 水晶宫的一室,黑龙王如此低喃,研读人界历史之后的他不禁产生这种心情。红龙王的反应则略显冷漠无情,他并非针对小弟,而是死去的德昭。 “德昭可怜归可怜,但也突显出他是个没出息的懦夫。既然手上有水果刀就应该前去行刺他的叔父也就是皇帝才对。” 红龙王有着俊美的脸庞与温和的神情,口中却说出骇人听闻的内容。黑龙王瞠圆了黑曜石般的眼瞳。 “如果德昭做出这种事情,他就是犯下弑君的大罪啊。” “赵匡义还不是犯了相同的罪,他即位才第四个年头,权力尚未巩固,也因此赵匡义对深得民心的侄儿德昭有所忌惮。” 茶香冉冉飘起,徐徐弥漫开来。 “德昭在行刺赵匡义之后,只需向部分重臣表示:‘我诛杀纂位者赵匡义乃是为父雪仇,我才是正统的皇帝!’” 黑龙王思忖起来。 “朝廷会作何反应,总不能公开宣布两位皇帝相继遭到暗杀吧。” “季卿你真聪明,正是如此。” “可是,就算对宋太祖之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能够接受宋太宗遭到暗杀的事实吗?” “你要明白,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赵匡义暗杀赵匡胤;反过来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他没有动手,众人心中存疑却迟迟不直接道破,朝廷笼罩着沉郁凝重的疑云迷雾,如果德昭适时采取行动拨云见日,正好令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气。” “可是一定会有人揭发德昭是杀害叔父的凶手。” “你想会有谁?” “唔——嗯、倒如赵普……” “很有可能。不过赵普效忠的是大宋帝国,并非赵匡义个人,倘若德昭能够证明他拥有足以成为皇帝的实力,承诺将政治上的实务全权交给赵普,想必赵普会乐意与德昭合作。” “二哥认为这样比较好吗?” “好或不好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会是一个饶富趣味的发展,啊、天庭传送讯息过来了。” 椭圆形的大镜子里映照聘用制名严肃威武的天将,黑龙王不知其名。 “青龙王在吗?” 对方的口气来势汹汹。 “家兄目前不在府内,有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红龙王面对镜子说道,天将立即露出质疑的目光。 “那么青龙王人在何处?” “这是寒舍的家务事,不方便说与外人听,请问有何贵干?” “……算了,既然青龙王不在,我也不想多说。” “是这样吗?那就请回吧,待家兄回府,我会请他与你联络,请问尊将贵姓大名?” “我没有必要向青龙王以外的人报上自己的姓名。” “哦。” 红龙王的双眼烯起烛火般的光芒。 “寒舍的青龙王与黑龙王是君子,然而红龙王与白龙王就不一样了,最麻烦的是他们没有宽大的心胸能够对于无礼或非礼的举止视而不见,这一点请你务必谅解。” “我也不是君子!” 血气冲上白皙的脸颊,黑龙王加重口气向兄长耳语,红龙王的目光透出笑意,将自己的手轻叠在小弟的手背。 天将以满怀猜忌的口吻说道! “听说,昆仑虽然对外表示中立,其实暗中支持龙王一族。” “这是无中生有的论赖。” 红龙王优雅的嘴角缀着艳丽的冷笑。 “昆仑支持的是翼求天界和平的稳健派,除此之外不作他想,更不可能藏私偏袒龙王一族,不知你同意我的这个说法与否?” “稳健派?你们哪里算得上是稳健派?” 天将的声调与表情愈发粗野。 “首先听听我的用词遣句,如何?听起来极有谦恭有礼对吧,是不是充分反映出我的气质呢?” “臭小子,你这叫笑面虎!” 吼完之后,天将略显惊怕失措,他发觉自己竟然失言将龙王喊做“臭小子”。 “看来你是心里有鬼才会故意曲解别人的意思,你认为自己不值得龙王一族予以尊重才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你、你在胡说什么?” “哈哈哈……抱歉,我们怎么净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再继续谈下去,只会徒增彼此的不愉快,就此打住吧,相柳大人。” 红龙王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的名字。相柳脸部五官整个扭曲,眼看就要破口大骂的当头,影像急速变薄,一层银灰色的雾袭上镜子表面。 红龙王泰然地坐回原位,黑龙王投以佩服的目光。 “二哥,刚刚那样是不是叫作吵架啊?” “哎唉,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那叫做外交谈判。” “是这样啊,那么那个叫相柳的人就是来确认大哥人在不在水晶宫对吧。” “他不是人,其真面目是有着庞大蛇身与九张人脸的怪物,是共工那家伙的手下,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他的来意。” 红龙王砸嘴道。 “显然天庭已经找不到人材了,竟然派遣那种等级的罗喽前来刺探我们的虚实,简直可笑至极,待大哥他们从人界回来之后,再好好从长计议。” 黑龙王思索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双眸闪耀着生动的光亮,突然灵机一动提聘用制个意见。 “二哥。” “什么事?” “难道我们不能到人界去吗?” 红龙王默不作声地望着小弟的脸庞,眼神中透露着:这孩子到底想说些什么啊?黑龙王开始热心说明。 “只要在中秋十五返回天界就行了,在这之前我们不一定要待在水晶宫啊。” “说的也是,大哥们也没有做下这种命令。” 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白龙王下凡到人界时如此保证。既然已经有一个人未取得玉帝的允准私自下凡人界,再多一、二个人也不会影响这个事实。 “又没有规定我们非得留在水晶宫看家不可,对吧。” “确实言之有理。” 龙王家的次男逐渐被文静乖巧的老幺积极争取的态势给说服了。 “不过,如果我们不在的话,天庭或许会偷袭水晶宫。” “不……且慢。” 红龙王纤长的手指夹着下颚,双眼也他的小弟同样开始变得炯炯有神。 “这种情形自然不无可能发生,或许可以善加利用……有一试的必要。” 第七章 白暗圣母

赵匡胤之子德昭死于非命对两位龙王与太真王夫人而言,已经是历史上既成定局的事实,他们并不感到吃惊,然而自己无动于衷的反应却令他们感觉更不舒服。青龙王忆起与赵普的对话,然后做下一个令人不甚舒坦的结论,正好与红龙王的想法不谋而合。 “德昭既然有办法拿到水果刀,就应该刺杀皇帝才对,为了保护自己与弟弟,德昭别无选择只有牺牲自己,然而他的牺牲究竟造福了什么人呢?” 赵匡义已经跨越最大的心理障碍。过去无论在皇位继承资格或声望方面,已故兄长赵匡胤的嫡子德昭都是最大的威胁。 逼死德昭之后,赵匡义再无任何顾忌,他迟早会毫不避嫌地害死胞弟廷美与另一个侄儿德芳,因为他早已明白自己可以顺利达成目的而不会遭到任何抵抗。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赵匡的爱子元佐。” 青龙王心头感到沉重。元佐自幼聪颖过人,他的父亲赵匡义对他寄予厚望,有人推测赵匡义是为了让元佐顺利继承皇位才陆续逼死自己的胞弟与侄儿。 然而,到最后连元佐也…… 青龙王甩甩头,从窗口仰望天际,目前正值农历八月初,天空与风向都加深了一层秋天气色彩。 青龙王与白龙王搬离旅馆成为永福观的客人,不用说他们也支付了相当的谢礼,而先前已经收下太真王夫人大笔银子的永福观自然对两人款待有加。一般道士都有动物随行,因此五仙的跟随并不成任何问题。 两位龙王与五仙搬进一楼面朝内院的客房,太真王夫人就住在他们正上方的二楼房间。三餐方面只要向永福观嘱咐一声,就会提供一搬道士常吃的菜肴。不过在开封城内,或多或少都能够享受外食的乐趣,五仙也觉得住在永福观比旅馆来得放松,不但环境清幽,又可以以庭院运动散心。 搬来永福观之后,白龙王居然开始开功读书,跟太真王夫人两人着手调查这个时代的历史背景。他们本来就具有基本概念,现在则是多方搜集资料并加以讲座被视为“千古疑案”的历史事件。关于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猝死,史书记载如下—— “皇帝(赵匡胤)当晚立刻传唤晋王(赵匡义),交代自己身后事宜,身边大臣都听不清楚皇帝与晋王谈了些什么,只能从远处眺望烛影下的光景。过了许久,皇帝冷不防手持斧头往地板一敲并高声大喊:‘就是这么做!’接着突然断气。” 这篇内容读来疑点甚多,这是白龙王的看法。 “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人知道赵匡胤与赵匡义谈话的内容。” “没错,所谓交代身后事宜是还活着的赵匡义的说词,死无对证,真相永远石沉大海。” “而且赵匡义在他大哥死后第二天就登基,这也很奇怪。” “说得也是。先皇驾崩,新皇帝必须当日在灵柩面前宣布继位,这空白的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还有,赵匡义登基的那一年便立刻更改年号,当时是年底十二月,还等不到过年就把开宝九年改为太平兴国元年。” 按照传统,皇帝驾崩的那一年不更改年号,等到新年正月初一才采用新的年号,这也是对先皇的一种尊重方式。皇帝甫驾崩,年内就立即更改的号,会这么做的只有不学无术的野蛮人、篡位者或谋反之人,而赵匡义却明目张胆做出这种事情。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的确很可疑,再等一个月,到了新年自然可以更改年号,为何偏偏选在十二月这个时间?” 太真王夫人与白龙王讨论之际还不时瞄向窗边的青龙王,他们的目的是想吸引向来酷爱历史与文学的青龙王加入话题,希望借此多少让他振作起精神来。 “不知伯卿大人有何看法?” 太真王夫人的询问让青龙王回过头来。 “历史侦探游戏固然有趣,但我比较在意的是摩驼与棱腾,那二个怪物一起行动势必产生大量的邪恶之‘气’,然而我不明白为何至今一直无法发现它们的下落。” 青龙王十分了解也相当感激太真王夫人与白龙王的用心良苦,只不过这么做其实是画蛇添足,因为青龙王明白德昭的死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目前的他只希望在八月十五日之前铲除摩驼与棱腾,消灭人间祸害然后返回天界。 “也对,这个想法比较正面积极。那么大哥认为那两个怪物会躲在哪里呢?” “应该是地下水道。” “地下水道啊。” “就算是为了正义,真要我进去地下水道,老实说我会考虑。” 见到太真王夫人摇头,青龙王便笑道: “怎么可能让西王母娘娘的宝贝女儿在地下水道钻来钻去,只要我跟叔卿进去就够了。” “咦?以不能把我排除在外啊?” 这时聚在一起开会讨论的五仙已经做出结论,一齐来到三人面前,以神仙语表示: “报告两位龙王大人以及太真王夫人殿下,小制造个听说有只仙兽十分熟悉开封地底的状况,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小的几个以为或许可以借由那只仙兽得知摩驼的所在地,不知您们意下如何?” “你们指的是何方神圣?” 白龙王问道。 “名叫白暗圣母,从晋朝存活迄今已逾七百岁以上的白猫精。” “原来这次是只猫啊。也罢,既然名为圣母,应该是个怪猫老太婆吧,好!先见到面再说,为善不宜迟,快带路。” “你可真热心啊。” “所以我才说为善不宜迟嘛,大哥。” 白龙王认为与其要他在又臭又脏的下水道钻来钻去,还不如上向怪猫老太婆打声招呼来得比较实在一点。一行人为了见到白暗圣母,很快来到潘楼街后巷,据说那里是猫儿经常聚集的地方。 这次灰仙没来,仅有四仙跟随,听到要前往猫儿的聚集场所,老鼠自然不便同行。 傍晚时分,市街华灯初上,从酒楼成排的热闹大街转进小巷,只见黑暗中一大群猫儿正朝着一个陌生人类与四只动物发出警告的低嗥。 黄仙随即走上前,给这群猫儿来个下马威。 “大胆狂徒!你们可知站在这里的这位是何许人也!不得无礼,退下退下!” 黄仙以神仙语喝斥。 “啊,没关系啦,态度不必这么凶,记得保持风度。” 白龙王豪爽大方地挥手致意,黄仙则继续瞪视猫群。 “站在这里的这一位在天界是水晶宫的四海龙王之一西海白龙王,在人界是安国镇的面条快吃大王,怎样,怕了吧!” 白龙王闻言脚下一时站不稳,差点就踩到胡仙的尾巴。 “喂、黄仙,你不更加油添醋行不行!” “咦?为什么不行呢?跟对方初次见面之际,总是要多喊几个头衔才能达到虚张声势的效果。” “总之你给我闭上嘴,不要把事情搞砸了。” 黄仙不情不愿地噤口不语,接着换成白仙采取低姿态向猫群表示希望能够会晤白暗圣母,这时从猫群当中走出一只有着金色瞳孔的黑猫抬眼望向白龙王。 “圣母娘娘前些日子刚结束一段旅行,由于旅途疲累目前正在休养之中,不知能否会客。” “旅行?去哪里?” “未经圣母娘娘的允许,我们不得擅自透露。” “好吧好吧,那就请你转告圣母娘娘说西海白龙王有事求见,我们就在此等候。” “好的,不过请勿轻举妄动。” 黑猫轻巧地转过身,动作优美地往上跃起,消失在某处,白龙王则盘起腿来坐在地面。 “啧!天界的龙王居然得向一个怪猫老太婆鞠躬哈腰,真是落魄,不过至少比钻进地下臭水沟来得好一点。” “如果见不到怪猫老太婆的面,还是有可能要钻进地下水道。” “胡仙,我说你这张狐嘴啊,怎么老吐不出象牙来?” 在猫群的包围之下等候见面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只是大马路上的酒楼里飘出阵阵美酒佳肴的香味,频频刺激着白龙王健康的胃袋,这是一项相当严苛的考验。 猛一回过神,黑猫宛如从昏暗的薄暮之中浮现一般无声无息走了过来,在白龙王面前低下头。 “圣母娘娘愿意接见各位,请移驾到这边来。” 见它态度谦恭拘谨,想必是来自白暗圣母的指示吧。 白龙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埃,看样子还不至于变成“有史以来头一个被怪猫拒绝会面的龙王”。 在四仙的随侍之下,由黑猫在前头带路,白龙王走进一间荒废的旧屋。来到大厅,迎接白龙王的是上百只猫儿闪闪发光的瞳孔,在一块偌大的方褥上横躺着一只垂垂老矣的巨大白猫。零散铺在前方的东西令白龙王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居然是当时在安国镇被老太婆偷走的钱包。

“啊、我的钱包……” 白龙王忍不住大喊。 老迈的大白猫喉咙发出喀喀的愉快笑声。 “真是对不住,老身前一阵子化为人形往北方旅行,本来是很想变成一个美女的,无奈年纪大了,再怎么弯顶多也只能变成一个老太婆而已。” 听到白暗圣母以心电感应传送过来的“声音”,白龙王立即恍然大悟。 “我、我懂了!我就觉得当时自己虽然肚子饿得头昏脑涨,也不至于被一个普通人类偷走钱包,嗯,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以白龙王而言,得知偷走钱包的不是人类,对青龙王就比较交待得过去。无论如何,钱包被偷绝对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银子已经被老身花光了,没有办法还给你,请你多多包涵。” “花光就算了……现在我也不会叫你非还我不可,不过你究竟是花到哪里去了?” “北方战祸不断,不仅是人类、连猫也受到波及。别说养猫了,到处都有抓猫来吃的情形,再加上这几十年来天寒地冻,长江以北每到冬季飘雪不断,于是才身便前去请求北方猫族的长老帮忙。” 从白龙王身上偷走的五十两银子用在兴建养猫病房(医疗福利机构),既然讨不回来只有作罢,白龙王心想。他只是纳闷当初如果要偷,应该尽量找一些有钱没地方花的呆子才对。 “多亏你那笔钱,银多猫儿都得救了,老身在此向你郑重道谢。” “不敢不敢,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最重要的是,可否请你告知邪神的消息,摩驼还好,可是棱腾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白暗圣母缓慢吃力地点着头。 “那么小兄弟,老身是不是应该把消息透露给你,才算得上是实质的谢礼。” “恳请圣母娘娘赐教,不胜感激之至。” 白龙王左右的四仙诚惶诚恐地鞠躬行礼,白龙王也有样学样跟着垂下头,只见方褥上的白暗圣母将姿势略微调正。 “棱腾这厮附身于人类直到二年前为止。此人作恶多端、坏事做绝,当此人死时棱腾离开其肉身不得,结果一同被埋进墓内,至今尚未脱困。” “这棱腾还真蠢。” “哦,连你也这么认为吗?小兄弟。” “这个说法真伤人。” 白龙王嘀咕着,白暗圣母又笑道: “真是对不住,老身就把这恶人的名字告诉你,向你赔个不是。” “是谁?” “一个叫王继勋的男人。” “没听过。” “你大哥一定知道。青龙王向来博学多闻,可惜有时无法学以致用,反而陷入故步自封的情形。” “感谢您的金玉良言,请您当面将这番话告诉愚昧的家兄。” 白龙王听得喜不自禁,连语气也变得恭敬多了。此时白暗圣母喉头发出偌大的声音。 “不需要我这老猫说教,青龙王自己最明白自己的状况,适时予以辅佐是你们做弟弟的任务。棱腾尚未完全封印,倘若能够阻碍止那厮复活自是再好不过。好了,话就说到此为止,可否让老身安歇了。” 白暗圣母疲累地闭上眼睑,在黑猫的催促下,白龙王行礼之后便马上离去。 “刚才的情报要花五十两银子啊……有点太贵了,不过我也不想当一个爱抱怨的小气鬼,总之得赶快回去向大哥报告。” 白龙王谢过黑猫,便带着四仙返回永福观。 留守永福观的青龙王与太真王夫人,已经准备好满桌的佳肴等着白龙王与四仙回来。太真王夫人是烹饪高手,道观的膳食相当于后世所谓的“药膳”。青龙王对于白龙的报告并不抱持太高的期望,然而在听完内容之后不禁低喊出声。 “原来是王继勋!” “大哥,你知道他呀?” “当然,如此一来就能理清整个来龙去脉动了。这个人的确很容易被棱腾这种邪神附身,二年前已经在洛阳处刑,也就是说棱腾现在被埋在洛阳的墓地里。”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可不可以告诉我。” 说归说,白龙王首先必须完成一件重要任务那就是将太真王夫人亲自下厨的料理一扫而空,一边倾听青龙王的说明。 王继勋是宋室外戚,外戚指的是皇后的亲族。 王继勋的姐姐正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第二任妻子孝明皇后,因此王继勋是赵匡胤的妻舅,也是当今皇帝赵匡义的舅子。此人究竟为何会被邪神附身呢? 王继勋在出生之际曾经出现异象,他的母亲怀有他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一名男子,头发有如火焰般炽红,五官则是难以开窍的奇形怪貌。不久她开始阵痛,当王继勋出生,这名男子便消失无踪,至于此男子究竟是如何进来,又如何离开病房始终是一个谜。 王继勋的姐夫亦即赵匡 80e4." >胤是一代豪杰,建立了无数彪功战炳成为举世无双的名将,三十四岁便当上皇帝。他的姐姐虽然贵为皇后,却丝毫不奢侈浪费,皇帝的饮食起居均由她一手包办。赵匡胤喜欢品尝她亲手做的菜肴,聆听她弹奏藏书网的琴音。当她年仅二十二岁病死之时,赵匡胤悲痛万分。 王继勋托胞姐之福出人头地。除了貌似胞姐的俊美外表之外,这个年轻人完全一无可取。然而赵匡胤相当疼爱红颜早逝的爱妻之弟,赐与他丰禄厚爵,待他如王公贵族。 然而王继勋却大为不满,因为他的地位固然高人一等,但他并未掌控任何政治或军事大权。他仗着自己是皇帝妻舅的身份无法无天、姿意妄为,在身为皇后的胞姐去逝之后,居然做出荒诞无稽的行为。他假称要“赐婚出征将士”,绑架了开封一带好几百名年轻姑娘,将她们囚禁予以施暴。 这件事自然引发轩然大波,负责绑架的犯人均遭到逮捕处刑,身为主谋的王继勋也必须受死,只是赵匡胤不忍下令诛杀爱妻之弟,仅仅剥夺他的地位要求他反省思过。 王继勋在华屋大舍里足不出户,表面看来安分守已,岂料一年之后,开封遭遇豪雨,王继勋屋舍的围墙倒塌,其中逃出数十名女子直奔朝廷,根据她们血泪控诉,证实软禁在家的王继勋不断拷问并虐杀男女仆佣。 妻舅的恶行令赵匡胤愤怒又悲伤,却仍然没有将王继勋处死,而是把他从开封驱逐出去,软禁在西边的洛阳别馆。 王继勋到了洛阳依旧残暴无道,仿佛丧失了克制心神的煞车。洛阳是著名的瑰丽古都,许多高官贵族的豪华别墅或精致庭园均设置于此,王继勋擅闯并破坏这些别墅与庭园,诱拐年轻男女并加以拷打残杀,甚至吃食人肉将骨头丢弃路旁。 这段期间,开封皇帝更迭。 甫登基的新皇赵匡义没有理由袒护王继勋,正因为是外戚,所以要施以更为严厉的重刑,以向天下百性昭告新皇帝的公正不啊。 一位名为雷德骊的朝臣接过新皇帝的特诏,星夜赶至洛阳逮捕王继勋。王继勋的牺牲者正确人数无法估算,据说光是他亲自动手便杀害了上百人。 太平兴国二年(西元九七七年)二月,王继勋受刑处死,他的同伙同时也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和尚广惠也一同处死。据说当天整个洛阳居民手舞足蹈,彻夜庆祝。 “我懂了,..原来是这么一个无药可救的家伙。” 太真王夫人不自觉叹息,微侧着头。 “话又说回来,中国有不少关于妖怪、灵兽、恶鬼、邪神之类的传说,吃人肉的故事也时有耳闻,却从来没听过吸血鬼,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来自中国精神文化的缘故,道教之中尤其以仙人影响深远。”

青龙王搁下筷子继续说明。 “不需要吸食人血,剥夺他人生命,只要得道成仙便能长生不老,成了仙人只要餐风露宿就够了。” 餐风露宿意指摄取大自然的元素作为能量来源,因此不必吃人肉或是禽鸟兽类的肉。不过畅饮美酒、享受水果与点心的乐趣实在难以割舍。 “西方的吸血充才活了二、三百年就大叹人生了无生趣,永恒的生命是一种折磨,即使吸血鬼被视为反耶稣思想,说穿了仍然与强调人生苦难的基督教殊途同归。” 而仙人无论活上八百年、一千年也不会感到无聊,他们可以腾云驾雾邀游辽阔的中国大陆。峨眉山的雾景,洞庭湖的月色,卢山的日出,长安的牡丹,钱塘江的浪潮……眼界所及均是名胜美景。 “一百年以后再来重游旧地,看看到时会有什么改变。” 经过娄百年,历史流转变迁,王朝兴亡更迭,人们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任何时代都会诞生成就斐然的艺术家与学者,撰写书籍,作诗绘画、兴建楼阁,演奏音乐,单是鉴赏这些事物便已目不暇给。名气响亮的仙人会捉弄帝王,铲除妖怪,饮用珍藏百天的陈年好酒,春天欣赏桃花牡丹,夏天取凉飞瀑一隅,秋天欣赏深红枫叶,冬天歌咏皑皑雪景,享受长生不老的快乐,不知寂寥为何物。 “罗公远是带领唐玄宗奔月的仙人,出生背景不详,容貌与十六、七岁的少年无异,经常周游天下,喜好美酒音乐。” 诸如此类的传说不计其数。 “得道的仙人可以保持年轻容貌,仅需餐风露宿便能存活千年以上,着实令人神往。” 沉郁阴森的吸血鬼不但无法出现在这种世界,甚至有可能遭到嘲弄。 “只不过活了三百年就承受不了人生的艰困与苦难?还必须剥夺他人生命才能生存?这样子活着简直一点意义也没有。” 为了生存必须牺牲他人,因此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恶——基督教这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道备观远远被道教抛诸在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部分人士便给予道教严厉的批判,甚至有日本学者认为道教“相较起西欧思想,只是一种堕落荒诞的迷信”。 “依我看,德古拉伯爵如果遇上中国的仙人,只会被当成‘道行不够的小辈’,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嗓着饭后茶的白龙王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大哥,既然知道棱腾在洛阳,是不是要先去洛阳?” 唐朝二大都城指的就是长安与洛阳:宋代的长安已经没落,而洛阳则被称为“西京(西方都城)”,虽然不够繁华,却是一个拥有悠久发展历史的文化都市。 “非去不可。” “我也这么觉得,总不能要求棱腾来开封吧。” “真要如此就大事不妙了,光要应付一个摩驼就已经够我们忙的了。” 这番话代表当时在涿州城让摩驼负伤一举具有重大意义,先到洛阳铲除棱腾,这段时间摩驼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到时便得以各个击破。 “话又说回来。” 白龙王瞥了地板上吃饱喝足,满脸幸福洋溢的五仙一眼。边说道: “这两个邪神刻意选在这个时代挑拨宋代皇室的理由是什么?” “让我们大略归纳一下,摩驼与棱腾并不乐见中国在宋朝统一,天下获得太平,于是打算让世间再度陷于战乱。” 太真王..夫人随即答腔。 “战争会造成大量牺牲,能够使摩驼与棱腾的势力坐大,在和平的时代想做到此点相当不易,杀人祭鬼信徒也很难生存。” “因此棱腾才会附身外戚王继勋,时运不错的外威可以掌控莫大的权势,苦是成为年幼皇帝的监护人,就形同实质上的皇帝了。” 王继勋的胞姐孝明皇后年轻早逝,并未产下皇子。假如孝明皇后生下皇子,即是前些日子自杀身亡的武功郡王赵德昭的异母弟弟,自然也拥有皇位继承权。一旦这位皇子当上皇帝,王继勋便一跃成为皇帝叔父,坐拥无上的权势。 “孝明皇后的薨逝使得王继勋失去了后盾,在宽容为怀的赵匡胤驾崩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袒护他。” “说来实在讽刺,王继勋的本质简直是坏到骨子里去了,无法抑制残暴的天性,导致他还来不及掌握政治或军事实权便自取灭亡。虽然不知棱腾在何时附身王继勋,不过这样的结果想必与棱腾的目标落差太大。” “于是摩驼附身赵匡义,企图从另一个角度在宋朝皇室兴风作浪。” “利用人性的弱点向来是邪神惯用的手法。” 白龙王不禁咂嘴。 “的确,自杀的德昭实在死得太不值得了。然而严格说来,他的自杀仅能视为皇帝的家务事,我们所要做的是阻止天下大乱,上百万生灵涂炭的事态发生。” 青龙王斩钉截铁表示,并望向在场的另外二人。 “没有玉帝正式颁布的敕令也罢,一切全是天意使然,你们尽管放手诛代摩驼与棱腾,任何责任由我来负。” 白龙王双眼炯炯有神。 “不愧是大哥,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去洛阳啊?” 以现代日本为例,开封相当于东京,而洛阳便相当于京都的位置。 从开封沿着黄河往西三百二十五里(约一百八十公里)便能抵达洛阳,以一般人的脚力,单程需要花费四至五天的时间。 搭船应该可以稍微加速往返的速度,不过开封与洛阳之间的水路连系状况并不良好,秋冬期间河川水量大减,舟船无法通行。 “假设一天之内解决棱腾,往返需要十一天,如此就会错过中秋十五了。总不能放着摩驼不管就直接回天界吧,大哥。” 其实白龙王相当喜爱人界,心想再继续待上一年也不坏,依照身为天神的两位龙王的时间感来看,人界的一年只不过是天界的百分之一日。此外阴历一年大致有三百六十天,为了修正历法法上的误差,每隔数年便置一个闰月。 再早个二、三天得知棱腾在洛阳的消息就好了,只是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正当青龙王开始思量因应对策之际。 “陆路跟水路都行不通的话,就走空路吧,两位龙王大人。” 澄亮的嗓音来自太真王夫人。 “话虽如此,但我们目前化为人身,无法飞天,太真王夫人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 “一切包在我身上,半天之内就能抵达洛阳,除掉棱腾之后,当晚便可返回开封。” “听起来是不错的主意……” 青龙王语带警戒。 “太真王夫人你应该没有打算与我们同行吧?” “啊,当然啦,我是非跟随你们二位不可。” “不、不行。” 青龙王连忙摇手。 “为什么不行呢?伯卿大人。” “不为什么,只因为这是一趟危险之旅。” “不让我跟,是不是代表你们不需要玉伞圣咒啦?” 青龙王与白龙王顿时无言以对。 “对了,大家今晚早点就寝,天亮以前出发,还有好多东西得准备才行。” 目迷太真王夫人精神奕奕地背影离去,白龙王忍不住感叹: “我怎么看都觉得太真王人比大哥还强。” 青龙王未做任何反驳。

翌日,三个人与五只动物趁着东方肚白之前走出永福观,目的地是开宝填充高塔。即使尚未竣工,目前三百六十尺(约一百一十五公尺)的高度也是全开封存最高的建筑物。顶端只有木制框架与屋檐,不过木材质地优良,结构相当牢固,三个人与五只动物走上去也稳若泰山。从一开始兴建时就是准备盖成一座略微倾向西北的斜塔,这是考虑到地盘脆弱以及西北强风所做出的设计。 这一天,太真王夫人头缠绢布,腰际配剑,模样看来英气凛凛。 中国历史上身披战甲驰骋沙场,或者以高强的剑术名闻遐迩的巾帼英雄不胜枚举。比较有名的例子最早是西晋的荀灌,她是“三国演义”的军师荀或的弟六代子孙,十三岁的时候突破敌围请求援军,拯救了父亲的守城。 隋代花木兰:到了现代,迪士尼甚至以她为题材拍成“花木兰”卡通。 唐代平阳公主:率领清一色由女性姐成的战斗部队,协助父亲与弟弟统一天下。 宋代穆桂英:中国史上对抗辽军、名气最为响亮的超级女英雄。 宋代梁红玉:与夫婿一同对抗金兵。 太真王夫人耀眼的英姿绝对不输历史上众多巾帼英雄,另一方面青龙王则是一身道士装束。 于是三个人与五只动物一同在尚未峻工的高塔上等待黎明到来。 等待的时间并未太长,东边方位一道闪光将黑暗上下划开,有如一把无形的巨剑以扯动的方式割破天地。 同时一个厚得的声响由上空逼近,那是巨大羽翼的振翅声,大气也随之产生波动,卷起一阵风,掀翻着两位龙王有衣袖。 每一个都比一陈房子来得更大的三个深褐色黑影信高塔降落而下,是栖息在深山的仙鹏,据说长着角的大鹏会攫走水牛哺育幼鹏。三只仙鹏抓着三条粗绳,绳子下端挂着一个大竹篮。 “来,大家坐上篮子吧。” 绳子索与篮子都是以竹子与藤曼编织而成,轻巧又耐用,一次坐进六名大汉也安然如故。 “嘿咻。” 使劲地大喊一声,白龙王手抓篮边轻盈地飞身跃入篮内,接着青龙王一把抱起胡仙扔给白龙王接住,五仙陆续就位之后,太真王夫人正准备跟进之际,青龙王出声制止。 “且慢,有人来了。” “请留步。” 随着这个叫声,一个黑影奔上塔顶。 “小的有事禀告两位龙王大人,昨晚白暗圣母娘娘已经因衰老溘逝。” 服侍白暗圣母的黑猫诚惶诚恐地行礼报告,两位龙王与太真王夫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青龙王随即答礼。 “实属遗憾之至,我们在此表示哀悼之意。” “谢龙王大人。圣母娘娘临终前的遗言表示,先前给白龙王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向您说声抱歉。” “娘娘费心了,我衷心祈求娘娘冥福。” 白龙王也会视情况以郑重的态度做出回应,听到“怪猫老太婆”的讣报,白龙王内心产生了一股自己也料想不到的悲伤。 “小的奉圣母娘娘之命,前来协助二位龙王大人阻止棱腾复活,只要人世太平,猫族亦可获得身家保障。” “是吗……” “小的不才,但请随侍龙王大人左右。” “好吧。”青龙王答道。 “啊啊,谢龙王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 “同伴之间姑且有个名号相称,不过圣母娘娘指示小的务必借此机会恳请龙王大人赐名。” 青龙王将视线投向胞弟。 “叔卿,你来为它取名好了。” “我?” 白龙王微微瞠大了眼,随即点头答应。 “我们现在有白仙、黄仙与灰仙,所以你的名字就叫黑仙,没有异议吧!?” 黑猫深深行一鞠躬礼。 “感谢龙王大人赐名。” 听来了无新意,但实际上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名字。青龙王与太真王夫人亦颔首表示赞同。 “快走吧,等天一亮,就会被地上的人们发现。听,四处开始响起铁牌的声音了。” “好,出发了,六仙!” 一次叫六个的确相当不便,青龙王拎起黑猫的后颈项,随手往白龙王的方向抛去,接着抱起太真王夫人的纤腰把她放入篮中,自己也跟着坐进竹篮。 篮底铺着一层厚厚的麻布,这样六仙少不至于从竹篮的空隙摔出去。 灰仙钻进青龙王的怀里,因为它不愿与蛇精和猫精过于接近,即使是南昌同道合的伴伙,就连柳仙在空腹时也会不自觉地瞄向灰仙,一边舔动舌头。 “出发!” 太真王夫人一声令下,竹篮逐渐浮起,随着强而有力的振翅声快速上升。 “太棒了、太棒了!” 白龙王拍手叫好。 “人界没有一个人搭乘过这么潇洒的秋千吧,大哥。”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爬升,耀眼的白色球状一边朝四面八方射出光箭一边冉冉上升,将笼罩大地的夜幕不断往西驱逐,秋天的空气化为强风扑打两位龙王的脸颊,令人感受到些许寒意。 俯眼望去可见黄河中游一带,就是所谓的“中原”,石器时代以来长期蕴育着中国文化的黄土沃野。 这块土地在远古即有人居住,加上不断开垦,因此保持原貌的自然景色并不多见,取而代之的是经过大力开发的平地,由高空远眺,整齐划一的田畴一望无垠。 此地遍布了无数的古战场,黄帝讨伐蚩尤的涿鹿,商汤消灭夏桀的鸣条,周武王推翻商纣的牧野,后汉光武帝在二十九岁那年率领五千士兵击溃六十万敌军的昆阳,唐太宗李世民二十二岁那年大破窦建德的虎牢,一场场具有决定性关键的历史大战历历呈现在龙王们的眼前。 北边与西边有群山环绕,宛如一条巨蛇划开平原的黄色大河自然就是黄河。 “这么高根本看不到高梁河。” “宋辽这间的战事并不仅止于高梁河一役,其后仍旧陆续发生数度激战,每回宋军皆处下风。” “宋朝兵力真是积弱不振。” 白龙王老调重提,接着叹了一口气,青龙王则苦笑道: “宋军实力增强是在一百五十后以后,岳飞、韩世忠、梁红玉等等大英雄、大英雌相继出现,在此之前只维持守护边疆的战力,因为宋代朝廷是有计划性的削弱军队力量。” 白龙王提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疑问。 “为什么要刻意这么做?” “军队一旦坐大,往往不听命中央政府,动辄引发叛乱或无谓的战争,导致国家败亡,赵普如此做法是为了防微杜渐。事实上二十世纪大日本帝国之所以崩毁,便是来自军队无视中央政府的存在,专断擅权的结果,这应该说赵普的政策先进千年,亦或是日本的政军领导者比赵普落后千年呢?实在很难做下定论。” 小朵白云成群窜过竹篮下方,犹如一只白色鲸鱼在天空四处游走,云影投映在远处的地面。 “我记得宋朝最后是遭到元帝国灭亡,纯粹是因为蒙古军队实力坚强吗?” “宋朝历时三百二十年,创造出丰富苍粹的文化与艺术流传后世,蒙古在灭宋之后经过九十一年衰亡,对于后世并未留下任何贡献。” “哦。” “不过,其实元朝盛行戏曲,元曲之中也不乏佳作,但那也是遭受侵略的旧朝宋人的作品。蒙古以军事与经济力量企图征服并统治世界,无论在中国,埃及、波斯、波兰、越南或日本,反而是与主动侵略的蒙古军交战的各国将领成为后世皆知的英雄人物。” “洛阳就快到了。” 仿佛回应着太真王夫人的声音,三只仙鹏开始缓缓降低高度。 第八章 北邙奇谭

北印是位于洛阳北方一块广大的陵墓地区。 低矮的黄土山坡叠峦有致,地势丰富多变,这里埋葬着过去居住在洛阳的帝王、贵族、武将与文人,对于历史学者或考古学家而言是一处相当于圣地的场所。放眼望去遍地的山谷全是墓地,许多传说都围绕着埋藏在墓中的财宝、死者的灵魂、诅咒与儿魅作崇。 王继勋的坟墓就位于其中一隅。 王继勋这个犯下大肆屠杀罪行的人犯在处死之后理应曝尸荒野,不能为他造墓立碑。然而念在他是皇后之弟的身份,仍旧为他盖了一座墓地。 嘱咐三只仙雕藏身无人山谷,三个人与六只动物下了竹篮,前往目的地,天空云层密布,明明是白昼却阴气森森,三人边走边进行各种沙盘推演。 特意撬开王继勋的坟墓让棱腾逃脱,要是一个不留神让它逃之夭夭,一切苦心付诸流水。 “直接在玄室做个了结。” 这是青龙王的想法,玄室地处陵墓内部,位于地下深处专门放置棺枢的房间。两位龙王接下来的举动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等于是擅闯墓地,开棺把死人再杀一次的行为,所以必须尽可能避人耳目。 走了一小段距离,途中遇到一个五十人左右的队伍,似乎是刚结束法事,正准备返回洛阳城内。他们向让路的青龙王一行人恭敬地行礼然后通过离去,看来具有相当程度的身份地位。 “先生特地移步此处,不知有何贵干?” “先生”是宋朝对道士的称谓,对方如此一问,青龙王便答道: “贫道四处以天心五雷正法帮助世人、造福世间,这次是为了造访恩师准备前往洛阳。” 据说宋朝专门收伏妖怪、邪神与恶鬼之人大多修练过“天心五雷正法”,简称“天心法”,其中以王太初与何殿直较为著名。 太真王夫人也一本正经地自报姓名。 “奴家为徐仙姑的弟子,在开封永福观修行之中,适逢居住在洛阳的姐姐生产,奴家前往探望姐姐的途中顺道与这位先生同行。” 徐仙姑是有名的仙女为六世纪北齐宰相之女,才貌出众,精通道术,活了好几百年仍然保持二十五岁的外貌。她喜好独自旅行,云游四海,前往各地整治加害女性的恶贼,称得上是女性旅行者的守护神。 白龙王不像长兄通晓典故,只得沮丧地脱口说出: “小的是这位先生的弟子,负责照顾这群仙兽。” 见白龙王一副略显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窘状,六仙分别露出六个种族的特有表情暗自窃笑。 这群道士并未多做质疑,于是青龙王一行继续走了三里路程便抵达目的地,在一堆小小的人造丘陵前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 “邠州王氏之墓”。 邠州是王继勋的家乡,除此之外石碑不但没有、也不可能出现多余的描述。 绕到后面便见到一个通往陵墓内部的铁门,上面加了大锁,生锈的情况并不严重。青龙王后退一步,一语不发抽出长剑,然后一语不发地拿剑挥砍而下,大锁断成两半,铁门也跟着敞开。 王继勋遭到斩首之后,头部与身体被套分开曝晒三日,之后允许入土为安,于是头与身体以线缝合,放入棺枢之中。由于外威陵墓常有大量金银珠宝陪葬,经常受到盗贼的觊觎,不过王继勋的家产全部遭到没收,大概连盗贼也不愿沾染诅咒与晦气,这座陵墓完全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 青龙王提着灯笼在前领路,这条通道是用来搬运大型棺枢,幅度相当宽广,天花板、墙壁、地板都是以石块堆砌而成,接近门扉处还可见到屯积的尘埃,愈往里面走去就愈不见灰尘。 通路往下倾斜,绵延了相当长的距离,这座陵墓的规模远比外观来得庞大。天花板与墙壁的石块相当老旧,或许不是新造的墓地,而是把旧有陵墓回收利用。 走着走着,白龙王耸起肩头。 “这里愈来愈阴森了,好像魑魅魍魉随时都会出现一样。” “请勇敢一点,您可是龙王大人啊。” “我又没说我会怕,只是感觉不太舒服。对了胡仙,你这阵子跟我讲话愈来愈没大没小了。” “非常抱歉,小的就是说话太老实了。” 白龙王听了觉得很不是滋味,正打算反击之际,青龙王与太真王夫人停下了脚步,漫长的走道终于来到尽头,抵达玄室所在。 提起灯笼窥探玄室,内部相当宽广,面积之大可以摆上二十具棺木,不过实际上只放一具棺枢,玄室是圆形地板,天花板呈现半球状,隐约可以见到描绘声绘色在天共板上的星座图像。按情形来看,这里是五百年上以前,北魏时期的陵墓,而王继勋就一个人被葬在此地。 身为皇后的胞姐薨逝之际,弟弟王继勋才刚满二十岁,皇帝面临统一天下大业,无法授与他任何政治或军事上的实权,也因为他在十几岁的时候没有过人的表现,理所当然不被重视。 王继勋接下来应该努力提升自己的价值,自然可以或多或少取得地位与实权,然而王继勋并未这么做,史书以“残暴”形容他,意即残忍又暴虐。 “凌虐、伤害、残杀比自己弱小的人,自以为高人一等,陷入自我陶醉之中。” 这原本就是人性丑恶污秽的一面,王继勋可谓表现得淋淳尽致,羞辱了胞姐之名,也背叛了皇帝的期待。 “王继勋的情形依照赵普的说法就是:无法承受权力之毒的人就没有资格接近权力核心。” 青龙王低喃道,接着来到棺枢旁。 “六仙守住玄室入口。” 六仙依令行事,灰仙、白仙、柳仙并排朝外以防范外来入侵者,胡仙、黄仙、黑仙并排朝内以阻止棺枢里的物体逃脱。 “太真王夫人在右,叔卿在左。” 确认各自站定分配的位置之后,青龙王缓缓把左手放在棺盖上。 不,就在即将摆上去的当头。 厚重在棺盖发出声响,喀噜喀咯地晃动起来,随着响声加剧而徐徐移开,不久超过半面棺盖移离棺木,随着震耳的巨声掉落地板。 一股庞大的瘴气直冲而上,撞到天花板随即扩散至整个玄室。 原本在..棺枢中长眠的人物穿着尸衣坐起上半身。 红发的色泽令人联想到的不是鲜血,而是接近内脏的颜色,五官一点也不丑恶,眉清目秀,鼻梁高挺,俊俏端丽,王继勋生前就是这尊模样,静静伫立不动,便宛若一位花香四溢的俊美贵公子。 不过现在的脸色与生前迥然不同,犹如涂上一层便宜的青色颜料,再搭配红色头发,给人一种粗俗至极度的印象,而且围绕劲部的是粗线的接缝。 “……何事扰孤……” 死人发出低嗥,声音听起来仿佛人血滴落一般。邪神棱腾在棺枢内部制造出一种结界,以咒力操控死者。

青龙王略施一礼,心想必须把王继勋从棺枢里拖出来才行。 “圣上颁旨传唤。” “圣上……圣上找孤何事?” 王继勋唇端翻起,挤出泛黄的牙齿,青龙王继续以恭谨的姿态表示: “圣上因国舅过去的作为而将国舅处死感到十分懊悔,因此特别下诏让国舅接任西京留守。” “什、什么、西京留守……!?” 王继勋语气转尖,散乱发丝之下的双眼为之一亮。 西京为洛阳的别名,留守是在某个地区全权代理皇帝的高官,只有皇帝最为信赖的重臣才能担任,无论地位亦或者权势,荣华富贵的程度几乎可称之为“洛阳王”。 棺枢摇晃起来。 “噢,西京留守,这正是最适合孤的地位,总有一天孤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在这之前可以勉为其难待在这个职位,洛阳城居民连最后一滴血都是属于孤。” 王继勋的头摇来晃去,虽然头部跟身体已经缝合,但颈椎被砍断了,无法完全固定,加上死后又过了两年,缝合的线也因湿气而变质,随时都有可能扯断。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白龙王心想。而王继勋整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本来以为他会把手放在棺枢边框上,没想到他一脚跨出棺木,走下玄室地板。动作生硬却敏捷得叫人诧异,青龙王与白龙王还来不及找出趁其不备予以斩杀的机会。 王继勋混浊的红眼指向太真王夫人,张开口从牙缝滴出口水。 “哦,这女人看起来真好吃。” 这是可憎的吃人魔的自然反应。 “女人啊,乳房最好吃,男人就是大腿,等孤当上了西京留守,就找你们来做伴。” 说着便伸手想抓住太真王夫人。 即使太真王夫人再如何胆大勇敢,也抑制不住生理上的厌恶感,她用力往后跳开,长有钩爪的手扑了个空。 “死后还留下妄念吗?” 青龙王低喃着,一边隔着棺枢绕到王继勋背后,表情与声音为之一变。 “宋朝顺应天意奠立百年泰平根基,时世不容尔等邪神污灵猖獗,特此诛伐尔等,昭罪上天,以保人界安宁。” 长剑掣将而出,剑刀维持水平,灌入灵气的长剑微微震动起来。 不知该喊他王继勋还是棱腾,只见怪物逐渐变换容貌,皮肤不断起伏,有些地方突起,有些地方凹陷,红发宛如蛇群翻腾,怪物脚上的鞋子迸开,裸露的脚爪持续弯曲变长,尸衣被扯碎,露出青色的皮肤。 此时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 太真王夫人开始念诵记载在符书上的玉伞圣咒,声音之中带有音乐般的节奏。 “不忍一时之气,生出百日之情。 作哭作病作冤仇,祸害临时莫救。 好个当场一忍,计人一步存柔。 舌柔比齿久存留,能忍之人有后……” 怪物发出呻吟,双手抱头,红发如同发狂的蛇群沙沙作响,脚下用力踏着地板,往玄室出入口猛奔。 六仙奋勇迎敌。 尤其是身为黑猫的黑仙胆大到几近有勇无谋,那奋力抗敌的模样足以显示它可以为了白龙王不惜牺牲生命。 黑仙由白龙王赐名,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为自己取名就等于赐予了自己生命,对待为自己命名的人要如同孩子对待父母,臣下对待主君,徒弟对待师父,必须奉献自己的生命,这是中国三千年来的忠义之道,虽为一介猫类,黑仙也通晓这等到事理。 因为黑仙勇猛果敢地冲上前抓找生前名为王继勋的怪物。 五仙见状不由得紧张起来,落在新加入的黑仙之后是件相当可耻的事情,于是它们瞄准王继勋的脚部展开攻击,又抓又咬,趋赶而来的白龙王险些踩到黄仙,连忙闪开。 “要如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是。 有心无相,相逐心生……” 太真王夫人右手有把长剑,细长的剑刀在灯笼的照耀之下,宛若成排的金刚石闪闪发亮。 剑名为“双飞燕”,唐朝传说有位女剑客连续斩杀多名作恶多端的专权者,她的名字叫聂隐娘。“双飞燕”是她爱用的宝剑,当聂隐娘悄然辞世之际,便将这把宝剑呈献上天,由西王母收下,太真王夫人相当欣赏剑名与其由来,于是将这把宝剑借了出来,意味着“二只飞天巧燕”的“双飞燕”确实很适合她的形象。 “夫入道者多,要面言之,不出二种, 一理入,二行人,天往往,地往往。 理人者,谓借教悟宗,深信舍生……” 王继勋的皮肤迸裂,如同扯破的碎布四处散落,由于体内急遽膨胀,皮肤承受不住这股压力。 此时百分之百肯定可以称它为棱腾,眼见表色肉团鼓起,纵横均有人类的二倍大,头顶撞向玄室的天花板发出钝响。 “景星出于翼,凤凰止于庭。 历草生于阶,神龙见于沼。 上界有三十三天,何以只有九重? 清虚超妙天,是正途直上,欲界十天……” 棱腾痛苦的嚎叫,回荡于玄室的四壁与天花板,犹若寺庙宏亮的钟声。棱腾原本打算继续变形,岂如受到玉伞圣咒的牵制,不由得令它挤出忿恨的低嗥。 宝剑“双飞燕”如闪电般划过,致命的一..道闪光却在“铿”的一响之中,由怪物的皮肤弹开。 “剑刀弹回来了!” “让我来!” 白龙王往前跃出,面对横冲直撞的怪物丝毫不露惧色,只见他以灵巧得接近舞蹈的步伐逼近棱腾,神速的斩击顿如雨下,一闪、二闪、三闪!长剑电光石火般的攻击全部被弹了回来,而怪物身上连一点擦伤也没有。 “一点效果也没有,大哥。” 青龙王并未怪罪边咂嘴边急忙跳开的三弟。 “不是你的剑术不够纯熟,我看那恶鬼八成是往自己身上施了禁刀术。” 所谓禁刀术反映的是能够将箭失、剑、枪等尖锐的金属制武器反弹回来的法术,任何有斩击与戳剌完全不管用,只能以木制的棍棒殴打、事前没有准备这攻武实为失策;三人经过彻底的沙盘演练却依旧防不胜防。 棱腾粗臂一挥,黑仙与胡仙同时被甩了出去,正面战斗不见得会有胜算,反倒是逃走的可能性比较大,棱腾打算从青龙王面前通过。 青龙王二话不说就抢起剑鞘往棱腾砍下去,强烈的一击足以打碎猛虎的头盖骨,只可惜剑鞘是铁制的。 剑鞘当场削弱了一半以上的威力,被反弹回来。 棱腾仅是微微踉跄了一下,血红的双眼泛着凶狠的目光,宛如笃定可以顺利逃脱一般直奔出入口。

就在这个当头,玄室的出入口传来一名少年的声音。 “大哥,用这个!” 随着这一喊,一根木棒飞了出来。 青龙王以左手接过这根木棒,只消一眼便已看出这绝非普通木棒。棒长八尺,棒身削成六角状,两端与中央套以黑色皮革补强,材质是能够驱邪壁凶的桃花木,而且上头以小字密密麻麻刻了通篇玉伞圣咒。 “这把降魔宝棍我收下了!” 青龙王仰天放声呐喊,同时把右手的长剑抛向白龙王双手紧握宝棍。 随即调整呼吸,吟唱出玉伞圣咒最后的章节: “急急召唤汝名以告天下,速离速去,急急如律令!” 道教的咒语在最后的部份几乎都是固定的内容,仿佛自三国时代魏国的公文书信形式,因为道教也是从这个时代开始摆接吻原始风貌,正式成为一派宗教。 降魔宝棍一击嵌进棱腾胴体。 青白色的光线贯穿棱腾的身体,巨躯颤动起来,棱腾开始咆哮,听起来几近悲鸣。被命中之处的以下部分逐渐化为砂砾,而上半身依然凭着棺枢,不停挥舞长有钩爪的手臂。 白龙王与太真王夫人纵身一跃。 白龙王的剑在右,太真王夫人的剑在左,同时划断棱腾的颈部,禁刀术在咒法已经破解。 当左右两把剑刀相互碰撞之际,棱腾的头部与身体整个分家,伤口与王继勋生前被斩首时的伤处完全一致。 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化在砂砾散落一地,头部的双眼与嘴巴撑到最大,从空下摔落,在着地的瞬间,青龙王的降魔宝棍往怪物的头砍下。 “急急如律令。” 三人异口同声宣告整个事件的结束。 就在同一时刻,一个看似名门子弟装扮的人影活力充沛地从玄室内的出入口快步奔出,将白龙王抱个满怀。 “太棒了,大哥、三哥!” “你啊……” 白龙王一时理不清头绪,无论在天界或者人界,会叫他“三哥”的只有一个人—— 北海黑龙王敖炎,字季卿。 “季卿,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从天界下凡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白龙王忙着寻找适当的字汇,这时玄室的出入口传来另一个人声,一个身着武官考生服装的人影踩着优雅的步履迎面走来。 “谁叫叔卿做事太不牢靠,无法坐视不管的我们只好前来支援,所幸及时帮上忙。” “仲卿,你实在是……” 这次轮到诧异不已的青龙王频频摇头。白龙王忍不住仰起头,见到的只是玄室黑压压的天花板。 “太真王夫人,偏劳你了。” 红龙王不忘礼貌性的寒暄,接着来到兄长前面露出微笑。 “请大哥放心,水晶宫已经交由龟宰相、虹、蛟、蜃三位将军管理,处理一般事务对他们而言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他们是值得信任的,不过四名龙王全部离宫的这段时间……” 话说到一半,青龙王沉默下来,再次望向红龙王俊美秀丽的脸庞。 “喂,有多少人知道你们下凡到人界?” “目前天界所有重量级人物均已得知四名龙王离开水晶宫一事。” “你是特意通知他们的吧!?” “大哥明察。” “仲卿,你究竟有何企图?” 长兄略微压低了音调,红龙王则带着绝艳的笑容答案道: “大哥,此言差矣,小弟凯会有任何企图,小弟只不过坦诚相告罢了。” “也就是就任由对方径自解释此事吗?” “大哥果然英明。” “水晶宫主动散布四位龙王离宫的消息,必然引起心怀不轨之人疑神暗鬼,臆测这或许是一个圈套而不敢贸然出手,当他们踟蹰不前的时候,中秋十五一晃眼就到了,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红龙王微笑不语。 “原来如此,二哥你这个坏主意可真高明啊。” 白龙王奇怪的夸赞方式惹来红龙王小小的白眼。 “叔卿,麻烦你把‘坏’字拿掉。” “呃,奇怪了,我是在称赞你耶。” “我可不这么认为。对了,大哥,依我的看法,不如我们四兄弟一同庆祝中秋佳节,然后再回天界去。” 青龙王瞥了黑龙王一眼。 “听来固然不错……” “大哥还有什么疑虑吗?” “你骗得了叔卿,却不骗不了我,仲卿。” “大哥,你是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别再装傻了,如果敌对势力趁机进攻水晶宫才是你真正希冀的目的,所以你刻意露出破绽引诱敌上上钩。” 青龙王铁口直断令红龙王不住眨眼,青龙王表情显得相当不悦,却是一副似怒非怒的模样。 “好一个胆大包大的策士,你的目的就是希望借由这个机会全面整垮敌对势力,且不论未来如何,至少可以让对方安份一段时日。” “啊哈哈,被拆穿了,不愧是大哥。” 一手抚向头部,红龙王脸上毫无内疚之意,长兄识破他的目的反而令他感到高兴。 玄室微微转亮,太真王夫人以灯笼的烛火烧了一张符,将符灰撒进棱腾的灰里,借此让灰得到净化,死者便不会再变成恶灵。 白龙王一面帮忙太真王夫人,一面向黑龙王窃窃私语。 “二哥还真是老奸巨猾。” “可是被大哥识破了呀。” “这就表示大哥比二哥更99lib?老奸巨猾,真没想到我们水晶宫竟然是坏蛋的巢穴。” 此时红龙王投来一把言语的短剑。 “我拿手见了,叔卿,回开封以后我再找你好好聊聊?关于身为龙王的职责——巨细靡遗地。” 白龙王不自觉后退步。 “哎呀,二哥既然忙着跟大哥讨论,请不必刻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另一方面,黑龙王带着微笑,恭恭敬敬地来到随侍在一旁的六仙面前。 “谢谢各位照顾大哥跟三哥,多亏各位的帮忙,我们兄弟才能够平安团聚。” 黑龙王郑重地行礼令六仙惶恐不已,因为六仙只是受制于人界重力的低等地仙,等级远远不及龙王崇高。虽然相处的日子一久,面对白龙王的态度变得狎昵,不过依照天界·仙界·人界的秩序而言,它们所做的事情为理所当然,不需要得到赞美。 胡仙代表六仙回礼。 “小的不敢,小的一行在人界原本就有义务辅佐各位龙王大人。小的才疏学浅,无法全力协助龙王大人实属惭愧之至。还请龙王大人见谅,小后行万幸。” “怎么从来没听过你们对我用这么恭敬的态度说话啊。” 白龙王挖苦道,随即念头一转,望向红龙王。 “二哥,你身上有带银子来吗?” “当然,这是人界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我来帮你保管好不好?” “有史以来头一个被怪猫老太婆偷走钱包的龙王理应深切反省,不可提出这等到要求。” 当面被斩钉截铁拒绝,白龙王略显狼狈地表示抗议。 “我、我觉得二哥你这种说法有点不通人情。” “就是啊,三哥。” “哦,季卿你也赞同我吗?” “不管在任何方面,能够成为历史上独一无二的都是相当了不起的。” “我说你呀……” 青龙王迈步离去并喊道: “再磨蹭下去我就要先走啰,晚饭回开封吃吧,许久不曾五人一同用膳了。” 随着一声“是!”的回答,黑龙王抱起黑仙,白龙王则将灰仙塞进怀里,边追上前嘴里还不停嘀咕着,其他四仙也紧紧跟随在几位龙王之后。

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最美的月夜。 在小孩子眼里,中秋节跟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同为一年里最快乐的夜晚。只有在这一天晚上,彻夜不睡也不会挨骂,气候不冷亦不热,位于黄河流域的开封空气清新澄澈,正值怡人悦性的时节。 市场上处处可见水梨、葡萄、栗子等到等到秋天水果,财力富裕的人家会采购刚上市的螃蟹做成佳肴,经济桔据的人家也会或多或少买些点心或水果点缀餐桌。 当令鲜花是桂花(木墀),淡淡的金黄色花曲造型宛若搜集了满月的光亮。大清早便看见卖花人带着鲜花,绢花商带着人造花在街上穿梭叫卖,只需片刻就销售一空,因此造花工房的工匠们直到日落西山仍然忙得不可开交。 开封城内的酒铺(酒店)在店门前装饰着色彩缤纷的挂而,表示这一天是新酒大减价的日子。 一大清早,一群酒鬼就已经兴冲冲地在酒铺门前大排长龙,其中有人不识相插队,结果引发了口角,另一方面酒铺老板之间也为了新酒进货的分配量从前晚就争执不休。 用过早膳便飞奔出门的白龙王带着一脸沮丧返回永福观。 “伤脑筋,到处都买不到月饼,怎么会这样?” 听到白龙王发牢骚,两位兄长大笑出声。 “那真太遗憾了。” “月饼是在元末时才出现,所以就麻烦你再多等三百五十年吧。” “算起来在天界就是三天半。” 白龙王一本正经地叉起双手,只要跟食物扯上关连,白龙王有时反应会变差,听不懂玩笑话,青龙王身边的黑龙王强忍住笑意。 “中秋节过后,到明年正月之前还有什么节日吗?” “九月九日重阳节,是赏菊的日子。” “哦,赏花啊。” “叔卿或许对菊花不感兴趣,不过有样点心一年之中只能在这一天食用。” “咦?什么点心啊?” “叫做狮蛮糕。” 将小麦粉蒸熟制成形似蛋糕甜点的面包,再撒上砂糖、松果、银杏,然后插支小绢旗就大功告成,有时也会以小麦粉做成人偶代替旗子。 “不晓得旗子能不能吃?” “除了你以外大概没人吃得下。” “好一个冷嘲热讽的回答,没关系,我不介意。既然没有月饼,买市面上的点心来充数也行,我要十两银子。” “你是想搜刮几百人份的点心啊?来,给你一两,记得要把零钱还我。” 白龙王将递出的银子一把抢过来。 “我买东西是不可能剩下零钱的。” 白龙王正想快步奔出,黑龙王揪住他的衣袖。 “我也要去。” “随便你。” 目送两人离去,青龙王向红龙王说道: “那两个似乎不是很想回天界的样子。” “我有同感。” “你跟谁同感?” “大哥觉得是谁呢?” 事实上,青龙王无法像几个胞弟放松心情。在洛阳铲除棱腾之后,迄今仍未查出摩驼的下落,虽然布下了一个圈套,却一直找不出适当时机加以利用,等着等着就到了中秋,最好是能趁今天之内把一切解决再返回天界。 三更(半夜十二点左右)一到,前往天界的大门就会开启,五更一过便关闭。倘若无法在这段时间返回天界,必须在人界一直待到明年中秋。这种做法仅限龙王们处于人身状态,一旦恢复龙身,情况就大大不同,只要龙王们有意,随时都能回到天界。 龙王们之所以不这么做,乃是因为目前以人身生活在人界,实不愿动辄变成龙身。如果错过今天以人身的姿态登上天路返回天界,只有再等一年。人界一年在天界区区数刻,然而谁也无法保证这段时间水晶宫不会发生异状。 “其实再待一年也不错啊。” “喂喂、仲卿。” “别说一年,就算十年、一百年,只要大哥一句话,做弟弟的我们无论何时何地一定奉陪到底。” “你不要怂恿我。” 青龙王面露苦笑,随即想起老幺黑龙王的表情,季卿似乎很喜欢人界的生活,青龙王心想。 这七天来的快乐生活对黑龙王敖炎而言是生平头一遭,在兄长们的带领之下于梦之都开封城内外游览,在永福观宽敞的内院与六仙嬉戏,大哥撰写文章,他就在一旁使劲磨墨,请二哥教他吟诵唐朝李贺的诗,跟三哥攀上屋顶,仰望飘过天空的云朵,到了夜晚便与兄长们同房就寝,在左右六仙的围绕之下入睡。 身旁有三个兄长与太真王夫人倾注无比的疼惜与怜爱,还有六仙作伴,与一个人在天庭当职的情形大相径庭,黑龙王想必十分希望人界的生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我们出门逛逛吧,仲卿,太真王夫人也这么建议。” “好啊。” “要不要去象座看戏,据说现在正在上演‘嫦娥奔月’。” 青龙王说道。他想得太单纯了。足以容纳千人的戏院从一早就场场爆满,出门闲逛的青龙王与红龙王两根本没有办法进场,只能站在外头望着华丽的旗帜与花饰,最后才打消念头转身离去。 嫦娥为月宫仙子,自然是绝世美女。原本在人间是有穷国的王妃,国王后羿生性暴虐好色,对此痛深恶绝的她服下灵药,舍弃丈夫奔向月宫,后人将这个神话改编成戏剧,名为“嫦娥奔月”。 象座周边聚集了五十个以上的戏院,除了戏剧以外也会表演讲古(说唱历史),杖头傀儡(掌中戏),说诨话(单口相声),十分热闹。 与日本相同,中国的月宫里也住着兔子,不过日本的兔子在月亮里捣麻曙,中国的兔子则是捣碎药草制作中药。 画家将月宫兔子的模样绘成图,用二支小旗杆撑起来,供果烧香加以膜拜。 不过膜拜的人以女性为主,男性则畅饮新酒,称之为“拜月”;在没有月亮的白昼,不,从大清早心情犹如酒酣般陶然,载歌载舞,欢乐不断。 战乱的时代是不可能出现这般和平景象的。 青龙王与红龙王一面享受秋风的凉爽,吸吮桂花的清香,信步来到潘楼街。这个外表出众的二人组令所有女性不分年龄均频频回首,或许以为他们是出身高贵的名门少爷。 这里是全开封最繁华的街道。街道左右商家贩卖全世界最高级的衣服,文具与化妆品,翡翠,珍珠等宝石无论大小与品质堪称上上之选,熙来攘往的人们表情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只可惜,这一天并不全是快乐的好事。中秋八月十五日是重要的结账日,有些人被无情地催讨债务,有些店员也在这一天被店家解雇。 “姓张的小子究竟躲到哪里去了!今天没向他讨到债款,就得等到明年中秋,到时就轮到我的店铺倒闭。” 还可看见有人怒气冲冲大吼大叫,四处搜寻债务人,全世界最先进的大都会亦有着悲喜交织的一面。 青龙王与红龙王在面向街道的散座(露天餐馆)占了一隅,圆桌上点缀着数朵桂花,相当风雅。 吩咐了新到的羔羊酒与三盘下酒小菜,两人休憩之余也顺便浏览街上往来的行人。一想到摩驼的事情,心情根本无法放轻松,悠逸的气氛也到此为止。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奇怪,不过青龙王的确十分珍惜每分每秒的休闲时刻。 不久街上出现骚动。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一名男子死命往前跑。 年级相当轻,一身医师的打扮,腋下夹着藤制箱子,里头传出喀尝喀喷的声响,应该是药品与医疗器具。 追赶年轻医师的是两名相貌穷凶恶极的男子,体格伟岸,左手挥舞着棍棒将往来行人一驱而散,右手眼看就要揪住医师的衣襟。 “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不要救他?” “好吧,总不能坐视不管。” “小弟逾越了。” 红龙王拾起饮空的银瓶,手腕轻轻一转。 银瓶在空中描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命中追逐医师的其中一名恶汉。 这名恶汉仰躺倒地,不过另一名恶汉抓住了年轻医师的衣襟,正要刺下右手的匕首。 说时快那时快,这次是青龙王抛出的银制小碟命中了他的右手腕。匕首飞出,恶汉抚着右手,脚下蹒跚,最后只得放弃加害医师的念头,与勉强起身的同伴相互扶持循逃而去,两位龙王并未穷追不舍。 第九章 中秋之夜

受邀与两位龙王同席的年轻医师一被问起事件的经过,不由得支吾其词。 “此事说来离奇荒诞……不知二位是否相信。” “总之你先试着说明看看。” 在青龙王的催促之下,年轻医师虽然多少有些在意自己的地方口音,依旧开口叙述起来。 年轻医师名为冯文智,年方二十七岁,世代在北方的并井行医为业,后来厌倦了乡下生活,决定来到开封,在京城学习最先进的医术,以成为天下名医为目标。 不同于老家的闲适步调,开封人口众多,变快化速,他一挤进人潮之中就已经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只有瘫坐在杨柳大道一旁。 正为了不知上哪里寻找下榻处而苦恼之际,一个小孩在眼前摔倒,膝盖流血,疼得大哭不已。无法坐视不管的冯文智于是打开药箱为小孩治疗,接着目送恢复精神的小孩跑步离去,一边苦笑道:“唉呀呀,这下做白工了。”一回过神,才发现一个面相凶恶的大汉就站在身边。 “你是医师吗?” “是的,正如壮士所见。” “我这里有个病人,请你来看一下。” “看诊不成问题,不过我初到京城,尚未决定落脚处。” “住处我自会替你安排,你立刻前来看诊就付你五十两银子,把病患医好就付你三百两,如何?” 冯文智一听起了戒心,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必内情不浅。正打算拒绝,目光却瞄到男子手上握着刀柄,不知不觉之间,男子的其他同伙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一旦拒绝铁定丢掉小命,冯文智察觉到这一点,最糟糕的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甫由地方来到京城。即使他下落不明,也不会因此引发轩然大波,届时事件将神不知鬼不觉被抹消殆尽。 于是冯文智只得听天由命,颔首答应。 “那么就让我们为大夫带路。” 一名男子以布条遮住冯文智的眼睛,另一人背起他,药箱则由另一个人抱着。 冯文智有生以来头一次来到开封,现在不但眼睛被遮住,又不让他自己走,完全不晓得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 当遮眼的布条一拆掉,冯文智已经站在一个燃着灯火的阴暗洞窟。令人难耐的臭气当中,只见岩台上横躺了一个模样诡异的生物,长有二只角跟六只手臂,身上被大锁与皮绳五花大绑,大概是为了预防它贸然暴动。看到一根长枪从它的头顶贯穿到下颚,冯文智不由得眉头蹙起。 “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受伤的?” “擦试长枪时发生的意外事故,你不必过问太多,来吧,快点治疗。” “我明白了,那么请各位将灯火点亮一些,然后绝对要患者保持安静,如果随便乱动又把长枪折断,再想取出也无能为力。” 经过他仔细观察,洞窟是以石块砌成,看来是人造的。冯文智对于开封地下水道毫无概念,所以误以为是陵墓的玄室,接着在墙上瞥见牛头人身的怪异神像图案,冯文智吓得心脏凉了半截,这幅图案似乎是以人血绘制而成。 “大夫你看如何?” “先让安服下大量麻沸散,再切开嘴巴取出长枪,然后消毒伤口加以缝合。” “这样就能复原了对吧!?” “正确说来是除此之外别无它法,接下来你们要完全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将必需的物品准备齐全,如果不听我的,出了什么状况,我这个当医师的也没有必要负责。” 冯文智认为即使内心没有多大的自信,这..时的态度必须强硬一点比较好。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众恶贼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并问道: “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看得出他们十分畏惧这个怪物,不知如何面对一个发狂的怪物。这也难怪,因为怪物身高超过一丈,不过冯文智对怪物亦即摩驼的真正身高根本没兴趣。 “由枪柄缝过上下颚,我会用锯子从中间截断枪柄,先把刺进上颚的部分拔出,接着拔出下颚的部分,以这个顺序进行治疗。” “这要花多少时间?” “实际去做才知道,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患者乱动,这一点请各位全力配合,一旦稍有差池,他们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好的,请大夫尽快动手,治愈之后要多少谢礼随你开口。” “谢谢。” 冯文智打从心底不信任这群恶汉所说的话,不过他仍然拿出身边全部的麻沸散,这个分量可以用上一年,治疗上百名患者,但现在不是小气的时候。只见他一面忍受着臭气、一百调制药品,然后把竹筒插进怪物嘴里,将调制好的麻沸散灌进去怪物体内。 冯文智明白等到怪物完全恢复自己就会被杀,他可不想坐以待毙。 他煞有介事地在怪物的上颚进行治疗,单是这样就用光了全部的麻沸散,这是为了让体格巨大的怪物熟睡的必要手段。 “重新制作麻沸散需要一次买齐多种材料。” “你写在纸上,我们派人去买。” “很抱歉,这些材料非得经过医师的筛选才行,反正我对开封很陌生,你们大可派人带路顺便监视我。” 于是冯文智被带往马行街北区,那里开了数十家药铺(药局),冯文智与负责监视的人在这些药铺里进进出出,到了第六家,他才总算达到挣脱的机会。

听完冯文智的说明,青龙王与红龙王彼此交换目光,年轻医师不了解详细情况,但龙王们却是再清楚不过。 “唉,真没想到,开封实在是不很奇怪的地方……单单今天一日之内,我就尝到把这辈子的人生历练加起来都不及这一次恐怖得教人几乎吓破胆的经验。” “难为你了,来,喝一杯吧。” “谢谢……啊、真是人口即化的好酒,我打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酒。” 冯文智感动莫名,此遥天下名酒羔羊酒,而且还是新酒自然风味绝佳。 “仲卿,我想起一件事,古代腓尼基(译注:Phoenicia,黎巴嫩山脉以西,叙利亚地方的地中海沿岸狭长地带的古代称呼)人所建立的提洛斯与卡尔塔格等国家里,举行全国性仪式之际,通常都会以活人祭品献给巴艾神,巴艾神像以金属制成,下方用火烤热,灼热的神像腹部被挖空,活人祭品就被丢进里面活活烤死。” 青龙王向二弟提出的内容,一旁的冯文智完全是鸭子听雷。 “巴艾神的身体是人类,头部则是牛的外形。” “……果然是牛种没错,冯大夫应该是在地下水道的某处看到那幅壁画。” “先把冯大夫安置在永福观,很遗憾现在无暇饭酒作乐。” 此时冯文智哀叫自己饿得头昏眼花,因而等他先把完全没动半口的下酒小菜吃完之后,两位龙王随即结帐离开酒楼。 冯文智跟在身边,脚步无法加快,当永福观近在眼前之际,半路巧遇奇异的四人组。 “咦?大哥、二哥。” 白龙王喊道。这个奇异四个组其中较矮的二人是白龙王与黑龙王,其他二人则是看似令天轮休的年轻武官。一位很明显是男人,另一位却会令人联想到女扮男装的美人。 他们分别是枢密使曹彬之子曹圮,与宦官秦翰。青龙王先前在涿州城与他们见过,不过当时是晚上,也没有机会正面交谈。 在永福观的一室里仓促地寒暄与自我介绍过后便开始说明状况,白龙王与黑龙王是在果子市(贩卖水果的市场)遇见曹圮与秦翰。 秦翰早已看出白龙王可以用食物加以扰络,于是邀请白龙王与黑龙王前往最近的茶馆。曹圮与秦翰奉枢密使曹彬之命,积极搜寻当时在涿州城里大放异彩的二人,整整十天已经在开封城内绕了好几圈。四人一就座,还等不及点茶,性急的曹圮便开口发问: “请问,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偶然路过的卖艺人。” “先别聊这件事了。” 秦翰露出苦笑,招呼大伯拿菜单过来,在白龙王面前摊平。 “这家茶馆最有名的就是这八十种茶点,你可以全部点来吃吃看。” “啊,你要请客是吗?” “当然。” “那我要油酥、粘糕、巧粽、甘豆汤、乳糕……太麻烦了,菜单的这边到那边全部拿一道过来!” 白龙王点菜之际,黑龙王显得格外安静。其实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宦官,所以一面小心翼翼不要得罪对方,一面偷偷观察着秦翰。 宦官并不只存在于中国,古代罗马、拜战友庭、波斯、奥图曼土耳其等大帝国均不可或缺。 宦官不算朝廷官员,而是皇室的奴仆。最主要的工作是照顾后宫众多“嫔妃”,此外也要陪伴年幼的皇子皇女,管理宫殿与庭园,担任皇帝秘书,事实上要做的工作相当多。 部分人士针对宦官提出批评: “他们是人渣,就因为这群宦官,害得中国历史受到严重扭曲。” 的确有不少宦官滥用地位与特权,祸延世间;然而在另一方面,也有许多宦官对于历史与文化做出莫大的贡献。 例如发明纸张的蔡伦就是二世纪初叶后汉时期的宦官,严格考据起来,纸张早在蔡伦之前的远古时代便已存在,由于制法原始粗糙,经过蔡伦改良之后做出全新的纸质,于是旧有纸张的使用率大为降低,逐渐消声匿迹。因此直到现在全世界都在使用的纸张,其发明者正是蔡伦。批评宦官的书籍也以纸制成,还不是全靠宦官的帮忙才得以出书。 与蔡伦齐名的伟大宦官就是十五世纪明朝的郑和,他比达·伽马(译注:Vasco da Gama,葡萄牙航海家)快了一百年,率领大型船队远航至非洲,带动贸易与移民热潮。他的成就甚至成为小说的题材,迄今仍然受到旅居海外的中国人尊为守护神,西元一九九八年被美国选为“千年以来对全世界最具贡献的百位伟人”的第十四名。 即使不像蔡伦与郑和这般成为世界史上的伟人,秦翰也是留名青史的知名宦官。直到他六十四岁去逝之前效命宋王朝始终如一,在沙场建立彪炳战功,据说全身有四十九处创伤。此外他也具备建设方面的才能,在边疆一带搭建要塞,监督皇宫重大建筑。他向来德高望重,部下均乐意为他奔命,据说他去逝之时,士兵们痛哭哀嚎。 曹圯长年从军,一直在北方与西方边境带兵作战,到了中年晋升朝廷皇臣,他的女儿被选为宋朝第四代皇帝仁宗的皇后,身为父亲的他受封为吴王,获赠“国舅(皇帝义父)”称号,亦即“曹国舅”。 然而曹圯厌倦了宫廷内部的权力斗争,深感荣华富贵的虚幻无常,有一天突然抛弃一切地位远离开封,换上道士装束,隐居深山致力于修道成仙,最后何时何地、如何去世均无人知晓,身为曹彬的五男、同时是皇后生父,后半生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赵匡胤成为皇帝之初,开封广为流传内容耸动的预言书,宰相赵普询问:“这该如何是好?”赵匡胤笑着回答:“毋需理会。”朝廷也就跟着不闻不问,岂料这内容耸动的预言书更为猖獗,令赵普大感不悦。 “微臣以为此事不容小觑,必须全面禁止不当预言书的出版,严惩作者才是,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无论如何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继续放任下去将无法收拾。” “那么请卿家把那预言书拿来,朕自有考量。” 一接过预言书,赵匡胤便拆掉书上的缝线,将内页全部打散,然后胡乱重新组合之后再交给赵普。 “按照朕的方式制作一百册预言书,散布到整个开封城。” 拆散又重组的预言书根本就看不懂内容在写些什么,愈读就愈发觉得好笑,到后来众人不屑一顾,预言书黯然消褪,就这样赵匡胤未曾处罚任何人,成功截断不当预言书的流行。 赵匡胤猝死之后,胞弟赵匡义继任成为皇帝,积极铲除不当预言书的存在,不仅开封,凡是全天下的算命仙与预言家一律逮捕,全面禁止预言书的出版,违抗者处死,手段雷厉风行。数百人锒铛入狱,将不当预言书与招摇撞骗的预言家扫荡殆尽。 由这次事件便可清楚分辨出赵匡胤与赵匡义在个性的不同,众人畏惧并尊敬弟弟赵匡义,而最得人缘的是胸襟广阔的哥哥赵匡胤。赵匡胤迟迟未处死爱妻之弟王继勋,这是身为皇帝昭然若揭的错误,众人固然对王继勋恨之入骨,却不曾责备赵匡胤。 相较起当今皇帝赵匡义,曹圯实际上十分崇拜先皇赵匡胤,也满心期待赵匡胤之子武功郡王德昭成为皇帝的那一天到来,然而德昭前几天已经被叔父赵匡义逼得走投无路而死于非命。曹圯对于德昭的遭遇同情不已,也不由自主对皇帝赵匡义心存芥蒂。 这份芥蒂长期在内心滋长,终而导致曹圯弃官成仙,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到开封?不、难道说不久会发生状况吗?” 白龙王回答曹圯的问题。 “一个名为杀人祭鬼的集团企图在开封制造事端,他们掳拐婴儿献给摩驼当祭品。” “摩驼是……” “就是上个月出现在涿州城的怪物。” “此、此话当真?” 曹圯的嗓音转尖,当时涿州城里赫然出现六只手的怪物残杀了数百名士兵,曹圯不只一次在恶梦之中梦见那只怪物。 秦翰从桌面探出上半身。 “那个集团的实际情况究竟为何?幕后主使者又是何人?” “这问题问的好。” 白龙王大摇大摆地答道,一手夹起油酥塞进嘴里,葡萄干的芳香在口中扩散开来。 “实际情况尚未完全明朗,不过有件事情已经确定。” “此话怎讲?” 曹圯也探出身子,白龙王啜了一口茶,不急不徐地回答: “他们是前年二月在洛阳处死的孝明皇后之弟王继勋的余孽。” “……什么!” 曹圯与秦翰异口同声大叫出来,惹得伫在远处墙边的大伯投以愕然的视线。注意到外人反应的曹圯连咳了几声,重新坐回原位。 “此事关系重大,你当真肯定?我们相相信你的话吗?” “信与不信全凭二位的自由,不过,此事如果不假,势必关系重大,愈早采取行动愈好。” 白龙王以手巾擦试粘了密糖的手,黑龙王则双手捧住茶碗,津津有味地盯着眼前两名武将。 秦翰轻叹一口气。 “按理说来自然是愈快采取行动愈好,然而官衙(政府机关)的效率向来称不上迅速确实,若是我们能够掌握足以说服高层官员的证据就好了。” “证据啊……” 白龙王有识人的眼力,他判断将这二人带到永福观会见兄长应该不会有所影响,于是吩咐茶馆把全部的点心包起来让他带走,然后领着曹圯与秦翰返回永福观…… 接着在听完年轻医师冯文智的叙述之后,秦翰用力点头,重新换了个表情。 “冯大夫实在智勇过人,倘若您有意在开封行医为业,我们可以负责牵线,聘请你入宫。” “承蒙大人关照。” 冯文智这时还只是个默默无名的一介颖师,日后晋升尚药奉御(皇室御医),成为史书所记载的宋初七大名医之一。 “好,事不宜迟,我立即向父亲、不、枢密使报告,势必将杀人祭鬼斩革除根。” 他并未说“一网打尽”,要实现这句话必须等五十年以后。 当时为乱涿州城的巨大邪神倘若在中秋八月十五日出现在开封的话—— 秦翰与曹圯禁不住全身打颤,涿州城里全是禁军(正规军)的将兵,然而开封却有上百万男女老幼。 “很抱歉打扰各位,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必定择日登门拜访。” 秦翰谦恭地低头行礼,与曹圯行色匆匆地踏出永福观。 黑龙王带着赞常的表情目送宦官武将的背影离去。 “那位秦大人生得真美丽,虽然还比不上二哥。” “不过个性比二哥好太多了。” 白龙王以这句话答腔,随即紧张地左顾右盼。红龙王与青龙王一同走到永福观门外,送走年轻武将,没听到白龙王这句话。只见他们把数箱装有若干文书的藤箱捆在车上,交由曹圯运送。 太真王夫人开始清理上桌上的茶具。 “曹圯是曹彬第五个儿子对吧,他的女儿将来会成为仁宗皇帝的皇后,而他也晋升皇室一员,受封吴王,后来舍弃名利地位修道成仙,现在的他正是八仙之一的曹国舅年轻时的模样。” “哦,原来他就是曹国舅啊。” 白龙王大表赞佩。 “这么说来目前的八仙只有七个人,等于是七仙啰。” “七仙也好,八仙也罢,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无端介入,否则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返回屋内的红龙王做下如此评论,白龙王则露出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离开座位。 “我上街去巡视状况。” 就在白龙王今天内第三次跑出永福观的同时,皇宫产生动静。 皇帝赵匡义传唤太子太保赵普进宫,两位历史巨头的会晤在宫内的睿思殿进行。

“久违了,太保。” 赵匡义寒暄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自然。 “谢圣上关心,愿圣上龙体安泰。” 赵普从容不迫地作揖行礼。赵普被贬下宰相之位是四年前的事情,自那时以来,赵普连一次都不曾被传唤进宫。 “……朕的弟弟,廷美你应该知道吧。” 赵匡义略显急躁地迅速进入正题。 “是的,微臣知道。” “朕册封他当晋王了。” 赵匡义想看看赵普会作何反应,然而赵普默不作声又面无表情地静待皇帝下一句话,赵匡义不得不把话接下去。 “目前我朝尚未册立皇太子,晋王的地位仅次于朕,朕在登基之前的地位也是晋王,这次册廷美为晋王,自是代表认同他为朕的继承人。” 一呼一吸之后继续说道: “因此朕意将政治与军事上占了相当分量的大权交由廷美掌理,身为未来的皇帝有必要趁现在开始累积经验与实绩……” 赵匡义舔舐唇瓣。 “不知卿家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句话给人一种“终于说出口了”的感觉。 赵普必恭必敬作揖作礼,却依然缄默不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赵匡义等得心烦气躁起来,正想打破这令人难耐的沉默之际,赵普点算开了口。 “恕微臣表达一已愚见。” “……说吧。” “微臣斗胆,敢问圣上是否打算重蹈太祖陛下的覆辙?” “重蹈覆辙……?” 太祖陛下意即先皇赵匡胤生前并未册立皇太子,当他摔死之际,由于皇太子并不存在,因此掌握最高实权的赵匡义便得以强行登基。原本皇位是由父传子,结果演变成兄传弟的模式,这个结果引发朝廷内部产生龃龉,导致武功郡王德昭自杀身亡。 “……朕明白卿家的意思,卿家所言甚是,那样的悲剧发生一次就够受的了。” 赵匡义低笑,他并不希望侄儿的命运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朕封卿家为梁国公,兼任司徒与待中,明朝重返庙堂。” 庙堂是政治用语,意指朝廷。等于将最高地位授与贵族,让宰相重回政府。 “恢复你在太祖陛下在位时的原有地位。” 赵匡义补充道,代表赵普的地位完全复原。 向来冷彻刚毅的大宰相在此时想必胸中百感交集,喉咙深处发出喀的一声,声音微微颤抖着。 “微臣前半生效力太祖陛下,平定天下,后半生将为圣上鞠躬尽瘁,共创太平之世。” 十数天前,赵普也曾经对闯入私宅的不速之客说过相同的话,当然赵普本身已经不复记忆,无论他是否记得,在面对任何人都传递不变的想法,代表赵普的信念与抱负坚定不可动摇。 赵匡义微眯起眼,颔首表示: “一切拜托你了,梁国公。” 这一天可说是奠定了宋王朝未来百余年的和平与繁荣基础,同时也决定了另一个人的命运,成为全新政治体制绊脚石的晋王赵廷美,必须毫不留情地加以除去。 拨擢成为晋王一事反而令赵廷美内心畏缩不已,一旦出了什么比漏,可能就会以此为借口被迫下台,恐怕连性命都不保更遑论地位了。就这样每天处在不安焦虑之中,猜想身旁的部下,甚至是婢女们该不会是朝廷暗中派来监视他的。 其实赵廷美根本没有必要害怕失败,因为就算他没有发生失败也会被逼下台去。 此外德昭的弟弟德芳的命运也一样。 德芳体弱多病,自从大哥德昭自杀身亡之后便一病不起,成天担忧会被毒杀,用膳或吃药都格外格高警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何时…… 月娘攀上了开封的天空。 这是一个外形浑圆饱满、银光闪耀亮眼的满月,阴历是根据月亮的圆缺所制定,因此每个月固定第一日是新月,第十五日是满月。 满月当中最漂亮的满月就是中秋八月十五,秋意盎然,空气澄澈、干湿适中,凉风遍野,穹苍无声无息地由完美无缺的青色转为接近深邃浓黑的深蓝。 家家户户与街道上陆续燃起灯火,黄河流经的大平原正中央出现了一个不夜城。在酒楼三楼或者宽广的庭院里,富裕人家一边聆听音乐一边仰望满月,穷困人家也打开窗户,沐浴在由房屋之间流泻而下的月光之中。 “幸好天气晴朗,阴天里的明月再怎么看就是少了明月的气bbr>藏书网氛。” 远处传来小孩子活泼响亮的嬉闹声,他们大概会兴奋得一整晚睡不着觉。 然而就在当晚—— “我的小孩不见了。” “我的小孩也是,究竟跑哪儿去了?” “有没有看到我的小孩?” 父母的呼喊此起彼落,声音因不安而颤抖。有些母亲开始哽咽起来,去年中秋节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看样子已经开始了。” 白龙王蹙起眉心,他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杀人祭鬼信徒到处绑架小孩,以当成活人祭品献给邪神摩驼。 “那边,我的小孩在那边!” 顺着一个哀嚎的母亲的把尖看过去,正好望见一个伟岸大汉的背影逐渐远去,左侧扛着一个小孩,右手挥动匕首驱散群众。 白龙王立即拔腿快步直追而上。

位于开封地底细的庞大地下水道深处,麻沸散药效过后,摩驼在岩台上痛苦挣扎着。 疼痛与高热盘踞了摩驼的整颗头部,上颚的长枪已经拨除,然而原本缝合的伤合再度裂开,毒血与脓液流进口腔内,更是加剧摩驼的痛苦与不适感。 摩驼张开口吐出毒血与脓液,沾到了一个杀人祭鬼信秆,这名男子当场高声惨叫,痛得在地上打滚,同们连忙拿水泼往他的身上,然而这个男子的皮肤已经焦烂,冒出好几颗水泡。 “可恶,怎么会这样,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潜伏在开封地底的一群杀人祭鬼信徒在这半个月来霉运连连,简直就像遇上了“多事之秋”。摩驼的伤势一日不痊愈,他们就得不到庇护,不仅如此,由于摩驼痛苦到几近错乱,已经有接近半数的信徒被杀伤,再这样下去,开封城内外的杀人祭鬼信徒可能会被自己的守护神全部毁灭。 “喂,大事不好了。” 一个夹杂着悲鸣的声音传来,前往地面绑架小孩的其中一名男子折了回来,惹得留在地底的同伴们投以带刺的责难目光。 “手上什么也没有,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男子气喘吁吁。 “街上到处有禁军(正规军)士兵站岗。” “今天是中秋满月,士兵本来就会通宵式备。” “可是他们异口同声念着玉伞圣咒。” 杀人祭鬼信徒为之哗然,众人以紧绷的心情面面相觑,一名看似干部的男人大吼: “有什么好怕的,那群士兵既没有灵力也没有法力,无论他们念育多少遍玉伞圣咒绝对不会生效,究竟是哪个家伙出的馊主意……” 此时震耳欲聋的咆哮撼动着石壁。 杀人祭鬼信徒诧异地望向声音的方位,只见锁链化为黑影迸散开来,摩驼的巨体由台座上坐起,六只手臂在半空划动,宛若弹跳的大蛇一般。 “啊、啊、摩驼大神……” 摇摇晃晃走下台座的摩驼吐出大量毒血,一面瞪视着杀人祭鬼信徒一面挪动脚步。 此时在地面上,曹圯与秦翰紧握剑柄,摆出架势以护卫一名初老武将,他们从左右包夹,伫立在满月之下,城壁之上的正是枢密使曹彬。 “这个咒文会奏效吗?” 曹圯稍显不放心地说道,秦翰则答腔: “根据永福观的道长们表示,无论如何平凡之人均有微量的灵力,一旦十万将士同声念诵咒文,灵力就会增幅,形成莫大的力量。” 况且,十万人当中,每百人或千人就会出现一个具有较强的灵力,只要他们发挥一已的力量,将可强化全体的灵力,如此一来自然会出现相当于数名神仙同时念诵咒文的效果。 “仔细想来,印刷术还真是方便,相同内容的书籍,只消数日便能制出千册。” 枢密使曹彬手上也捧了本“玉伞圣咒”低喃着。 宋朝这个时代发现了全世界最早的活字印刷,因此相同内容的书籍能够大量印制,由于纸跟印刷术都是由中国人发明,直到千年之后电子刊物发明之前,人类的文明若是缺了中国人的这项发明根本无法存续下去。 从洛阳回来后已经十天,青龙王与红龙王并未虚度这段时日。他们将“玉伞圣咒”交给制本工房,付出高额费用,嘱咐工房火速赶印。终于在中秋十五完成千册。 在永福观受托运送千册咒文的曹圯与秦翰快马走访枢密使曹彬,在极短的时间做成对策。对“玉伞圣咒”分发给千识字的士兵,一个朗读,百名士兵跟着唱和。不到半日,一切准备就绪,由此可见全军贯彻曹彬威令的程度。 最好能够出现肉眼看得见的效果,曹圯才在心里这么想着。 “……出现了!” 士兵们的惊叫直达明月。 就在这时,接近城壁的地面隆起,石板迸开,一个庞然黑影爬出地面,在灰蒙蒙的烟尘之中站直了身子,如同一具邪气的魔像。 第十章 月下决战

寄宿在开封城内永福观里的客人显得十分忙碌。 今晚终于要离开人界,黑龙王呼唤六仙。 “各位准备好了吗?现在就要出门了。” 这时六仙礼貌地排成一列向黑龙王垂头行礼,它们泪眼汪汪,一个轮一个致词。 “小的一行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小的一行没有资格要求追随龙王大人到天界,因此今晚与龙王大人们道别,请龙王大人们永保平安。” “往后只要见着月儿便会想起几位龙王大人。” “小的一行与诸位龙王大人不同,寿命是有限的,即使时间短暂,能够服侍龙王大人左右实属万幸。” 黑龙王大吃一惊,因为他现在已经跟六仙相处得十分融洽,理所当然想带它们一起回天界。 “各位,你们稍待片刻,先别急着离开。” 留下这句话,黑龙王赶去询问长兄。 “六仙该怎么办?要把它们留在这里吗?” 被黑龙王这么一问,青龙王顿时无法作答。中断与红龙王和太真王夫人的商议,青龙王喧着略显深思的表情望向黑龙王。 “你想带六仙回天界吗?” “是的。” “它们是低等地仙,即使带回天界也不可能不老不死,数年后便会生老病死。季卿,你有办法看着它们死去吗?” 这次轮到黑龙王无法立即回答。 天仙是长生不老,享受着永恒的生命与年轻外貌,冷眼旁观历史的变化。然而六仙这种低等地仙就不一样了,即便天界的环境与技术能够或多或少延长它们的寿命,但毕竟是有极限的。黑龙王并未顾虑到这一点,被点醒之后的黑龙王当场沉默下来。 “怎么了?季卿。” 青龙王的语气分不清是体贴还是严厉,他顾及黑龙王的心情是体贴,另一方面不允许逃避,正视现实,要求黑龙王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是严厉。青龙王希望黑龙王想清楚自己是否做好了死别的心理准备。 黑龙王终于开口说话,他正眼凝视长兄答道: “请带六仙回天界,我会照顾它们,等到它们死去,我也会替它们扫墓。” “说得好。” 青龙王露出微笑,严厉消失了,只留下体贴。 “叔卿也会很高兴吧,那六仙就交给你了,我接着还有事情要忙,必须先去向这里的马先生道别才行。” 马先生是主持这座永福观的老道长,太真王夫人向黑龙王详加说明。 “那位道长本名叫做马希振,从来不向外人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据说他是楚国的王族。” “哦,王族啊。” 楚国是在二十八年前遭到灭亡的南方国家,以产茶闻名,并外销其它国家,有“茶叶王国”的美称。马希振是国王的长子,德高望重,不喜权力斗争,转而成为道士,不料登基为王的王弟反过来觊觎他的性命,不得已只有远离故国出外流浪。 离开故国已经过了四十九年,马希振年近八十岁,由于长年的修行,外表看起来只有六十岁左右。当初他毅然放弃皇位,将继承权禅让给弟弟,自己选择成为道士,代表他生性旷达淡泊,老人仙风道骨的体格,给人一种如同白鹤一般清雅的印象。 青龙王将手边所有的银子搜集起来,总共有三百两以上,今天离开人界之后就用不着了,所以全部留给永福观作为布施,青龙王以布包好银子,前往老道长的房室。 “马先生,在下特地前来道别。” “啊啊,各位准备离开了吗?” “将近一个月以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哪儿的话,热闹一点比较好,而且老身还相当羡慕你们。” “咦?” “你们兄弟之间感情实在很好。” “不敢当。” 青龙王胸中有着轻微的刺痛。依照“生逢其时”的说法,他眼前的这位老道长理当成为楚国二十余州的国王。虽然他主动将王位让给弟弟,岂知心胸狭隘的弟弟忌惮兄长的人望,打算派遗军队加以杀害。千钧一发之际,接获热心人士密报的马希振得以逃过一劫,不得已抛弃手足与故国的马希振内心不知作何想法。 “范先生,请到这边来。” 老道长马希振推开门招呼一个年轻男子入内,对方似乎是个南抵达开封的旅行者,身上的旅行装备都还来不及放下。 “这位施主初到此地,姓范,华原人,为了学习绘画前来京城。” “在下范中正,字仲立,还请多多关照。” 为人看来温顺善良。 “我会安排他使用你们住过的房室,没关系吧。” “请不必客气,还有这些银两希望留给道观以备不时之需。” 在一阵推施之后,老道长边道谢边接过银两,于是青龙王也返回自己的房室,准备立即出门,这时太真王夫人探出头来。 “需要我帮忙吗?伯卿大人。” “不用了,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对了,太真王夫人,你在人界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吗?” “差不多办妥了。” 太真王夫人的笑容宛如含苞待放的桂花。 “我这次下凡,是娘吩咐我多方协助在人界的龙王大人们。” “啊……”青龙王不噤轻喊出声,为自己的愚昧面红耳赤。 “我在此为西王母传话:龙王大人们无论身处天界或人界,只要诸位循正道前进,昆仑永远接纳龙王大人们。” “惶恐之至,不知如何聊表感激之情。” 就在青龙王郑重其事地表示惭愧之际,早先跑到市街的白龙王四处打击杀人祭鬼信徒,并一路朝目的地开宝寺前进。 对于白龙王而言,以精锐的禁军为对手还说得过去,收拾这群残暴有余、训练不足的杀人祭鬼信徒实在不过瘾。 “让你们受点皮肉伤就该偷笑了。” 白龙王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大放阙词,接着只见刀剑棍棒呼啸袭来,白龙王如同飞燕般纵身跃起闪过攻击,接着在半空翻了一圈,从空中踢中一名男子的胸口,男子飞出五步以外的距离,撞倒了另外两名同伙一同摔跌在地。 这时白龙王单手撑地,以此为支点旋转身子,伸长了脚一口气砍扫五个人。 就算被活捉,杀人祭鬼信徒也不见得会多感激,一旦判定有罪,绝对是死刑无疑。杀害多名婴儿作为献给邪神当祭品的人,不会笨到误认为自己可以侥幸躲过一死,即便是皇后之弟王继勋最后也是论刑处死。

现身于地面的摩驼身高长达五丈左右,远比三层豪华酒楼来得更高。月光将它的头角映照得闪闪发亮,它甩动着六只巨臂,嘴角淌着毒血,迈开大步往皇道走去。皇道是两侧种植了优美的行道树与水路发达的开封主要大道,现在树木被扫倒,挂有灯笼的摊贩被踏平,景象一片残破。 从地面以至城墙上方所有的箭头均集中在摩驼身上,眨眼之间数百支箭命中摩驼却逐一被反弹回来,全部射向地面。如此一来在地面窜逃的人们很可能遭到流矢攻击。因此曹彬命令士兵暂缓使用弓箭。 “它似乎朝着北方的作坊前进。” 作坊(译注:北宋政府在东京开封设立了“广备攻城作”,为生产军用物资的大型兵工厂,分为十一作。)是开封城内的国立兵器工厂,南北各一处,专制剑、弓箭、弩、炮(投石器)、甲胄、枪、矛、鞍等等所有军事用品。光是北方的作坊里就有大约四千二百名工匠(技术人员),一年仅仅弓箭的产量就有一千六百五十万支。 这还算好,最糟糕的是作坊生产还兼保管火药。大多是用于祭祀时的烟火。军事用途比较少见,不过危险性一样高。倘若摩驼闯进作坊引燃火药,开封将整个陷入火海。 “噢噢,呼延赞将军的铁骑队已经摆开阵式阻挡邪神的去路了。” 秦翰指向皇道。 呼延赞所率领的铁骑队曾经在高梁河战场上与辽军的精锐部队互别苗头,战斗实力坚强,然而这里是开封城内,并非涉无人烟的旷野,中秋夜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骑马奔驰势必造成重大混乱。 因此呼延赞命令铁骑队整齐排列在路边,高声朗诵玉伞圣咒,在摩驼的去处筑起一道墙。 “我实在是很不喜欢这种咬文嚼字的咒文,既然是枢密使的密集那就只在硬着头皮去做……不过,喂、怎么一点效果也没有,是不是应该小声念才对呀?” “对不起,有些字不会念。” “不用功的懒虫,拿来我看看!唔嗯、这个……糟糕,我也不会念。” 虽然发生这种令人冷汗直流的场面,所幸最后还是克服了所有问题,成功阻断摩驼的去路。 这时玉伞圣咒的念诵声已经化为肉眼看不见的铜墙铁壁团团围住摩驼,奇妙的是,这道墙是会移动的。 摩驼一往东走,东边念诵玉伞圣咒的声音便跟着提高,念咒的声音打在摩驼身上,摩驼受不了这种不适感受,于是改向西行,接着轮到西边提高念诵玉伞驿员的声音,让摩驼育苦不堪,被迫改变方向。 上万名士兵配合着摩驼的移动在街道穿梭,挡在摩驼前方念头诵玉伞圣咒,他们是如何采取如此迅速确实的行动呢? 处在沸腾的痛苦与狂暴的怒气之中,摩驼注意到这个奇妙的现象。 开封城内最高的开宝寺高塔,在离地三百六十尺的高处可见灯笼的光亮就像夜空中的一颗红星。摩驼一往东,光点就往东,摩驼一向西,光点就向西,就是那个灯笼指挥着地面的士兵,发现此点的摩驼怒声咆吼。 摩驼开始朝着玉宝寺高塔笔直前进。 如果摩驼没有剧痛缠身,一定会故意跑来跑去企图混淆视听,然而在涿州为两位龙王所伤之后,摩驼已经无法冷静思考。 喉咙深处的剧痛整个爆开,红黑色的烈焰从头部延烧到颈部,血与脓滴答滴答流出,溢满了整了口腔,这种感觉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恶心。 以前不知活活撕裂了几千人、几万人,扯断手脚,掏挖内脏,吃人肉喝人血,其中万以婴儿与胎儿最可口,牺牲者的恐惧与痛苦是摩驼最大的快乐。 而这个快乐现在化为数万人的痛苦打着摩驼。 附身王继勋的棱腾原本就是断断续续传来联络,但这几天则是完全失去消息,该不会是被人消灭了吧?虽然无暇深思,却有着隐约的不安,使得摩驼的情绪更加混乱。 开宝寺高塔上,提着灯笼的白龙王向青龙王说道: “我说大哥,把摩驼引过来也就罢了,如果它正面冲过来撞毁高塔怎么办!?” “唔嗯,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开宝寺高塔的完成费时八年,根据记载,这段期间从未发生过倒塌或重新开工的情形。 “大哥,想不到你会这么粗心大意,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曾经倒塌过,所以才会花了八年时间兴建完成的。” “如果真是如此,就表示高塔倒塌已成历史上既定的事实,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别管这么多了。” 一遇到紧要关头,大哥居然比我还大胆,白龙王心想,手上握好灯笼,确认一路排山倒海,笔直冲过来的摩驼的位置。 “来了,大哥。” 白龙王的语气激昂,愈是处在危险的情境,白龙王的心情就会愈显亢奋。 “只要把它解决掉,就可以无忧无虑返回天界,玉帝跟天庭也没有理由责备我人干涉人界。” “把灯笼吹熄吧,要是引发火灾就不好了。” “好,吹熄了。” “可不要反被做掉才好,那时收拾一个棱腾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大哥您就甭瞎操心了,咦?摩驼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白龙王眨了眨眼,微微探出身子,他感觉摩驼的巨躯似乎突然消失了。 下一瞬间,摩驼来到两位龙王眼前。 摩驼费了不少工夫走近开宝寺高塔,一发现可憎的敌人就站在塔顶,不顾磨人的剧痛,一口气往前跃过半里的距离直接跳上高塔。 “哇、哪有这样的?违规!” “你跟它说这么多做什么!” 现在的确不是时候。 摩驼四只手臂攫住高塔,另外两只分别抓向青龙王跟白龙王。 不料白龙王这般厉害角色居然出了纰漏,他还来不及闪躲就被摩驼的钩爪揪住衣领,整个人被攫向半空,两脚腾空。

泛着青光的洪水宛若数亿颗飞溅而起的青玉。 这道强烈刺眼的青光明显压过满月的光亮,恐怕数百万开封居民当中会有半数的视线由满月转移到开宝寺高塔。 城墙上的禁军将兵们全数望向高塔,甚至连一向沉着稳重、从未心浮气躁的曹彬也不自觉想冲上城墙顶端。其他将兵则争先恐后登上城墙顶端,指向泛着青白光芒的高塔发出惊叫。 守护在曹彬左右的秦翰与曹圯也手持剑柄,快步奔上城墙顶端。 “啊啊、那是……” 秦翰的声音被曹圯更大的音量抹消。 “那不是龙吗?” 不需曹圯说明,环绕着开宝寺高塔的异形神兽正是在夜晚也发出耀眼青光的龙。 青龙王硕长的躯体远远超越高塔的高度,头部与前肢位于此高塔更高的位置,仿佛要抱住整座高塔奔向月亮。 包括曹彬在内的将兵们惊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定睛眺望着月下的青龙。十万名士兵之中完全记了继续念头诵玉伞圣咒,无视长官的命令跪拜在地上的就不知道有几千人。 笼罩着全开封的沉默被一阵接近狂风的咆哮所打破。 曹彬等人再度见识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光景。原本紧抓着高塔的摩驼巨躯开始翘起,全身剧烈挣扎,六只巨臂猛力晃动,发出狼狈的咆吼,很显然这个动作不是它自愿的。 随着摩驼的巨体飘浮而上,青龙王也缓缓爬升高度,动作充满了力感与优美,看得出是来自它自身的意志,不晓得现场有多少人可以辨认出接近青龙头部的地方乘坐着一名少年。 白龙王左手握住青龙的角,右手拔出剑,这把剑并非人界的凡剑,而是具有灵力的天界宝剑七星剑。 “大哥!把摩驼引离开封!” 青龙不借语言而以行动回应。 青龙的灵力能够操纵人界的重力,让摩驼的巨躯飞上半空,摩驼在夜空中不断翻滚,毫无抵抗之力。经过满月之下开封上空,笔直运往东方,载着少年的青龙则悠然地紧跟在后,一身龙鳞闪耀着美丽的光辉。 曹彬、曹圯、秦翰仰望头顶,默默地目送龙影离去。 地面的永福观走出三个人与六只动物紧随青龙而去,然而走在地面根本追不上,黑龙王向太真王夫人问道: “仙雕怎么不来?” “晚上不行,它们再怎么样也是鸟。” “啊、原来如此。” 鸟类在夜晚是完全看不见的,当时乘当在仙鹏运送的竹篮里前往洛阳之际,也必须等到破晓才能出发。 “现在只有一个方法。” 红龙王态度冷静。 他抬眼望向逃过倒塌一劫的开宝寺高塔一边说道: “就是从高塔跳下去。” 白龙王眼下有个银色的大圆盘昌莹闪耀。 那是中秋满月,之所以会出现在下方乃是因为月亮映照在一个宽广的水面,是不是来到海上了?不过白龙王想错了。 “大哥,这里是哪里?” “梁山泊。” “哦,原来是这里啊!” 梁山泊在一百四十年后成为 href='2204/im'>《水浒传》的舞台,泊指的是深度较浅的湖。梁山泊南山有三百里,东西有百里,面积是日本琵琶湖的六、七倍,是个大得惊人的湖泊。 白昼可见数百艘渔船在湖面捕鱼,现在是夜晚所以看不到半个人或船。湖面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夜空里的明月。 “在这里就可以好好大显身手一番,大哥,把摩驼放下来。” 不知青龙内心做何想法,只见它默不作声接受三弟的颐指气使。如果从千尺以上的高度把摩驼的巨躯直接丢下,恐怕会把浅湖的底部撞出一个洞。所以青龙王往湖面徐徐放下摩驼,直到最后二十尺才解除重力的制御。 摩驼的巨躯落下,溅起一道混合了泥巴的盛大水柱,那是靠近湖岸,是苇草茂盛的沼泽地带,在苇草里熟睡的数百只水鸟纷纷飞起来,并发出惊讶与抗议的鸣叫。 “抱歉抱歉,马上就结束了。” 白龙王踩在青龙的背上,水平举着七星剑。 “大哥,解决摩驼时,它体内的毒液流出来会不会污染湖水啊?” “哦,想不到你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干嘛扯这么远,究竟是怎样啦?” “使用天界的武器,它的身体届时会化成灰烬,梁山泊有黄河的水流进流出,这些灰很快就会冲走,无须操心。” “那我就动手啰!” 月光之下白龙王的人影高高跃起。 随着震慑天地的咆吼,摩驼甩动六只巨臂呼啸作响,只要稍微被它的拳头擦过,白龙王的身何可能顿时被压扁,化为血肉模糊的一团。然而白龙王在穿梭中翻了一圈,跳到摩驼左肩。 七星剑同时一闪。 摩驼三只左臂当中最上头的一只喷出毒血飞向半空,瞬间又在半空化为灰烬,如同一道小瀑布倾注水面。 白龙王已经不在摩驼肩上,他往摩驼的肩头一踩,像只没有翅膀的小鸟再度飞回青龙背部。 “你还在玩什么啊?” 一道心灵感应斥责道,并非来自青龙。白龙王回过头,看见月光下,湖面上以优美的姿态迎面飞来的正是红龙王,他变身之后紧追青龙而来。 “啊,六仙也来啦!抓紧哦,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也难怪白龙王会这么提醒六仙,因为它们兴奋地摇着尾巴,差点就重心不稳、失去平衡。 黑龙王喊道: “三哥,六人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天界哦!” 白龙王露出一副“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 “这是当然啦,未来再过几年之后,你跟我就替它们办个隆重的葬礼,知道吗?” 这时提到葬礼并不代表不吉利,隆重的葬礼在中国正是最高敬意的表现,甚至有些地方在习俗是在生前就购买豪华的棺木。 “我知道。” “现在就有一个葬礼要办。” “没错,先替摩驼办葬礼。” 化为龙身的兄长如此催促,让白龙王愉快地笑了起来。 “对了,季卿,你跳到这边来。” 白龙王向小弟伸出手。 二头龙在空中接近,青玉色的龙鳞与红玉色的龙鳞一接触,便发出凉风撩拨风铃般的玲珑音色。 黑龙王毫无惧色地由红龙身上站起来,虽然稍稍跟缝了一、二步,仍然在月光之中跳起,整个人站到青龙身上。 白龙王抓信小弟的手,让他坐在自己前面。 “我在洛阳砍下棱腾的头,这次轮到你来表现。” “可以吗?” “来,七星剑借你用,可以省下不少力气,试试看。” “谢谢。” 黑曜石般的瞳孔闪着光芒,黑龙王从兄长手上接过七星剑。 青龙缓缓挪动硕长的身躯飞近摩驼,摩驼仍旧胡乱挥动着五只手臂,要是被它的钩爪碰到,黑龙王会被当场撒裂。 “急急召唤汝名以告天下,远离速去,急急如律令!” 黑龙纵身跃起,以澄澈的声音做下宣告,一鼓作气砍下七得剑。 他表现出来的功力远超过史长们的预期,七星剑不偏不倚地击中当时涿州城里白龙王在摩驼头顶造成的伤口。 留下一声咆吼,摩驼全身在霎时灰飞烟灭,散落湖面,大量灰烬打在湖面发出骤雨般的声响。 黑龙王的身体浮在半空中,原本有可能摔落梁山泊的水面,现在却像根羽毛飘了起了,这是来自青龙运用灵力的关系。 黑龙王返回青龙背部,白龙王才把他搀扶着,红龙背上便撒出百张写有玉伞圣咒的符咒,如同暴风雪一般飞落,这是太真王夫人特地准备起来以防万一。 “如此一来摩驼就不能复活,至于根绝杀人祭鬼信徒这件事,就得靠人界的为政者了。” 说着,太真王夫人仰望明月。 “现在已经三更了。” “天路就要开了。” 洒落的月光犹如从天飞散的百亿宝石,无论天仙或地仙沐浴其中都能增强灵力,亦能治愈伤势。二头巨龙不缓不急蠕动着身躯往西方飞去。

青与红二头巨龙再度现身于开封上空。 天路已然开启,二龙清楚望见通往天界的银砂色之路,只要沿着此路而上,一介人身亦能抵达天界。 二龙来到皇宫正上方,壮阔的建筑吱嘎作响。 一名宦官手忙脚乱地奔进睿思殿。 “圣、圣上,龙正望着宫殿,该如何是好?” 宦官露出一副随时都会停止呼吸的表情紧抱着朱红色的圆柱。 “无须动摇,天龙特来向地龙致敬,朕理当接受。” 不愧是史上屈指可数的英明有为的皇帝才会拥有如此气度,赵匡义脸色虽然苍白,并未方寸大乱,所谓“地龙”正是皇帝之意。 “神龙啊,欢迎你的到来,你在任何意见,朕洗耳恭听。” 透过栏杆传出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待在青龙背上的白龙与黑龙王面面相觑,不晓得大哥会如何应付这个自以为与龙王平起平坐的人类,只希望二哥不要气得吼出“放肆!” 青龙王深邃的碧眼直视皇帝。 “赵匡义啊,不、赵光义,或者应该称呼你赵炅?” 心灵感应在皇帝脑中响起。 “你曾经改了二次名讳,每改一次,就日益沾染权力的毒气,算我白救你一命了。” “休说戏言,朕何时接受过你的救助了。” 赵匡义的语气开始打颤,并非来自恐惧,而是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愤怒。赵琪义完全不知当时在高梁河败走之际,正是青龙王拯救他摆脱耶律休哥的穷追不舍,也难怪他会动怒。 “不记得也罢,我无意以恩人自居,你具有统治人界的器量,或多或少占染上毒气亦是无可厚非!” “那是当然,朕根本没有错。” “然而,只可惜你的独生子承受不住毒气。” 青龙的心灵感应显得沉重。 强烈的声响回荡在脑口,赵匡义微微摒住气息。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久你就知道了。” 青龙抽离身躯,缓缓飞离睿思殿。 “你奠定稳固的基础,让天下黎民得以谊歌一百五十年的和平与繁荣,你创造出伟大的永垂不朽的功绩,只是另一方面牺牲也伴随而来。” “牺牲是在所难免,相较起乱世,太平盛世的牺牲可说微不足道。” 赵匡义昂扬地挺起胸膛。 “言之有理,没有牺牲就没有收获,然而牺牲他人还无动于衷就谈不上刚毅坚强。再会了,希望你是真正的刚毅坚强。” “朕不需要回就你的希望,你若是无意祝福朕的治世就速速离去,待在天界静静观看。” 不知是否听见了赵匡义的话,二头龙已经载着三个人与六只动物徐徐攀上天路。 巨龙在中秋明月的衬托下,翱翔于梦之都开封的夜空之中。 “哦……真是壮观。” 数万人赞叹着抬眼瞻仰。 永福观二楼有三个人影,边斟酒边入神地观赏天上的明月与飞龙。他们他别是道士马希振、医师冯文智、画家范中正。 “范先生,你能不能把这个景色画成一幅画?” 冯文智满面通红,兴奋地指着月亮。 “技法生疏,难为难为。” 范中正温和地答道,他大概无法想象由于这份恬静自适的个性,使得他在千年之后被誉为中国史上评价最高的画家“范宽”。 ……人界过了六个年头,雍熙二年(西元九八五年)九月九日。 这一天适逢“重阳节”—— 皇帝赵匡义与诸位重臣齐聚皇宫的紫宸殿,举行赏菊宴会,出度者多达成是余名,文官首席为赵普,武官首席为曹彬。一万朵以上的雏菊遍布大厅,在浓郁的花担之中,热闹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日落之后,令赵匡义心满意足。 他的弟弟廷美与侄儿德芳已经不在人世。 廷美被指控二度策划暗杀皇帝,被褫夺晋王的地位,流放并软禁在房州一地,最后忧愤而死,据说他的死状相当接近毒杀。 武功郡王德昭之弟德芳在兄长死后,终日恐惧自己可能遭到毒杀,逐渐不用饭也不吃药。有一天家猫喝了水突然暴毙,他见状之后连水也不敢喝,结果虚弱得从床上摔死,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被人发现他倒在床边气绝身亡。 这样的黑暗面并溃以动摇赵匡义的治世,宋朝民生殷富,国库收入高达唐朝全盛时期的五倍。 赵匡义的满足感与日俱增,直到一名朝臣慌慌张张前来禀报。 “启禀圣上,楚王府发生火灾了。” 楚王府是赵匡义之子元佐的房舍,此时他已经成为楚王。赵匡义闻言大惊,立即扔下银杯站起身来。 赵普与曹彬随侍左右,驱马赶往楚王府。夜空一片焦红,豪华的宅邸惨遭祝融肆虐,风一吹,灼热的火粉大量撒下,数百名士兵正努力灭火。 “楚王人在何处?” 跳下马背的赵匡义很快发现儿子的所在,他愣站在路旁,茫然若失地盯着火灾现场。赵匡义快步走上前,随即听见元佐以发狂般的口吻大喊大叫: “啊啊、日新堂兄、德芳堂兄、请原谅小王,请不要责骂小王,小王什么都不知道,小王不是为了自己想当皇帝而逼死你们。” 元佐口中提到的三个人是叔父赵廷美、堂兄赵德昭、赵德芳,曹彬与赵普也发现这一点。 “德崇……” 赵匡义总算叫出儿子的小名,然而元佐完全无视父亲的存在,拼命朝着肉眼看不见的人呼喊。 “请原谅我、原谅我……” “德崇!” 父亲的厉声震得元佐终于挪动视线,望向父亲的脸,但下一瞬间,他却像个受到惊吓的幼儿嘶声尖叫。 “哇……” “德崇,振作点!” “啊啊,饶命啊,父皇,请不要杀儿臣。” “你在胡说些什么,冷静点。” 赵匡义拍打儿子的肩头,元佐不断高声嚎叫,表情惊恐地扭动着身躯。 “请不要杀儿臣,儿臣一点都不想要皇位,不会威胁父皇的地位,所以请不要杀儿臣……” “德崇!” 赵匡义哀吟着,一道全新的战栗冷冷地刷过背脊,迫使他不得不恍然大司,叔父赵廷美、堂兄赵德昭与德芳凄惨的死状令元佐深受打击,忧郁过度导致心神错乱。 “德崇……” “父皇,饶了儿臣,请不要杀儿臣……” “朕……朕最疼爱的就是你,将来也想让你继位成为皇帝,所以……所以……德崇啊……” 赵匡义的声音哽咽打颤,在无限的懊悔与痛苦的交相折磨之中,赵匡义紧紧抱住了挣扎不已的儿子。 两名重臣默默不语地守候着悲伤的皇帝。 曹彬的表情有着椎心的沉痛,众人皆知他是如何伟大的将军,对宋王朝如何鞠躬尽瘁,无论是当时或者后世。然而开国皇帝赵匡胤之子与第二代皇帝赵匡义之子他都救不了。 赵普的表情则是冷酷严峻,对他而言,皇帝只不过是为了实现五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稀有政治构想的一介道具罢了,他的脸上仿佛写着:“无法承受权力毒气之人,就没有资格生存在权力核心。” 元佐被剥夺楚王之位,受到软禁,在其父赵匡义驾崩之后便恢复自由之身,再次被封为楚王,然而他的心病终身未曾治愈,一直在朝廷的监视之下,六十二岁结束毫无作为的人生,当时已是仁宗皇帝的时代,不久之后册封为吴王的曹圯也由朝廷一去不复返……

>.? ……人界又经过了千年以上的岁月。 位于宋朝京城开封往东约二知公里的日本历史都城京都市,目前在晚秋的冷空气紧紧包围之中,迎接夕阳西下。 自从富士山发生继江户时代宝永四年(西元一七○七年)以来的盛大喷火,东京受到浓烟与火山灰的影响完全丧失了首都机能;相形之下,完整无伤的关西地方在日本国内政治与经济上的分量也日渐提升,国外航线班机均集中在关西机场,各国大使馆的功能也移向大阪总领事馆。连接日本东西的交通网由于东海道新干线与东名高速道路的损毁,日本海沿岸全面瘫痪。火山灰终日飘落不停,电视台电波混乱,手机也不能使用,东京俨然而了国内的孤城。 京都市左京区的共和学院的学生宿舍里挤进了总计十名客人跟一只动物。竜堂始、竜堂续、竜堂终、竜堂余、鸟羽茉理、蜃海三郎、虹川耕平、水池真彦、黄世建、王伯仁等十个,动物指的是一只名为松永良彦的小狗。 这时又多了一位瑶姬,不过黄世建、王伯仁、蜃海、虹川、水池等五人对此并不知情,黄世建与王甘拜下风仁前往神户拜访朋友,蜃海等三个则到京都市仙搜集情报。 新闻记者出身的蜃海、警察出身的虹川、自卫队出身的水池这三人组回来之后,正准备享用管理员准备的晚餐之际,竜堂续在此时出现。 “蜃海先生,有没有找到适合开办公室的地方?” “有,在百万遍(译注:日本京都市左京区的知恩寺别称)那一带有个不错的大楼,里面掺杂了一大堆流行杂志编辑室与律师事务所,不过交通方便,房租也不会太贵。” “要马上租来吗?” “不,不必操之过急,还得先问问房东要不要租给我们这群来历不明的人。” 等过一流报社的记者先生正想露出苦笑,临时又收了回去。 “对了,据说东京发生一件怪事。” “东京?除了富士山喷火的事件以外吗?” “嗯,瑞士网路上到处流传一个谣言,听说首相失踪了。” “失踪?” 续微耸起肩,接着轮到虹川说明。 “因为已经整整二十小时,首相官邸联络完全中断,官房长官(译注:相当于内阁秘书长)与官邸的记者团均无从得知首相去处,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我想,会不会是他们联合把首相藏了起来?” 水池咒骂着。 “官邸记者团跟政府连成一气操纵情报,一群从官房保密费里抽取零用钱的狗奴才,或许他们串通起来图谋不轨。” “如果赵是如此,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就在富士山大爆发的紧要关头,首相为什么会与官邸断绝联络?总不能用‘反正首相怎么无能,不在反而省事’这种话在自我安慰吧!?” 虹川转着脖子,续则以纤长的指尖捏住下颚思忖片刻。 “这样好了,我现在要回二楼与新来的客人继续谈事情,等你们用完饭后就请上楼来。” “那再等二、三十分钟分们就上楼去。” 续离开后,三人继续用饭,正确说来应该是他们刚才一直饮酒作乐,到现在才动起筷子。虹川打开电视,综艺节目的画面正好中断,插播临时新闻。 “……首相因为急性脑溢血病倒,目前已经紧急送往东京近郊医院,住院之际,首相特别指示农林水产大臣(译注:相当于农牧渔业部长)代理临时首相,在野党将于今日之内举行高最干部五人会议,预定选出同位大臣为继任首相,请看本台新闻详尽报导……” “什么!?” 水池低喊,蜃海与虹川也放下筷子盯着画面不放。目前东京电视台无法播放节目,于是大阪电视台在重播一般节目的同时插播新闻。 “……此外对于首相住院以及病况,为保护当事人的稳私权一概不予公开。” 水池差点就把嘴里的啤酒喷往电视。 “听见了没?保护隐私权耶!” “首相紧急住院,负责治疗的医院与病况一律不公开,这是先进国家所做的事情吗?” 虹川耸耸肩,蜃海原本手上拿着筷子不动,视线集中在一点,接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并放下筷子。 “真糟糕。” “你是指什么糟糕?” “各种方面,首先是继任人选,在野党明明不乏其他人材,却偏偏选上农林水产大臣。” 蜃海仰起头,水池好奇地问道: “喂喂、我不像你当过记者,对政治人物那么清楚,那个农林水产大臣有那么不成材吗?” 蜃海带着与幽默无缘的表情颔首。 “是啊!跟那种人比较起来,所有首相看起来都成了圣人君子。” “有这么严重吗……” 水池忍着不笑出声,蜃海继续说道: “深海鱼的脑袋、跳蚤的心脏、九官鸟的舌头、大猩猩的臂力、海狗的下半身,以上是美国通信社特派员对此人的评论,他与黑道帮派关系密切,也因为买春行为遭到检举,涉嫌多起贪污疑案,动辄对党内女职员毛手毛脚,是出了名的骚犹狂。”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的确很糟糕。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最想不透的是为什么这种人可以当上大臣?” 虹川边思索边开口说道: “首相信院的医院跟病况一概不予透露,根据这个状况来看,说穿了就是生死不明,对吗?这个消息是由政府单方面发布,完全没有经过外界确认与证明。” “也对。” “这搞不好是政变。” “政变!?” 水池与蜃海异口同声惊叫,虹川则一脸严肃。 “趁着富士山喷火的混乱之际在密室进行的政变,称为不流血政变也行。” “唔嗯,现在要做出结论还嫌太早,你的推论听起来就跟一千年前的中国如出一辙,真不敢相信会发生在二十一世纪。” “其他电视台有没有播放新闻?” “对哦,找找看就知道了。” 手持遥控器变换频道,又找到一个正在播放新闻的节目。 “什么嘛,原来是关西的地方新闻啊。” 正想转台,虹川的手停了下来。画面里播报记者的脸跳到一栋古色古香的三层楼白色建筑,很像是博物馆或美术馆。 “……本日上午九点时分,大阪市天王寺区内的国立历史民俗博物馆被bbr>.99lib?窃贼入侵,这名窃贼看似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女性,赤手把展示柜的玻璃敲破,抢走了国家指定为一级文化财产的安土桃山(译注:一五七三——一五九八年,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掌权的时代)前期南蛮(译注:日本对葡萄牙、西班牙的称呼。)风格七彩重锁胄。留下诡异的笑声后扬长而去,遭到犯人挟持的前首相则被警卫救出,后续消息请继续锁定相关报导……” 听着记者的长篇大论,三人不禁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表情发现了不祥的乌云。 “喂,这该不会是……” “被抢走的是西班牙风格的华丽铠甲对吧!?” 此时三人脑海当中同时闪烁着一个刺眼的固有名词霓虹灯,但三人都未说出口,因为他们陷入一种荒诞的危机感,害怕说出口的同时,那个名词会超越时空,化为一个少生生的真人出现。 “就我们三个在这里绞尽脑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到二楼去吧,跟大家一起商量比较能做出具有建设性的结论。” 水池对虹川的提议点头如捣蒜。 “说的也是,大家应该一起共患难才对,这才叫做同志嘛。” 听完这段对话,蜃海头一个从餐桌笔直站起身。 三人想必是产生相当大的动摇,连电视也没关就走出饭厅,氢弹来不及注意到电视画面继续播出的最新消息。 “……受到富士山在爆发影响而降灰不止的关东地方四处流传着许多未经确认的情报,加深当地居民的不安,据说这二天在神奈川县的美军厚木基地周边约三百名当地居民下落不明,经过警方调查,确认一百多户民家空无一人,就连门窗也没关,推测可能是远走避难,不过目前尚未完全查明……” 本篇内容纯属虚构,与现实事件、团体、个人毫无关系,特此说明。 竜堂兄弟座谈会 中华梦幻篇 余:这次是中国 5e7b." >幻想事故耶。 续:内容是第九集的接续。 终:本来还以为八仙也会出场,结果没有。 始:要是让八仙出场,写一千页也写不完,只好忍痛割爱了。 终:原来如此,不过这次从一开始我的出场次数就相当多,一百分里给作者五十分。 续:为什么不给满分? 终:因为我本来以为可以表现得很帅气,谁知道成了被五仙跟怪猫老太婆戏弄的对象…… 余:对了,终哥哥是汤面的白吃白喝王对吧。 终:不是白吃白喝王,是快吃王! 始:这种事没什么好很意的。 终:不,这种名号一定要纠正到完全正确无误才行。 续:提起正确无误,这篇作品的确花了不少功夫进行考据,老实说我有点不放心。 始:听说作者一反以往的懒散,努力埋头用功。 余:宋朝的餐馆真的是使用银制的碗盘吗? 始:是真的。 续:所有史料的说法都一致,只是不太清楚是从宋朝的何时开始使用。 终:如此一来,也解开了作者长年以来的疑问。 余:怎么说? 续:作者在小时候读“水浒传”的时候,一直有个地方不太明白。 始:小说里有好几段情节都描述到闯进餐馆的盗贼把碗盘踏扁或压平之后带走。 终:这样根本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嘛。 续:读了好几本日本人译作的“水浒传”,却没有一本针对这个现象加以解释。 余:这次努力用功之后,总算恍然大悟。 始:当时作者不禁感慨“原来是银子做的啊,难怪。” 续:虽然是作者个人的疑问,不过总算还是解开了多年来的疑惑。 终:货币单位没有错吧。 始:严格说来,银子跟铜钱是不同的,而且制度也相当复杂,没办法写得太详细。 续:没办法,又没有经济史的教科书,只有根据平凡社东洋文库“中国讲谈选”的注解来说明,故事应该交待得过去吧!? 余:对了,最后一章的最后一节是现代日本篇耶。 续:那个部分是接续第十集的内容。 终:换句话说,第十三集就是现代日本篇。 始:第十一集跟第十二集都是以外传形式进行,终于回到正篇了。 终:这个故事有正篇这种玩意儿吗? 续:终跟作者实在太健忘了,这个故事好歹还是有正篇的。 余:这次的故事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始:“出人意料之外”? 终:什么意思啊? 余:呃,也就是充满了戏剧性嘛。 续:有吗? 余:因为首相换人了。 终:啊,原来如此。 续:这么说来倒也没错。 始:说得也是,从第一集到现在,这部作品里的首相一直没换过。 余:瞧,我没说错吧。 始:嗯,亏你注意到这个细节。 终: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发现。 始:刚刚叫着“啊、原来如此”的人是谁? 终:哎呀,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变化还真是重大,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余:这样说换就换真的没关系吗? 续:你们两个听好了。日本是神之国,首相跟黑道帮派的帮主都是由大老们在密室里商量之后选出来的,像美国、法国那种由人民光明正大透过选举选出领导者就是恶魔之国。 终:神之国啊,每次被大哥、二哥欺负时,我就觉得“这个国家的神佛都列光了”。 始:你信的是不穷神吗? 终:嗯,是啊,老是在坏事上灵“研”。 始:灵“验”,不用功的懒虫。 余:这一集首相换人,下一集就按照这个情况去发展吗? 续:不晓得,反正作者脾气一向古怪,有可能要我们去救人。 始:救人?首相吗? 续:是啊。 余:也许是被关在某个地方也说不定。 终:干嘛把首相关起来?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 续:因为日本是神之国。 始:意思是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吗? 续:近代国家的常识与民主社会的道德观是不适用在日本的?。 余:真的要去救吗? 终:我才不要,这么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续:对新首相的嘲讽啊。 始:新旧两位首相各自主张自己的正统性,也许会发生一场丑态百出的争执。 余:好厉害,变成南北朝了。 终:唔嗯,吵架有时也满有看头的…… 续:的确挺有趣的。 始:你们不要自己乱猜,富士山的喷火还没结束,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去处理。 续:说的也是,把首相的事情搁一边去吧。 余:接着要去东京吗? 始:去了要做什么呢?就算是为了确认共和学院跟鸟羽家是否安然无恙,这段路程也是困难重重。 终:厚木基地周边好像发生怪事,另外牛种的前线指挥官已经换成共工了对吧!? 续:之前应该提过,不过此事只有读者才知..道,作品里的我们毫不知情。 余:故事中的人物还真是不方便。 始:这次的情形也有些特殊,我们外在一千年前的世界里,对于当时的历史状况跟之后发生的事件都有大致上的了解,然而当时的人是完全不知情的。 终:可是我也是完全不知情啊! 续:很好很好,你..就只知道吃当时还没发明出来的月饼。 终:嗯,叽哩顺噜。 始:这个状声字用得很刻意哦。 余:这次有几个人的遭遇很可怜,可是我们却无能为力。 终:的确值得同情。 续:故事里面出现的所有食物你都吃遍了吗!? 终:下次我会觉得乌龙茶好可怕。 始:还在中国幻想世界里面没出来呀!? 续:终是在单口相声的世界里。 余:这次有好多历史人物出现,他们都是真有其人吗? 始:只要是以固定名词出现的人物都是确有其人。 余:德昭、德芳跟随元佐都好可怜。 始:历史原本就是难以捉摸。经过一百八十年之后,赵匡义的直系子孙血统断绝,然而遭遇凄惨的德芳的子孙却在之后成了宋朝皇帝。 终:原本如此,也就是说受到欺凌的人的子孙在最后终于报分雪恨,嗯,满不错的结局。 续:瞧你的眼神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终:没有啦,我绝对不会祈求大哥、二哥总有一天遭到报应,只希望大家一同迈向光明的未来。 续:这样吧,第十三集“拯救首相秘密大作战”就交给终去完成好了。 始:从博物馆抢走甲胄的犯人也交给你去对付吧。 终:等、等一下,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结论啊!当真就这样迎接二十世纪尾声吗? 续:没错。 余:各位,让我们在预定二十一世纪初出版的第十三集里再会吧。 二十世纪最后一年七月 人类灭亡一年后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