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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界黄昏》


 序章，开门

“门，开了。”
这里是横贯整个大陆东部的太阳山脉。此时，绵延的群山正沐浴在落日沉沉的余晖里。因为高温的关系，整座山脉都杳无人迹，也没有任何植被生长，放眼望去都是黑色的石头，荒凉和灼热是这里的主旋律。
突然间，空气轻微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刮起了强风，带起阵阵呼啸声，涌向山脉东部的某处。
那里天色正迅速变暗。其中黑暗最深沉的地方是个小山头，此时山头上升起了一片浓浓的“黑云”，仿佛是一张黑色的巨口横亘于天地之间，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噬附近的一切：空气、砂石、魔法元素，甚至光。
从远处看去，昏黄背景下的黑云如同漩涡一般旋转着，缓缓扩大。
熔岩河是一道宽阔而滚烫的岩浆流，它是此地高温气候的主要原因，灼热的岩浆从山脉西北的地底源头涌出，顺着山势流向东南，它浩浩荡荡永不凝固、永不止息。
在整个熔岩河流域栖息着数以十万计的混乱生物。这些形态各异的家伙几乎成了太阳山脉的主人，它们普遍肉体强横、智力低下。
这些古老物种因为体质的关系不能亲和并调用魔法元素，只受本能驱使追逐并吞噬所有元素充沛的物质。这是它们生存繁衍和强化躯体的唯一渠道，也是“混乱生物”名头的由来——它们不太友好，也不挑食。
在“门”开启的刹那，各种各样的吼叫声几乎同时在群山中响起，它们交织而成的恐怖雷鸣声仿佛快要阻断了熔岩河千年不息的绵延流淌。
……
在远离太阳山脉的大陆腹地，那些帕拉平原上的智慧种族也察觉到了这次异变。
“元素似乎正在哀鸣，克莱尔。”白精灵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望向他的伙伴：“你感受到了吗？”
“队长，你知道我的元素亲和度并不高，这也是我的父母送我去骑士预备役的主要原因。”另一个白精灵克莱尔如此答道。
他驭马跟随着队长莱斯，在傍晚微黯的森林里一前一后迤迤而行。这两名全副武装的精灵骑士结束了一整天的例行巡逻，此刻正在返回“大树桩”西奈的途中。莱斯座下的角马这会儿也打了一个重重的响鼻，仿佛不安地回应着主人，但它的主人并不十分警惕，毕竟这里是王城近郊。
精灵们做事情永远一丝不苟，正如他们在自家皇城根儿巡逻也会按战时配备穿戴整齐：精雕细琢的蔷薇花纹铠甲、白精灵的制式长剑、挂在角马身侧的纹章骑士盾……这些制式装备充分说明了他们的身份：白精灵皇家骑士团“银月”的中阶骑士。
按惯常路线，队长莱斯返回了骑士团驻地，按例听取了所有巡逻小组的报告并进行了汇总，他发现今天的元素异动可能并不是件小事：东面、以及其他方向上都有人在同一时间感觉到元素异常。
在莱斯打算向自己的直属上级进行汇报的同时，一封来自秘密渠道的紧急文书已经抵达了卫戍森严的王庭内部，此时正摊开在镶银纹饰的橡木桌面上。天色已然尽墨，安静的书房内一片柔和的法术照明，现任精灵王贝隆.阿格尼斯.月影陛下站在窗前，正眺望着天边如帷幕一般厚重的浓浓夜色。
文书上的法术印记表明这封信来自高塔“晨星”，大法师迪卡罗尔在信中详述了法师们对此次元素异动的早期观察，并在随后而至的法术传讯中说明了自己对于此次事件的看法：
“不用过分担心此事，陛下。我们理应保持冷静。通过法术定位我可以确定，这次史无前例的元素爆发位于熔岩河东岸。在那儿，即便存在什么未知的威胁，崎岖的地形和为数众多的混乱生物完全可以为我们争取足够的反应时间。”
这是智者的看法，况且大法师冕下在之前的文书中已经措辞恭谨地告知：“晨星”将即刻派遣得力人手前往山脉深处进行调查，并恳请王庭也征调人手和物资予以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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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华城，2012年7月1日。
傍晚六点，是整个城市最忙乱拥堵的时候，回家是此时绝大多数人的急切心情。结束了一天忙碌而紧张的工作之后，“家”对于人的意义显得如此重要，而黄昏则充当了心情的催化剂，它催动着车流与人流，在都市巨人粗大的脉络里奔流不息。
我们说，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因为它一去不返。然而对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营营众生来说，这样的一天即便就要消逝，也无人多做留恋，毕竟平淡的一天和往日并无不同，他们只想赶紧回家。
灾难是怎样降临的呢？无人知晓。
城市的东郊，高大的山丘连绵不断，形成了一道屏风似的山脉，将东面海上刮来的风雨统统挡住。它的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这是华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然而此时，这幅天然屏障的上空正悄然升起一片奇异的黑色阴影。
乍一看是一片黑了云，黑得如同深夜窥视人间的眼睛，像是一大团晕开的墨汁，迅速在天空昏黄的宣纸上扩散，不断地向着华城的上空蔓延。
此刻，要是有人站在远离城市的北边，就可以看到这样一番景象：视野的左半部分——那是整个天坪山脉，山脉的上空飘浮着大片厚重而低矮的“黑云”，它的面积覆盖了一两个山头，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视野的右半部分则是缓缓落下的夕阳，美丽的晚霞涂抹在附近的云层上，看起来好像一幅随风轻舞的金红绸帐。
半小时以后，他的眼前终于呈现一副静止的油画——黑色和金色的两只巨手在穹顶合拢，形成一个指尖相抵的拱形，它们向下俯视着……
向下，华城位于视野正中。庞大的城市灯火通明，这是一艘满载着人间美梦的巨轮，航行在神明行将倾覆的巨大手掌之间，却仿佛一块小小的、飘摇的舢板。


 第一章，蜗壳

半夜，寂静的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林屿被惊醒了。
他迅速从地铺上支起上半身，仔细听了一下动静，然后摸起放在右手边的水果刀，紧紧地攥在手里，轻手轻脚地爬到窗前。
窗户已经被衣柜堵住了，仅剩一道巴掌宽的缝隙。室内一片漆黑，此一丝儿皎洁的月光顺着窗缝漏了进来，照在这双窥视中的眼睛上。眼睛睁得很大，显出惊恐和茫然。
林屿仔细扫视了窗外的大街，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人。他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鼻端的汗珠，然后慢慢爬回了被窝。
这几天都是这么提心吊胆熬过来的，他都已经习惯了。在谨小慎微之余他尽量抓紧时间休息，保持体力、节约粮食。
这座城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是战争，还是异形入侵？直到现在他也没找到答案。把双手枕在脑后，林屿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事情发生的那一天——
那天是七月初的一个礼拜六，林屿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这人在游戏里鏖战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实在撑不住了才躺倒在床上，把头一蒙，天昏地暗地睡了两天。这也是他熬夜后的日常，雷也劈不醒。他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掀开毯子爬出来，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牙刷刚塞进嘴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安静啊？
林屿的小出租屋在一幢两层小洋楼的第二层，这里被二房东隔成了很多小房间出租，但是因为居住环境太差，目前就只有林屿一个租客，其它都租给了楼下的超市做临时仓库。街对门则是个小菜场，这个片区附近都拆得差不多了，就剩老街这一块还有点人气，此时却安静得连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到，这不太科学。
林屿咬着牙刷迷迷糊糊地踱到窗前，想看看是什么情况。下一秒他就愣住了——楼下老街宽阔的街面上一片狼藉，菜场门口的小地摊全都七零八落地散倒在地，菜场里面也是空荡荡的，竟然连一个大活人也看不到。
再放眼望去，整条老街都没有一个人影，沿街商铺开着门，人却都失踪了。
林屿这下子终于感觉有些诡异了：这人……去哪儿了呢？
他胡乱地擦干脸，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裤跑到下楼去看。一楼也没有人，百来平米的小超市里灯火通明，大门也敞开着，显然是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装满东西准备结账的购物袋、散落一地的袋装零食……甚至收银机也开着，可就是没、有、人。
这下林屿心里升起了严重的危机感，事情很不妙，又没看见人，完全没法弄明白在自己蒙头大睡的时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打电话！他赶紧掏出手机拨号，然而无论基友、父母、房东还是110，听筒里唯一的应答声只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请稍后再拨……”
林屿害怕起来，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阳光很灿烂、影子清晰，但空气里凝结着诡异的寂静，他突然有种错觉：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
就在这时，老街东面传来了巨大的声响——“轰！轰轰！”……惊天的爆炸声滚滚而至，响彻云霄。紧接着是一阵枪声，虽然听起来至少还隔得很远，但仍然把林屿吓得两腿发软，再也顾不上去想别的，屁滚尿流地跑上楼去。
到家后他反锁了房门，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上。打仗了！打仗了？我该怎么办？难怪没有人，全跑了！剩我一个人应该怎么办？
心慌意乱的时候，窗外又传来了一阵阵野兽的咆哮声。那声音异常尖厉，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城市里，再一次震慑了林屿惊惶的内心。
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呼吸困难。
上一次这样的体验还是在半年前，那时林屿刚毕业，留在这儿几个月找不到工作，女友又提出分手，无助又委屈的他就在楼下这超市拎了两瓶白酒，一边灌一边号啕大哭，把自己折腾到不省人事。
而这一次面对突如其来的惊悚，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地熬过了整个下午，晚上也不敢开灯，最后实在抵不过袭来的睡意，裹着毯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之后，林屿恍惚觉得昨天只是个梦境。窗外阳光灿烂，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只有楼下老街上散乱一地的小摊，和农产品变质散发出的阵阵臭味不时在提醒着他：这次不是一个梦。
……
之后数日都会从远处传来爆炸声、枪声和野兽的咆哮声，各种声音在城市外围此起彼伏，就好像真的是生化危机或者世界末日一般。
令林屿感到尤为恐惧的一次，是有天夜里，老街上突然响起了尖厉的警报和打砸声，随后就出现了那种野兽的嘶吼。在这个距离林屿听得真真切切：那就是野狗相互争斗撕咬的声音，只是异常地响亮。
他壮着胆子摸到窗边，只见街角处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硕大的人形黑影正在疯狂地捶打街边的车辆，车辆迸发出破铜烂铁的哀鸣。这声音每一下都捶在了在林屿的心坎之上。
从那往后，林屿再也没盘算过“我能往哪儿逃”，还好楼下就是超市，他甚至隐隐觉得这么一直躲下去也是可以的。
蜗牛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它们坚信蜗牛壳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所以才生长出柔软的躯体。
尤其是当柔软的你一无所有，仅剩一副薄薄地蜗壳，你就不得不全然地相信它——这是个悖论。蜗牛们是怎样把自己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呢？蛞蝓不会知道。
蜗牛林屿如今就处于这样一个境地：既然恐惧犹如一块挥之不去的巨石高悬于头顶，蜗牛壳就变得愈发地坚固起来。


 第二章，伊始

这天天刚亮，林屿小心翼翼地下楼，他要到超市里去收集一些派得上用场的物资。
他虽然胆小怕事却也不是傻子。按照网文小说里的剧情，假设真的发生了什么生化危机或者末世灾祸，物资储备会非常重要。
所以现在他拖着一个大号编织袋，幽灵似的游走在一排排货架之间。七八点钟天色尚早，超市里一片昏暗，大张旗鼓地扫荡林屿是万万不敢的，他只能轻手轻脚。
好容易凑满了一袋子的电池、水、饼干泡面，林屿正打算扛回二楼，超市门口突然有人出声说话：“喂，那个胖子。”
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但在林屿听来无疑是晴天霹雳。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头去看，只见超市门口站着一个背光的身影，却看不清面孔。
“你……是在叫我么？”
“当然是喊你，这里TM还有别的活人？”男人语气不太耐烦。
“你有、有什么事？”
“老子看你装了吃的和水？”
“是的，还有电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爆炸，还、还有叫声，你听到过吗？打仗了吗？还有人都跑哪去了？他们……”
两个礼拜了，林屿终于找到了可以发问的对象，他站了起来，吞吞吐吐、语无伦次。
可男人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些，他说：“你把东西拿过来看看！”
林屿照做了，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其他人。
他扛着编织袋来到超市门口，这时他才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身脏得显不出本色的衣服，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结了块的血污糊住了小半张脸。
“东西归我了！”疤脸男人没等林屿开口，就伸手把编织袋从他手里拽了过来。
“哎哎哎你怎么这样……”林屿嚷嚷着，男人一脚蹬了过来，脚底板印在林屿大腿上，他往后退了两步，虽然不怎么疼但林屿不敢吭声了，男人又瞪了他一眼，提着编织袋转身就走。
“你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吗？还有那种怪物……”最后林屿还是冲着男人的背影问了一句。
“人特么早就撤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像猩猩……追了老子好几条街，靠！”男人丢下这么一句话，走了。
林屿站在门口看着男人走远，欲言又止，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从这天开始他更加小心了。虽然通往外面的每道门都被他用木条顶了起来，但一旦黑夜降临，恐惧就像一张巨大的罗网，罩住这个瑟瑟发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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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莲殿下，我们离目标很近了。它就在这个山脊后面，大概四寻远，不用法术都能清楚地感知到它。但是……”
“但是什么，伊索先生？”
“但是我们的法术效力开始减弱了，殿下。这里的元素非常不稳定，规则变得难以把握。并且我和其他法师都能感受到，这里还有别的力量在削弱我们对元素的掌控，‘法则’被抑制了。”声音来自一位身着纯白法师袍的男性。
卡莲.阿格尼斯站在一片灰黑的岩石旁边。向她躬身行礼的白袍精灵，正是她的魔法导师迪卡罗尔指派的“晨星”法师领队。
“先生，请让法师们原地休息一下，另外我想使用传讯石。”卡莲对另一侧的精灵骑士比了个手势。
“如你所愿，殿下。”
这次探查任务的主力是银月骑士团下属的一个小队，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中阶精灵骑士由一位大地骑士率领，护卫着团队的核心成员：卡莲公主殿下，还有以伊索为首的五位晨星法师。
人数不多，如果换作是普通冒险者，就这样贸然闯进太阳山脉中心区域的话几乎等同于送死。
这里的混乱生物多以族群聚居，每个族群由实力最强大者担任首领。这些首领之间虽然实力悬殊，但其中的强横者也有能够比肩高阶职业者的存在。还有少数族群则以萨满为领袖——那可是连高阶法师都要头疼的厉害角色。
因此这个不到三十人的探查小队能毫发无损地来到这里，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东大陆视如珍稀动物一般的法师，在这儿竟然一次出现了五个。他们一直维持着隐匿气息的小戏法，这才是队伍一路畅通无阻直抵目标的关键。
只要翻过眼前这座山脊，元素异动的原因应该就能水落石出了。出于稳妥的考虑，卡莲选择在这里和后方联系一下再开始行动。
伊索法师右手握着一块鸡蛋大小的水晶宝石。宝石平整的镜面倒映着灰暗的天色，他两眼微闭，手指轻握，透明的宝石激发出淡淡青光，一个手掌大小的人像虚影随即在镜面上显现出来。
“迪卡罗尔冕下。”、“老师。”
除了负责施法的伊索，在场的只有骑士队长劳尔和卡莲两人。几位法师在一旁静坐冥想，骑士们此刻都手握长剑在外围警戒，把这里围成了一个铁桶。
“我看到了……卡莲，这里的魔法元素正在急速流失，空间结构也扭曲变形，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需要你们前去印证一下。”
人像有些忽明忽暗，应该是法术受到了影响，只能看到一个不太清晰的面容，迪卡罗尔大法师须发皆白，头顶上带着秘银头环，那是“晨星”掌控者的象征。
“好的老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事发地。法师们在这里感受到了抑制‘法则’的力量。”
“抑制‘法则’吗……这也和我的推测吻合，我的学生。”迪卡罗尔大法师声音和蔼：“可能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门？老师您的意思是，元素暴动炸开了山峰中的某个通道么？”卡莲问道。
“呵……未必如此，卡莲。‘门’确实是一个通道，却不会通向山峰内部或者地底。确切的说，那是空间之门。”那个声音解释道：“在你们出发之前我就有所猜测，伊索那里有我事先准备的道具。你可以信任伊索，卡莲，他是‘晨星’最优秀的法师。”
“去吧孩子，不用担心，这是属于你的冒险。”


 第三章，卡莲

卡莲.阿格尼斯不再说话，她躬身行礼静，随后挥手让劳尔队长安排出发。虽然这是以法师们的名义发起的探查队，但谁都知道她是这支队伍的实际领袖：白精灵王国的公主、王室血脉的唯一继承人、整个东大陆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天穹的群星中最闪耀的那颗。
这些身份让她成为普通白精灵需要抬头仰视的存在，虽然精灵一向没有太多的阶级意识，但显然也不会对她发号施令的资格多有非议。
卡莲穿着银色制式轻甲，她没有戴头盔，满头银发中露出精灵们特有的尖耳朵，银发挽了一个最简单的马尾，垂在黑披风上分外耀眼。
作为皇室血脉的继承人，她自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知识丰富、技艺高超。据说卡莲公主刚完成自己的五十岁成年礼，就加入了精灵骑士团，次年随团奔赴王国南部战区服军役。在“大豁口”防线上正面对抗强大的暗夜精灵联军。她冲锋陷阵、杀敌无数，军衔也级级攀升。调回骑士团本部时，卡莲已经成为了一名高级校官，因此她在骑士团中也被委以重任。
玫瑰在血与火中茁壮成长起来，这无疑是皇室最满意的结果。此次探查任务对她来说没有太大难度，因为她在服役期间曾经多次越过大豁口深入太阳山脉内部，对于地形、路径以及可能面对的敌人都了如指掌。再加上五位晨星法师这样强大的助力，所以卡莲此时虽然保持警惕，但并不紧张。
“出发吧！”简单的指令，卡莲先行一步走在了前锋线上，列队的骑士们照例把法师拱卫在队伍中间，探查队开始翻越眼前这最后一座山脊。
为了隐秘行动，进入太阳山脉以前整个探查队就放弃了坐骑。精灵的坐骑是帕拉平原上最快的生物——角马。这种动物和精灵之间的和谐关系可以回溯到数千年前，它们非常通灵，即便被主人放弃，也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老路。
这个山脊并不陡峭只是非常崎岖，不过这也难不倒身手敏捷的精灵们。山坡上几乎完全是岩石地质，这些大石头表面灰黑的色泽源于空气中沉降下来的的硫磺颗粒和火山灰，这让身披黑色斗篷的精灵们从远处看来并不明显。
这个区域的混乱生物都销声匿迹了，这是最需要防备的事情。消失不等于不存在，假如它们此时聚集在山脊背后，这次行动的难度就要急剧增加了。所幸前方的斥候骑士陆续回报，并未发现危险、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往往就是最大的异常。卡莲并没有放松警惕，听着先期翻过山脊的斥候陆续回报情况：
“是在一个山顶，就在我们翻过的山脊正东，最多2寻距离，殿下！”
“我看到一个黑色圆洞竖立在山顶上，大约50臂宽，推测是法术造成的。”
“没有发现混乱生物，一只也没有。”
“……”
卡莲心里终于有了些异样——在法术通讯完成之后，伊索将老师准备的物品交给了她，那是一个小小的法术罗盘，施法者可以为它指定某种元素或物质，罗盘会通过元素共鸣感应到附近五寻以内的相似物体，简单的说，就是个魔法狗鼻子。
但伊索法师最后特意交待了一项：这个道具本身年代久远，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一直被收藏在“晨星”。它可以“为携带者提供小范围的空间稳定性”，这简直就是为了应付现在的情况特意准备的。想到此节，卡莲不由得佩服老师的判断力和智慧。
小小的队伍尽数抵达山脊顶部，终于，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就立在对面的山峰上，原本应该高耸的山峰明显矮了一截，应该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半山腰彻底抹平了。
“黑洞”直径大约百臂，从远处看去它的内部一片漆黑。
前面的道路一片坦荡，先发的斥候已经到了黑洞附近，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于是所有人开始加速行军。
终于，所有人都来到了黑洞脚下，被抹平的山顶刚好可以容纳他们。在这里，可以看到各种混乱生物的足迹：地精、狂兽人、地狱犬……甚至还有几片鹰身女妖的翎羽。而它们的最后踪迹无一例外地指向黑洞内部。
伊索法师轻声向卡莲汇报道：“殿下，这个地方对施法的影响极大，除了一些现成的魔法物品，我们大多数的法术都只剩下不到三层的能效，或者需要耗费高于平时数倍的法力才能保持威力。”
卡莲抬头看着这个古怪的黑洞：不管从哪个方向上看过去，它都是一个圆形，却无法给人“这是一个黑色圆球”的感觉，反而所有人都认为它是一个洞口。
“这就是空间通道吗？我们应该怎么称呼它？”卡莲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好像在征询身边法师的意见。
“殿下，我听见大法师冕下称它为‘门’，就现在的情形看来，这确实就是冕下所预见的空间通道。”
“它……通向哪里？”
“并不清楚，殿下。理论上它可以通向任何地方，也许是熔岩河的源头，否则我们没法解释那么多的混乱生物为何全数蜂蛹而入。斥候告诉我们，附近区域所有的混乱生物都不见了，保守估计也有四万之众。”
“您的意思，它是人为的吗？谁有这样的能力？他的目的是什么？”
“……殿下，确实有人为的迹象。”伊索法师面对公主殿下这样的连续提问也有些吃力，他犹豫了一下，又缓缓说道：“法师们发现了一些施法耗材的残留，虽然只是极少的份量，但确实是通用的施法材料。”
“假如它可以通向帕拉平原深处？”公主漂亮的剑眉一挑。
这个问题有点“重”。
伊索法师略微沉默了一息，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殿下，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第四章，决断

“灾难么……”
“但是殿下，门也未必会是通向帕拉草原，毕竟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确定……”伊索法师补充道：“空间魔法属于上古法术，对此我们没有太多经验，如果是通向别的地方……事实上无论通向哪里，贸然进入都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威胁。”
“是的伊索先生，我知道。如果通道背后就躲着过万的混乱生物，即便老师来了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卡莲回应道。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头顶上这扇高大黝黑的“门”。
“能尽量解析一下它吗？伊索先生，我不奢望知道它能通向哪里，但我想弄明白它是否足够稳定，是否我们可以原路返回？”
“愿意为您效劳，殿下。事实上法师们已经开始着手解析它了。”伊索躬身后退了两步，随即转身前去询问正在勉力施法的几位法师们。
片刻后，他再次回到卡莲身旁，并且带来了法师们的初步成果。
“殿下，算是个好消息，空间通道非常稳定并。只是在短时间内法师们能得到的结论只有这些了。”法师抚胸以示歉意。
“这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索尔先生，您不必自责。我知道解析上古魔法的麻烦，在跟随老师学习的时候，您知道，那些本‘法术演变史’抵得上三个催眠戏法。”
听到不错的消息，卡莲殿下难得俏皮了一下，她随后来队长劳尔，探索队的三个核心人物开始着手安排进“门”的具体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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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又一日。
自从上次被疤脸男子抢走物资之后，林屿无奈又重新收集了一些。幸好超市里货源充足，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把能派上用场的东西统统都抗了，加上超市仓库里的物资，苟活半年确实不是难事。
只是停电停水，日常生活实在不太方便。把自己圈禁起来，在闷热的室内与一堆堆杂货朝夕相处，这日子过起来真是一种煎熬。
他也曾努力尝试过自救，用搜刮来的一堆电宝保持着手机电量，每天开机拨号；临街的窗户和上楼的通道，都用木板和工具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他有时还壮着胆子爬到楼顶观察远处的情况，可惜一无所获。
他也曾因为过于孤寂和恐慌，一口气喝光了半打啤酒，让自己再一次泪流满面地醉倒在地，只是这次他没敢嚎啕大哭，黑夜里的哭声回荡在封闭空间里，听起来简直像是魔鬼的笑声。
胖子林屿逐渐瘦了下来，在被恐惧包围的气氛里，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昏暗的日夜之后。或许三五天？或许三五个月？昏昏沉沉的他已经放弃给手机充电了，他的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心里越来越绝望。
这天，他有气无力地打着电筒在仓库里翻找，发现逼仄的角落里有个塑料桶，于是他顺手掀开了盖子。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在电筒的聚光下，他惊讶地发现桶里竟然有一只死耗子，而且已经死去多时了。谁也不知道它怎样钻进了这个困死自己的牢房。
耗子干瘪得只剩一层皮，裹着细小的枯骨，龇开的嘴角露出点点利牙，它眼窝凹陷，两个黝黑的空洞似乎正诉说着自己的心有不甘——其实它已经快要成功了，桶底被它刨开了一个洞，然而它还是死在了这里。
林屿直愣愣地看着这只耗子，耗子仿佛也在凝视着他。突然间他觉得，这同命相怜的家伙简直就是他的前世今生。
耗子成了压死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林屿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呆到现在，脆弱的神经早就被拉伸到了极限。虽然他胆小、怯懦，却也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耗下去了，在这个蜗壳里，内部和外部同样黑暗。
这一夜，他失眠了。
第二天阳光未盛的时候，林屿穿着一套灰色运动服出现在楼下。他准背着一个登山包，包底横绑着一把日式厨刀，包里装着一大堆饼干、巧克力和矿泉水。
这堆东西能撑三五天，林屿记得第一次听见的爆炸声在东面，于是他决定往反方向走，这样的话大约半天就能出城。至于出了城之后？他暂时没想那么远。
用多余的水洗了个澡，在事发以来第一次刮了胡子，又饱餐了一顿火腿肠加泡面之后，林屿终于走出了这个蜗壳。
他看起来就像是准备去登山或者参加露营的年轻人。这座空荡荡的城市里现在空气非常清新，离开了人的纷扰之后，一切都那么富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用力压下自己恐惧却也莫名亢奋的心情，迈步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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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华城。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不清楚，殿下。好消息是看来这里并非帕拉平原内部，甚至……不是我们熟知的东大陆。”
这是伊索法师的声音，自从穿过通道以来，他感觉压力剧增。虽然睿智的法师仍然保持着施法者应有的风范，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地方法师可能是最没用也最难活下去的职业了。
因为这里，没有可供调用的魔法元素。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些元素的异常状态？”伊莲问道。
“法师们发现这里的元素相互之间结合得非常稳固，殿下。它们的状态趋于恒定，而这种稳定的‘力’远大于施法者竭尽全力之所能。”
“确实如此，我也感受不到元素的回应。”卡莲也是低阶施法者，她再次试了试一些小戏法，所有刻意发散出去的精神力都像是泥牛入海。
这真是个**烦。
“万幸的是魔法道具还可以使用，殿下。”伊索法师提醒道：“法师们体内的法力储备，以及储能法杖都是有效的。通道出口附近，从‘那边’散逸过来的元素我们也可以调用。我们只是无法调动‘这儿’的魔法元素。”
“是的，先生，您说的没错。只是在这儿。”卡莲轻声说道。
“在这儿，我们好像是客人。”


 第五章，獠牙

站在山顶，卡莲眺望着眼前这个未知的神秘地域。
精灵们穿过“门”后，发现自己所在之地虽然仍然是山区，却和太阳山脉的地貌有着天壤之别。这里气候宜人、草木茂盛，似乎‘门’把他们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大量混乱生物的足迹从“门”向着四面八方散开，所到之处一片兵荒马乱的狼藉。
如果仅仅是确定这次事件对于王国有无威胁，那么探查队的任务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卡莲闭上眼，她的心里有点矛盾，只是那么一会儿。
“伊索先生。”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站在一旁的法师微微躬身。
“我认为探查的任务还要继续，但是对于现在的情况我们必须有所应对。”卡莲说道，这是她已经想好的：“我们可以一分为三，请您带领法师们退回那边，负责监视‘门’和混乱生物的状况并和老师通讯，我会让劳尔队长带领他的骑士们驻扎在通道这头，防止突发的情况。”
“那么殿下您……？”伊索法师听出伊莲话语里的坚决，料想她心中已经有所决断，但仍然发声询问。
“我想再跟上去看看。我不知道混乱生物都去了哪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够引诱如它们离开栖息地甚至穿越空间通道，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造成了这样的异变，他的用意是什么？我至少要亲自确定这不是针对王国的阴谋。”
“公主殿下！”法师提高了声调：“也许我们可以派斥候……”
卡莲摇了摇头，伊索没有继续往下说。
取下身后的长弓拿在手里，她顺着混乱生物踩踏出的痕迹望向远处，银色的眼瞳里迸发出绚烂光彩。她说：
“在这儿，我就是最好的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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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也是林屿“出壳”的当天下午。
整个白天他都很顺利，一路上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恐怖场景，也没有见到任何人，甚至流浪的猫狗、天上的飞鸟……统统没有，城市仿佛成了傍晚退潮之后的海滩。他还在路边捡到了一辆没拔钥匙的小电驴，小心翼翼地开始了骑行。
但是就在林屿快要顺利溜出市区的时候，终于遇到了惊悚的场面：
那是一个三岔路口，他看见前方有一辆红色小轿车停在路中间，引擎盖翻了起来。
林屿骑着小电驴要从小车旁边绕过去，经过侧面的时候他发现小车的车厢后座塞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随着小电驴的前行，当视线飘到车头的时候，林屿竟然看到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那是疤脸男人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被“塞”进了发动机和其他部件之间的间隙里。
尸体像是一大块沾满了黑色油污的破抹布，只有脑袋还卡在水箱的位置上，那张可怖的疤脸上，毫无生机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此刻正好撞上了林屿毫无防备的视线。
林屿的脑海里“轰”地一声炸了开来，他意识里一片空白，随后像电影快进一般闪过几个片段：冷漠而凶狠的伤疤，拎着编织袋转身的背影，还有半夜里老街上回荡着的脚步声。
莫大的恐怖又一次无情地袭击了林屿，生生击溃了他从这半日的风平浪静里积攒起来的全部勇气和信心。他捂住嘴，颤抖着，心里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逃回去。但是他的手脚此刻就是不听使唤。
就在同时，前方岔路口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声，出现在光影之间的那个东西，林屿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是一头直立行走的野兽，林屿不敢细看，他现在连扶小电驴的力气都欠奉，慌乱之中他扔下车转身就跑。
身后的怪物爆发出一阵高亢的怒吼。林屿扭头瞟了一眼，只见怪物已经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它比成年人类高大得多，正迈开两条柱子似的腿往自己这边追。
见状林屿哪里还敢迟疑，只能拼命往来路上狂奔。他憋着一口气跑了好久都不敢停，可是身后依然吼声连连，怪物并没有被拉开距离。
如果还在大学时期，林屿同学也不怕有人和他比拼耐力。他当年在篮球场上连续奔跑四五十分钟不在话下。可现在即便熬瘦了一圈，他依然算是个胖子，刚跑了五六分钟他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拼命压榨自己再往前跑了几百米，林屿脚下一软扑倒在地。头晕脑胀的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然而随着吼叫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突然意识到，完了。
没有人愿意死，无论仰天长叹的疤脸男、功亏一篑的耗子还是林屿本人。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此时林屿应该正捧着手机悠闲玩耍，男子脸上也许不会有疤，耗子则幸福地生活在没有猫的仓库里。
然而这一切都结束了。
林屿转过身，看见山丘一般压过来的高大身影，它的背后是正在西沉的太阳，阳光将巨兽裁剪成一道灭世的轮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哭了起来。
坐在微温的路面上，林屿两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野兽，满是泪痕的眼镜让他只能看见怪物上翘的獠牙和绿色巨眼。
他一边哭一边往后挪动，但是背包却阻碍了他，他的屁股正好硌在那把厨刀上，于是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柄。这真的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虽然对于小山般的怪物，厨刀就像是蜗牛的牙齿。
林屿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双手紧紧攥住刀柄，一尺多长的厨刀笼罩在阴影中，倒映着天边金黄的霞光。
他闭上眼睛，一边冲怪兽大声喊叫到：“不要过来！滚开！！滚啊啊啊啊！！”一边胡乱舞着刀子往后退，可是几步之后就被障碍物顶住了后背，他终于退无可退。
这时林屿突然爆发出从来不曾有过的勇气，他大吼一声“呀！！”，奋力地把厨刀往前方一捅。
那一刻，林屿感觉自己捅到了一堵墙，锋利的厨刀被硬物顶住了，再怎么用力都不能寸进。怪兽灼热的鼻息居高临下地喷到了林屿脸上，他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就在此时，一股滚烫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和硫磺味。
面前的怪物似乎受到了重创，发出巨大的哀鸣，林屿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它在挣扎。
他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睁眼，就这么保持着前刺的姿态。又过了一会儿身前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大街上也恢复了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好像连时间都停止了。
然后，他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噗嗤！”


 第六章，从天而降的少女

一声轻笑，让林屿体验了从地狱来到天堂的瞬间，他抹了一把脸上粘稠的液体，终于睁开了眼睛。
怪物的庞大身躯仰天倒在了地面上，样子依然狰狞，却生息全无。林屿有些傻眼，他看了看手里的厨刀，这才记起刚才的笑声，他对着空荡荡的四周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喂？这里有人吗？”
然后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人类林屿第一次看到白精灵卡莲.阿格尼斯。
一切故事的开端也许都是注定的，命运的转折点是林屿被逼拔刀的那个瞬间，还是他从耗子身上窥见了命运的无情嘲弄开始的呢？我们不得而知。同样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命运让两个年轻人在此相遇。
“是……你救了我么？”林屿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奇怪少女。
宅家半年的他也曾经沉迷于奇幻小说，少女身上包裹着的花式铁皮，毫无疑问就是制作精良的铠甲了。纤细的长耳朵、俊俏的面容，这些都完全符合奇幻故事里对精灵的描摹。
“你是精灵？”于是林屿又问了一句。
少女望着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随后从腰间的某个小地方摸出了一枚不起眼的黑石子儿。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往林屿脑门儿上轻轻一碰。
“哎哟！”林屿看着少女的动作，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圈。他的脑子里满当当的全是问号——“真的有精灵？”，可这一不留神，额头就被烫了一下。
“我是白精灵卡莲.阿格尼斯，现在您应该能听懂我的言语了。”卡莲右手抚胸向他点头致意，这是东大陆通用的问候方式。
可惜少女的外交礼仪并没有得到对等的回应。不知是因为震撼还是极度紧张过后的放松，林屿双腿一软坐就到了地上。
“所以是你救了我？”他呆呆地问。
“好像是的。”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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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平城，有两个年轻人隔着篝火围坐在一起。
想起刚才的危险和刺激，林屿有些恍惚，他在附近找水洗掉了一脸血污，又换了一身干净外套，现在看起来总算精神了些。
卡莲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这个“人类”。他看上去和精灵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偏深的肤色以及耳朵的形状，其余都很相似。只是相貌不那么符合精灵审美的标准……
林屿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精灵少女，很久没有和陌生人说过话的他有些怯场。
“所以……这个大陆叫做'亚洲’？”还是卡莲先开口了。
“是，是的。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它有六大板块，我……这样，我给你看。”林屿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开机。
卡莲眼前一亮：“魔法物品，你们也会运用元素！”
“这不是用什么魔法啊，这手机是用电的，唔……电能。雷电、打雷你们知道吗？”林屿想了想应该怎么措辞。
“雷电是因为活跃的雷元素容易和水元素聚集在一起，那样就形成了云，当云层里的雷元素超过一定的数量，就会主动释放出来形成雷电。”
“……”林屿顿时感到有些头大，好吧，至少免去了阐述初中物理的麻烦。
他也开口问道：“你叫伊莲对吗？你说的元素是什么？真的有魔法吗？”
“我叫卡莲，卡莲.阿格尼斯。”少女保持冷静，她继续回答道：“对于我们来说，元素就是万物的基石，每种物质都是由元素构成的。魔法就是通过精神力沟通元素，控制元素为我们所用的特殊技能。”
“对于我们来说，物质是由分子原子电子组成的。”林屿喃喃地搭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腔。
他也不指望能在这个问题上聊出花儿，干脆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然后亮出那个著名的开机图片——
“喏！这就是我们地球的样子。”
“你们的大陆居然是球形的，这是怎么形成的？我们现在在哪儿？”精灵少女动了动耳朵，有些好奇。
“嗯，是球形的，但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太难了。
而且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林屿问道：“如你所说，你们是通过一个空间通道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那些怪物也是从你们那边过来的？”
“是的，混乱生物原本都栖息在熔岩河流域，有人打开了空间通道，它们也许受到了元素的影响，所以跨过通道来到了你们这里。”
卡莲停顿了一下，想起了最先路过那个城市，没有继续往下说。
“有多少那个……混乱生物？，那个通道在什么方向？是东边么？离这里有多远？”林屿一口气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对于逃命来说，这些才是重要的事情。
“大约有四万余只混乱生物，穿过‘门’之后就四散了，到这里的距离至少有一百五十寻，现在由我的同伴看守着，我可以与你互换信息。”
“……？”精灵的语速偏快，林屿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之间也想不透。
盟友之间互换信息是东大陆上的惯例，虽然卡莲也不确定他俩是否就算盟友了，至少眼前这个“人类”没什么恶意——虽然技艺也不怎么样，她想起了刚才那一幕，不由觉得有趣。
篝火用的木柴来自附近的店铺，少女不时地添上一些。两人一时之间也没了话题，只好静静地听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没有光污染，夜空里的星星分外醒目，林屿靠着背包，仰头看得出神。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卡莲刚才旁观了这个人类挣扎求生的全过程，想起他面对狂兽人最后搏命的一刺。虽然是自己出手洞穿了狂兽人的颈部要害，但一个从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平民，几乎不可能从这样的凶物手下逃生，所以最后关头他能战胜恐惧挥刀一搏，也算是难能可贵。
她看了看篝火对面仰天而睡的林屿，把手里的木块丢到火堆中，然后站了起来，轻轻解下自己肩头的披风。


 第七章，印痕

林屿睡得很沉。自从第一声爆炸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放松过。这一觉径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直到刺眼的阳光撬开了他的双眼。
身上传来淡淡的硫磺味，他睁眼看见自己裹着精灵少女的披风。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林屿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兽人、精灵、另一个大陆……这不是只存在于宅男幻想中的世界么？可眼前的少女难道是个cosplayer？那昨天的怪物……想到昨天的怪物他不禁一阵心慌。
后来他曾壮着胆子瞄了几眼那个“狂兽人”，它庞大的身躯起码有两米高，腰间围着褴褛的兽皮，粗糙的皮肤呈黑灰色，脑袋有脸盆大小，两根匕首一样的獠牙直直地突出下颌，龇到狰狞的脸颊上。
那确实不像自己所知的任何动物，也不像地球上能长出来的玩意。
这时少女悦耳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你醒了？”
“嗯。”
“这里不是很安全，虽然附近没有硫磺味儿。我打算离开，你呢？”
“唔……你要继续追踪那些怪兽？”林屿有些好奇。
“是的，它们在这座城市里分散了，我找了几个方向都没有发现聚集起来的。”
“那你打算去哪儿？”
“我不知道。”少女咬咬牙，暗自攥紧了拳头，说：“我不知道，但我总得找到它们。”
“可是你怎么找它们？”林屿打破沙锅问到底。
“它们身上有很浓的气味，而且老师给了我追踪的道具。”少女从腰间摸出小巧的罗盘，打算给林屿看一眼，但随即有些诧异：
“奇怪，这附近应该没有混乱生物了，罗盘怎么会还有反应？”
林屿可吓了一跳，赶紧环顾四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在昨天遇袭的不远处，一个视野开阔的广场。现在光线很好，确实看不到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别找了，确实没有混乱生物。”卡莲说道：“它好像是对你有反应。”
“我？我可不是什么混乱生物。”
“我是以元素激发的罗盘，除了混乱生物，元素充沛的地方也能令它有所反应，这很正常。但是……”
卡莲睁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林屿：“你身上怎么会有元素气息？”
林屿也很懵圈，他双手一摊，意思大概是：这边没有魔法元素是你说的，我身上有魔法元素也是你说的，姑娘，我怎么知道。
卡莲很认真地对他点点头，伸出白皙的手掌上，将罗盘摊到林屿眼前。
所谓罗盘是一个古铜色的金属小圆盒，挺像一块怀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盘上盖是透明的水晶，一个镂空花纹的十字星指针在里面摇摇晃晃，这倒是跟常见的指南针差不多。可气的是针尖儿就指着林屿，他站到哪边，针尖就指到哪边。
“这……这玩意难道认识我祖宗？”林屿给气乐了，没来由地无厘头起来：“我可以看看吗？”
少女没吭声，只是伸手把罗盘再往他身前递了一些。
林屿小心翼翼地拿起这个传说中的“魔法物品”。到手感觉份量很沉，罗盘正面就是个指南针，背面正中间刻着一个比指针稍大些的十字星，旁边还环绕着一排细密的符号。
“这些符号是你们的文字吗？看起来真像是我们的……甲骨文。”
“这是上古文字，它属于东大陆上最古老的文明，也是魔法的起源之地。可惜，现在已经失落了。”卡莲有些遗憾，她看着林屿所指的文字，轻轻念道：
“星之所向，门之所启 ”
古朴的音节仿佛充满了某种魔力，在林屿的脑海里回响着，他不禁跟着念了一遍：“星之所向，门之所启？”——
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罗盘变得烫手，好像自己手里正捏着一块烧红的铁。
“啊烫烫烫！！”顾不得什么魔法物品了，他赶紧松手，放任罗盘掉到了地上。
卡莲疑惑地捡起罗盘，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此时林屿却怪叫了一声：“这是什么鬼！”
只见他左手的掌心正中，被烫出了一个淡淡的十字星痕迹。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林屿一边不满地嘀咕，一边搓着手掌心，但是这痕迹虽然很浅，却像是纹身一样根本搓不掉，不一会儿他就放弃了，反正现在不疼也不痒。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和它共鸣，这是老师给我的道具，我想我得请教一下老师。”卡莲把罗盘收了起来，又从腰间摸出另一个小东西。
看来无论什么种族的女孩儿，她们的小包包都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得多。林屿看着少女轻柔的动作，好奇地问道：“你又打算干嘛？”
“我要尝试联络我的老师，他是一名大法师，智慧的长者。”卡莲握着传讯石，并尝试激发它。
“不行，这里对法术的限制太强烈了，我得回到门那边去。”
少女也没了主意，虽然她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机敏并且心智坚毅。但是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无法判断的情况令她犹豫不决。
“你不是要去追踪那些混乱生物吗？”
“刚才罗盘和你的共鸣很强，它不会再指向别的东西，没有罗盘的引导我只能在较近的距离才能发现它们。而且我路过了两个城市，发现它们都散得很开，四处破坏觅食，不像是有预谋的集体行动。”
“两个城市？你之前说的‘门’不是在平城边上吗？”林屿疑惑。
“并不是的，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了，‘门’离这里有起码一百五十寻的距离，它是在一片山脉的中间……”卡莲解释道。
林屿听后突然急了起来，他盯着卡莲问道：“什么样的山脉？你们的一百五十寻到底有多远？就是……就是大概要走多久？”
平城往东一百多公里就是华城，两座城市之间全是平原，没有任何山脉。
他的爸妈和老妹全在那边。
这段日子以来，林屿并不是没有想过爸妈和老妹，只是苦于联系不上，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只有自己才困于危城，希望有人来帮助自己。在恐惧和紧张的重压之下他甚至没有想过，他的家人们在华城会不会有同样的遭遇。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在乎他们了。
“我过来这里用了两个昼夜。”少女并不介意他的冒犯，她感受得到林屿的焦急：“另外那个城市被毁坏得非常严重。”
“那人呢？你有没有看见过人？像我这样的？”
精灵少女微微有些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据我观察，那个城市已经被它们占据有一阵子了，即便有人也会藏匿起来或者逃走，所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幸存者……抱歉。”


 第八章，在路上

城市的边缘近在咫尺了，只是这和林屿一开始的计划背道而驰：原本他要从西面出城，逃得远远的再做打算。而现在，自己要从东出城往家赶，并且要踩到恐怖灾难发生的地头上去。
同乘一辆小电驴的两个年轻人很沉默，林屿刚要逃出生天又逢噩耗，勉强能振作起来已经是少女竭力安慰的结果了。
后座的伊莲其实觉得很新奇：这就是他们“能量”的利用方式？用不可知的手段，将固化的元素重新激活，并且按照规定的路线运行？对于法术有什么启发呢？她摇了摇头，如果元素是活跃的，法师就可以通过精神力直接调用它们，又何必多此一举。而激发固化的元素，消耗远大于所得，对于法师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在这个大陆，这也是无奈之举，她想到。小电驴的速度自然比不上精灵骑士的角马，甚至没自己徒步跑得快，但对于没有受过训练的平民来说，至少也能省时省力。
看来无论什么种族，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和智慧，少女在心里又补了一句——除了混乱生物。
行至中午，天气逐渐燥热起来，前方的马路被遗弃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这条路通往华城高速的入口，从平城到华城这条路林屿很熟，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条笔直的高速路倒是步行的不二之选。
坚挺地穿越了整个城市的小电驴此时终于结束了它的使命。林屿把车子靠在路边，轻声对卡莲说道：“下来吧，没电了。”
于是两人开始徒步前进。精灵少女走在前面，林屿走在后面。全副武装的少女在车辆的缝隙之间穿梭而行，甚至还跳到车顶上，却只发出轻微的响声。林屿对此实在是叹为观止，他问道：“嘿，你的铠甲有多重？”
“我叫卡莲.阿格尼斯，你可以叫我卡莲。”少女不以为意，第三次介绍了自己。
“好吧卡莲，你的铠甲——”
“它并不重，银月骑士团的制式轻甲只有42磅，我的这副掺了少许秘银，因此会重一些。”少女回答道。
磅又是什么单位？林屿一头雾水。不过参考“寻”的教训，他估计那副盔甲也有好几十斤。想起那天铠甲少女从天而降的英勇姿态——反正如果换成自己，穿着这几十斤铁皮从墙头跳下来，那肯定得死于非命。
“你们精灵都这么厉害吗？”
“并不是，只有学习技艺或者法术，然后长期坚持训练，经过不懈努力才能成为强者。”卡莲答道。
“强者可以做什么？”林屿好奇：“强者统治世界吗？”
卡莲正准备跳到下一个车顶，闻言却停了下来，她转身面对着林屿，用好看的银瞳望着他，大声说道：
“不！成为强者是因为能够‘守护’，用我的弓，和剑。”
林屿被少女的坚决镇住了。
“守护”吗……我该怎样守护他们呢？还……来得及吗？想到这里他的心咯噔一沉，随即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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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动了伤心事的林屿随后一路上都保持沉默，卡莲则认为这是自己的失礼。精灵王族良好的教养令她对林屿的低落有些抱歉，但事涉自己对于强者的远大志向，她又觉得刚才的激动并没有错。
可是……少女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的小纠结：这个人类只是不了解强者的意义，而不是故意嘲讽，身为阿格尼斯家族的一员，即然能成为强者也该有更大的器量来包容无意的冒犯。
是这样的。卡莲咬咬牙，偷偷放慢了脚步。待林屿埋着头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少女用力低着头，用刻意柔软的语气对他说道：“林，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犯。”
“啊？什么冒犯……”林屿一时没有会意。
少女的耳朵尖都红了，道歉这件事，确实比面对混乱生物难上一百倍：“因为我……对你说了那、那样的话，抱歉。”
“没、没关系！”林屿反而被郑重其事的道歉吓到了。
但未来的冠名骑士强者心里业已准备好的承诺已经脱口而出了：“如果您实在无法接受道歉的话，我可以做一件您指定的事情作为弥补——只要不太过分。”
“……”面对能够一剑刺死狂兽人现在却害羞得像个鸵鸟的精灵少女，林屿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那好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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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高速收费站往常是一个繁忙的地方，每天在这里出入的车辆如过江之鲫，而现在却完全静止下来。
收拾好心情的精灵少女依然走在前面。当看到远处“平城收费站”几个大字的时候，她再次停了下来对林屿说道：“林，我来过这里，前面有一个战场的遗迹。”
“战场的遗迹？”
“是的，昨天上午我曾路过这里，当时看起来战斗已经结束很久了。”
“是什么样的战斗？”林屿想起了刚开始那几天的爆炸声。
“我无法描述，只知道其中一方肯定是混乱生物，有很重的硫磺味。”少女回忆了一下，补充说：“还有很多元素爆炸的痕迹。”
林屿思索了一下，说道：“反正咱们得路过，如果没什么危险的话你带我去看看吧。”
“嗯。”
战场其实就在收费站前面。林屿看着那些被摞成一道墙，烧得焦黑残破的汽车，还有更远处塌得面目全非的高速入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大概能猜到，当天下午自己听到的一连串爆炸声应该就是来自这里。
“啧，还有坦克。”
“坦克是什么？”卡莲好奇地问。
“坦克就是……t-a-n-k－tank！”林屿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一种武器装备。外面是钢铁，下面有履带，有轱辘……你看，像这样的。”
他连说带比划：”坦克可以移动，会开炮，就是把炮弹打出去，炮弹会爆炸。爆炸，BOOM！”
伊莲顺着林屿的比划，站在一辆废弃的坦克旁边听着他的拙劣解说，最后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军队？”
“是的。”
没有技艺，不会魔法，只能依靠“会发射初级魔法弹的铁皮车”这样的武器来抵挡混乱生物。
这是一只怎样的军队？


 第九章，启发

林屿也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他不是军事迷，战场上除了车辆残骸和爆炸的痕迹，其他什么都没有剩下。不过他对“混乱生物”倒是有很直观的印象：皮糙肉厚、身强体壮——至少靠厨刀肯定搞不定。真不知道它们和现代化战争机器同场较量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所以这次战斗你们应该胜利了，至少没有输。”卡莲通过职业军人的经验得出了结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混乱生物不会有打扫战场的习惯，是你们的军队最后打扫了战场然后撤离了。”卡莲回答道：“你之前不是说城市里都没有人吗？”
“是的。我一觉醒来就整个城市里就没人了，全都消失了。”
“应该是撤走了，你们通讯不是很方便吗？它们是从东面过来的，你们的军队一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一边在这里展开阻击，一边疏散平民。你肯定是错过了撤离时间。”卡莲肯定地说。
“那前一个城市呢？他们是不是也撤离了？”林屿激动起来。
“林……”卡莲有些不忍，但是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让他好受一些：“那边被破坏得很严重，没有抵抗的迹象，但我想也许……也许有不少人可以幸存下来，因为混乱生物只对魔法元素感兴趣。”
“是吗……”林屿不禁生出了一些希望：“可你不是说我们这边没有什么魔法元素吗？”
“嗯……准确地说，是没有活跃的魔法元素可供施法者控制。元素是世界的基石，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元素构成的，即便是在这个大陆也不例外。”卡莲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这些树木、岩石、风和水，还有你的身体……这一切都是由元素构成的，我能感受到它们在‘沉睡’，无法唤醒，却不等于不存在。”
“那么那些怪物到这里来做什么？”
“它们进‘门’可能受到了人为的驱使，而过来之后的行动，应该是在寻找‘食物’。它们喜欢吞噬元素密度高的东西，例如熔岩河的岩浆和各种矿物，混乱生物可以从中摄取能量。”卡莲回答道。
“能量……能量……有了！你看这些是不是能量？”林屿摸出了手机、电筒还有充电宝。
卡莲接过这堆电子产品，闭上眼认真感受，片刻后她回答道：“虽然无法共鸣，但是它们确实含有充沛的雷元素，这两个弱一些。”
她把手机和电筒还给林屿，然后将充电宝拿在手上细细打量：“但是这个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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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华城南郊。华东军区某部驻地。
这里驻扎着一个机械化步兵营，部队放在这里是经过周密考量的：驻地附近有华东大学城和一个国字头的研究所，而从此地向东有隧道穿过天平山脉，约四五十公里处的海边上还有一个大型核电厂。
驻地在一处山坳里，两侧是天平山脉陡峭的山麓。驻地背靠山脉，在两个山麓间筑有高墙和工事，把整个山坳封闭起来形成了一大片天然营区，驻地大门外则是一条往西直达华城的水泥公路。
这时靠近山坡的一处营房里，两名军人面对面坐在办公桌旁，好像正在争执。
“老卢！你说说怎么办吧？这事儿不管又不行，这群榆木疙瘩真能把人给烦死。”
“老肖你先别急，咱们现在也不止这一桩事情，你急……也急不来。”说话的是老卢，四营的营部中校教导员：“你考虑下现在这个情况，通讯不畅、外敌不明，能做的事情有限，咱们够得着的地方，能帮就帮一下吧。”
“谁说不去帮他们，都是老百姓能看他们去送死么？问题是你也得服从安排吧？昨天跑出去，今天又跑出去！这没碰到活的还好，碰到了没一两个班的火力谁跑得掉？”
老肖气得把帽子都摘了，一边挠头一边继续对自己的老搭档吐槽：“他们的命是命，老子兵的命就不是命啦？你就告诉他们，再这么胡搞，老子就把二连撤回来！”
老卢连忙顺着他说好话：“行行行，哎哟你啊也别生气了，我这就派人过去跟他们说。得嘞，我自己去一趟吧，顺便去看看他们到底倒腾出来什么玩意。”
老肖是四营的少校营长，军衔还比老卢矮一级，两人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往常但凡碰到这种事情白脸也是给老卢唱的。这次真的情况很糟，他也是借机发发脾气，逼着老卢递个话过去，好叫那边的人消停点。
营地大门往西两公里，有一片被围墙围起来的低矮建筑群，围墙外沿又有用沙袋和废旧车辆又堆起来的一圈临时工事，即便现在没什么情况，也能看见工事各点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作为岗哨。这里是一个国属生物研究所。
研究所大门口，连接马路的一小截路上停了两辆轮式装甲车，老肖的军用吉普车带了四个兵，一溜烟开到了装甲车旁边。
“他们今天出去了几个人？”老卢在副驾上探出头，一边向执勤的士兵回礼一边询问道。
“报告教导员！他们今天还是出去了两个人，连长让一排长派人跟着去了。”士兵看见教导员格外亲切：“去的是二班，我看见他们班长带了重武器。”
“嗯，行，知道了。我去找他们老大谈谈。”老卢点点头，示意越野车径自开了进去。
“沈所，你让他们几个消停点吧！我都快压不住了，老肖可是跟我这儿闹着要把一连给撤回去。”这是老卢。
“卢教导员……我也有无奈啊，你知道的，那两口子研究的东西对咱们也有用，而且现在华城这么个情况，谁也不知道别处怎么样了，又不能通讯。”
研究所除了后勤，上上下下也没几个人，而且大多还只愿意埋头捣鼓手头的事情，这些人学问挺高，职称更不含糊，脾气还都挺怪，于是管理就成了老大难问题。老沈头被推出来当所长也就因为年龄最大，手头事儿不多，他也不是个管人的料子。
“那也不能这样啊，你也知道我们的难处，这次出现的怪物大部分连子弹都不怕，**砸怀里炸了还能活蹦乱跳的，他们怎么就敢打报告申请抓活的？”
“唉……这，这。”老沈头这个没完，老卢本来就知道这老头治不了那两祖宗，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去看看他们实验室在干嘛吧。”


 第十章，实验室

在研究所3号楼里，老卢隔着玻璃正在参观“两个祖宗”搞出来的东西。
里面是一间无菌实验室，靠墙的实验桌上摆满了各色玻璃皿，里面盛的看起来就是些碎肉，稍大一些的肉团和骨头则单独泡在玻璃罐里，放在实验室另一侧的置物架上。
实验室正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解剖台，一具猴子大小的动物尸体躺在无影灯下面，几个研究员全身裹在纯白的无菌服里，正在对尸体进行处理。
“这是他们昨天搞回来的？”老卢诧异地问。
“咳……是的，他们昨天拖了一具完整的回来，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儿找到的。”老沈头在一旁陪着。
“嗯，这种1号很常见，前不久在去市区的路上遇到过，它们行动迅速，有的还拿着棍子，上面绑着石头片儿。这玩意子弹打不中要害就死不了。市区外围这种怪物很多，都是三五成群的，这肯定不是猴子，好像还会说话。”老卢说道。
“是的，我们昨天带回来就开始做解剖，这种怪物表皮非常柔韧，一般的手术刀切不开。”老沈头补充：“而它的内脏和人体也大有不同，其中有些器官我们能轻易地辨认出来，但有的器官我们却完全无法识别。总的来说，这不是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生物，并且不属于地球这个生态圈。”
这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老卢也只能默然无语，他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想了想还是告诉老沈头：“我们部队这边已经尽量配合你们的工作了，但是他们二位提出的要求也实在有些离谱。”
老卢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种1号士兵们勉强能对付。你也知道的，它们有智慧、集体行动、体质强韧，极难被杀死，更别提捕获了。那种2号，身高近两米，吃一发**还能站着。别提往市区深处还有些其他种类，一开始情况不明，我们派过去的三个侦察班只回来了几个人，唉……”
话说到这里就沉重了，老沈头也只能连连应是，保证对两位“祖宗”严加管教。
正在这时，实验室外传来一阵喧闹声，随行的士兵报告：正主儿回来了。
“林教授，你们可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吧？”老卢就是来找他们的：“下次你们要出去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从营部多调一个班来。”
“卢首长！你们能多调两个班吗？我们真的很需要收集一个活体，尤其是2号活体！”说话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也穿着部队的迷彩作训服，望向老卢的眼神里满含期待。
“咳，咳！林教授、王教授……”老卢其实也挺怕这俩正主儿，简直是研究所里的一对瑰宝：“你们的申请我们营长已经看过了，目前正在考虑。”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你知道我们从这些生物身上发现了什么吗？”一旁的王教授不乐意了：“它们和我们有94%的DNA是一样的，跟我们人类比恒河猴还亲！但是内脏器官却有极大的差异，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它们可能在几万年前和我们是一个谱系，但是现在它们却生活在和地球完全不同的自然地貌和生态圈里！”
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老卢早有心理准备：“好好好林教授、王教授，咱先别忙说这个好吧。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啊？”
说起收获，林教授就眼前一亮：“嘿，我们搞到了一具完整的2号尸体！”
“完整的，怎么可能。”老卢大吃一惊，差点没蹦起来。
台上那种‘1号’尸体还有可能找全了，但是‘2号’怪物，每干掉一只那都是班以上的重武器：**、火箭筒等等一起砸出来的结果，到最后下场自然是四分五裂。留下全尸是怎么做到的，自然死亡？
“嗯，非常完整，近乎完美。是活的就完美了。”林教授还叹了口气。
带回来的尸体从专用通道消毒后推进了实验室。如获至宝的林教授两口子赶紧跟着换装进屋去了。
众人站在玻璃幕墙外，看着无影灯照射下那具可怖的庞然大物。几个研究员麻溜地观察记录拍摄扫描开膛破肚一气呵成。
……
“结果出来了，这只2号死于利器刺伤，伤口在第三到第四颈椎之间——它们的颈椎结构也和我们几乎一样。”发言的是王教授，她是研究所为数不多的女教授之一，同时也是林教授的内人。
“有人用利器沿着它两节颈椎之间的缝隙刺了进去，不仅刺穿了它的椎动脉和脊神经，让它在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然后失血致死，甚至还破坏了它的声带。”王教授继续说道：“一次精准的刺杀。”
“谁他M能有这本事！？”老卢失声叫到。他可算是对这堆怪物比较了解的人了，四营虽然做不到大规模地消灭它们，但华城外围游荡着的零星怪物他们可是天天都在对付。到现在为止，除了前期派出去的侦查班损失很大，四营还没有出现过什么伤亡。
对付2号这样的大块头，他们的经验是先用轻武器限制其行动，再用重武器集中攻击胸腹部，几个班火力配合起来，一次就能搞定两三个。
但那是人多拿弹药填的，子弹都打不透的皮肤，谁能凭冷兵器一击毙命？有这本事的都得在武侠小说里。
可事实就是这样，完好的尸体摆在这里，死因明确：
一次精确的刺杀。
“王教授，你们还有别的发现吗？”老卢想着，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有头绪的事情，眼下立即用得上的信息才是关键。
“有的，在它食道下面的‘胃’里我们没有找到太多有机物，却发现了很多手机一类的零碎，还有电池。”
————————————
“所以它们可以靠电池为食？”林屿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充电宝。
“不能确定，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情况。不过这个大陆虽然没有活跃的魔法元素，也许对于它们来说，活跃与否并不重要。”卡莲答道。
“你说它们都是从这条路上来平城的？”林屿又问了一个好像不相关的问题。
“至少我最后追踪的那一路足迹，是的。”
离高速入口较远处还有不少废弃车辆没有被烧毁，林屿走了过去。
连续查看了好几辆扭曲变形的汽车，林屿抬起头对卡莲说道：“都不见了。”
“什么都不见了？”
“蓄电池。”


 第十一章，共鸣

路不太好走，这截路面被各种炮火炸得坑坑洼洼，再加上车辆残骸，对于一个宅家半年的胖子来说真的是一场考验。
再加上炎热的天气，林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在卡莲后面，精灵少女比起他来可就轻松多了，在各种障碍间灵活地跳跃着，不一会儿就拉远了距离。
“呼……你能不能等等我……”
卡莲回头看了看他，笑到：“你确实缺乏锻炼，林。在我们西奈的成年男性哪怕不学习技艺，也比你要敏捷得多。”
“是吗，在你们那边多少岁算成年？”
“50岁。50岁的精灵会参加成年礼，那就代表你已经成年了，有权自由选择职业和配偶。”
“……那么卡莲你多大了？”钢铁直男的话术。
“我吗？”少女微微一笑：“骑士团可不会收没有行过成年礼的精灵。”
——女性的年纪是个秘密。这是小包包之外的又一个共通点。
所以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美丽“少女”其实是个老阿姨？林屿摇了摇头，赶紧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他心里牵挂着爹妈和妹妹，虽然体能不好，但也一直咬牙坚持着不掉队。少女依然走在前面，也留意着他的动静，有时会放慢脚步让他能够跟上。
一路上短暂休息数次，两个年轻人终于在黑夜降临时走出了平城境内。高速路牌上显示此地离华城出口还有七十五公里，开车的话也就一个多小时。他们沿途也遇到了不少被遗弃的车辆，可惜每台车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并且无一例外地没有蓄电池。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剩下的路程天亮之后再走。”少女率先说道。头顶的天空还剩最后一些光亮，而东方早已天色尽墨，他们脚下的道路笔直地延伸到黑暗最浓重的地方。
附近路面上正巧有一辆依维柯。林屿上前看了看，松了一口气，车子门开着，里面也干干净净，看来今晚不用露营了。
天色完全变暗的时候，头顶的星空就逐渐明亮，少女仍然穿着铠甲，双手抱膝坐在车顶，而林屿躺在车厢里，他怎么也睡不着。两个年轻人随意交流了几句风土人情，然后就默默陷入了各自的心事。
漆黑一片的车厢里，林屿揉揉眼睛准备睡觉，他偶然想起了今天手心里被烫到的地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痕迹正发出幽幽的荧光。
“卡莲，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林屿推开车门，向车顶的精灵少女举起左手掌。
“我也不知道，这就是罗盘指针的痕迹，连花纹都一样。”卡莲也不清楚，难道罗盘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那不是你们制造的玩意儿吗？”
“并不是我们制造的，老师说这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魔法物品。”卡莲回答道：“而且最近我经常使用，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
“那现在我手上这样……？”
“也许只有老师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林屿听出了少女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他看着自己手掌上那个发出淡淡光亮的痕迹，感到十分稀奇：“这是魔法吗？”
没有回答，但他发现荧光好像比刚才更亮了。林屿揉揉眼，他以为是错觉。
但是荧光比刚才又亮了一些，乳白色的光线令手掌上的指针痕迹在黑暗里清晰可见。
“卡……卡莲，你能看见吗？这个东西在变！”林屿又向少女举起了手。
“你，竟然在汇聚元素！”卡莲也很吃惊，她迅速站起身从车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林屿身边。
“汇聚元素是什么意思？”林屿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是能否成为施法者的标志。”卡莲飞快地解释说：“法师资质测试的时候会检测学徒们对魔法元素的影响力，那时候他们会在指导下第一次尝试汇聚元素，与之共鸣的元素越多，说明他的元素亲和度越好。只有达到某个标准才能够获得法师学徒的资格。”
少女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林屿的手掌，然后告诉他：“你不用惊慌，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掌心，用心感受它，如果有什么感觉，你就试着放大那种感觉，放松身体接纳它。”
“我感觉到你的手很软……”
“不、不是那种感觉，是你心里的感觉！尽量深呼吸，用心感受你的手掌，感受那个印记！用心！”少女脸颊微烫，却依然耐心地捧起林屿粗糙的大手，开始调集自己体内储存的少量元素：“闭上眼睛，林。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坏事。”
林屿连忙依言而行，闭上双眼，用心感受自己的掌心正在发生的变化。
一开始他还是感受到精灵少女的手掌纤细而微凉，滑腻的肌肤触碰着他的手背，他觉得很舒服。但他似乎有点明白卡莲的意思了，于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掌本身。
随后，他感觉到手心里充满了一种“实质”，那就好像在洗头时捧起的一团泡沫，和空气之间有着微妙的边界。把精神集中在那团“泡沫”上的时候，它就变得更加真实而充盈，在手掌心里鼓胀起来，那种充盈似乎能回应他的注视。
这种感觉就像在深幽的黑牢里，终于有个微弱的人声回应了你的呼喊，你就不停地呼喊以祈求更多的回应，你害怕，这个世界隔绝你太久了，你害怕联系断掉，于是你不断地索求更多……
卡莲也闭着眼睛，正在用心地感受林屿的变化，她惊讶地发现原本不能共鸣的元素竟然在两人手心相抵的地方有了活跃的迹象。她甚至不知道这些元素来自哪里，但是她能感受到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对面这个人类的手心里开始流淌，从涓涓细流到汹涌澎湃。她甚至感受到一种心情，充满渴望、希冀、以及喜悦。
精灵骑士坚韧的意志及时阻止了自己的情绪投入，这时卡莲才发觉两人正在簇拥着同一个膨胀的光团。
强光驱散了两人之间的全部黑暗，对面的林屿双眼紧闭，脸色平静。光的浪潮冲刷着他脸上的轮廓和阴影，只有五官的线条清晰可见，她看到他的眼角溢出晶莹的泪花。
“林……”卡莲轻轻喊了一声，她居然开始有些担心这个笨拙的人类。


 第十二章，遭遇战

这时的林屿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建筑、没有天与地的分界、没有影子、没有声音。
他觉得像是在做梦，但自己明明又醒着。
一个醒着的梦？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行动跟不上思维，片刻之后嘴巴还在缓缓张开；他想看看四周，却无正常法移动自己的瞳孔。一切都变慢了，连时间都要趋于静止。
唯独思维是清晰的，一种充实感遍布全身，他不知道原因却并不害怕。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这里的主人，在这里他不但安全，而且全能。
这时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巨大的轰鸣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滚滚而来：
“林——————————”
林屿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眼前的光团包裹着，近在咫尺的精灵少女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他出声问道。
卡莲松开手往后退了一点，然后对他轻声说道：“别担心，这没什么。恭喜你，法师学徒林屿阁下。”
……
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坐着，林屿一脸的不可思议，“拿着”自己的左手翻来覆去地看。
“所以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卡莲问道。
“唔……不明白。”林屿还是一头雾水：“总之，你的意思就是，虽然我有天赋，但就是没办法学习法术，是吗？”
“是的，因为咒语有传承的规矩，而且你不会精灵语，我们能够交流是短暂的法术效果。”
“那我能怎么做？”林屿摊开自己的左手。
掌心两公分长的十字星痕迹忽明忽暗，一旦他把精神投注在掌心上，就会绽开明亮的白光。
“能够使用天赋带来的小戏法，就像现在这样。”卡莲说道：“我感知到光和电两种元素，但是混杂在一起。你只能自己摸索控制它们的办法。”
“无级调光的感应台灯？即插即用的人形充电宝？”林屿醒来之后心里居然舒坦了很多，不禁揶揄了自己两句。
“？”少女可听不懂这些。她认真地对林屿说道：“你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即便在元素亲和度最高的白精灵之中，能够成为法师学徒的人也是万中无一的。”
“你不是说这里没有魔法元素，不能施法吗？”
“之前都说过了不是没有，是‘稳固’。”少女冲他皱了皱眉头表示不满。她没有察觉自己似乎比往常更“失礼”一些了：“在这个大陆，元素非常稳固，而且这里的‘规则’在抑制施法者对元素的掌控力，但是好像并不排斥你。”
林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是说那什么‘混乱生物’最喜欢吃魔法元素么？”
少女没有马上接话，片刻的沉默后，她突然站起身，伸手取下背后的长弓，扭头望向东方那无比深沉的黑夜。
还好东大陆没有乌鸦。
“林，收起你的戏法来，这附近有混乱生物，它们发现到你了！”
林屿闻言赶紧收起了光亮，他既恐惧又无奈，离上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才隔了一天，所受的惊吓尚未淡去，它们又来了！林屿此时简直想把左手剁了给丢出去。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汇聚元素，决不止是在黑夜里发了一会儿亮那么简单。对于附近的混乱生物来说，那无疑是夜海里航船的灯塔、沙漠中旅者的绿洲。
卡莲这时已经飞身跳上了车顶，她拉弓射出了第一箭，随后大声对林屿喊道：“林！到里面去！关上门！！”
林屿连忙窜上车并锁上车门，然后躲到后排，用右手紧紧掐住左手的掌心，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不被发现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嚎叫，卡莲的箭不知道射中了什么。而此时她的第二枝箭已经扣在弦上，只见她松开控弦的手，片刻后远处又传来一声嚎叫。
卡莲没有停顿，一连射出了十来枝箭，黑暗中接连传来野兽受伤的叫声，但那些声音也越来越近，到最后连林屿都能听到喘息声和沉重的脚步。
白精灵的黑暗视觉虽然比不上他们那些喜欢住在洞窟里的近亲，但比起林屿可好了太多。林屿透过车窗什么都看不到，卡莲却已经停止了射击，她把弓和箭袋放到车顶，然后从腰间拔出长剑，随即一跃而下。
林屿只见卡莲银白的身影飘落在眼前，随后裹进了和夜色一样漆黑的披风里，迅速没入了远处的黑暗中。
在远去之前，卡莲清脆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林，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好自己。外面什么都看不见，那种怪兽又不可能打得过。林屿害怕极了，他蜷缩在车后座的地板上，脑袋埋在膝间，手抱着头。在最初几天的夜晚，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躲在房间角落里的。而现在，他再一次，再一次被恐惧牢牢抓住了。
卡莲并不担心林屿，她能察觉到的混乱生物有十二只，虽然她也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但这些家伙并不是来自同一个族群，它们没有头领，而且几乎每一只都被她射伤了眼睛。
精灵长剑倒映着微弱的星光，在这样的环境下，眼睛受伤的怪物对精灵骑士毫无威胁。
少女迅捷如风，从最前面的一头狂兽人左侧掠过，它伤了左眼，根本来不及转身去捕捉精灵的动作。卡莲把剑转到反手，在狂兽人身后高高跃起。下一秒，锋利的长剑准确地扎进了兽人的后颈，从喉头穿出。
这就是白精灵的精锐骑士，在对混乱生物作战的漫长岁月里逐渐摸索出来，并代代相传的——“技艺”。
卡莲从最后的尸体上拔出长剑，转过身。她裹在铠甲里的娇小身躯也有些疲惫。如果不担心身后，她有各种办法分散这些散发着硫磺臭味的家伙，然后逐个击破，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持续地爆发力量，一口气歼灭。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用粗糙的麻布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这是从一头地精身上扯下来的。这些家伙不过是散兵游勇，她想。
回顾自己一路追踪的过程，她在最开始的那个城市里曾发现过几处族群的巢穴，其余大部分混乱生物都是这样的状态：散乱、没有组织，只有四处游荡、疯狂破坏。
“林，你还好吗？”卡莲站在车窗前询问着。
没有回答。


 第十三章，夜光

卡莲尝试着拉开了车门，在漆黑一片的车厢中，少女轻易地发现了藏在后排瑟瑟发抖的林屿。
“并没有那么可怕的，林，你应该振作一点。”她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战斗的经验，而且那些混乱生物对于他来说确实非常可怕。
‘——但是很多人连反抗命运的机会都没有，而你至少还活着。当你拔刀的时候你就赢得了战斗的资格。何况，你还有需要守护的人。’
卡莲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说这番话。年轻人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甚至已经忘了藏起他那只惹事儿的左手，一点微弱的荧光仿佛即将被风吹灭的蜡烛。林屿缓缓抬起了头，他怯懦地说：“我……我做不到。”
“那是因为你没有战胜自己的恐惧！你连想都不敢想，当然做不到。”卡莲提高了音量：“而且你还能调动元素，你的背包里还有武器！”
“我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那些怪物！”林屿突然咆哮了起来：“那是你们那边的东西，你们为什么偏偏要跑到地球来！偏偏要跑到平城来！！你们都是怪物！！！”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
林屿惊讶地用手捂着脸颊。
“你看清楚，它们已经来了！”卡莲的声音很冷静：“它们就要来吃掉你，它们就要伤害你的家人，你除了对我吼叫还能怎么样？不就是继续这样躲下去吗？”
“……”林屿无法回答。
精灵骑士卡莲不再开口，只是一伸手把他从角落里拉了出来。
“你要干嘛？”林屿被一股大力扯着领口生生提了起来，两脚都使不上劲。他有点慌：“卡莲你放开我！”
卡莲并不说话，也不管他的挣扎，就这样拖着林屿径直走向了刚才的战场。
来到一具狂兽人尸体旁边，卡莲直接把他丢在了尸体上，虽然看不清，但是兽人浓重的体臭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林屿猜到了卡莲大概想干嘛。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我的脸！”他剧烈挣扎着想要从尸体上爬起来。
狂兽人粗糙的皮肤硌得他生痛，但卡莲伸手抵住了他的后背，对他说道：“集中你的精神，让你的左手亮起来！”
林屿感到背上传来一股自己无法撼动的力量。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然后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
过了好一阵子，他手上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一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林屿眼前，狂兽人生前最后的愤怒还残留在脸上，它双目圆睁、张开巨口，黑黄的牙齿像两排锋利的匕首，在光照下格外醒目。
光线立马暗了下去。
“让它亮起来，林，不然我是不会放你起来的！”卡莲说道。
林屿又一次伸出手……
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闭着眼睛点亮了左手，明亮的光线从他掌心的痕迹上流泄而出，竟比刚才还亮了不少。
“眼睛睁开，看着它！”
“不！”
“睁开！否则你今晚就睡在上面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屿终于意识道自己躲不过少女的这番折磨，他深深吸了口气，偏着头睁开了双眼。
“把头转过来，林，面对它！它都已经死透了。”
林屿只得转过来。把眼前这个头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光线又暗下去了，这次稍好一些。
“集中你的精神，亮起来！”
“看着它！”、“还不够！”、“很好！”、“现在你试着暗一点。”、“亮起来。”、“暗下去。”……
在卡莲不容置疑的指令声中，林屿终于对这张可怕的面孔免疫了，开始逐渐顺畅地履行调光台灯的光荣职责。
……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阳光落在了林屿的脸上，他醒了。
坐起身，他的视线正好看见窗外。
精灵少女卡莲迎着晨曦亭亭而立，一头银发被阳光染成了金色，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露出精灵尖尖的耳朵。少女宁静的侧脸让林屿觉得很安宁，虽然她的铠甲上血迹斑斑，仿佛诉说着昨夜的一场恶战，但在林屿看来这丝毫无损卡莲的美丽，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气概。
这时少女正好转过头来看向林屿。两人的目光相遇的时候，林屿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卡莲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人类，她回忆起昨夜元素汇聚的情景，在两人同时放开身心投入精神和感知的时候，她也感受到了林屿真实的心情。感受到了他的畏惧和软弱，也看到了这些情绪背后尘封已久的另一面。
在那时，她看到了这颗心的颤抖和渴望，虽然那急切的祈求并不是朝向自己，但在鸣响和共振的时刻她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萦绕着：“回应他，回应他……”
然后自己就被裹入那炫丽无比的魔法光辉里。
从小学习法术的她当然清楚，纯白的光团代表着纯净的光元素。然而在初试时能直接唤醒光元素的例子，整个东大陆都屈指可数。
她的老师迪卡罗尔.低语者，白精灵王国唯一的大法师，高塔“晨星”的主人，都没有做到。
这个看似平凡的“人类”……在分享他的喜悦的同时，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深入未知之地的原因，也许和眼前这个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林，从现在开始如果再遇到战混乱生物，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战斗。”
“我觉得我会拖你的后腿。”林屿被折磨了半夜，现在正有气无力地跟在卡莲身后。
“没关系，你可以在一旁协助我，我负责正面对敌。”卡莲坚持。
“那……我可以做什么呢？”
“替我观察四周的情况，有可能的话尝试帮我吸引敌人。”
“吸引？”林屿有点紧张。
“嗯，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你只要在恰当的时候亮起来就好。”卡莲对他抿嘴一笑。
“敢情还是要我当台灯啊。”
“台灯是什么？”
“……黑夜中的灯塔！”
“没错。”


 第十四章，进展

老卢最近总是往研究所跑，这让老肖不太开心。
部队每天都会派几个班前往华城市区方向巡逻，一是确保没有游荡的怪物过来南郊，二是逐步往市区推进，看看能否摸清市区的具体受灾情况。
这是个非常考验士气和指战员水平的时期。虽然给养弹药都很充足，但这里几乎与世隔绝，所有无线电都被干扰了，根本无法通讯，也就不知道整个地区究竟成了什么样子，更别说上级命令了。时间一久，这个军心哪……
何况还有个研究所要照顾，四营三个连能打的拢共还剩两百来号人，那边就分去一小半。老肖想想就头疼。还好大学城这学期放假早，不然，唉。
老肖自诩是个粗人，带兵虽然没问题，该细的细。但一般营里大小事务，尤其动脑子的，他都不爱搭理。老卢比他大上几岁，看事儿很通透，自然就成了四营的管家婆。
这管家婆成天不着家，当家的临时要商量个什么事情都找不着人，那能开心才怪呢。
这不，下午侦查班先回来了一个，汇报说在东北边一个山坡上发现了情况，疑似是有人放的求救信号，自己要是直接去了吧，这家里连个坐镇的都没有。老肖想了又想，最后一拍桌子：“走！研究所逮老卢去！”
随后老肖抱着些兴师问罪的心态赶到了研究所。
士兵们说老卢刚来就一头扎进了3号楼，老肖三两步跨到楼下，就听见门里传来了老卢兴奋的声音：
“是嘛！太好了！我们这就回去试试！！太谢谢你们了林教授、王教授！你们可帮上大忙了，哈哈哈！”
……
实验室里，老卢兴高采烈地把刚听来的又给老肖讲了一遍：“首先，这些家伙什么都能吃，但偏好吃有电的玩意儿。电池啦充电宝啦……林教授讲的意思是，它们能吸收转化里面的能量。”
“林教授他们还说，那个1号是近视眼，虽然跑得快，但是它看东西主要靠耳朵。这个要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利用。”老卢说道：“但是最有用的是这个！王教授拿什么水淋了才一小会，那个2号的老皮自己就掉了。里面那层啊没比牛皮厚多少，我们拿步枪试过了，能打穿！”
老卢卖弄完了，一脸得意地望着老肖，就好像这些都是他发现的。
“是嘛！那太好了！”老肖也激动起来：“快让我看看。”
过了一会儿，老肖终于搞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捣鼓出来的：
王教授一直在解析2号大块头坚韧的外皮。她发现这皮其实是怪物得真正表皮所分泌的一层“壳”，里面成分很复杂，非常牢固但没有延展性。
经过随后几天的研究，他们发现这种怪物的皮下组织能够分泌一种体液，王教授大胆地猜测这2号怪物生长发育的办法：分泌体液、甲壳脱落、再次生长……所以实验室分析了体液的成分。
“30%的无水乙酸、69%的水、1%的花露水？……这是醋么？花露水是怎么回事？”老卢有点懵圈。
“嗐！王教授说它们太臭了，非要加点料。”
……
回到营部。老肖一路上给老卢讲了求救信号的事儿，两人商量后决定等明天一大早，老肖带一个排抗上重火力，摸到山坡上去看看。
————————————
林屿此时正在手忙脚乱。往东去越接近华城，高速路上就越能碰到些零散的混乱生物。
依照卡莲的安排，他先是跟在少女后面熟悉她的攻击路数，然后开始尝试在少女打算一击毙命的时候迅速“开灯”。
刚开始他总是跟不上节奏，每次当他手掌上的光线堪堪亮起，混乱生物已经扑通倒地了。在屡试屡败之后他终于习惯了无视那些吓人的面孔，精神集中得越来越快。
这会儿，只见林屿正左手握拳从卡莲身后向右侧跑去，跑动的途中，拳头的指缝里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在刺眼的阳光下都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卡莲迅速向左跨步，这头地精的动作完全在预料之中：地精完全放弃了她径直向林屿扑去，可惜还没迈出两步，就被精灵少女的长剑从背后戳进了脖子。
碰到两三个聚集在一块的时候，林屿就会突然放开拳头，瞬间把光芒点亮到极致——那可真是个大号***。
战士加辅助，野外打怪横着走啊！游戏宅林屿同学不禁这么想。
卡莲轻松地干掉了最后一只地精。这是一路上遇见最多的混乱生物了，三五成群的它们单体战力一般，却比狂兽人那种单独行动的大块头麻烦多了。这些绿皮家伙会通过音调的高低传递信息，还会使用简陋的武器。
精灵少女也确实如她所言，没有教林屿任何法术技巧，只是为他普及了不少基本常识，例如元素的种类，混乱生物的名称……
林屿则告诉精灵少女一些地球上的常识。当卡莲听到路上那些铁皮的玩意能够比角马跑得还快，而且只要普通人就能驾驭，也不禁有些眼神发亮。
他们俩甚至不厌其烦地换算了度量衡，例如一臂等于半米、一寻等于九百米诸如此类……
因为一路上混乱生物的增多，顺便也要指导林屿实战，旅途比之前预料的花了更长时间。直到第三天下午，两人才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华城隐约的轮廓。
“林，休息一下再走，往前走可能碰到的混乱生物会更多，你别再随意使用精神力了，也让身体回复一下。”卡莲停下了脚步。
“再休息就晚上了，我们还要在路上停一夜吗？”华城近在咫尺，林屿的心情开始忐忑起来，他很想尽快进城回家，却又害怕证实不好的事情。
“最好休息一晚。”卡莲回答道：“或许会有连续的战斗，即便休息一晚我都不确定你能跟得上，林，你做好准备了吗？”
林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点头说道：“那就休息一晚再走，但我必须回去。”
“谢谢你愿意帮我，卡莲。”他补充道。


 第十五章，营救

天刚亮，四营门口，几辆军车呼啸而出，正是老肖带着一连的三个排前往昨天发现情况的地方。
山坡不算陡峭但是很高。山梁上有个高高矗立的通讯基站，只有不能通车的几条小路，老肖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说：“是有人故意挂上去的。”
那儿有几件衣服被系在基站天线上，两边各有一件白色，中间则是醒目的鲜红。
白色、红色、白色，S……O……S，老肖默默念道。
战士们已经开始上山搜救，只是这坡上树木很茂盛，看不清楚有些什么隐藏的危险，所以进度非常慢。片刻之后有人下来报告，说是在山顶信号基站的值班室里发现几个女大学生，其中一个脚还受了伤，现在正被背下山来。另外战士们在距离基站不远的一处高压变电所里发现有暴力破坏的痕迹。
多半是怪物干的，老肖吩咐他们留几个班在上面继续侦查。
不多一会儿，这次搜救行动的目标出现在了老肖面前：四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脸色菜黄，一看就知道饿得不轻，其中一个应该是崴了脚。老肖就奇怪她们怎么能躲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几个女孩子都是大学城的大一新生，学校这次放暑假统一提前了两周，她们都想玩几天再回家，于是就约了不少同学来天平山露营，没料在扎营的时候撞上了怪物。
“人、人都跑散了，我们几个跑了很远，后来林靖她脚崴了，我们就一直躲在那里……”回营地路上，其中一个矮胖女孩儿和老肖讲述了事情的原委：“隔壁班一个男的带我们一起跑的，对了，衣服就是他挂上去的。”
“那男的呢？”老肖问道。
“我、我不知道……前几天我们实在没吃的了，他就说下山找吃的，后来也没回来。我们都不敢出去……”女孩儿眼圈都红了，她们每个人只带了两三天的口粮，在那儿生生捱了两个多礼拜。
老肖问道：“那你们看到多少怪物？它们从哪儿跑过来的？”
“数、数不清……”女孩儿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吓得直发抖：“我们在北峰那边露营……那边有个露营地。就在那边的一个洞里跑出来的。”
“一个山洞？”
“不、不是山洞。”女孩儿回忆了一下，说了句有些奇怪的话：
“一个……凭空出现的洞。”
————————————
与此同时，华城北郊。
跟在卡莲身后，林屿的身体逐渐找回了以前的状态。他底子其实不差，只是近半年来自暴自弃，硬生生宅成了一个白胖子。
这两天顶着七八月份盛夏的日头赶路，几番苦头吃下来总算又瘦了不少。他越发觉得这个精灵女孩很厉害：那么重的铠甲就没见卸下来过，跑起来比他快多了，关键是看她那些厮杀的技巧，根本不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能具备的。
“卡莲，前面就是华城市区了。”林屿说道：“去我家的话，下一个路口要右转。”
“嗯。”卡莲在前面点点头。
郊区的视野还很开阔，除了随处可见损坏的车辆，其他痕迹并不多。前方视野里，一座庞大的城市好像是被抽掉了脊髓的灰色巨兽，死气沉沉地倒扑在大地之上。
这时候已是正午，阳光毒辣。这里地势开阔无处躲藏，林屿被晒得直咧嘴，他出两瓶水，递给卡莲一瓶，自己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干掉大半。
“卡莲，我看你怎么不热呢？那么厚的甲。”
“嗯，我不热。”卡莲解释说：“这副铠甲内部有预置的法阵，可以调节温度……”
“……”敢情就他一个人热成这样。
原本率直诚恳的精灵少女这会儿居然有些小惭愧。她没说出口的部分是：骑士团的制式铠甲原本是没有这功能的，是她私下请老师帮忙，用顶级材料在铠甲内固化了一个可以调节温度的小戏法。
她在战场上披荆斩棘，无疑是一名意志坚定的优秀骑士，但毕竟也是刚过成年礼不久的女孩儿，爱美爱干净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少女自己觉得偷偷让老师帮忙，又耗费了昂贵的施法材料，仅仅为了让自己干净舒适一点儿，有些不太符合“克己”的骑士精神。
“唉，要是我的光什么时候能有这功能就好了。”林屿倒是非常羡慕地感叹了一句。
“……‘呢喃’只是个小戏法，法师们都会的”
——可是固化成法阵就没那么容易了。
清凉的风此刻正沿着预设的秘银纹路流转，铠甲穿在身上一点儿都不热，但少女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还好走在后面的林屿看不到。
……
往前走，城市在眼前耸立起来。占据了天穹之上半壁江山的黑云仍未散去，整个华城都被它投下的阴影笼罩着。
“所以光是你最亲近的元素，并不意味着以后你最拿手的就一定是它，任何技艺都需要不懈努力和坚持，天份只是一把钥匙，林。”
卡莲说这番话的时候非常认真，像一个导师面对自己的学生：“虽然不能给你现成的咒语，但其实在上古时期，所有的法术都是法师们自己创造的，只是为了传承而把它们记载了下来。”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创造法术呢？”林屿其实能理解她所说的，却无法将其转化为能够实际运用的技巧。
“那就要看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卡莲回忆起自己年幼时所受的教诲，当初迪卡罗尔导师也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语。
创造意味着你想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以及你想从中拿到什么，孩子。
林屿越听越糊涂，这个回答有点玄，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华城外沿的街道了，他也不敢轻易尝试法术，生怕引来大量的混乱生物。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几步，前面的卡莲忽然停了下来，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当心！林，有东西过来了，这次有点多。”


 第十六章，进城

“呼……哈……呼……’’林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现在紧紧跟着卡莲的步伐，少女停下来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喘上那么一会儿。
就在刚才，一大群地精从路口涌了过来。林屿也没空数，总之几天以来，这是他所看到最大的一群混乱生物了。卡莲也没有用弓，就那么十来支箭，即便一箭一只能干掉三分之一，也逃不了被围的下场。
她抓住林屿转身就往进城的来路上撤，至少刚走过的路上没有危险。跑到岔路拐弯处，她让林屿放了一个最大号的“***”，趁着地精们短暂的致盲，两人把距离拉了很远。
地精们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在岔路口一大群地精散成了三拨，每拨约摸也有二三十只。它们速度比两人稍慢但耐力却很强，一只吊在他们身后没有追丢。
卡莲看起来倒并不吃力，她回头看了看，说道：“只有二十三只了，林，你准备好。”
林屿累得不想说话，只冲着卡莲点了点头。他手脚并用爬到街边一个花坛上面，这个大理石花坛有半人高，又宽又大。林屿站在上面稳住自己，然后把左拳高高举起，面对着穷追不舍的地精群。
他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但这和两天前相比却是天壤之别，至少现看着气势汹汹的怪物还能沉住气。
地精们更近了，卡莲连续拉弓射伤了几只，随后弃弓拔剑。她双手握住剑柄、沉下身体做好了缠斗的准备。
最后十来米距离。二十多头地精在大街上狂奔起来气势十足，卡莲却一点儿都不怕它们，她喊了一声：“林！”随后就主动冲了上去。
林屿得到信号，集中了自己最大的精神力，将光的元素汇聚到自己紧握的左拳，然后猛地一松手。
整条街道瞬间变成了一片雪海。卡莲此时已经劈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在地精们目盲的一刹那，她在它们密集的队伍中间竟然生生砍出了一个豁口。
地精们并没有太多慌乱，它们不用眼睛也能正常行事，只是在嘈杂声中分辨一个灵活的精灵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它们现在对精灵也毫无兴趣，队伍只是略微一滞，余下的十来只地精就向着林屿的位置冲了过来。
卡莲劈倒了身边一只想越过自己的地精，回头看了看林屿。她并不担心，转身紧紧跟在地精的身后，一剑一个地刺杀它们。
前头的地精已经跑到了花坛前，宽大的花坛对于他们来说成了天堑。它们虽然像猴子，却不善跳跃和攀爬，只能围在四面吱吱哇哇地乱叫。
林屿随手从花坛里操起一根长长的拖把棍子，对着几只想要伸手爬“墙”的怪物狠狠地捅了下去。
他对于整场战斗的贡献差不多就这么一下。看着卡莲轻松解决被自己牢牢吸引住的地精，他也逐渐放松起来。
“这可真是个卡怪升级的好地方。”他自言自语。
少女已经走到了花坛前面，不到片刻，最后一只地精怦然倒地。
整条街道恢复了宁静，这时西行的太阳绕到了黑云外侧，不再炽烈的阳光终于重临这个阴影都市。林屿坐在花坛边缘，看着精灵少女在地精尸体上拾取自己的箭支，看着阳光洒到街面上，把她弯腰的影子拉得很长。于是，他的心情也灿烂了起来。
……
是夜，两人在一幢大楼顶层随便找了个房间歇脚。林屿发现较高的楼层很少有混乱生物的足迹，大概人类的城市对于它们来说像个立体迷宫一样。
看情况应该会有很多幸存者，林屿想。对，一定是这样的。
天黑之前俩人又碰到了两次混乱生物，还好怪物数量比较少，没有弄出太大动静。这个往昔繁华的大都市现在简直成了一座鬼蜮森林，谁也不知道哪里会潜藏着魑魅魍魉。林屿也不敢再用爆发闪光的形式施法，进而开始尝试控制法术的强度和方向。
“最后那次你的法术有了些变化。”卡莲是唯一了解他掌心秘密的人，看见林屿坐在地上死盯着微亮的印痕发呆，大概也猜得到他在琢磨着什么。
“尝试更精细地控制法术这是中阶法师的必修课，比起学徒，他们的精神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因此可以更加有效地利用元素。”卡莲对他说道。
林屿点了点头，说：“我又没有别的法术可以学……刚才我发现它能顺着我的意志发生一些小变化，而不只是亮度。”
说罢他平摊着左手，将元素在掌心上聚集起来。之前这样做的效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字星的印痕处会越来越明亮，到最后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一片。
而现在，林屿左手掌心上，印痕逐渐明亮起来但光却不怎么散开，光柱形成锥体，在天花板上照出了一个明亮的的光斑。
卡莲看着屋顶，那个光斑形状和大小都酷似一面精灵骑士盾。她其实有些讶异，能够把光束聚拢起来，这已经初涉法术掌控的层级了。
“还能缩小它吗？”她轻轻问道。
“唔……我想可以，不过我感觉到越缩小越吃力”林屿试了试。
“林，你试试尽量缩小它，集中精力将它凝聚起来。”
林屿的额头开始冒汗。他努力感受着左手的元素在怎样地流动，集中自己的精神去触碰它们，让元素按自己的要求排列。
屋顶的光斑开始收缩，越来越小，越来越明亮，但收缩得也越来越慢。直到缩成了巴掌大小，这时卡莲发现光斑原来不是骑士盾的形状，而就是林屿手掌里的十字星。
持续了一会儿，星形光斑没再发生变化，这是卡莲听见林屿“哎哟”一声，整个光斑仿佛一下子炸开了，整间屋子变得一片雪亮。
少女的反应非常迅速，却仍然被晃花了眼睛，在随后而至的黑暗中好一阵子她才恢复了视野。这时才发现林屿蜷缩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似乎难受得发不出声。
“林，你别紧张，你的精神力透支了，放松身体休息一会儿就能好转。”卡莲从房间里找来一个软枕，细心地垫在他头下。
“好……痛！”林屿自已经疼得一脸冷汗，刚才那一下好像有钢针直接从自己两侧太阳穴扎了进去，那感觉实在是痛不欲生。
“你可真让我意外，林。”卡莲跪坐在他旁边，轻轻地说。


 第十七章，桥

林屿醒了过来。他刚睁开眼，就看见雪白的天花板上焦黑的十字星痕。
卡莲正站在窗旁，少女没有穿铠甲，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装束，把她的身材勾勒得非常动人。
“这是我昨晚干的吗？”想想也知道是自己干的，能问出这种没水准的问题，实在是因为林屿有点不知所措。之前虽然经常直面少女美丽的面容，但骑士铠甲让她显得更加英武而非妩媚。今天突然看见这样柔美的曲线，宅男突然心慌意乱起来。
“嗯，这是你干的，干得还不赖。”少女冲他微微笑着，一点也不扭捏。
他自己倒是扭捏起来了：“那、那样就有用么？”
“那得在实战中检验，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你能把它凝结成一个针尖的大小，那就非常了不起了。”卡莲认真地说。
“不行不行，昨天我的头都快炸了！”林屿回忆起了昨天那个痛，连连摆手。
“透支精神力虽然很难受，但是对你极有帮助。”卡莲解释道：“它可以刺激你的精神力迅速增长，让你能更有效地操控元素。”
“可这实在是太疼了。”
“你可以尝试让精神力刚好突破透支的‘边界’，之前你只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用力过猛罢了。”
如果没那么痛，林屿还是愿意的。他现在就像一个发现了自家阁楼上秘密宝藏的孩子，对施法有着极大的兴趣，更何况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自保手段。
休整之后再次启程。
林屿家在城南，要去那边必须经过南广河。整个华城南区都被这条河“切”了出去，因此这条河上有很多桥，地头蛇林屿打算从西二桥过河。
俩人正走在半路上，这里沿途都是被破坏的痕迹。林屿还看见了好几处残缺不全的骸骨，虽然对混乱生物已经麻木了，但直面死亡的阴影还是让他脸色发白。
“为什么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幸存者？”他问卡莲。
少女答道：“因为这座城市已经被占据了很多天，如果有幸存者，他们早就向外逃散或者藏起来了。”
林屿想了想，又问：“那么卡莲你知道这里大概还有多少混乱生物吗？”
“我们估计从‘门’穿过来的有四万，这里容纳了绝大部分，还有一些沿着我们的来路去了你的城市，不过具体数量不清楚。”
“是沿着‘电’……”林屿轻轻说了一句。通过这几天和卡莲相互印证，他大概弄明白了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俩人走了一路都没发生情况，当大桥终于出现在视野内，他们就知道自己碰上了麻烦。
“这、这么大的蜘蛛？”林屿懵了：“这就是卡莲你说的狩猎者？”
“嗯，你要小心别离它太近，它会喷射毒液，还有蛛网。”少女已经长弓在手。
西二桥是一座老旧的大铁桥，年纪比林屿还大。桥面不宽，整个都是钢架结构，现在整个桥架里都塞满了白色絮状物，几个体型巨大的长脚蜘蛛在桥架上爬来爬去，显然把那儿当成了它们的巢穴。
“怎么弄？”
少女没有回答，她步伐敏捷，没发出一点声响，以街道上的各种障碍物掩住身形，一点点靠近桥头。
此时正好有只大号蜘蛛爬到桥头近处，卡莲迅速拉弓，一箭射了过去，正中蜘蛛头部。
狩猎者蜘蛛身体跟SUV越野车差不多大，全身上下布满了黑黄相间的环形花纹，它的头部很小，拖着一个又大又圆的屁股，八只长脚上长满了匕首一样的刚毛。
蜘蛛是复眼昆虫，卡莲这一箭正好射中了其中一只眼珠，顿时溅出不少墨绿的体液。蜘蛛发出“嘶嘶”的声音冲了过来。
卡莲一箭射出后转身就跑，蜘蛛在后面紧追不舍，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离桥头较远的马路上。
这时只见少女转身拔剑，反而向蜘蛛发起了冲锋。她侧身躲过了蜘蛛喷出的一股黑水，双手持剑顺势劈向了蜘蛛的右边，紧接着“咔嚓”一声，和剑刃相触的一条螯腿应声而断。
卡莲随即往左前方一跃，她刚才所在的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坑洞。蜘蛛仅剩的左螯一刺落空，还未来得及从地上拔出，又被回身而至的卡莲一剑劈断。
这次战斗林屿没有插手，他在后面看得真切，卡莲的两次出剑都堪堪劈在蜘蛛长螯的关节处。他也只有再次惊叹精灵少女的出色技艺。
没了两条前螯的蜘蛛并不好惹。它连续地喷射出多股黑水，可惜少女就像早有预见，每次都能提前闪身躲过。几次喷吐过后，蜘蛛就没有别的招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卡莲拆掉了自己左边剩下的三条腿，然后一剑刺进自己斗大的脑袋。
林屿站在几摊黑水旁边有点好奇，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狂兽人沾了它都会被麻痹，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碰比较好。”
林屿也只是好奇，闻言之后赶紧离开，又来到了蜘蛛面前。这个大号的花脚蜘蛛跟狂兽人比起来好像更难对付，它非常敏捷，而且还能远程攻击。
少女依样画葫芦引来了第二只。
……
不多一会儿，六只缺胳膊少腿的狩猎者蜘蛛几乎堵满了整条街。剩下的问题就是该怎样从这条棉花糖一样的大桥上过去了。
走到近前才知道，这个蜘蛛丝可不是“丝”那么简单。看起来就像两指粗的尼龙绳子，林屿用树枝捅了捅，粘在上面压根拽不掉。
卡莲用长剑劈了几下，很吃力地砍断了一根。她看了看里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蛛网，摇摇头说道：“我们换条路吧，林。”
“可是下一座桥离这里好几公里，绕过去还要半天。”林屿有些为难。
“要清理它们得打量使用火系法术，我储存的法力值不够。”
“火啊，它们怕烫吗……让我试试？”林屿想起了早上天花板的焦痕。他向桥面上伸出左手，集中精神力，努力把元素向着一个点汇聚，然后释放它们。
一束手臂粗的光线照在密集的蛛丝上，刚开始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它们好像是遇见阳光的雪花一样，在光束经过的路径上迅速消融。


 第十八章，幸存者

这时候大概是中午了，久违的阳光越过头顶黑云的边界，洒落到沉寂的城市里。林屿反复数次使用光束，在桥面上硬生生烫出了一条路，两人保持警惕，一前一后从桥面上走了下来。
桥的这头就是城南区，这边看起来都是一片片的住宅。林屿家还要往南走几个街区，两人按老规矩，保持一前一后地行进着。
突然，拐角处窜出两头游荡的地精，呜哇怪叫着径直向两人扑来。卡莲迅速拔剑格开了一把抡过来的石矛，另一只地精越过她的身边，向着林屿蹿了过去。
林屿并不惊慌，这种事情遇得也有些多了。地精离他还有十来米远，他准备释放一个闪光拖延时间，勇猛的少女很快就能解决掉它们。
正当他举起左手开始凝聚元素时，冲过来的地精突然凄惨地叫了起来，脑门上飙出一股血花，仰面摔倒在地上。一声长长的枪响随后才破空而至。
卡莲解决掉面前的地精，回手给满地打滚的那只也补了一剑，然后迅速站到林屿身前，摆出竖剑防御的姿态。
林屿倒没觉得有什么危险，毕竟只有部队才会有武器。他寻思着难道终于遇见了救援部队，那可就安全多了。但卡莲并不清楚这些，她紧紧地盯住远处，那是来时路过的一幢邻街小楼。
过了一会儿，小楼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确实是个军人，身着迷彩服，黝黑的脸上还抹着油彩，手里拎着一把长长的枪。
……
唐文武也很诧异。这一带几乎就是城中的死地，北面的桥被几个大蜘蛛封住了，其他方向上都有怪物扎堆，他自己尝试了数次突围都惊动了怪物。这些枪打不透的家伙实在不好对付，他只能待在这里等待时机。
这两个年轻人却随随便便从大铁桥上走了下来。女孩子穿着铠甲拿着长剑，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男孩子看打扮像个学生，然而怪物都要扑上去了，他却一点都不慌。
虽然唐文武决定开枪也是本着救人的心思。可面对凶狠的怪物，被救的人竟然无动于衷，那个女孩子更是夸张地一个人解决了两只。
女孩子不都应该早就吓得尖叫连连，不知所措了吗？
他站在门口，视线集中在少女的长剑上。寒光闪闪的剑刃看起来十分锋利，她就是拿这种冷兵器干掉怪物的。而就是这种怪物，在两个礼拜之前让自己一个班的弟兄都牺牲在这里。
想起这些，唐文武双眼有些泛潮，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朝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过去。
“你们好，我是华东军区某部四营战士唐文武。”一个标准的军礼。
“呃……你好！我叫林屿。”林屿点头向他打招呼，然后和身前的卡莲说道：“把剑放下来吧卡莲，他是军人。”
卡莲闻言缓缓收剑入鞘，然后行了一个大陆通用的抚胸礼。
唐文武看着这个打扮奇特的少女说道：“你好，能让我看看你的武器吗？”
卡莲想了想，并没有摸出包包里的小石头，而是扭头去问林屿：“林，他说的是什么？”
“唔？”林屿一时没反应过来：“噢！他是问能不能看看你的武器。”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信任他，所以不能把武器给他看，非常抱歉。”卡莲说道。
林屿只得对唐文武说道：“唔……她不是很方便给你看他的武器，不好意思啊同志。”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她的剑有多厉害，居然能杀伤连子弹都打不穿的怪物。”士兵也没往别处想，只觉得这个剑应该很锋利。
“嗯，是很厉害。”你不知道的是人更厉害。
眼前这个战士看起来很踏实，而且人家出手帮忙也是好意，所以林屿很客气地对他说：“谢谢你开枪帮我们。我们的部队在附近吗？”
唐文武摇摇头，他如实答道：“我是被困在这儿的，两个多星期前我们排被派来市区执行侦查任务，遇上了很多这样的怪物，只剩我一个活着……”
“哦……”林屿也不知道怎么措辞了。他想了想，又问道：“同志，你们是从哪里过来执行任务的？”
“南郊大学城附近，我们营部在那里。”
“噢！那边我知道，我爸妈上班也在那里，那边是有个军分区。”林屿想起来了：“你是要回那边去吗？”
唐文武再次摇了摇头说道：“附近都有扎堆的怪物，我试过几次，冲不出去。”
“大概有多少？”
“像这样的都有三四群。”唐文武指指地上的尸体：“每群大概十来只吧，还有其他种类。”
林屿向卡莲转述了他的话，两人觉得问题不大，十来只地精虽然麻烦，但并不是没法解决的困难。这个军人看起来对附近情况比较熟悉，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屿向唐文武表达了他们想向南去的意愿。唐文武非常反对：“你们不能去！那种怪物行动迅速，枪都打不透，我们一个排都没了，你们两个去不是……”
林屿扭头对卡莲说道：“他认为我们对付不了那些地精，不希望我们去送死。”
卡莲略微考虑了一下，还是从腰间摸出了那颗小石子儿。林屿见状赶紧给唐文武打预防针：“你别动，也别太吃惊……”
唐文武刚才在一旁完全听不懂卡莲的言语，现在看着这个古怪装束的漂亮女孩儿，捏着小石子儿往自己脑门上摁了一下。他的感觉也和林屿当初一样，烫。
然后就听见女孩儿对自己说道：“现在你能听懂我说话了。你好，我叫卡莲，卡莲.阿格尼斯，白精灵。”
……
三个人一起走在往南的街上，林屿拣重要的三言两语给唐文武说了，也不管他能不能弄懂：“总之，现在就这个情况，我要找我爸妈和妹妹，然后卡莲她要回通道那边，你呢？回你们营部？”
“……”唐文武当了几年大头兵，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接受起来远不如林屿迅速，更别提什么空间通道、混乱生物了。
不过作为军人，他对于这些怪物的恐惧情绪比林屿要好太多，不管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有多古怪，至少是看起来是没有恶意的。如果能回营区那当然好，就算回不去，总不能眼见这两人往怪物堆里闯，能帮就帮吧。
他打着这样的主意，临时加入了这个小小的队伍，假如这是在小说里，主人公冒险团的雏形就此诞生了。


 第十九章，到家

唐文武算是知道了这两人是怎么能从蜘蛛窝里走过来的——他这个疑惑原本还揣肚子里。
三五只地精大概一分钟就变成了尸体。前头的精灵少女卡莲正在擦拭剑刃上的血迹，身旁的林屿放完闪光后就袖手旁观，唐文武临时被分配了个保护林屿的任务，结果他站在一边，端着自己的狙击步枪压根没找着机会下手。
少女的速度和力量都绝非人类可以达到的高度，即便他这种训练有素的精锐军人也不可能。林屿左手挥之即来的闪光“法术”也无法在现实之中找到合理的解释。唐文武之前心里的半信半疑完全被打消了，现在更多的是无所适从的困惑。
三人小队穿过两个街区，沿路干掉一些零星怪物，唐文武记忆中的大群地精就在前面了。
住宅区道路视野很开阔，老远就能看见路边有一个被大堆垃圾掩盖起来的洞窟，看样子原本是个地下车库入口，左右两只手握石矛的地精正一本正经地站岗守卫。
“就是这里有十几只地精？”林屿问唐文武。
“是的，我数过。我之前想从这儿溜过去，蹲了两天。”唐文武说起来心有余悸。这些家伙居然有哨兵，耳朵还特别灵，他在接近百米的地方就被发现了，然后被一大群地精撵了几条街。
“林，你等我先潜到前面，然后试试把它们引出来。”卡莲说道。
“嗯！”林屿现在也有了些底气，他的光束简直像激光一样，关键是瞄准哪儿可以随心所欲。
唐文武动了动嘴唇，最后忍住没再吭声，这里离洞口大约两百多米，在这个距离其实他的狙击也很精准。
只见精灵少女轻巧跃过一旁住宅区半人高的围墙，毫无声息地往洞窟方向摸了过去，不多一会儿就到了离两只地精守卫仅有数米的围墙里侧。
这边的林屿毫不紧张是出于全然的信任，唐文武则捏了老大一把冷汗，幸好两只矮子地精视野受限，完全看不到她。
卡莲蹲了下来，手握剑柄不再动作，此时林屿招呼唐文武一起轻轻爬上路旁一辆公交车的车顶，他举起左手掌，掌心朝向洞窟开始凝聚精神力。
唐文武趴在一旁，从瞄准镜里看着那手臂粗的光束笔直地射到一只地精守卫的脸上，那只怪物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随后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旁边另一只守卫发现了光束的来源，一边叽哇乱叫着示警，一边拎着石矛朝这边冲过来。
这下子就跟捅炸了马蜂窝一样，垃圾洞窟里涌出了大量的地精，朝着两人所在的路上蜂拥而来。
唐文武也开枪了，狙击步枪动静很大，震得准备再来一记的林屿差点散了功，当先的那只地精守卫被射中了眼睛，仰头一倒，接着靠后的一只倒霉家伙也被光束命中，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起来，这次光束的威力明显不如上一记。
狙击手擅长观察环境，唐文武迅速扫视了全场，还剩余十二只怪物，最近的离自己只有一百多米，他最多还能射出三枪，就算旁边的小伙子也能搞定三个，那也还有一半的怪物需要解决。
就在他觉得情况不太好的时候，听见身边的林屿说了一声：“闭上眼睛！”
见识过“***”的唐文武赶紧闭眼，待眼皮一阵泛白过后再睁眼时，唐文武发现精灵少女紧缀着怪物群的尾巴正在大开杀戒。
卡莲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剑解决一只，顷刻间地精的队伍就缩水了一小半。随着两声枪响，几道白光，最后能跑到公交车前的地精竟然一只都没有。
林屿感觉有些疲惫，他对于精神力的锤炼没什么章法，四五次释放法术过后，两侧太阳穴隐隐有了刺痛感。卡莲跃上车顶站在他旁边对他说：
“林，这个法术很实用，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固定下来。”
“没有现成的名字吗？”林屿奇怪地问。
“光系法术本来就单调，大部分都用于辅助和增幅，你这种用法很少见。“卡莲解释道：”你得记住刚才调用元素的特定感受，反复熟练掌握，就可以令它发挥更大的能效。给它取个名字吧！”
“呃……那就叫光矛吧！”林屿挠了挠头发。
“光矛吗？也算贴切了。”显然这个名字并不符合精灵的审美，只是少女并不打算越厨代庖，她继续叮嘱林屿道：“你看起来有些疲惫，这时候最好坐下来冥想一会儿，让精神力得到回复。”
“冥想是什么？打坐吗？有没有什么讲究？”菜鸟法师学徒对于这些几乎是白纸一张。
“……很抱歉我不能教你具体的办法，林。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是别睡着，尝试把注意力集中在刚才施法的感受和自己的脑海里。”
林屿从善如流，他随便坐在了车顶上。既然没有现成办法，他就按自己的理解，模仿和尚道士们打坐的架势盘膝坐好，凝神静息放空自己。
唐文武在一旁看得无趣，跳下车去看这倒了一路的地精，有几只被他自己和林屿击中的还没死透，他摸出自己的****挨个儿补刀。
他抹了几个怪物脖子才发现这些不怕子弹的家伙皮肤跟防弹衣有点类似，抗冲击却不耐割裂，难怪看少女用冷兵器砍得容易，自己用枪打却只能瞄准要害。
……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了林屿家所在的小区。
这里被混乱生物破坏得并不严重，至少没看见遇难者遗体，也没碰上零星出没的怪物，整个小区沉默地背着夕阳，漆黑一片。
林屿开始紧张起来，从蜗壳里努力走出来之后，这一路上除了自己对环境的恐惧和冒险，他最担心的就是家人的安危。
从一开始听卡莲描述华城灾难后的绝望，到途中自己反复猜想的侥幸，再到现在终于站在了自家楼下，他突然有些不敢上去打开自己的家门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去看一下吧。”卡莲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唐文武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林兄弟，走吧！我陪你上去。”
林屿松开了卡莲的手。
他面对着这幢埋在阴影里的黝黑建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然后睁眼。


 第二十章，向南

摸出好久不用却总是随身携带的钥匙，林屿打开了久违的家门。
他和唐文武打着手电查看久无人迹的房间，在灯光下，室内熟悉的摆设都很整齐，没有被闯入和破坏的痕迹，林屿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人住。”唐文武得出结论：“至少半个月。”
半个月，那就是事发前后？他们也许没碰上怪物。林屿思忖着——老爸老妈都是工作狂，蹲在研究所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别说半个月，他爸半年都干过。可是林婧这个学期不是提前放暑假么，她难道也没在家里待过？
林屿暂时没头绪，但至少没有看见最坏的结果。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唐文武说：“我想去生物研究所看看，应该离你们营部不远，唐哥我们一路吧。”
“行！”军人没二话，他本来就要回营部，何况这两个年轻人都很不凡。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们……能不能见见我们营长？”
“嗯？”
“因为那个……精灵小姑娘，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们需要知道这些。”唐文武这个“我们”并不指眼前这三人。
“我没有问题，不过我需要绝对信任的环境。”身后的卡莲率先回答。她陪林屿回家原本只是顺路，目前精灵少女最重要的任务是弄清楚开门的人究竟有何目的，不过她现在毫无头绪，这样的情况下有本地军队的支持也算是件好事。
林屿对这事儿更没意见，这里离南郊已经不远，出城只需要半天时间，三人决定就地休息，次日再出发。
……
安排卡莲在妹妹的房间里休息，让唐文武住自己房间，林屿躺在爸妈的大床上怔怔出神。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见到他们了？
那会儿爸妈总是不准时回家，林婧又还小，林屿平时不光要照顾自己，还要负责妹妹的饮食起居。经常是把妹妹哄睡之后，他自己爬到爸妈的大床上裹着他们的被子缩成一团，闻着令他安心的气味，才能抵消黑夜的恐惧，也是这样等着盼着，门外响起的每一阵脚步声都会让他欣喜、失望，最后终于昏昏入睡。
或许世界并没有变，时间还是停在那年某个懵懂的夜里？外面还是一样的漆黑而充满未知的恐怖，爸妈还是一样的不在家。
林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伸出左手，他想让这儿亮起来。
————————————
同时，四营营区。这里是目前为数不多在夜里还有光亮的地方。
这会儿营长办公室里也亮着灯，老肖正和老卢说着话：“老卢啊，你看，这几个女孩子你还是安排到研究所那边去吧，咱们这边都是大头兵，实在不方便。”
老卢嘿嘿一笑：“我说老肖你是听说啥了吧？那个背人家下山的谁，你们一连一排的王东升？”
“嗐！可不是么。这小子把人给背下来，倒整成了猪八戒背媳妇了，人家女孩儿天天去看他训练。”
老卢倒是不担心：“也没发生什么吧？王东升我是知道的，军事素质过硬，文化水平不低，长得人模人样，有人喜欢不奇怪啊……这不有纪律在么，那小子拎得清。”
老肖急了：“他是拎得清，那别人呢？咱这军营里啥时候来过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一次四个。这群兔崽子跑个步都能故意绕到人家面前去……”
“行了行了，人是你救回来的，老肖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明儿我去和老沈头说一声。”这些鸡毛蒜皮老卢也不爱上心，他现在关心的就几个事儿：市区情况、军心稳定、联络外界、对付怪物。
“还有，醋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老肖问到另一茬事情。
他们打算把研究所的重大发现付诸实践，给大块头2号怪物浇醋，这个除了射程得足够远，还得找大量的醋。
“醋的话咱们仓库还有一些，我问过老沈头那边，他们可以弄出些替代品。”说起这个老卢有点得意：”咱们工程班改了辆猛士，后面装了两立方的水箱，把消防用的水泵水枪架了上去，最远能滋四五十米。”
老肖听了也很振奋，这可是个不错的消息。他一拍桌子：“太好了，咱们明天就让侦查班开出去试试！”
……
次日一早，老肖带着三个班离开了营部。
北面往市区的道路附近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要想试试这个水炮的威力他们就得往近郊深入，所幸这条马路上没什么障碍，几辆军车一路顺畅。
开阔的视野很安全，直到前方出现了大群建筑的轮廓，老肖才让司机减速行驶。
他坐在头车上，这辆车正是昨晚老卢说的改装军车，猛士越野车顶架重机枪的位置现在是一门水炮，军车柴油发动机驮着两吨重的醋水也很轻松。
车队开始进入建筑密集的城市道路，战士们荷枪实弹严阵以待。据幸存的战士报告，当初的三个侦查班就是在这附近遭到怪物袭击的，往前又走了一截，老肖发现路面上有些战斗过的痕迹，但没有遗体。
他心情有些沉重，拿起车台开始说话——这也是目前部队唯一能还用的通讯设备了，可惜仍然被干扰得厉害，通话距离只有数十米。
“全体都有！驾驶员拉大车间距随时准备掉头，所有人碰见怪物不要急着开枪，先把它们往外围引！”
老肖这次带了两辆轮式装甲车，一辆东风猛士，一辆战术卡车，三个班的战士除了常规武器还携带了大量**发射器和rpg火箭筒，可算是准备充足，专门为了猎杀2号大块头怪物。
车队行进的动静不小，不多一会儿就有附近游荡的怪物被引了出来。
“报告营长！前面发现五只1号，两只2号，正在接近我们！”
“看到了，全体掉头！”老肖一点也不杵这些家伙：“其他人不准开枪！王东升！”
“到！”
“瞄准大块头的眼睛给我来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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