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黑烬的伊斯缇斯》 第4章阿克亚的日记(波动) 新纪139年4月27日 EXP能量,简称EXP,据说是蕴藏在地下的,几乎取之不尽的万能能源。它藏身于矿石,地下水等等媒介,很久以前,人类就开始研究它了。 不过直到现在,EXP的应用还是有限。至少生活中,我还没见过用EXP启动的汽车、电视之类的。因为成本太高,它与传统的煤、石油等能源完全没有可比性,想要大规模应用,还早得很。 所以,很多国家的,或者民间的组织,都在往这个方向使劲。“毒蛇”也是如此,那就更不能容许它继续存在了。 新纪97年,世界政^府颁布了《EXP和平管制公约》,也叫“EXP禁令”,并成立了“EXP管制委员会”。各国如需进行EXP研究,必须获得委员会同意,否则将受到他国经济乃至军事的制裁。 其他的民间EXP研究组织,一律不被认可。只要发现,就必须摧毁。 昨天,上校连夜敲好了区域F的任务报告,巧妙地把“发现‘毒蛇’EXP设备”这件事,套在了特别行动团头上,这会儿应该传到司令部了。接着就是重新评价“毒蛇”,采取对策,等等等等。 但跟我没关系。 昨天回来,我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到下午才醒。今天我的精神头很足,只是骑上电瓶车时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这玩意果然不如摩托车过瘾。 电瓶车路过操场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些新兵。 杰德常说,一场实战比一百次训练更有效果,这话真对。幸存的新兵没了前几天那股嚣张劲,脸上满是大难不死后的颓废。他们乖乖地听从教官的命令,但更像是行尸走肉。 我发现那个高个子和鹰钩鼻子还活着,我们目光相对,他们像没看到我一样,心不在焉。 应该是在琢磨自己还能活多久吧,我懂的。 继续往前开,电瓶车进了指挥所的院子。 “早啊,托卡尔。” “早。” 托卡尔直起腰,晃了两圈。他脚边放着两桶水和洗车液,手里拿着洗车刷,正认真擦洗上校的轿车。 “从操场那边过来的?” “嗯。” “那帮废物还在训练啊?” “既然活着,那就得继续呗。” 托卡尔轻蔑地笑出了声:“多练练也好。起码下次被子弹追着屁股撵的时候,知道躲起来,而不是在地上撅着哭鼻子。” 原本我不赞成调侃战友,托卡尔的话还是让我笑了一下。 然后,我就看到三辆军车呼啸着闯进院子。刚停稳,车门全部打开,一群士兵带着稀里哗啦的声音下了车。 我一眼看到那个阿德鲁少校也在。他领着手下,无视我们两个,匆匆走进楼里。 托卡尔疑惑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停下了手里的刷子。 “这家伙来干什么?” “可能是针对昨天的报告,有急事和上校讨论吧。” “我看不像。” 把洗车刷丢进水桶,托卡尔迈步走向大楼。我赶紧拽住他。 “你去干什么?” “我去听听。” “别乱来。上校没通知,那就是不允许旁听。” “得了吧。那个少校上次来的时候,嘴里就没好话。这次来,肯定也没安好心。” 他挣开我的手。我想拦住他,但回想起前天,部队出发前杰德那个欲言又止的语气。似乎情报部的出现,有着其他隐情,说不定跟上校还有关系。 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确实,情报部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也很想知道。 ***** 指挥所共三层,上校的办公室在三楼东侧。阿德鲁带来的士兵肯定在走廊里,阻拦任何试图靠近的人,但我们有他们意想不到的方法。 我和托卡尔顺着南面墙壁的梯子爬到楼顶。楼顶的栏杆上,有个地方拴着两条安全绳,这就是托卡尔的杰作。 以前,当地一个反战团体,到基地跟上校谈事情。托卡尔非常感兴趣,却被上校命令不许进屋,于是他想到了用安全绳降到窗户旁边来偷听的法子。 这招很安全,而且南墙对着基地外,少有人来。就算被发现,也能用修补墙面或者擦洗窗户之类的理由糊弄,毕竟是后勤嘛。 至于另一根绳子,是我阻止托卡尔失败后留下的。 我们绑好安全绳,翻过栏杆,把身子放下去,吊在办公室窗户两边,控制身体不被屋里的人发现,然后竖起耳朵。 “维西林上校,您可能还没搞清楚。我问的是这三个来路不明的人,到底是不是您的手下。” 阿德鲁的声音,态度比上次更傲慢,连“下官”都省了。 “就凭这种不明所以的照片,怎么证明他们三个是我的人?” 上校的反问让我浑身一激灵,抓着绳子的手差点松开。 这次,真是碰上麻烦了。 “无名”说到底,就是上校的私兵,这在军队纪律中是严令禁止的。维和部队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本就是拼起来的部队。要是允许军官拥有独立的战斗人员,就等于是划出了势力范围,会严重影响部队的统一性,降低战斗效率,甚至造成内部分裂。 过去,我们的存在招来过很多非议,一般来自上级和友军部队,有时是地方媒体,都没有引起大风大浪。这回阿德鲁居然能拿出照片,他怎么拍下的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他是有备而来,计划好要查我们的底细。 目的,是想扳倒上校吗? 办公室里,两人的交锋还在继续。除了照片,阿德鲁还把我们以前的几次行动也给挖了出来,说得相当详细。 他的话咄咄逼人,但上校始终没有承认的意思。 阿德鲁倒是很沉得住气:“维西林上校,您如此否认这些事实,我不禁想问,您和这三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你这照片上只有三个模糊的背影,能看出人形都费劲。就算我承认,可你能把它当证据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据我了解,您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被质疑了。过去几年里,时常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战士,参加贵部的作战行动,而且个个身手不凡。这些人究竟是正义的使者,还是贵部的使者?从我掌握的目击记录看,他们可一直在跟着您啊,上校。” 上校笑道:“我的追随者众多,崇拜者也不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些呢?” “我也很想知道,所以准备了这个。” 屋里静了一会儿,阿德鲁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司令部下发的监察权扩大命令书。从现在起,情报部作为‘狩猎美杜莎’行动的指挥单位,为了保证任务顺利进行,将对特别行动团进行必要的检查和监督,您来看看吧。” 又是一阵安静,估计上校正在看那份命令。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觉得奇怪。 像“狩猎美杜莎”这样的多单位联合行动,执行单位,比如我们,只负责接受命令。在不违背命令要求的情况下,选择合适的方式完成任务。 如果队内出什么问题,自行解决。其他维和部队也采取类似的模式,为的是给部队自由发挥的空间。 但是,当队内问题扩大到“不能自行解决”的程度时,就涉及到“监察权扩大”。负责指挥的单位,比如情报部,可以时刻监督执行单位,做出任何它认为必要的措施,直到问题解决。 下达这种命令,难道司令部把“无名”当成部队的安全隐患吗? 我侧目望了望托卡尔,他正把安全绳荡了一下,吓得我以为他要破窗而入。 好在他的脚重新抵住墙壁,只是鼻子使劲出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上校终于给出了答复。 “命令我们接受,接下来你们按流程办就是。” “很好,”阿德鲁说,“等我有了更多证据之后,再来和您讨论,告辞!” “请便,恕不远送。” 一阵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阿德鲁离开了办公室。上校舒了口气,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进来吧,不累么?” 托卡尔一跃跳进屋里,双脚重重落地,发动“咚”的响声,连绳子都没解开,就迫不及待地提问。 “上校,情报部他们是事先设计的吗?” 上校没有回答托卡尔的问题,只是站在窗边点起烟,望着外面的风景。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随便偷听,这是起码的规矩。” 又是“咚”的一声,我也跳了进来。 “上校,阿德鲁一天之内不可能收集到这么多信息。他肯定是在一个月前刚进入情报部,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调查了。连那个监察权扩大的命令说不定也……” “这我知道。” 我和托卡尔都是一愣。不是因为上校知道这些,而是上校明明清楚情报部的动作,却还这样被动地接招。 “杰德在情报部有熟人,所以我对情报部的动作也了解一些。不光如此,前天的战斗也是一样。” “区域F那场战斗?”托卡尔更疑惑了。 “报告说,敌人的规模约100人,但是昨天部队在村子碰到的远不止这些,里里外外差不多快200人了。你们也感觉到了吧?后来杰德打听了,情报部其实知道敌人准确的规模。也是,连武器都能查明,人数会搞错吗?” “那为什么……” “这就足够说明,他们故意把那场战斗作为诱饵,要引咱们出来。不过我奇怪的是,那天你们应该在部队进村之前就出来了,这照片到底是谁……” “那为什么!”被上校打断的托卡尔终于喊了出来,“你明明知道有鬼,还只派两支突击队去送死?而我们出动又是为了什么?” “指挥权被他们捏在手里,整个行动都不受我控制,我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信不信,如果我不放你们出去,他们敢继续策划这种头铁的行动。你们甘心吗?” 托卡尔低头不语。他心中的不甘一定在扩大,就和我一样。 情报部的目标是引出“无名”,新兵队也不过是一个棋子,战友们却要因为那些白痴的计划而负伤。要是上校不派我们去搞清“毒蛇”此行的目的,扳回一城,那战友们岂不是白流了血? 话虽如此,这种无论怎样都被人攥在手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上校也是斜靠着椅子坐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情报部如果想查,谁也挡不住,司令部会给他们最高级别的许可。咱们能做的,只能是小心行事,等风头过去。毕竟这是维和部队,将士的忠诚度不如国家军队,对这类问题总是非常敏感,更何况……” 他停下弹了弹烟灰,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凭什么?他们都把刀架到咱们脖子上了,难道继续放任他们胡作非为?有了那个命令,他们不就能明目张胆地在军营里乱窜了吗?你就不能提出异议吗?” 托卡尔激动地挥舞着胳膊,把不满一股脑地吼出来。上校也来了气,用力拍着桌子。 “抗命,会让你们暴露得更快!只有装作跟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才能让他们看不出破绽,这个道理都不懂?” “就因为这个,你就可以把相信你的士兵们往火坑里推吗?你在那跟情报部玩得高兴,有没有考虑过二队五队弟兄们的感受?你对得起他们吗!?” 眼看托卡尔的胳膊都快抡到上校脸上了,我赶紧抱住他往门外拖。托卡尔嘴里喊个不停,还骂了起来。 而上校,一言不发。 ***** 中午在食堂,托卡尔没什么胃口,简单扒了几下饭菜,扔下餐具走人。我叫了他一声,也是当没听见。 这小子的脾气一上来,倔得像头牛。不过也是,情报部摆明了用权力压人,上校却没有一点反应,托卡尔怕是对上校失望了。 但上校的话我理解。这个憋屈的办法,是眼下我们唯一的合理对策。得让托卡尔明白这一点。 我不会劝人,更别说劝正在气头上的托卡尔,那也不能看着好朋友这个样子不管,便站起身。 却马上被杰德给按了回去。 “剩饭不是好习惯,吃完再走。当然,连托卡尔那份也一起吃。” 杰德悠哉地坐在托卡尔的位置,把盛满食物的餐盘放稳,捏起一个肉丸子扔进嘴里。 “嗯,真香。” “少校,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我又站起来,焦急地说,“上校已经说了,情报部是冲着咱们来的,您也要有点危机意识啊。” “我当然有啊。别忘了,我一直在打听情报部的动静呢。而且你也根本劝不了他吧。” “那少校您帮我劝劝他啊。” “急什么?等下午吧,3点多,她就来了。” 她? 我思考片刻,脑中很快有了答案。 “是【莉莉】?” 第5章阿克亚的日记(友人) 杰德的嘴一边嚼着,一边翘起个笑模样。 “没错,司令部那边刚空出人手,上校就把她叫来了。有她在,也许能让你们两个冷静冷静。不然今后的任务,真是没法做了。” 知道“无名”的,除了我们这四个人外,就是莉莉了。行动和训练总免不了受伤,但我们身份特殊,在部队的医院治疗,多少不方便。所以上校找来了莉莉。 比我们年长两岁,却在部队里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 从我和托卡尔进部队开始,上校为我们安排了一个又一个专职医生。他以各种离奇古怪的理由,说明我们的特殊性,让医生在不泄露秘密(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实情)的前提下,为我们治疗。 莉莉是第六任,四年前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银翼军。与之前的医生不同,上校把“无名”的事告诉了她。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必上校非常信任她,甚至允许她在治疗以外的时间和我们接触。 我和托卡尔的生活里,第一次走进了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她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和她说话的时候,我会语无伦次,会手足无措。她与托卡尔也很要好,而托卡尔就不像我这么局促,能谈笑风生。 说起来,这小子在孤儿院的时候就特别合群。 去年,我们随部队转移到阿尔法地区,莉莉因为人手不足留在司令部。一年来,我没怎么收到她的消息。不过让杰德这么一提,那可爱的笑脸还是清晰浮现出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跑向训练室。 托卡尔气不顺的时候,就会到训练室发泄一番,今天也不例外。他发疯似的向一个沙袋挥舞拳脚,最后用一记侧踢把沙袋踢得剧烈摇摆。 吊着沙袋的铁链吱呀吱呀地发出哀嚎,仿佛随时都会扯断。托卡尔站定身体,喘着气。 我走过去,把一条毛巾扔到他头上。 “使这么大劲,要是弄坏了,把后勤队长招来怎办?” “随便,”托卡尔抓下毛巾,擦着脸,爱答不理地说,“来了又怎么样?” “现在光情报部就够闹心了,还是少给上校惹……” “别他妈跟我说那老头!” “莉莉下午回来。” 我歪歪脖子,躲过托卡尔的拳头,同时抛出杀手锏。 这话果然有效,托卡尔胳膊马上放下,语气也变得轻快。 “真的?” “少校说的,千真万确。” “是吗,怪不得她最近发的信息……” 他嘟囔了几句,表情也不似刚才绷得那么紧,好像还有了欣喜之色,我趁机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就别在这发飙了。走,去喝几杯,顺便等她。” “好咧。” 托卡尔爽快地答应了,捡起地上的衣服,和我一起走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忽然琢磨过来。 “她最近发的信息……” 托卡尔和莉莉,他们一直在互相通信吗? ***** 基地南面不远,有一座名叫【卡托兰纳】的小镇,居民不过六千来人,但有挺多商店,东西卖得还蛮全,比其他地方要热闹许多。 自从银翼军驻扎后,这里没再受过武装冲突的影响。所以居民们对维和部队的印象不错,会很热情地和穿军装的人打招呼,我们也把这小镇当成了战场外的乐园。 镇中心有一家小酒吧,地方不大,收拾得很干净。有时我们被派到镇里采购,会在买完东西以后,去酒吧喝点什么。休息的时候,也常会像今天这样照顾酒吧生意。 刚过午饭点,酒吧里没有几个人。我们朝老板招招手,找个位置坐下。 老板是个50多岁的大叔,留着浓密的胡子,穿着朴素干净的布衣。他冲我们一笑,用蹩脚的安格语(世界最通用的语言)向我们问好,托卡尔随口用当地的阿拉尔语回敬。 不多时,老板拿来了我们常喝的东西。我喜欢喝当地的饮料“五味果汁”,托卡尔要的是北冰山啤,他喜欢喝酒。我从来不碰酒精,那玩意会让我头痛欲裂。 “提起莉莉,你心情好了不少啊。” 各自喝了几口,我对托卡尔说道。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托卡尔挠头笑了笑,脸也有点泛红。 “还行吧。” “那就不要记恨上校了。全团士兵都是他的兄弟,发生这么多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托卡尔沉默了,将啤酒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 “阿克亚,我也不是记恨上校。不管怎么说,他把我带出那个无聊的孤儿院,这我能记一辈子。” “那上午的时候……” “我只是在想,咱们明明是给部队帮忙,帮他们扫清障碍,收拾敌人。咱们做着正确的事,却要像逃犯一样东躲西藏,还不得不面对情报部的追查!” 他刚刚平缓的情绪又波动起来,手一下拍在桌子上,正在倒酒的老板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办法,毕竟身份特殊。”我压低声音说。 “不对,和这个没关系。” “为什么?” “上校从军几十年,战功赫赫,光明磊落,凭实力站到现在这个位置。到头来,不也是被那些小人百般刁难吗?他们根本不在乎‘无名’帮谁,只知道抱着那些规定,勾心斗角。无聊,太无聊。”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 想不到托卡尔平时一个热血男儿,也能有如此见地。和他一比,我感觉自己真是差了不少。 “酒,来了!” 老板把溢出泡沫的酒杯放在桌上,托卡尔接过来就灌了一大口。漏出来的酒顺着淌下来,他一抹嘴巴。 “什么‘狩猎美杜莎’?扯淡。就那些蛇,见一个杀一个,杀光就完事了,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呢?” 托卡尔这不是气话,而是发自肺腑,我明白。 他的故乡是安洲大陆的小国【祖德拉】的一个小镇,那是个常年战火纷飞的国家。7岁的时候,小镇遭到恐^怖^分^子袭击,三辆满载炸^药的卡车,冲向了正在庆祝节日的人群。 这其中有托卡尔的父母,他就这样成了孤儿。 无处可去的托卡尔,被一帮趁火打劫的人贩子抓住,从祖德拉拐卖到【北冰国】。中途他逃了出来,还顺手救走了三个孩子,然后被我们呆过的那个孤儿院收容。 这样的经历,自然使他对恐^怖^分^子,以及一切恶势力都充满仇恨,也就有了现在这样嫉恶如仇的性格。好几次执行任务时,他都不顾命令去杀人,恨不得将敌人斩尽杀绝。 但我们是军人,我们不能让个人情绪控制自己,影响任务。被仇恨支配的人,和恐^怖^分^子没有区别。 这方面,我觉得我做得还可以。 “阿克亚,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 托卡尔忽然问出一句。我一时愣住,稍微想了想。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就是这些吧。” 对一个士兵而言,这是最合理的结局,但托卡尔摇了摇头。 “在这干出点成绩,就会被人排挤,根本施展不开。这里不值得我卖命,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我要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那什么是你真正想做的?” “我还不知道,但我早晚会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喝着杯子里的果汁。 离开这里,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和那些过着和平生活的孩子不同,我们的童年是扭曲的,不正常的。 两年前,我们曾和上校一起,代表银翼军,到一家战后重建的中学参观慰问,就像当年上校到我们的孤儿院慰问那样。我们参观学生上课,出操,玩球,追逐,我看到他们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幸福的笑容。 这,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明明他们很快乐,我却越看越难受,我不知道这种感觉该如何表达。托卡尔告诉我这是嫉妒,也许吧,我的确有些嫉妒他们。 但每当我想到,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他们的幸福时,心里又释然了许多。 所以,军队的生活就是我的全部。我能做的,就是追随上校,战斗下去。 ***** 1420,我们回到基地。在基地的西门,正好看见有轿车停在门口。车门一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莉莉。 她穿着和我们一样的军服,个子不高,圆脸明眸,细手细腿,给这身服装一个新的定义。下了车,她走到后备箱那,从里面吃力地拖出一个大旅行箱,然后关好车门,向司机摆摆手,车就开走了。 卫兵们认识她,用不着验身份,就放她进来。再往前走,就看到了我们。 “托卡尔,阿克亚,你们在等我啊,好高兴!” 这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声音,时隔一年听起来依然是那么动听。她拖着旅行箱,脚步轻快,朝我们走来,短马尾上的蓝丝带随着头发左右摇摆。 托卡尔从莉莉手里接过旅行箱:“路上累了吧?” “还好啦,”莉莉笑着说,抹了抹前额的头发,“一年不见了,上校还好吗?杰德先生呢?” 我说:“两个人都很好。” 托卡尔也说:“是啊,上校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忙到九点十点,精神头足着呢。杰德么,也是天天在我们耳边唠叨。” 莉莉又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笑脸,我感觉说不出一个字。我们就这样并排走,一直来到上校的办公室。 莉莉站在上校面前,标准又有些顽皮地敬礼。 “莉莉·康斯坦丁,前来报到。” “辛苦了,莉莉,”上校走过来说,“一会儿让他们两个帮你把行李收好。一年不见,又变漂亮了啊。” “嘿嘿,上校也更精神了呢。” “我可不行啦,前两天熬个夜,现在还没缓过来。” 上校自嘲地说着,又手扶额头。我敢说他的状况肯定比说的还严重不少。 又闲聊几句,上校说有事情和莉莉谈,让我和托卡尔出去,顺便把莉莉的把行李箱送进她的住处。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托卡尔的表情完全放松了,上午那股火气没了踪影。他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怎么了,阿克亚?快点走啊。”托卡尔催促着。 “你去吧,我还有点活没干完。”我说。 “那好,晚上食堂见。” 支开托卡尔,我转身走向另一侧的楼梯,从后门出了楼。我跑起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也许投身工作,能让我平静下来吧。 ***** 1530,我把我能想到的活全都干完了,而且是用最快的速度,流下的汗让我心里舒服了些。 离晚饭时间还早,但我不想让自己静下来。这个时候室内靶场应该没有人,我就去活动一下吧。 与擅长近身战的托卡尔相比,我更侧重于射击训练。刚加入“无名”的时候,上校对我们进行了测试,他说我对枪的感觉更好,于是我便在射击上苦下工夫。 室内靶场的靶子通过机器操纵,可以随意调整动静,距离,速度和数量。大多数人喜欢选择20多米的距离,5到10个靶子的60速,最多也就是80速。我挑了两把点22的手枪,直接选了30米,15个靶子的100速。 训练开始的提示音一响,面前就有15个人形靶陆续飞过,它们顶多在我面前停留1秒,就会消失到墙壁中。 我先让这些靶子飞过去,观察移动路径。当它们再次出现时,两手同时举枪连续射击。 靶子一一被击中,定在原地。身边的显示屏很快亮出结果:头部9,胸口4,腹部2。 我皱了皱眉,这不是我应有的水平,动作不够果断。换做平时,13、14枪爆头完全没有问题。 “哇,真厉害,你的枪法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 身后忽然传来莉莉的声音,她鼓着掌走上前。我怔怔地看着她,刚才居然完全没察觉到。 莉莉在我胸前拍了一下,眉飞色舞。 “怎么样,神枪手,晚上一起出去吃点什么吧?” 是到卡托兰纳去吧?我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跟着莉莉走出靶场。这时我才看到,托卡尔站在外面。 也是,莉莉能找到我,肯定是因为托卡尔告诉了她。 “走吧阿克亚,今天咱们到外面去吃,算是给莉莉接风了。” 虽说是接风,毕竟还没到饭点,所以我们在镇上逛了起来。莉莉是第一次来阿尔法地区,这里风土人情让她产生了浓厚兴趣,像个好奇的旅游观光客,问这问那,托卡尔耐心地给她解释。 我发现原来托卡尔除了战斗以外,还懂很多其他的东西,而这个情况下我是插不上嘴的。 托卡尔高兴,莉莉高兴,我也很高兴。只是这喜悦的心情,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包裹住,不能完全释放出来一样。 如鲠在喉,这个词用在这应该正合适。 一个多小时过去,昏黄的阳光铺在小镇里,天开始暗了,我们终于晃到了饭店门前。 托卡尔刚要进去,莉莉一把拉住了他,又对我说。 “这里还算亮堂,就在这合个影吧。” “行,托卡尔呢?” “当然没问题,我来照吧。” 于是托卡尔在左,我在右。莉莉站中间,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递给托卡尔。托卡尔高高举起,镜头对准我们。 “凑过来,开心点,要开始啦。” 说着,莉莉自己先露出笑脸,摆了个胜利的手势。托卡尔也从容一笑。这对我来说,简直比跟特伦搏命还要困难。 调整半天,我也勉强笑了出来。 咔嚓—— 回去之后,我把照片小心地放在衣柜里。莉莉笑容被锁定的瞬间真的很好看,过去我一直不知道,照片也能有如此打动人心的魅力。 至少从现在开始,我要给自己留下更多这样的瞬间。 第6章阿克亚的日记(阴霾) 新纪139年5月1日 这几天风平浪静。部队没有作战任务,情报部的家伙也没再来。莉莉被安排到医疗所忙活,我和托卡尔则清闲得很。 活干完了,剩下的时间都陪着莉莉。有时候到医疗所帮忙,有时候干脆在基地里转悠,或是到卡托兰纳采购。 因为人手有些不足,再过几天,莉莉会被派到【红松林镇】,呆上一段时间。我们要帮她准备些必需品。 当年银翼军进驻后,和一些当地人达成了协议,在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将部队驻扎在村子或者小镇里。最初是为了保护平民安全,后来成了部队和当地人之间沟通的桥梁。 有时部队为了快速获得补给物资,会直接从当地人手中购买,或者以物换物。 时间久了,军内一些军火和药品,也囤积在那些村子和小镇里,它们变成了银翼军的补给站。附近战斗发生时,可以快速补给部队。没有战斗时,还能给当地人提供医疗救助。 在这片荒凉而动乱的土地上,看病是个大难题。所以,有部分当地人愿意帮助我们,但更多人选择拒绝。他们早已厌倦了战争,不想再被牵扯其中。 无论是恐^怖^分^子还是维和部队,在他们眼中,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 时间是1110,大概。 因为我有半天没看表了,一直盯着眼前的托卡尔。我们正戴着手套,在没人的搏击训练室里对练。 每天1020左右,士兵们的搏击训练结束,后勤会派人清点和检查器材。我和托卡尔常常利用这个工夫,到训练室比划比划。 也不能说没人,莉莉正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喊着加油。 “今天比平时还来劲啊,阿克亚。” 托卡尔挑衅地说,跳着碎步,时而晃动身体,时而左右平移。 要在平时,我们都是点到为止。但今天不一样。 “偶尔认真一下怎么样?”我踢了踢腿,回敬道。 “哈哈,是不是莉莉在这让你兴奋了?” 我竟然一时语塞,这小子什么都敢说啊。我打赌我没那个想法,但为什么有种被说中心事的感觉? 莉莉倒是捡了个笑,顺着托卡尔说了句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话。 “被两个男人争抢,真是女人的荣幸呀。” 这俩人一唱一和,笑得那个开心。我是完全笑不出来,干脆抢上一步,冲托卡尔挥出拳头。 托卡尔从容招架,我们很快斗在一起,拳脚^交错。托卡尔的动作干净利落,但我今天的状态也不是盖的,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忽然,我抓住机会,让过托卡尔挥出的拳头,夹住他的胳膊,顺势移腰靠近,施展过肩摔。 但把他背起来的瞬间我才意识到,太着急了。重心不够稳,摔得也不够利索。 托卡尔在半空中调整姿势,没有被摔倒,而是双脚顶住地面。 他两手反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借助被摔下去的力量一拉,我的身子不由得前倾下去。托卡尔就用这悬浮的姿势,抬起一只脚,踢向我的脸。 我赶紧用力挣脱,才躲开托卡尔的反击。托卡尔手一撑地便站起来,很轻松地朝我一笑。 “嘿,刚才那下挺够劲。” “我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不是?”我甩了甩手。 上午的练习就这样结束了,到最后我们平分秋色,我是这么想的。莉莉怎么想,我不知道,因为她总是在笑,像一个看着弟弟们打闹的姐姐。 唉,要是能一直这样,不发生后面的事,该有多好。 ***** 中午。我们准备到镇上买点东西,顺便吃个饭,杰德不失时机地出现,在西大门那里拦住了我们。 “不好意思,小伙子们,有事干了。” 莉莉有点不开心地摇晃脑袋,按着托卡尔肩膀的手也放了下来。 “要紧事?” “相当要紧,对不住啦,要不要我找别人替他们去?” “不用了少校,换成别人我还不习惯呢。” 杰德哈哈大笑:“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要伤心咯。放心,晚上就把他俩还给你。” 于是,我们和莉莉告别,跟着杰德去了上校的办公室。投影屏还是早早就展开,呈现出一张地图。 这次,是区域C。阿尔法地区的东北部,靠近阿杜拉尔,正是“毒蛇”最经常出现的区域。 “都坐吧,有个急事。” 没有多余的话,上校开门见山地说起了任务内容。 早在米亚里共和国刚独立不久,便有嗅到商机的军火商和雇佣兵陆续进入阿尔法地区。那时米亚里正面交火的力量还不足,所以很欢迎军火商的合作。而分裂后阿杜拉尔也希望减少进一步的损失,便积极使用雇佣兵投入战斗。 虽然两国的武装冲突已经结束,但只要这片土地没有彻底太平,军火商和雇佣兵就仍有兴风作浪的空间。把握他们的动向,对维和很重要。 银翼军进入阿尔法地区时,调查了这里所有的军火商和雇佣兵。上校接手此地后,更是加大了监视力度。 今天的任务,就跟这群人有关。 之前那个反战团体,跟上校很谈得来,他们同意帮上校留意城镇里的异常动向。上午有人发来消息,在区域C的【扎耶西比镇】目击到了【埃雷克里·阿卜杜雷·阿兰奇】,一个本地的军火商。 此人平时几乎不到那边去,这次却带来很多人,还在镇里徘徊不走。 说不定,他想要做一笔买卖,来这里寻找合适的交易地点。 而买家,或许就是“毒蛇”。 “毒蛇”有自己稳定的军火来源,但情报部一直在追查,给他们施加压力。这种情况下,从本地军火商手中购进部分常规武器,躲避风险,也说得通。 “所以我打算派人去看看。如果有交易,就捣个乱,给那胖子一个警告。” 介绍完情况的上校,最后说出了任务目标。没什么特别的,过去我们也干过类似的活。 但托卡尔却抱着胳膊歪着脖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情报部知道这事吗?” “我没打算报告,”上校说,“怎么了?” “他们可是负责收集情报的指挥部门啊,没他们的命令,咱们怎么出动?得按章程办事,对不对?” 托卡尔说得阴阳怪气,上校挑起眉毛瞪着他。 “等通知他们,再派部队过去,那还不把人惊了?我的想法是,不调动部队,就用你们三个,速战速决。” “哼,咱们不是被情报部追着屁股咬么?现在还主动露头,嫌凉得不够快?” “这也是分散情报部注意力的机会。扎耶西比离这挺远,情报部又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向那边指示派遣部队,这个时候‘无名’出现会比较安全。即使事后他们知道了,也能多少减轻对咱们的怀疑。” 听了上校的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思维。 尽管被情报部缠着不放,但上校没有忘记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控制“毒蛇”的军火来源,对情报部的工作有帮助。面对敌人,不管内部再怎么斗,该帮忙还是要帮忙的。 这才是成熟军人该有的想法,我有意看了托卡尔一眼。 他不再说气话,而是抛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要真是‘毒蛇’的话,我们是炸了那些军火,还是宰了那些蛇?” “当然是军火了,破坏军火后马上走人。不全破坏也没关系,只要让他感到与‘毒蛇’交易有危险,目的就达到了。切记,不要把动静闹大,你们不想让情报部闻到味道吧?” 上校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给托卡尔眼神。托卡尔装作看不见,目光乱飘。 我知道,他只想了解需要干掉什么人,干掉多少。像这种摧毁军火的任务,肯定无法让他满意。 只可惜,我没把这当回事。不然,后面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 吃过午饭,我们先来到卡托兰纳。在镇子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车库里,找到我们的厢式货车。 这是专门用于长距离移动的车辆,能装很多东西,也能当临时住所。车是在当地买的,不易被怀疑。虽然总有居民看到它进进出出,但都以为是银翼军的货车。 1240,货车开出了卡托兰纳,前往200多公里外的扎耶西比。 司机照例是我,托卡尔坐在副驾驶。杰德靠在后排,上车就叼起了烟卷。一边检查装备,一边继续给我们训话。 “咱们的目标是军火。我再强调一遍,是军火,不是人头。现在情报部正盯着咱们,凡事都得小心,别留下把柄。” 杰德几乎是一字一顿,还看着托卡尔,可托卡尔在看风景。杰德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没有,托卡尔?说你呢。” “知道了。” 托卡尔一手托着下巴,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回答,还是自言自语。 杰德又唠叨了两句,托卡尔打了个哈欠,靠着座椅,眯起眼睛。 来来回回被敲打几遍,他心里肯定很烦。 但杰德的担心绝不是杞人忧天,因为托卡尔对恐^怖^分^子从不手软。在他看来,打击恐^怖^分^子根本不需要其他手段,杀光就行了。 所以到阿尔法地区后,他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无论什么任务,一定要干掉几个“毒蛇”的成员才行。 即使那不是任务的目标。 1月份,我们去解救一个被绑架的当地人。绑架她的不是“毒蛇”,但“毒蛇”也有人在场。结果托卡尔坚持和“毒蛇”交战,耽误了时间,人质最后被撕票。 上校大为恼火,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他才收敛了些。 但也只是收敛而已,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经过两个多小时沉闷的车程,我们进入扎耶西比镇南面的树林,把车停在刚刚吐绿的树枝下。 天还没有黑,凉风吹过树林,周围一个人影都没。看来此地人迹罕至,足够安全。准备妥当,我们穿着便装,陆续下车,给车身盖好迷彩,走进镇子。 扎耶西比镇是阿尔法地区里比较大的镇,有四条主要道路,比卡托兰纳要热闹许多。从外面商贩的数量可见一斑。 在这里,可以买到很多城镇买不到的东西。商人们会热情地走到路中央,拦住每一个路人,不厌其烦地推销自己的货物。 我们在拥挤的镇里转了一圈,暂时没看到埃雷克里。杰德便让我们到上校预测的,可能进行交易的地点去监视。三个地方,一人一个。 我来到镇子西面的一间小旅馆外,然后在距离旅馆约300米的一座四层小楼楼顶埋伏起来,这是附近最高的地方。 旅馆只有两层,像个危楼,破旧得可以。挂在墙上的牌子斜歪着,在风中晃个不停。除了一楼正门里透出灯光,其他地方就没有亮的。 至于人,恐怕外地人也不会选择这么破的旅馆,更不用说本地人了。所以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上来之前我观察过,旅馆前后各有一个门,我位于旅馆的正面。但是后门那里只有院子,没有出口,如果有人从后门进出,依然会经过我的面前。 埃雷克里会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又或者交易是否已经结束,都没关系。对我来说,不动声色地趴在楼顶几个小时,监视下面的情况,轻而易举。 只要有吃有喝,我甚至可以呆上几天几夜。 但今天,我刚望了一会儿,心里就翻腾起来,眼前总能浮现出一些东西。 莉莉和托卡尔…… 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看到他们快乐的样子,我也感到高兴。 本该是这样。 可这两天的情况正好相反。每次一起出门,我总在想,他们经常通信,他们有说有笑,他们…… 虽然我们是三个人走在一起,我却觉得他们离我有些远。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胡思乱想,让我越发不能集中注意力,有一段时间,我的意识竟然脱离了眼前的景象。 直到一阵刺耳的货车鸣笛声,把我的思绪拉回来。三辆大货车正拥挤着停在旅馆门前的小道上,发出很响的噪音。 有几个居民从家中走出来,望了望,又回去了。 车上下来的人群中,我一眼就发现了埃雷克里。他又矮又胖,穿着灰色的袍子,围着红头巾,身边有近二十个枪手簇拥着。 他走到旅馆正门前,朝人群比比划划,又向旁边一个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就离开了。 眼看那人走远,我也马上通知托卡尔和杰德。很快,两人去车里换好装备,然后带着我的东西,到楼顶和我汇合。 这时候大概是1820。 第7章阿克亚的日记(雷雨) 1843,天色渐暗。不远处,另一伙人出现了。 这伙只有七个人,后面六个人高马大。和之前区域F遇到的士兵不同,他们穿着统一样式的皮夹克,端着冲^锋^枪,腰间别着弹匣,腿上挂着砍刀。加上脚下的军靴,想必战斗力不是一般士兵能比的。 这不奇怪。因为他们护送的,也不是一般人物。 走在最前面的,30多岁的男子,整齐的头发,白净的脸眉清目秀。光鲜的衬衫,和周围火^药味十足的保镖对比鲜明。 也许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更能凸显他的与众不同,让人到哪都能认出来。 “毒蛇”的高级干部,【米尔米利·洛林】。 看到米尔米利出现,等候多时的埃雷克里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还伸过手。可惜米尔米利压根没正眼看他,也没打算和他握手。 听上校说,米尔米利是“毒蛇”的智囊,曾在某个国家军队任职,地位似乎也在其他干部之上,自然心高气傲。像埃雷克里这种小军火商,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不过埃雷克里毫不介意,这个油滑的商人早已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寒暄几句后,他陪着米尔米利一行走进旅馆。 门前,米尔米利和埃雷克里说了几句话,看样子是不让埃雷克里的人一起进来。于是这些佣兵四散摆开,有的也走进了旅馆,但不一会儿就出现在房顶上。 演员到齐了。杰德放下望远镜,舔了舔嘴唇。 “好了小伙子们,准备开饭。目标是那三张饼,你们喜欢番茄酱还是鱼子酱?” “番茄酱。” 不等我开口,托卡尔就抢着回答。这意思是他负责炸车,我负责掩护。杰德有点担心地压低了眉头。 “那你可控制住自己,别搞砸了。” “我知道。” “好,去吧。” ***** 旅馆前有片平房,是居民区。当地人对手里拿枪,嘴里叼烟的佣兵早就见怪不怪,没人在外面看热闹,我们得以快速就位。 托卡尔隐藏在一间房子背后的阴影中,前方十几米远就是一辆货车。我则在托卡尔后面不远处蹲着。 货车周围的人不少,但他们的巡逻路线很单调,而且乱七八糟,根本不能做到互补。房顶的人也看不到托卡尔,房子和货车影响了他们的视线。 还有人把警戒范围扩大到了平房间的狭窄小路上,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托卡尔正在那里等待机会,等到一个人晃到自己面前。 那人或许是想找个地方解手,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冷不防,托卡尔的双手从阴影中窜出,如同鸡去叼虫子。 这条虫子的嘴被捂住,脖子挨了一刀,立马断气。 托卡尔扶住渐渐变重的身体,同时接住尸体手里的枪,然后拖入阴影中,轻轻放下。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这个倒霉的家伙落单了,他的死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接下来一分钟里,又有一个家伙脱离巡逻的人群,被托卡尔用同样的方法拽进阴影里杀掉。 “改刀,北面第一张饼那有盲区了。就位,等我信号。”杰德说。 托卡尔猫着腰,贴着墙壁。前面就是货车,离他大概二十米。 “上!” 几乎与杰德的命令同步,托卡尔趁附近的佣兵们不备,冲出去身子一低,就滑进车下,开始在底盘上安装炸^弹。 这些人的感知能力太差。托卡尔在车下忙了两分钟,从一辆车到另一辆车,所有炸^弹安装完毕,他们居然还没有发现那两个凭空消失的同伴。 看来,他们是不同组织的雇佣兵,被埃雷克里东拼西凑拿来充数,缺少配合,对其他人的死活也漠不关心。 “完成。”托卡尔说。 “OK,收桌子。侍者留下算账,改刀抓紧走人,小心点。” 我便向前移动一段距离,确保托卡尔能进入我的视野,好掩护他。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托卡尔从货车底下滚出来,正好出现在两个佣兵的视线里! 本来,该我开枪压制敌人,托卡尔只管跑路就好。但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对练的时候觉得自己吃了亏,这小子拔枪的速度居然比我还快! 砰砰砰—— 两个佣兵应声倒下,但更多的人被枪声吸引过来。他们发现了托卡尔,迫不得已,我只好从藏身之处现身,跟佣兵们对射。 旅馆瞬间变成了战场,子弹横飞。房顶的人也都举起了枪,但射不上几发子弹,就被杰德挨个放倒。 “隐蔽起来!还击!” 第一声枪响后没多会儿,我就看到埃雷克里跑出旅馆,挥舞双手,嘴里还喊着什么。他讲的是阿拉尔语,我听不太懂,好像是让部下们保护货车。 喊了没几句,杰德一发子弹就让他永远闭上了嘴。 其实我们没必要杀埃雷克里,杰德这么做是为了尽快给托卡尔解围。果然,埃雷克里一倒下,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些佣兵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发钱的都挂了,哪还有拼命的动力? 旅馆前顿时乱哄哄一片,声音吵到了居民们。很多人向这里张望,还看到了我们,现在必须赶紧走。 “没时间了,马上撤!” 杰德不容分说下了撤退命令。但托卡尔无动于衷,立在原地,扫视四周。 那架势,就像是野兽在寻找猎物。杰德又催了一次,他也没反应。 很快,野兽闻到了气味,朝着旅馆后门的方向跑去。 “跟住他!后院有蛇!” 后院是杰德的盲区,我急忙追上托卡尔。到后院一看,明白了。 这小子,刚才绝对是故意被人发现的,单纯为了找机会“引蛇出洞”。被打死的全是埃雷克里的人,“毒蛇”那七个人趁乱逃走。六个保镖围着米尔米利,正从后门出来。 托卡尔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扑米尔米利! 突突突突—— 保镖们匆忙开火。可托卡尔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十米。他放低身子,加快速度,不顾被子弹擦出的伤口,硬是冲过了这十米的枪林弹雨。 紧跟着挥刀过去,一个保镖的手就掉在地上。 剩下五人也抽出砍刀,围住托卡尔。托卡尔毫不犹豫地和他们厮杀起来。 要是五个普通士兵,或许不够托卡尔打。但这群米尔米利的保镖真的不一般。围着托卡尔的五把砍刀,完全避开可能误伤同伴的位置,全奔着托卡尔,砍个不停。 在这默契的配合下,托卡尔很快陷入苦战。贸然开枪会伤到他,我也只好冲上去帮忙。 “啊!” 就在我离托卡尔还有几步远时,叫声传来。 他被砍伤了。右手捂着左臂,血洒了一地。他停了下来,但还不想退后。 他杀红了眼。 那个手被砍断的保镖退到米尔米利身后,其他人则毫发无损。米尔米利更是指着托卡尔,大放厥词。 “果然来搅局了,‘无名’。今天你们别想走!” 他话刚说完,我就知道这不是虚张声势。 因为,有好几辆车的引擎声,正夹杂着飞沙走石的声音,逼近这里。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包围了! 我一步横在托卡尔前面,护住他。见有人帮忙,保镖们也全都退后,挡住米尔米利和那个伤员。 撤退的机会再次出现,而且是最后的机会。 不出我的意料,托卡尔又一次放弃了。 他的喘息声呼呼作响,隔着面罩都能听清,没有受伤的右臂举起军刀,他还是不打算离开。 “阿克亚,马上把托卡尔拉走!” 杰德焦急的喊声震得我耳膜刺痛。但就算他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对不住了,托卡尔。 我从口袋里拔出简易麻醉针,顶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身体迅速瘫软,我背起他转身就跑。 “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米尔米利的吼声,带出了一阵枪响。幸好我已经跑出后院,拐个弯便回到旅馆前。 但紧接着,便有四辆吉普车在我侧面来了个急刹。不等车停稳,里面的人就接二连三跳下来。 好在,旅馆前是杰德的地盘。几发子弹,让这些人忙着躲在车后,暂时打消了追击的念头。我终于能背着托卡尔逃走了。 轰隆—— 我们刚逃进居民区,杰德便引爆了炸^弹。三辆货车卷起冲天的火柱,这应该能阻止那些追兵一阵子。 相对的,我们也没工夫确认军火是不是真的被摧毁了,只能抓紧时间,狼狈地逃回车里。杰德给托卡尔包扎伤口,我扔下枪就启动货车,直奔卡托兰纳。 ***** 车远离了扎耶西比,后面也没人追,我们总算脱离了险境。 托卡尔躺在后排,嘴里哼哼着。杰德不时帮他擦着汗。 我这一针打得有点狠,估计没两三个小时,托卡尔都站不起来。但要不这么做,他或许永远都起不来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又要…… 路上,我思考着怎么跟上校解释。可惜直到车开进卡托兰纳的车库,看到上校和莉莉,我也没想出答案。 杰德扶着托卡尔下车,莉莉连忙走过来,抬起托卡尔受伤的胳膊。 “怎么样了?” “好像不轻,流了挺多血。阿克亚给他打了一针,不要紧吧?” 杰德边回答,边把托卡尔慢慢放在椅子上,让他坐稳。托卡尔两眼无神,嘴唇微张。麻醉的效果还有残留,他就像微醉一样。 莉莉小心打开杰德包扎的绷带,检查着伤口。 “不深,没有伤到骨头,但也需要时间恢复。” 她拿出各种工具,给托卡尔消毒,止血,上药。 身后,上校踱步到托卡尔面前。我几乎不敢看他的脸,那一定火大到了极点。 “这是第二次了吧?” 声音平静,但最后的重音,已经带出了他不少火气。我和杰德赶紧退到一边。托卡尔没有回答,只是扬了扬头。 “给我一个理由吧。”上校又说。 “米尔米利出现了,干掉他更有用。”托卡尔回答。 “可你不仅没干掉他,反而伤了自己。” “我这次先完成了任务,没意见了吧?” 就算完成任务,也不意味着可以胡来啊。我不禁替托卡尔捏把汗,又要挨罚又要养伤,还顶撞上校,这回恐怕休息不止一个月。 但上校的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活着就不错,好好养伤吧。” 他就这样走出车库,留下发呆的我和杰德。 真是怪了,照上次的情况,托卡尔得关一个月,甚至两个月禁闭,怎么就没事了呢? 不过这也好,说明上校还是理解托卡尔的。想到这,我心情放松了些。 再看杰德,眉头紧锁,眼神发直,那表情跟我正好相反,看不出任何轻松。一会儿工夫,连招呼都没打,他快步走出去。 现在,车库里剩下三个人。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好好休息吧,托卡尔,剩下的交给我们。” “那我就先脱离战线了,阿克亚。” 我又跟莉莉打过招呼,从车库的后门出去。在门关严之前,我听到了莉莉带着哭腔的声音。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对不起,但我还是饶不了那些人。” 这两个人的对话我根本听不进去,只能逃一样地离开。 ***** 夜晚的基地,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来回转动的探照灯,照出了军营里特有的宁静。这本是我很喜欢的景象。 但今天,我没有心情在基地里遛弯,直接回了宿舍。 门前站着杰德,背靠墙,一只脚不停地点着地。 他也看到了我,快步朝我走来。 “听好了阿克亚,我跟你说一下现在的情况,你要有个准备。” 杰德的话一反常态,毫无玩笑之意,我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这几天情报部的人可能还要来,我刚才和上校商量好了。如果情报部问你托卡尔的事,你只能说‘都在后勤干活,但并不熟悉’,明白了吗?” 这句不容反驳的话足以让任何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校,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熟人说,情报部已经知道了扎耶西比镇的事。他和几个人被派到镇里,连现场都勘察完了,虽然搞不懂他们怎么知道的……总之,有居民目击到了咱们,所以情报部一定知道‘无名’出现过,然后就会去寻找痕迹,咱们留下的痕迹。” 痕迹? 我把整个战斗过程在脑中回放一遍,找到了那关键性的画面。 “难道是血?” 杰德默认地点头。 “如果情报部收集现场留下的所有血迹,用不上几天时间,他们就能找到托卡尔。” “但是,光凭血怎么能……” “你们加入部队前体检时,不都抽过血吗?你们的DNA信息在那时就被记录下来了。通过这个找到特定的人,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上校不给托卡尔处罚了,他正面临比处罚更严重的危机。 “这怎么办,难道只能放弃托卡尔吗?” “上校打算把托卡尔藏起来,或者干脆让他逃走。但是托卡尔受了伤,又被情报部锁定了身份,如果离开基地,反而更危险。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杰德摇着头,消失在夜幕中,扔下我原地愣神。 半晌,我糊里糊涂走进房间,脑子里一团乱麻。 莉莉,托卡尔,情报部,身份暴露……各种词汇在我眼前飘来飘去,让我心烦意乱。 我狠狠地挥着手,把它们赶走,倒在床上。 这次我没法像之前那样睡个好觉了。 第8章阿克亚的日记(断腕) 新纪139年5月2日 担心的事果真发生了。 早上,我的电瓶车正开过操场,就看见熟悉的军车从身边冲过去,闯进指挥所的院子。 阿德鲁来了,而且极有可能像杰德说的那样,是来找托卡尔的。我赶紧加快速度。 院子里,空空如也的军车停在一边。我还是老办法,从楼顶降到上校办公室的窗户旁边偷听。 房间里没人说话,只有人在踱步。等踱步声停止,阿德鲁的声音随之传来。 “维西林上校,你想得怎么样了?” “啪”的一声,有一沓纸被扔在桌上,然后是上校的回答。 “我不认可这些结论。” 阿德鲁冷笑两声:“上校,你质疑技术部门的结论,我不管。我只管一件事:昨晚快7点的时候,在扎耶西比镇发生了两分多钟的枪战,军火商埃雷克里和他雇的一些人被杀。根据居民的目击,可以认定下手的就是你那些‘追随者’。至于他们的身份,我们收集现场的血迹,进行了DNA信息比对,答案也就有了。” “听起来,你似乎早就知道那里会出事。” 上校的反驳也是我的疑问,昨天杰德同样想不通其中的猫腻,但阿德鲁对这问题不屑一顾。 “我们的眼线遍布阿尔法地区,我们的手段你理解不了,也不需要理解。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见上校没有回答,阿德鲁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 “交出二等兵,托卡尔·亚隆。” 果然,是这个。 情报部要调查托卡尔的身份,但托卡尔那脾气,必然不会说。那他们会做什么?刑讯逼供? 肯定少不了。这些人不上前线杀人,下起手来却比任何士兵都要狠,尤其是当他们非常想知道一件事的时候。 “你们情报部只是在‘狩猎美杜莎’行动中指挥我们,但你做的是任务之外的身份调查。就算有监察权扩大的命令,我作为长官,也有权拒绝!” “我再说一次,上校,我是来传达命令的,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有什么异议,还请你到司令部去反映。现在,交人吧!” 阿德鲁的语气完全变成了上级训话,看他的样子,是非要把托卡尔带走不可。上校还在辩解,两人的话越说越紧张,就差抛开身份对骂了。 我估计再过一会儿,阿德鲁就会自己去找。尽管杰德警告我不许插手,我也知道我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更知道不能这么傻呆着。 或许,我可以去打个岔,至少能暂时缓解气氛。 打定主意,我顺着绳子降到地面,直奔办公室。 走廊里,阿德鲁带来的士兵堵在办公室门口,吵吵闹闹。我发现他们中间还站着一个人。 竟然是托卡尔! 他披着军装,左臂还绑着绷带。我想喊他,可想到杰德的命令,只好默不作声地走过去。 当我在办公室门前放慢脚步时,托卡尔正不顾士兵的阻拦,一脸正气地走进房间,仿佛慷慨赴死的勇士,立在阿德鲁面前。 “我就是托卡尔。” 阿德鲁的眼睛眯了眯,对托卡尔的自投罗网很是诧异。当然,他身后的上校,表情更诧异。 “托卡尔……亚隆,很好。” 他背着手走过来,频频点头。 “情报部有事找你,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不过,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那我也许可以考虑让你留下。” 看着阿德鲁那得意又傲慢的表情,我一时怒火中烧。 这意思是只要托卡尔承认“无名”的身份,承认自己与上校有关,他就可以让托卡尔留下,然后找个机会把他和上校一起带走。 面对这无聊的挑衅,托卡尔给出了最符合他性格的回答。 “尽管把我带走好了,但别指望我告诉你任何事!” 阿德鲁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得意的表情消失不见,眼眶也睁大了一圈。 “有种,那咱们就试试看。带走!” 两个士兵过来要按住托卡尔。托卡尔胳膊一挥,将那些人推开,军服也掉在地上。 “我自己能走。” 他转身迈出房间,从我面前走过。 我靠墙站着,说不出一个字,还必须得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对同生共死十几年的兄弟一无所知。 托卡尔朝我轻松地笑了笑。我只能避开他的目光,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阿德鲁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还看了我一眼。或许是没有看出什么,又把头转过去。 他们就这么把托卡尔带走了。 直到情报部的车开走,我才恍惚意识到一件事:托卡尔走了。 就在几天前,他还跟我讨论未来,讨论今后会去哪里。我也想到可能会有与托卡尔分开的一刻。 只是,这一刻来得实在太突然,太荒唐。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僵硬了,在一次次执行命令的过程中僵硬了。但心中的纠结感,让我意识到不应该这么痛快地执行杰德的命令。 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没和我说话,甚至没打算调查我。 我可以替托卡尔辩解几句,哪怕是以外人的身份。可我什么都没做,眼看着托卡尔从面前消失。 拾起地上的军服,我走进办公室。 上校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垂头不语。 “上校,托卡尔他……” “你先下去吧,阿克亚,让我静一静。” ***** 我没心情干活,找了个台阶坐着发呆,迷迷糊糊地坐了不知多长时间。 一抬头,竟发现莉莉正站在我面前。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呀?” “呃,没什么。可能是没太睡好,我去干活了。” 我起身要走。莉莉还不知道这事,最好是别知道。 “等等阿克亚,托卡尔呢?你看到他了吗?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手机也关机了。” 我当然不能说出实情,但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话。见我不言语,莉莉又追问着。 “我问少校,少校也没细说。出什么事了吗?” “他早上接到上校指示,出任务去了。” 我试图编个谎话,莉莉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那你不去吗?” “这次只用一个人,托卡尔自己抢去的。” “上校同意了?” “当然啊。” “你撒谎!” 莉莉忽然睁大眼睛,生气地盯着我。 “托卡尔的胳膊还没好,上校怎么可能派他出去?就是派了,只派一个伤兵,他会放心吗?” 我叫苦不迭。仔细想想,这谎话编得我自己都不信,怎么就顺嘴说出去了? “阿克亚,我们是朋友,对吧?你说实话,托卡尔到底怎,么,了?” 莉莉急得直跺脚,抓着我的胳膊摇晃。我完全招架不了,只好挣脱开,脚底抹油,以穿越枪林弹雨的速度消失。 中午,我不敢进食堂,跑去卡托兰纳吃了一口,然后就躲在镇里。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怎么跟莉莉解释呢? 还是让上校想办法吧。 碰巧,上校来了电话,要我到办公室去,我马上动身。这一路我专挑建筑物背后的小路走,还翻墙进了指挥所大院,生怕被莉莉发现。 办公室里,上校的坐姿和上午没有太大变化。我进屋打个招呼,立在上校面前。上校扶着椅子,坐起来一些。 他的脸色看似平静,我知道那只是看似而已。 “阿克亚,关于托卡尔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的?我能有什么想说? 托卡尔这一走,也许不会回来。上校少了一名优秀的士兵,我少了一个最好的朋友,而且我还是“目送”他离开的。 我的想法,用自责来形容比较贴切吧。 但我没能说出口。屋里又静了一会儿。 “既然没有,那就谈谈下一项任务吧。” 我突然觉得,有必要提醒眼前这个人。 “上校,我知道托卡尔不会暴露‘无名’,但是您也应该担心……”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打断了我后面所有的话。我怔怔地看着上校。 “不管怎样,我作为长官,有责任保护好自己的士兵,但我失职了。没想到情报部的鼻子这么灵,事情变成这样有我的过失。如果你要恨我,我没意见。如果不是,我希望能尽快恢复工作。” 我明白,上校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迅速消除托卡尔离开带来的影响。他的态度我相信。 但是,这样的处理方式,为什么让我感到不适?难道一个问题的选择,只能是左或者右,对或者错吗? 我也不想让自己一直郁闷下去,可…… 最后,我还是恢复了常态。 “请指示吧,上校。” ***** 1550,杰德和我走进区域B的一座小山。这里在区域C的西北面,所谓山,其实只有700米左右的海拔,被各种说不出名字的灌木杂草包裹得严严实实,黄绿相间。 此地远离村镇,附近也没有能跑车的路。除了埃雷克里,大概没人会来。 “注意脚下,阿克亚。”走在前面的杰德一边用力踩扁碍事的杂草,一边提醒我。 “我没问题,少校。” 杰德走过的地方,杂草又顽强地抬起头,像是勇敢阻拦侵略者的士兵。把军火藏到这种地方,埃雷克里也是煞费苦心。 那我更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昨天那一战,逃走的人当中,有一个不是雇佣兵,而是埃雷克里的原装部下。他在四个小时后被赶到的情报部抓获,然后用不上四分钟,就竹筒倒豆子了。 原来,埃雷克里有四名追随他的部下,剩下的都是他临时找来的雇佣兵。被我们摧毁的军火,是他手中的上乘货。剩下的库存,他也打算都卖给“毒蛇”。 据说这足够维持“毒蛇”接下来几个月的行动。所以,“毒蛇”可能会继续寻找这些军火。 双方谈生意时,米尔米利把埃雷克里带的人都赶了出去。他不知道那一大帮人中,哪四个是埃雷克里的部下,至少没有正式见过面。 米尔米利明白,只有那四个人和埃雷克里知道军火的藏匿点。但他还不知道,这五个人有四个死在了旅馆外。剩下的活口,还被关在情报部的牢房里。 这是个绝佳的潜入机会。 ***** 不知走了多远,我们终于站在一个洞口前。 这里面相当宽敞,卡车也能开得进来。我们打开探照灯,灯光伸进漆黑的洞里,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里面能继续深入,还有些凉爽。 按俘虏的说法,埃雷克里的库存全在这里,平时由他的部下定期检查。中午,情报部把这些消息,连同他们威胁俘虏,与“毒蛇”接头的谈话信息一并交给上校,让他尽快拟定潜入计划,并且明天就要执行。 因为“毒蛇”不可能在一堆连位置都不清楚的军火上浪费太长时间。用不上两天,如果埃雷克里的部下不和他们交易,他们就会放弃。 所以,情报部想到这个办法。先让俘虏联络“毒蛇”,确定碰头时间和地点,再派人冒充他,把军火双手奉上,以此为契机,进入“毒蛇”内部。 不知怎的,他们没有拿扎耶西比镇说事,也没有指定人手。于是上校就指定了我,或者说,是我主动请缨。 如果情报部今天不来,托卡尔百分之百会抢走这个任务,然后无视一切指令,找机会把“蛇头”砍下来。 他不在,那理应由我完成。 不过,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即使带着军火,“毒蛇”也不会轻易让一个不熟悉的人加入。我可能会被赶走,可能性还很大,因此我必须用军火做筹码,而不是见面礼。 但这样一来,他们找到军火后,就会卸磨杀驴。即便我有逃生的机会,潜入任务也会泡汤。 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用军火要挟“毒蛇”,再见机行事. 来这的路上,我把打满一张A4纸正反面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包括那个俘虏的自然信息,埃雷克里对“毒蛇”的了解,交易前的准备工作,还有埃雷克里的个人生活习惯等等。 接下来,我要把军火存放状况掌握好,好让“毒蛇”深信不疑。 跟随探照灯的光摸索半天,我们终于找到了山洞最深处。这里堆放着的成排的,盖着布的木箱。杰德在两个木箱后面,找到一个小型发电机,用它打开挂在洞顶的几盏电灯。 借助昏黄的灯光,我发现洞里还放着简单的生活用品。 杰德掀开几块布,露出箱子里的轻武器,子弹和爆^炸^物。质量一般,也就是恐^怖^分^子的平均水平吧。 “开饭,阿克亚。” 要记住这些东西并不算难,我在洞里呆了半个小时,就能闭着眼睛指出这些军火的位置了。 走出洞穴时,杰德刚好抽完烟。他其实不喜欢黑漆漆的洞穴,便一直守在外面。 “完事了?回家。”他碾了碾烟头说。 回到基地,已经是2150。顾不得满身的疲惫,我到上校的办公室,报告了目前的进程。 “一切准备就绪。” 我最后说道。上校满意地点点头。 “就这样吧,阿克亚。如果潜入成功,记得尽快给杰德发个‘活着的信号’,搭好桥。联系方式是你的单线,除非极特殊情况,否则我不会主动联系你。明白了吗?” “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不知道情报部会不会来搅局。” “他们要咱们想办法缴获一台‘毒蛇’的设备,”上校的语气很是不满,“八成是给那些老教授送去当玩具。你尽量找机会,但也别勉强。情报部那边我来周旋,放手干吧。” 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敬个礼准备退下。上校叫住了我。 “阿克亚,你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我马上立正:“掌握‘毒蛇’在此地活动的目的,调查他们背后是否有其他组织,协助我军将他们铲除,活捉首领‘蛇头’。” 上校放心地“嗯”了一声:“去休息吧。” ***** 回宿舍的路上,我不停设想着明天可能遇到的状况,不觉已经来到宿舍前。我和托卡尔的宿舍是只有我们两人使用的单独的屋子,但此时门却开着,和窗户一起漏出灯光。 我疑惑走进去,看到了莉莉,正在整理托卡尔的床铺。 说起来,托卡尔从没有把被子叠成豆腐的习惯,总是散放在床上。屋里的生活用品也是随意摆放。起初我还帮他收拾,后来就没了那个耐心。 莉莉把这些东西都归位,收好,又挽起袖子,去整理那个等身高的柜子。 直到在柜门的镜子里看到我。 “你回来啦。”她转过身笑着说。 就连我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有多么勉强。 “刚忙完。那我先去外面……” “等一下!” 听到那个悦耳的声音,我下意识止住迈出的脚步。 “阿克亚,白天的事我听上校说了。所以,我必须和你讲清楚。” 因为我没有转过身,莉莉就绕到我面前,关切的目光投向我的眼睛,又抓着我的手。 “你很有责任心,也有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的毛病。但你一定要明白,托卡尔的事不是你的错。你昨天已经尽力了,今天的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懂吗?” 或许,这就是托卡尔过去常说的“女人的直觉”吧。她说得对,可我能怎么回答呢? 托卡尔如果不交代“无名”的事,就永远回不来。以情报部的做法,甚至会让他彻底消失。 真要是那样,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无动于衷。 莉莉没有责怪我,应该是碍于朋友的面子。如果她骂我几句,我反倒能好受些。 但她只是在安慰我。 “我知道你难过,因为阿克亚不擅长表达感情,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但我不希望你消沉下去。后天,我就要调到红松林去了。今后‘无名’要以你为主,我恐怕也要等到你的任务有结果才能回来。所以咱们都打起精神,一起加油吧。” 她又努力地笑了一下,我也是强装笑容。 “我知道。” “那就好。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我想象不出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我能做的,只有顺利完成任务。才算是对她,对托卡尔的最好交代。 第9章阿克亚的日记(谈判) 新纪139年5月3日 区域C的【诺新达尔镇】,清晨的阳光还没有完全照亮大地,街上已经稀疏有了几个人影。他们都是做小买卖的,需要早点起来收拾店面,等待客人光临。虽然经受了长年战乱,这个小镇的日常生活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有个老头从他的小店里走出来,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打着哈欠。他想在开店前简单打扫一下。没走出几步,就被绊了一下。 他跌跌撞撞地站稳身子,立刻暴跳如雷。 “什么东西?” 墙角坐着一个人,穿着破旧的长袍,半睁着眼睛,他斜着伸出去的腿正是绊倒老头的罪魁祸首。 “起来,混蛋!” 老头一边骂,一边像扫垃圾一样去“扫”那个人——也就是我。 我连忙站起来,看那老头,余怒未消,还在不停地骂。我小心赔着不是,直到他安静下来。 “大爷,我想要杯水喝。”我用阿拉尔语讲着。 “水?你还想喝水?快滚,少他妈碍事!”老头好不容易闭上的嘴又张开了。 “求你了大爷,就喝一杯,要杂草做的杯子,配上带蜂蜜的水。” 听了我的话,老头嘀咕几句,把我让进屋子。他自己站在外面,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 “等着!” 老头朝屋里的我说了一句,然后继续扫地。我找张椅子坐下,等老头忙完手里的活。 俘虏说的没错。这老头是“毒蛇”里为数不多的本地人,负责接头。如果没有被抓,俘虏就会到这里,想办法和“毒蛇”成员见面。 杂草,蜂蜜,水,杯子,这四个词用阿拉尔语翻译过来连在一起,正好是“我是自己人”这句话倒过来写。 另外,整个阿尔法地区都不产蜂蜜,而我也从没见过杂草的杯子。 ***** 老头屋里屋外忙了半天,期间还有两个客人光顾。他们从我身边走过,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找地方坐下。老头把他们打点好,又站到我身边,将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 “快走吧!” 我一声不吭走出饭店,到外面打开纸条。上面有一个地址,在距离此地大约三十公里的另一个小镇。 我在路边转了转,看到一辆小货车,司机正坐在驾驶室里悠哉地抽烟。我给了他200阿沙特(阿尔法地区通货),说服他当我的临时司机。要是没有交通工具,步行这三十公里太浪费时间了。 纸上写的这个地方也是一家饭店,比老头那热闹些,屋里能看到的六张桌子坐满了吃早餐的人,还有个伙计在柜台那闲着。见我过来,伙计抬头看着我。 “吃饭吗?” “多来点,打个折。” 我把纸条放在柜台上,伙计马上拿到手里,瞟了一眼,又看看我。 “到里屋坐吧。” 他领着我进入最里面一个单间。这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我拽过一把椅子坐好。伙计问我吃点什么。我就随便点了几样。 饭菜上来,我狼吞虎咽,稍微有种最后一顿饭的感觉。等伙计收拾桌子的时候,我要找的人也跟着进来了。 这是两个白人男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前面那个褐色皮衣,墨绿皮裤,左手夹着点着的烟,半睁的眼睛正打量着我,他可能是跟我碰头的人。 后面那个,穿着迷彩的,带连衣帽的衣服,身材高大,络腮胡子包着满脸的横肉,腰间明晃晃别着一把手枪,目不斜视地瞪着我,估计是个保镖。 “没你事了,出去吧。”抽烟男子对伙计说。 打发掉伙计,络腮胡子站在我旁边,抽烟男子坐在我对面,一阵吞云吐雾。 “我是【洛金】,他叫【拉格尔】。你就是……” “和你联系的,埃雷克里的部下,普罗西斯。” 眼前的洛金,就是昨天情报部冒充俘虏去联系的人。两边谈了扎耶西比镇的事,情报部对答如流,才使对方放松警惕,同意见面。接下来,就是我自由发挥的时间。 洛金看样子并不怀疑我的身份,他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扔掉。 “这两天你也够倒霉的,嗯,普罗西斯。你们老板运气不好,挂得早了点。不然,我们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直说吧,一手钱一手货,这事就算完了。对了,你那里还有多少?” “放心,数量很充足。” 这应该是他的试探,因为情报部早就和他聊过军火的事。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清单,交给洛金。其实那个俘虏身上有一张清单,是手写的。安全起见,上校让我手抄了一份,就是放在洛金面前的这份。 洛金只是扫了一遍,便扔在桌上。 “成,你领我们去找吧,现在就去,到地方就给钱” “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接着我就看到洛金露出了我想象中的表情,两根眉毛逐渐向下挤,给那半睁的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从缝隙中射出不信的目光。 “条件?”他十分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小子要跟我们谈条件?” “埃雷克里死了,那些军火是我唯一的筹码,得最大化利用不是?” 我话音刚落,一旁的拉格尔就条件反射似的,拔出手枪顶在我的太阳穴上。 他的动作在我看来,跟静止没有两样,只是我没工夫搭理这个家伙,而是盯着洛金的眼睛,看他的反应。洛金狠狠瞪了拉格尔一眼,拉格尔只好把枪收回去。 洛金重新望着我,他恐怕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在他眼里,我不过是埃雷克里的一个跟班,小人物手下的小人物,却反过来和他们提条件,他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小兄弟,你是不是还不明白怎么个状况啊?我们不是来求你的,找你办这事也是看得起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懂吗?”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配合嘴里的话有节奏地砰砰作响,说完最后这句时,又把手拍在桌子上。 我不慌不忙地说:“我知道。大不了你们放弃那些军火,然后等我走出这个镇子时干掉我。但我想你们还是需要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去找埃雷克里。要知道,埃雷克里的货在阿尔法地区不算上乘。” 洛金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思考了一阵,没有想到什么话来反驳,只能不服气地撇撇嘴。 “行,你厉害。说吧,有什么条件?”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让我加入你们。” 拉格尔又按捺不住了:“哥,这小子得寸进尺!不能忍啊!” “你懂个屁!”洛金低声骂道,“老大不是说了么,务必要找到那些货的下落!宰了他我们上哪找去?” 根据之前的通信记录,洛金口中的“老大”,可能就是米尔米利,交易成不成要他来定夺,不过他派的这两个接头人也未免太蠢了点。洛金的话给我增添了不少信心,至少我能活到他们找到军火那一刻。 洛金又点了根烟,心不在焉地吸了两口,眼珠转来转去。我安静地坐着,看他那急躁的样子,就算再抽一盒烟,也想不出什么招。 不一会儿,他起身往外走,还叮嘱拉格尔一句。 “看住他!” 他一定是去联系米尔米利了,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为了今后考虑,我不仅要过米尔米利的关,还得尽可能降低他的怀疑。 米尔米利当然不会像这两个白痴那么好对付,但根据情报部提供的情报,我还是有机会的。 ***** 果不其然,一根烟的工夫,米尔米利就出现在我面前,他还是那天在扎耶西比镇的行头。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接触他。 米尔米利的眼光有一种审视的意味,他一定很喜欢观察和评价他人。从他的表情看,并没有露出对我的厌恶,但显然也没有重视我的意思。 刚才跟我耍横的洛金,在老大面前变得低眉顺眼,讨好地把一张椅子拉出一些,又用衣服在上面擦了几下。米尔米利坐上去,双手拱在一起,放在桌上。 “你好,普罗西斯先生,我是米尔米利·洛林,可能之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听说你想加入我们,是吗?” “是的。” “嗯,我个人很欢迎新鲜血液。不过你有所不知,除非是本地人,否则我们极少吸收新成员。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因为本地人会加入你们,纯粹是为了生存,危险性较小。” 米尔米利点了一下头,慢慢伸直手指,忽的把指尖对准我。 “显然,你不是本地人,我也想不通埃雷克里为什么会雇佣你。而且,你口口声声说要加入我们,却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对,这不合适吧?” 此言一出,洛金和拉格尔同时拔出枪来,紧张地指着我。我倒是不紧张,心里也咯噔一声。 米尔米利这家伙,那天估计没少问埃雷克里一些闲话,连埃雷克里给他四个部下换了名字的事都问出来了。要不是事先背过资料,我也就到此为止了。 无视两支枪口,我从容作答。 “您说得没错,普罗西斯是埃雷克里给我的名字。我本名叫【拉维】·休米。六年前随商队到这里做生意,最后破产,无奈之下投奔了埃雷克里。” 拉维是已故的哥哥的名字,这更能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换了个身份。至于姓氏嘛,最好也用假的,可惜我没什么创造力。 “之所以埃雷克里肯收留我,是因为我是他最出色的部下。” “哦?怎么个优秀呢?” “精打细算,舞刀弄枪,可以说能文能武吧。” 看来这些话引起了米尔米利的一丝兴趣,他嘴角翘起来一点,把眼睛闭了两秒钟,不知是在分析我的话,还是对我夸张的言辞感到可笑。 “听得出来,你有能力,也有自信,缺的是一个平台,一个机会。不过比起加入我们,你也许有更好的选择。” “洗耳恭听。” 米尔米利一挥手,拉格尔把一个大皮箱摆在桌上打开,里面堆满了整整齐齐的钞票,粗略估算,得有五六十万。 “这是当天货款的一部分,”米尔米利拿出一捆,对我说道。“要是到了埃雷克里手里,你也就分个零头。不过现在,只要你告诉我军火的位置,或者带我们去找,货款就都归你。这个箱子你可以先拿着,算是定金,事成之后我们再付余款。有了这笔钱,你想重新做生意,或者找个地方享受生活都不是问题,怎么样?” 那天送到扎耶西比镇的军火,如果是上等货,应该不止五六十万。要是算上山洞里藏匿的那些,三百万都挡不住。 但眼前这人绝不会那么好心。 我也拿出一捆,拇指从钞票的边缘擦过,微微一笑。 “说实话,破产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不适合一本正经地买卖,而是应该找个更自由的……法外之地。在这片土地上,想来想去,也就你们‘毒蛇’最靠谱。” 我上身前倾,支在桌子上,毫不避让米尔米利的目光。 “而且,就算我拿了钱,你也不可能让我活着的。” 米尔米利哈哈大笑,慢慢后仰,靠在椅背上。看他的样子,我明白事情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你很有趣,休米先生。”米尔米利带着一丝笑意说,“好吧,我同意你的条件,找到军火,就把你一起带回去,可以了吧?” “多谢。”我也笑着回答。 ***** 一个多小时后,我和米尔米利,还有他带来的一帮人就站在了那个山洞外面。 米尔米利没有亲自进山洞查看,而是叫洛金和拉格尔带上人,到里面清点数量。确定东西没毛病,他一声令下,洛金就开始指挥其他人搬来搬去。这家伙在米尔米利跟前低声下气,面对别人却是颐指气使,喊得很起劲。 每搬出一个木箱,我都要看清里面的东西,准备随时接米尔米利的招。不过米尔米利好像并不在乎军火的数量、质量、来头什么的。他一言不发,静静地看手下把一个个箱子抬出来,搬到山下的卡车上。 这些人来来回回忙活半天,期间米尔米利没问我一句话。当最后一个箱子搬出去后,洛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老大,都搬完了。” 米尔米利一点头,转身看着我。 “谢谢你,休米先生,我们总算是找回了这些军火。” “没关系。” “那么接下来……” 他的语气和之前完全没有变化,手伸进衣服里,迅速拔出一把手枪,顶在我的额头上。 “真遗憾,该说再见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0940左右。 第10章阿克亚的日记(潜入) 现在,洞口只剩下我,米尔米利还有洛金。洛金站在一边幸灾乐祸,那表情巴不得我早点被子弹打穿脑袋。但我敢说米尔米利还不打算杀我,不然,在找到军火那一刻,我就已经被抛尸荒山了。 他想看我如何应对,或者说期待我能有一个好的反应。我接下来必须打出让他满意的牌,否则,他很快就会改变主意,要我的命。 我抬了抬眼珠,瞅着额头上的枪。 “卸磨杀驴,不合适吧?” “埃雷克里已经完了,为了不给银翼留下痕迹,你最好去陪陪他。”米尔米利说。 “但事实上,你们已经给银翼留下了痕迹,洛林先生。” 米尔米利拿枪的手放低了一些,眉头有点皱紧,他大概想问一句为什么,但他的性格决定了这些话问不出口。我便继续放出事先准备的说辞。 “实话告诉你吧,我在联系你们之前,已经和银翼的情报部碰过了。他们想利用我抓到你们的尾巴,我也答应了,就是怕你来这手。” 洛金一脸的不屑:“那有个毛用?东西我们找到了,你一死,他们还能找着我们?” “那可没准,你看。” 我举起左手,洛金和米尔米利一齐看过去——手腕上有一只手表,上面的小指示灯正闪个不停。我望着两张不解的脸,解释着手表的功能。 “这是银翼给我的手表,可以追踪我的位置。如果我按下上面的按键,或者我没有了脉搏,就会发给他们一个支援信号。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出来的同时,银翼的部队一直在离我不远的位置,只要我发出信号,你们别想轻易离开这。” “一派胡言。真要是那样,为什么你现在不叫他们过来?”米尔米利反问道。 “因为他们太抠门了。让他们抓到你,我得到的不过是一笔少得可怜的奖励。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借这个机会加入你们。要是能收到钱,顺便加入一个靠谱的组织,岂不是更划算?” 说到这,我把手枪轻轻推开。 “作个决定吧,洛林先生。” 米尔米利没有回答,目光从我的脸上挪开,像是在分辨真伪。但洛金一点没把我的话当真。 “你小子太能扯了吧?银翼能听你的话,说来就来?就是来,我们也不怕!老大,甭跟这小子废话,他是在虚张声势!” 有时候我真觉得,那些头脑简单,想法单纯的人,其实更能凭直觉做出正确判断。但米尔米利做不到,他头脑复杂,想法丰富,对任何信息都要分析比对,这就注定他无法看清我放的烟^雾^弹。 “你想要挟我吗?” “你可以杀了我,然后被银翼截住。就算截不住,你也会留下痕迹,银翼的情报部可是很精明的。或者,让我加入你们,我与他们也算完了。” 我一边说,一边看手表。 “最好快点,估计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很快就要找上门了。” “所以说,你在饭店的时候就能利用他们干掉我们,但是你没有这么做,是吗?” “我说过,我不喜欢他们的条件。” 米尔米利还是没作决定,虽然他已经有了明显的犹豫,可我还欠缺决定性的一击。这块手表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的功能。指示灯闪烁,是因为我偷偷用手表,给附近上校安排的一支小队发了信号。 半个小时内,那支小队就会赶到,佯装进攻,以证明我所言不虚,但这是下策。因为一旦双方交火,我就可能和战友们见面。而我的潜入任务是秘密进行的,难免带来非议,弄不好又会招来情报部的问责。 更何况,我也不想把枪对准他们。我腾出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能让米尔米利能够安全离开。但他还没有动,我有些着急,手里却已经无牌可打。 结果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帮了我的忙。 “米尔米利,你在犹豫什么?银翼的部队过来了。” 我循声望去,惊讶得差点没“啊”出来。来者居然是特伦,他大步流星走上来,瞪了洛金一眼。洛金大气都没敢出,马上低头下山。 “这人说的没错,银翼就在附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特伦又说了一遍,目光投向我。他盯着我的脸,像是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这当然不是我们第一次四目相对,他还是和前几次一样严肃。我相信他认不出我。 但身为一名士兵,虽然不多,我也懂得武术家们常说的,武人之间可以通过交手过招来彼此熟悉。我和特伦交手不止一次,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是比米尔米利还需要防范的对象。 我淡定地看着他,捋了捋被枪口弄乱的头发。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唔,没什么。走了,米尔米利。” 特伦随口说道,然后便下了山。米尔米利走到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真有你的,休米先生。我姑且信你一次,走吧。” “多谢。” 我不动声色地说,又当着米尔米利的面,摘下手表,把它扔出老远。 有惊无险通过了“面试”,我心里长出一口气。情报部的情报没错,米尔米利思考问题时会注意很多细节,也往往因此变得犹豫。而且,他喜欢以高姿态给别人一些考验,观察对方的表现。这大概是他过去的地位留下的习惯吧。 只不过,这么详细的情报,到底是怎么入手的呢? ***** 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我乘坐的吉普车终于停了。车门打开,新鲜的空气扑鼻而来,隔着面罩我也能感觉到。 两个“毒蛇”士兵押着我下车,摘下我头上的面罩,解开我手上的手铐。习惯了阳光后,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副让我叹为观止的画面。 一座高山立在眼前,几乎遮挡了我所有视线。山上看不到半点植物的绿色,全是裸露的岩石,以及露出部分的各种建筑,隐约还能看到有人和车辆穿梭。 整座山就像一栋楼房,分成好几层,上面的建筑物就像是一户户人家。从下往上看,差不多有七八层。 这就是,“毒蛇”的基地。 士兵推了我一下,让我回过神来。我这才看清,山脚下也一片稀疏的房子,它们夹着一条土路,通向山下一个洞口。这似乎是进山的唯一通路。 “跟我来。” 米尔米利也下了车,对我说着。我们一起走进一栋二层建筑。一楼有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放着很多拖鞋,还有屋里略微湿润又燥热的空气,莫非这里是洗澡的地方? 柜台后面坐着个女孩,看见米尔米利,忙不迭走出来。 “您好,洛林先生。这位是?” “临时工。”米尔米利说,“交给你了,【莎蕾塔】,老规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米尔米利独自出了门,把我和两个士兵留下。叫莎蕾塔的女孩微笑着看我,不等我伸手,就主动握住了我的手。 “欢迎,朋友。我是斯密尔里德·莎蕾塔,直接叫名字莎蕾塔就行。” 姓氏在名字之前,再加上有些发黄的皮肤,此人可能是南半球国家出身。身上布衣和长裙,没有一点花边,相当朴素,是本地随处可见的仆人式的打扮。 热情的招待与平和的语气,让我看到了她的友好,这多少让我感到吃惊。即使不知道我的底细,她也和我对这个组织的印象大相径庭。 “拉维·休米,可以叫我拉维。” “拉维,好名字。我们很久都没来新人了,朋友,再次欢迎你。” 一口一个朋友叫得这么亲近,仿佛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似的。我本打算和她保持距离,但再一想,有个能互相信任的人也是好事。 她以后有多种用途。 “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莎蕾塔呵呵笑了起来,指了指身后的楼梯。 “不急,先去洗个澡吧,算是给你接风,然后我们再谈下面的事。” 怪不得带我到这来,说白了是要给我“净身”。当我在二楼的澡堂里冲洗30分钟,再走出来的时候,衣柜里我穿来的衣服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服。 穿戴完毕,莎蕾塔领着我走进二楼一个房间。 屋子只有一扇窗户,旁边有个小书柜,书柜前面是书桌,窗外的阳光正好能铺在桌子上。 两侧各有一把椅子,桌上是电脑以及一些纸笔。墙上还挂着告示,看上去是规章制度一类的东西。 地上很整洁,在这个四处都乌烟瘴气的地方,还能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我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和我一样的身份。 “坐吧,朋友。” 我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莎蕾塔把桌上的键盘摆正,动了动显示器。 “需要什么手续吗?”我问道。 “既然是洛林先生直接推荐的,你可以略过那些复杂的流程,朋友。”莎蕾塔一边说,一边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说说你想做什么吧。” “能先介绍一下你们吗?” 莎蕾塔的手停了下来,纤细的手指点在翘起的嘴角上。 “没问题。我们这里总共1578人,大致分成三个部分,由三位高级干部统领。然后高级干部们听命于首领,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首领?没有名字吗?” 我知道她说的就是“蛇头”,但我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不过莎蕾塔摇了摇头,语气显然是不希望我深究下去。 “首领就是首领,没有名字。说回正题,你可以选择去实验团队打下手,或者到作战部队当一名士兵,或者留在基地里做些其他的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这三个选择,大概分别对应那三个干部吧,还真有些难为我。特伦和米尔米利都是神经敏感的人,自不必说。第三个高级干部,【科特里·巴尔多拉】,他经常带着部队与银翼正面交战,这与我今后要扮演的角色格格不入。 “能具体说一说吗?” “当然,我也正好要告诉你。” 莎蕾塔说着,又继续敲打键盘。 “首先是实验团队,最高负责人是特伦先生,内容就是搞研究啦,做实验啦,有时候出去考察什么的,但也会发生战斗,遇到银翼,或者‘无名’。” 说到“无名”时,莎蕾塔的脸上露出一些不快。 “什么实验?” “我也不太懂,这个只有你去了以后才知道。” 实验的内容对自己人也不透露,想必“毒蛇”的目的不只是收集EXP那么简单。 “懂了,那么另外两项呢?” “基地里的事是洛林先生主管,嗯,他负责的东西可多了,”莎蕾塔停顿一下,把想说的东西整理一番,“这么说吧,除了实验和上前线,其他事情他都能说了算。计划制定啊,基地管理啊什么的。” “日常生活也是吗?” “对呀,而且他是个处女座,要求特别苛刻呢,就像个家庭主妇。” 这我倒是能想象出来,那个人和部下絮絮叨叨地说着物价问题的情景,或者拿出好几样同类商品反复比对。以他的性格和脾气,我可能要被24小时盯梢吧。 或许是察觉到说了米尔米利的坏话,莎蕾塔捂了下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最后是科特里·巴尔多拉先生,前线指挥官。论战斗力,应该是这里最强的吧。那个人很疯狂,他的部下也和他一个样。” 因为“无名”从来不和部队一起上正面战场,所以我只是听过科特里的名字,没见过这个人,听起来是个战斗狂,说不定脑子也很简单。不过为了任务考虑,我最好远离他。 那么,给我的选择就是特伦或者米尔米利了吧。 如果要挖出“毒蛇”背后的组织,接近米尔米利能更有机会。但莎蕾塔所说的“实验”让我很在意。我们已经知道“毒蛇”的实验与EXP有关,就应该进一步摸清楚。说不定能找到他们更多据点,甚至是背后的支持者。 “我对你说的实验挺感兴趣,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也算是理科型的人才,就让我到实验团队帮忙吧。” “OK,没问题。” 莎蕾塔又忙活了一阵,从机箱里取出一张电子卡,放到我面前。 “这是你的身份标识卡,组织成员主要靠它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在基地里就是张通行证,千万不能弄丢了啊。” “知道了。” ***** 办完了手续,我跟两个士兵换了辆车,沿着那条土路,向大山开去。 随着车开进洞口,我顿时感觉被这座山吞噬了,四周急剧变暗,但很快在电灯的作用下明亮起来。我注意到两边有不少岔路,应该可以通往上面的“楼层”。但我们的车开上了一座升降梯,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启动时也费了一番周折。在几声响动之后,缓缓升起。 过了一会儿,升降梯带着噪音停下,车子不到一分钟驶出了洞穴。我的眼前豁然开朗,外面的风景重新映入眼帘。 从高度判断,我大概到了第五层的位置。这里的建筑和一般住房没有两样,可能是居住区。一条三排道的路横穿全层,很多人三五成群,来来往往,就像小镇里的热闹街市一样。 如果这里不是“毒蛇”基地,而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那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下去吧!以后你就住这里!” 车子在一栋平房前停下,一个士兵使劲推了我一把。我踉踉跄跄从车上下来,车子马上开走了。 这小屋有40多平米,门不像我想的那样使用电子卡开关,而是普通的明锁。我推开门,发现里面只有床和一个小柜子,还放得歪歪扭扭。房顶悬着一盏破旧的电灯,四周的墙壁连窗户都没有。 屋里的空气有些刺鼻,这里以前八成是个仓库,被临时清理出来当作住处。 不过它正合我意,东西少,我检查起来也方便。柜子里除了被褥枕头,生活用品外,空无一物,没有窃听装置。床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确定屋里安全,我又站到屋外张望。 这间房子与其他建筑有一定距离,很不起眼,是个真正意义的“单独”的房子。这样一来,我行动时被目击到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很多。 但是,我反而感到了不自然。对于一个新人,会这么放心的让他独自住在一个房间,不加任何监视吗?经验告诉我,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情。 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细琢磨。潜入已经成功,接下来,我必须尽快确定这座基地的位置,还要找到和杰德联系的方法。 第11章阿克亚的日记(宁静) 新纪139年7月15日 阿尔法地区的夏天格外炎热,进入7月以后,几乎每天都是30度左右的高温。基地原本就充满金属气息和火^药味,在烈日的炙烤下,变成了蒸笼,闷得透不过气。让人恨不得抛下羞耻心,脱个一干二净。 幸好我还没到那个份上。 潜入“毒蛇”后一个月,我可以自由出入基地了。尽管只能在限定的区域活动,而且每次出去都有人跟随,我还是有事没事就出去一趟。 有时只是为了透透气,有时则是出来买东西,像今天这样。 0630,我开着大货车,和四个穿了便衣的“毒蛇”士兵一道,进入基地20公里外的加尔葛城——阿杜拉尔的一个边境城市。 “毒蛇”经常派人到这里购入日常品和食材,今天轮到我。 加尔葛城是小型城市,虽然实际按规模算,比那些发达国家的镇子大不到哪去,但它也是阿杜拉尔重要的物资中转地。基本上,阿杜拉尔进入阿尔法地区的货物,都要经过这里。据说在两国冲突期间,它还负责囤积物资。 尽管我们的货车只在城市边缘的农贸市街逗留,视线里依旧人山人海。到处是等待装货的货车,正在装货的工人,还有清点货物的管理员。 “来得有点早,要不要先吃个饭?” 我把车停在街边一处不大的空地上,问身边的士兵。 他有些不情愿:“算了吧,早点完事回去吃呗。” “不远,”我指了指前面一家能看清牌匾的小饭店,“我太饿了。” 他也看到了那家饭店,不过还是摇着头。 “那你吃吧,我们去买。” 于是我们各自下车。我径直走进饭店,身后两个士兵跟着我进来,站在门口。 屋里有不少人,要么赤膊,要么穿个背心,脖子上挂着毛巾,顶着满头汗,大口大口吃着热腾腾饭菜。他们大概是司机或者工人。 我找位置坐下,叫过服务员要了碗面条。两个士兵一直站着,看到面条端上桌,才走出饭店。 这时,一个客人和他们擦肩而过,迈进店里。站了一会儿,便走到我身后的位置,和我背对背坐好。 这人正是杰德。 ***** “毒蛇”的基地在阿尔法地区之外,阿杜拉尔境内。这一点司令部很早前就考虑过,曾几次要求进入米亚里共和国和阿杜拉尔境内,搜索“毒蛇”的基地。但一直被两国以“维和部队只能在有争议地区活动”为由拒绝。 现在,这个事由世界**去交涉。说不定阿杜拉尔和“毒蛇”有什么勾结,或许又和EXP有关。 就是这么一条简单的情报,费了我好大劲。因为我不能在基地里到处问这个问题,那等于把卧底两个字贴在脑门上。 直到半个月后,我跟着别人,有了外出的机会,才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而把这个答案通知给杰德,则是一个月前。 不知道司令部是怎么利用的。从基地里一如既往的气氛看,他们或许还没挑明这个地方,不然我好不容易构建起来些许人际关系,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获取信任是个很麻烦的事,特别是“毒蛇”,内部有明确的等级划分。以实验团队为例,像我这样的新人,是最低级成员,每天除了学习使用设备,剩下的工作就是清扫,购物,搬东西。偶尔会被叫到实验室帮忙,按那些研究员的吩咐干活。 基地的第四层是实验区,专属于实验团队,研究设施和设备仓库都在这层,有重兵把守。能进出研究设施的,除了“蛇头”,就只有实验团队里参与研究的成员,或是被他们叫来的人。连米尔米利和科特里,都不能随便进入。 通信设施的管理也很严,大多数人没有手机可用,基地内靠一种通信范围只有一公里的内部通讯器。要想和外部联络,就必须到第二层的通讯大厅,使用那里的电话或者网络。 通讯内容一直都有人监听,我在潜入后第八天用过一次,和杰德通了信。利用我们事先商量的暗语,把接头地点定在这里。 为了不被怀疑,我们沿着市街选了六个接头点,按顺序使用。每当我有一些小发现时,就会写在纸上,借着买东西的机会,交给杰德。 服务员给我和杰德各上了一杯水,又把面条放在我面前,然后去忙别的事。杰德把裹在脸上的遮头布拉下来,端起水杯,尽量控制着音量。 “区域A中奖了,我们还截获了一台设备。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人怀疑到你?” 四天前,实验3组和2组前往区域A的一处秘密据点,进行实验,我也被安排在队伍里,算是“实习”。这个据点藏在某座小镇的地下,但我还没进入地下看个究竟,就被调回去了。 派去的人有点多,没法都住在据点里,一些不重要的成员就返回了基地。当天晚上,我向杰德报告了据点的位置,武装人员的数量和装备,以及大概的布置情况。 看来派上了用场。 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提供“毒蛇”的动向了。如果发生太多次的话,一些嗅觉灵敏的家伙就会有所察觉。 “暂时没什么问题。”我边吃边说。 杰德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这两个月他就在这座城市里,扮演成以前和我一起经商的同伴,负责在我和上校之间传递信息,还要提防可能出现的意外,每天的压力都不小。 这杯水没有让他的嗓子轻松到哪去,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保持警惕,阿克亚。情报部点的菜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着收拾那些蛇。上校要你注意自保,减少和我的接触。” “明白,我会专心挖出他们的真正目的。” “那就好。现在混的怎么样了?” “目前是实验7组成员,主要负责设备调试和维护。” “听起来是低端活啊,有什么特殊权限吗?” 我也把杯里的水喝掉一半:“连手机都不能用,只是个打杂的。” “尽量加快速度吧,阿杜拉尔被舆论逼得很紧。一旦他们有松口的迹象……” 忽然,杰德站起来,快步走过我身边,顺手把一个纸团扔到地上。 我刚一脚踩住,外面那两个士兵便走进来。杰德早就把遮头布重新拉起,淡定地离开。 士兵们没有在意他,而是催我快点走。 “知道了,马上。” 我把最后一点面条扒拉干净,等他们出去,就捡起纸团,叫过服务员结账。 当我回到货车时,士兵们正在往货厢里搬蔬菜、水果和其他东西。我钻进驾驶室,展开纸团,上面是上校的笔迹。 “区域A的设备抢夺成功。另外阿杜拉尔已经有妥协迹象。一旦允许部队入境,‘毒蛇’就会逃走。务必在那之前,挖出‘毒蛇’背后组织,生擒‘蛇头’。减少不必要的联系,如有十分紧急情况,改用第七联络线,装备获取改在‘坟地’。” 我只看了一遍,就用打火机把纸条烧成灰,扔出车外。 ***** 0720,我把卡车开进第五层的储藏库,下车就直奔食堂。要不是逢场作戏,我真不想吃那难以下咽的面条。 我在食堂要了两块三明治,一块鲜肉饼,一瓶矿泉水,把它们装进塑料袋,去第四层的图书馆。 过去我接触的恐怖组织里,还没见过谁家有图书馆。他们没有足够的空间和读书的兴趣,而这两者在“毒蛇”身上都能找到。 图书馆与一座研究所相连,里面放置的大多是科研资料,也有当地的杂志和报纸,可说是收集情报的好去处。 这里藏有各类资料近八万册。要是没人指点,我只能大海捞针,好在我有个能帮忙的“向导”。 “早上好,莎蕾塔。” “啊,拉维,早上好。” 莎蕾塔拿着一份跟我差不多的早餐,坐在桌子旁边冲我招手。我走过去,和她共进早餐。 从进入特伦的团队开始,我不仅要掌握一些简单设备的使用和维护,还得努力学习有关EXP的知识。每天除了在研究员那里学习,剩下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 某天,我碰巧在图书馆见到莎蕾塔。得知我找资料有些困难,她说什么都要帮忙。 又过了几天,她自告奋勇加入了实验7组,成了我的同事,真不知道特伦是怎么点头的。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我不至于溺死在图书的海洋里。 于是,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图书馆见面。我不指望自己能变得和老教授一样,但起码得让那些概念不在脑海里太过陌生。 比如EXP的开发进展,研究成果,以及那些能操纵EXP的特殊人类——【超能人】。 学习EXP的最重要一课,就是了解超能人。他们的身体能够产生EXP,以多姿多彩的形式释放出来,比如风火雷电,或者更奇怪的东西。 超能人已经存在了一千三百多年。过去的他们,生性好斗,骄傲自大,把自己说成天选之人,瞧不起平庸的自然人。据说大约一千年前,他们曾引发过巨大的灾难。还有新纪90年爆发的,被称为“第二次世纪战争”的【暗幕战争】,也和超能人有关。 不过,历史书籍中很少有过去超能人战争的记载,更多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 我见过超能人,大多数人会一点放火放电之类的小把戏,没让我感觉有多可怕。抛开这些,他们看上去和自然人没有两样。 但也有那么几个人,让我大开眼界。光是看着他们展现力量,我就明白“一骑当千”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听上校说,真正有强大战斗力的超能人已经相当稀少。他还给我和托卡尔普及了其中一些人的资料,为的是一旦在任务中发现他们,就立刻逃走。 毕竟,他们都是号称连军队也难以抵挡的狠角色,一个个还带着响亮的绰号。什么“被诅咒者”,“残影杀手”,“亡国妖姬”,“红莲狩人”等等。 幸好这些人我都没遇到过。 很久以前,超能人是一些强国的主要战力,地位很高,也被自然人尊敬和恐惧。但在一千年前那场灾难里,超能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逐渐褪去了“神的外衣”,不再被人所敬畏。 最典型的,就是新纪前15年爆发的世纪战争。在这场规模空前的世界大战中,唱主角的,是层出不穷的新式武器,并不是超能人。他们的作用已大不如从前。 “昨天我给你推荐的那份资料,感觉怎么样?” 莎雷塔咬了一口三明治,嘴里嚼着发出问话声。那本资料总共56页,是“毒蛇”自己总结的EXP能量流动和结构的相关资料,属于基础性的东西。 我看完它只用了半个小时,但要想理解透彻,估计要半个月。 “看完了,就是太难懂。要我一下子理解结构啊,流动啊这类概念,根本没可能。” “说的也是,还不如看一些EXP器材,那样更好理解。” 边聊边吃完早餐,莎蕾塔带我走进了书架丛中。她左顾右盼,在两排书架间仰视、踱步。最后站在K12号书架下,手指在排列整齐的图书书脊上轻轻划过。 “对了,就是这本。” 她拿下选中的书,封面上印着书名《被用错的能源》。 “里面介绍的是关于EXP一些实际应用,比那些专业资料要通俗易懂。” 这本比刚才那本厚多了,二百页左右。我随意翻了几下,里面图文并茂,但我读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书中介绍了很多以EXP为动力或者媒介的设备和武器,有的制成了实物,有的正在研究,还有的只是一些概念。每个都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称得上是现今科技的顶尖水平。 不过正如书的名字一样,这些技术怎么不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这本看起来还好,我就拿回去慢慢读吧。” “行,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那可太好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这么帮助我?” 我总算问出了这句话,从她主动调到实验团队开始就想问来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莎蕾塔要是继续帮忙当然最好,但能这么简单进入实验团队,也不能否认她是米尔米利派来的监视者。能自然地和我搭话,就更容易发现我的破绽。 没想到莎蕾塔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没料到我的问题。 但她很快浮现出微笑,眼睛瞟向别处。 “其实,你能到这,我挺高兴的,毕竟这里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人一个没有。现在有个能正常聊天的人,挺好。” 这话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听上去她似乎认为我是个倾诉对象。或许是我多虑了,她可能真的是出于自己的理由调来的。 因为,刚才那一笑,和莉莉有几分神似。 第12章阿克亚的日记(威胁) 沉浸在图书里是很愉快也很快的一段时间。我带着早餐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把午餐也带过去吃。 考虑到管理员大叔无奈又难看的表情,我决定还是乖乖去食堂用餐。反正下午有的是时间泡图书馆。 如果没有广播声响起的话。 “通知,实验团队全体成员,马上到指挥中心大会议室集合。重复,实验团队所有……” 声音响彻整个基地。食堂里,一些人不情愿地放下餐具,三三两两,抱怨着往出走。我身边的莎蕾塔也发了一阵牢骚。 “居然挑饭点开会,搞什么啊?还想休息一会儿呢。” “谁知道,大概有重要的事情吧。” 我嘴里附和着莎蕾塔的话,心里其实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开会,不用说,肯定要就实验组被袭击一事进行讨论。 因为这次和以往不同,他们丢失了一台设备,这涉及到技术机密泄露的严重问题。像这种以非法EXP研究为目的的组织,没有什么比技术机密更重要的。 指挥中心在第六层,集结与会者用了不少时间,毕竟是在饭点上。整个实验团队400多人聚在一起,挤掉了这间会议室一大半空间。 我们实验7组坐在会议室最后面,我和莎蕾塔找了两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莎蕾塔手里还拿着从食堂带出来的三明治,我只拿了瓶水。 会议室最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块拼起来的显示屏。旁边,坐着特伦,米尔米利,还有“蛇头”。 这是我第三次看见“蛇头”。第一次是在上个月的研究成果讨论会上,第二次是在第五层偶然遇到。 此人身高不足一米七,一张有些扭曲的脸,模样像是电影里的哥布林,没有首领该有的威严和气质,更多的是阴险和狡诈。跟身边的两人一比,又添了几分猥琐。 他的眼睛扫过屋里每个人,肯定是在默默清点人数。他对数字上的东西总是非常在意,也记得非常清楚。 “很好,人到齐了。” 在读数有了结果后,“蛇头”操起了他一贯的纤细的声音,就像是被人勒着脖子发出来的破音一样难听。 “今天请大家来的目的,我想每个人都心里有数,就是几天前那件事,我们有必要讨论一下。特伦,请吧。” 按照惯例,首先由当事的最高负责人,也就是特伦来说明。特伦没有站起来,坐着向“蛇头”报告了他了解到的情况。 在我离开后第二天,1020左右,结束实验的实验2组和实验3组,带着记录了重要实验数据的设备,从据点返回基地。 这些设备不能轻易自毁,安全起见,随行的部队分出一支小队,走在前面探路,剩下的人保护设备,走在后面。 然而当后方部队开进一处峡谷时,接到了前方小队的警告,他们遭到了银翼部队的强袭。后方部队立即改变路线,撤出峡谷。 但银翼速度奇快地冲过小队的拦截,逼近后方部队。在仓促的撤退中,操作员启动自毁程序,有一台设备未能及时自毁,被银翼夺走,大致是这样的过程。 至于银翼是怎么强袭的,我能猜到上校的布置。 “毒蛇”护送实验组的队伍,总喜欢用分兵的方式探路和报信。只要我们的部队靠近,就会被发现,打草惊蛇。如果不清楚敌人的战力和位置,也不好轻易分兵,去冲破拦截,这样就耽误了时间。 但有我准确提供“毒蛇”的战力,再配合峡谷有多条道路交错的地形,上校就可以用少量人手吸引“毒蛇”小队的注意,逼迫后方部队逃出峡谷,再强袭他们。 之所以故意去撞前方小队,而不是全员直扑后方部队,是因为那样太假了。本来银翼偶遇“毒蛇”的可能性就不高,如果偶遇的同时还发动了极具针对性的攻击,就连傻子都能明白,有人在内部通风报信。 从特伦的报告看,他没有想到上校的欲擒故纵。再怎么讨论,结果无非是现场人员不够冷静,处理不够得当等等。 这对我来说就万事大吉了。 特伦发言后,会场一阵安静。这个人讲话向来有力度,有时连“蛇头”也敬他三分,其他人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有一个声音并不同意。 “我觉得不对。” 是米尔米利。他边说边摇头,又一下子起身。 显示屏亮了,现场的地图出现在上面,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表面上看,银翼快速突破了前方小队的拦截,然后强袭了后方部队,但是……” 米尔米利在拦截地点那里使劲点了几下。 “他们真的是被我们拦截了吗?” 在场的人都疑惑了,屋里出现了些许议论声,除了特伦和我。 特伦似乎不买米尔米利的账,我则是感到后脑发凉。 他察觉到了?我不信。上校不可能疏于战前保密,而且前方小队很快就被全灭了,后方部队根本察觉不到,强袭他们的队伍和袭击前方小队的队伍,不是同一伙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米尔米利都没办法知道真相。 特伦也不相信米尔米利的话:“你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我借用了‘回忆录’,所以知道了一点真相。” “回忆录”? 那是什么?做什么用的?能知道当时的状况? 我望着特伦,他身体略微前倾,好像要站起来。 “那是一级设备,没有我的允许……” “啊,这个嘛,是我同意的。” “蛇头”慢悠悠地举起了手,向特伦示意,如同一个向老师打报告的孩子,但他的语气却是不容反驳。 “因为我也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就越过你们直接交给米尔米利了。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首领都发话了,特伦尽管还有些不满,也只能停止追问,继续听米尔米利发表见解。 “战斗结束后,我们回收了阵亡士兵的尸体。通过回忆录,读取了他们临死前的记忆,有几个时间点让我很感兴趣……” 慢着,我有点跟不上节奏。怎么就得知死人的想法了?怎么就读取记忆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不得听米尔米利的高谈阔论,我赶紧请教身边的莎蕾塔。 “你说回忆录?” 莎蕾塔眨眨眼睛,小声说着。 “是一种EXP设备,具体原理我不太懂。好像是用纯净的EXP,冲击刚刚死亡的人的大脑,将脑内保留的记忆信息以EXP为媒介转化为电子信号。不过形成的东西都很模糊,比如含糊不清的话,或者意义不明的图像之……嗯?拉维,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做出什么表情了。读取死人记忆的装置?怎么可能? 不,也不能这么说。在那本书里,我不是已经见识过很多“被用错的能源”所制作出来的尖端产品吗?这个“回忆录”肯定也是一样,说不定我再翻上几页就能找到它。 该死! 如果事先知道基地里还有这种东西,我肯定会更谨慎,最起码会提醒上校。 “从阵亡士兵的精确死亡时间,加上后方部队遇袭的时间看,我推测,银翼有两支部队,拉开时间差,分别袭击了前后两方。在前方小队还没有全灭时,后方部队就已经遭到强袭。但他们误以为是前方小队全灭后银翼冲了过来,而想不到是另一支银翼的部队。” 米尔米利在屏幕前走来走去,完全进入了状态。 而事情的真相也确实在按照他的意愿,逐渐浮出水面。 “如此画蛇添足的安排,恐怕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想隐瞒一件事。” 他站住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在最后排的人身上扫过。 “他们知道我们会从那里经过,也就是说,我们内部有奸细。” 满屋子的惊叹声和议论声,瞬间就将米尔米利的声音盖过去。“蛇头”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乱哄哄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他拧了拧身子,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帮。 “你的意思是,银翼知道我们的安排,为了让这次‘遭遇’更加自然,才故意弄成这样?” “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能确定这种安排是刻意的呢?” “4月末的时候,前往西南边的实验组也被银翼袭击。当时因为经过他们基地附近,还可以解释为瞎猫碰死耗子。但这次的位置离他们的基地很远,何况那个镇子与维和部队没有交集。再加上前后两方部队遇袭的诡异时间点,这些事情用巧合二字,根本说不通。除了奸细,没有第二种可能。” 众人又躁动起来,“蛇头”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安静”。他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场面。 等声音彻底平静下去,“蛇头”用力伸了伸腰,闭目思考。 我相信,他要对这件事做一个准确、谨慎的判断。如果把寻找奸细变成基地规模的运动会,只会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所以要尽可能控制此事带来的影响。 这么一来,我便明白第三个干部,科特里没有出现在会场的原因。 大概米尔米利认为奸细很有可能在科特里的麾下,毕竟泄露出去的主要是作战部分。 他可能还想不到,我用大笔的花销结识了几个研究员,而他们正好和一些口风不紧的士兵来往频繁。 但不管怎样,我接下来必须老老实实地呆着。再有任何动作,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要么紧张地左顾右盼,要么看着“蛇头”,等待他的意见。 莎蕾塔一直眉头紧锁,两手按着胸口。 “蛇头”足足想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发出声音。 “对米尔米利说的事,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 “大家没有意见,我也一样。不过今天会议的内容,请大家不要宣扬。还有。” “蛇头”又把身子转向特伦。 “在这件事有结果之前,我想暂时接管实验团队,所有行程我要直接过目,这会对实验有什么影响吗?” “如果只是两周的话,应该没有。” “那么,按我之前说的方案做,你也没有意见了吧?” 特伦无奈地叹口气,说出“没有”这个词。 “很好。” 得到特伦的同意,“蛇头”站起来,和米尔米利换了位置,屏幕上的地图也换了样,变成了整个阿尔法地区。 “大家可能知道,按计划明天还有一次实验。但考虑到米尔米利说的情况,实验地点需要调整。我的想法是,跟我们近期的武力行动一起进行……” “蛇头”开始分析银翼军的布置,还有在村镇周围设置补给站的事。 这是他们的老套路,大张旗鼓地组织袭击,吸引银翼的注意力,然后趁机移动实验团队。 每当他们的实验地点选在银翼活动频繁的区域时,就会这么做。 一般来说,我没有必要透露这种计划,因为补给站不是什么值得死守的战略目标,“毒蛇”也不会费劲去打。 除非把实验场选在那里,这代表“毒蛇”会不遗余力把驻扎在附近的银翼部队排除。 不过无所谓,大不了放弃补给站走人就是,伤亡也不会太大。这不需要我冒着危险透露给…… “……综上,攻击地点选定为红松林镇。” …… 等等,什么?红松林? “红松林吗?可以。” 特伦重复了一遍。没错,红松林。 莉莉说过她要到那里去,代表银翼给当地人提供医疗服务,直到我们结束在阿尔法地区的任务。 红松林镇! “毒蛇”要攻击那里吗? “基本就是这样,特伦,你有什么建议吗?” “实验方案由我制定就好。” “当然可以,那就这么定了。攻击部队的安排,我单独和科特里说。现在1组和4组的人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人们簇拥着走出会议室,我和莎蕾塔也跟着人群。出了指挥中心,我们没走几步就停下来。 “再去吃点吗,拉维?”莎蕾塔打着哈欠问我。 “我想先会宿舍一趟,图书馆见吧。”我随口回答。 “嗯。” 她开开心心去了食堂,我仍旧站在原地,胡思乱想。 如果红松林遇袭,那么莉莉就会有危险。当然,驻扎的士兵经验丰富,应付这种袭击也不是一次两次,多半不会出事。 但不知为何,我没有平时那样放心,满脑子都是不好的场景。 如果“毒蛇”想趁机报复银翼呢?他们以前没这么干过,但不代表今后不会。 他们也可能像最初在布拉维肯镇那样,对无辜百姓大开杀戒,让我们人不得不留下来和他们搏命,尽管这种事还没有发生第二次。 若真是如此,莉莉被俘,甚至被害的可能性可想而知。 然而现实情况是,如果我试图通知杰德,那无论是通讯联络还是秘密约见都不安全。 基地正处于风声鹤唳的紧张时期,整个实验团队都被“蛇头”控制。贸然行动,很可能暴露身份,进而导致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任务失败的风险和一个补给站对比,毫无疑问,我应该以任务优先。 …… 可我真的应该这么做吗? 第13章阿克亚的日记(陷阱) 新纪139年7月16日 0025,基地里只剩下必要的照明灯光,执勤的士兵在每一层来回巡逻。到0500为止,所有电梯和升降梯关闭,只有发生紧急情况才会打开。 我昨天睡得很早,零点刚过就醒来,把需要的东西装在一只马桶包。勒紧袋口的绳子,关掉屋里的灯,又把电子卡扔在床上。 那玩意其实有定位功能,是莎蕾塔后来才告诉我的。 准备就绪,我悄悄把门打开一点缝隙。 三个提着探照灯的士兵刚好从我面前走过,在身后留下一片漆黑,我立刻开门迈出去,把门锁死,藏进房子的背后。 借助阴暗的角落,我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向最西面跑去。 把基地建在山里,就意味着能下山的办法,不只是走路坐电梯。躲过几个士兵之后,我来到第五层的尽头。下面是悬崖,附近没有人,我放下马桶包,摸着黑取出里面的东西。 第一次和杰德碰头时,我就偷偷把攀岩工具装在卡车里带了回来。这会儿,我换上了攀岩用的钉鞋,手腕挂着挂钩,身上背着一大捆登山绳,马桶包的绳子缠在腰上,然后爬上峭壁。 我先尽可能远离基地,横向移动,直到看不见基地的灯光。 我将两个挂钩钉在峭壁上,套上登山绳,打好死结,拽了两下,再顺着绳子一点点下山。 这捆绳子有七八十米,足够应付我现在的高度。没多久,我就站在了地面上。 绳子和挂钩只能留在峭壁上,等回来的时候我还需要它们。在那之前,就祈祷别被哪个好事的发现了吧。 没有车,我只能徒步前往加尔葛城,直奔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厕所,也就是上校提到的第七个接头点。 这一路跑得我大汗淋漓,但可没有休息的时间。我把厕所墙上几块砖挖掉,露出一个空洞,从里面掏出一个比纽扣还小一些的半球体金属,和一块“石头”。 这个小玩意叫【复合眼】,有着窃听、定位等多种功能的,“无名”专用的装置,“石头”是个看上去像石头的通讯器,与复合眼配套的东西。 用它们可以避开绝大多数信号,和杰德安全通信,但只能用一次,是为了报告重要情况准备的。 不过,我该怎么说呢? 眼下并不算是重要情况,何况杰德已经警告过我不能乱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居然去做完全不合道理的事。 但这些东西都在变淡,渐渐从我脑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另一个想法。 我必须救莉莉。不这么做,我将感受到比托卡尔离开时还要深的自责。 ***** “你大半夜联系我,就是为了报告这个?” “是的,少校。”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一个补给站对部队来说有点价值,但代价要是暴露你,那可就一文不值了。” 杰德没有了玩笑的语气,他平时很少责备我和托卡尔,也不会说厉害的话。但这次,他的语气加重了许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 换任何人,都不会在被怀疑的情况下,深夜与同伴接头,来通报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情报。 可我有着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你担心莉莉?”杰德问。 “对。”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还在红松林吗?” “在是在,但是……唉,真没想到,阿克亚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何止杰德,我自己也想不到。好在杰德比较好说话,要是换成上校,他几乎能把口水顺着电波喷到我的脸上。 “也罢,”杰德叹着气说,“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不管。我马上联系上校,让他派车过去接。” “不行,少校,那样很危险。” “什么意思?” “从最近我了解到的实验进展看,我不认为‘毒蛇’在红松林的行动具有必然性,他们是想找出漏洞在哪。我敢肯定,从命令发出那一刻起,基地通往红松林的主要道路就已经有他们的埋伏了。” 这是一定的,就在昨天1932时,我看到山脚下有四辆加长的挂车,和十辆坐满士兵的卡车,从基地出发。大概半个小时后,又有一支车队开出基地。 短时间内出去这么多人,绝不只是奔红松林去的。 “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就近转移,躲过风头之后再走。” “话虽如此,可转移到哪去呢?你也知道咱们的人在基地外不好混,如果没有事先征得当地人的同意,会起冲突的。” 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马上便说出答案。 “到坦布拉瓦镇就行。” “坦布拉瓦?咱们和那的人接触过?” “咱们没有,但红松林有。两地相距不过30多公里,居民之间常有生意往来,他们多少会听红松林的人说起咱们。部队转移到那,就算不受待见,至少也不会有冲突。” 我的话让通讯器安静了一阵子,这是个有些冒险的提议,杰德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幸好他同意了。 “好吧,按你说的做,我跟上校报告一声。莉莉不会有事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要是‘毒蛇’扑空,你有什么办法能脱险吗?” 我听到的主要是“莉莉不会有事”那句,其他的反倒不在意了。 “请放心少校,我一定有办法。” 原路返回基地时,我的脚步轻快极了,用的时间也比来的时候要少。从山下爬回第五层,感觉也不那么费劲,很轻松地回到房间。 但躺在床上静下心来,我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轻松。 虽然夸下海口,我其实没有任何成熟的对策。 在我之后加入“毒蛇”的还有两个人,他们都被分到了实验2组,是当天实验的参与者。而我也去过现场,我们三个肯定是怀疑对象,但不是全部。 不然,“蛇头”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杀掉。反正都是些小人物,死了也不会带来多大影响。 他没有这样做,说明他不确定漏洞出在哪里。要是杀了我们还解决不了问题,那只会让基地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这不是好事。 因此我要做的,是确保不留下痕迹,然后见招拆招。 ***** 回到房间的我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又醒过来,感觉思路有些断片,仿佛还在梦境中徘徊。到食堂吃早饭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 旁边的莎蕾塔不停地看过来,还把手搭在我的额头上,这倒让我清醒了些。 “干,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感冒了,好像不是。”她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那就是没睡好觉?” “嗯,因为开会说的事让我很介意。” 我故意抛出这个话题,想看看莎蕾塔的反应。 她重新拿起勺子,若有所思。 “也是,突然说有奸细什么的,不过我想不出会是谁,毕竟我和其他人都不是很熟悉,感觉看谁都有点像……” 说到这,她猛然想起了什么,脖子一下挺起来。 “啊,当然拉维是不同的,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啦。朋友之间怎么能互相怀疑呢?啊哈哈哈……” 看着莎蕾塔摆动双手,一个劲解释的样子,我确信,她是不可能怀疑到我的。 “你说和其他人不熟悉,是因为加入没多久吗?” “挺久啊,已经两年多了。”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说明“毒蛇”此前还在其他地区活动过。我一直自然地认为他们是在阿尔法地区诞生的,就没有调查这个组织的过去,或者说我根本没想到它还有“过去”。 “这个组织以前还在别的地方活动过吗?” “过去在,嗯,南边。” 原来,“毒蛇”已经存在了快四年,莎蕾塔是在两年前加入的。那时“毒蛇”曾经以另一个名字“黑蝎”,在南半球【泰洲大陆】的两个国家,【安拉维尔】与【巴拉塔尔】之间活动。 那里同样因边界线等问题存在分歧。被称为“双城战争”的冲突,曾发生过三次,比阿尔法地区有过之无不及。 讽刺的是,“黑蝎”最初成立时,是一个为了给战区人民主张权益的反战组织。但在无数次目睹冰冷的死亡后,他们对自己的无力日益焦虑,终于给了一群军火商可乘之机。 他们接受了军火商的建议,开始用暴力反抗暴力,然后逐渐失去理智的束缚。曾经正义的反战团体,变成了偏执的恐怖组织,在双城地区肆虐。 去年,第三次双城战争结束。失去土壤的“黑蝎”,不得不离开那里,来到了现在的阿尔法地区,变成了“毒蛇”。 不过听莎蕾塔说,“黑蝎”原来只是个单纯的恐怖组织,直到去年才开始进行EXP实验,这更说明他们背后有一个支持者。 至于莎蕾塔,她出身安拉维尔,父亲是军官,新纪136年死于双城战争的战火。这让原本就因夫妻不和而勉强维持的家庭瞬间分崩离析。母亲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带上能带走的财产,跟一个暴发户跑到国外去了。 失去家人,无依无靠的莎蕾塔孤独地生活了一年,然后彻底绝望,想要轻生。当她从桥上跳进湖水中时,被恰好路过的特伦发现,救了下来。 在特伦的劝说下,她加入了“黑蝎”。 “你说特伦先生救了你?” 看到我惊讶的样子,莎蕾塔笑成了一朵花。 “别看他总是绷着脸,其实是个热心肠呢。谁有困难,他看到了就会帮一把。虽然咱们这有很多又冷血,又凶残的人,但特伦先生很正直,是个好人。我愿意留在这,也是因为有特伦先生在。” 怪不得她能“走后门”到实验团队,这可超乎我的意料。不过从莎蕾塔口中说出,那应该是真的吧。 “你够走运的。” “是啊,走投无路的时候,能遇到特伦先生。然后在这里遇到你,我真的挺走运。” 看着莎蕾塔一脸满足的表情,我很难想象她曾试图轻生。也是,每个人都有苦衷和过去,但也不可能总把心事挂在外面。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 早餐过后,我们照例到图书馆去。在书架前挑选一番后,把好几本书放在桌子上,其中还有一张图纸,上面是某种机械的构图,让我很有兴趣——它和我们在区域F看到那个东西十分相似。 “这是什么?” “探测装置,用来寻找EXP固态附着物的,好像是。”莎蕾塔在图纸上比划了一个圈,指着其中像烟囱一样部位说。 我点了点头:“我好像见过外出实验的人带过这个东西。” “差不多是必备品啦,不过准确性不怎么样,所以只能反复采集数据再分析,而且咱们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 “我也是听说的,好像快要转移了。唉,这回又不知道要去哪。” 和上校纸条上说的一样,看来外界已经明确知道这座基地的位置了,只是还没公开而已。 现在,就看阿杜拉尔要怎么处理。对它而言,撇清和“毒蛇”的关系,以国家内部问题主张自己解决是最好的。 但舆论,特别是米亚里共和国不会让事情那么简单。 一个在你国家里的准军事组织,整天跑到冲突地区四处闹事,祸害百姓。还动不动跨进阿尔法地区的米亚里城镇,现在说要自行解决,谁信谁傻。 “可现阶段还有一些项目没有结果,有什么好办法吗?”我问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答案只能等红松林的实验场开拓以后才知道。” 我正想追问,外面车子的马达声越来越近,一辆辆越野车从图书馆窗前开过。那是实验组外出时用的车,他们要出发了。 “我回宿舍一下,马上回来。” 用这句话从莎蕾塔那里脱身,我跑出图书馆。正好看到刚才的车开进一条通往山体内部的道路。这条道路打通了前四层,从这里上下要比升降梯方便不少。 站在道路边,我向山下眺望,看到几十名士兵已经整装待发。 又过了十多分钟,陆陆续续有几辆卡车加入队伍,大部队在下面熙熙攘攘一阵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我看了看手表,0730。不出意外,他们会在红松林停留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回基地。 恐怕坦布拉瓦也不是很安全,我应该再找机会通知杰德,让他趁早将部队转移走。 第14章阿克亚的日记(死别) 顶着一脑袋浆糊呆在图书馆,实在是一种煎熬。睡眠不足,还要和密密麻麻的文字与莫名其妙的图纸打交道。最糟糕的是下午还有设备要维护,坚持了不到一个小时,我投降了。 跟莎蕾塔解释一下,我回宿舍去补觉。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醒过来时,已经过了1200。午饭还得吃,我强打精神起床,揉揉眼睛,前往食堂。 碰巧,在门口遇到匆匆走出来的莎蕾塔。一看见我,她转了个弯,几乎是小跑到我面前。 “可算醒啦,正好告诉你一声。下午设备维护我先不去了,有点事,完事了图书馆见。” “行,出什么事了吗?” “早上出去的队伍回来了,还叫咱们7组分出些人手去帮忙。我这没吃完饭也得过去。” 一股不安从我心头涌出,刺激着没睡醒的大脑。 “怎么没通知我去?” “不知道,大概不需要那么多人吧。我先走啦。” 望着跑走的莎蕾塔,我的脖颈渗出冷汗,凶狠的阳光摧毁了我最后一点精神头,只有腹中的饥饿感,驱使我本能地在食堂里坐下。 她那番话,字里行间中透露出两个不正常的地方。 首先,部队提前回来,说明他们没有进驻,也没有开拓实验场,他们又不可能遭遇抵抗,肯定发生了我预料不到的事。 其次,莎蕾塔被紧急派去帮忙,但我没有,也没人在我睡觉时找来。她口头告诉我,说明这事不是广播通知。 如此一来,我就被硬生生挡在了某件正在发生的“不正常事件”之外,这显然是有针对性的。 我瞬间没了胃口,胡乱扒拉点吃的,灌了瓶水,就去了第四层的设备间。 主管设备维护的研究员见我这迷迷糊糊的样子,不耐烦地把我赶走,说这种状态没法干活。正合我意,我马上跑去图书馆。 我没心思看书,之所以坐在这,是为了等莎蕾塔。这个时候四处打听,会迅速成为怀疑对象,只有莎蕾塔相对安全,能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可能性太多了,而且,没有一种是我能左右的。 想着想着,睡意再次占了上风。 ***** “嘿,醒醒,看睡着了?” 一阵摇晃把我弄醒。我直起上身,把脸上盖着的书拿下来,发现莎蕾塔正好奇地看着我。 “唔,几点了?” “已经3点半啦,今天你这么没精神,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实验组那边呢?” “唉,别提了。” 莎蕾塔抱怨着坐下,身子弯成90度,下巴支着桌子。 “也不知道出去的人到底干没干活,一大堆实地勘测数据让我们帮着解析,忙死了。” “是吗?那他们干什么去了?” “谁知道?而且我看了数据记录,他们根本没去红松林啊。” 这句话在我脑中像过电一样,让我不禁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没去红松林?” “对啊,就连出去的人也是到地方以后才知道的,目的地临时改了,他们去了坦布拉瓦。”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书摔在地上,莎蕾塔连忙把书捡起来。 “怎么了,拉维?” 我的表情凝固了,以至于对莎蕾塔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坦布拉瓦?不是说去红松林吗?怎么会变成坦布拉瓦?莉莉这会儿已经到坦布拉瓦去避难了,这么一来…… 该死! 可是为什么? “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我何止是身体不舒服,脑子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翻滚,我痛苦地趴在桌子上。 我,做了多余的事。 回想起来,我当时再冷静点就能明白。会议中宣布的任务内容,连科特里都要另行通知,怎么可能直接说给实验团队所有人听?这明摆着是要用一些只有干部知道的变动,确认实验团队里是否有漏洞。甚至科特里的缺席,都只是虚晃一招。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陷阱,我居然看不透?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有诈,还去通风报信? 转移的部队极可能已经被消灭,而我也将暴露出来。 一切都完了。 ***** “拉维,出来!” 几个端着枪的士兵来到我的宿舍,要我跟着他们走。我看了看手表,已经1810了。 这几个小时我没吃没喝,一直在宿舍里,绞尽脑汁,试图寻找能做的事。但是没有,我什么都做不了。局势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莉莉很可能已经遇到危险,甚至遇害。 迈着沉重的脚步,我跟士兵们来到指定地点——第六层的某栋不起眼的房子前。 实验2组那两个新人正被士兵押过来,果然他俩也被列为怀疑对象。今天的战斗印证了米尔米利的话,现在就是考验我们三个,或者说考验我的时候了。 “都等着!” 几个士兵看住我们,另外的士兵去开那栋房子的门。这间没有任何牌子,看不出什么用途的房子,我注意很久了。它用的是电子锁,但我的卡打不开。 士兵把门打开,里面居然是一部宽敞的电梯。之前我一直没有找到第六层通往顶层的路,因为顶层有“蛇头”的住处,任何电梯、升降梯和山路都不通往那里,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理查德·马尔提,过来!” 被叫到名字的那个人,战战兢兢,犹豫着要不要走。两个士兵架住他,硬是拖进了电梯。其他士兵则看住我和另一个家伙。他们打算一个个审,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思考对策。 首先可以确定,我偷偷离开基地时,没有被人目击。我下山以后,也没人发现我留下的东西,否则就没有审问一说,可以直接枪毙了。那么“蛇头”能做的,就是审讯我们过去一段时间的动向,这对我来说反倒不成问题。 我是实验组的低级成员,所有动向都在监视之下。那张电子卡随时显示我的位置,外出购物总是好几个人一起,还有时间限制,这些我从来没露出过马脚。与杰德接头是利用购物时间完成,也没有任何破绽。 如此说来,“蛇头”应该是找不到什么决定性证据让我消失的。 我盘算了十多分钟,电梯门再次打开。不过回来的只有士兵,不见了理查德的影子。 这回士兵们带走了另一个倒霉蛋。他察觉到了生命危险,发出一连串颤抖的声音,蹲了下去,但还是被抬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他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出意料,又是十多分钟过去,依然只有士兵回来。 这次,轮到我了。 我从容地跟着他们走进电梯。接下来,肯定是凶多吉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离开。但即使是死,我也要挣扎到最后。 电梯门开了。 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与基地其他层的样子完全相反。正前方是一条石头路,两侧被花草灌木包夹,一路铺开,这里看上去就是个大花园。 在花园深处,石头路的尽头,有一座三层小楼,想必那就是“蛇头”的住处。身后的几个士兵用枪顶着我,把我一路顶进了小楼。 走进客厅,眼前的景象立刻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中间,“蛇头”端坐在沙发上,身后,立着科特里·巴尔多拉,一个身高近两米,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穿着坎肩,全身鼓起的肌肉仿佛要把衣服撑破。 见我们进来,科特里一挥手。士兵们把我推到“蛇头”面前,然后在我身后列成一横排,堵住门。 屋子的一处角落里,有两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地上被拖拽的血迹,从尸体一直延伸到我脚下——刚才他们就是在这个位置被干掉的。 我只向那个角落瞟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到“蛇头”身上。“蛇头”盯着我看了半分钟,慢条斯理地问起了话。 “拉维·休米,是吧?实验7组的成员?” “是的。” “你是……5月初加入的?” “是的。” “那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里。” 我吸了口气,又望了望两具尸体。 “知道。” “蛇头”轻轻点头:“事情变成这样,我也很难过。不过奸细的存在已经板上钉钉,希望他就在那两具尸体当中。请放心,你只要完成他们刚才没完成的事,就能马上洗清自己。” 说得好像很惋惜的样子,其实他完全可以连我也干掉。既然确定奸细在我们当中,就不差再杀我一个,没必要这么麻烦。 之所以弄成这样,理由只有一个:他有这种爱好,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无聊爱好。 “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 “蛇头”弹了个响指,在他身后,一扇房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人。有两个是士兵,而他们中间,那个人…… 居然是莉莉! ***** 她的胳膊被士兵按住,军服破破烂烂,几道撕开的口子,露出带着血迹和伤口的皮肤。 两道血迹挂在腿上,头上的丝带也没有了,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低下的头。从头发的间隙间,我隐约看到一张疲惫不堪的脸。 怒火瞬间充斥了我的大脑,双拳不由得攥紧,牙齿狠狠咬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不,这个问题我应该明白,肯定是在坦布拉瓦的战斗中被俘。这正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莉莉慢慢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我赶紧转移视线,但又不得不马上转回来——屋里所有人都盯着我,尤其是“蛇头”一直在看我的眼睛,我顺势将视线挪到他身上。 “好了,拉维,现在看你的了。科特里。” 科特里走过来,坏笑着把手枪塞到我手里。“蛇头”指着莉莉,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这是银翼的俘虏,杀了她,这事就到此为止。” 什么? 要我杀死莉莉? 那怎么可能!换成任何一个战友我都不会开枪,更何况是莉莉! 可如果我不开枪呢? 结果显而易见。我马上就会和那两具尸体作伴,彻底消失。莉莉呢?身为俘虏,落在这群禽兽手里……我不敢想。 不行,怎么办都不行! “可是,我还没有杀过人。”我试着用这种理由推脱。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不要在意。” 装糊涂也不管用,我没有了退路,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两个选项了吗?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从未有过的无助和绝望,紧紧缠在我身上,几乎让我窒息。 还有没有…… 杀出去! 对,从这里杀出去!既然他让我杀人,说明枪里至少有一发子弹。我只要能挟持住“蛇头”,就有办法离开这里,还能保证莉莉的安全! 这个办法可行! 我抓住了救命稻草,右手握枪,左手握右手,让身体的颤抖尽可能冷静下去。 “蛇头”离我只有三步远,不过他坐在沙发上,我们中间还隔着科特里,要挟持他,难度太大。但只要我能以任何理由靠近两步,让“蛇头”完整地暴露在视线里,就能第一时间用枪顶住他的太阳穴。 这个做法成功率极低。带我来的这些士兵,穿着和扎耶西比镇护送米尔米利的保镖一样的装备。他们是“毒蛇”的精英卫队,我极有可能在抓住“蛇头”之前,被一枪撂倒。不过为了莉莉,我别无选择。 接下来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从这里…… “算了吧,看他那怂样,没胆。” 什么? 这是莉莉的声音,彻底打断了我的思考。什么意思?她是要我开枪吗?她是想帮助我完成任务吗?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 绝对不行!那样的结果没有任何意义! 托卡尔离开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酒吧里那段对话的含义。他要遵从自己的想法而活,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一样,我也找到了值得付出生命代价的理由。现在还不算晚,我不能再背对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真是个废物!完蛋!” 科特里像是找着了乐子,哈哈大笑,又走到莉莉跟前。抓着莉莉的两个士兵松了手,科特里粗暴地揪着莉莉的头发,硬是把她瘫软的身体提起来,又往前一推,把她推倒。 “你让一个娘们给吓住了啊,小子!还是个被折腾得半死的娘们!哈哈!” 科特里带头起哄,士兵们也跟着哄堂大笑。我恨不得马上把子弹轰进那个人渣的脑袋,但右手如同灌铅一般,怎么也举不起来。 士兵的笑声,“蛇头”的催促声,在我几近空白的脑中环绕。我崩溃了,手抖个不停。 恍惚间,有两只手止住了我颤抖的手,并把它慢慢托起,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嘲笑。 这时我才看到,莉莉正站起来,托住我的手,把枪口顶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样就能瞄准了吧?拜托,手别抖啊。” 我的眼中满是恐惧,那是我已经忘却很久的,面对任何敌人都不曾有的感觉。莉莉已经做好觉悟,但我能下的了手吗? 她的手还是那么细腻,轻抚过我的手腕,奇迹般地让我恢复了镇定。 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清脆,即使压低了,也把她的心意传了过来。 “活下去,阿克亚,照顾好自己……” 她笑了,流血的嘴角泛起微笑,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这笑容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我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意志。 “我会的。” “再见,阿克亚。” 砰—————— 第15章阿克亚的日记(酝酿) 新纪139年8月27日 EXP能量,全称“EndlessXPerfect能量”,无尽的完美X。它深藏于地下,和这个星球一同诞生,是无数人心中的“宝藏”。 它结构复杂,目前还无法完全解析。能够确认的是,根据不同的条件,这种神奇的能量几乎可以变换成任何物质。 发光发热,支持燃烧,或者吸收热量降温,简直无所不能。它拥有固态、液态和波状等形态,以当前技术手段,对液态和固态两种形式的EXP进行收集是最有效的。 而EXP利用的第一个高峰,便是它所引起的世纪战争。 战争期间,对军火的海量需求,拉动了科技的飞速进步。使用EXP技术的【EXP武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它们有的是利用EXP的各种特性,对现有武器进行强化。还有的将EXP直接作为攻击手段,杀伤敌人。 虽然古代也有过EXP武器,但它们真正发威,则是在世纪战争中后期,直到今天。在反映出EXP无与伦比的特性同时,也昭示着人类的愚蠢和可悲。 科技的发展,总是先为战争服务。 战后,除军用EXP研究外,各类民用EXP研究也陆续启动,但进展缓慢。因为人类无法大规模使用EXP,制造的EXP武器也仅限于单兵作战。 如何像电力那样广泛应用,难倒了数不清的科学家。而且EXP仍有诸多不确定因素,有关EXP实验造成的事故屡屡被曝出。 但依旧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其中。 新纪90年,震惊世界的“【暗幕事件】”爆发,几十个国家卷入其中,最后演变成了“【暗幕战争】”。有关这场战争的重要细节,被世界政^府掩盖,我只知道是由超能人引发的世界大战,还被称为“第二次世纪战争”。 这场战争,留下了深刻影响。人们对超能人与EXP的恐惧、厌恶、排斥,一股脑地爆发出来。各地都在上演游行示威,甚至出现了迫害超能人的事件。 多数国家不得不停止EXP研究。隔年,世界政^府下了EXP禁令。 但即使如此,EXP研究的热度也没有退去多少。尤其最近十几年,一些国家想尽办法,避开世界**的眼睛,暗中进行危险的EXP研究。 因为人们意识到了一个迫在眉睫,全世界都无法回避的问题。 能源危机。 世界的血液——石油,其已知开采量,大约还能维持90年。为了寻找合适的替代品,人们再次把目光投向EXP。 各国国家研究机关,各种非正式的民间研究组织,乃至各路非法组织,纷纷无视禁令,踏上这条前景广阔,又充满未知的路。 “毒蛇”就是这样的非法组织。 或者说,它只是另一个组织的代行者,所有EXP设备均来自那个支持者。“毒蛇”为它提供人手,保驾护航,每个月能获得非常可观的报酬。 之所以选择阿尔法地区,原因有二。首先是这里的EXP存量丰富,不然米亚里和阿杜拉尔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毒蛇”选择与阿杜拉尔达成协议,定期上缴一定的金钱和含有EXP的固态物,以换取阿杜拉尔的庇护。 而更多的材料,则被留下开发新的EXP武器,或者是制成球形的“【EXP核心】”,送到他们的支持者手中,供其进行更重大的研究。 第二个原因,我不太确定,但“毒蛇”似乎在阿尔法地区寻找着什么东西。这项活动我从未有机会参与,实在无法得知他们在找什么。 而最近,实验团队的活动趋于停滞。说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那样东西”。 这就是我潜伏数月得到的答案。用好友的生命换来的答案。一个从内容来看跟我毫不相干的答案。 ***** 0200,我睁开眼睛,从床上骨碌下来,用之前的方法从山崖溜出基地。 其实现在的我完全可以从正门大大方方地出去,毕竟是实验7组的正式成员,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但稍后我背着东西回来,就不能走正门了。 一个人只出不进很容易引起怀疑,所以我还是顺着峭壁下山,徒步赶往基地5公里外的一处小山丘。 今天的实验结束后,基地将停止一切活动,从明天开始转移。因为阿杜拉尔即将允许银翼军入境,清缴“毒蛇”。 当然,“毒蛇”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抵挡不了银翼的大部队,但特别行动团要是打过来,他们不怕。所以才敢这样掐着日子,悠哉撤离。 他们想不到,自己将会被留在这片土地上。 可能的话,上校希望我能再多收集些信息,特别是关于被运走的东西,还有那个神秘支持者。但根据最近“毒蛇”的活动判断,这些人极有可能在离开阿尔法地区后化整为零,那继续潜伏便毫无意义。 今天,就是今天,“狩猎美杜莎”将画上休止符。 目前为止,我已经彻底摸清了这座基地。每栋建筑物的用途、结构,每一层的电路、通路、下水道,各层之间的联络方式、暗道,还有他们的兵营,防卫系统的配置,突发状况的应对方案和漏洞等等。 要是有外人来参观,我可以带他详细地走一遍,或者画一张准确无误的图纸。 按计划,2100,上校将亲自带队,正面进攻基地。以整个基地易守难攻的地形看,这种举动就是在送死。所以,敌人一定会麻痹大意。 在上校进攻的同时,我将切断防卫系统和电路,让基地陷入瘫痪,然后在内部搞破坏,策应部队攻入基地,使“蛇头”无法下山逃走。 这样一来,他就只剩下最后的逃生手段——他的住处,也就是那个三层小楼的屋顶。那里会准备一架直升机,带他逃出生天。 我们可以将其击落,但他八成会死。而且顶层还有两门防空炮,也不适合空降。所以我必须抢先一步,在直升机起飞前活捉他。 情报部要从他嘴里打听“毒蛇”的支持者,包括收集EXP核心的最终目的,特别是那个“东西”是什么,去哪了。 很多事情只有“蛇头”才能说清,他还有用。 但对我来说,他已经没用了。 ***** 这处山丘是座乱坟岗,没有一个像样的坟墓。只是挖个坑,把尸体扔进去,再把土回填而已。长年战乱,让人们对死亡熟视无睹,下葬死者和填埋垃圾没什么区别。 我在数不清的坟头间快步行进,检视四周,很快就找到一个非常新的坟墓。 不少坟墓因为无人打理,长出了杂草。我眼前的这个虽然也有些杂草,但很明显只是胡乱放在上面,用手一扫,就全落在地上。 我三两下把土刨开,一只黑色的大背包露了出来,上面有“SW”标识。我打开背包,挨个口袋检查,服装,武器,所有东西都在它们各自的位置。 为防万一,我将一把“切割者”藏在腰间,然后背起背包,一路小跑回了基地。在行动开始前,把这个背包藏起来不算难事。 不过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比如现在,当我能看到基地的时候,也看到了一个人。 “莎蕾塔?” “拉维,真的是你……背包里是武器吗?你果然是银翼的人吗?” 借助月光,我依稀看到莎蕾塔紧皱的眉头,不解的表情。 这也难怪,昨天我们还像往常一样工作和交谈。如果突然在这样的时间,看到这样的我,感到惊讶也是理所当然。 但我更惊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 “我,那个,就是,路过……” 莎蕾塔支支吾吾,一步步靠近我。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走开。她在这出现肯定有问题,我要谨慎应对。 当她走到我面前时,我看到她眼角下有一丝液体的亮光。 “那天你们的遭遇,被拍了下来,然后在基地里播放,用来警告其他人,可能你没看到……” 莎蕾塔小声地说着,眼神不住地飘来飘去。 “你看那个女孩时我就发现了。也许别人发现不了,但我知道你和她之间肯定有不一般的关系。同样是女人,我能明白,也明白你那个时候……呃……”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想不出词汇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事实上也不可能有。 “上次的事过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昨天感觉你和平时有些不同,所以……” “你想怎么样?” 莎蕾塔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下定决心。 “特伦先生对我有恩,我不能背叛他,也不能背叛组织。所以拉维,你走吧,离开这儿,今天的事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我们无缘一起共事,可我更不想成为你的敌人,好吗?” 莎蕾塔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说这些话。我略微思考一下,得出结论,点了点头。 看到我这个反应,莎蕾塔的脸如释重负般松弛下来。 “太好了。那么拉维,我们就此别过吧。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但我不会忘记你的!” 她挥了挥手,转身迈出步子。只迈了一步,就被我用左手捂住嘴。 连挣扎都来不及,我右手拔出军刀,干脆利索地划开她的脖子。 随着我的手松开,莎蕾塔的尸体软在地上。 什么“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那是扯淡,只有死了才是安全的。 刚才我考虑的,是如何处理她的尸体。得出的结论是,杰德挖的坟墓可以名副其实了,这也能让我少浪费点时间。 莎蕾塔已经没用了,还是消失的好。 顺便,我也想看看,是谁在唆使她。行动前的一切不稳定因素,都必须排除。 ***** 在食堂用早餐时,我听到有人议论莎蕾塔。卫兵看到她出去,却没看到她回来。 换做平时,基地里有人失踪,会组织搜索队去找。但今天的工作很紧,明天就要开始撤离,不会有人在意一个低级成员的去向。 果然,整个白天,没有人来问我莎蕾塔的事,我也跟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2000,我回到宿舍。外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第五层有一些娱乐用的设施,每天都有成群的士兵到那里放松,据说还从当地“选”来不少女人供他们使用。 这个狂欢的时刻天天上演,从2000到2200。今天是在阿尔法地区最后的狂欢,肯定会玩得更嗨。 所以,选在2100进攻,可说是在这个基地最脆弱的时候给它致命一击。 我锁好房门,打开背包,取出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检查。完好的服装,锋利的军刀,特别是手枪和突击步枪,我要确保它们在最佳状态。在面对那个家伙时,能准确无误地把子弹打进他的脑袋。 当我拿出手枪时,发现上面粘着一张纸条,扯下来一看,是上校的字。 “阿克亚,莉莉的事我们都有责任,不要一个人背着。我相信你的作风,相信你的军人素质,记住你该干什么,不要让我们失望。” 看着上校的留言,原本已经坚定的决心动摇了一下。 我该干什么,我心里有数。完成任务,没错,我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蛰伏至今,而不是其他的理由。 但自从莉莉不在以后,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一个晚上不回想起扣下扳机的那一刻。 我深埋了所有情绪,就是为了让它们在今天爆发。 上校猜到了我的想法。他写下这张纸条时的心情,大概就和一位父亲写信给儿子,劝诫他不要去做傻事一样吧。 我接下来是要去做傻事吗? 砰砰砰—— 敲门声把我从想象拉回现实。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迅速把东西收进包里,推到床下,摸了摸腰间的军刀,整了整衣服,淡定地开门。 平时这个时间也有人找我,通常是莎蕾塔,或者是其他实验组成员。 但这次,是特伦。 “特伦先生,您怎么来了?” 特伦朝外面看了看,一步踏进屋里,我随即关上门。 他慢慢地在屋里踱步,看似不经意地扫视着每样东西,却不发一语。 我的目光片刻不离他的手,但他没有背那两把砍刀,从衣服的样子看,似乎也没有藏其他武器。 而我的军刀在我非常顺手的地方,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有攻击的意思。这人虽然是实验团队的干部,但绝对是“毒蛇”中最老练的战士。 屋里只有我们两人,即便是微弱的杀气也会被他察觉,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转悠了半天,背对着我的特伦站住脚,慢条斯理地说道。 “按计划,你会在九点之前开始破坏基地吧,银翼的拉维?” 嗖—— 我立即拔出军刀,刺向他的右肋。特伦向左略微闪动,躲过偷袭的同时,转身左手向后横扫。 当—— 又是清脆的声响,军刀撞上了他扫出硬物,弹了回来。 但那并不是刀具,而是他的手。 准确地说,是他手上的冰。他的左手被一层冰块覆盖,像盾牌一样,挡下了我的武器。 我退后一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不断问着。自从进了“毒蛇”的基地,我隔三差五都要问几遍这个问题,但今天这个问号是最大的。 毫无疑问,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的计划。而且还有一点,他不会像莎蕾塔那样简单地死去。 因为,这家伙居然是超能人! “冷静点,拉维,我没什么特殊的超能力。我也不是来拆穿你的,不然没必要主动现身,对不对?” 特伦左手往下一甩,冰块便碎裂开来,掉了一地,快速融化消失,却没有留下一丝水渍。 我依然紧握着武器,只是稍稍放下了些。 “你想怎么样?” “我们可以谈谈吗?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 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我确信特伦和莎蕾塔说的一样,是个品行端正的人,与另外两个干部有很大不同。尽管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但无论是逃走还是干掉他,都不现实。 既然他空手而来,那不妨相信他说话算数。 况且我也想知道,这次疑点重重的潜入行动,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16章阿克亚的日记(复仇) “先说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因为我和你们的情报部有来往,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第一句话就让我目瞪口呆。 “毒蛇”的高级干部和情报部有来往?是背叛吗?还是说他和我是一样的身份?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种答案。但这几个月在“毒蛇”的生活告诉我,这些都不可能。 可仔细揣摩,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说通一切。 为何情报部一接手剿灭任务,后续工作立刻就顺利起来;为何情报部能操纵区域F那场战斗;为何扎耶西比镇的行动会让情报部察觉;为何情报部有连个人性格都能掌握的情报;为何米尔米利盘问我的时候,特伦会及时出现;为何我能活着从“蛇头”那里回来…… 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我调整好思路,接受这个无法确认的事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份,我联系了你们情报部的某个人。” “是谁?你们为什么联手?又是怎么联系上?”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有了我这个内奸,‘毒蛇’还能存在这么长时间。” 对啊,为什么? “严格来说,我不是‘毒蛇’的人。你应该发现了,在‘毒蛇’背后,有一个更庞大的组织。我和一部分人是那组织派来,监督他们工作的,从他们还叫‘黑蝎’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话我信,毕竟我不止一次看到,“蛇头”对待他的态度,明显异于别人。 “等‘毒蛇’的任务结束,就让它消失,这样既断了我们的后顾之忧,也让你们有功可拿,这是我和情报部谈的条件。为了表示诚意,我还几次给你们提供情报。但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非要派你过来。” “所以,那天在山上你就认出我了?” “这倒没有。但那个时间点接触我们,我就觉得是情报部对我不放心。毕竟,我和他们没见过面,也没说过基地的位置,不放心是正常的。起初他们还不承认,后来我表示可以协助你,他们才说出你的身份。” 到这,我就全明白了。 特伦与情报部商量妥当,“毒蛇”任务一完成,特伦就做内应,让特别行动团消灭它。情报部急于消灭“毒蛇”,答应了特伦,但又怕他变卦。为防万一,安了个保险——也就是我。 可恶的是,情报部拿着特伦提供的消息,不想着怎么阻止“毒蛇”,却用来算计上校。 这群混蛋! 我心里骂了好几遍。但生气归生气,如果换成我,同样不会轻信敌人的承诺。 “我和那帮人说不上友好。但我认为他们担心得没错。你是敌人,凭什么要相信你?” “说的也是,要让你相信,我没什么证据。只有一样,就是我的人格担保。我说到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特伦毫不避讳我质疑的目光,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还有,进攻红松林是我提议的,临时改变地点也是我的主意。那时米尔米利和‘蛇头’都怀疑你,我希望用这个办法减轻你的压力。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蠢到向你的上级报告。” 几句话说得我无言以对,弄得好像是他在批评我一样。我知道我做得有毛病,但也不打算让一个敌人说三道四。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又为什么让莎蕾塔试探我?” “你有知情的权利,好明白该把枪口对准谁。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做好觉悟了没有。她是我救的,她的命就是我的。” “什么狗屁理论!?” “既然你下得了手,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说着,特伦从我面前走过去,站在门口,毫不担心我会偷袭他。 “我和我的人现在就离开基地。拉维,你的任务是活捉蛇头吗?劝你还是干掉他,别看他长得猥琐,其实是个相当嘴硬的家伙。” 他拽开门,回身看我的目光里,透出看穿我心思的嘲弄。 “而且,你也不希望他活着是不是?” “和你无关。” “也许吧。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要告诉你,不要只是听,好好想一想,对你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后会有期!” 特伦走出去,融进外面稀疏的人群,留下发呆的我。 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 我想起了上校的劝诫,想起了潜伏的每一天。是复仇?还是任务?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东西? 一个个问题在我脑中迸发,弄得我没有心情去整理装备,只是不停地在整理思绪。我想得到一个答案。 由我自己得出的答案。 ***** 时间到了。 2040,外面的喧闹声有增无减。我背起背包,和宿舍告别。在行动开始前,要做点准备。 第一个目标是防卫系统控制室。这样的控制室每层都有,可以操纵安装在该层的监控摄像头和自动火器。第六层的防卫系统因为是最后防线,配备了备用电源,需要直接关闭。此处是基地的要害,少不了有人把守。 好在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看门的人并不多。 我轻易走进了控制室。这里有三个人值班,正围着桌子吃饭,为不能去消遣而抱怨不已。 看到我出现,其中一人起身想问话。我举起手枪,打穿了他的额头。另外两个居然还愣了一下,然后就跟着倒地。 墙角有一张床,我去床下摸出一个挂着锁头的铁盒,用军刀把锁头砸掉,从盒子拿出一张电子卡,这就是通往顶层电梯的房间钥匙。我把它装进口袋,走进操作间,将监控和火器系统解除。 离开控制室前,我把所有窗户从里面锁死。出去以后又锁上门,拿出加热食物用的简易微波加热器,对着电子锁烤了一会儿,里面噼里啪啦响起来。 这样,其他人想要进去,要么想办法打开已经报废并锁死的门,要么去对付有铁栅栏且防弹性能十分好的窗户。距离下一组换班至少还有15分钟,即使发现异常,处理起来也要不少时间,足够我进行其他行动。 第二个目标,是位于同层的发电站。在这值班的有五个人,正在打扑克,为了几张牌吵得不可开交。我毫不费力地让他们都闭了嘴。 供电室内,我找到主变压器,把一枚C5遥控炸^弹安在上面。这还没完,我在另一间供电室内,在所有备用变压器上都安了炸^弹。离开的时候,我不忘用同样的方法把发电站做成密闭空间。 最后一步,我来到那个房间,用电子卡开门。面前就是通往顶层的电梯,它将成为我发起攻势的起点。 这部电梯主要供“蛇头”出入,与整个顶层一起使用独立电路,就算基地电力瘫痪,也不影响运行。 我打开背包,用一分钟换好装备,调整夜视仪,检查枪支,一切就绪。 时间来到2055。我蜷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什么呢?我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因为特伦的那番话,他只是个催化剂,应该说,我早就已经准备进行一系列剧烈的化学反应了。我沉默了许久,聆听了许久,现在,我想聆听自己。 我想尝试一次,放纵感情。 ***** 2100到了。 枪炮声和警报声如约而至,我应景地按下起^爆^装^置。第六层响起一连串爆炸声,警报瞬间没了动静。基地里开始乱套,战斗打响了。但那是上校的工作,我只要完成我自己的任务。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电梯从顶层降下。那里都是“毒蛇”的精英卫兵,他们肯定是要去下面确认情况。 可电梯门打开时,迎接他们的,是我的枪口。 挤在电梯里无处可逃的士兵们,被我乱枪打死。 我一边走进电梯,一边换好弹匣。电梯升起了,我看到里面有六具尸体,如果所有卫兵都在顶层,那么上面还有六个人,他们应该听到了枪声。 当电梯停稳时,我已经扛起两具尸体,把顶在电梯门上。 门开了。 “开火!” 无数子弹迎面扑来,几乎全奔着两具尸体而去。这也难怪,开门的同时看到两个立着的东西,一定会本能地开枪。 尸体倒下了,为我吸引了一秒钟的火力。这一秒我冲出电梯,向旁边花丛鱼跃过去,同时把闪^光^弹高高扔出。 卫兵们的枪口追上了我,但马上就被我扔出的闪^光^弹夺走目光,正要散开。卧在花丛里的我早拔出手枪,一击命中闪^光^弹。 呼—— 强光晃瞎了卫兵们。我就势骨碌起身,举枪扫射,顺便数了数人数,正好六个。 远处,有轰鸣声正在靠近,是直升机的声音。战斗开始才几分钟,直升机就已经近在眼前,看来“蛇头”真是没有半点恋战的意思,一心要跑。 休想! 我跑向小楼,边跑边对着房门开枪,等冲到门前时,飞起一脚便将门踹到。我快速扫视,很好,一楼没人。 正当我打算上楼时,楼上却跑下来三个慌慌张张的,一丝不挂的女人。她们大呼小叫,连滚带爬,还喊着“别杀我”之类的话。 砰砰—— 几发子弹过去,她们就断了气。但我很快发现,这是个障眼法。 因为科特里在我开枪后,紧跟着下楼,举枪便射。 “他妈的!老子正玩得开心,你竟敢坏老子的兴致!” 我急忙躲闪,但还是有些慢了。有子弹打中了M6A,我手一松,枪掉在地上。顾不得捡,我跳到一个沙发后面。 这家伙到底是前线指挥官,还是有两下子的。 科特里走下楼梯,边走边对着沙发开枪,把沙发里的棉花打得漫天飞舞。但他看不到我,我沉住气,远离子弹射击的位置,估算着他的弹药。 趁现在! 我突然从沙发后面窜出,亮出手枪。这时候科特里的枪应该空了,但他却拔出了另一把手枪! 砰砰—— 我们都采取了边躲边开枪的姿势,命中率低得可怜。一番对射过后,我躲在衣柜后面,科特里也找了个沙发藏身。 战斗变成了僵持,这不行。直升机很快就会停在楼顶,我必须马上解决科特里。 赌一下吧。 我攥紧手枪,猛地从柜子后面滚出来。对面的枪声几乎在我出现的同时响起,与战斗服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好险。 我开枪还击。科特里钻回沙发后面,我趁机投出一颗手^雷。科特里反应奇快,竟然跳起将手^雷踢出窗外,让它在外面爆炸。 “哈,够刺激!” 他像是很享受这种战斗,又疯狂地射击。我躲着他的子弹跑到沙发侧面,想抢占他的阵地,同时开枪反击。科特里干脆放弃沙发,转而向我藏身的衣柜跑去。 就是现在,我左手向后抖腕,又扔出一颗手^雷。 科特里肯定看出了这**的弧线,不会落在他附近,最多从他头上飞过。于是他放心地开枪,这就中了我的圈套。 我向前翻身跃起,在头朝下,面对科特里那一刻,连开两枪——当然不是攻击科特里。其中一发子弹击中了半空的手^雷,它正好在科特里头顶爆炸,碎片雨点般落下。 “啊!!!” 科特里的惨叫声传来,碎片弄伤了他。我一落地他便朝我开火,因为他已经乱了阵脚,不压制我,必死无疑。 但这完全没用。我预判了他的攻击,落地后直接侧向转身,躲开子弹的同时把身体转过来,稳稳地托着手枪,射出一发精准的子弹。 这一枪,打穿了科特里的心脏。他那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躺倒了。 “唔……” 他还没有死,但也是奄奄一息。平时粗犷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跟“蛇头”的声音一样滑稽。 砰——砰砰—— 我走过去,把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出去。打在他的胳膊上,腿上,腰上,直到子弹打光。 没有一发子弹打中要害,但科特里动不了。他会痛不欲生,但喊不出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直至死去。 “好好忏悔吧,人渣。” ***** 解决了最后的麻烦,我拾起M6A,快步上楼。伴随着耳边越来越大的螺旋桨声,我在楼顶找到了他。 “蛇头”。 一架直升机正缓缓降落,“蛇头”在下面拼命挥舞双手。我给手中的M6A换上发射管,填进一发小型榴^弹,朝直升机射出去。 榴^弹一头扎进驾驶室。爆炸过后,驾驶室窜出浓烟,直升机摇摇晃晃。我把M6A里所有的子弹打进驾驶室,直升机倾斜着坠下去,在山崖峭壁上炸成了碎片。 眼前的救命稻草突然灰飞烟灭,呆若木鸡的“蛇头”慢慢转过身。看到我,他无奈地苦笑。 “果然还是有内鬼啊,没把你查出来真是失败。不过最后可否让我看看你是谁,好让我死个明白?” 我扔掉M6A,又摘下夜视仪和面罩,一步步走向他。 他有些惊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拉维……原来如此,那个时候……” “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呵呵,当然有!” “蛇头”突然从衣服里拔出手枪,但还没举起来,我军刀向斜上一划,把他的手和枪全砍了下来,再反手斜下落刀,他的腿被割开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呜!” “蛇头”哀嚎着倒下,抽动的身体被我牢牢踩住。军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身下的血泊不断扩大,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却还能发出微微的嘲笑声,还有不屑的话语。 “我死了……你们……别想……找到……,你们……什么都……不……” 我抽出军刀,“蛇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结束了。 枪炮声不绝于耳,越来越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理由拿不下基地。但这个瞬间,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空洞的内心,带来莫大的虚无,扩散到全身。一切景象都不在我的视线内,一切声音都无法传进我的耳朵。我就这样被隔离在自我的世界里,一动不动,呆滞地,望着黑洞洞天空。 半晌,我挪动脚步,却不知该往哪里走。 …… 我是阿克亚·特罗休米,银翼军的士兵。 我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从不出错。 我深信,这就是我的行为准则,我的生存方式,我的存在价值。 但,为了完成任务…… 我把最好的朋友置于不顾。 又亲手杀死了喜欢的女人。 到头来,连任务也没能完成。 ……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呢? 第17章阿克亚的日记(未来) 新纪139年8月28日 清晨的阳光,穿过宿舍的窗户铺在地上,也洒在我疲惫的脸上。我一夜未眠,“蛇头”倒地的瞬间,我大脑清空,那感觉还萦绕在身体里。 我反思着,反思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 托卡尔的离去,莉莉的死,莎蕾塔的死,特伦的话,“蛇头”的遗言,以及最切实的问题——任务失败。 用不了多久,情报部就会发现我违抗命令,然后重复那天他们对托卡尔做的事。想到这,我有些释然了。也许我有机会见到托卡尔,跟他道歉,虽然不知道有无意义,他肯不肯接受。 当然,还要跟他说莉莉的事。他们的关系我很清楚,我不奢求他的原谅,只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丝宽慰。 就这么想着,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静等那些人来找我。 门开了,是上校。 我勉强站起身,精神萎靡,连正常的招呼都没有打。 上校就站在门边,与我对视。 “阿克亚,这次任务,你有什么感想?” 空虚,是最好的形容词。 “蛇头”死了,数月的努力付之东流,但托卡尔不会回来,莉莉更不会回来。我付出了一个高昂的代价,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不知道。” “那我替你说。” 他两步站到我面前,脸几乎要贴上来,我看到了充满愤怒的双眼。 “你违抗命令,杀死‘蛇头’,让我们失去了继续追查的重要线索!你要为此负责! “还有,因为你的私心,你复仇的愿望,托卡尔白白献身了,莉莉白白牺牲了!他们都希望能保住你,希望你能完成这重要的任务,希望你来终结一切,但你让他们失望了!” 对,我辜负了他们。 托卡尔被情报部带走的时候,冲我一笑,是要我连他那份一起努力。莉莉被我的枪口顶住额头时,对我笑过,是要我放下包袱,继续前进。 就连莎蕾塔,也带着笑和我道别。 但我亲手把这些都毁了。 “我无话可说,上校。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说得对,你必须接受惩罚。在情报部来之前,我要先对你进行惩罚。” 上校走到门外,背对着我。 “阿克亚·特罗休米,你现在被开除军籍,不再是银翼的一员了!马上收拾东西,到西大门那里去!” 留下这句话,上校走远了。我却没听明白。 开除军籍?上校是什么打算? 难道是想在情报部到来之前,让我逃走吗? ***** 我打开衣柜,拿出仅有的几件衣服,包住一些生活用品,装进双肩背包。包里还有空间,我环顾四周,想再找些东西放进去。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原来是如此单调。窗台上没有一束鲜花,柜子里没有任何用来装饰的小玩意,有的只是军服和打扫卫生的工具。 以及那张照片。 莉莉和托卡尔的笑脸,透过这张图画,出现在我面前。真的好像他们不曾离开一样。 我把照片用纸包好,装进背包侧面的小口袋里。然后背起背包,走了出去。 阳光笼罩着刚刚醒来的军营。训练场上,新兵们的晨练拉开了帷幕。几个月前的傲慢和幼稚不见踪影,响亮的口号配合有力的步子,让我不由得驻足看了一会儿,才继续前行。 西大门的岗哨,站岗的士兵刚换完班,正精神抖擞地站着军姿。四周出奇的静,偶尔能听到训练场传来声音,空气也焕然一新。 我深呼吸。忽然发现,被我熟视无睹的日常景色,竟如此美好。 大门外,上校等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皮箱。 “阿克亚,就如我说的,在情报部来之前,你必须马上离开。” “可上校,我要是走了,情报部怪罪下来……” “放心吧,有你说的那些内幕,够对付他们了。武器没法让你带走,这个箱子里有件战斗服,你带上吧。” “但是上校,我……” “你想说你今后不打算再做军人了?” 我只能点头。经过这次的事,我不想再加入任何部队,那只会让我想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想起一个个几乎窒息的瞬间。 可细想想,我能做什么呢? 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军营中度过。除了军事素质,我可以说一无是处。 上校似乎看懂了我的心事,递过一个鼓起的信封。 “这里有我写的介绍信,还有去北冰国的机票,后天下午4点的飞机。你得到阿杜拉尔的德帕沙登机,去卡托兰纳镇租车吧。” “北冰国?” “嗯,北冰国【秋山市】格布拉镇。那里的警所所长叫克拉克,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给他看这封信,他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见我没有反应,上校直接把信封塞到我手里,轻轻拍了两下。 “这里面还有笔钱,路上省着点用。到了那边,你得先找个住处不是?在秋山市租房子,可不便宜啊。” 看着上校那双已经发皱的手,我的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上次落泪,还是在得知父母和哥哥去世的时候。 自从来到这里,我渐渐把上校当成了亲人。只是被每天的训练和任务所掩盖,让我淡忘了这层不能忽略的感情。 他是最关心我的人,可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哭什么?你是军人。”上校抹了下眼睛,“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些年辛苦你们了。现在是时候离开军营,去寻找更适合的生活。” 我想说一些安慰上校的话,啜泣声淹没了所有词句。我知道我可以做得更好,再多为这个老人工作一段时间,不,是再多陪他一段时间,然而已经太晚了。 上校摸着我的头,又拎起了那个皮箱。 “这件战斗服有点特殊,详情来不及说了。现在你可能没法驾驭,但以后肯定能行。原本有两套,其中一套交给了我的一个……部下,这套就送给你。” 我把信封装进背包,拎过皮箱。 接下来该告别了吧。要用短短几句话,把对上校的感谢说完,以我的能力肯定不行。 我向来只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尽管这么做还不够。 “谢谢上校,请多保重。” 我深鞠一躬,上校微笑着说了句“后会有期”。我转过身,大步流星,不敢回头去望上校的脸。 这就是我离开军队的一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我会重返战场吗?也许吧。但我相信,下一次,我一定能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北冰国在阿尔法地区的东方,是安洲大陆最大的国家。而秋山市是北冰国的重要贸易都市,国际大都会。在那里,我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 托卡尔,莉莉,还有莎蕾塔,如果我还能遇到这样的朋友,一定会倍加珍惜。 这么一想,心中的迷雾,终于开始慢慢散去。 ===== 新纪139年5月5日。 托卡尔被情报部抓走的第三天。对于托卡尔而言,差不多是度过了两年的时间。好在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 被捕当晚,情报部将他带到了位于米亚里境内的据点,并热烈“欢迎”了他。托卡尔早就听说,维和部队里有专门对付那些顽固恐^怖^分^子的刑具,还有一群精于拷问的人,现在他有机会见识了。 他们在托卡尔身上留下割伤、烫伤、殴打的痕迹,以及折断的左臂。托卡尔咬紧牙关,只字不说。于是欢迎仪式继续下去,直到今天早上。 情报部厌倦了他的沉默,用一辆囚车把他送往刑场。今天正好有一批恐^怖^分^子要枪决,而他们认为托卡尔的行为和恐^怖^分^子没有区别。 初生的太阳下,押送托卡尔的囚车和三辆吉普车开上一座小山,沿着山路左右摇摆。 封闭的车厢内,托卡尔戴着脚镣手铐,背靠冰冷的钢板,垂着头。 他不怕死,也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还没来得及把“毒蛇”摧毁。不仅是他们,还有更多,更多的恶人,混蛋。明明还有很多事没做,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托卡尔那带着淤青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去。 有阿克亚、上校、杰德,还有莉莉在,他们会做好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他渐渐泛起迷糊。干脆睡一觉吧,说不定再睁眼,就是下辈子了。 突然,一直左右摇摆的车子剧烈地前后晃动一下,然后停住了。托卡尔的后脑勺撞在钢板上,疼痛让他从遗憾回到现实,他听到外面有吵闹声。 “有埋伏!散开!” 是负责押运的士兵。接着,脚步声和子弹上膛声纷纷响起。托卡尔从声音判断,三辆吉普车内总共11个士兵应该都出来了,他们肯定在用枪谨慎地瞄着周围。 但是半分钟过去,一声枪响也没有。 “什么情况?有谁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我这里什么也没看到。” “奇怪,刚才我明明看到有人闪了过去。” “估计是你看——” 下一个字应该是“错”,但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声音,这个字还没有变成“啊”的时候,它的主人就断了气。 紧接着枪声大作,除了枪声,托卡尔还能听到刀划开肉体的声音。 一下,两下,声音不大,却保持一定速率稳定发出,引来了士兵们恐惧的叫喊。 “这,这是什么人!?” “是超能人——啊!!” 又是半分钟过去,一切归于寂静。托卡尔沒想到会有人来劫囚。上校吗?不可能。那会是谁? 他还没想明白,囚车的后门就被粗暴地砸开。 迎着刺眼的阳光,托卡尔慢慢适应着眼前的景象:一地的尸体,被染成血色的山路,以及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她身着粉衣粉裙,亭亭玉立。身旁有一个高个男子,似乎是她的随从。 女子捏着滴血的匕首,摆弄两下,递给随从,又一脚踏在车上,身子倾斜,盯着托卡尔。 “托卡尔·亚隆,对吗?” 声音像流动的溪流般清澈,脖子还配合问话歪了一下。托卡尔不熟悉这个声音,再加上没有多少力气,只能点点头。 “嗯,找对人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救你吗?” 托卡尔又摇了摇头。 女子把抬着的腿放下,顽皮地转了个身,如同芭蕾舞般的优美动作,让托卡尔有一种感觉:这人年龄不大。 “不知道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就这么死了,你满足吗?” “不满足,又能怎样?” “你是个很优秀的士兵。有正义的标准,坚定不移的信念,勇往直前的毅力,大胆果断的行动力,以及一副好身手,这是你的优点。可惜,这些优点在‘无名’是发挥不出来的。” 那个词不禁让托卡尔对眼前这个女人刮目相看。知道他是“无名”成员的只有那几个人,她肯是局外人,又是初次见面,却对自己的特点了如指掌。 想必是有什么特别门道吧。 托卡尔站起来些,猫着腰,拖着脚镣,慢慢走出车厢。这几步耗费了不少体力,他只能先坐在车厢边缘喘口气。 同时,他也看清了女子的脸——简直是高中生。 “你是什么人?” 女子嘻嘻一笑,背过手去,在托卡尔面前来来回回踏着正步。 “我呢,有很多称呼。不过现在,我是邀请你加入我们的……中间人吧。” “加入你们?你们是什么来头?” “何必问得那么细嘛,有些事不知道结果才有趣啊。” 托卡尔昂起了头:“我虽然是囚犯,但还没落魄到随便听别人话的地步。 女子扬起眉毛,有点机械地拍着手。 “哇哦,男子气概满分。那我就说个能让你信服的事吧。” 托卡尔不由得竖起耳朵。 “你们‘无名’被情报部咬住不放,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哈,‘无名’遭到质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情报部更神经质而已。” “那个阿德鲁打算彻底铲除‘无名’,可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看我们不爽呗。” 显然托卡尔的答案没让女子满意,她把纤细的手指摆来摆去,嘟着嘴,就和小孩子生气一样。 “铲除你们,不过是一个步骤。他的真正目的,是要铲除你们的上司。” “卡普上校?” “你们‘无名’一直帮着银翼做事,要不是出于别的目的,谁会在乎你们的身份?可你想过没,指使阿德鲁的人,又是谁?” 顺着女子的话一想,托卡尔也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对啊,阿德鲁又不是情报部的高官,他身后必定有人指使。 情报部?好像没那个胆量。那是司令部?不会吧。好模好样的,会突发奇想,搞掉一个有着多年功绩的老军官吗? 答案是否定的。所以,这其中肯定有自己厌恶的黑色理由。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因为整个剿灭‘毒蛇’的行动,其实就是世界政^府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托卡尔完全听不懂这句话,只能瞪大眼睛。 “什么意思?” “嘿嘿,只要成为我们的同伴,就会明白啦。” 女子又转了个身,略带稚嫩的语调,与之前那番话毫不相称。 “来吧,加入我们。让我来帮你揭开真相,伸张你的正义。” 说着她伸出了手。 托卡尔重新打量着女子。那只手细皮嫩肉,不像是久经沙场的样子。恬美的脸上挂着微笑,却有着老练又自信的眼神。 看来,这是个彻头彻尾,外观与内在不成比例的家伙。人不可貌相,形容她真是十分贴切。 揭开真相?伸张正义?托卡尔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也不清楚她只字未提的背景。但这些对现在的托卡尔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再次找到了奋斗的理由。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说着他也伸出了手。 第18章预兆者的不安 安洲大陆,世界五大洲中面积最大的土地,有82个国家。东部沿海地带,坐落着【世界四大国】之一的北冰国。国土面积超过600万平方公里,经济发达,历史悠久,综合国力号称世界第一。 大陆西部,有一些发达的中小型国家。依靠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它们在历史上同样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些国家为了在世界市场上共享利益,于新纪98年联合起来,成立了【安布拉斯联盟】。该联盟现有21个加盟国,与北冰国遥相呼应。 而大陆中东部,则盘踞着四个石油国家。世界第二大产油区的名号,使它们挺直了腰板。此地储油量约占全世界的31%,石油出口让这些国家富得流油,同时也成为几个大国的重点关注对象,从各种方面来说。 当然,除了这些各有所长的国家,更多的是一些贫穷小国。比如米亚里共和国,阿杜拉尔,又比如【阿联达尔】。如果和北冰国相比,连人家的一个行政区都不如。 位于安洲大陆中心的阿联达尔,只有不到5000万的人口,14座城市。在西北靠近国境线的地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小镇【底格里】。 外地人查地图的时候,可能还会忽略掉它的名字,或者说它的名字常常不会印在地图上。 但即使这样,它也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个【哈鲁夫族】超能人聚居地之一。 然后今天,新纪116年8月12日,小小的底格里,发生了大事。 ***** 底格里镇只有两条主要道路,一横一纵把小镇分成四块,镇中心坐落着小镇唯一的医院。居民们有了什么伤病,70%都能在这解决。就连孕妇分娩,也可以处理。 早上,躺在分娩室的,是住在镇里的【塞莉雅·雷蒙】。站在分娩室外的,是她的丈夫【哈鲁夫·雷蒙·波瓦尔】。 妻子痛苦的叫声,波瓦尔听了几个小时。医生和护士一直不出来,让他心中的焦虑又增添几分。 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站起来,踱步。三个动作重复来重复去,最后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又想到医院禁烟。 他望了一眼紧闭的分娩室大门,快步向楼梯转角走去。 把点燃的烟叼在嘴里,波瓦尔的紧张被尼古丁冲淡了些。其实着急的不光是他,家中还有年过六旬的老父亲也等着消息呢。 他推开窗户,向外吐了个烟圈。然后嘴巴就因为惊讶,定格成了“哦”形。 楼下的院子里人来人往,有个30多岁的男子,引起了波瓦尔的注意。 他戴着一条项链,上面有菱形的坠饰,还有那张脸,波瓦尔颇有印象。 “【萨托】……” 他嘀咕着男人的名字。萨托靠墙站着,不时把目光投向三楼。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四目相对。 波瓦尔能看出,萨托眼中带着敌意。当然,他自己的表情也不友好。 他只见过萨托一面,在上个月,塞莉雅住进医院的第三天。他带着水果去看望妻子,却在本该只有塞莉雅一人的病房里看到了萨托。 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妻子病房,还盯着妻子的脸,波瓦尔的心情可想而知。 “你是谁?”他放下水果篮,走上去质问道。 萨托转过头来,面色凝重,不像入侵者该有的表情。 “格林·萨托,这不重要。倒是你的太太,如果是下个月生产,那么你要小心了。” 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让波瓦尔的不快升级为愤怒。 “既然不重要,请你马上出去!” 萨托又望了一眼塞莉雅,塞莉雅惊慌而不解,她也不认识这个人。但萨托毫不在意,或者说他在意的并不是这对夫妻,而是其他东西。 他向门外走去,与波瓦尔擦肩而过,留下一句低沉的告别语。 “我会再来的。” 看着萨托的背影,波瓦尔还在考虑要不要报警。等父亲【霍迪】也来到病房,波瓦尔又跟老人抱怨了一通。 “你说萨托?他来了?” 来看望儿媳的霍迪本来很轻松,却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变得紧张,乃至焦虑。 父亲的反应出乎波瓦尔的意料。看样子,父亲不仅认识,还对这个叫萨托的人相当重视。 接下来从老人的口中,波瓦尔得知了萨托的身份。 ****** 当今,超能人分为八大民族,哈鲁夫族是其中之一。每个民族有其独特的操纵EXP的方式,哈鲁夫族最为简单。他们借助各种物质(通常是自己的身体),将EXP以最纯粹的形式——光和热,释放出去。 因为使用方式最为直接,个别哈鲁夫人对EXP能量有了敏锐的感知能力,能感知一定范围内EXP的存在。 他们被叫做【预兆者】。 萨托作为预兆者来说,在超能人的世界里默默无闻,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能力不行,而且恰恰相反。他活得很低调,底格里镇,只有少数年长的人知道他的能力。 霍迪与萨托的父亲是熟人,在萨托小的时候,曾去看过他,不过那时,霍迪没有带波瓦尔去。 因为萨托的能力从小就被确认了,而聚居地的预兆者,最后都要被送进【长老会】。在那之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越少越好,这是规矩。 所谓长老会,就像是家族中的老人一样,是在超能人聚居地中,由族内睿智长者组成的团体。每个民族的聚居地里,都有类似的组织。 虽然在现代社会,这听起来有些老套,仿佛是过去原始氏族中那些守旧长老一样。但超能人作为特殊群体,毕竟有别于自然人。受种种历史因素影响,很多问题不能以国家的法律法规处理,所以就有了长老会。 再加上一些国家对超能人聚居地采取了自治(或者说是孤立)的态度,长老会可说是聚居地的“政^府”。 聚居地有族规,以及维护族规的暴力组织,一群被称为“执行人”的打手。类似的结构在每个超能人民族大同小异,而且普通超能人百姓对他们的印象并不好。 因为长老会并不受欢迎,尤其是在年轻人当中。 波瓦尔虽然不再年轻,他对长老会也有自己的成见。知道了萨托的身份,波瓦尔心中的问号愈加庞大。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萨托盯上了塞莉雅?在塞莉雅即将分娩之际,萨托再次出现,更是让波瓦尔下定决心,要弄个清楚。 ***** 又过了一个小时,婴儿的啼哭声千呼万唤始出来。护士走出分娩室,兴奋地通知波瓦尔是男孩。 尽管被萨托影响了情绪,新晋父亲还是现出欣慰的笑容。 “请告诉孩子的母亲,我下楼一趟,马上回来。” 嘱咐过护士,波瓦尔跑到院里,一眼看到萨托刚刚走出院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抓住萨托的肩膀,用力把他扳过来。 “站住!” 面对没好气的波瓦尔,萨托一言不发。 “你来干什么?还是说,你感觉到了什么?” 萨托沉默一阵,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你的孩子被诅咒了。” 任何一位父亲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跟波瓦尔一个反应:莫名其妙,出离愤怒。 他揪起萨托的衣领,咆哮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吼声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向两人投去目光。 “【千年诅咒】。” 萨托的语气平静低沉,低得只有波瓦尔能听到。 但这四个字有不可思议的效果,波瓦尔抓紧的手迅速松开,慢慢垂下去。 他眼神发直,面前的景象变得重影。等他回过神来,身边只有人来人往,不见了萨托的踪影。 波瓦尔意识到,这事自己做不了主。他赶紧一路小跑回家,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父亲。 “这是萨托告诉你的?” 霍迪坐在家里唯一的摇椅上,手握着杯子。好不容易等来孙子降生的好消息,但儿子的报告让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的手微微颤抖,杯中装满的茶水溢出,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响,点缀了这个小房间里窒息的宁静。 他太吃惊了,吃惊得无以复加。 看着眉头紧锁的老人,波瓦尔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半晌,觉得老人思考得差不多了,才试探性地问了句。 “爸,怎么办?” 对,得马上拿个主意。 霍迪飞快转动脑筋,他虽然上了岁数,头脑还很清醒。有一个眼前的麻烦,必须先解决。 “你马上回医院,把我接下来说的告诉塞莉雅,让她有个心理准备。长老会这会儿差不多该知道消息了,可能明天就会来。” “长老会?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拿我孙子说事呗!”霍迪没好气地说,“萨托是长老会的人,他们能坐视不管吗?” 一想到长老会,波瓦尔的肚子就开始疼。他早上一直守在分娩室,饭都没吃。 “你今晚就住在医院,”霍迪说,“明天如果他们来问话,你就按我说的回答。” ***** 霍迪想的没错。 离开医院的萨托一回到家中,就给【哈鲁夫·凯特·马尔斯】打了电话。这人是长老会的代言人,谁要找长老,必须先通知他。 萨托的话简洁明了。他感觉到波瓦尔的孩子,带着奇异的能量来到这个世界,让他心里空荡荡的,如同是在低头窥视深不见底的山谷。 或许用“降临”这个词来形容更准确。是的,有一种可怕的东西降临了,他认为。 然而马尔斯作为一个“接线员”,早已养成不动声色的习惯。听着萨托“事态严重”的报告,也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你等我的电话吧。”他这样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的萨托,心里舒服了些。 长老们不会容忍威胁族人的存在,更何况这还可能是一个威胁世界的存在,哪怕是婴儿,也不能心慈手软。 按族规,这类人必须处死或者放逐。对于婴儿,可能会先监视,再根据情况决定下一步如何处置。 但对萨托而言,监视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即使这可能不合长老会的规矩,他也一定要提出来。 那个婴儿,必须死。 ***** 第二天早饭时间,四名身穿长袍的老者,果真出现在医院里。 他们身上的长袍三蓝一黄,绣着金边,在袖口和心脏位置,有金色的菱形图案,空心菱形包着小的实心菱形,四条边外各有一个圆点,这是哈鲁夫族的族徽。 马尔斯站在后面,穿着便服。 五个人无视医生和护士的劝告,闯进塞莉雅的病房。波瓦尔一家三口都在,他们的出现又惊到了塞莉雅。 母亲身边的婴儿床里,新的生命正在安睡,全然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波瓦尔连忙迎上去,浅鞠一躬。 “见过几位长老。” 四位长老中,穿黄袍的【哈鲁夫·维拉·哈卡马】,也上前一步,望着塞莉雅身边的婴儿床。 “早上好,波瓦尔。那就是太阳带来的新生命吗?” “是,还没有起名字。” 波瓦尔紧张地望着哈卡马。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是长老会十五位长老中,最有地位,说话最有分量的人,那身独一无二的黄袍就是身份的证明。 这样的人,用父亲教的话能说服吗? 波瓦尔不由得攥紧拳头。 马尔斯把前来阻止的医生和护士带到外面,然后关上门,确保屋内的对话不会传到外面。一位蓝袍长老为哈卡马拽过椅子,另外两人扶着哈卡马,让他慢慢坐稳。 “波瓦尔,你记得千年诅咒吧?”一落座,哈卡马便直奔主题。 “不敢忘。” “那你知道萨托吗?” “听我父亲说了,包括他的能力也是。” 哈卡马点点头,他觉得这样就好办了。 “可能你们平时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能力。其实萨托的预兆者之力很强,可以作为评判的依据。所以很遗憾,你的孩子是个危险的存在,我们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 “请等一下,”波瓦尔赶紧打断哈卡马,“单凭他一个人的判断,就得出肯定的结论,未免太草率了吧?对于一个婴儿,后天的培养不是更重要吗?我们可以努力去改变他。” “天真。你以为什么事情,人都有能力去改变么?” 哈卡马对波瓦尔言论不屑一顾。作为年长四十岁的长者,他自诩更了解超能人是怎么回事,这是老人的特权。 但波瓦尔是不会承认的。 “也许吧,可比起降罪于一个新生命,这样更值得尝试不是吗?” 看着波瓦尔急于保护孩子的样子,哈卡马很理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位父亲。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必须铁面无私,不然就对不起这身黄袍。 “你还是不明白,波瓦尔,千年诅咒是无法回避的可怕力量,它迟早会发生。你以为你能对抗它?不可能!失去孩子当然会让你痛心,但你为什么不想想其他人,其他孩子,他们会因为你的自私丢掉性命!这个孩子……” 他颤抖的指头,指向了婴儿床。 “才刚出生不久,我们可以毫无痛苦地送走他,这不算是非人道的行为,而且他也不会被人忘记。至于你们,还可以再要孩子嘛,为什么执迷不悟?”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加上激昂的语调,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哈卡马,不由得气喘吁吁。 波瓦尔安静地听完长老的训斥,便深呼吸,鼓起勇气,加重语气,说出了父亲教他的话。 “哈卡马大人,千年诅咒是否降临过,一直没有统一的说法,谁能把这问题讲清楚?还是说,第二次【大清洗】,要从我儿子开始了吗?” 哈卡马抖得更厉害了,努力睁开布满褶皱的眼眶,瞪着波瓦尔。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年诅咒的预兆,过去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每次我们都以为是最后一次,可结果呢?疑似的情况依然不时出现,真正的诅咒尚不知是否应验,我们却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里!” “你威胁我?” “我怎敢威胁长老?我只是相信,您会做出明智的决定,而不是只听片面之词,轻举妄动。” 屋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蓝袍长老们怒视着波瓦尔,可惜这个场合他们没有说话的机会。 塞丽雅则是把孩子抱在怀里,紧张地望着勇敢的丈夫。 至于哈卡马,慢慢展开了眉头,靠在椅背上,轻闭双眼。 他毕竟是长老,理智会在关键时刻浇灭怒火。 而且,波瓦尔说的不无道理。单凭萨托的感觉来定夺,无法保证今后会不会再有类似的存在出现。如果有,自己可就成了滥杀无辜的罪人了。 打定主意,哈卡马睁开眼睛。 “那么这样,我们观察一年。这期间,你们一家人不得离开镇子。明年这个时候,你的孩子要接受长老会的【能量检疫】。如果没有问题,我就留他性命,如果有,你也休怪我无情。” 波瓦尔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又低了低头。 他不太想让孩子接受能量检疫,那是一种通过注入EXP能量,来确定体内异常能量比例的检查。给一岁的孩子做,指不定会带来什么影响。 但长老会既然退了一步,自己还是不要蹬鼻子上脸比较好。 “我,知道了。” ***** 当哈卡马坐在车里,等着离开医院时,他还在考虑自己的决定是否妥当,会不会因为一时心软铸成大错。 但“大清洗”这个词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他小心再小心。 不能莽撞,但又不能放手。老人眉头快拧成了麻花,也找不到这中间的平衡点, 直到车窗外出现一个人影。 哈卡马放下车窗:“你来了,萨托。” “怎么样,哈卡马大人?” 哈卡马把经过说了一遍,这恰恰是萨托最不希望看到的。 “大人,我请求您,不,我恳求您,重新考虑一下。不可因那个人的花言巧语,把族人乃至世界的威胁置于不顾啊!” 他的诚恳说辞起了反作用,哈卡马不耐烦地摆着手。 “萨托,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的位置考虑问题。我们已经犯过一次错,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这事已经说定,你走吧!” 车子启动,从萨托的视野里消失。萨托很失望,很愤怒。 这帮长老终究只是一群老头子,根本不理解事情的严重性,不理解自己的感受,不理解…… 算了,生气也没用。萨托最后望了眼塞丽雅病房的窗户,离开了医院。 既然老头子们不行,那我只有亲自动手了。 第19章恶魔降临 所谓超能人,通俗地说,是指拥有“超能力”的人。科学地讲,是指体内有【活性EXP】的人。 这里的“活性”二字是关键。改变EXP的性质和结构,需要一定的外界条件。但超能人可以使EXP在体内随意流动,再释放出来。 能适应人体变化的EXP,才叫做“活性EXP”。所以,被外界灌入EXP能量的自然人不算超能人,那还会导致身体出现种种不良反应。 全世界共有1亿左右的超能人,约占总人口的1/60。这个比例较过去增长很多,但他们的影响力已大不如从前。大多数超能人已经失去战斗力,混同于自然人之间,光看外表根本分辨不出来。 当然,也有不少像底格里镇这样的聚居地,但多数超能人平民只保留了些许力量,能构成战力的是少数,拥有恐怖力量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两者的差距天上地下。 比如操纵冰霜的【莱宁族】,普通的莱宁人顶多是制造点冷气,当个人体空调。稍微强些的,能在身上附着冰块,当做武器。 而有战斗力的莱宁人,则能发射低温的能量波,降低某个区域的温度,或者制造一场小范围的暴风雪等等。 那些真正有威胁的超能人,是不会轻易在人前现身的。许多国家政^府都在隐瞒他们的存在,同时暗中监视这些危险的家伙。 超能人并非凭空诞生,这要说到一千三百多年前,新纪前1200年前后。 某日,一颗天外来星冲破大气层,坠落在这个星球,大概位置在安洲大陆西面的另一块陆地,【维亚大陆】的中西部。 即使经过大气层的消耗,陨石的直径也达到了300米。撞击引发了小型地震和雾霾,把附近二十多公里的树林夷为平地。但与后面带来的影响相比,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颗陨石一落地,就开始疯狂地辐射出黑色的EXP能量波。撞击发生后两天,不少好奇的人向陨石靠近,结果被EXP感染。 他们感受到痛苦,无法形容的痛苦。这并非肉体撕裂,或者内脏病变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根本的,质的改变。就好比你的手臂只能向内侧弯曲,但现在有一股力量非要让它只能向外侧弯曲一样。 第一批接触EXP的人,带着痛苦离开,又传染给别人。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维亚大陆有大约5%的人被感染。人们称之为瘟疫,这确实和瘟疫没什么区别。 而那陨石又被称为“【伊斯缇斯】”,【古维亚语】意为“不治之症”。 这场“瘟疫”以伊斯缇斯为中心不断扩散,被感染的住民四处奔逃,又加速了“瘟疫”蔓延。维亚大陆几个国家力图阻止事态发展,但没有效果。 在伊斯缇斯降临后约半年,“瘟疫”渐渐停止了扩散。或许是伊斯缇斯的能量有限,而进入人体的EXP逐渐稳定的缘由。但它带来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近半数的感染者死亡,剩下的人体验到了彻底的变化。他们外形还是人类,却变得能够操纵火焰、寒冰、雷电、狂风,甚至是一些更奇怪的力量。 这些力量过去只存在于神话和教义中。而当它们真正出现时,就给那些叶公好龙的力量崇拜者们好好上了一课。 怪物,人们这样称呼他们,称呼那些最先成为超能人的不幸者。 当然在今天,科学家们已经解释了上述现象。 首先是伊斯缇斯的出现,证明EXP广泛存在于宇宙中。其次是超能人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的大脑,有部分神经元被EXP改造成了【力量元】,它是生成和操纵活性EXP的主体。 超能人有不同的能力,是因为力量元的基础结构不同。而数量和大小,则决定了能力的强弱。 至于为什么会有不同结构的力量元,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 “我先回家一趟,午饭时再过来。” 送走了长老会,波瓦尔吻别妻子,返回家中,向父亲报告了前后经纬。 波瓦尔的家不大,是普通的农村砖瓦房,分成他和妻子的房间,父亲的房间,厨房,储物室和一条走廊。跟父亲说过话,波瓦尔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床边有个小书柜,他习惯睡前看书催眠。等精神放松下来,他顺手拽下一本横放的书。 这是一本儿童读物,讲的是和超能人有关的神话故事,他三个月前买的。每次睡前都要读半个小时,好在孩子出生后能派上用场。 今天他真正感触到,这里面说的并不是神话。 ***** 超能人的诞生,让维亚大陆彻底乱了套。有人惧怕,认为他们是灾难的象征。有人欢迎,希望他们加入自己的军队来扩充实力。 在两种认识的驱使下,超能人变成了战争的机器。他们大受军队和统治者欢迎,同时被普通老百姓排斥和厌恶。 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他们为了君王的利益不断厮杀,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而多样,一般的冷兵器在这些真正的魔法师面前显得脆弱不堪。战斗的胜负,一度变成超能人数量的比拼。 超能人的地位因此不断高升,而其中一些人的不满情绪也在与日俱增。 那时,超能人被发现有八种不同的基本能力。能力相似的超能人走到一起,使所有超能人分成了八个新的群体。经过时间的沉淀,他们形成各自的文化和习俗,变成了八个独立的民族,延续至今。 许多年过去了,新纪前1050年,超能人划分成两大阵营。其中,【迪尼克】、【帕巴亚】、【加勒波】和哈鲁夫四个民族集结到一起,达成共识。 一句话表达就是:超能人不应继续做自然人的工具。 当时维亚大陆最强的国家,是古拉戈什帝国,它拥有一支由三万名身手不凡,能力出众的超能人组成的强大军队。国王四处征伐,希望将整个维亚大陆收入囊中,上述四个民族的首领都在古拉戈什身居要职。 他们对国王的傲慢日益不满,心中的选民思想也生根发芽。超能人的力量是天赐的,上天这样做,肯定不是让我们去为自然人卖命。为什么我们自己不独立出来,而非要为那些庸人做事呢? 于是,他们联合起来,自称“【奎德仑】”,古维亚语意为“自由者”。奎德仑消灭了古拉戈什王室,占领其大半领土,这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建立了新的国家,超能人的国家,随即向其他国家宣战。 同时,他们欢迎更多超能人加入,希望所有超能人都能团结到一起,统治世界。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剩下的四个民族,【波维】、莱宁、【班德鲁】和【卡林】确实集结起来了,但不是为了加入,而是为了对抗。 这四个民族对征服失去了兴趣,认为超能人是世界的一部分,只有保持谦和的心态,才能真正生存下去。否则,只会给他人、给自己带来毁灭。 在奎德仑出现后,他们也形成联合,自称“【马克顿】”,古维亚语意为“谦虚的心”。 约新纪前1040年,奎德仑宣布马克顿是“神的叛徒”,于当年秋天,袭击了马克顿的城市古莱萨塔,并进行屠城,历史上称为“古莱萨塔悲秋”。两大派别从此彻底对立,互相征战了上百年。 这中间没有和谈,没有间歇,只有残酷的杀戮。维亚大陆由此陷入了长期动乱。 直到新纪前882年,奎德仑的高级成员有了突破性发现。 当年伊斯缇斯降临后,它陨落的地方被视为神的圣地,一个超能人们所信奉的,为他们提供强大力量的神。奎德仑成立后,迅速将此地占领,并保护起来。除了每年一次的祭神仪式,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圣地。 但这一年的祭神仪式中断了。因为前去做祭神准备工作的人惊讶发现,那个直径300米的陨石,伊斯缇斯,竟然不见了踪影。 这事很快在奎德仑传开。当时迪尼克族的首领,“黑夜大祭司”【迪尼克·埃文·亚利德】表现出极大兴趣。他带上十几个随从,到圣地去勘察,并亲眼看到伊斯缇斯留下的陨石坑,以及周围疯长的野草。 是有人把伊斯缇斯带走了吗?可能性不为零,但相当小。伊斯缇斯的力量早已枯竭,圣地周围又常年有人把守。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又是如何搬走它的呢? 亚利德站在陨石坑里,苦思冥想,始终没有想出答案,却听到了声音,模模糊糊的低语声。 “…………召…………” 大祭司环顾四周,他的随从们都在坑里搜索,离他最近的也有二十多米,不是低语能传到的距离,超能人的耳朵还是正常的。亚利德认为自己幻听了,打算去休息。 可同样的低语再次传来,让他止住迈出的脚步。 “谁?”他高叫着。 几个随从诧异地望着大祭司。亚利德询问他们是否听到什么,得到的全是否定的回答。 但他确信一定有什么声音,仿佛在召唤他。其他人之所以听不到,可能是因为这声音是直接传入脑中的,而他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力量元不足。 那么,如果将力量元联结并增幅,是不是就能听得更清楚呢? 好奇心驱使着亚利德。他在脚下踩出一个小坑,留下几个人守在这里,不许离开。然后结束这次探险,回到距离此地不远的临时住处。 他命令部下去找更多的祭司来,再带上增幅用的头环。它可以扩大力量元释放EXP的影响范围,也就是所说的力量元增幅。如此让多个人产生能量共鸣,应该会有更好的效果。 最后,迪尼克族的力量只有在夜间才会发挥最大效果,所以他要求上述准备必须在天黑之前全部完成。 深夜,二十名迪尼克祭司应召而来。每个人都身穿迪尼克族蓝黑相间的华丽法袍,戴着增幅头环。亚利德和祭司们来到陨石坑,准备开始仪式。陨石坑外面站满守卫,保护众人的安全。 亚利德找到白天留下的标记,小心翼翼挪动双脚,让小坑正好在两脚缝隙的中间,形成了近乎完美的左右对称。这神经质般的动作在亚利德看来是理所当然,他要确保与白天分毫不差的环境。 随着亚利德确定位置,二十名祭司也跟着站位。所有人以亚利德为中心站成圆形,每个人之间的距离是相同的,圆的半径是6米整。这是奎德仑小型祭神仪式的标准队形,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开始吧。”亚利德说。 祭司们同时将能量集中在脑内,激活头环,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以亚利德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充满能量的【EXP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所有人能借助EXP实现信息共享。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人听到那神秘的声音,其他人都将听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没人听到什么。外面的守卫有些担心,EXP空间会持续压迫大脑,不宜长时间进行。已经过去了20分钟,而仪式一般的极限时间是半个小时,这样下去可不妙。 有人想叫停仪式,但还是没敢上前。打扰祭司的罪名太大了,判死都不够。 “我听到了!” 亚利德兴奋的声音传来,其他祭司们也都发出欢呼声——他们也听到了。这是一种他们不曾听过的语言,但在EXP的环境下,他们也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吾乃尔等之神明。以世间最强的力量,最完美的容器,召唤吾吧!” 声音低沉而悠长。祭司们立刻齐刷刷地跪下来,高举双手,朝天大呼数声“神明显现”,然后摘下头环,反复叩头到流血。 仪式结束了,亚利德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召集祭司们现场开会。大家很快得出结论:神在呼唤他们,这毫无疑问是神要提供帮助的征兆。 在超能人分裂成两大派别,互相鏖战的今天,还有什么比神的帮助更令人欣喜的呢? 事不宜迟,亚利德马上派人,连夜把这事通知给其他三族的首领。 第二天天刚亮,帕巴亚族的“鬼王”【帕巴亚·利顿·德尔科勒】,加勒波族的“圣战士”【加勒波·维农·弥尔顿】,以及哈鲁夫族的“太阳之子”【哈鲁夫·马伦·辛迪科斯】,三族首领匆匆赶来与亚利德见面。 短暂协商后,众人是一拍即合,开始做召唤神的准备。 根据神启,召唤仪式需要“最强的力量”和“最完美的容器”。以亚利德的仪式所产生的力场强度保守计算,估计需要100个亚利德同时进行仪式。但亚利德身为首领,其力量非常人可比。没有质量,就只好用数量来弥补。 两个月内,四族首领精挑细选,聚集了总共五万来人,又修整陨石坑,准备更多增幅道具。你没猜错,这五万人要像之前那二十个祭司一样,以四大首领为中心,排成一个个同心圆。 为了体现仪式的重要,人们还在陨石坑上造起一座临时祭坛,所有增幅道具也都是新作的。 仪式在亚利德举行仪式的相同时间进行。五万人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同心圆甚是壮观。除了头环,还用上了增幅链,同一个圆上必须站同一个民族的人,用链子连在一起,互补能量。 此外还得计算距离和位置,繁琐异常。光是摆阵型,就用了两个小时。 “很好,让我们开始召唤神明吧!”亚利德用高昂的声音宣布。 顿时,暗色的EXP空间显现出来,笼罩在场地上空。这里的所有人,都对神明,对力量有着狂热渴求。他们的盲信、兴奋和渴望,借助EXP能量,交融在一起。 月光之下,这股充满了不洁的力量所散发出的邪恶,足以让任何人不寒而栗。只是呼吸这里的空气,就能变得疯狂起来。 作为奎德仑的领导者,亚利德在众人的推举下,心怀感激地承担了“容器”的任务。他站在圆心位置,身边是其他三族的首领。 亚利德平举双臂,他两手各戴了一枚戒指,镶着紫色的钻石,此刻正发出蠢蠢欲动的光芒。 “请几位助我一臂之力,为了奎德仑!” “为了奎德仑!” 话音刚落,两枚戒指突然急剧变亮,在光芒中,不断飞出各种颜色的光球,在空中逃窜。仅仅几秒工夫,便有数千个光球,飞来飞去,还伴随着若即若离的哀嚎声,哭泣声。 它们试图逃走,但无路可逃。 “灵魂,加护我身!” 亚利德大喊一声,全身被紫黑色的能量波包裹,颜色越来越深,简直像黑洞一样。所有光球被他硬生生吸了进去,一个不落。 就在这时,四位首领清晰地感觉到,未曾有过的强大力量,正从地下升起。 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亚利德脚下迸发出刺眼的光柱,让人无法直视。这光柱更是冲破EXP空间的屏障,将空间撕碎,直入天空。 当光柱散去时,众人看到,他们中间站着一个男子,那不是亚利德。这个人穿着简单的布衣,身材瘦弱,长发触地,在身边不断散发的黑色波动下,飘个不停。 这,就是神吗? 三位首领略有疑问,他们不曾想到神会是和人一样的身躯。加勒波·维农·弥尔顿首先问道:“您就是呼唤我们的神明吗?” 他很快意识到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男子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身上的黑色波动像一把突然打开的巨伞,形成EXP空间,一下子就把五万人扣在里面。 这不是单纯的EXP能量,它带着那个人的意识。强大的意念,让弱小的超能人因恐惧而跪倒,他们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只有三位首领尚能保持清醒。 男子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吾名【阿斯塔罗特】,乃秩序的破坏者,生者的天敌!尔等即刻献身,为吾所用吧!哈哈哈哈——” 第20章千年诅咒 波瓦尔忍不住合上书。尽管这只是一本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故事书,尽管它描述得不是那么详细,尽管这个故事已经发生了差不多一千年。 但就是那些稚嫩的文字和图画,透过它们,阿斯塔罗特的恐怖已经呼之欲出。那可怕的黑色能量波几乎要从图画里溢到纸上,让波瓦尔不由得闭了会儿眼睛。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哈鲁夫人,所以更加畏惧这个名字? ***** 亚利德的仪式结束后两天,奎德仑被阿斯塔罗特所奴役,阿斯塔罗特成了奎德仑的国王。他是什么来头尚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明确。他的目的,就如他所宣告的那样,与一切生者为敌。 不到一个月,阿斯塔罗特横扫了维亚大陆南部十二个国家和城邦,把死亡散布在每一个角落。 他只做一件事:屠杀。优先屠杀超能人,自从他出现后,奎德仑没有抓过一个俘虏,直接杀掉。 不仅是超能人,自然人也不例外,甚至是飞鸟,野兽,总之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得死。 至于奎德仑,现在他们还有用处,但将来一样会归于死亡。 阿斯塔罗特的恐怖比伊斯缇斯蔓延得还快,人们对这个恶魔般的男人束手无策。他太强大了,全身发出的黑色能量波,也不知道是不是EXP,只知道威力无穷,无坚不摧。举手一挥,摧城拔寨,反手一挥,尸横遍野。 这能量波不仅具有无与伦比的破坏力,更能保护他的身体,不管是EXP攻击还是兵刃,都难以伤他分毫。 战场上,阿斯塔罗特自己便足以对付任何军队,身边的奎德仑,也不过是打扫战场或者当个观众而已。 面对这种超越人知的生物,人类仅剩下两个选择:死亡,或者反抗后死亡。 在阿斯塔罗特肆虐之时,尚未毁灭的国家组成联合军,马克顿也加入进来,成为对抗阿斯塔罗特的主力。然而他们对阿斯塔罗特也毫无办法。 几场战斗下来,波维族的“烈焰之心”【波维·路西尔·奇伟拉】,莱宁族的“冰皇”【莱宁·欧尔克·罗巴迪奥】,以及班德鲁族的“雷霆战手”【班德鲁·玛卡·赫斯】,三大首领陆续阵亡,联合军只能节节败退。 生死存亡之际,卡林族的首领,“风吟者”【卡林·诺克·维露尼】,临危受命,领导起整个马克顿。 这个年轻女子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阿斯塔罗特是被超能人,通过EXP空间的影响召唤出来的。那么他应该也是个超能人,至少力量的使用方法是类似的。自己需要在和阿斯塔罗特的战斗中,一点点收集情报,以求找到破解其力量的方法。 可问题是,与阿斯塔罗特战斗的人不可能活着回来,远远地观察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而马克顿又没有像哈鲁夫族预兆者那样的人物,根本无法弄清阿斯塔罗特力量的来源。 时间又过去半个月,马克顿牺牲了无数战士,但他们的死连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没换来。 维露尼陷入了深深的无助和绝望。阿斯塔罗特的势力一天天扩大,她却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生物。马克顿最后的勇气正在被蚕食,恐慌已经占据一席之地。 就在这时,维露尼等来了意想不到的援军。 某日,太阳之子哈鲁夫·马伦·辛迪科斯,秘密地与维露尼见了面,并带来了维露尼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那是一种带着强烈负面思想的能量,对一切生命的憎恨和仇视。”辛迪科斯说。 “用意志来强化力量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阿斯塔罗特更为纯粹,他的力量来自于他的仇恨。或者说,他自己就是仇恨的化身。” 维露尼明白辛迪科斯的意思。虽然那个年代,还没有“力量元”这个概念,但超能人们也知道,力量来自脑内,所以,情绪和意志可以影响力量的强弱。 只是没想到,阿斯塔罗特的力量,是这么纯粹的情绪。 “要怎样才能对抗这样的仇恨?” “必须用相反的,也就是正面的情绪对抗了。放心,他的力量再强,也并非无限。你要做的,就是集结所有能集结的人,孤注一掷。用召唤他的方法,将他消灭。如果你同意,我会尽可能拖住阿斯塔罗特前进的脚步。” 孤注一掷,这个词对现在的联军来说,究竟是胜利的法宝,还是绝望的毁灭? 在辛迪科斯离开后,联军高层围绕这个问题,争论了整整一天。最后,维露尼终结了所有声音。 辛迪科斯是哈鲁夫族最强的预兆者,她决定相信他的话,相信他不会甘心将自己族人献给阿斯塔罗特。 乌云密布的维亚大陆,终于照进了一缕阳光。 ***** 当阿斯塔罗特继续他的扫荡时,联军的计划也制定完毕。他们放弃了大量据点,集中到位于维亚大陆东北部,马克顿的最大城市,托塔米亚城。 在那里,他们将给阿斯塔罗特意外而致命的打击。 辛迪科斯来访后第十天,马克顿在托塔米亚聚集了二十万人。但这里只有四万人称得上精兵,更多的事老弱残兵,甚至有一些力量比较强的平民,也加入其中。 这就是马克顿的最后战力。 他们分布在城内,仰望天空。维露尼站在高塔之上,用风的力量,把声音传遍城市的每个角落。 “那不是神,是恶魔,是要毁灭一切的恶魔!他是被超能人召唤出来的,除了我们,还有谁能阻止他?” 她的话引来人们的呼应,群情激奋。阿斯塔罗特的暴行,带来的不仅是绝望。人们对他的憎恨,将会转变成对生命,对生存的执着。维露尼正是利用这一点,将人们的情绪调动起来。 这不是什么走流程的鼓舞军心,而是一个必要的步骤。只有人们齐心协力,共同坚定消灭阿斯塔罗特的信念,才有机会克制阿斯塔罗特的力量。 而她自己,则是最后的画龙点睛之笔。 黄昏时分,阿斯塔罗特站在了托塔米亚城外。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辛迪科斯以及奎德仑部队。这支百余人的队伍由辛迪科斯的心腹组成,而其他首领被辛迪科斯以各种理由留在了别的地方。 阿斯塔罗特站在敞开的城门前,遥望高耸的城墙。不时卷起的狂风,带来漫天的沙尘,也从城内带来一股不一般的力量。 二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全部用增幅链连接,彼此之间互相信任,同仇敌忾的高昂情绪,让阿斯塔罗特心里也稍稍退缩了一下。 他身上的黑色能量波比平时还要浓重,似乎在警戒着城内的敌人。 辛迪科斯不失时机地进言:“我的神明,超能人反抗势力最后的据点就在眼前。消灭他们,天下就没人是您的对手了。” 这话十分有效果,阿斯塔罗特仿佛看到了所有生命全都消散的瞬间。他狂笑几声,大步流星向城内走去,辛迪科斯带着部下紧随其后。 当阿斯塔罗特毫无畏惧地踏过城门后,辛迪科斯一众立刻从里面将城门锁死。 阿斯塔罗特疑惑地站住了,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城里。但这难不倒他,城墙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堆废土。 可随后他就明白,这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陷阱。 城内,以维露尼为中心的,充满正义和信仰的力量弥漫在空气之中,形成了将整座城都罩在其中的,巨大EXP空间,让阿斯塔罗特极度不适。 不单是因为这能量对他有克制效果,更因为他发自内心对这些情感的敌视和厌恶。 但他已经不能像平时那样正常发挥了。毕竟人多力量大,一个超能人敌不过阿斯塔罗特,那么一万人呢?十万人呢?二十万人呢?数量和决心弥补了力量的差距,阿斯塔罗特终于被压制了。 他急切地寻找这力量的源头,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维露尼。 “雕虫小技!” 阿斯塔罗特狂躁地扑向维露尼,想马上摧毁这个让他无比憎恶的源头,却遭到了辛迪科斯和部下们的激烈抵抗。 辛迪科斯手持由EXP凝聚而成的,金色的弓箭,率先拦住了阿斯塔罗特。 “现在,就是太阳对恶魔降下制裁之光的时刻!所有人勠力向前,为了哈鲁夫!” “为了哈鲁夫!” 在正能量EXP空间的支持下,阿斯塔罗特被辛迪科斯和哈鲁夫的战士们揪住不放。他变得狂怒,怒不可遏。 一番缠斗后,他终于杀光了辛迪科斯的部下,打伤了辛迪科斯,却也让自己筋疲力尽。 是时候了。 维露尼拔出她的宝剑,名为祝福之风的银白细剑,剑柄镶嵌着一枚紫色的水晶。此刻水晶不断旋转并发出光芒和声响,银白的剑身仿佛与之呼应一般,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能量,变得金光闪闪。 风吟者脚下喷出风来,化作离弦的箭,射向阿斯塔罗特的头。疾风增加了冲击力,宝剑接触到阿斯塔罗特头部的下一个瞬间,就将其刺穿。 这一击无疑是致命的。阿斯塔罗特痛苦地嚎叫着,伸手想去拔剑,但手一碰到剑身就被剧痛弹回。 宝剑的能量遍布全身,黑色能量波不断被中和,消散,急剧减少,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在最后的时刻,阿斯塔罗特想通了发生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马克顿不可能知道对抗他的方法,没错,可能性只有一个。 他缓慢地转过身,没有去看维露尼,而是把恶毒的目光投向受伤的辛迪科斯,让辛迪科斯浑身一抖。 “哈鲁夫!定是尔等鼠辈,出此拙劣之策!吾今败亡于此,然千年之内,必借尔等之身,重返世间!呜啊啊——!!!” 阿斯塔罗特的身躯变回黑色的能量波,然后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像被点了要害的鲁珀特之泪一样爆散了。但有一部分飞散的能量冲进了辛迪科斯的体内,辛迪科斯退了几步。 “你怎么样?” 维露尼跑过来问道。她,还有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辛迪科斯的异样,也听到了阿斯塔罗特临死前留下的不详之语。 “我,没事。” 辛迪科斯扶住额头,摇晃两下。虽然能量冲进身体的瞬间有明显的疼痛,但这会儿除了身上的伤口,他并没有感觉到其他异常。 “回去吧,风吟者,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 这场战斗在自然人的历史中,只被记录成“一场巨大的灾难”,没有太多细节。但在超能人的历史中,则称为“托塔米亚圣战”,意义深远。 它让超能人重新定位了自己,思考该如何延续,生存。奎德仑和马克顿在战后都解散了,八大民族走上了各自的道路。也有超能人离开了维亚大陆,到新的环境去谋生。维亚大陆逐渐复兴起来。 然而,对于哈鲁夫族来说,诅咒也从此开始了。千年诅咒的传说,就此在族内,在超能人中流传开来。 ***** 中午,波瓦尔照例走进厨房。他先把自己吃的面条快速做出来,然后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用三个保温饭盒小心装好。把面条吃干净之后,他拎着饭盒赶回塞莉雅的病房。 “我回来了。” “长老会的人没改主意吧?”塞莉雅担心地问道。 “没有,亲爱的,放心吧。”波瓦尔温柔地回答,手在妻子的脸上轻轻抚过。“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我保证。” 塞莉雅一向听丈夫的话,便不再追问。波瓦尔扶着她坐起来,一勺一勺地给妻子喂饭。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的乐趣。 不过今天他没心情享受。望着熟睡的儿子,波瓦尔的手停了下来。 能量检疫是个非常麻烦的事,虽然今年的合格线挺高,定在了15%,也就是异常能量比例不高于15%即为合格。但这东西总有一些偶然的因素存在,上下浮动,叫人摸不准。 必须想个稳妥的办法。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怎么了,亲爱的?” 听到塞莉雅的话,波瓦尔才发现,手里的勺子都伸到塞莉雅的鼻子上了。他苦笑一下,摇着头。 “没事,我和咱爸考虑就可以了,你安心休养身体吧。” “总是想来想去的,头发都要掉光了。”塞莉雅也笑道,“偶尔换换心情吧。对了,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这两天忙得都给忘了。” “这得咱爸决定吧?” “不用啦,你想一个就好了,反正老人一定会同意的。” 波瓦尔放下勺子,接受了这个小小的任务。 “就叫……艾博欧吧。【哈鲁夫·雷蒙·艾博欧】。” 塞莉雅又笑了,她喜欢这个名字。 艾博欧,在古维亚语中,是“可能性”的意思。 第21章大清洗 今天晚上,是底格里镇医院每个月最忙的时候。全院要进行药品和器材大盘点,以及医疗设备的维护。从晚上8点开始,预计持续到11点多。 医务人员们一面要照顾病人,一面要进行大量的数字计算。两者稍微弄混一些,造成的结果都会很糟糕。 医院有7名保管员,负责各种设备的维护。他们当中会有一个人,到仓库去检查所有备用设备。这个工作量特别大不说,还容不得半点马虎,谁摊上谁倒霉。 今天负责这摊活的保管员,此时正一边抱怨着不能早点回去和朋友喝酒,一边走进仓库,检查里面的每样东西。 他全神贯注,调试着手边的机械。忽然身后传来开门声,保管员以为是有人来帮忙,但他很快就感到后脑被狠狠砸了一下。 疼痛感一闪而过。他晕了过去,大概要半个小时才能醒来。 袭击者把保管员拖到角落里,扒下他的工作服,穿到自己身上,伪装成保管员。他无法伪装面部,不过现在的医院已经忙成一团,每个人都盯着自己手里的活,所以不会轻易认出这个陌生的保管员。 换好衣服的袭击者把打晕保管员的钢管藏在衣服下面,走出仓库,低头快步上了二楼住院区,来到塞莉雅的病房门前。 这期间,他和数个医生、护士甚至其他保管员擦肩而过,大家都没有认出他。 确定走廊里没人看过来,他轻轻把房门打开一道足以进入的缝隙,右脚伸进房间,左脚迅速跟上,然后关好门。 屋里漆黑一片,塞莉雅刚刚睡着。虽然拉上了窗帘,外面的光亮还是可以透进来一些,让屋内的东西呈现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对于袭击者来说,这就够了。他还记得屋内的布置,蹑手蹑脚走到塞莉雅身边,果然床边多了一样东西。 那个婴儿床。 袭击者犹豫了一下,但也就是两秒的工夫,他竖着举起钢管,对准婴儿床,狠砸下去。 邦—— 这声音不对劲,不像是砸在了人身上,袭击者感觉到,可他没有机会了。被声音惊醒的塞莉雅睁开了眼睛,惊恐地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影,几乎挡住了窗外仅有的光亮。 “呀——!!” 尖叫声传到走廊,引来两个路过的护士。她们闯进病房打开灯,看到一个穿着医院工作服的人,正背对着她们,面对着窗户,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留下面色惨白的塞莉雅。 “快报警!”一个护士喊道。 五分钟内,警察杀到医院。闻讯赶来的波瓦尔也火急火燎冲进病房,紧紧地和受惊的妻子抱在一起,听着她的哭诉,又把目光投向被砸坏的婴儿床。 艾博欧并不在里面。 两名警察礼貌地将波瓦尔请到屋外,然后询问塞莉雅事情的经过。波瓦尔则找到了报警的护士。 “是这样,6点多的时候,婴儿体温有些偏高。因为今晚医院很忙,怕照顾不周,我们征得母亲的同意后,把孩子暂时安置在了育婴房里。” 跟着护士来到育婴房,看到儿子正在安睡,波瓦尔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然后,他想到这个袭击者的身份,只有一个可能。 第二天早上,几乎一夜没睡的波瓦尔打电话给马尔斯,怒气冲冲,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喊了一遍,还不忘加上自己的判断。 能干出这事的,除了萨托,没有第二个人。 “要不是碰巧护士把孩子抱到别的地方,我儿子就没命了!长老会到底是怎么想的?放任那个萨托胡来吗?” “冷静点,波瓦尔,”马尔斯耐心地听完波瓦尔的抱怨,回答道,“你说的这个事,有警察调查。至于你说是萨托所为,也许他有这个动机和嫌疑,但是没有证据,我们不能随便定他的罪。” “所以,你们就不会采取任何措施是吗?” “当然不是。长老那边由我去报告,你稍微等两天吧。” 波瓦尔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何况马尔斯说的对,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这样吧,希望你们能明白,这很有可能是第二次大清洗的开端!” 这真是波瓦尔的王牌,就连马尔斯听到这句话,语气上都出现了一丝严肃。 “我知道。” 放下电话,波瓦尔回到病房,坐在塞莉雅身边好言宽慰。塞莉雅明白丈夫现在是焦头烂额,也不多问什么。 两人就像平常一样,吃着早饭,聊着天。 ***** 千年诅咒,自从托塔米亚圣战以来,哈鲁夫人一直在与阿斯塔罗特留下的“遗物”斗争。首当其冲的,就是辛迪科斯。 阿斯塔罗特死后数日,辛迪科斯禅让了首领位置,安排好后事,告别家人,离开家乡,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后来,哈鲁夫族的新任首领下令去把辛迪科斯找回来。一个月后,人们在一处荒山的山洞里,找到了辛迪科斯的尸体。 他是自杀的,身边还放着遗书。除了表达对家人的愧疚外,也提到了自己对阿斯塔罗特最后一番话的理解。 “那并非临死前的诈伪之词,而是完全可能实现的——诅咒。自恶魔毁灭,不详之感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虽身体仍无显著异常,然日复一日,终将应验。我唯有作此选择,或能一了百了。若有人发现我的遗体,请将其化为灰烬。在诅咒的千年大限到来之前,我的族人们务必严谨对待,万万不可视之为儿戏。一切都是为了我族的兴盛与荣耀,愿太阳的光芒保佑我们。” 又过了三天,辛迪科斯的骨灰和他的遗书一起,被隆重地安葬。人们在他的坟前铸造了一尊金像,位置就在今天维亚大陆的国家【弗莱斯】境内。他的话被刻在底座上,时刻提醒每一个哈鲁夫人保持警惕。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辛迪科斯的警告开始慢慢失去作用,越来越多的后人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人把这些编成神话故事,千年诅咒的威胁正在被时间一点点褪去它的颜色。 时间就是这样能冲淡一切,哪怕是令人畏惧的诅咒。渐渐的,哈鲁夫人忘记了辛迪科斯的话,并一度认为诅咒只是个传说而已。 然而,从新纪88年开始,陆续有一些哈鲁夫人出现了反常。他们操纵着类似阿斯塔罗特的黑色EXP光波,变得十分好斗,又不断地渴求着力量。 人们恐慌了,把这样的人称为“【异能者】”,认为是阿斯塔罗特的力量在作祟。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诅咒发作时,会是什么样子。可如果突然看到一群反常的人,与阿斯塔罗特有相似之处,谁都会把这当做是发作的表现。 那时候,被认为受诅咒影响最严重的异能者,【哈鲁夫·马可·格里安】,年仅20岁,就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力量。他使用的黑色EXP与阿斯塔罗特如出一辙,其恐怖威力简直是当年阿斯塔罗特的翻版。 新纪89年,格里安打碎了辛迪科斯的金像,成立名为“【暗幕】”的恐怖组织。这个组织宣称格里安是“阿斯塔罗特再临”,鼓吹世界末日论。一时间,不少人纷纷投奔格里安麾下,寻求“庇护”。 仅仅一年,暗幕从最初的不到千人,一跃发展成超过十万人的庞大组织,还在弗莱斯建立了多个据点,让世界各国瞠目结舌。 新纪90年,格里安公开演讲,称要“纠正世界”,向其他国家宣战,还拉拢了不少国家,成为他的同伴。 这些国家都对世纪战争后形成的世界格局感到不满,渴望通过战争咸鱼翻身,在混乱中攫取利益。如此一来,战争的规模迅速扩大。 新纪91年,维亚大陆二十多个国家陷入战争泥潭。隔年,战火又烧到安洲大陆。 其他国家纷纷做出反应,以世界政^府为中心成立联合军,众多超能人也加入对抗格里安的队伍。经过六年的激战,新纪96年,格里安终于被各族超能人联手擒获。 死不悔改的他,只有一个下场——灭亡。 暗幕战争结束后,千年诅咒开始被各族超能人,包括自然人所重视。战争让超能人和EXP能量在世间的评价,降到一个新的水平。 自古以来,超能人与自然人之间就无法完全理解。战后,不少地方更是出现了声讨和排斥超能人的浪潮,甚至是迫害。很多超能人无法在原有环境下生活,不得不寻找聚居地安身。 世界政^府也介入进来,用了三年的时间,模糊战争细节,抚平战争创伤,还颁布了EXP禁令,平息人们的怒火。风波过去了,但是,自然人对超能人的恶劣印象,是难以改变的。 另一方面,深感责任重大的哈鲁夫族,十分害怕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于是各个聚居地开始对有相似反应的哈鲁夫人逐个清查,连已经混同于自然人的哈鲁夫人也不放过。 到后来,这种不加限制的清查不断扩大范围,人们对诅咒的恐惧把清查变成了清洗。 新纪101年,能量检疫的合格线达到了历史最低的5%。但凡有一些能量异常的人,全部被控制或杀害。有的人甚至连超能人都不是,也被当成异能者处死。还有一些人趁火打劫,借机对他人打击报复,把哈鲁夫族搞得乌烟瘴气。 大清洗从新纪97年持续到新纪102年,五年间,哈鲁夫族可统计的人口数量,由564万锐减到226万。直到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 当时,哈鲁夫族所有长老会聚在一起,商议此事。最后决定,清洗必须到此为止。再这样糊里糊涂地弄下去,不要说是诅咒,哈鲁夫会被自己所毁灭。 他们努力收拾烂摊子,消除影响,为冤者平反,并互相约定,在千年期限(新纪118年)到来之前,更理智地对待类似的问题。 那时候,还不是黄袍长老的哈卡马,亲眼目睹了大量无辜者被屠杀的场景,仅仅因为他们与那些异能者有点亲戚关系,甚至只是朋友关系。哈卡马想要阻止,但无能为力。他感到周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种氛围要是重现的话,谁都受不了。 所以,听马尔斯说了医院的事以后,老人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很想马上把萨托叫来问个清楚,但想了想,还是做出了一个谨慎的决定。 在警方的调查有结果前,长老会不插手此事。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意外,长老会同意派人保护艾博欧,直到他满周岁。 波瓦尔服从决定,但他也明白了萨托的恶意。那人已经认准艾博欧是诅咒继承者,非要害死孩子不可。即便有长老会的保护,萨托肯定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达到他的目的。 虽然自己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如果不跟着想办法,恐怕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 一年的时间说过去就过去。新纪117年8月1日,距离艾博欧满周岁还有11天。波瓦尔家中,塞莉雅给艾博欧喂了奶,为他穿上一件漂亮的小短袖,换好尿布。 身后,波瓦尔走进房间。 “差不多该走了。” “要不,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总是放不下心。”塞莉雅说。 波瓦尔摇着头:“那个人很谨慎,只能我自己去,再多一个人,他都不会露面。” “那我在外面等你们,我怕你抱不好孩子。” “这,好吧。” 塞莉雅把艾博欧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去换衣服。波瓦尔在一旁看着儿子,小家伙睁着大眼睛,两只手臂弯曲着,胖乎乎的小手四处挥舞。波瓦尔微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把儿子的小手捏住。 要不是顾忌萨托,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带着儿子去见那个人的。 十分钟后,夫妻俩出了门。塞莉雅抱着艾博欧,跟着波瓦尔一起,在清晨的阳光下徒步走出小镇。不能租车,这是波瓦尔的要求,为的是不引起别人注意。 两人走出小镇只用了十几分钟,但接下来的路程就漫长了。塞莉雅自从分娩后,体质比原来虚弱了不少。后半段路程,夫妻俩沿着公路走了半个多小时,途中不得不停下休息两次,才接近目的地。 这是一片玉米地。8月份的玉米杆早就有两米高了,密密麻麻一大片。远处,一个屋顶露出来,那里住着波瓦尔要找的人。 波瓦尔让塞莉雅等着,自己从妻子怀里抱过艾博欧。环顾四周后,他沿着一条不明显的土路,进入田地。 走完这条路,房子的全貌就呈现在波瓦尔面前,比他家小一些。波瓦尔站在门前,深呼吸一下,正要敲门,门先打开了。门缝后面是阴暗的房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露出半张脸。 “等你很久了。”男子用低沉的声音说。 波瓦尔没有回答,双臂抱紧,迈进屋内。 第22章脱逃 【哈鲁夫·帕顿·马丁】,房子的主人,已经独居了十几年。他有一辆小型助力车,偶尔会到镇里买些必需品。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陪伴他的,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他的发明。 能量检疫一直是长老会才能掌握的技术,它的功能,绝大多数医院检查都无法代替。不同民族的超能人,检疫方法略有差别,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只有进入长老会,才有机会学习。 马丁二十岁加入长老会,负责一些账面活。后来因为人手不足,他跟随长老学习能量检疫的方法,很快就掌握了。 他意识到了能量检疫的重要性。每个在长老会控制下的超能人,一生至少要进行两次检疫,成人后一次,结婚时一次。要是生病了,怀孕了,或者长老会认为有必要的时候,还需要继续检疫。 长老会主动要求的检疫是不收费的,其他情况就得拿钱。大清洗结束后,很多哈鲁夫人生怕自己哪天会变成异能者,身体有些许不适就要检疫看看。这不正是一条稳赚的来钱道吗? 当然,这么想的不止马丁自己。早有不少人尝试过,马丁也知道那些人的悲惨下场。私人能量检疫被长老会严令禁止,因为它往往收费高昂,还掺杂着各种利己的目的。无论是检疫者还是被检疫者,一经发现,必须严惩。 但是,对金钱的渴望,还是占据了马丁的大脑。他背着长老会,暗中琢磨起了私人能量检疫的买卖。 每次能量检疫,都需要一个“鉴定人”。这个人好比一个参照物,通过检疫机器,与被检疫人的力量元连接,而机器则需要另一个人操作。马丁不打算找助手,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鼓捣了一段时间,聪明的马丁设计出了自动化设备来解决人手问题,他只需充当鉴定人即可,剩下的机器会自己搞定。 这肯定是他这辈子最厉害的发明,也是他最后的发明。他沉浸在能量检疫带来的财富中,可惜好日子只持续了半年,长老会就发现了他的勾当。 他受到了惩罚,双腿因此致残,还被迫上交了半年来的所有收入。长老会在一一确认核实后,决定免除最为可怕的惩罚:破坏力量元。 对超能人而言,这等同于死刑。 马丁被长老会以罪人的身份公开,他的财富化为乌有,还留下了病痛、残疾和贫困,以及人们的鄙视。他的独居生活差不多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大多数人不与他接触,也讨厌与他接触。 但偶尔也有人会找他帮忙,就像波瓦尔今天这样。 出于对长老会的憎恨,几年前,马丁又悄悄做出一套设备,重操旧业,而且还不收费。这样削减长老会的收入,似乎能让他心里舒坦些,还能让人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使如此,对于来访者,马丁也小心翼翼,他要确定这不是长老会的试探——如果被发现第二次,他必死无疑。 “坐吧。” 拄着拐的马丁,慢慢坐回到轮椅上。波瓦尔也找张椅子坐下,他看到马丁把目光放在艾博欧身上。 “你要给这个孩子做?” 事到如今,波瓦尔觉得不能隐瞒。坦诚一些,对双方都有好处。他从最初见到萨托那天讲起,萨托如何认定艾博欧是诅咒继承者,长老会与他的约定,萨托的袭击,以及十几天后长老会将进行能量检疫的事。 马丁听着波瓦尔的讲述,不时点个头。他知道萨托的本事,能力优秀的预兆者。至于千年诅咒,他相信诅咒的存在,但反对胡乱使用手段。 当年第一批异能者出现的时候,马丁才十来岁,从格里安的恐怖到大清洗的残酷,他都经历过。在那黑暗的日子里,他和家人为了避难数次搬家,还常常听别人讲各种可怕的经历,讲到刻骨铭心。 所以,他还是同情波瓦尔的。波瓦尔是想提前确认艾博欧的状况。若真有异常,也能早做准备。 “马上开始吧。” 马丁在一张桌子下面摆弄了一下,他面前的书柜就轰隆隆地动起来,让出通往地下的入口。下面是一条平缓的坡道,马丁的轮椅顺着坡道滑下去。他打开灯,让昏暗的地下室亮堂起来。波瓦尔抱着艾博欧,一点点走下坡道。 这里,他看到了那套熟悉的检疫机器,主体像一个透明的衣柜,横放在台子上,被检疫者需要躺在柜子里,然后柜子里的传感器会将其与鉴定人的力量元连接。 鉴定人自己必须是合格的超能人,以自身为对照,得出鉴定人能量比。鉴定人再向被检疫人输入能量,机器也会根据本身预设的数据进行判断,得出被检疫者的能量比。两个答案放在一起,进行一系列固定的计算,就是最后的结果。 波瓦尔看了眼艾博欧,还好,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把儿子平放在柜子里,亲自盖好柜门。 另一边,马丁已经进入鉴定人使用的柜子。他让波瓦尔出去,然后关上柜门。波瓦尔回到地上的房间,坐在窗户旁,紧张地盯着外面。 单人能量检疫要40分钟左右,波瓦尔从没有这么紧张和焦虑,后背的汗很快浸湿了衣服。他搓着手,心中默默祈祷。 一方面,他对检疫结果既期待又害怕;另一方面,他还想着万一有人找上门来,自己该怎么应对。刚才进屋的时候,周围是不是有人看到他。 转念一想,既然马丁没有反对,那应该是安全的。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地下传来轮椅的移动声。波瓦尔站起来,看到轮椅艰难地钻出地下,小艾博欧躺在马丁的腿上,还在熟睡。波瓦尔连忙将孩子接过来。 他没有开口,因为不敢问。马丁看出了他的犹豫。 “6.5%,放心吧。一般会有1%到1.5%的误差,那也没关系。” 如释重负,波瓦尔差点坐在地上。好,太好了。 “谢谢你。” “免了,快走。” 波瓦尔鞠了一躬,和儿子匆匆离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四周观望,猫着腰,迈大步,跑回公路。 外面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只有塞莉雅自己。波瓦尔把艾博欧放到塞莉雅怀里,两人加快脚步,远离玉米地。 “怎么样?”塞莉雅急切地问。 波瓦尔开心地笑了,扬着眉毛,很是兴奋。 “没问题,放心吧。” 他这个表情传染给了塞莉雅,夫妻俩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 8月12日到了。 三辆轿车打破清晨的宁静,停在波瓦尔家门前。豪华的阵容吸引了邻居们的目光,他们围上来,纷纷猜测波瓦尔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来访的是三位蓝袍长老,以及一群执行人。通常长老会很少一次派这么多人出来,这也显出他们对这次检疫的重视。 屋内,夫妻俩早就穿戴完毕,准备出发。因为事先知道了结果,两人有说有笑,轻松得很,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霍迪疑虑的表情。 “塞莉雅,你留下来,让波瓦尔自己去。” 父亲的决定让波瓦尔不知所措。他看看父亲,又看看塞莉雅。 “怎么了,爸?” “不用管,你去你的。” 波瓦尔只好让塞莉雅留下,自己抱起艾博欧,跟着长老们上了车。 检疫地点设在【圣堂】,离小镇大约二十公里。隔着路边的树丛,可以看到它,足有六米,高耸的尖顶,黄白相间的墙壁,以及绘有各种图案的采光玻璃。圣堂是哈鲁夫族长老会的集会场所,也是哈鲁夫族祭祀用的场地。 车只能停在院外,不能进去。波瓦尔与几名执行人同坐一辆车,等他们都下去了,他才抱着艾博欧下车。 圣堂的门已经打开,三位长老刚刚走进去,波瓦尔还不能动。当执行人示意他可以走的时候,才迈动步子。在这种地方,规矩总是特别多。 穿过圣堂的门,可以看到屋内正中央的检疫机器,比马丁家的要复杂一些。正上方挂着显示屏,会即时显示检疫结果。 为了进行检疫,圣堂内原本的长椅被临时撤到一边。天花板上,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让大厅显得十分明亮。 所有长老全部到场,八名白袍长老站在机器旁边,后面坐着六名蓝袍长老,中间则是黄袍长老哈卡马。周围列着十五名执行人维持秩序。 波瓦尔不是第一次来圣堂,但这个气氛还是让他感到压抑,之前安心的感觉荡然无存。他站在执行人指定的位置,等候长老的指示。 机器对面,哈卡马端坐在高背椅上。他上方的屋顶,安装了面积较大的特制采光玻璃。阳光透过玻璃后,会被玻璃内的精密结构连续反射,然后垂直照下一道光柱,正好将椅子罩进来。 哈鲁夫族自古有崇拜太阳的习俗,每位黄袍长老都以“太阳之子”自居,如此设计,自然是为了凸显黄袍长老的地位。顺便一提,非正式场合下,这些玻璃可以调整位置,由普通玻璃代替。 “准备开始。波瓦尔,到前面来。” 哈卡马的声音在圣堂内回荡,看门的执行人将门关好,发出“砰”的一声,让波瓦尔的心脏也跟“砰”了一下。 他镇定地深呼吸,抱着艾博欧,走向一个穿着白衣的人,也就是负责此次检疫的鉴定人。两人对鞠一躬。 接着,鉴定人面向哈卡马跪下,念诵“明心语”——用来表明自己身体健康,可以公正鉴定的套词。然后站到机器前,弯腰低头,平伸双臂。 波瓦尔将艾博欧托起,放在鉴定人手上,垂下头,倒退五步,再把头抬起来。鉴定人做了同样的动作后,将孩子交给身边一位妇人。艾博欧从进屋开始就哭个不停,让他迅速安静下来是这位妇人的工作。 陌生人的手臂让艾博欧哭闹得更厉害,妇人好不容易使他安静了些,就马上放进柜子。柜门盖好,一切准备就绪。 哈卡马点点头,鉴定人进入另一个柜子,检疫开始。 波瓦尔担心艾博欧,但也不忘关心周围,这时他才发现,萨托不在场。 奇怪,这些事因他而起,他为什么没来? 就在波瓦尔疑惑之际,头顶的显示屏亮了。 逐渐增大的能量,流动在艾博欧弱不禁风的躯体内。孩子内心产生了无助的恐慌,在柜内有限的空间里不住翻滚,身体与柜子内壁碰撞出响声,波瓦尔忍住没去看。 他必须关注那些数据,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显示着可能出现的结果。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波瓦尔不断暗示自己,但还是静不下来,仅仅是因为萨托没有出现。从塞莉雅分娩到现在,整整一年,那人时不时来找自己的麻烦。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会不亲自确认结果吗? 这不合理,这有原因,可波瓦尔想不出来。 几分钟过去了,波瓦尔的表情开始变样,惊讶,惊愕,甚至是惊恐。三组数据还在跳动,却和在马丁家得到的结论相差甚远。虽然数据是上下浮动的,但显然超出了正常的浮动范围。 波瓦尔糊涂了,他看向哈卡马。黄袍长老闭着眼,端坐着一动不动。波瓦尔只好再抬起头。 又是几分钟过去,鉴定人能量比最先定格,一个足以让波瓦尔感到天旋地转的数字:48%!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差这么多? 另外两组数字还没有结论,但波瓦尔发现,已经有执行人在看哈卡马的脸色了,白袍长老和蓝袍长老们,也都是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哈卡马睁眼看了下屏幕,又把眼闭上。 波瓦尔再也站不住了,踱着碎步想缓解压力,这不仅徒劳,还招来一名执行人的牢骚。 “雷蒙先生,请您安静一下!” 波瓦尔瞪了那个执行人一眼,恨不得砸一发能量弹出出气,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那执行人对他使了个眼色,轻轻点一下头,又悄悄指了指身后的门。波瓦尔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他再次面对屏幕。 大约十分钟后,结果尘埃落定,一个难以想象的结论。艾博欧全身异常能量比达到了85%! 圣堂沸腾了。这种结果,自有能量检疫以来,只有那些异能者才有,而且他们还是成年人。四周响起愤怒的呼声。 “必须杀死他!铲除后患!” 哈卡马望着众人,起身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走到波瓦尔面前,直视他的双眼,波瓦尔也没有回避。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波瓦尔握紧了拳头,这里面绝对有猫腻。马丁每次检疫都要冒很大风险,根本没必要骗自己。一定是长老会,或者…… 对,萨托!肯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机器都是人发明的,人想让它怎么样,还不就是怎么样?萨托之所以不出现,是怕自己当堂与他争辩,才想借着这个环境一锤定音! 可现在,波瓦尔无法做出任何反驳。他长吸一口气,又断断续续把它吐出来。 “能让我再抱抱孩子吗?” “可以。” 哈卡马示意了一下,妇人把嚎哭的艾博欧从柜子里抱出来,交到波瓦尔怀里。 父亲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露出悲凉的笑容。哈卡马知道这是父子的生离死别,不打算多说。但大家都在等结果,他还是催了一下。 “可以了吧,波瓦尔?” 波瓦尔微微抬起头,眼睛由下向上,射出了愤怒和不屈的目光。 “是的,哈卡马,永别了!” 哈卡马一惊,只见波瓦尔腾出左手,掌心的能量聚集成一个光球,打向哈卡马。旁边两名执行人立即上前,护住哈卡马,用身体挡下光球。炸开的光球引发一阵强光,波瓦尔趁机掉头,向那个给他使眼色的执行人跑去——他正好看守大门。 “站住!” 那执行人象征性地去拦波瓦尔。波瓦尔用肩膀去撞,其实双手抱着孩子的他没法正常发力,但执行人还是很夸张地倒下了。 大门无人看守,波瓦尔顺势破门而出,跑到院外。他一眼就看到有辆越野车的车门没关紧,直觉告诉他应该上车。 当长老们带着执行人追出来时,波瓦尔已经钻进驾驶室——门没锁,车还发动着。顾不得关车门,波瓦尔一脚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快追!别让他跑了!”哈卡马气急败坏地喊着,“追到他家里去!” 执行人们也纷纷上车,不过从启动到发车还是用了一段时间。这工夫波瓦尔逃出了他们的视线,又抄个近道,一路狂飙,不到十分钟就把车停在家门口。 抱着艾博欧跳下车,波瓦尔撞开家门。 “爸!塞莉雅!” 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愕然,塞莉雅坐在床边,地上放了一个打好的包裹,还有两个大皮箱。看到波瓦尔的表情,塞莉雅也愣住了。 霍迪从里屋走出来:“别多说了,带上东西,赶紧走!” “爸,难道说……” 老人只是会心一笑,那个演戏的执行人是他事先买通的,车也是那个执行人安排的。之后他接到执行人的电话,便和塞莉雅收拾出这些东西。 “走后门去仓库,那里有车。”霍迪说。 “那爸你打算……” 波瓦尔明白了,执行人很快就会追过来,要想逃走,必须有人拖延时间,让他们找不到车开走的方向。 而父亲,正打算领下这个差事。 刚刚还想着,不用父子生离死别,现在,另一个父子生离死别就要上演了吗? “快走!!” 波瓦尔张开嘴想说些什么,霍迪命令般地吼声止住了他。波瓦尔不再犹豫,让塞莉雅用毯子把艾博欧裹起来,绑在身上。两个人慌慌张张拿起行李,头也不回跑出家门。 霍迪安静地坐在摇椅上,端起茶杯。没多久,数量车的声音在耳边清晰起来。这些声音急匆匆地停在院里,变成一连串脚步声,最后以一声粗暴的踹门声收尾。 领头的执行人扫视屋内,只看到一个喝茶的老人。 “人呢?”他喊道。 霍迪放下茶杯,把最后一口茶抿在嘴唇里,神态自若。 “没回来。” “少放屁!车还在外头呢!” “那你尽管搜吧,如果你敢的话。” 说着他站了起来。 第23章告别安稳 与阿联达尔的寒酸相比,安洲大陆的另一个国家【阿伦其】就有牌面多了。作为安布拉斯联盟的一员,阿伦其的社会福利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还有排得上号的城市,【马尔代城】便是其中之一。 有句话说,隐藏一棵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藏进树林中。同样,隐藏三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们藏进一群人中。 时间来到新纪134年春天的某个夜晚。 马尔代城【安其拉镇】高中的三年级学生刚刚放学。他们正面临着升学的考验,每天都要上课到很晚。各科老师耳提面命,又布置了大量作业,才安心下课。第一个学生走出校门时,已经8点半了。 学生们无精打采,唯独艾博欧一脸轻松。拎起书包的他脚步轻盈,从一群耷拉胳膊走路的学生中间穿过。他自习的时候就完成了所有作业,回家以后还能充分休息呢。 “你可真精神啊。”一个同学羡慕地说。 “哈哈,以前常有人这么说,可能我天生就比别人有活力吧。”艾博欧笑着回答。 “要我说啊,秘密搞不好在你的右眼里。我看过那种动漫,有的人带着眼罩,后面的眼睛藏着秘密,叫什么真眼来着。” “哪有那么夸张,明天见。” 艾博欧的家离学校不远,几分钟就能走到。路上,他放慢脚步,摸向右眼的位置,碰到的是一个皮制眼罩。 打他记事起,眼罩就存在,尺码随着身体的成长而加大,但始终是黑色,挡住光明的颜色。 艾博欧也曾鼓起勇气,面对镜子摘下眼罩,看到的是一只异常的眼睛。原本白色的眼球变成了黑色,与瞳孔打成一片。不,瞳孔也不是这样,这是完全没有任何光泽的黑色,仿佛深渊一般看不见底。 他最初很害怕,后来就习惯了。父亲说,这是他天生的病症,没法治愈,只能带上眼罩,免得吓到别人。 刚开始,艾博欧还能接受这种说法。但随着年龄增长,尤其是在学校学到很多东西以后,艾博欧逐渐质疑起这种“病症”来。他查过许多资料,试图寻找病因,或者与之相似的病例,但一无所获。 “我回来了。” 小镇西南角的居民区,有一排面向空地的平房。艾博欧推开其中一间的小门,从厨房里马上走出了满面笑容的塞莉雅。 “儿子回来啦,马上开饭了,先去洗手吧。” 尽管艾博欧每天都回来很晚,塞莉雅和波瓦尔还是坚持等他到家再吃饭。艾博欧走向洗手间,路过客厅时,看到父亲正在看电视,里面播放着时事新闻。 回想起同学的话,艾博欧转弯走进了客厅。 “艾博欧?怎么了?”波瓦尔看到了他,抬起头问。 站了一会儿,艾博欧还是没能问出口。不是不敢,而是没用,他早就问过多少次了,每次父亲的回答都让他失望——这是天生的。 “没事,爸。” 在艾博欧走出去的时候,波瓦尔注意到,儿子摸了眼罩。那是波瓦尔留给他的,或者说,不得不留给他的。 ***** 逃亡的日子,很不好过。 离开底格里,波瓦尔首先想到的是逃到泰州大陆的南联盟共和国。那是世界四大国之一,也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或许比较容易隐藏踪迹。只要藏上几个月,萨托大概就会放弃吧。 一个月后,他们成功来到南联盟。但还没消停一年,萨托就找上门来,波瓦尔只好再搬家。南联盟境内45个省,他跑了22个。颠沛流离,长达三年。 之后,波瓦尔再次隐藏行踪。这回,他选定了阿伦其,还大胆地让妻子带着艾博欧先走一步,自己则在其他几个国家四处转悠,留下许多踪迹,给萨托的追踪制造麻烦。 与萨托周旋了半年,波瓦尔前往阿伦其与妻子会合。一家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小村子藏身。住了一年,搬到现在的安其拉镇定居。 逃亡路上,波瓦尔数次见到萨托,也见识了萨托的执着。他依然要杀艾博欧,而且这想法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越发强烈。 倒是波瓦尔,先动摇了。 萨托毕竟是长老会认可的预兆者,或许他真的发现了异常,只是因为艾博欧还小,表现得不够明显?不择手段篡改检疫结果,似乎正好说明这一点。 波瓦尔相信马丁,也相信自己的儿子,可诅咒的阴影依旧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他当年跟哈卡马说,后天的培养更重要。现在想来,那还意味着艾博欧变成异能者的可能性,也在增加。 于是,这位父亲下定决心,要消除所有不稳定因素。搬到安其拉后不久,他多方打听,总算找到了一个懂得封印术的班德鲁人。 这是班德鲁族的独门秘术,通过类似手术的方式,压迫力量元,让它不能正常运作,以控制体内能量的流动。 但活性EXP即使不主动使用,也会自动在体内积蓄,所以还需要选择一个器官作为能量的“出口”,避免积蓄过多影响健康。 这个出口要用特定EXP混合比材料制成的物品来堵住,如果能量渗出,就会被堵在出口处,微量释放。 代价只有一个:作为出口的器官,将彻底失去原有的机能。 波瓦尔考虑再三,还是让艾博欧接受了封印术,出口就是艾博欧的右眼,那时艾博欧才六岁。 一个超能人如果从小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份,不发动力量,时间长了,力量元的功能就会减弱,就和一个人总不运动,体质会变差一样。这正是波瓦尔的目的。 他隐去哈鲁夫的姓氏,让艾博欧生活在普通家庭里,变成一个普通人。目前,这个计划正在顺利实施。 不过,力量元毕竟还在,所以艾博欧仍然会有感觉。比如脑中的一些违和感,不适感,还有浑身突然出现的冲动,右眼仿佛有气流要喷薄而出等等,这些感觉越来越频繁。每当艾博欧问起来,波瓦尔都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 他明白,终有一天,自己将不得不和儿子说清事实,但那也没关系。艾博欧今年18岁,还没有发动过一次力量,这意味着今后他也无法凭自己发动力量了。如此一来,即使有诅咒,也不必担心。 处理好艾博欧这边,波瓦尔又想方设法打探家乡的消息。 五年前,镇里有个商人,打算到阿联达尔去。波瓦尔拜托他,到底格里镇去找马丁,打听事情。以阿联达尔的国土面积,就算不顺路,去趟底格里也没有太大问题,商人爽快地答应了。 四个月后,商人回到安其拉,带回了两样东西。 第一是马丁的信。信中说,长老会已经查出那次能量检疫的问题,的确和萨托有关。虽然没有公开宣布,但很多人都知道是萨托搞的鬼,才有了那次骚乱。 看到信的波瓦尔长出一口气,长老会不可能爽快地承认错误,顶多是不再追杀自己,这就足够了。 第二,就是父亲霍迪的骨灰,是马丁亲自找长老会要的。在能量检疫事件查明后,长老会把霍迪说成病死,匆忙火葬。 波瓦尔将骨灰埋在后院,立了墓碑,带着家人举行了一场迟到多年的葬礼,算是了却了自己最后的心事。 ***** 4月15日,离升学还剩一周。今天学校只上了半天课,而且在考试前,学校不再统一安排课程,但会留一些教师当班。有谁想咨询问题,随时可以到学校来。 这些都是给好学的学生准备的,其他学生基本把这周当做最后的疯狂。要知道成绩发表后,带来的冲击可不是短时间内能适应的。 艾博欧的班级放了学,大家收拾好东西陆续走出教室。几个男生窜到艾博欧身边游说他。 “走啊,艾博欧,打篮球去,加你一个,正好三对三。” “我有点饿,想先吃饭,要不吃完饭再去找你们吧。”艾博欧回答。 他的话让另一个男生有点惊讶:“今天答应得这么痛快,平时你总说去找老师咨询问题什么的。” “呵,都这个时候了,也做不了什么啦。” 嘴上这么说,艾博欧其实非常希望自己能有个好成绩,不然总觉得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但他更想和同学们搞好关系,校园的生活非常快乐,而这快乐还剩下一周。就当是自己平时努力的奖赏,这一周好好放松放松,迎接考试吧。 同学们先一步离开教室,剩下艾博欧收拾着书包。能容纳40人的班级只有他一人,平时的喧闹声永远地消失了,静得出奇。艾博欧哆嗦了一下,铺满阳光的桌椅,擦了一半的黑板,他竟然看得有些入迷。 好在肚子传来的饥饿声提醒他,该吃饭了。 走出教学楼,操场上同学们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踢足球的,打篮球的,还有走在一起的情侣,正讨论升学考试后的去向。 艾博欧刻意放慢脚步,他想多享受一下这和谐的氛围。4月的阳光刚刚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时候躺在草地上好好睡一觉,一定很舒服吧? 一边这么想,艾博欧走出校门。吃些什么呢?校门前的美食街提供了十几种选择,每家店他都是常客。不过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就特别选择一次吧。 于是,艾博欧走出这条街,向小镇边缘的一家饭店走去。 向着他的命运走去。 ***** 拦在艾博欧和饭店之间的,是六个中年男子。当艾博欧出现在他们视野里时,这些还在各自打发时间的人,不约而同地把带着恶意的目光集中过来。 这都是谁啊?艾博欧心里纳闷。想走,但对方的眼神让他挪不动步。犹豫间,其中一个人已经走了过来,脚步又快又坚定,眼睛死盯着艾博欧,像发现了猎物的猎手。 艾博欧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萨托。 “艾博欧,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这语气绝对不是一个亲戚在问候你。艾博欧胆怯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萨托则打量着艾博欧,看到了眼罩,还猜到了用途。 “封印术啊,这根本没用。不采取更有效的措施,没用。” 措施?封印?艾博欧正想问话,萨托的手给了他答案。 “去死吧!” 萨托发光的右拳横扫过来,艾博欧下意识地向后一倒躲了过去,表情不解而惊恐。 刚才那个是什么啊?发光的球?不对,好像是EXP能量。 EXP能量?为什么我会想到那个? 艾博欧对这力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根本没时间确认。眼前这个人要下杀手,后面那五个人也跟了上来,自己只能逃了。 逃走吧! 艾博欧连滚带爬地起了身,撒腿就跑,身后六人紧追不舍。艾博欧的速度更快,他净找一些偏僻的,有树林的小路逃跑,直奔自己的家。 这个时候,父母是他唯一的救星,虽然他不知道父母能不能救得下他。 喘息声和奔跑时的风声占满艾博欧的双耳,还掺杂着光弹飞过,在地面爆炸的声音。艾博欧不敢回头,闷头只顾跑。跑了两分多钟,他终于看到了那排熟悉的房子。 可接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前面是开阔地,没遮没拦。既然如此,只能全力冲刺了。 他这个想法很快化为泡影。刚冲上开阔地,萨托就找到了合适的角度,举起发光的右手,稍微瞄准,从光芒中射出笔直的光线。 艾博欧听到尖锐的声响,来不及回头的他只能向一边扑倒,光线擦过他的左腿,留下轻微的烧伤,又击中地面,爆炸掀翻了一小块泥土。 “啊!” 腿伤让艾博欧失去平衡,在地上滚了两滚,捂着腿不停呻^吟。猎物跑不掉了,六个猎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艾博欧看到他们就像是死亡逼近一样,逃跑的念头无影无踪,余下的全是恐惧,恐惧得连疼痛都要忘记。 “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死啊……” “等你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你不死,我……” 萨托的话没说完,冷不防,从侧面传来了男人的咆哮声和一发夹杂着呼啸的光弹。萨托敏捷地向后跳了一下,躲开这次暗算。 比起这个,那熟悉的声音更让他愤怒。 “波瓦尔……” 第24章觉醒 波瓦尔听到爆炸声就飞奔出来。他的五官因艾博欧的危机而紧缩,全身因能量的剧烈流动发出微光,刚才那一击充其量是打招呼,他恨不得马上把这六个猎手千刀万剐。 “萨托!十几年了,你还不死心吗!” “我是不会死心的,波瓦尔!”萨托的声音完全不比波瓦尔低,“只要这小子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 如此斩钉截铁,如此不容分说,更是在艾博欧心中画上大大的问号。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个萨托自己肯定没见过,何谈深仇大恨?难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吗? 听父亲的话,似乎十多年前他们就在追杀自己。可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能得罪谁啊? 艾博欧不知道,就在他们一家逃走后几天,萨托在能量检疫中动手脚的事败露了。他收买了鉴定人,还暗中调整了机器的基准数值。鉴定人被处以极刑,萨托被逐出长老会。 但他仍然坚称,艾博欧是诅咒继承者,几次要求长老会采取措施,长老会都置之不理。 于是,萨托决心亲自动手。他安排好家人,带上几个与他有同样想法的执行人,踏上了追杀艾博欧的旅途。 这一追,就是十几年。 萨托的决心让波瓦尔惊讶不已。这股气势,这个语气,波瓦尔隐约觉得,萨托要杀艾博欧,似乎还有其他理由,而且比为整个哈鲁夫族清除祸害重要得多。 可那是什么? “快跑,艾博欧!” 接二连三的震撼场景,早让艾博欧傻坐在地上。也难怪,二十分钟前,他还悠闲地走出校门,琢磨着去吃点好东西,沉浸在一片祥和的环境里。二十分钟后,他就跟掉进了小说里一样。 这些两手发光的家伙,简直就是传闻中的超能人啊。最不可思议的是,父亲居然和他们一样。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自己也是超能人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让艾博欧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警告。就在这个当口。战斗开始了。 ***** 就实力来说,波瓦尔只能算一般,而萨托和那几个执行人也好不到哪去,于是人数决定了一切。萨托指挥执行人们散开,围住波瓦尔,自己正面与波瓦尔对峙。 光弹和光束飞来飞去,波瓦尔光是躲避攻击就很吃力,根本没机会反击。虽然哈鲁夫人有将EXP张开形成盾牌的防御招式,但那相当消耗能量,无法长时间使用。 没一会儿,萨托的光弹击穿了波瓦尔的光盾,正中他的心窝,在胸口留下了暗红色的烧伤。 “呜!” 波瓦尔站不住了,跪倒下去。 “爸!” 艾博欧喊着,想站起来,但是腿伤让他只能老实坐着,眼看着萨托走到波瓦尔面前,飞起一脚,把父亲踢倒在地。 “给我按住!” 两个执行人一人把住波瓦尔一只胳膊,把他牢牢按在地上。 “波瓦尔,你一直妨碍我,妨碍我!没有你,我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多事!” 萨托狠狠地踩着波瓦尔的头,带着多年的积怨,来回碾压。已经没有力气反抗的波瓦尔只能发出呻^吟。 这幅光景,彻底刺激了艾博欧。 他们不仅要自己死,还要杀死父亲。不行,不能这样!必须想办法! 可能怎么办?自己又不是那些人,没有那种奇怪的能力……该死,要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力量该多好! 艾博欧忽然觉得这个想法很正常。父亲是超能人,我一定也是!对,我是超能人!我也要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 力——量——! 这个词在艾博欧脑中回响,占据了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神经元,以及……每一个力量元。 力量元终究是大脑的组织,它感受到了强烈的意识,便打开潜藏的力量,回应艾博欧的呼唤。 就像一千年前,阿斯塔罗特回应亚利德的呼唤一样。 “如你所愿。” 那是一个只有艾博欧听到的声音,转瞬即逝。是一个开关,打开封印的开关。 “唔喔哦哦!” 艾博欧感到全身在猛烈燃烧,从身体每个细胞里不断涌出什么东西,在脑中聚集,翻滚,化作不可阻挡的破坏冲动,急切地要爆发出来。 他一把扯下碍事的眼罩。那只深邃的黑眸里,黑色的光波正强行挤出封印,像升腾的烟雾,缓慢地缠绕在艾博欧的身上,让远处的七人为之一振。 萨托意识到不能再纠缠波瓦尔了,这黑色的光芒,充满恶意的能量,不会错的。 “快,控制住那小子!” 艾博欧非常痛苦,体内的能量不断增大,将封印冲开一小部分后,充斥在他的身体里。他全身都在哀嚎,要他马上把这力量宣泄出去。 而眼前恰好就有六个合适的目标。 “你们,呃……过来……啊!!!!” 第一个执行人上前,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一道从艾博欧身上射出的黑光缠住身体,像蟒蛇一样缠住。伴随着骨骼碎裂声和惨叫声,他就这样被活活捏死。 后面的人不由得退了几步,但他们毕竟是执行人,有些胆量。四个人把艾博欧十字围在中间,四道光束一齐发射。 艾博欧选定其中一个倒霉蛋,以瞬移般的动作,轻松躲开所有攻击,同时出现在那人面前。 黑色的人影和光芒将执行人的视线封死,他的肚子挨了一拳。艾博欧再一发力,黑色能量波从拳头里突然喷出,随着火炮般的轰鸣声,那执行人的身子被拦腰轰成了两截。 另外三人还不死心,他们用尽最大力量一齐向艾博欧射出光球。艾博欧一抬左手,掌心前方快速张开一个黑洞,将三发光球完全吞噬。黑洞伴随着艾博欧划圆的左手,逐渐变成黑色球体。 “嗬啊!!” 艾博欧右拳猛然砸在黑球上,黑球飞向那三人中间,然后爆炸。火光一闪,浓烟卷起,三人被炸上了天,冲击力让他们的身体构造变得松垮。落地的同时,就像玩具一样摔散了。 这个过程也就是十多秒的时间,艾博欧吃到了这十多年来不曾吃到的苦头。他大口喘气,全身越来越烫。 刚才的动作是他的意思,又不是他的意思。他只是想着要消灭这些人,仅仅是有这样的想法,身体就被黑光操纵着,不自觉地做出那些残忍的攻击。 每发动一次攻击,能量的涌动就减弱一分,他的头也跟着轻松一分。但后续的力量还在试图涌出,似乎要把他填满。再不把这些能量释放出去,自己肯定会被压垮。 还有其他目标吗? 他自然而然转向萨托。萨托已经确信,这就是诅咒。原因?不需要原因。这个力量,完全可以媲美当年的格里安,甚至更胜一筹。 但是,他有面对这巨大威胁的理由和勇气。 “不管你是什么,你必须死,必须死!” 萨托释放出全部力量,身上放出强光,随即冲向艾博欧,要和他同归于尽。 可惜这没用。艾博欧等萨托冲到跟前,一抬手,黑光就掐住了萨托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一想到萨托打伤了父亲,又要杀死自己,艾博欧的愤怒燃烧起来。黑光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们要给萨托最残酷的死亡。 顺着艾博欧的手,黑光慢慢钻进萨托的头。这诡异的能量开始分离萨托脑中的力量元,等于是不加麻醉进行开颅手术一般的折磨。 萨托的惨叫撕心裂肺,也没有让艾博欧停手。很快,黑光完成了任务,回到主人身上。 再看萨托,俨然变成了干尸。他全身的能量,制造能量的力量元,都被夺走了。超能人的力量元被破坏,就意味着死亡。 萨托的视线模糊了,开始失去光泽的双眼,还在注视着艾博欧。残留的一点意识,让他重复着那句话。 “你……必须……死,你不……死……我的儿子就……”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逐渐拉长,变成一丝微弱的呼气声,萨托死了。不过他的死没有白费,当艾博欧吸收了萨托的能量后,黑光明显弱化了许多,慢慢退回艾博欧的眼中。 趁现在,波瓦尔力撑着受伤的身体,跑过去捡起眼罩,重新带在艾博欧的右眼上。艾博欧的力量迅速消散,如释重负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倒了下去。 扶起失去意识的儿子,波瓦尔面色凝重。 这一天真的来了,尽管他不希望这样。 艾博欧觉醒了力量,还杀了人。刚才的爆炸引来了附近的居民,目击者越来越多,想瞒住是不可能的,波瓦尔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他不知道萨托的儿子和这事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他必须拯救自己的儿子。 ***** 黑暗。 一点点取回意识的同时,艾博欧发现自己正身处黑暗之中。无论转向哪里,走向哪里,都是一样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睁开了眼睛,又睁开了几只眼睛。 忽然,光芒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并不刺眼,很微小。艾博欧下意识地靠近,想看清楚一些。 那道光越来越亮,又左右张开,好似一块拉开的荧幕,变成了矩形。“荧幕”闪了几下,便出现了一副画面。 艾博欧看到了一大群人,有孩子有老人,更多的是成年人。他们无一例外,赤身裸体。有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神情肃穆;有人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还有人狠狠跺着脚,面朝天空,像在大声疾呼。 这是什么情景?这些人是谁?为什么光着身子?他们遇到了什么事?他们是哪里的人?他们在哪里? 诧异的艾博欧还在思考其中的意义,不一会儿,画面变换了。这次“荧幕”上出现的是一个老头,须发皆白,脸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他表情焦急,眼睛瞪大,嘴快速地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眉毛随着嘴动个不停。可艾博欧听不到他的声音。 在老人之后的,是火焰熊熊燃烧的景象,有几个人拿着什么东西,在互相残杀。 下一个更为壮观,数万人围在一起,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之后的画面切换得越来越快:很多人被杀死,变成尸体;两个人坐在火炉旁,讨论事情;桌子上放着一幅画,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女人;城市内,几十个人在激烈地战斗……等等。 最后的,是一道黑色的光芒,慢慢消失,留下一堆碎块的画面。 当所有画面闪过后,没有给艾博欧思考时间,“荧幕”重新变回光球,不由分说,扎进了艾博欧的头。 “啊!等……等……这是……什……啊——!!” 光球在脑中扩散,艾博欧捂着头嚎叫起来。一些未曾有过的想法和词句,在脑海里浮现,他感到自己正在被灌输着一种概念。 “必须……纠正……” 然后,他重新被黑暗吞噬,再次失去意识。 ***** 4月22日,是阿伦其全国高等院校升学考试的第一天,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不少高中生把这次考试看做人生的转折点,对艾博欧来说也一样。 尽管他没有去参加考试。 拿着探监许可证,艾博欧来到马尔代城第五监狱的大门前。在进行了严密的搜身和检查后,他获准进入探监区。 艾博欧走过一段长廊,迎面过来几个结束探监的人。他们掩面而泣,心有不甘。艾博欧望了望他们,不知道稍后自己会不会是这个表情。 他进入了指定的探监室,静坐等待。 阿伦其的监狱很人性化,探监室不将家人与犯人隔开,可以直接面谈。相对的,屋内有四名全副武装的狱警把守。 在艾博欧坐定后一分钟,伴随响亮的锒铛声,四名狱警和穿着囚服的波瓦尔出现在屋里。 一周不见,波瓦尔颓废了许多,嘴边满是胡茬,无神的双眼与儿子三目相对。艾博欧的眼罩完好无损,他这几天保持住了理智,即使他听说了一切。 把昏迷的艾博欧送回家后,波瓦尔交待给塞莉雅一些事,不顾后者的强烈劝阻,主动投案自首。 艾博欧昏迷了两天,才睁开眼,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母亲,又从母亲口中听到一连串有冲击力的故事。 伊斯缇斯,超能人,奎德仑和马克顿,阿斯塔罗特,哈鲁夫族的背叛,千年诅咒,大清洗…… 出乎塞莉雅的意料,儿子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话。艾博欧自己也很意外,或许和那些画面有关吧。有了母亲的解释,他弄清了一部分画面的意义。 接下来几天,艾博欧考虑了很多。除了自己的问题,还有那些画面残留的秘密。 一些潜在意识,在他脑中的扎根,发芽开花,来到他的表层意识中,形成一连串词汇和句子,并促使他做出一个决定。 今天,艾博欧来到监狱,既是和父亲告别,也是为了寻找这些词句的答案。 父子俩坐定后,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讲话。波瓦尔没想到艾博欧会来,所以打破这沉默的,是艾博欧。 “爸,你还好吧?” “起码还活着,虽然不知道能挺到什么时候。” 根据流程,只要没有异议,一个月之内,波瓦尔的案子就会拿到法庭上。警方找到的证据十分确凿,波瓦尔也“供认不讳”,死刑的结果可说是板上钉钉。 艾博欧也想过要不要说出实话,当然被塞莉雅阻止了。 他当初是想救父亲的,也那样努力了,也得到了想要的力量,但结果……这力量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住。 说不后悔是假话,艾博欧的内疚,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第二次沉默是波瓦尔打破的:“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艾博欧还没从内疚中缓过来,就让父亲猜中了来意。他尽力平缓想要流泪的心情。 “爸,超能人……你对超能人是怎么想的?” 波瓦尔略加思考,笑着回答:“也是人呗,还能是什么。不过说实话,一千多年了,我们始终没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是说一种……可能……” 艾博欧支支吾吾,他想用别的词句委婉地问出问题,但怎么也想不出来。 “有话直说吧,儿子。” “……你有没有觉得,超能人,其实是应该消失的存在?” 波瓦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只是这么觉得。” 艾博欧没有把昏迷时看到的画面说给父亲听,他只把自己得出的结果说了出来。这话的意思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但这个意思又那么坚定。就好比你曾经下定决心做某件事,途中失去记忆,忘了做这事的目的,可仍想把它坚持到底一样。 波瓦尔的心头有些发颤。超能人应该消失,听儿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联想到了阿斯塔罗特,那个毁灭一切生灵,把超能人视为眼中钉的恶魔。 艾博欧继承了诅咒,有同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他要走阿斯塔罗特的路吗? “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把超能人的力量来源——伊斯缇斯,彻底摧毁。” 艾博欧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波瓦尔的心重新放下,还有了些许欣慰。至少说这话的时候,艾博欧还是他知道的艾博欧。 对啊,自己不是也说过吗?后天的培养更加重要。如今的艾博欧已经足够坚强,即使没有了父亲的陪伴,他也绝不会成长为一个恶魔。 “随你喜欢吧。” 有了父亲的赞同,艾博欧来访的目的达成了一半。 另一半,就是告别,永远地告别。 一个狱警看了看墙上的钟,告诉艾博欧该走了。这会儿,艾博欧理解了刚才那些人的心情,但他不允许自己哭出来。 要走的路还很长,今后,为了达到他给自己定下的使命——摧毁伊斯缇斯,他必须变得冷酷,必须隐藏感情。 只是,一下子就变成这样,还有些难。所以,就当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吧。 他跪下来,向父亲郑重地磕头。 “爸,感谢您十八年的照顾!儿子不孝!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望了一眼下跪的儿子,波瓦尔转过头去,冲狱警们点点头。狱警将他带起来,连同锒铛声一起,从探监室慢慢消失。 耳边完全没有声音之后,艾博欧才站起来,扶了一下眼罩,走出探监室。 两个小时后,艾博欧从安其拉镇消失了,连同他的名字一起。 从此,没有可能性。有的,是命运。 没有哈鲁夫·雷蒙·艾博欧。有的,是哈鲁夫·迪米特。 第25章国庆节的骚乱 北冰国,世界四大国之一。论综合国力能与之相比的,只有维亚大陆的【尼西亚大公国】,南半球泰州大陆的南联盟共和国,与安洲大陆东面,【麦洲大陆】的【阿斯托利亚】三个国家。 相比尼西亚大公国的电子产业,南联盟的农业,阿斯托利亚的军工业,北冰国在传统文化的保留方面尤为突出。 新纪前1276年,安洲大陆历史上的最强帝国——里托亚王朝建立,它为安洲大陆带来了200多年的安宁之后,分崩离析,国家陷入战乱。 最后,号称里托亚正统继承者,有着“斗王”之称的亨利·图雅特斯拉,建立了“【北方冰雪城邦联合】”,一统天下。 而他的国家被称为“北冰国”,沿用到今天。 此后,又有六代王朝相继出现。因为他们的王室基本是一脉相承,历史上以图雅特斯拉王朝为基准,把这七代王朝统称为“【图雅特斯拉七帝国】”。 世纪战争结束前夕,新纪前3年的5月1日,最后的第七帝国【奎仑王朝】,在被称为“【黄昏之乱】”的内战中,向革命军投降。革命军成立了新政^府,并确立了现在的君主立宪制。 于是,5月1日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北冰国的国庆节。它在新纪元年正式设立,到今年已经是第140个了。 新纪140年的国庆节,北冰国的每个角落都染上了节日的颜色。接下来的十天,是万众期待的假期。 人们对国庆的欢迎程度,早就超过了新年,这从国家政策上可略知一二。 国庆节当天,人们将彻夜狂欢,所有电视台都要播放国庆晚会,所有网媒都要跟着转播,从晚上7点持续到第二天凌晨2点。网上会把国庆二字传得铺天盖地,到处是北冰国的历史介绍和人们祝福的话语。 这段时间,除非是外敌入侵之类的警报,否则你将在电视上、网络上看不到任何庆祝节日以外的消息。 西拉达市,位于北冰国东南部的中型城市。上午,除了一些公务员还在上班外,其他人都已经进入放假状态。 商户们忙着挂国旗,贴彩带,放置北冰国的国花醉牡丹,一种特殊的牡丹品种,像被葡萄酒灌醉了一样,花瓣呈现由里向外渐渐加重的暗红色,北冰国特有的花朵。 它总会在各类传统节日中出现,点缀气氛,让人们的情绪保持高涨。 一条商业街,川流不息的热闹人群中,走过一个孤独的身影,与节日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个右眼戴着眼罩的男子,顶着乱蓬蓬的,盖住小半个耳朵的绿发,穿着敞开的褐色风衣,里面露出淡黄色的衬衣,心脏位置上有一个菱形的,类似太阳的图案。 他双手揣在衣兜里,脚步急促。中途他推开了好几个推销员,又拒绝了一位美女的邀请。这些都不比他此行的目的重要。 他,哈鲁夫·迪米特,是来工作的。 ***** 迪米特是头一次来西拉达。20分钟前,他从机场坐出租车进入市区。因为到处都在堵车,索性改为步行,靠手机的地图提示,去寻找目的地。 每走一段路,迪米特就掏出手机检查路线。现在他正要路过一家超市,离目的地不远了。 有个感觉闯入迪米特的脑海,他微微抬头。这感觉来自超市里,一个微弱的EXP反应,应该是超能人,迪米特不需要看就能判断出来。 没错,不需要看,他有在一定范围内感知EXP的能力——预兆者之力。 六年前,他杀死萨托的时候,不仅吸收了萨托的能量,还抢夺了萨托的力量元,获得了预兆者之力。 六年间,他用同样的方法抢夺了不少超能人的能力,而且一直保留,还能随意使用。 夺取其他超能人力量元据为己有的本事,迪米特称之为“【恶魔之握】”,是他的独门绝活。纵观超能人历史,从来就没有过。 迪米特知道这是诅咒送给他的礼物。至于是不是全部,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发生的事,让迪米特有些惊讶。 也就是几秒钟工夫,那个微弱的EXP反应,瞬间就变强了,毫无征兆。根据经验,应该是那个超能人发动了力量,如果是这样倒也没什么。 迪米特在意的是,最初那个反应强度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之后的强度却足够成为战斗力,这个变化很不正常。 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轰隆—— 他正在犹豫,超市里突然发出爆炸声,几团夹杂着浓烟的火球撞碎了超市的门,还带出一大堆起火的货物。 屋里惨叫声连连,惊慌失措的店员和客人们连滚带爬,高喊着跑出来。 “着,着火啦!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火灾吓得路人纷纷退后,有的人跑到马路上,又逼停了几辆车,一时间超市外乱成一锅粥。 迪米特冷静地挤过慌张的人群,快步站到超市门前。 里面被火光照得通红,大火正在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所有东西。有人倒地了,变成了焦炭,死状凄惨。 火光中立着一个女人,弯腰垂头,深红色的长发遮住脸庞,上半身随着沉重的呼吸而起伏。迪米特知道那就是他感知到的EXP反应,这一切想必也是她的杰作。 女子差不多把周围的东西都破坏殆尽了,正寻找着新的发泄对象。然后,她看到了迪米特,便急切地把怒火全都集中在右手。 这只手熊熊燃烧,它的主人踩着一地的碎渣,嘶吼着向迪米特扑来。 迪米特也伸出一只手,释放EXP将手护住,发出光来。然后接住女子燃烧的手,顺势一拽。 那女的摔了个趔趄,在地上骨碌一下爬起来,弯着腰,发疯似的跑掉了。 围观的人自动闪开一条路,女子很快跑没了影。 迪米特望向女子逃跑的方向。他很好奇那人出了什么事,如果她发着疯闯进超市的话,外面的人早吓跑了。 她进入超市时肯定很安静,然后遇到什么变故,才放了火。那个异常的EXP强度变化,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奇的迪米特正想进去看看,可惜他没有那个机会。附近巡逻的警察开到现场,驱赶人群,又匆匆扯起警戒线,把超市周围封锁起来,迪米特也被赶了出去。 紧接着消防车也到了,消防员们提着水枪,向超市喷水。至于那女子,在紧张的救火现场,没人注意她去了哪。 迪米特没走远,就站在警戒线外左看右看,有两个人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们穿的是黄底白纹的工作服,虽然被熏黑了,还是露出了超市的名字“巴斯特”。两人慌慌张张的,想必是在为如何向老板解释而发愁吧。 迪米特悄悄走过去,站在两人身后。 “店长呢?是不是要过来了?” “何止店长,估计上面的领导都要过来了!” “这下完了,搞不好咱们都得……” 两个店员忽然发现迪米特在偷听,便闭嘴不再说话,走出越来越密集的人群,钻进离超市不远的一条胡同。 迪米特跟了过去,让两人十分不快。 “你谁啊,干啥跟着我们?” 迪米特没回答,反问道:“店里着火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的跑出去了,是店员?还是顾客?” “凭什么告诉你?” 显然他们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什么角色,迪米特向来奉行能动手尽量不吵吵的原则。他一把掐住跟他废话的店员的脖子,稍微注入一点能量,这小子就脸色煞白,张着嘴却叫不出声,只能扭曲五官表达痛苦。 迪米特一手掐着这个店员,一手敲打着另一个发呆店员的脑袋。那店员竟被敲得坐下,面如土灰,赶紧把能说的全说了出来。 “她,她叫莎拉,【莎拉·彼尔德】,在我们这打工,大概两年了吧。我们平时和她很少说话,具体的也不太了解。” “她得过什么病吗?” “好像是吧。她一周前就请假,一直没露面,谁知道今天突然跑回来,还在店里放火!” “她是超能人?” 店员张着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支吾着回答:“这,这个……其实我们最初不知道,但看今天这个样子不会错了!” 听语气,不像说谎,迪米特松了手。倒霉的店员赶紧深呼吸几下,招供的店员忙着去检查同伴的状况。 等他们缓过神,迪米特已经不见了。惊魂未定的两人走出胡同,才发现更倒霉的事情刚刚开始。 警戒线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黑色轿车。他们一眼就从车牌号认出,是巴斯特超市西拉达地区公司的车。 旁边立着三个西装笔挺的男子。中间身材略矮,背着手的中年人,是公司的主管业务的总经理【列维·亚门尔】。他代表公司来调查火灾起因,确定责任,评估损失。 此人在公司里颇有地位和实权,而且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眼神还非常好,在两个店员看到他的同时,也看到了他们。 列维手一指,他身后的两人便走过去,把那两个可怜虫带了过来。 “你们躲在那里干什么?” 两个店员不知该从何说起。列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给其中一个店员信号,示意他快点说。 那个店员在满足了迪米特的求知欲后,又一次实话实说。把火灾如何发生,纵火的是什么人,他们如何发现迪米特,迪米特如何逼问他们,原封不动,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当说到迪米特的扮相时,列维皱起了眉头。 “20多岁,右眼戴着眼罩,绿色的乱发,确定吗?” 店员连连点头。 列维脑海中出现一个越发完整的形象,但还需要确认。他把两个店员衣服上的铭牌摘了下来,这铭牌里有微型摄像头,是巴斯特超市为了保证店员的服务形象,以及应对各类纠纷所准备的。此时正好用得上。 “你们两个跟我到公司去,我要做详细记录。” 两个店员连连叫苦,又不得不从。 而这会儿,让他们倒霉的元凶——迪米特,已经找到了他的目的地:一家位于十字路口的咖啡厅。 他推开店门,清脆的门铃声引来满面笑容的服务员。 “欢迎光临,先生。” 迪米特看都没看那服务员一眼,顺着感知到的EXP反应,他转头朝吧台后面走去,踏进一个包间。 包间里,坐着一个与迪米特年龄差不多的男子,正端着杯子,轻品咖啡。 他的穿着明显比迪米特更加讲究。黑色大衣挂在衣架上,身上是棕色衬衣,让人看不出一丝褶皱,好像刚买来穿上的。袖口的扣子全部系好,衣领也整理得一丝不苟,脖子垂下一条平整得堪比柏油路面的黑色领带。 他左手食指戴着一枚戒指,上面刻着黑色的四角星。那不是单纯的雕刻装饰,里面有液体状的东西在翻滚着。 再加上俊俏又年轻的脸庞,整个人就像是某家大企业的成功人士。相比之下,迪米特顶多算个社会闲散人员。 见迪米特进来,那男子抬起头,放下杯子,微笑着起身握手。 “果然准时,迪米特。”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早来啊,【迪奥】。” 第26章工作时间 当年亚利德发现伊斯缇斯消失的时候,尽管有所好奇,但他一门心思扑在召唤神明上,没细琢磨其中的缘由。再后来阿斯塔罗特降临,这个话题就被遗忘了。 直到托塔米亚圣战结束后几年,伊斯缇斯才被发现,位于【摩尔卑斯山】,距离第一次落点以南600多公里。 摩尔卑斯山是片不毛之地。阿斯塔罗特灭亡后,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为了讨生活,四处迁徙。有一部分人来到这里开荒,意外发现了伊斯缇斯。 那么问题来了。伊斯缇斯的能量枯竭后,就只是普通的石头,这一点奎德仑早就确认过。人们是如何认出一块巨石就是伊斯缇斯的呢? 答案非常简单。因为伊斯缇斯再次充满了能量,又开始辐射那黑色的EXP能量波。 开荒的人全都受到了感染。历史重演了,又一批超能人诞生了。这次人们融合的速度更快,痛苦更小,有些人甚至是在无意中变成了超能人,不得不加入各个超能人民族。 为何伊斯缇斯会移动,它的能量为何又恢复了呢? 第二次融合发生一个月后,一支由超能人组成的调查队进入摩尔卑斯山,详细研究了周边环境,然后逐渐排除了“搬动”的说法,那更像是伊斯缇斯自己“跑”到那里去的。 当伊斯缇斯再次枯竭时,人们将它原地封存,不间断地监视。 隔年某日,伊斯缇斯毫无预兆地发出强光,然后仿佛被强光带走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大坑,和糊涂的人们。 为了弄清缘由,人们挖那个坑,越挖越深。最后,找到了宝贝——含有EXP的石头和地下水。 这更激起了人们对伊斯缇斯的兴趣。人类开始正式研究和利用EXP,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过直到十几年后,人们才确定EXP物质原本就存在于地下,并非伊斯缇斯的“原创”。 但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伊斯缇斯在引导人们,发现那些物质一样。 接下来,每过一段时间,伊斯缇斯就会在某个地方出现,辐射EXP能量,再过一段时间后消失。短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如此反复,直至今天。 或许是伊斯缇斯自身EXP趋于稳定,每次出现,辐射强度都会减弱,但它的“脚步”却越来越远,在各大陆都出现过数次。人们对伊斯缇斯的兴趣也与日俱增。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最初还避而不及的存在,习惯之后,就开始窥视其中的秘密。 新纪前526年,一个名叫【班德鲁·马奇维·托恩】的超能人,在麦洲大陆的虎林丘陵发现了伊斯缇斯。他用五年时间,隐藏伊斯缇斯的存在,深入研究,试图将伊斯缇斯的能量提取出来并吸收。 他成功了,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因为伊斯缇斯的能量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承受的。虽然托恩想了很多办法,先缓冲再吸收,可最后还是没能避免被能量风暴撕碎身体的结局。 托恩的惨剧并没有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相反让更多超能人竞相效仿。只要伊斯缇斯出现,就会爆发一场明争暗斗。最初是超能人之间的争夺,到后来,连自然人也跟着掺和。 任谁都能看出来,真要是能把那庞大的能量全部据为己有的话,毫无疑问会变成第二个阿斯塔罗特。 有贪图力量的人,就有阻止他们的人。迪米特站到了后者的位置上,虽然他的目的有所不同。在迪米特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尝试摧毁伊斯缇斯,让那些想用它胡作非为的人彻底断了念想。 但是,人类发明的武器,包括超能人的力量,都不能将伊斯提斯毁灭,顶多是打破它的外壳,无法伤及它的核心。 而时间一到,伊斯缇斯就会消失。当它重新出现时,就又是一块充满能量的巨石,连大小都会复原,让人们惊讶不已。 迪米特相信,有了诅咒的力量,一定能将伊斯缇斯的核心摧毁。离家六年来,他四处寻找有关伊斯缇斯的线索,常常为了一丁点不明所以的消息长途跋涉。 不过出门在外,钱是个问题,所以迪米特当起了赏金猎人。简单地说,只要有钱,什么活都干。他意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很快就赚了不少钱。 几年下来,迪米特走遍了大半个世界,掌握了大量的人脉关系。眼前这个迪奥,就是其中一个,还是相当用得上的一个。 ***** 迪米特把脱下的风衣随手卷了卷,扔在一边,和迪奥坐了个面对面。说实话,他不想和迪奥有太多交集,基本只保持生意来往。 【迪尼克·威尔·马拉维奥】,爱称迪奥,迪尼克族中的名门,【威尔家族】的现任当主。他在【诺伊尔市】的【夏威尔镇】有一座城堡,那是威尔家代代当主居住的地方。 迪奥常年把自己埋在城堡里,是个典型的家里蹲。只有遇到要紧事,他才会走出来。 “下次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迪米特先抱怨起来,“还这么不好找。” 迪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今天是国庆节,入乡随俗,享受一下节日的气氛,不好吗?” “如果你不找我,也许我会去吃点好的,然后睡一觉。坐飞机是真的不舒服。” “哦呀,听起来我似乎打扰到你了。” “知道就好,有事快说。” 迪奥不慌不忙,饮下一小口咖啡,用手帕擦拭嘴唇,从里面吐出一个词。 “RX6。” 迪米特眨动一下眼睛,脸上的表情正等着下文。 “这座城市里有一个接收和转运RX6的地方,希望你把它找出来。” RX6,迪米特听说过,也接触过不止一次。它是一种针对力量元,也就是超能人的药物。最初用于内科治疗和术后恢复,具有刺激和修复力量元的功能。因为效果显著,自十年前诞生以来,风靡医学界。 但仅仅过了几年,就陆续被不少国家停用。 人们发现,RX6的高效果,带来的是高副作用和依赖性。连续使用超过100克的患者一旦停用,就会变得异常狂躁,仿佛是激起了对力量的渴求。 说得更直白些,就和沾染毒品一个模样。已经离不开RX6的人,断药后不仅会失去力量,还会导致力量元的衰弱和坏死,威胁生命。 然而,RX6还是在暗中存续下来,毕竟足够剂量的RX6能有效提升力量元性能,让那些弱小的超能人获得力量。 有需求就有市场,在原有药物的基础上,还出现了诸如快速生效,持续生效等强化型RX6,它们是彻头彻尾的毒品。由此毒品大家庭多了个新成员,各国的缉毒部门又有事干了。 但迪米特想不通这迪奥有什么关系。 “整天在城堡里不食人间香火,忽然关注起毒品了?该不会想尝尝鲜吧?” “怎么会?我可没想过沾染毒品,只是我的组织对他们感兴趣。” “感啥兴趣?” “去年夏天,阿尔法地区的事,听说了吗?” “不就是‘狩猎美杜莎’么?” 迪米特听说这个词,是在去年9月的新闻中。米亚里共和国与阿杜拉尔争夺多年的土地——阿尔法地区,终于有了双方都认可的划分方式。驻守该地区的银翼军,也结束了维和任务。 与此同时,银翼军麾下的特别行动团,经过不懈努力,歼灭了盘踞在阿尔法地区外,阿杜拉尔境内的,名为“毒蛇”的恐怖组织。此事被世界政^府高调宣传,称是近年来打击恐怖势力的突出成果,银翼司令部也受到了嘉奖。 只不过,“毒蛇”的基地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人数也不少。究竟特别行动团是如何攻克的,其中的细节还是不清不楚。 “那群恐怖份子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吗?”迪米特问道。 “其实世界政^府没有说实情,‘毒蛇’并不是恐怖组织,它在阿尔法地区活动的目的,是为了收集EXP资源和数据,用于研究。” 迪米特刚想问迪奥是怎么知道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迪奥所属的组织,【玫瑰机关】,是一个用于交换买卖情报和军火的“俱乐部”,其成员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小到路边乞丐,大到政^府官员。在黑白两道都颇有影响力。 要说玫瑰机关能搞到世界政^府内部的消息,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说研究,是他们自己研究吗?” “有可能,但‘毒蛇’过去在双城地区,可是个纯正的恐怖组织,除了杀人放火不干别的,现在突然跟风搞起了EXP研究……” “意思就是有人赞助呗,你说话不能直接说结论吗?” 被迪米特打断了话头,迪奥还是乐呵呵的,看不出是宽容,还是讥讽。 “凡事都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嘛。” “那我还真是学到东西了。继续说。” “组织对‘毒蛇’的靠山很感兴趣。在基地陷落后,调查了一下,发现‘毒蛇’在被消灭前,已经将基地的部分物资转移走。其中包含大量的RX6,而转移的地点……” “就是这喽。”迪米特敲了敲桌子。 “上个月,我们追踪到这里,然后线索就断了。组织认为,这是RX6还没被运出城的证明。所以派我来找他们,看看能不能抢走东西。我呢,就想到了你。” 这根本算不上理由吧?迪米特想。玫瑰机关的生意横跨整个安洲大陆,他们会盘算着在这种小规模交易里分一杯羹吗? 迪米特坐直身子,习惯性地摸了摸眼罩,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你不会有什么瞒着我吧,迪奥?” “怎么会?”迪奥两手摊开,干脆地说,“这是正式的委托,想想怎么办吧。” “还怎么办,这不是大海捞……” 说到这,迪米特突然想起来了。 RX6可以刺激力量元,使力量微弱的超能人拥有战斗力。这种变化,自己刚刚不是在那家超市门前感受过吗?那会不会就是RX6的作用呢? 他把超市的事说了一遍,迪奥很认真地点着头。 “这么说,那女人很可能是RX6的吸食者,不如就从她开始吧。”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作为委托人,总得给我点线索吧?” “没线索。真有的话,我也不找你了。” 没有你也可以不找我啊。这话迪米特没说出口。他抓起衣服抖搂开,穿在身上。临走前,不忘加上一句。 “那就这样吧,不过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东西。要是太随便,可是会出人命的。” “我明白,”迪奥依然笑容满面,“一路走好。” ***** 离开咖啡店的迪米特,来到订好的酒店。他的习惯是先安顿下来,再考虑工作的事。迪米特不缺钱,但多数用在吃住上,从来不搞投资,也不怎么买其他东西。所以吃好的住好的,就成了他的一大爱好。 这次的酒店,迪米特很满意。40层顶层的观景VIP套间,可以尽览城市美景,尤其是国庆节期间。 外面是彩旗和醉牡丹的海洋,一栋栋五颜六色的建筑物,被红白色的装饰物有序分开,像包在装饰纸里面的礼物,赏心悦目。 至于房间内部么,与其他同级酒店也没有太大区别。 把衣服扔在床上,迪米特检查着屋内每样东西,不过只是粗略看看便作罢。刚入这行的时候,他还担心隔墙有耳,但很快就不以为然。毕竟没有几个人敢来偷袭他。 他来到走廊,找到墙上挂着的消防示意图,用手机拍了照片。倒不是为了逃生,用他的话说,把住的地方搞清楚很重要,起码得知道哪些路通向哪里。 接着,他又到服务台叫了一杯拿铁和一块三明治,然后回到房间,研究起示意图来。 五分钟后,服务员敲开房门,送来了吃食。迪米特试了口咖啡,温度正合适。他满意地扔给服务员1000卡玛(北冰国以及世界最泛用的货币)小费,或者说是小半个月的工资也行。 服务员对出手阔绰的人自然好感度满点,连忙问迪米特是否需要其他服务。 “有时候我需要叫醒,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先生。请慢用。” 一边回答,服务员一边欠身行礼,同时右手抚过腹部,滑到心脏位置,然后走出房间。这奇怪的鞠躬大概是酒店“特色”吧,迪米特玩味地笑了一下。 他慢慢品起咖啡和三明治。在午饭前,他打算好好缓解一下旅途的劳累,顺便琢磨今后的行动方案。 他不知道,在六公里外,巴斯特西拉达地区公司大厦的办公室里,一台电脑的显示器上,他的脸也显现出来。 列维看着铭牌摄像头录下的画面,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反复对比,错不了了。 绰号“被诅咒者”,六年前在尼西亚大公国搞了个大新闻,从此打响名头,无人能挡的赏金猎人——哈鲁夫·迪米特。此人的出现总是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这次,也不例外吧。 敲门声打断了列维的思考,他说了声“进”,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从打开的缝隙里挤进一个矮小的谢顶中年男人。不足一米七的身高,身材干瘦。 他先是讨好地点个头,快步走到列维面前,把头低下,等待对方训话。 这个人害怕列维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负责的超市刚刚在火灾中化为灰烬。 “你来了,布朗。” “让您久等了,亚门尔先生。” 老布朗已经58岁了。作为店长,他可谓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丝不苟。毕竟还有两年退休,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操心,身体也每况愈下。 家人曾劝他辞掉工作,干点别的,他拒绝了,说自己离不开这里。至于原因,其实不光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 毫无疑问,他现在相当后悔这个决定。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吧?”列维的声音低沉严厉。 老布朗频频点头:“是的,亚门尔先生,这次的事我十分抱歉。我向您保证,一定加大管理和防火力度,绝对不会……” 列维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让老布朗闭嘴,又按住显示器转了180度,把照片举到显示器旁边。 “你来看看。” 老布朗凑过来,拿起照片辨认一阵儿,瞅了瞅显示器,眼睛都直了。 “哈鲁夫·迪米特?” “火灾发生时他也在现场,还威逼你的店员交待出了纵火犯的名字,据说是个女孩,叫莎拉·彼尔德。” 这个名字如同一盆冷水,把老布朗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完蛋了,他想,这可怎么解释呢? 列维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来为他“圆场”。 “我要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你跟我说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吧?” “啊,是,是的,亚门尔先生……”老布朗的身体开始哆嗦了。 “她怎么还活着?” “这,这个——” “快说!” 列维讨厌吞吞吐吐的人,从来不给他们编谎的时间。可怜的老布朗只能实话实说。 “因为……K先生说,她还有用,可以当小白鼠,所以就……关起来了。” 列维不屑地咂舌。老布朗口中的K先生,就是他也要敬让三分,毕竟算是他的上司。但列维一直对这个上司心怀不满,两人谈什么都谈不到一块儿。 这回也是,有关起来的工夫,早点除掉不就没事了? “听着老布朗,迪米特从来不做无用功。他既然问了,就一定会记住,搞不好还会调查一番,你明白吧?” “明白,明白。” “警察那边我尽量周旋。在这期间,你得给我弄清迪米特来西拉达的目的,是否跟我们有关。” 老布朗不解地望着列维。当列维说出具体办法后,他彻底惊呆了。 第27章倒霉的人 在房间里歇够的迪米特,到酒店的餐厅用餐,这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他吃东西好细嚼慢咽,中途还打了几个电话,吃完已经是12点了。 他到外面找辆出租车,前往城区南部的边缘地带。那里离市中心很远,人烟稀少,车也看不到几辆。 出租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前,迪米特下了车,打量着这栋小房子,确认过地址和上面的牌匾,便推开门。 “欢迎光临!” 一个元气满满的女人的声音,她正在没有客人的屋子里打扫。桌椅擦得干干净净,摆在上面的水壶一尘不染。女子系着一条朴素的橘色围裙,脖子上搭着毛巾,手里的扫帚有节奏里来回舞动。 “吃点什……” 她的声音中断了,所有动作都中断了,因为看到了一个极其不想看到的人,扫帚也掉在地上。 “迪迪迪迪,迪米特?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啊,【卡麦尔斯·里维拉】。最近钱赚得舒服吗?” 迪米特热情地打着招呼,还扬起一只手晃了晃。 顺着他的动作,里维拉却是退了好几步,撞在桌子上。 她是这家小饭店的店主,最近因为过节,大家都去大饭店下馆子。像这种城市边缘的小店,会长时间没人光顾。 所以午饭时间一过,她便给店员们放了假。听到开门声,她还以为是收到了惊喜,结果只有惊没有喜。 无视慌慌张张的里维拉,迪米特踱着步子,随便看看。 “收拾得很卖力啊,挺干净的。” “看这干净的屋子,你觉得我像是赚钱了吗?” 里维拉自嘲地笑道,迪米特也跟着笑笑,找个位子坐下。里维拉定了定神,在他面前放了杯温水,算是招待。 “既然赚不到,不如我给你个机会如何?”迪米特说。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可里维拉还不完全是那种挣钱不要命的人。 特别是迪米特的钱,挣起来有多大风险,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 那还是去年2月的事。在泰州大陆的国家,【普洛斯塔】的【开林市】。25岁的里维拉,已经做了五年的饭店老板,以及三年的情报商副业。 开林的治安比较混乱,为了生存,里维拉练就了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一张千变万化之脸,拓展人脉。 最初,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店。但渐渐的,她利用饭店这个可以听到各种消息的场所,掌握了不少不错的情报,在当地变得小有名气。 其实里维拉不喜欢情报交易。这种事干久了,一个不小心,连命都会搭上。但她有梦想,把饭店做大做强,开起连锁店,然后享誉全国。 这副业能带来更多收入,所以她咬牙坚持下去,渐渐将危险忘却了。 让她重新回想起这工作危险性的,就是迪米特。 迪米特当时受雇主委托,要去杀个人。某天晚上,他慕名找到里维拉,寻求帮助。得到了想要的情报,留下大笔的钱,让里维拉着实乐呵了一阵。 可九个小时后,她就后悔不已。 迪米特干得太过火了。 因为他无意中发现,他的目标似乎与伊斯缇斯的研究扯上了关系。为了弄清究竟,杀完人后,他在房间里查来找去,停留了过长时间,引来了成群的守卫。 但结果是这些人被杀的一干二净,迪米特毫发无伤,最后拍拍屁股走人。 他是走了,里维拉可倒了大霉。 雇主早就提醒迪米特不要下多余的杀手。现在迪米特杀了太多人,事情闹大了,雇主担心引火烧身,拒绝支付报酬,又与他断了联系。 而被迪米特屠宰的那个组织,不敢找迪米特报仇。但是谁把迪米特引到这来的,还有他的雇主是谁,必须找出来。 他们倾全力调查,很快查到了里维拉,是她向迪米特提供的情报。 第二天早上,里维拉的店里来了十几个杀手,分分钟把店踏平了。好在里维拉提前得到消息,知道自己会有危险,早就逃之夭夭。 她只带出部分现金和两张银行卡,连夜驾车逃出开林,马不停蹄一路向北。途中她放弃了自己的车,租车逃跑,前后换了四辆车,还改了好几次路线。 每次租车前她都进行易容和变装,开不上一天就把车扔进荒地或者深山,然后步行前进。沿途只在村屯安身,根本不敢到城镇里去。 这样过了几天,身心俱疲的里维拉,狼狈地逃到300公里外一座港口城市,找到一个朋友。 在这关键时刻,她们的友情显得弱不禁风。里维拉不得不用大量的好话和大笔的钱财,说服这个朋友。三天后,她混上一艘开往北冰国的货船,这才逃出生天。 之后几经辗转,她来到了西拉达城。 回想起这段悲惨经历,里维拉痛下决心,不再做什么情报商人。要好好经营饭店,东山再起。 然而现实是,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人生地不熟,借钱也很困难。里维拉只好和附近的其他饭店拉关系,向他们借钱。 忙了一个多月,她终于凑够钱,变成现在这家饭店。偏远的位置并不算好,但也总算能重新开始了。 同时,她也敏锐地注意到一件事。 西拉达市的郊区有不少她这样的小店,客人多数是路过的外地游客,或者拉货的货车司机。只有赶在饭点上,客人才会大量出现,而小店很快会爆满。挤不进去的客人又不知道附近哪里还有饭店,无形中浪费了客源。 于是,里维拉计划将这些饭店联合起来,互相提供帮助。 比如共享客源,集体批发食材压低价格,根据各家店位置和特征,发展不同的特色菜品等等。在她的运作下,西拉达南部和东部郊区二十多家饭店结成了一个小团体,里维拉成了这个小团体的头儿。 这是个好的开始,她觉得自己向连锁店的梦想进了一步。 “我这么做,绝不是为了方便收集情报。所以拜托你别来找我了。” 里维拉坚决地表明态度,虽然她站在离迪米特三米远的地方,还抱着扫帚。 “而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迪米特只是呵呵笑,午餐时那几个电话可不是白打的。 “这个无所谓啦,我们还是谈谈赚钱的事。” “别别别,你的钱,我不赚也罢。” 里维拉的手摆个不停,她希望迪米特赶紧走人,但又不敢说出来。 迪米特二郎腿一翘,胳膊支着桌子。今天达不到目的,他是不会走的。 “不是我说你,里维拉,凭你这能耐,还想金盆洗手吗?开个价吧。” “你还不明白啊,我都说……” “啪”的一声,一捆钞票从迪米特怀中,经由他的手落在桌子上。迪米特拄着下巴,笑着看里维拉的反应。 里维拉的眼睛不由得往下移了移——最少三千卡玛,顶得上一个多月的利润。 “就,就算你这么做也……” “砰”,又一声,第二捆钞票飞了出来,一样的厚度。 里维拉咽咽口水,眼睛都不眨一下,扫帚被她靠在椅子上。 只要帮迪米特一个忙,这一个季度的利润就到手了。当初兑店欠的钱还没还利索,节日期间店里的生意也不怎么好,确实需要钱活络一下…… 当然,这意味着去年的事可能会再次上演。 过去的经历和眼前的利益互相胶着,里维拉的脸变得很纠结。而让这场争斗分出胜负的,是第三捆钞票。 人穷志短,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对金钱的渴求还是让里维拉屈服了。 嗯,就这一次,只要小心点,应该没问题的。 她看了一眼迪米特,对方期待她把钱收起来,于是她照做了。 “那,好吧,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就再帮你一次。” 里维拉一边说,一边快速把三捆钞票抓到手里,几步走到柜台后头。在柜台的桌子下面,有一个可拆卸的保险箱。里维拉熟练地打开,把钞票扔进去,马上重新锁好。 “你想知道什么?” 迪米特满意地笑了:“今天早上,市区里有家超市着火,听说了吗?” “没有,电视和网上都不播别的东西了,我也看不到。再说火灾怎么了?” “火灾发生的时候,超市里有个女店员逃走了。我想找到这个女人,而且要比警察先找到。不出意外,这会儿警方已经出动了。” “警察也在找她?是她纵火了吗?” “应该没错,她肯定是波维人。” 里维拉不是超能人,波维族的力量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那我怎么做?” “两件事。首先,摸清警察的动向,随时告诉我。你认识几个警察,是吧?” 做买卖,少不了和各类公职人员接触。里维拉则将此升级为可用的人际关系,这是她的习惯。 “这你怎么也知……算了,我尽量问吧。还有什么?” “我估计那女人已经恢复了神智,如果她不想饿死,可能就会到郊区的饭店来。” 听到这里维拉明白了:“一旦发现她,就马上通知你?” “对,一会儿我把她的特征画下来供你参考。” “我说,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会到我们这?” “城里到处是警察,消息会逐渐传开。但是,城市边缘现在是传播的盲区,你明白吧?” “因为国庆节?” “没错,这几天城里出点事,传播速度会很慢,而且你们这网络和电话信号不太好。所以,她要想填饱肚子,就会找偏僻的地方,也就是你们这一带。” 里维拉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她忽然发现这活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我懂了。” 交涉成功。迪米特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拿纸笔来。” ***** 与迪米特正好相反,列维这顿午饭吃得很闹心。他一直在等电话,又不太想接这个电话。 人心里要是不静,吃什么都没胃口。才咽下几口牛排,满桌的美食就让他作呕。列维灌了一杯白水,回到办公室。 靠在椅背上,睡意迅速向列维袭来。他原本的工作就不轻松,接了K的活以后,变得更麻烦了。 “毒蛇”被歼灭的消息一传出来,列维就知道自己会忙得要死。作为负责和“毒蛇”远程联络的联络人之一,他的超市毫无疑问要成为货物中转站。 去年冬天,他接收了不少从阿尔法地区辗转送来的东西,把它们藏在各个超市里,按组织,也就是“毒蛇”那个背后支持者的命令,小心保管和转移。 而那些RX6,则是重中之重。 列维通过K和组织联系。他从K那里得到指示,然后行动。列维还在公司里发展了包括老布朗在内的多个知情人,给他帮忙。多少年了,这个系统一直正常运转。 但这回对上迪米特,怕是谁也帮不上忙。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列维弹起身子,活像诈尸。 他抓起手机,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沙哑而粗犷的声音。 “怎么了,列维?突然急着联系我。不是说了吗,这几天就把剩下的货拿走,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吧?” 列维心中暗骂,你们把麻烦事推给我,反倒抱怨起我来了。若不是上下级有别,他肯定会爆粗口的。 “先不说货物,我问你,有个叫莎拉的女人,有印象吧?” “莎拉?谁啊?” 事到如今还装糊涂?列维正要发作,K的记忆力忽然恢复了。 “啊,你说那个小白鼠,我记得,怎么了?” 还怎么了?要是没有K这多余的“灵机一动”,哪有今天的事? 列维把莎拉逃脱的事说了一遍,还加了很多渲染事态严重的词句。 “迪米特问出了那个女人,说不定还会去找。要是被他抢先,我们这边恐怕就保不住了。” “迪米特吗?有趣,他居然也来了。”K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前天他还不在北冰国,这么急匆匆地飞过来,估计有什么重要的委托。” “所以说,那女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需要我怎么办吗?你肯定已经有动作了吧?” 列维确实有所动作,但有没有用,他心里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我不敢保证能瞒到什么时候,你还打算拖多久?最好明天就取货,再拖下去,被迪米特查出组织的情报,岂不更糟糕?” 也许是觉得列维言之有理,K最后松了口。 “好吧,听你一回。我安排在明天晚上,还是那个时间,老地方。” 第28章接近真相 和里维拉交涉完的迪米特,打算回酒店。郊区出租车不好找,他便让里维拉开车送他,再塞给她一百卡玛。里维拉已经是眉开眼笑,早把最初那点“矜持”忘得干净。 “慢走,有事给你打电话!”当迪米特下车时,她就像送走惠顾的客人一样笑着说。 回到房间,迪米特泡了杯茶,端着热气腾腾茶杯,立在窗边。 外面的气氛比上午还要火爆,街上正有一支穿着花哨衣服的队伍,在游行演出,引得人们开怀大笑。 迪米特望着欢声笑语的人群,虽然还隔着玻璃,他多少理解迪奥说的话了。的确,要是能站在人群里,放下一切,边看演出边傻笑,似乎也挺有趣的。 只可惜,工作的事容不得一丝耽搁。 不过话说回来,下一步怎么办,迪米特也没什么思路。茶水一口一口抿下了半杯,他觉得突破口还是莎拉。 但也不能这么干等里维拉的消息,在那之前,还是应该碰碰运气,找找莎拉手中RX6的来源。 他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拇指划过屏幕,翻阅着一个个名字。中途停了几次,又继续翻找。 迪米特也想过调查巴斯特超市,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莎拉只是在超市打工而已。还是先从可能性更高的选项开始吧,比如她经常去的地方,经常见的人等等。 “嗯?” 迪米特忽然侧目望着房门,微微转过身。 有EXP反应正在靠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外。 当当—— 敲门声紧跟着响起,迪米特放下了茶杯。 “谁?” “请问是哈鲁夫·迪米特先生的房间吗?” “你是哪位?” “我有事想委托您。” 一天之内有两个委托?不愧是北冰国啊。迪米特哼笑一声,饶有兴趣地走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个驼背的男人。两手不停地搓弄着,眼神自下而上,很是谦卑,又带着紧张,时不时瞟向一边。 迪米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又把门关上。 “稍微等我一下。” “好的。” 那男人顺从地站定不动,耐心等待迪米特的指示,这一等就是十多分钟。 “进来吧,门没锁。” 男人这才推开虚掩的门。面前,是一张圆形茶几,两杯还在飘着热气的茶。其中一杯茶的后面,是端坐在沙发上的迪米特,正微笑着看他的委托人。 “坐吧。希望你喜欢品茶。” “谢谢。” 男人诚惶诚恐,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找迪米特这样的人物。 他局促地坐下,两腿并紧,不时讨好地点着头,又说了一些生硬的奉承话。迪米特倒是很耐心地听完了。 “差不多该说正事了吧?” “对对对,不好意思。我叫威尔治·彼尔德,希望您能帮我找到我女儿,莎拉·彼尔德。” 这熟悉的名字立刻让迪米特眼前一亮。 “你说的这个人……” “没错,或许您听说了,她是巴斯特超市的员工,上午刚从超市逃走。” 说着,威尔治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 “这是她的照片。” 迪米特没有接,把身体往前探了探。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一头浅红色的头发,挂着个粉色发夹。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心地摆着“V”字手势,显示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活力与朝气。 她真是自己看到的纵火犯吗?迪米特相当怀疑。别的不说,头发的颜色就差了不少,但身形和相貌确实与那个纵火犯大致相符。 “我记得,她的头发不是这个颜色。” “是吗?”威尔治有些吃惊,“唉,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头发变了色?” 威尔治叹了口气,头也垂了下去。 “她有一周没回家了,说是和同学出去玩。我确实不太知道这几天,她遇到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不过警方应该介入了吧,你为什么要找我?” 当迪米特问出这句话时,威尔治愁眉苦脸。 “实不相瞒,我女儿……是超能人。以前这孩子非常稳定,没见她惹过事,谁知道今天怎么就放起火来!警察肯定要抓她,可我不希望她落到警察手里,所以来找您。请放心,我的朋友告诉过我,如何找到像您这样的赏金猎人。” 果然是为这事来的。纵火罪要是坐实,在北冰国最高可以判终身监禁。这位父亲想保护女儿的心情,迪米特理解。 至于如何找到他,只要留意网上的房地产报、金融日报之类的电子报,总能在最后找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维修广告。如果你拨打那些有连号的电话,说出对方希望听到的内容,他就会告诉你,自己是赏金猎人。 你也可以给他们的邮箱里发邮件,会跳出一个界面,问你一些问题。成功过关的话,同样可以得到一个联系方式。 迪米特更加大胆,他喜欢把住址都带上,而且联系方式很少更换。 见迪米特迟迟没有说话,威尔治猜想对方是在看自己的诚意,连忙掏出一沓钱,也就一千卡玛不到。 “我家不算富裕,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当然是定金,如果找回我女儿,我肯定好好报答您!” 说着说着,威尔治那被褶皱挤住的眼睛流出了泪水,还起身要跪下。迪米特连忙摆手叫他站起来。 看着眼前这位急着找回女儿的父亲,迪米特内心潜藏着的那份感情又动了一下,明明已经过去了六年。 也罢,既然目的都一样,顺便帮个忙也未尝不可。 “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比警察快,但我尽力而为。” 威尔治破涕为笑,口中不停道谢,又把钱推到迪米特面前。 “感谢您,先生。我知道这是很麻烦的事,还请您多费心。您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吧?或者说,现在已经有了眉目?” “这个嘛,我确实是在找她,所以你的委托我可以顺便完成,放心吧。” “那,女儿的事,就拜托您了。” 留下钱和嘱托,威尔治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房门一关好,他就匆匆跑到电梯门那叫电梯,来到B1层的地下停车场。刚走出电梯,两个男子就迎上来。 “怎么样,布朗先生?” 老布朗现在还感到后怕,那些瞎话虽说不难背,但在迪米特面前,他还是紧张得要死。好在自己声泪俱下的演出打动了对方,没露出硬伤。 应该是吧,他不确定。 他并不适合演戏,但他却是列维能派去试探迪米特的唯一人选,就因为他是个超能人。换成别人,连预兆者那关都过不去。 “没啥问题,快走吧,我这心脏都受不了了。”老布朗说。 三人钻进一辆轿车,开出停车场。老布朗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呆着了,因为走得太急,他没有注意到出口附近,暗中观察他们的目光。 一块广告牌后面,走出了迪米特。当轿车在停车场的出口处停下缴费时,他躲过轿车司机的视线,绕到酒店门口,上了他早就拦下的出租车。 在让老布朗等待的时候,迪米特使用了从一个加勒波人身上夺取的能力,制造了自己的幻象。这个幻象不仅能做出和本体一样的动作,还能发出本体说话的声音。 迪米特把幻象留在房间里,自己通过VIP室专有的紧急通道,来到地下停车场,这在消防通道示意图里画得清清楚楚。 房间内,他藏好一个可以收声的摄像头,图像显示在手机上。为了不被识破,他故意弄了张茶几,把对方和幻象隔开。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动,对方也不会轻易察觉。 接下来就简单了,他跟着老布朗的EXP反应,追到了对方停车的地点,是一座大楼。 迪米特抬头看着楼顶的镂空字“巴斯特”,狡黠一笑。 开着那种车,进入这种地方,居然还在自己面前哭穷。那个“父亲”绝对是巴斯特的人。看来巴斯特很担心自己会去追莎拉,于是弄了一出戏,想试探自己进展到什么地步。 只可惜,见到老布朗第一面起,迪米特就从那有些躲闪的目光中,察觉到些许异常。在外行走多年,他对身边的氛围总是特别敏感。 现在,利用对方送上门的失误,迪米特更确信莎拉吸食了RX6,而且和巴斯特有关。 既然如此,那家超市该碰一碰了。 他用手机给里维拉发去信息,捋了捋头发,快步融入路边的人群。 ***** 半个小时后,迪米特回到了老布朗的超市外。 超市的卷帘门拉了下来,从外面只能看到碎裂的窗户和熏黑的墙壁,以及围了超市一圈的封锁线,把旁边的胡同也封了。 警戒线前站着四个警察,把守四周。他们是后来到超市的,因为听说有人纵火,要按刑事案件调查。但还没开工,上司就下了指示,让他们原地待命。 既不能进去又不能走人,警察们都闹着心,百无聊赖地来回溜达。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要靠近超市。一个警察很自然地拦住了他。 “站住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那人戴着墨镜,见到警察也没摘下来。他先看看超市,才看着警察。 “哟,这是怎么了?警察先生,我是打算明天来送货的。” 警察压着肚子里的火:“请问您是?” “给。” 那人随手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写的是“沙尔文冷冻食品生产股份有限公司对外销售部”,姓名是卡德温特·米尔斯。 “今天超市着火了,你也没必要送了,米尔斯先生。”警察把名片还给他说。 “着火?怎么着的?” “细的别问,赶紧走吧。” 米尔斯挺了挺身子:“那不行啊。我的人已经把蔬菜和速冻食品运过来了,这些东西都不好保存,你们不知道?” 这时候,另一个警察走了过来。 “你刚才说你是运速冻食品的?” “是啊。” “唉,真遗憾,好不容易进一回货,超市还着火了。我家以前经常到这里买冻肉,可他们一周前就不进货了。” “不进货了?” “是啊,怎么,你不知道?” 米尔斯一耸肩:“不好意思,我是头一回跑西拉达的业务。” “怪不得,”后来的警察继续说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超市就跟要关门了似的,速冻食品啊,蔬菜啊,还有很多方便食品都不进了。” 第一个警察也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对对,还有零食,日常用品什么的,都断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米尔斯恍然大悟地“哦”了个长音,还摇头晃脑。 “这我还真没听说,算了,也跟我没关系,谢谢两位啊。” “行了,你快走吧。” 告别警察,米尔斯转进一条胡同。 两分钟后,迪米特从里面走出来。 他不太喜欢换装,因为必须戴墨镜挡住眼睛,还得摘下眼罩,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诅咒的封印就可能松动。 幸好,这次换装带来的收获够多。 超市断货一周,莎拉在一周前请假。还有那个“父亲”,他对莎拉头发变色的事似乎没有准备,那么后面说的“一周”,就有可能是真话。 三个时间点重叠,这不是巧合。超市一周前必然出了大事,说不定,就和RX6以及莎拉有关。 迪米特拿出手机,里维拉的回信在几分钟前到了,他现在才腾出时间看。 内容只有一行字:警方怀疑纵火的超能人有力量失控,即吸毒的可能。 警察既然有所怀疑,就一定会顺着这个方向调查。如果连警察都知道莎拉吸毒,那超市试探自己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面子。 因为警察办案有固定的流程,不会马上怀疑到超市。但自己是赏金猎人,完全可能受雇某个与超市敌对的组织,有针对性地调查。 这么看来,那家超市提供RX6,甚至储存RX6的可能性非常高。莎拉手中的毒品,应该也是超市的货。 看来,那女人真的能成为突破口了。 不过迪米特不明白的是,RX6从吸食到上瘾再到失控,通常要几周的时间。如果超市知道莎拉吸食RX6,为什么不对她力量暴走的可能性做出预防呢? 从白天那混乱的状况看,莎拉暴走显然不在超市的预期之内。 答案,只能在今晚得出了。 第29章猜想 凌晨两点。 整整喧闹了一天的城市放慢节奏,渐渐进入梦乡。只不过人们都是出于疲惫,不得已选择了睡觉。娱乐留下的冲击还没有消退,不少人无法真正入眠。 大街上,有个脚步踉跄的小伙子,握着酒瓶,在人行道上走着S形。他刚告别朋友们,从酒吧里出来。 朋友们提议开车送他回去,他清醒地拒绝了。都喝得不少,还开车,不是作死么? 微风吹过他的脸,摩拭着他的皮肤。温度正合适,痒痒的,太舒服了,舒服得有些令人作呕。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异物顺着食管向上涌起。他几步撞到一处阴暗的墙角下,双手扶墙,大口地呕吐咳嗽,咳得头皮发麻。 吐完了,小伙子喘匀气,顾不得擦拭脏兮兮嘴角,准备继续赶路。迎面忽然走来一个人影,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估计也是刚喝完酒吧? 小伙子只想到这些,人影拐个弯贴了过来,一把按住他的头。他顿觉脑袋阵阵**,加上酒劲,他晕倒了,倒在距离被烧毁的巴斯特超市50米远的地方。 等到天亮被人发现时,这幅景象会让人觉得他只是醉倒而已。 他应该感到庆幸。要不是酒精会让他在醒来时记忆断片,他早就成了那个人影——迪米特的手下亡魂。 ***** 确认这个意外的目击者不会带来麻烦,迪米特走进白天审问超市店员时的胡同。总的来说,他不是随意杀生的人,只有两种情况必须下杀手:工作需要,或者遇到了让自己不爽的人。 至于这个不爽的标准,那就看他心情如何了。 白天的警察这会儿都看不见,只剩下了警戒线。看来警方还没意识到这起火灾背后的细节,又或许是超市好好公关了一下。 这对迪米特来说是个好消息。 顺着胡同,迪米特绕到超市的后门。这后门是进货用的,为了开关方便,上的是普通的明锁,很容易搞定。 握住锁头,迪米特的手闪了几下,将少许能量注入其中,接着用力一拽,锁头就被他拽了下来。 他不在乎天亮后会不会被超市发现。既然对方白天来试探自己,那肯定早有准备,超市里的RX6,估计已经搬走了。 而且和自己不一样的是,他们能在警察眼皮底下搬东西。 但迪米特自有办法。 走进屋子,黑暗瞬间包围上来。迪米特张开手,一个灯泡大小的光球在他掌心成型,发出强光。他把掌心对准天花板,轻轻一推,光球就缓慢升起,在半空中停住,照亮了周围。 这看似简单的把戏,其实比很多战斗技能更难掌握。它要求使用者准确控制能量的输出,不能一不小心扔出一发炮弹。 为什么不开灯,主要是因为他懒得找。何况火灾过后,这里的电路也有损坏的可能。 这屋子应该是仓库管理员记录信息以及验货的地方,还剩下几张桌椅,几个立柜。迪米特逐一检查,一无所获。 桌子的每个抽屉,柜子的每个夹层,都被彻底清理了。上面灰尘积得很多,显然很久没人来过。 搜索完这个房间,迪米特往里走,进入库房。他如法炮制,再送上两个光球,把库房照得亮堂堂的。 库房里到处是纸箱,堆积如山,地上还有不少散放的。有的拆开了,空无一物,有的还包装着,完好如初。这是迪米特要重点检查的地方。 RX6是粉末状的EXP制品,本身含有EXP能量。而且为了快速适应人体,这些EXP还很活跃,难免会微量溢出,混入空气,或者附着在其他物体上。 而那正是迪米特要找的东西。 这种EXP能量,即使是机器也很难检测出来。但有预兆者的能力,要感知这些微量的EXP,并非不可能。 迪米特两手泛起微光,去摸每一样东西,缓慢而有序。纸箱,地板,还有墙壁,每个地方都不放过。 只要有EXP附着,就会被他手上的EXP融合,然后通过预兆之力,他的手便能感知到那些许的能量变化。 有多些许呢?大概和身上落只苍蝇的感觉差不多。 所以迪米特摸摸停停,手每动一下,就会停几秒,反复感知。 这库房也就是一百平米,迪米特却足足忙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一无所获。 他有点沮丧,坐在纸箱上喘气,两手一张一合地活动着。 怎么办?是继续找,还是换个房间? 想了想,迪米特还是决定再试试。他把靠着墙壁的箱子挨个挪开,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暗门被箱子挡住。 他敢说超市并非所有人都知道RX6,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了避免被不知情的人无意发现,把东西藏进隐藏房间,合情合理。 这次查缺补漏,终于让迪米特中奖了。 他的手沿着墙壁摸索到某个位置时,掌心掠过一道细小的缝隙。他凑上去,瞪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发现。 这缝隙几乎和白色的墙面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顺着缝隙,迪米特摸了一圈,大致摸出一个矩形。 他用力去推,墙壁纹丝不动,库房的某个地方应该有开关,但他没那个耐心去找了。 迪米特手留在墙上,将EXP注入墙壁,让部分墙壁发出光来,像里面装了电灯一样。 “差不多。” 放下手,迪米特弹了个响指。发光的墙壁迸出闷响,从内部爆炸,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留下了洞口,和向下的楼梯。 “总算是走运了。” 自言自语的迪米特迈步下楼,走了两步就停下。楼梯上除了墙壁的碎块,好像还有其他东西。 他弯腰捡起几个,是粉色的硬塑料碎片。 “这什么玩意?” 迪米特皱皱眉,扔掉碎片,开始探索他的新大陆。 楼梯下面是一个小房间,堆了十几个大纸箱,每个一米来高。外包装印着小型洗衣机的字样,箱子已经拆封。 迪米特还是老办法,用手上的EXP配合预兆者,挨个检查。 当他摸到第四个箱子底部时,苍蝇落到了身上。 他又摸了几次,仍然能察觉到那细微的能量变化。预兆者从不出错,那么RX6藏在这家超市,可以认定为事实了。 如此看来,比起莎拉,更应该去找超市的人。店员,店主,甚至这个地区总公司的某个人都可以。 或许那个“可怜的父亲”更好下手吧,就先把他绑出来,问个究竟再说。 打定主意的迪米特开始返程,走上楼梯,目光掠过那堆塑料残骸时。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粉色塑料? 迪米特把楼梯上的塑料碎片尽可能拼起来,结果居然拼出一个类似发夹的东西。 他又拿出老布朗给的莎拉的照片,对照了一遍。 女孩头上果然有粉色发夹,看上去好像就是这个碎掉的发夹。 蹲在楼梯上,迪米特陷入了思考。 巧合吗?还是说,莎拉来过这里? 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记得白天遇到莎拉的时候,那一脑袋乱蓬蓬的头发上,根本没有什么发夹。 看样子,发夹是被踩碎的,但问题是,莎拉的发夹为什么会在这?难道是不小心弄掉,又踩了一脚,然后不要了吗? 有点扯,正常情况,发夹哪会轻易掉落。而且落也会落在身上,难道她会一点察觉没有,还准确无误地踩碎了吗? 不太可能。除非,发夹掉落的时候,莎拉是非正常状况,并且一定有肢体冲突,不然也不至于把发夹弄掉。 而莎拉没有收回发夹,或许是在冲突之后,她出于某些原因无法回到密室,而且是永远的。 想到这,迪米特得出了一个推论:莎拉可能是被人硬拽出去的,因为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不是RX6的知情人。 但迪米特总是觉得,白天遇到莎拉时感知的EXP反应变化,是RX6的作用。说不定,莎拉吸食RX6。同时,她又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藏匿RX6的事。 如此一来,莎拉的身份就有趣了。 当然,上述结论都建立在“碎片是发夹,发夹属于莎拉”这个前提下,实在不太准确。 但迪米特反而觉得这更接近事实,而且莎拉在事件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他把所有发夹碎片收好,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3点15分。 该死的里维拉,快点打电话过来啊。 ***** 有一件事迪米特没想错,那里的确有过RX6,现在被放在另一家巴斯特超市里。 列维一直在为这些东西犯愁,从它们被送到超市那天起。 藏匿毒品是个掉头发的活。每天不管多忙,列维都要分出一些时间,确认存货的安全,还要小心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无论是不是自己人。 迪米特的出现,让列维前所未有地紧张,老布朗的报告更是填了不少堵。他打算派几个人去监视迪米特,只是眼下还没人敢接这个差事。 另一方面,列维还得暗中寻找莎拉的下落,这事不能交给警察。 一个月前,他让老布朗杀死莎拉,可莎拉却被K留下来,当小白鼠,她肯定被囚禁在超市里了。这么长时间,谁能说准那女人没听到些什么? 虽然莎拉逃跑的时候犯了病,但只要不犯病,她就和正常人一样。 无论如何,他必须亲眼见到莎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时间来到早上7点10分。 叮咚—— 类似门铃的声音从列维的手机里传来,他一把抓起手机。 “有消息了吗?” “还不太确定,亚门尔先生。刚才我们在南部郊区的凯伦亚六号大街,发现了一个和目标很像的女人。” 列维一拍桌子:“什么叫很像?到底是不是?” “真的不确定,因为她头发的颜色是淡红色,身形差不多,穿了件破雨衣。” 听着部下的报告,列维心里犯了嘀咕。 他在铭牌录像里看到的莎拉,是深红色的头发。不过一个月前他见到莎拉的时候,那女孩的发色的确是浅红色。 这头发的颜色变来变去,难道她特别喜欢染发? “她往哪里去了?” 部下有些吞吞吐吐:“这,这个,因为头发的颜色不太对,刚才没盯紧,一转眼找不到……” “废物!” 列维恨不得马上把那群没用的部下暴打一顿,他用不容分说的怒吼下了命令。 “马上给我找到她!我再派几个人过去,要是找不到,你们全都给我提头来见!” “是!” ***** 昨天收到了可观的小费,今天服务员也是干劲十足。现在刚7点,他整理好工作服,精神饱满地来到服务台,按下一个房间的闹钟按钮。 他按了好几次,扬声器里也没有传来客人的应答声。通常他只要按几次就算完成任务,但毕竟收了小费,得来点更彻底的服务才行。 服务员来到房门前,礼貌地敲了三下门,等待客人的回应。但是没人说话,他又敲了三下。 “迪米特先生,您醒了吗?” 他或许还要再敲上一段时间,因为屋里的客人早就出门了。 第30章莎拉·彼尔德 十几分钟前,在酒店浅睡的迪米特等来了一直期待的里维拉的电话。他强打精神接起来。 “马上过来,凯伦亚六号大街最南头,苏苏的小店。刚才我们的人看到她在街上晃悠,感觉有人跟踪,就把她骗过去了。” “甩掉他们了吗?” 迪米特把手机开成免提,扔在床上,边穿衣服边问。 “放心,他们不如我们熟悉地形。” “能确定是那女人吗?” “相貌和外形应该没错,就是发色比你说的淡了一些,浅红色。” 同样的问题,让迪米特停了一下。昨天还是深红色的头发,又变回去了? 但现在是争分夺秒,这问题没必要细想。 电话挂断的同时,迪米特也穿戴完毕,抄起手机,跑出房间,直奔地下二层。 这里是酒店专门为出租车司机准备的区域。迪米特随便搭上一辆,命令司机以最快速度朝目的地开去。 那些追踪者准是超市的人,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接触莎拉。 不到半个小时,收了迪米特十倍车钱的司机,就把他送到了“苏苏的小店”。 这店还真是挺小,比里维拉的店要小。迪米特望了望四周,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客人:穿着破雨衣的女孩。 她背对着迪米特,坐在摆满美味佳肴的饭桌前,两手并用,狼吞虎咽,偶尔停下来喝口水。 在她身边,立着店主,一个瘦高的男子。他招手让迪米特过来,又指了指客人。 迪米特会意地点头,向门外一指。店主便叫走到外面放风。迪米特拉出女孩对面的椅子坐下。 “莎拉·彼尔德?” 女孩吃饭的动作瞬间中止,缓缓抬头。她大半张脸被灰色占据,过肩的淡红色长发垂下,像挡在眼前的窗帘。黯淡无光的眼睛,从窗帘缝里看出来,代替塞满食物的嘴,反问迪米特:你怎么知道的? 迪米特看得出,莎拉恢复了神志,还忘记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这很好,更容易问话。 时间紧迫,他必须在超市的人来之前,把该问的话问出来。 可莎拉现在是惊弓之鸟,一个陌生人的话,只能吓到她。 好在迪米特手里有牌可打,那就是“老父亲”提供的便利。他相信对方为了把戏演好,交给自己委托的时候,用的肯定是真实信息,就让自己也来用用吧。 “不要害怕,莎拉。我是赏金猎人,哈鲁夫·迪米特,受你父亲威尔治·彼尔德的委托,带你回家。” 这话果然有效,莎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爸爸他……找我?” “是的,你看这个。” 迪米特拿出老布朗给他的照片。莎拉慢慢接过来。 “我的照片?” “这是昨天出事以后,你父亲给我的。现在警察到处找你,你父亲希望我能赶在警察之前找到你,好做其他打算。” 说这些话的时候,迪米特不由得想起了他的父亲。他只想到这,就控制住情绪。 他不能,也不敢继续想。 或许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他的话充满打动人的力量。莎拉信服了。 “爸爸,妈妈……呜呜……” 女孩在桌子上埋头哭泣。迪米特好言相劝,总算让她平静下来。 “没时间哭了,莎拉,我们得离开这里。” “行,我跟你走。”莎拉抬起头,抹着眼泪。 “刚才我让店主去准备车了,稍微等一下吧。正好我也想问问你,你这一周到哪去了?店员们说你请假,但你父亲却说你出去玩了。” 莎拉沉默了。这一周,或者说一个月的事,她独自憋在心里,本不打算说出去。 但眼前这个人,是父亲找来的,值得信赖。 而且,有个可以倾诉的人,不是坏事。 “一个月前,一切都是一个月前。” ***** 一个月前,莎拉在库房清点货物,无意中看到几个纸箱摆得有些歪,就去调整位置。 也是阴差阳错,她碰到了暗门的开关,库房里响起的隆隆声把她吓了一跳。然后顺着声音,她找到了密室入口。 好奇的莎拉走进去,看到里面排成一排的箱子,以及箱子里的RX6。莎拉没见过RX6,但她知道,这白色的袋装粉末不能放在洗衣机的箱子里。 正当她打算把袋子拿出来时,有两个店员闻声赶来。发现暗门开着,他们急忙冲进密室,看到了莎拉。 莎拉没慌神,两个店员慌神了。莎拉不应该出现在这,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必须得采取措施。 其实那个时候,情况并不算糟糕,因为莎拉根本不知道RX6是什么。哪怕店员骗她说是白糖,她都会全盘接受,事情也会完美解决。 可那两个小子是彻头彻尾的冒失鬼,他们冲上来要抓莎拉,莎拉本能地反抗起来。得说她体格还挺不错,把其中一人的脸都挠花了。 慌乱中,两个白痴想到一个更白痴的主意。 他们听说RX6是毒品,莎拉又是超能人。不如就用毒品使莎拉上瘾,这样既不用灭口,又能轻松控制她。 一个店员使劲按着莎拉的胳膊,另一个店员拆开一包RX6,趁她张口大叫的时候,用力撒过去。不等莎拉吐出来,就堵住她的嘴,硬是让她咽进肚子。 RX6的效果立竿见影。不要说咽下去的部分,光是撒在脸上,被鼻子吸进去那些许粉末,都能迅速起效。 莎拉只觉得脑中变得清凉透彻,四肢也轻飘飘的,但意识越来越远,身体正脱离大脑的控制。 她手舞足蹈,又不时摇着头,扭着肩,嘴里叨叨咕咕。两个店员拽着她往出走,她也没有反抗。 上楼梯的时候,莎拉无意中拽下了发夹,她还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但就是控制不住。手一松,发夹落地,接着就被踩碎了。 搞定了莎拉,两个店员马上把这事报告给老布朗。老布朗扔掉手里一切的活赶过来,可他来也没用,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得联系列维。 列维简单问了问情况,做出两个决定:转移RX6,杀掉莎拉。老布朗吓得魂不附体,他从没杀过人,想都没想过,更不知道怎么处理尸体。 正在他六神无主时,又接到了让他崩溃的电话——K打来的。 K不知怎么就听说了这事,命令老布朗不要杀掉莎拉,而是改为监视,定期给药。老布朗知道K是列维的上司,只得照办。他又怕列维怪罪,便没有报告。 就这样,在K的要求下,老布朗的超市持续为莎拉提供RX6。 莎拉呢?因为担心吸毒的事暴露,给家里带来恶劣影响,也一直闭口不谈。 可在那之后,她已经切实感觉到,自己的超能人力量正在觉醒。脑中的力量元已经被激活,EXP跑遍全身。 她没有过能量充斥在肌肉里的感觉,更不知道如何操控。有好几次,她体内的EXP不受控制地跑出来,变成道道火花。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失控酿成大祸,更害怕父母得知真相后伤心,便决心靠RX6隐瞒到底。 但RX6终究是有限界的。三周过后,莎拉几乎到了要把RX6当饭吃的地步,而她的力量更是频频失控,不仅会自动放火,还伴随着短暂的记忆丧失。 老布朗只好再给K打报告,K要求把莎拉囚禁起来,老布朗继续照办,又威逼莎拉编谎,瞒过父母。 于是,莎拉被关进超市的某个地方。期间,K还来超市看过她,如同是检查实验用的小白鼠。 “你说你见过那个叫K的人?”迪米特问道。 “嗯,络腮胡子的大叔,脸上还有道疤。那周他来过两次,而且有一天我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他好像说,剩下的货准备转移到别的地方。是今晚,或者明晚十点,总之就是最近几天。好像还提到了北郊的物流市场,他还要亲自去。” 迪米特知道莎拉不会说谎,但这个计划可能变更,可能性还很大,特别是在莎拉出逃之后。 那么,自己要不要按这个时间采取行动,就得好好琢磨一下。 当迪米特盘算这些的时候,外面放哨的店主火急火燎跑进屋子。 “有人来了!” “知道了,你先走。” 看店主面露难色,迪米特又补充了一句。 “损失我包赔,快走。” 店主这才放心一笑,马上走进后厨,从后门逃走。 “我们也走吧。”迪米特对莎拉说。 “好。” 莎拉知道来的人是谁,便听从迪米特的指示,朝后厨走去。 但这时,一根手指顶住了她的后脑。 唰—— 指尖射出的强力光束,穿过莎拉的头,打爆了头颅里的部分血管。脑出血让她的意识急速模糊,身体向前一垂,侧着倒地,无力地展开。 她最后看到的,是伸出手指的迪米特。 迪米特当然不会带着莎拉东跑西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她就是累赘了。与其让超市的人抓回去再生变故,不如就此灭口,一了百了。 这也符合他杀人的第一个原则:工作需要。 接着,冷气在迪米特手中聚集,化作锋利的,细长的冰刺。他将冰刺捅进莎拉的脖子,抹掉女孩的最后一口气。 迈过尸体,迪米特从容地离开饭店。 ***** 几分钟后,莎拉尸体的照片,就出现在列维的手机里。 郁闷的列维抱着头,脑瓜子嗡嗡的,仿佛连手都跟着颤抖。 这铁定是迪米特干的。至于原因,估计是他套完了话,觉得莎拉没用了吧。 按说莎拉被关在超市里,应该不会知道什么。但列维总是放不下心,恨不得把今天所有的行程都取消,哪怕是跟RX6无关的行程。 坐在椅子上的列维装了一会儿“思想者”,再次拿起手机。 他打算告诉K,终止今晚的交货,要不然换个地方,换个时间也成。这样下去实在危险。 “不用那么麻烦,保持原样就行。” 听了K的回答,列维终于忍不住了。 “你他妈疯了吗?” “我正常着呢,而且别忘了,是你说要今晚交货的,”K轻描淡写地说,“正好,我们打算借这个机会干掉他,省着他以后继续碍事。你也得过来。” “干掉迪米特?能不能不闹!?你作为超能人应该也明白,他是那种一个人就能消灭一个组织的家伙!你让我送死吗?” “少跟我废话,你必须到!” 无视列维的抱怨,K发出最后的命令,挂断了电话。 “可恶!” 列维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上,余怒未消,又踢翻了椅子,抓起显示器,猛砸桌子。 K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自己当诱饵,引迪米特出来。这基本是死路一条。 可如果违抗命令,组织也不会放过自己。 既然如此,干脆赌一赌吧。 站着静了静头脑,列维拾起手机,拨下号码。 “布朗,你马上过来一趟。” ***** 从饭店脱身的迪米特,悠哉地回到酒店。该吃早饭了,他没去餐厅,而是回到房间,叫服务员送早餐过来。 在等待服务员的工夫,他把收集到的信息,还有自己的判断,整理整理发给迪奥。那个物流市场,他要亲自去。至于其他变数,让迪奥找人去处理。 发过信息的迪米特,斜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可不能躺在床上,睡意会很快袭来。等会儿吃过饭,收拾收拾东西,就得出发了。 他掏出一枚“太阳结晶”——镀金的硬币,一面是哈鲁夫族的菱形太阳族徽,一面是辛迪科斯的头像。 这是过去人们为了纪念辛迪科斯的功绩而铸造的,曾经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如今,每个哈鲁夫聚居地的长老会都有人制作。 迪米特离家时,母亲给了他三枚。六年间,他又用各种方法“收集”了不少。 此刻,他颠着手里的太阳结晶,让自己保持清醒,设想着今晚的情况。 超市可能会准时行动,也可能不会,后者更安全一些吧。如果超市放鸽子,该怎么办,就是迪奥的事了。 当然,要让自己处理的话,只需把巴斯特的大楼轰掉两三层。别说RX6的下落,连董事长的性癖都能问出来。 只不过工作需要,他得忍忍,忍住这逐渐涌起的破坏冲动。 当当—— “您的餐点到了,先生。” “谢谢。” 迪米特打开门,服务员端着盛有燕麦粥,煎蛋卷和培根的餐盘,放在茶几上。一鞠躬,走出房间。 等他关上门,迪米特坐了一会儿。 忽然,他站起来,拎起茶壶,进了洗手间。关门前,他把茶壶扔向盘子,发出“啪”的清响。 响声发出没多久,门锁就被几发子弹打穿,三个拿着枪的人急急忙忙闯进来,其中就有刚才送餐的服务员。 他们以为迪米特吃了有毒食物倒地了,但只看到打碎的茶壶和盘子,不见迪米特的踪影,让他们不由得愣神。 就在这时,从卫生间方向,一道冰面沿着地毯,快速展开,很快就伸到三人脚下。 “这是什么?” “不好,快走!” 然而他们已经走不掉了。冰面接触到三人鞋底的同时,就包住他们的鞋,又顺着腿攀爬。眨眼工夫,他们的腿被冰困得结结实实。怎么挣扎,冰块都纹丝不动。 惊恐中,他们看到迪米特冷笑着走过来。 “既然要伪装,好好学学人家鞠躬的动作怎么样?” 迪米特踩着冰面,一步步靠近那三人。每靠近一些,他们身上的冰块就随之爬升。 等迪米特站在面前时,他们就只能动动脖子了。 “求求,求求您,饶命……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那就告诉我,你们奉的是谁的命。说实话,我就放过你们。” 迪米特说着,手掌从“冰雕”上抚过。另外两人面面相觑,有点犹豫。那个假服务员倒是活命心切,赶紧从实招来。 “是列维·亚门尔先生。” “这人是谁?” “我们公司里特别有地位的人,他给我们下的命令,我们不能不从!这都是实话,求您放过我们!” 列维·亚门尔,迪米特记住了这个名字。想必就是他派人试探自己,追踪莎拉,今天又来搞暗杀。 这代表着,超市不仅选择了准时行动,还主动向自己宣战。 太有趣了。 “呵呵。” 迪米特兴奋得表情差点失控,忍不住笑出两声,把那三人吓得够呛。 “大,大佬?” “谢谢你们。” 留下这句话,迪米特穿上风衣就走了。三人抱怨着迪米特的言而无信,又为捡回性命感到庆幸。 完全没注意到,冰块已经开始发光。 走到电梯口的迪米特按下电梯按钮。在电梯上来前,一弹响指,他住的房间便发出低音炮一样的闷响。 列维·亚门尔,想必会出现在交货现场,还有K也是。 “那就拿他俩开刀好了。”迪米特摸了摸眼罩说。 第31章不公平的战斗 晚上9点刚过,巴斯特西拉达地区总公司附近。 四辆厢货车正准备出发,给临近乡镇的巴斯特超市送货。这只是对外的说辞,四个车厢里总共隐藏了不到三千克的RX6,其他都是货物。 至于藏在哪里,只有列维和老布朗才知道。 办公室内,列维拿出他最昂贵的裘皮大衣。这件做工精细的衣服,是去年妻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平时舍不得穿,况且这个季节也不适合穿。 但今天要是不穿,怕是以后就没机会了。 穿好大衣的列维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颓废的人影,不住叹气。 他26岁就当上了一家巴斯特连锁店的店主。之后,这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年轻人,不断努力,提升业绩。奋战十年,爬进了西拉达地区总公司。 他的目标是掌管整个巴斯特。那是他的人生理想,是生存的意义。 然而,命运非要和他开一个玩笑。 六年前,时任推广部二组组长的列维,奉命到一座小镇去发展连锁店。但因为种种原因,经营一年后,他的超市业绩未能达到预期要求,还败给了一家对手公司的超市。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完败。 列维感到颜面扫地。更要命的是,年终业绩表张贴出来后,公司对他的评价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周围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窥视他位置的人,对他心存不满的人,纷纷找到了突破口,让列维坐立不安。 在公司里,他就是一位攀岩者,中途没有休息,不能休息,两手必须时刻攥紧。稍有松懈,便会坠落悬崖,粉身碎骨。 于是,为了保住业绩,保住地位,列维第一次与恶魔,也就是现在他服务的那个组织做了交易。 其实组织观察列维有段时间了,他们一直想找个能用来藏东西的地方,超市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有现成的库房,货车,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混进去。 像列维这样的死脑筋,一旦陷入困境,便会不惜代价去挽回。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及时”派人和列维交涉,给予慷慨的帮助。 方法无非是贿赂政^府部门,恶意打压骚扰竞争对手之类的。收了钱的政^府对此不闻不问,那家超市很快完蛋了。 列维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付出了代价。他被要挟成为组织的一员,为组织提供种种便利。而他在巴斯特的地位则继续飙升,直到现在。 今年,他45岁,距离人生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但他明白,这一步已经遥不可及。 从他为组织效劳那天起,他的目标,他的理想,他的生存价值,就已经跑偏了。他为组织做了很多,却不能和他人诉说,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这种环境,磨灭了他的朝气和活力,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副冷酷而严肃的表情。 如果今晚能活下来,说什么都要离开组织,不再做了,哪怕意味着他职场生涯的终结。 然后,和常年被他冷漠,却依然关心他的妻子说声抱歉。 穿戴完毕的列维来到外面。货车旁边,停着他经常乘坐的黑色轿车。开车的是老布朗,列维让他的司机回了家,只带两个保镖跟随。 他最后看了一眼公司的大楼,与这个奋斗多年的地方告别。 “亚门尔先生,出发吗?”老布朗从车里探出头问道。 “嗯,走吧。” 黑色轿车领头,后面的货车一一跟上,车队向北郊驶去。列维上车就把烟点燃,这样才能保持冷静,好计算他逃走的几率。 白天的暗杀失败后,列维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迪米特的视线。只要在现场露面,迪米特就会杀光其他人,留下自己严刑逼供,这是那个人惯用的手法。 而自己必定会在招供之后惨死。对于情报的提供者,只要是能弄死的,迪米特都不会留活口。 除非,K能把迪米特干掉,但这太难了。列维不知道K的手段,可迪米特的厉害他一清二楚。虽说K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大招,那也不能太过期待。 最好的办法,是趁乱逃走,这也是列维准备四辆货车的原因。 其中一个车厢装的不是货物,而是轿车。等两边打起来,迪米特肯定会留意这辆黑色轿车。到时候让老布朗开车逃走,吸引迪米特的注意,自己便有机会开备用的车逃生。 列维把这个计划反复研究了好几遍。有K的部下牵制,他有足够的时间以假乱真。越是想,他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应该说,这是人为了减轻紧张感所自带的幻想,列维正渐渐沉浸在幻想中。 他不知道,这些计划根本没用。 ***** 夜晚的西拉达灯红酒绿,而城市外围则鲜能看到璀璨的灯光。平日喧闹的物流公司,这会儿只留下空荡荡的大院,四周都是仓库,中间围着一块宽阔的空地,被稀稀落落的几个路灯照亮。 空地中央停了三辆吉普车,车旁边站了十几个人,肩上挎着冲^锋^枪,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当列维的车队开进空地停好时,有两个人扔掉手里的烟,朝车队走来。 列维和两个保镖也下了车,向那些人走去。但他的精神头都在那辆备用轿车上,不由得向藏着轿车的货车靠近了站。 等他看清对面的阵容时,眉头一皱。 “K呢?” “队长稍后就到。他让我们先来确认货物。”其中一个枪手说。 列维差点骂出来。K是真打算用他“钓”迪米特。他咬着嘴唇没说什么,带着两个枪手向货车走去。其他枪手纷纷跟上,在周围散开警戒。 一间仓库的墙壁下,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迪米特正在观察眼前这群人。他三个小时前就藏在这了。 后来的是超市方,领头那个穿着得体,有保镖跟随,说不定就是列维·亚门尔。迪米特决定把他留下。 另一边,迪米特不太确定。按莎拉的说法,K不可能不到场。但这些枪手当中,并没有和莎拉所描述的特征相似的人。 很明显,K躲起来了。眼前这一幕是告诉迪米特,他已经做好准备,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是在挑衅我啊,那好。” 嗖—— 黑暗中,一发不告而来的光弹冷不防射出。在那群人发觉之前,击穿了一辆货车的驾驶室,把驾驶员的头一并打爆。 “小心!” 枪手们发声喊,推开列维。所有人端起枪,朝着光弹飞来的方向齐射。 迪米特早就换了地方,躲避的同时再甩出两发光弹,又有两辆货车的驾驶室被打爆,驾驶员来不及逃出,惨死车内。 最后的货车,司机连滚带爬出了驾驶室。但还没跑出去,迪米特脚下便卷起强风,借助风的力量,眨眼间就出现在司机面前,还顺便躲过了枪手们的第二轮齐射。 可怜的司机,被迪米特掐住脖子,眼看着那只手燃烧起来。火焰烧到自己的脖子,最后把全身都引燃。 他惨叫着,挣扎着,但挣不开迪米特的手,就这样被活活烧死。 “该死!” 枪手们骂骂咧咧,换了一波弹匣,继续向迪米特射击。这回迪米特不躲不闪,他面前,由EXP凝聚出了比他还高的光盾,将子弹悉数挡下。 他的光盾有着远超一般光盾的强度,子弹被弹得四处乱飞,有几发赶巧不巧地,打漏了迪米特身边货车的油箱,汽油淌得满地都是。 “呵,正好。” 迪米特立刻把手中快烧焦的尸体扔到汽油里,呼啦一声,漏油的货车被大火吞没,很快成了“火车”。 浓烟四起,枪声大作,场面已经越发混乱。 这正是列维期待的发展。 趁迪米特还没注意到自己,列维带着保镖,悄悄朝他准备的货车跑去。幸好那辆车没有着火。 “你知道该干什么。” 列维对老布朗说,等保镖打开货厢,他们便爬进去。老布朗无奈地叹气,诅咒着命运的不公,但他别无选择。 再说迪米特,根本没把枪手当回事。货车已经开不走了,虽然一时性起烧了一辆,但剩下三辆怎么也能剩点RX6吧? 隔着光盾,迪米特举起双手,掌心凝聚出光球,对准那些枪手,连续射出一道道光束。 虽然子弹打不穿光盾,但迪米特自己的光束却可以轻易穿过,射进枪手们的身体、脑袋。这场单方面的虐杀,很快以枪手全灭而结束。 忽然,引擎声吸引了迪米特。列维开来的轿车,正在他眼前,调转车头想要逃走。 他的手立刻聚集能量,稍做预判,便射出直线的光束,正中轿车前机盖。还没跑起来的轿车在惯性的作用下滑行一段距离,停住了。 迪米特信步走到轿车旁边,拽开车门,却只看到了那个“父亲”。 他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玄机,但已经迟了。更为急促尖锐的汽车发动声传来,列维驾驶的轿车,如子弹出膛般射出货厢,瞬间开出100公里以上的时速,疯狂地逃出了大院。 “想得美!” 迪米特正要追击,猛然间,狂风呼啸而来,刮得他微微晃动。燃烧的货车升起更高的火柱,四溅的火星划过他的脸。 但他却仰望天空,望向那个急速靠近,又十分强烈的EXP反应——这风是EXP的产物。 半空中,有人全身被风包围,缓缓落地。他腰间挂着卷起的皮鞭,火光映照着狞笑的半边脸,以及一道斜跨鼻梁的疤痕。 这个面相,不会错了。 “你就是K?” “哈哈哈,哈鲁夫·迪米特,久仰久仰!我就是K,或者叫我【卡林·齐格飞·卡鲁】也成!” 卡鲁的声音粗得没边,和他那粗壮的手臂,夸张的胸肌十分搭配。他咧着嘴,歪着头,手指掰得咔咔响,手腕上套着两个银白色的金属环。 迪米特的表情倒是和平时无二,因为他听说过这个卡林族超能人。 “卡林·齐格飞·卡鲁,好像是佣兵部队‘荒野秃鹫’的老大吧?怎么有闲心跑到这来混?” “这个嘛,因为我找了个大金主,几年之内是吃穿不愁啦!” “就是那个‘毒蛇’背后的组织喽?可惜啊,你们费大劲把阿尔法地区的RX6运到这来,但我要没收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可笑,卡鲁的大嘴发出带着回音的笑声。 “可惜?哈,我觉得可笑!你是干得不错,能发现那女人的秘密,还比列维抢先一步找到她。不过嘛……” 卡鲁故意拉起了长音。 “你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留着她。” 迪米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知道,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碍于面子他只能先猜猜。 “无非是想用她来检验RX6的效果,对吧?那玩意的功能是个人都知道,还至于……” “如果我告诉你,莎拉是个【劣能人】呢?” 迪米特目瞪口呆,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他的眉头拧在一起,脑筋也拧在了一起。 劣能人,指的是那些力量元不完整,不能正常工作的超能人,严格来说,他们和自然人没区别。而且劣能人是天生的,他们的力量元永远不会成长 但莎拉,一个劣能人,却有了超能人的力量。迪米特想到一个他不愿意想的答案。 “难道说是,伊斯缇斯……” “错啦,不是那样!我留着她,给她用了些特别的药物,进行劣能人升级超能人的实验,结果也非常成功!” 劣能人升级成超能人?迪米特从没听说过。但如果真是这样,倒是能解释莎拉的头发为何会变色,那应该是力量元功能时好时坏的影响。 “RX6……不,那已经不是RX6了。你们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研究那个药物的效果?” “是啊,还算顺利——如果没有玫瑰机关碍事的话。说到这,你也该明白自己是什么角色了吧?” 顿时,迪米特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明朗了。 迪奥从最开始就知道巴斯特的秘密,他真正的目的是挖出实验室。但他需要帮手,用来分散敌人注意力,好让他有机可乘的帮手,于是就找到自己。 什么玫瑰机关对RX6有兴趣,全是扯犊子,真正的兴趣只在那个实验上。 迪米特的眼睛眯起一半,五指抠进了眼罩里面,全身上下微微发光,他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卡鲁却是洋洋得意,取下腰间的皮鞭。 “别太生气嘛,因为迪奥那小子失败了!而你今天也得把命留下!所有人,都过来!” 他扬起皮鞭,甩出响来,周围的仓库便传出“嘎啦啦”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八个枪手冲进空地,将迪米特团团围住。 这群人穿的是迷彩服和军靴,脸上也涂着迷彩,手中突击步枪的枪身上,有一部分正亮着绿光。 他们是“荒野秃鹫”的原班人马。与组织派给卡鲁的,这会儿已经在地上凉透的枪手不同,他们都是跟随卡鲁多年,身经百战的佣兵。 有了部下助阵,精神抖擞的卡鲁将皮鞭收回手中,自信地望着眼前依然面无表情的迪米特。 “弟兄们,让这小子知道‘荒野秃鹫’的厉害!” 第32章黑部队 这边卡鲁喊得起劲,那边的佣兵们也都士气高昂,嘴里哇哇地乱叫,好像马上就能杀了迪米特,扬名立万了。 迪米特懒洋洋地挠挠头,接着,一面环绕他的光盾就出现了。 这只是第一层防御,事实上他随时都贴着衣服留下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护盾,作为保险。 突突突突—— 佣兵们找好位置,一齐开火。子弹拖着绿色的尾巴,射向光盾。 打中光盾的瞬间,迪米特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光盾像失焦的图像一样,不停颤抖。尽管子弹挡下了,但光盾的强度也随之减弱。 随着子弹不断倾泻,光盾越来越薄,眼看就要消失。迪米特赶紧继续为光盾填充能量。 “这子弹能瓦解EXP结构?” “别东张西望!接招!” 卡鲁大喝一声,手中皮鞭一甩,借着风力呼啸而来。迪米特再张开光盾,鞭子连续抽在光盾上弹开,劈啪作响。 这就是卡鲁的对策。 和迪米特战斗,若是让他放开手脚,那就没得玩了。必须限制他的行动,而且要死死限制住,让他无暇进攻。 佣兵们使用的,是能够冲击EXP结构的,对EXP强化弹。八个人分成两组,轮番射击和装弹,持续压制迪米特。 如果迪米特在一开始被包围时,就跑出包围圈,或许还有办法对付这八杆枪。但他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即使被包围也不愿意动,非要刚正面。 这都在卡鲁的算计之内。 “嘁,小儿科。” 被四面八方夹击的迪米特有点烦,他可不想把所有能量都用来防御,那种憋屈的打法不是他的风格。 他留下光盾,用了个卡林族的能力,脚下被风托起,一口气飞上高空,试图这样躲避子弹。 “哈,班门弄斧!” 卡鲁大笑一声,也踩着风一跃而起,瞬间追上迪米特,皮鞭紧跟着出手。 他的皮鞭带着风的力量,不仅力道十足,还能随意改变方向。只这一条鞭子,也织出天罗地网。 论空战,迪米特完全落了下风。不仅空中平衡感不如卡鲁,他在飞行的时候,还用不了光盾。 因为那些他夺取的,来自哈鲁夫以外民族的能力,不能与他的力量元完美融合,所以总是会跟他自身某些哈鲁夫族能力相冲突。 而与卡林族飞行能力冲突的,就是光盾。 迪米特本打算起飞之后还以颜色,没想到反被卡鲁追着打。他尽全力躲闪,坚持了十几个回合,还是露出了破绽。 啪! 他胸口挨了一鞭子,虽说不重,平衡却被打破。身体如断线风筝般摇摆。 卡鲁手腕马上回转,鞭子顺势缠住迪米特的腰。 “去死吧!” 缠住迪米特的卡鲁握紧鞭子,加入风的助力,在空中疯狂地轮起圈来。 鞭子的离心力越发加大,达到顶峰时,卡鲁手腕一甩,鞭子前端松开,迪米特急速坠落。 不偏不倚,正掉进燃烧的货车里,立刻被火海淹没。 慢慢卷起鞭子,卡鲁从半空跃下,佣兵们也都走过来。 大火烧得正旺,迪米特却没能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望了一会儿,喜形于色,互相击掌,庆祝胜利。 卡鲁更是得意,朝火海竖起了中指。 “什么‘被诅咒者’,杂碎!走了弟兄们,回去好好喝两杯!” “喔!” 佣兵们高呼起来,跟着卡鲁,有说有笑地走了。 但,他们没有走远。 呼—— 沉闷的声音,从大火中传来。那绝不是燃烧的声响,而是更低沉,更恐怖的声音。 众人急忙回过头去,全都惊住了。 火焰正不断收缩,退去,集中在车厢中间的位置,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快散开!” 只看一眼,卡鲁便知道不妙,急忙用风腾空。 而那些不明真相的佣兵们,都遭了殃。 火球毫无预兆地射出,带着一路火舌,眨眼间就吃掉两个佣兵,又向前滚了十多米后炸开,留下两具黑乎乎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 飞到货车上空的卡鲁,不可思议地望着车上的人影。 “你居然没死?” 仅剩框架的货车上,站着完好无损的迪米特,只有胸口的衣服破了些。 原来,在落入火海的瞬间,他用光盾包裹全身。然后将光盾不断扩大,把火焰连同燃烧物一起,用光盾压缩成球,当炮弹射出去。 弹了弹身上的灰,迪米特取出四枚太阳结晶。 “打够了吗?该我了。” 现在,卡鲁算是彻底明白,迪米特被人畏惧的原因。 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手中最强大的火力,最缜密的对策,也伤不到迪米特分毫。现在只剩一个办法。 “撤!快撤!” 下了命令的卡鲁,再次甩起皮鞭,冲了上去。 他要给部下们争取逃跑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要拦住迪米特。 但迪米特还是纹丝不动,只将太阳结晶抛向空中。四枚太阳结晶发出亮光,化作夜空中的星星,飞向了逃跑的佣兵们。 卡鲁大吃一惊,想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太阳结晶早就飞到了佣兵们的头顶,连续射出光束。 这光束的威力与迪米特亲手放出的相比,毫不打折。 佣兵们的腿再快,也快不过光束的暴雨。惨叫声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在空气中,地上又多了六个死人。 “可恶!” 眼看着部下惨死,卡鲁的火气快要冲破脑门。但返回来的太阳结晶,让他清醒过来。 已经没有胜算了,要是自己也死在这,谁来给部下们报仇? 幸好,迪米特控制太阳结晶的时候一动没动,大概是他分身乏术吧。 卡鲁迎着飞来的太阳结晶甩鞭,卷起旋风,把太阳结晶吹得四处飘散。 然后,他使出全部力量,乘风逃走。 这速度和列维开车逃跑的速度有一拼。迪米特知道以自己掌握的飞行能力根本追不上,也不费那个劲,目送着卡鲁离开。 “无聊。”他嘀咕着。 空中的太阳结晶盘旋而下,漂浮在迪米特身边,像围着太阳的行星。迪米特张开手,太阳结晶就轻轻落到掌心里。 敌人逃走了,还剩最后的工作,就是到车里找出RX6,给迪奥带去。 可迪米特却是满脸的不愉快。 这场战斗,并没有让他疲倦,更没有激起他的斗志。他几张王牌,没有任何理由和机会出场。 留下的,只有不爽,各种意义上的不爽。 他本想把这三辆车也轰成大篝火,但委托毕竟是委托,必须完成。这是为数不多能够束缚他的东西之一。 今晚,就先忍忍。明天见面,一定问个明白。 ***** 当太阳重新升起时,人们和昨天一样,走出家门,来到街上,继续享受节日。 昨晚发生的事,乃至之前一系列的变故,都和人们无缘。唯一可能沾边的人,那个喝醉的小伙子,醒酒之后除了头痛欲裂,也没再想起什么。 人们生活的环境,我们习惯称之为“表世界”或者“表社会”。相对的,迪米特则生活在“里世界”和“里社会”中。 在里世界行走,尔虞我诈是家常便饭,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当然有时候,你无论怎样小心,都免不了翻船。 迪米特心知肚明,但这不代表他甘心被人利用。 “欢迎光临,一个人吗?” 还是那家咖啡厅,还是那名服务员,迪米特还是一样冷漠的反应。他拎着皮箱,大步走进上次和迪奥见面的房间。 对方还是坐在那里品咖啡。 一进屋,迪米特抬手晃了晃,光球在他手中成型,不由分说打向迪奥。 迪奥保持着喝咖啡的姿势。在他身边,圆形的黑色光墙快速展开。光球打中黑光墙后便被吞噬,黑光墙也越来越小。两股能量纠缠一阵,同时消失。 还好,这小小的骚动没有被外面的人看到。 迪奥也放下杯子,用手绢擦拭嘴唇。 “这个招呼打得很精神嘛,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是啊,刚睡醒正需要好好活动活动。” 迪米特也不落座,一手把箱子拍在桌上,一手把太阳结晶颠起老高,用力攥住。 “实验室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不想被我榨干的话,就给我实话实说。” 迪奥没在乎这威胁的话,而是打开箱子,看到里面堆满装着RX6的塑料袋。 “别这样嘛,你我动起手来,这座城市就要底朝天了。” “那就先告诉我,那个组织的来头。” 合上皮箱,迪奥把它放到脚边,两手叉在一起。 “它叫【黑部队】,是我们的老对头了。” “黑部队?” “这是他们的自称,或许还有其他名字。过去和我们有几次冲突,目的不明,但基本和各种不正常的EXP研究有关。” “就像这次的药物研究一样?” “差不多。” 早在得知西拉达有人接收阿尔法地区流出的RX6之前,玫瑰机关就已经打听到,西拉达有黑部队的药物实验室。但确认这个情报,则是在追踪RX6到西拉达之后。 玫瑰机关相信,那所谓的RX6,一定是药物实验的必需品,因此展开了行动。 调查进行得小心谨慎,进展缓慢。黑部队对内部资料的保密极为严格,一旦打草惊蛇,他们会马上将实验室销毁。 为了吸引黑部队的注意力,迪奥才以寻找RX6为理由,委托迪米特主动去碰黑部队。 就在迪米特找到莎拉的同时,迪奥和部下们也找到了藏匿在某巴斯特超市里的实验室。但他们还是慢了半拍,所有数据已经被销毁。 能找到的,只有一张没烧干净的碎纸,上面还有些字。 “从内容判断,似乎某家医院正在向黑部队提供RX6的生产原料,以及其他实验品。” “是北冰国的医院吗?” “不像,应该是国外的医院。‘毒蛇’也好,巴斯特超市也好,还有这家医院,黑部队四处雇佣其他组织和个人,完成数据收集、材料调配等前期工作,制作和实验则是亲力亲为。只要实验完成,剩下的就是壁虎尾巴,割掉也不心疼。” “劣能人变成超能人的实验啊,我总觉得和伊斯缇斯不无关系。” 迪米特坐在桌上,抱着胳膊,若有所思。迪奥把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 “我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做毒品,未免动作太大了。” 连迪奥也赞同这个观点,迪米特越发确定,黑部队和伊斯缇斯有交集。 卡鲁还扬言要绝后患,看样子,自己今后会频繁接触他们吧。 “黑部队的事,你们在追,我也想找到他们,共享情报如何?” “没问题。”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该算工钱了。” 迪米特伸出手,朝迪奥做了个索要的手势。迪奥会意地点着头。 “放心,已经打到你的卡里。50万,一分不差。” “你失忆了吗?用不用给你的脑子过过电回想一下?” 眼见迪米特挑起了眉毛,迪奥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你是说情报,当然有。” 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上面照的是一座三层的白色建筑,坐落在院子里,院外还有几棵杨树。 迪米特接到手里:“这是什么?” “这是秋山市【兰格塔镇】的一栋建筑,在镇子最东面。对外的名头是‘兰格塔流行病研究中心’,但实际上,那里是秋山市的EXP研究设施。” “你确定?” “千真万确。秋山市暗中搞EXP研究有段时间了,当然,它有政^府秘密授权。” “说得好听,不也是背着世界政^府么?跟黑部队一样。” “他们已经做出了EXP核心。有兴趣的话,你抢到手,拿到我那,我来检验。” “到你的城堡去吗?” “对啊,只有那里能确认效果。” 一想到迪奥的城堡,迪米特厌恶地撇着嘴。 “行吧。去之前我再联系你。” “一路顺风。” 迪奥轻轻摆着手,露出营业性的笑容。 ***** 外面依旧人来人往。走出咖啡店的迪米特,站在穿流的人群中间,深呼吸一下,又仰头望起了天。 从西拉达到秋山市,有直通的高铁列车。不过看样子,今后会在北冰国逗留很长时间,那还是有个自己的交通工具比较好。 “黑部队,吗?” 念叨着这个名字,迪米特拦下出租车,前往4S店。 ====== 品完剩下的咖啡,迪奥小坐片刻,离开咖啡店。他的宾沙利轿车停在不远的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走到那用了十分钟。 车里空无一人,但车没有锁。迪奥拉开后门坐进去,把车门带好,靠着座椅,闭上眼睛。 这时,原本没有人的驾驶席上,升起漆黑的雾气。两秒钟,雾气扩大成坐在驾驶席上的人形。当雾气散去时,就像撤掉了披在人形雕塑上的布一样,露出里面的作品。 一位黑色管家服的老者。须发皆白,头发梳得很平整,小撇胡子也精心打理过,每一根的长度都大致相同。老者整理着胸前的领结,确保自己的仪表没有问题。 “欢迎回来,迪奥大人。” “列维呢?” “昨晚11点,他的车在城北路边被发现,撞断路边两棵树,车里包括他在内的三人全部死亡。警方已经介入,消息属实,媒体方面暂时没有报道。” 老人的语气毕恭毕敬,还准确地把音量控制在既能让迪奥听清,又不至于太吵的范围内。 “估计也就是按交通事故处理了,他们可是滴水不漏。”迪奥微微睁开眼睛说。 “那么迪奥大人,现在去哪?” “我累了,詹姆斯,回家吧。” “遵命。” 詹姆斯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路上,老管家抽出时间,瞄了瞄车内后视镜,看到了迪奥略显疲惫的表情。 “迪奥大人,我觉得秋山市的研究成果,顶多是EXP核心,并不能成为【伊斯缇斯碎片】的替代品,为何要劳烦迪米特大人特意走一趟呢?” “我哪有闲工夫使唤他?还不都是上层的意思,说黑部队盯上了兰格塔镇。” “原来如此,借刀杀人。” 詹姆斯点了点头,迪奥只是浅笑了一下。 “就是这个意思吧,正好EXP核心还能引起他的兴趣。” 如果是其他城市,搞搞科研活动,那无所谓。但和秋山市扯上关系,事情就没那么简单,这是玫瑰机关的判断。 尽管玫瑰机关的成员来自五^湖^四^海,但也有一部分像迪奥这样的固定成员。他们从其他“会员”那里收集高价的情报和军火,然后根据需要转卖。 任何与EXP有关的情报,都能值个好价钱,何况是跟秋山市挂钩。 于是,玫瑰机关千方百计向秋山市渗透势力,但一直没有成功,这都是拜那个强悍的市长所赐。 好在他们找到了敲门砖,也就是迪米特。他们听说迪奥跟迪米特有来往,便让他想办法,把迪米特的视线引到秋山市。 不过迪奥对组织的计划并不感兴趣,甚至包括他在玫瑰机关的地位也是。他这次出来,只是为了将功补过。 去年,那件把迪米特和里维拉都卷进去的事件,其实迪奥也有份。他在那个时候跟迪米特不打不相识,又因为迪米特搞砸了上层委派的任务。 好在这回,他利用迪米特,既搞定了任务,又把迪米特推给了秋山市,一举两得。 至于迪米特的心情嘛,其实他还是挺好说话的,如果你能跟他打个平手的话。 詹姆斯还想问什么,迪奥举起胳膊,用力伸了个懒腰。 “不说了。这段时间大家都挺累的。至少在到家之前,我不想再听工作的事。” “遵命,迪奥大人。” 第33章她的契机 又搞砸了。 房间里,坐着个中年男人,【维德坎·萨露多】,拿着一杯水。抿了小口,立刻吐出来。他咧着嘴,把另一杯清水全喝进嘴里。 太咸了。 维德坎瞪着面前的小女孩,女儿【露娜·萨露多】,把杯子狠狠按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让露娜缩了缩身子。 “这就是你配出来的盐水?” 露娜把低着的头抬起些,点了点。就这么个动作,让维德坎大发雷霆。 “你这浓度是多少?你自己说!” “0.9%……”女孩小声嘀咕。 “那是生理盐水,注射用的!给病人饮用的盐水弄到这个比例,你以为你是在炒菜吗?” “能打到身体里的,为什么不能喝?” 听了露娜这句反驳,维德坎都被气笑了。但笑容转瞬即逝,他巴不得扯着露娜的耳朵喊。 “口服和注射怎么能混为一谈?每种药都有自己的效果,能乱用吗?药能治病,也能害人,你怎么……” 后面一大堆话,露娜基本听不进去。只是站在那,把每句斥责当成过耳的狂风。 她眼睛看着维德坎的眉心,这样既不用面对父亲难看的脸色,还能让父亲觉得她没有走神,这是她挨过几次骂以后总结的小窍门。 但无论多少次,露娜都想不明白。 自己一个二年级小豆包,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 ***** 【维迪艾】,安洲大陆西部的发达国家,安布拉斯联盟成员国之一。每个成员国都有自己的“特长”。维迪艾的特长,就是医学。 它号称有世界最发达的医疗技术,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以及最完善的医疗保障体系。历届政^府都重视医疗产业,当作本国的重点战略项目扶持。 除了政^府开设的医院,维迪艾还积极鼓励个人创业,开办医院和诊所。四十多年前,国家大幅度降低私人医疗机构的税收压力,一时间各类私人医院和诊所如雨后春笋。 经过时间的沉淀和市场的淘汰,只有那些医疗和管理都达到足够水平的医院成功了。它们的影响力很强,大型私人医院院长都是名头响亮的人物,有些人甚至走进了维迪艾的政界。 在维迪艾,医生是受人尊敬的职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干这行。他可以不是医学专业毕业,只要通过医学资质考试即可。而这就极有难度。 医学资质考试每年4月初开始,到5月末结束,共分三场。第一场是理论笔试,以基础的医学知识为主。 这场考试不分科,无论你将来想专治跌打骨伤,还是主攻内科顽疾,面对的试题都一样。一个合格的医生,他可以术业有专攻,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是个多面手。 第二场考试在半个月后进行,根据考生所报科目进行分类。除了常识性问题外,还有不少涉及临床诊断和治疗的难题。 比如,给出病人的部分资料和病情,来拟定治疗方案;如何用两周时间,让RX6成瘾者在某种程度上戒除毒瘾等等。你可以想不出合理的方案,但一定要有足够精彩的论述。 再过半个月,就是最后的实践操作。同样分科进行,持续四天。考场采用VR全息投影的技术,高度还原实际治疗时的情景。 这种考试方法,只有维迪艾广泛运用。成绩的判断先由程序完成,再由监考官复验。考生任何不到位的操作,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每年报考的,除了维迪艾本国,还有不少外国人。因为有的国家承认维迪艾的医学资质证。报名人数能达到七八万,但能脱颖而出的,从来不超过200人。 通过的考生,十天之内会参加维迪艾医学委员会的面试。过了这最后一关,就可以获得医学资质证,国家会发给他们一笔奖金。 因此,每个走上行医道路的人,都深知事业的来之不易。不单是因为通过考试要花上数年,乃至十几年的时间,更多的是在学习和实践中,体会到行医是一种荣誉,一份责任。 所以,他们决不允许任何砸自己招牌的行为。 维德坎的父母都是医生,他对医学事业可用忠诚来形容。十年前,他进入医院工作。六年前,他辞职出来,盖起现在的诊所。 他计划让诊所走出家乡【戈尔德莱市】,最终成为享誉全国的大医院。露娜作为自己的女儿,有义务加入到计划中。 但就算在维迪艾,也没有写给小学生的医学教材。于是,维德坎根据自己的经验,准备了一套“深思熟虑”的原创教程。实际上这有些揠苗助长,达不到理想效果,所以他常常免不了生气。 露娜起初不讨厌学医,但被父亲逼着填鸭后,她的厌恶情绪与日俱增。所有的不满都被维德坎压住,她又开始厌恶父亲。 从去年上小学开始,维德坎有时会让露娜在诊所帮忙,打打下手,递个东西。为的是耳濡目染,让露娜慢慢走进这个圈子。 但事与愿违。露娜有时宁可挨训,也不听维德坎的话。她今年8岁,而她挨训的次数是8的好几倍。 今天也是如此。维德坎说个不停,露娜一声不吭。她习惯了,很早就习惯了。 挺了20多分钟,露娜可算被放出诊所。 ***** 四月的街上春风拂面,路边的小树,地上的小草,都纷纷吐绿。那些樱花则抢先一步,尽情绽放。随风飘落的花瓣,正如宣告春天到来的精灵一般飞舞。 望着飞落的樱花,露娜伸出小手。 “你在这举手干啥呢,露露?” 一个小女孩和这清脆的声音一同出现。淡蓝色的裙子,再加上发亮的装饰和丝边,把小女孩打扮成了小仙女。 她歪着头,看着露娜。露娜不开心地撅撅嘴。 “发呆呗,你呢,杰西卡?” “妈妈让我买零食,准备春游的时候带着。”杰西卡回答。 露娜很羡慕这个同学兼好朋友。杰西卡的父母是上班族,家里不算富有,但她很快乐。能吃喜欢吃的糖,穿喜欢穿的衣服,玩喜欢玩的东西。 她的父母才不会逼着她学什么医呢。 看到露娜一脸愁容,杰西卡拉住她的手。 “别不高兴了。” “我爸又说我了。” “因为啥啊?” “因为我没好好学用药。”露娜通常把行医说成是用药。 “那你爸为啥让你学啊?” “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不学呗?” 露娜不是没想过,但也只能想想。 “我爸不让。” 杰西卡不清楚露娜的难处,宽慰了好友几句,便继续赶路了。 送走杰西卡,露娜摆弄着手指,看看外面的花红柳绿,不情愿地回到诊所。 ***** 几天后,春游的日子到了。天公作美,送给孩子们的是阳光充足的大晴天,把前段时间雨水留下的寒意一扫而光。 在露娜的学校,春游是年度盛事。学校专门腾出一周时间,从星期一开始,六个年级轮流出游,星期日留给教职员工们。 露娜是二年级,所以等到了今天,也就是星期二出门。开学以来,她默默地数着日子,每天都要数。 因为这一天,父亲是奈何不了她的。 头天晚上,母亲【苏珊】拾掇着女儿的背包。饭盒里装的是露娜最喜欢的牛排,鸡蛋豌豆饭,正餐以外有糖果和蛋糕,毕竟是孩子嘛。 苏珊又给露娜准备一瓶白开水,这是用来解渴的,两瓶果汁,这是用来“调味”的。露娜还想带果奶,但太多了也背不动。 看着兴高采烈的母女俩,一旁的维德坎皱起了眉头。 “吃喝带够就行了。准备些止血的东西,摔伤了或者怎样的,也用得上。” 又是药? 露娜撅起了嘴,撅得不太明显。其实论重量,那点药还不如一瓶水,但露娜还是觉得它们碍事。 “带着吧,宝贝,山里走路容易摔着。”苏珊劝说道。 “我去给你找。” 维德坎拿了些小盒子,一边装,一边告诉露娜它们放在了哪,怎么用。 露娜只是盯着背包,看着它越来越鼓,变成了球形。这要是背上去,就没法与后背很好地靠上,会很难受。 于是当晚睡觉前,露娜借着上厕所的工夫,偷偷把一个盒子拿出去,藏在枕头下面。 她可不想让弄糟自己的好心情。 ***** 9点多,大巴车队来到了目的地,一座小山上的树林。这里是戈尔德莱的风景区,由政^府一手打造。 孩子们簇拥着下了车。阳光下,这些穿着五光十色服装的小可爱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雏鸟,让安静的树林充满吵闹声。 带队的老师们忙着清点着人数,领队的副校长则挤出时间好好伸了伸懒腰,又叮嘱老师们记住流程。 穿过林海,进入山里的人文景点,之后自由活动。 行走于树林间,是很惬意的事。阳光在树叶的遮挡下,变成了“雨点”,洒在地上。鸟儿的鸣叫声环绕四周,而当你抬头仰望时,却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仿佛是树木发出的叫声。 为这些歌唱家们伴奏的,是树叶的摩擦声,时隐时现。当它们消失的时候,树林有那么一瞬间被寂静所笼罩。 然后是孩子们嬉笑的声音,再次把树林填满。 露娜和杰西卡一直牵着手,她们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小鸟,或是其他小动物。 “啊,刚才有个影子过去了!”杰西卡指着上面说。 露娜顺着望过去,被阳光刺了下眼睛。 “没看到啊,真的有吗?” “真的。”杰西卡坚持说,但她没时间停下,现在可是集体活动。 这片树林覆盖了几乎整座山,穿越其中,不知不觉就爬上了山。孩子们走走停停,在林海里漫步了半个小时。沿着林间道走出树林后,来到人文景点。 比起自然景观,这个地方实在乏善可陈。只能看到一些枯燥的石雕,几座衰败的大院,外面立着个“文物保护区”的牌子。 女导游卖力地解说着这里的历史,尽可能用生动活泼的语言表述,但对孩子们来说,还是晦涩难懂。 好在这个环节比较短,下面就是自由活动了。 ***** “露露,我们去找刚才那只鸟吧。” 午饭时,两个小伙伴还是坐在一起。互相品尝了对方母亲的手艺后,杰西卡把话题扯回到小鸟上。 “但是那个地方老师不让去的吧?”露娜担心地说。 即使是自由活动,也不意味着能随便乱跑。孩子们的活动区域被限制在景点内,周围有老师以及工作人员看着。 “没事,咱们溜出去,按时回来就行。” 露娜并不在意小鸟,但今天可是摆脱父亲的日子,每一秒都值得珍惜。机会难得,何不做得更自由,更大胆些? “好。” 打定主意,两个女孩放下了饭盒。 要趁老师不注意溜出去,其实并不太难。老师们也累,他们想坐下来休息,聊天。至于工作人员,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垃圾上。 露娜和杰西卡不费力就穿过“包围网”,回到林海。阳光依然穿过树林洒下,只是鸟叫声变得稀疏许多。 “在哪里呀?”露娜问道。 仰头的杰西卡脖子都酸了,什么鸟都没看到。也难怪,鸟儿不会在树枝上唱一整天的,或许它们也有午餐时间。 忽然,杰西卡举手一指,高叫起来。 “那里!” 她开始奔跑。露娜什么都没看到,也跟着乱跑。两个小女孩在林间追逐着不知道是鸟还是幻觉的东西,把关键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林海虽然是观光区域,但除了人工铺设的石头路,其他地方都禁止进入,每隔一段距离还可以看到“禁止进入”的警示牌。 倒不是有什么飞禽猛兽,而是有比那更危险的东西。 不知跑了多久,两个女孩冲出树林——也冲到了峭壁边缘。 这处树林位于山腰,靠近峭壁。如果走着出来,还能看清脚下。但两个孩子是跑出来的,她们几乎没有看着地面。 等她们发现眼前的路不见时,一切都晚了。 ***** “啊!!!” 跑在前面的杰西卡没刹住车,左脚踩空,半个身子晃了一下,就被重力拖下山崖。 露娜急忙伸手,抓住了杰西卡的背包。但她根本承受不了这重量,只能跟着一块坠下去。 两个孩子沿着山坡滚下,娇小的身躯不停与石头碰撞。不知滚了多久,露娜重重摔在一处平地上。 她身上几处创口裂开,流出的血给衣服添了几片红色。头部的撞击还造成了短时间的脑震荡,让她双眼模糊。 她还能动,因为杰西卡先掉下去,在她下面撞出了一条路。 等她挣扎着爬起来,看清四周,不禁尖叫。 “杰西卡!” 眼前,是平躺的杰西卡。漂亮的裙子变成了破布,里面渗出大量血液,将杰西卡染成殷红色。 她颤抖一下,红色的面积便扩大一分。她说不出话,口中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她在流血,而且出血量在增加。 这,得想想办法! 慌张的露娜抓过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趴在上面挨个找。 她记得带了可以凝血的药膏,在哪里? 露娜手忙脚乱,拿起一样东西,又马上放下。然后,她找到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弄错了。 不先止血消毒,药膏毫无用处。 杰西卡的嘴唇正失去血色,脸开始发白,刚才偶尔颤抖的四肢,此刻一动不动。唯一能看出她活着的特征,就是越发微弱的呼吸。 “疼……疼……” “杰西卡,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 一边给杰西卡鼓劲,露娜一边翻找绷带和酒精。紧张和焦急纠缠着她,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手只是在“要救杰西卡”的想法促使下,进行着机械运动。 时间过去20秒。 她找到了绷带,但是没有酒精。这时她想起来,那个小盒子在枕头下面。 冷汗渗出露娜的额头,她当机立断,决定先止血再说。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找不到创口,何谈止血? 面对着不断泛红的杰西卡,露娜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本来应该知道的,这些知识可能在某次她溜号的时候,从维德坎口中说出,变成了耳旁风。 而且她的包扎不到位,被父亲说过好多次。她的止血方法也不行,不是位置不准,就是力道不够。 时间过去60秒。 露娜还在幻想能不能尝试一下,可父亲的话阻止了她。 “药能治病,也能害人。” 一旦自己出错,杰西卡就会死,甚至死得更快。那什么都不做?杰西卡还是会死,时间问题而已。 无论怎样选择,都无法救回杰西卡。 “露……露……” 杰西卡把四散的气息汇成一个名字。露娜抓起杰西卡的手,紧紧握住,想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 但那只是一厢情愿。杰西卡正失去体温,有的只是冰冷,生命逝去时的冰冷。露娜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滴在逐渐冷去的杰西卡身上。 “杰西卡,杰西卡!对不起,呜呜………” “救……我……” 这是杰西卡留下的最后的话。接下来,她再没有发出声音。 当大人们闻声赶来,救出她们的时候,杰西卡已经奄奄一息。 15分钟后,杰西卡被赶来的医生宣布死亡。 第34章圣诞夜的男孩女孩 第二天依然是个晴天,只是阳光不再那么耀眼,照在身上,反而有些刺痛。杰西卡的同学们在陵园聚集,为她送行。 除了露娜。 杰西卡的父母很宽容。他们觉得,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露娜能有救人的想法,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那种场合,即便换上一个熟练的外科大夫,也未必有回天之术。 葬礼结束后,几个好朋友到医院去探望露娜,安慰她,劝她振作起来。老师们更多的是自责,不会把事情推给孩子。学校正跟家长协商赔偿,接受警察问话,那个副校长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严苛的父亲,也没有平常大段大段的训诫,只有简单的一句。 “这是你留给自己的经验,慢慢体会吧。” 唯一不能原谅露娜的,就是露娜自己。 他人怎样谅解和慰藉,都抹不掉她的悔恨。小孩子很单纯,认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如果我努力一些,如果我把那些方法烂熟于胸,如果我准备周全,杰西卡肯定不会死。 这个想法深深烙在露娜的心头。 “全都是……我的错……” ***** 在医院养了几天,露娜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出相册,一页页翻。 相册里放着的,是露娜在学校的照片。除了她这个主角,出镜最多的,就是杰西卡。 形影不离的两个小伙伴,照相也喜欢凑在一起。杰西卡性格外向,不认识她的人也很容易认出来。 只要找笑容最灿烂的就行了。 露娜挑了张二人的合影,这是在一年级刚入学不久的运动会上,杰西卡获得100米赛跑冠军后照的,是她们的第一张合照。 她小心地抽出照片,把它装进空着的相框,摆在书桌上。 蓝天下,操场上,杰西卡一手高举奖状,一手搭在露娜的肩上,把她搂过来,脸贴着脸,露出无比开心的笑容。 这欢乐的一幕在露娜脑海中幻化,变成恐怖的景象。 鲜红的血液,撕裂的身体,无力的求救。单是看到照片,露娜的思绪就回到了那个时间点,杰西卡的生命在眼前慢慢消散的一刻。 她捂住脸,独自落泪。 这正是她的目的,用精神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背负悔意。这是一个八岁孩子暗自发下的誓言。 “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从此,露娜完全把自己推上了学医的道路,判若两人。 放学后,她用最快的时间写完作业,然后一头扎进堆满各类医学书籍的房间,用她那个年纪能有的最大理解能力,一点点学习。 课余时间,她到诊所当见习护士。分配的活做完了,就找别的活干,哪怕是打水倒垃圾也没关系。 遇到不会的地方,问问父亲,或者观察别人是怎么做的,很快就能掌握。赶上诊所的病人比较少,有露娜在,其他护士会无事可做。 她的如饥似渴让旁人惊讶,她的突飞猛进让父亲欣喜。 仅仅过去一年,露娜迅速从护士毕业,已经能应对一些小病小痛了,而且做得有模有样。一般的外伤根本不需要护士们经手。 起初人们还担心,这小丫头是不是在诊所里玩医生游戏。而当他们亲眼目睹露娜娴熟的手法后,便打消了所有疑虑。 这应该就是“天才”吧。人们相信,以露娜的进步速度,再过几年,说不定连简单的手术都不在话下。 ***** 新纪129年的冬天。 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街市提前换上了“新衣”。到处都在张灯结彩,穿着圣诞装的男男女女,在外面卖力地推销着。 圣诞是新年前的预热,有的地方干脆把假期从圣诞放到了明年。于是夜幕降临后,到处是从工作的压力中解放的年轻人。不少人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去吃喝玩乐。 这么一来,诊所的客人也就多了,基本都是暴饮暴食导致肠胃不适的,以及各种花式受伤的。高兴过头就忘了顾及身体,这样的人总不在少数。 所以别人眼中的节日,在维德坎眼里,是考验诊所的关键时刻。 去年,诊所扩建,改成了三层楼,增添了不少器材、药品以及人手。维德坎梦想的花朵,终于长出了萌芽。 诊所将来要变成私人医院,越是紧张的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 他提前几天就安排好,所有人已经吃过晚饭,严阵以待。从今天开始到新年,诊所下班时间从6点延长到8点。 一楼大厅被分成东西两个区域。东面负责内科,西面处理外科。如果有需要观察的病患,可以到二楼的病房,有经验丰富的医生诊疗。症状较重的患者,则由镇守三楼的维德坎亲自接待。 露娜被分到外科,这是她强项中的强项,身边还有两名护士帮忙。其实她们的工作基本就是收银和接待,因为露娜自己就能把所有步骤都搞定。 送走一位伤者,马上又走进一位,这丝毫没影响到露娜的手法。她的冷静沉着让每个病人惊诧不已,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像个有十几年经验的医生一样稳重。 忙碌了几个小时,露娜的诊室终于空了下来。 “还有吗?” 护士在挂号台高喊,没人应答。这时是晚上8点多,护士松了口气。高峰已经过去,她差不多可以下班,和男友好好享受圣诞之夜。 “请,等一下……” 正要离开挂号台的护士背对着这个声音,偷偷叹了口气,马上换好笑容,转过身来。 “您……好。” 她的笑容没能持久,忍不住露出厌恶的神色。 是一个男孩,头发乱糟糟,脸也是好长时间没有洗,穿着脏兮兮的,明显比他身材大许多的羽绒服。一看就是捡来,或者偷来的。 男孩的左臂没有套进袖子,而是藏在衣服里面,一只脏手露出来,细小的血流正顺着这只手,在指尖一点点滴下。 “你怎么了,小朋友?”出于礼貌,护士还是问了他一句。 “胳膊,受伤了……” 男孩的气息还不顺畅,这也难怪。外面正在下雪,穿成这样走在雪地里,肯定又累又冷吧。 护士去电脑上点了两下,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病例单。 “你先挂号,然后到那个屋里去。” 因为没有其他人,护士直接指了露娜的诊室。男孩听了护士的话,沉默不语,也没有迈动步子。 他的想法护士一目了然,差钱呗。挂号费20安元(安布拉斯联盟通货,约等于22卡玛),在当地属于高价位,比有的医院还高。 但这是维德坎定的价,而且人们也不在意,毕竟这里的服务确实值这个价钱。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护士见男孩拿不出钱,要赶他走。 但男孩右手慢慢伸进口袋,摸索着,取出两张10安元的钞票,递给护士。护士有些意外地用手指夹过来。 “进去吧。” 接过病例单的男孩低着头,走进露娜的房间。他本打算认真敲个门,但露娜没有在看病时关门的习惯。 她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看到男孩进来,便立刻合上书放到一边。 “你好,请坐。” ***** 自从杰西卡去世,已经过了六年。这六年,露娜不知经手了多少伤者病患,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所以,男孩的打扮没有让她意外。她的目光快速下移,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淌血的手。 “衣服脱了。” 感到意外的是男孩。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女孩子,居然是医生。 原本给人冰冷感的白大褂,在她身上竟然格外合身,有一种……男孩说不出的美感。还有粉色的短马尾,瓷娃娃一样精致的脸蛋,说她是小公主更合适。 而且,她完全不在意如此狼狈的自己。和那些整天给他脸色的大人比,区别太大了。 这么想着,男孩有些恍惚。露娜又提醒了一遍,他才麻溜地脱下衣服,里面只有一件背心。 露娜轻轻抬起男孩的胳膊,不时问着男孩的感觉。伤口在肩膀以下,上臂的中间位置,长约5厘米,出血量不小,止血是最优先的。 她当然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先用消毒水洗去胳膊上的血,再用按压法降低出血量,这些动作她每天都在练习。 柔软的手指在男孩的锁骨和肩膀附近有力地按压,男孩的脸很快熟透了。他从没有让女孩子碰过自己。 “怎么受的伤?” “被人用刀划的。” 男孩低声说,说完他就后悔了。 女孩会不会猜到呢?猜到自己其实是个小蟊贼,因为偷窃败露,才被人砍伤? 他的担心很多余,露娜才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她只是出于治疗需要才问的。 眼看止血有了效果,露娜扯过止血带,绕过男孩腋下,勒住肩膀。然后在伤口上涂好酒精,用纱布包住伤口。 “好了,小心不要让伤口接触水或者灰尘,不要让手臂肌肉绷得太紧。” 这句叮嘱是例行公事。但对男孩而言,是直击心房的话。 他父母死得早,又没有其他亲人,只能靠小偷小摸混日子。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他习惯被人看不起,也看不起别人,包括刚才那个护士。 听了露娜的话,男孩半天没回答,两手扭捏地搓弄着。露娜怕他没听清楚,又把音量提高了八度。 “明天来换纱布,以后每三天换一次,如果渗血了也要来。” “什么叫,渗血?”男孩怯生生地问。 “就是血流出纱布了。还有消炎药,得吃一些。我给你写上药名,去大厅的配药室取药吧。” 男孩感激地从露娜手中接过写着药名的纸条,和接圣旨似的。他舍不得揣在兜里,就那么拿着跑出去。 在露娜面前,他有种莫名的悸动。虽然不想跟个傻子一样哑口无言,却真的说不出话来。 来到配药室,男孩把纸条递给里面的护士。对方看了看,便在身后满是药品的柜子拿下两个盒子。 “就是这些,”护士在计算器上快速跳着手指,“76安元。” 男孩的窘迫一览无余。刚才的挂号费倒不是全部,可兜里也只剩下些零钱。吃了药就吃不上饭,怎么办? 算了,反正包扎好了。消炎药什么的,不吃也没关系吧? 看男孩没反应,护士猜到他没有钱,不过还是把药盒装进了塑料袋。 “那你打算怎……” 突然,收银台前那个矮小身影消失了。护士抬头望时,男孩刚好推开诊所的门,飞奔出去。 第35章年轻有为 从诊所跑出来的男孩,就和他偷钱被发现,然后狂奔出房间一样。 为什么没做坏事,却这么心虚?他不太懂,大概是怕护士拽他回去要钱吧,那可跟弄死他差不多。 男孩只顾跑,却不小心踩在冰面上滑倒。刚包扎好的胳膊和地面亲密接触,带来了阵阵痛楚。 他不知道这可能会加重伤势。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疼和不疼两种感觉,而前者占了大部分,这点疼不算什么。 路过的人们看到了他,多数人只是看看就走了,因为这孩子总在附近的街路出现。有几个女子想去帮忙,但男孩破衣服和脏脸蛋阻止了她们。 男孩咬着牙,扶着地,把淌出来的鼻涕吸回去,想站起来。 “你干什么呢?” 一个气喘吁吁但有力的声音喝止了男孩,是露娜。 听护士说男孩逃走,她披了件羽绒服就追出来。幸好男孩摔倒,不然她还真追不上。 看到露娜,男孩连忙扭过头去。他这会儿已经站得稳稳的。 但是,他没有继续跑,任由露娜抓住自己的手。 “摔着了吧?走,跟我回去看看,你的消炎药还没拿呢。” 她拽着男孩要走,男孩往回挣了一下,露娜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跑?” 囊中羞涩,这是所有男人都不好开口的事,无论什么年龄段。 男孩憋得脸通红,才挤出几个字来。 “我没有钱……” “没钱就不看病啦?没钱就不要命啦?跟我回去。” 拉着男孩,露娜坚决地往诊所走去。男孩最担心的事被她易否定,只好放弃抵抗,乖乖被露娜拉着走。 “要是不好好服药,万一炎症引起发烧,你会死的。” 露娜很认真地说着。对她而言,留住这个男孩,是自己的责任。这是可以保住的生命,那就要负责到底。 “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毕竟也是个孩子,话说得有些夸张,可男孩听得心里暖融融的。尘封已久的感恩之心,似乎也重见天日。 还有她的手,真暖啊,明明外面飘着雪,气温也掉到了零下20多度。 他想把手抽回去,告诉露娜自己不会跑了。他不想让自己的脏手恶心到露娜。 但他依然没有说,因为这样……挺好的。 第二天,男孩准时来诊所换纱布,他的药费是露娜自掏腰包。这很平常,就像她每天在诊所里忙碌一样平常。 他想和露娜搭话,但没有机会。因为今天,诊所来了一群电视台的记者,围着露娜团团转。 男孩不知道,在他被露娜拽回诊所的时候,恰巧有个记者路过,目睹了这一幕。今天,他带着摄像师来到诊所,采访露娜,当然也少不了维德坎。 又过了一天,名为“圣诞夜天使”的报道被搬上荧屏。 其他媒体如获至宝,纷至沓来,轮番采访。他们的报道中,都把露娜说成“天使”,这个名头很快传开了。 露娜讨厌那些记者,他们翻来覆去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太烦人。但父亲很喜欢他们,每当有记者光临,都热情地接待。 这正是维德坎需要的。媒体宣传会扩大诊所的名气,让他在梦想之路上加速奔跑。再加上露娜这块特殊的“招牌”,真是想不吸睛都难。 他不止一次地好言劝说露娜耐心接受采访,露娜才勉强同意。 从此,露娜真正走向了她的巅峰。 ***** 维迪艾的首都【库艾瑟】,坐落着全国最大的高校殿堂——【库艾瑟大学】。它的医学院是世界公认的,最优秀的医学学府。无论设施、人员还是教学质量,都无可挑剔。 库艾瑟医学院在新纪前46年,库艾瑟大学建校时就有了,坐拥近200年历史,以及6个国家承认的科研机构。世纪战争期间,不少优秀的医生,都在这里毕业。 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雅图克·范德兰】,因医术高明而广为人知。维迪艾被卷入战争后,雅图克主动跟随部队,当起军医,挽救了无数士兵的性命。 他有着平等对待生命的心,主张无论病人是什么身份,都应该一视同仁。出于这个想法,他有一次向登门求助的敌军士兵伸出援手,为他们疗伤。 然而不久后,雅图克的家乡遭到袭击,他被那些他治好的敌人杀死了,他的善举没能得到回报。 战争结束后,人们发誓不能让这位伟大的医生带着失望离开,于是将他的家乡改名为雅图克市。政^府还设立了【雅图克勋章】,来纪念他。 勋章的图案是一双捧起的手,中间一颗心,象征着呵护生命。外表镀金,闪闪发亮,意为生命之光。 新纪元年,维迪艾医学委员会,通过选举和推荐等方式,选出三名医术高超,品德高尚的医生,授予雅图克勋章,此后每隔四到五年举行一次。 这是一个医生最高的荣耀,无上的肯定。 暗幕战争结束后,新纪97年,世界政^府为了表彰战争中无私奉献的医生们,以及弘扬人道主义精神,将雅图克勋章上升为国际荣誉,并制定了严格的审查程序,由国际红十字会来执行。 每次授勋,红十字会都要派人到维迪艾监督。而授勋的场地,只有三次选在了别的地方,其他的都选在了库艾瑟大学。 新纪139年6月5日,上午9点整,今年的授勋仪式,在学校大礼堂正式开始。 四万人的礼堂坐满了各地嘉宾。温和的聚光灯将奖台照亮,主持人的位置被安排在奖台西侧,中间是一块大屏幕。 按流程,由维迪艾医学委员会副会长主持仪式,他要用诗歌一样的语言,讲述雅图克的故事,最后用“将无私的医德传递后人,直到永远”来结尾,然后就是授勋。 获奖者上台前,主持人会宣读他被选中理由,并播放一段拍摄好的影片,让人们对这位获奖者有个大致了解。 接着,在掌声中,获奖者上台,与主持人交流几句,接受特约嘉宾们的问话。最后,由委员会会长授勋。 有时候,授勋会交给其他人负责,如他国类似机构的负责人,过去的获奖者,世界政^府红十字会的会长、副会长等等。 今天负责授勋的是医学委员会会长。流程与过去无二,观众们用掌声送走前面两个人后,最后一个人即将登场。 主持的副会长清清嗓子,调整呼吸和站姿。每个动作都向观众传达着信号——下面要上场的人绝不普通。 “接下来,是最后一位获奖者。之所以将她安排到最后一位,是因为她的登场,称得上是本次仪式的压轴演出。到目前为止,我们最年轻的获奖者是31岁。但这个记录,将在今天被打破。” 荧幕上开始播放影片。然后,这位打破了最年轻获奖记录的获奖者,在音乐声中走上奖台。 她姿态大方,目不斜视,一站在奖台中央,便面向众人,优雅鞠躬。 “各位好,我是露娜·萨鲁多。” ***** 当年媒体把露娜捧成天才,不仅让维德坎的诊所迅速成为焦点,还带来了更多的财富,这让他可以提前启动他的扩张计划了。 露娜初中毕业后,维德坎卖掉诊所,举家搬到维迪艾,租下一栋楼,建成医院。 女儿小有名气,医院也初具规模,维德坎可谓春风得意。而这些不过是序幕而已。 进入高中的露娜,学习劲头有增无减。高一那年,她通过了医学资质考试,正式成为维德坎医院的医生。此事震惊了整个维迪艾,要知道在这之前,通过考试的年龄最低的考生,是22岁。 当露娜拿着资质证走出医学委员会大楼时,成群的记者蜂拥而上,长枪短炮不顾一切地支到她嘴边。 她只粗略回答几句话,就在父亲的掩护下逃走。不过媒体从维德坎口中知道了更多细节,有关露娜的报道一时间铺天盖地。 同年,露娜被两所医科大学看中。学校派人与维德坎商谈,希望露娜将来到他们那里深造。维德坎保留了意见,将使者打发走。 其实维德坎早就打好了算盘。他坚信女儿是百年不遇的人才,作为父亲,必须为她谋一个好前程。 所以,除了库艾瑟大学,其他的都不在考虑范围内。 拿下资格证的露娜,仍然一刻都不闲着。她像海绵吸水一样,无休止地吸收着各种知识,还开始涉足药物研究。 新纪134年,露娜提出了对现有药泵技术的改良,用于术后镇痛。 这种药泵可以根据患者的身体状况,自行判断并选择镇痛剂,同时推荐使用量,注射可由患者控制,也可交给药泵的电脑系统自行判断,做到按需给药。既达到镇痛目的,又最大限度降低副作用。 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需要设计精密的程序进行控制。露娜在医院里没有实验机会,便将这一技术写成论文,在医学杂志《库艾瑟白幕》及其论坛上发表。 给予她机会的,正是库艾瑟大学。 一位硕士生导师看到露娜的论文后非常惊讶,不顾家人的反对,放弃休假,迫不及待地前去拜访露娜。 交谈中,这位高中尚未毕业的年轻医生,展示出的丰富学识和求真务实的态度,让导师颇为满意。 尤其在如何感知病人身体机理的问题上,露娜并非空对空地讲话,而是提出了详尽的技术细节和解决方法。 导师很兴奋,庆幸自己遇到了一匹千里马。 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导师将露娜的理论连同她本人一起,向库艾瑟大学的医疗研究机构推荐过去。四个月后,露娜的理论有了现实的雏形。 而她本人,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保送库艾瑟大学的硕本连读生。 接下来,命运继续眷顾着这个女孩,仿佛要为杰西卡的死做出补偿。 她的改良型药泵技术获得了专利,并投入临床应用。新纪138年本科毕业,被推荐为雅图克勋章候选人,隔年,被授予勋章。 第36章和亲战术 时间翻过一年,进入新纪140年的2月初。 冬天的气息依旧浓烈,几天前刚下过雪,给库艾瑟大大小小的街路,换了个白色皮肤。天空刚开始明亮,加上是星期六,很多休息在家的上班族,都选择把自己封印在被窝里。 露娜今天也休息,但这会儿已经睁开眼睛,就是还不怎么清醒。 她支起上身,倚着竖起来的靠枕,给大脑缓冲。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过,一个中年女佣的声音传来。 “小姐,您醒了吗?” “醒了,【莫比琪】阿姨。” “那我去准备洗澡水了。” 打发走女佣,露娜坐了一会儿,想清醒清醒。但是睡意挥之不去,她又慢慢倒下了。 不行,不能继续赖床,今天还有点…麻烦事要办。 她顺势趴在床上,用这种姿势,收集胸罩、内裤还有睡衣,裸睡的习惯她保持了快十年。 把这些团成团,她从床上骨碌下来,伸脚往拖鞋里送,却不小心把拖鞋踢了出去。她干脆光脚下地,拉开房门。 几步道的工夫,露娜晃悠着走进浴室。莫比琪刚把浴缸里的水调好温度,听到脚步声便回过头。 “小姐,您来得正是时候,水已经……啊呀!” 她眼睛瞪得老大,全身赤^裸的露娜把手里的东西往衣筐一扔,钻进浴缸。 “小姐,您怎么又……这成何体统啊?” “好啦好啦,出去吧,阿姨。” 莫比琪又抱怨几句才走出浴室。如果要晨浴,露娜是不会把衣服穿进浴室的,她觉得穿上没多久还要脱下,很麻烦。 反正现在家里没别人,父亲昨天没回家,剩下的两个男佣开车去买东西了,每周六早上都是如此。 要是身边那些经常围着她转的人,知道她的私生活其实相当邋遢,会有什么反应呢?露娜才懒得管。 冷热正合适的水,终于把睡意彻底赶跑。露娜在浴缸里尽情舒展四肢,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起身迈出浴缸,坐在镜子前的大理石墩上。 镜中,她呆滞的眼睛,正看着刚好搭在双肩的淡粉色秀发。 是扎起来好呢,还是自然放下好呢?换做平时,露娜觉得怎么都行。但今天,她多少得用点心思。 因为,这是父亲的命令。 ***** 自从搬到库艾瑟,维德坎的医院蒸蒸日上。这里吸引的不仅是库艾瑟本地的病患,数不清的外地人也愿意到首都看病。而维德坎有露娜这个“明星医生”吸金,他的资产很快就翻了几番。 几年下来,维德坎已经在库艾瑟站稳脚跟,有了足够的积蓄,是时候考虑扩大医院规模了。 但是,他的医院周边被各种商店和居民区占满,没有扩建的空间,所以只能开分院。而这可比扩建要烧钱。 去年10月,维德坎相中了一块地,位于第三环路利兹菲尔大街。那里曾是一家小商场,在上次的金融危机中破产。这个月,商场的破产清算结束。留下的危楼,将在下个月夷为平地。 现在,维德坎就可以向政^府申请,买下这块地。接下来要设计新楼,施工,购进设备和招收人手,一系列的工作都需要钱来启动。 保守估计,大概五个亿。 要是再给维德坎几年时间,他也能攒到这个数字。但时不我待,错过这次机会,他的医院或许十年之内也不会再有扩张的可能。 两个选项摆在维德坎面前:银行贷款,或者与别人合资。他的经济头脑相对保守,之前那场金融危机还让他心有余悸。可能的话,他暂时不想欠银行一笔巨款。 但要拉人合作,就得拿出能让对方心甘情愿掏钱的理由。 维德坎的想法是,由对方出资购置地皮,盖楼,自己负责设备和人员。他的医院有一套独特的设备和人才选用方式,无论如何不能让步,不然就本末倒置了。 至于地皮和建筑,早晚能赚回来。 作为交换条件,除了还款,他允许对方提一定的要求。冠名,分红,员工优惠,乃至某种程度的技术和人员支持,都可以讨论。 从去年11月起,维德坎跑遍了库艾瑟,包括周围一些城市,找过很多人。百货商场,广告巨头,运输大佬等等,都没有把事情定死。 要么是对方不同意他的想法,要么是他接受不了对方的条件,这样白白浪费了几个月时间。 新年刚过,维德坎换了思路,决定向其他大医院求助,同样是医院,合作条件应该更容易谈拢。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很难想象哪家医院会帮助竞争对手。即使有,也肯定狮子大开口,趁机捞一笔。 头两家医院,维德坎碰了一鼻子灰。事情没谈成不说,还被对方羞辱了一番,每次他都忍气吞声。也难怪,在那些经营了几十年的大医院眼中,他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维德坎心灰意冷之际,他收到一封邮件,发件方竟然是白十字医院——库艾瑟规模最大,口碑最好的医院。 对方邀请维德坎选个方便的时间,到总院去,与院长见面。 维德坎做梦都没想到白十字会邀请自己,赶紧推了两个预约,安排好行程,又用一整天时间去准备说辞。 收到邀请的第三天,维德坎换上最好的行头,亲自驾车来到白十字总院。他在院长室见到了院长【海德利·佐鲁兹】,并陈述了自己今后的发展计划。 出乎维德坎的意料。听完他的话,海德利只是问了几个问题,没提任何反对意见,就同意提供足够的资金,拿下那块地,让它变成医院大楼,还保证不会被其他买家干扰。 回报么,只要根据实际出价,按银行利率还款就好,这简直称不上是条件。维德坎一时受宠若惊,他甚至都做好自己变成白十字分院院长这种最坏的打算了。 “真是,真是非常感谢您,佐鲁兹先生。那么,关于合作的事就……” “啊,请等一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个50多岁的中年人轻轻摆了摆手,微笑着让维德坎冷静下来。 “刚才说的,其实算不上条件,萨鲁多先生也明白吧?所以呢,我还有件事,如果您能同意,那我就不再有任何意见。”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好在维德坎也不是没想到。 “您请讲吧。” 海德利竟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犹犹豫豫的,看上去难以启齿。 “这个,怎么说呢?算是我个人的私心吧。虽说有趁火打劫之嫌,但我毕竟也是一位父亲,要替孩子着想。” “您的意思是?” “直说了吧。让令爱与犬子订婚,这便是条件。” 维德坎两手不禁握成了拳头,肩膀也跟着耸起,但很快就放松了。 仔细想想,这个条件没什么意外。 自从好事的媒体把“天使”的名号传出去,露娜身边就总有“苍蝇”——维德坎对那些看不上的年轻人的统称——飞来飞去。提亲这种事,他拒绝了不止一次。 这么多年,他耗尽心血,咬牙坚持,都是为了女儿和事业。视为掌上明珠的露娜,怎么能随便嫁人呢? 但是,但是这次,或许真的可以。 海德利的儿子,【卡文迪许·佐鲁兹】,今年27岁,和露娜一样,在父亲的医院工作。作为医生,论实力和才华,都超过露娜。他完全可以在露娜之前,成为最年轻的雅图克勋章获奖者。 但他对名誉和财富毫无兴趣,甚至从没参加过职业等级测评,到现在还只是个“初级内科医师”。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能力远不能用这六个字概括。 这么一位德才兼备的年轻人,维德坎不会不知道。所以,他才认为这不是坏事。 “我,可以促成一下。” “那太谢谢了,萨鲁多先生。” 最后这两句话,就成了露娜现在不得不打理发型的原因。 再过几天,是情人节。维德坎与海德利商量好,今天让露娜和卡文迪许一起度过。有了初次见面的基础,再利用情人节的特别气氛,就更容易拉近关系。 这是维德坎交给露娜的任务。 “我希望你认真考虑。”拜访过海德利的当晚,维德坎在家中的饭桌上讲了他的见解,最后补充了这一句。 然后,他看到露娜的表情和预期一样,眉毛拧成倒八字,只顾低头吃饭,不发一语。 尽管父亲不再挑剔自己的医术,因为无可挑剔。但儿时的经历,还是让露娜把叛逆心保留至今。当听说要去和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搞好关系时,她的反感一股脑地涌上来。 露娜知道卡文迪许,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跟对方做朋友。十几年来,她基本是在书堆中度过的。所有心思都扑在学业和工作上,硬是把自己学成了绝缘体,看谁都不来电。 交男友,约会,结婚等等词语,她都不明白有什么意义。这种事情就该水到渠成,随缘的好。 “到时候自然就会有吧。”当别人问起她的终身大事时,她就这样回答。 对白十字医院,露娜同样没有好感。 那是两个月前吧,她带着几个医生,到白十字医院参加学术交流会,顺便走了下体检流程。接待她们的主任医师看似热情,实则傲慢,仗着是大医院瞧不起她们。 交流会结束后,还有几个男医生过来搭讪,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让露娜恶心得想吐。 露娜明白,父亲的医院正处于关键时刻,也明白自己有义务参与。但再怎么说,也犯不上搞和亲啊。 唉,要是母亲没有和父亲离婚的话,肯定会把这事搅黄的。 ***** “您觉得怎么样?” 说话的是露娜家的男佣【克兰特】,与露娜同龄的小伙子,正精心打理着露娜身上的羽绒服。 作为专门为露娜准备服装的佣人,克兰特更希望她能穿貂皮大衣赴约。但露娜喜欢粉色,而貂皮大衣没有粉色,这成了露娜不喜欢穿貂的原因。 羽绒服里面,露娜不合常理地穿了件白底蓝边的运动服。这两种衣服根本不搭,把羽绒服脱下来露出个运动服,总给人感觉怪怪的。 “小姐,哪有羽绒服里面穿运动服的?而且颜色也不对啊,我帮您再找一件吧。” “不用了,克兰特。今天冷,穿这个挺好。” 随口编个理由,露娜硬是把运动服留在身上。毕竟这场相亲不是自己的意思,她用这种方式表达着抗议和不满。 运动服加上外面的羽绒服,还有没化妆的脸,构成了露娜的第一印象。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娜也只能叹气。 反正按父亲说的做了,至于对方什么感觉,她管不着。要是能因此去去就回可太好了,她还想早点继续研究她的EXP药物配方呢。 见露娜穿戴完毕,克兰特推开房门。外面的轿车已经待命,车子在30分钟前就发动了,空调正把温度调整到最佳。 车内,另一个男佣兼司机【阿莱克斯】端坐驾驶席,等待出发。 克兰特为露娜打开车门。上车前,莫比其又追出来,念念叨叨的。注意仪表啦,别回来太晚啦,露娜含糊地回答几句,车子就开走了。 “去哪,小姐?”阿莱克斯问道。 露娜把自己堆在座位上,无精打采地望着车顶。 “购物核心。” 第37章担忧 位于商业圈比弗兰卡街的购物核心,是库艾瑟最大的商场。你没看错,就是这个名字。 董事长别出心裁,在商场连续10年冲进世界五十大商场的名单后,他觉得“中心”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商场了,要用“核心”听起来才够味道。 抛开古怪的名字不提,如果你想感受顶级的购物体验,来这里就可以。25层的百货大楼会让你目不暇接。其中几个楼层设有高级餐厅,餐品种类五花八门,也是购物核心的一大特色。 但这跟露娜都不沾边。 她不喜欢逛街,她不理解有些人逛来逛去却什么都不买的举动,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要是卡文迪许带她逛商场,她肯定要本能地拒绝。 轿车在临时停靠区站住。露娜对着车里的后视镜,最后看了看自己这张苦恼的脸。 “小姐,您好像有些不情愿?”阿莱克斯和露娜在镜中对视时问道。 “怎么可能情愿啊?” “那您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不然能怎样?” “如果您不愿意,咱们可以马上回去,我会想办法跟老爷解释。” 阿莱克斯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如何答复维德坎了。但可惜他的话起了反作用,露娜从不临阵退缩,这是医生们的普遍性格。 “用不着你操心,我能处理好。” 她推门下车,把羽绒服的拉链拉满,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等。 但只等了一会儿,就有个男子朝她走来。 浅蓝色羽绒服,白色的衬衣,灰色的领带。端正的领口上面,是一张阳光灿烂的脸,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袖口里伸出来的,是白皙柔软的手。配合微微前倾的上身和笔直的手臂,构成了风度翩翩的形象。 在这个还挺冷的天气里,也能如此注重仪表。两边一对眼,露娜就因为好奇被夺走了所有注意力。 “你好,露娜·萨鲁多小姐,鄙人卡文迪许·佐鲁兹。久闻小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有幸。果然与众不同,气质非凡。” 几句话,让露娜心头乱撞。这是她最大的弱点——不擅交际。当她还在注意对方的打扮时,人家已经先问了好,这让她下意识地把每个字都听了进去。 跟维德坎训话时,完全是两个极端。 卡文迪许的表情和语气同步到位,露娜能感觉到,这人与平时那些搭讪男不同。而女人的身份注定她会被赞美之词取悦。 怔了几秒钟,她也礼貌地伸出手。 “露娜·萨鲁多,您的赞许实不敢当,佐鲁兹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这个回合,露娜算是败下阵来。只答话不回敬,等于是告诉对方“我接受了你的话”,在心理上退了一步。 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一步步退后,直到完全被对方所影响。 露娜没意识到,但有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人此刻还坐在驾驶席上,透过窗户,眼看着露娜和卡文迪许并排走进商场。 阿莱克斯咬了咬牙,担心又愤怒。直到商场门前的保安让他开进停车场,他才启动车子。 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 卡文迪许的笑容浮现在阿莱克斯眼前。他以过去的经验判定,那个笑容绝对有问题,可却是俘获小姐的最好武器。 小姐对社交非常不在行,平时忙于工作学习,对搭讪尚有抵抗力。但今天是专程与人见面来的,很容易被勾引,被欺骗。 一想到这,阿莱克斯全身都要抖动起来。 车子刚在停车位站好,阿莱克斯就钻出驾驶室,锁好车门的同时,急不可耐地迈出步子。 刚要加速,他不小心和人撞了个满怀,坐在地上。 “啊,对不起。”阿莱克斯连忙道歉。 “没事。”对方平静地回答。 阿莱克斯看着自己撞的人,居然穿着单薄的白大褂,还没有系扣子。长头发,听声音是男性,脸色……这人是身体不好吗?惨白极了,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对方正关切地看着阿莱克斯,却让阿莱克斯不寒而栗。 “你还好吧?”长发男问道。 阿莱克斯点点头。长发男微微一笑,他身边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那长发男“嗯”了一声,又对阿莱克斯说。 “很抱歉撞到你,再见。” 三人从停车场的出口走出去。阿莱克斯望了一会儿,很快回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还要去监视小姐,不,是监视那个卡文迪许呢。 ***** 从名贵珠宝展销会,到知名酿酒师的个人品酒会,再到室内名车试驾。两人见面后的一个小时里,露娜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从未知道的世界。 眼花缭乱的景象应接不暇。她还没有从上一个惊喜中恢复过来,下一次冲击便迎面而至,惊呼声和赞许声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跑出来。 最初露娜还顾及面子自制一下,半个小时后就完全失控了。尤其配以卡文迪许幽默的解说,更是让她开心得不能自已。 “这些都是从哪来的啊?” 在一个“猎奇者俱乐部”举行的展览会上,露娜看着琳琅满目,叫不上名字的奇特物件,不禁问道。 “世界很大,很多想象不到的事,其实一直身边发生着。”卡文迪许说,“有时候,走出家门,多和世界接触,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的……也对呢。” 露娜没注意到,她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甚至比和杰西卡,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还要美。 “如果萨鲁多小姐不嫌弃,可以随时找我当向导。”卡文迪许不失时机地说。 “嗯。下次有机会,我也想买点什么。” “不如,我送给你吧,就当是陪我出来的谢礼。” “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其实出来之前,我也很忐忑。毕竟总是在台下看到你,感觉有些,高不可攀。不过今天见面,发现你很平易近人,也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一下子就放心了。” 露娜也不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个男人一直在关注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避开卡文迪许的目光。 “谢谢你的,夸奖。” “好了,我们差不多去吃点什么吧。” “嗯。” 两人结束逛街,朝有美食城的楼层出发了。而此时不远处,另一个男人也在露娜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她。 阿莱克斯,人山人海中,只用十几分钟就找到了露娜。从不停喘气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用体力找到的。 喘气多少掩盖了阿莱克斯的颤抖和愤怒。那个卡文迪许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偏偏小姐对这个最没辙。接下来,还不知道两人要去干什么。 作为小姐的司机,决不允许有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发生。 ***** 经历了停车场那小小的意外后,长发男和两个随从走进购物核心附近的一家宾馆。在前台问过服务员,两分钟后,他们站在五楼的516房间门外。 门没有锁,随从推开门,三个人走进屋里。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坐在床上讲话。见三人进来,马上起身,向长发男略鞠一躬。 “远道而来,辛苦了,【贝尔德·弗恩】先生。”男的说道。 “你是【艾弗】,那你就是【雷雅】咯?” “是的,我家主人【“葫芦先生”】派我们两位来向您报告。”女人回答。 贝尔德瞄了瞄眼前的恭敬的两人,命令一个随从到走廊去,另一个站在身后。他回身坐在桌子旁边,敲着桌子。 “让我看看。” 这嘶哑的声音,像是气管被勒紧一半发出来的。再加上贝尔德那张没有血色却有笑容的脸,怎么看怎么瘆人。 艾弗倒吸冷气,不去看贝尔德的眼睛,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纸和一个小巧的黑色盒子,放在桌上。然后和雷雅站边,活像等着老师训话的学生。 “请您过目。” 贝尔德先是拿过那沓纸,浏览着上面的文字和图片。总共六页的内容,艾弗和雷雅整理了三天,他用三分钟就看完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说明上面的内容没能打动他。 放下这些纸,贝尔德又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玻璃球一样的东西。球心位置散发着翠绿的光芒。 这不是单纯地放射,而是像被几块镜子反复折射了一样,光源处还有芝麻大小的晶体状物质。 贝尔德捏住球体,放到眼前,转了几转。那两人期待地看着他,可他们期待的结果没能出现,贝尔德依然很失望。 “这,就是你们的成果?” 他声调不高但很严厉,配上慢条斯理的语速,差点没让那两人坐下。 “但,但是,主人已经尽力了,这是目前最好的EXP核心。”艾弗斗胆回答。 贝尔德没有评判艾弗的辩解,而是从白大褂的兜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同样是字和图片。他叫那两人看看。雷雅上前拿到手里,和艾弗一起看了一遍。 只一遍,他们就诧异起来。上面的东西,比他们的高出几个档次。 “这是北冰国西拉达研究组的成果,他们已经进入最后实验阶段,只差找到合适的小白鼠了。” 贝尔德说着,身子放低些,半躺在椅子上,眼睛也半闭着。 “再看看你们,‘毒蛇’留下的珍贵材料和数据,打算浪费掉吗?” 几句话加上有力的事实,让两人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挨训。 贝尔德把弄着手中的球体,在手掌上颠了颠。轻率的动作,让两人不禁担心他是不是会把球扔掉。 好在贝尔德只是玩弄一下,就放回盒里。 “这个我姑且收下。回去告诉“葫芦”,我再给他三个月时间。到时候,他最好给我拿出点像样的东西。” “是是是。” 雷雅和艾弗连声回答,匆忙收拾了一下,逃出房间。 “一群杂碎。” 两人离开时,贝尔德轻蔑地说着。他脱去白大褂,扔在衣架上,又对站在旁边的随从说道。 “你们也回房间休息,下午还要出去。” 那随从却问道:“队长,这样好吗?进度已经延后了,还继续给他们机会,我们的缺口会越来越大的。” 贝尔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包茶叶,倒进茶杯,然后拎起茶壶,去洗手间接足水,放在加热灶上烧起来。 随从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 “队长,您这是?” “我喜欢喝茶,尽管现在基本尝不出味道,但过去的习惯改不了。” 贝尔德坐下来,捏着茶杯的盖子,让它的边缘沿着杯口转圈,仿佛是在品茶。 “像我们这类人,工作之余都喜欢喝咖啡,但我讨厌那股味道,用添加剂强行做出来的味道。我更喜欢茶,再忙,也尽量保证有茶可以喝。” “这,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吗,茶叶不是用来吃的,它能让没有味道的白开水,变得清香淡雅,沁人心脾。虽然茶叶最后会被扔掉,但为了品尝味道,也有必要让它躺在贵重的茶碗里,用上好的水去浸泡。” 听到这,随从似乎明白了。配合着贝尔德的话,他反问一句。 “您是说,‘葫芦’是上好的茶叶,是吗?” 会意的笑容,出现在贝尔德惨白的脸上。 “‘葫芦’很狡猾,他才不会下大力气制作EXP核心,肯定琢磨着给自己攒家底呢。” “但那样的话,他是为了什么呢?以他们的技术,应该还达不到……” “是另有目的吧。说不定,和咱们的目的一样。因为找起来太麻烦,所以需要一个替代品。” “难不成是?” “没错。” 贝尔德放下了茶杯。 “就是能代替伊斯缇斯碎片的……替代品。” 第38章纠结 和卡文迪许在餐桌两边落座后,露娜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其他顾客褪去外衣,露出来的是五颜六色的衬衣,仿佛绽开的花朵。 而她不行,绽开之后里面是拿不出手的东西。 上次担心这种事,是什么时候来着?小学?还是初中?露娜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想起已经忘却很久的……羞涩。 事实上,如果她从落座开始,就自然地脱掉运动服,卡文迪许是不会多问一个字的。即使说,也一定是顺耳的话。 但她顾及了周围人的想法,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件衣服。” 就算是羽绒服,卡文迪许也不想和女士提脱衣服三个字,转而用委婉的方式说了这么一句。 “嗯,是啊,而且我挺怕冷的。” “啊哈哈,我也受不了冷,” 在有点尴尬的气氛中,露娜艰难地熬过了午餐时间。 下午,她跟着卡文迪许去了电子游乐场,第一次接触到二次元世界。赛车,跳舞,台球等等,露娜玩了个痛快,暂时回归了童年,享受到了童年也未曾有过的尽兴。 不过越是这样,那件运动服的存在越不合理。好在直到两人告别,卡文迪许都没提衣服的事。 晚餐前,露娜与卡文迪许告别,回到家中。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把羽绒服脱下,又三两下甩掉运动服。 接过衣服的克兰特,把它们放回原处。早上露娜更衣时他担心的事,已经不复存在。 “您看起来很高兴啊,小姐。” “是吗?” “是啊,您进屋的时候都是哼着曲进来的。”把露娜的鞋放进鞋柜,莫比琪也说。 露娜是一点没意识到,也不再像早上那样窘迫,而是轻松地笑了笑。 “那不是挺好吗?” 这不加修饰的笑容,让克兰特和莫比琪眼前一亮。露娜平时很少笑,在医院经常板着脸,在外面也总是无所谓的表情。只有面对媒体和一些客人时才会笑,却跟画上去似的,又假又硬。 不用说,今天肯定和佐鲁兹的少爷谈得相当开心。两个佣人欢天喜地把露娜带去更衣室,暂时忘记了随后进屋的阿莱克斯。 阿莱克斯的表情与欢喜的气氛格格不入。当了一天跟踪狂,期间引起了N多人的注意,又两次被保安追逐,他都蒙混过关,然后继续跟踪。 卡文迪许倒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不等于说那个人安全。 阿莱克斯可是深知那些渣男的套路。他们欺骗女人时,就像是耐心的捕食者,会用上几周,几个月的时间,加上不计其数的好话和大笔的金钱,而目的只是为了上床。 之后或许还会维持短暂的联系,但最终肯定一扔了之。 当然这都是猜测,没有真正发生,可阿莱克斯脑中已经把剧情发展补完了。 ***** “这么说,你也挺相中对方?” 晚餐中,维德坎听了露娜的报告,又听了克兰特和莫比琪的形容,他也久违地笑了一下。 “反正,不讨厌就是了。”露娜含糊地回答,马上用食物塞满嘴。 维德坎放心了,这就好。方才他和海德利通过电话,卡文迪许对露娜也是赞不绝口。第一次见面就互有好感,这不很快就能两厢情愿了吗? 他从没和露娜交过心,搞不懂女儿整天想什么。虽说是命令,他还是怕露娜会跟人家闹别扭,弄得对方不愉快。 而这些问题,通通不存在。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维德坎喜上眉梢,特意开了瓶珍藏的红酒,小小地庆祝一下。 “以小姐的性格,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我挺喜欢对方的。”克兰特在旁边搭腔。 “是啊是啊,”莫比琪也跟着掺和,“都说不讨厌,那肯定是看中了!” 维德坎呵呵大笑,露娜有些害羞得不出声,好像默认着大家的话。众人这边有说有笑,维德坎一回头,注意到了沉默的阿莱克斯。 他一声不吭只顾吃,大家说的话似乎没听进去,毫无反应。阿莱克斯开车带露娜出去,却什么看法也没发表,维德坎着实觉得奇怪。 “怎么了,阿莱克斯?平时说起露娜的时候,你的话都是最多的。” “嗯,因为那……位少爷确实完美,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呵呵呵,连你都这么说,错不了了。” 三个佣人中,维德坎对阿莱克斯最为信任。小伙子到他家才几个月,来得最晚,但最机灵,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正能弥补露娜有些不谙世事的缺点。 维德坎让他当露娜的专职司机。有他在,露娜出门的时候,自己也会比较放心。 不仅如此,和露娜讨论有关医院的事情时,维德坎偶尔还会听取阿莱克斯的意见,而小伙子独到的眼光时常会帮上大忙。 “保持你的形象,露娜。情人节的时候,你们去滑雪吧。冬天快过去了,在那之前,留给彼此一个美好的回忆。” 这是露娜第一次过情人节,也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同意父亲的话。嘴上不管怎么说,露娜心里还是很期待和卡文迪许再会的。 她打定主意,下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要主动一些,也许应该向阿莱克斯取取经。另外绝不能再穿不搭调的衣服,这回就听克兰特的意见吧。 用过餐的露娜回到房间,从书柜上抽出两本书,放到桌上,目光从杰西卡的照片上扫过,不由得拿到眼前。 和平时略带伤感的表情相反,她这次是带着笑和杰西卡对视。 如果杰西卡在的话,一定会给自己加油吧。或者,她也会找到一个出色的男朋友吧。 放下相框,露娜翻开书,抓过笔记本和笔,忙碌起来。 她的思路比清晰许多,连手速也提高了,看来今天写到多晚都不会累。 ***** 快餐店里,露娜思念着的那个男人正在用餐。与中午招待露娜的精致菜肴不同,卡文迪许要了简单的薯条汉堡可乐,还穿了他爱穿的休闲服。 这会儿,他左手拿着汉堡,有规律地把它一口口送进嘴里。右手拿着手机,上面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别人发给他的邮件。 卡文迪许紧盯着屏幕,看到出神时,左手的速度就慢了许多。三心二意边看边吃。二十多分钟,他总算磨掉了这顿晚饭,也看完了邮件。 他揉着有些花的眼睛,闭目休息片刻。再睁开眼睛时,对面的座位多了一个男子——他的好友【吉姆】。 “非得边吃边看吗?那么多东西,眼睛不花才怪呢。”把餐盘放在桌上的吉姆,一边吃薯条一边说。 “没事,我还行。”卡文迪许说,手却又揉了揉眼睛。 吉姆是个程序员,也是电脑高手。刚才卡文迪许阅读的信息,就是他整理的,在中午发到了卡文迪许的邮箱里。 结束与露娜的约会,卡文迪许回到家,但没有立即打开邮件,而是先把里面病毒都清理掉。这是吉姆用来防止信息被窃取安装的,必须用他自制的清理程序清理。如果直接打开,病毒会吃掉所有文件,再反过来感染电脑。 完成这一步,卡文迪许把邮件复制到自己严密封锁的移动硬盘里,然后到外面找家会所,借用里面的电脑,把邮件发到他手机的另一个邮箱里。 最后,才是拿着手机,来到快餐店。将文件下载后断网,再慢慢翻阅。 而让他和吉姆如此大费周折的文件,是库艾瑟药品安全管理局,向库艾瑟各家医院派发EXP药品的记录。 虽然不是什么高级机密,但只有药安局内部才能浏览,医院也只能浏览本院的记录。 不过药安局显然对这些记录不太上心,或者说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人攻击他们的系统,窃取信息。 吉姆就是那个他们想不到的人。从尝试接触系统,到取出药品记录,连一天都没用上。 “不知道够不够,但我能找到的就这么多。”吉姆又喝了口可乐,“追踪器也做好了。话说你会用吗?” 他拿出一个小纸盒,卡文迪许马上接过来,揣进衣兜。 “练练就会了,资料也很充足,比我想的要好得多。” “不是我多嘴,卡文,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吉姆换了担心的口气,“药安局近两个月的EXP药品派发记录,这么多字你还真看得过来?” 长年的阅读,让卡文迪许练就了速读的本事,那些小字完全难不住他。 “只是想核实一些事情。” 回答着吉姆的问话,他又拿出手机,重新看起来。吉姆只能苦笑着摇头,继续吃他的晚餐。 两人是高中同学,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后来,他们一起考进了库艾瑟大学。卡文迪许去了医学院,吉姆则选择进修计算机。 他了解卡文迪许,一本正经,有上进心,还是个天才。渊博的学识让同学羡慕,帅气的外表又足够吸引异性。 但上帝不会创造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所以也给了卡文迪许致命的缺点。 爱钻牛角尖。 第39章卡文迪许如此执拗 大二的时候,医学院组织模拟论文答辩。这算是学院的年度活动,和学分、毕业什么的不挂钩。所以学生们准备起来,也都是“量力而行”,差不多就得了。 而卡文迪许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拿出一篇自信之作,还反反复复分析讲师们可能提出的问题,做了周密准备。 模拟答辩当天,他按照流程阐述论文内容,然后等待讲师们发问。 让卡文迪许没想到的是,讲师们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就完事了。他的预案有80%都没用上。 当讲师们告诉卡文迪许可以下去的时候,卡文迪许像没听见一样,愣在讲台上。 这太敷衍了吧?问那么几个不痛不痒,根本没到点子上的问题,就结束了吗? 不,这不应该,因为前面的学生答辩时,讲师们都问得很细,唯独到自己这里草草收场。他们根本就没认真听,只想应付了事。 “请等一下,我想,我们还有更多可以讨论的问题。” 忘记了学生的身份,忘记了台下其他学生的注视,卡文迪许请求讲师们继续提问,而且要提“更有深度的问题”。 这回轮到讲师们发愣了。 有人赞许他的态度,但更多人隐隐露出了不满。当着一票学生的面,被一个学生这么说,面子显然是挂不住的。 他们用命令的口吻把卡文迪许赶下去。卡文迪许不情愿地走下台,他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离场以表达不满。 第二天,他把这事告诉了吉姆。 在吉姆看来,卡文迪许的担心没一丁点必要。毕竟答辩是下午,再加上他前面还有别的学生,讲师们八成是累了。而且卡文迪许的能力有目共睹,讲师们知道他的准备无死角,可能就不打算花太多时间吧。 换成别的学生,心里早偷着乐了。只有卡文迪许会把它上升到原则问题,还惹恼了几个讲师。 直到现在,卡文迪许这股钻劲也没有减轻,反而随着医院工作负担的增加而日益严重,变成了固执的性格。 吉姆不明白,为什么卡文迪许不惜让自己黑入药安局的系统,也要收集信息。他有预感,好友又卷进麻烦事了。以卡文迪许的性格,肯定琢磨着如何独自解决呢。 “你也累了一天了,卡文,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不明白的就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 两人互相告别。卡文迪许出门走了段距离,拦下出租车。告诉司机地点后,他就陷入了沉思。 就像露娜在维德坎医院中的地位一样,卡文迪许在白十字总院也是重要的存在。 身为院长的儿子,他不能满足于医生的身份,还要逐渐接触管理层。除了医生的本职工作,他还是内科C区的副主任,负责接待投诉,以及药房的管理。 他阅读EXP药品的发放记录,是为了做个对比,来证实某些事情。结论已经浮出水面,虽然不太明确。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熟练地翻到一个人名:【塔兰纳特】,内科C区药房的管理员。 “果然是有问题。” 卡文迪许想着,继续翻动通讯录,露娜的名字映入眼帘。 他笑了笑,那女孩真的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超凡脱俗。今天一起度过的时光很快乐,把最近的烦恼都洗刷掉了。要是她能成为走到一起,绝对是自己的福气。 ***** 第二天星期日,卡文迪许只有上午坐诊。11点半之前,他送走最后一个病人,迎来了宝贵的休息。 下午他有一台手术,预计是1点开始。三个小时后可能还有一场会诊,或者研讨会,然后下班。 要行动,就得趁现在。 卡文迪许在办公室的盥洗池洗完手,直奔四楼的内科C区药房。他的目光穿过排队买药的人群,向橱窗后面扫视,没有发现塔兰纳特的影子。 他皱皱眉,从员工入口走进药房。 屋里的护士们不是忙着招呼买药的病人家属,就是在专心地配药或者敲键盘。卡文迪许又确认一遍,果然,塔兰纳特不在。 今天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当班,跑哪里去了? 难道说…… “卡文迪许先生,您怎么来了?” 不知不觉间,卡文迪许刚刚走进的那扇门旁边,站着个30多岁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工作时间你到哪里去了,塔兰纳特?” “我去了趟厕所。”塔兰纳特回答。 人有三急,卡文迪许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向药房外走去。与塔兰纳特擦肩而过时,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轻松。 “小心点,别累倒了。” 留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卡文迪许离开药房。当他消失在走廊里时,塔兰纳特轻蔑地笑了。 周围的人不会注意到,刚才还毕恭毕敬的脸,正变得阴险无比。 ***** 时针指向12点,医院进入午休时间。不等替班的人来,塔兰纳特就走出药房。他本打算乘电梯下楼,看着那层层都停的电梯,他钻进了安全通道。 不少医务人员都在向食堂前进,塔兰纳特没有加入他们的队伍,而是走出医院。 接着,他在医院的各栋楼之间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十多分钟后,他确定没人跟踪,就直奔目的地:1号药品仓库。 仓库的保管员刚刚换班,他们都认识塔兰纳特。塔兰纳特只说了句“清点药品”就被放进去。 数不清的纸箱整齐地摆放在一排排有编号的架子上,让人目不暇接。塔兰纳特找到其中一个架子,从上面抱下一个纸箱。这里面的药品,会在下周补充到药房。 塔兰纳特将里面12个药瓶挨个取出,轻放在地上,让箱底的纸板露出来。手指插进内壁和纸板之间的缝隙,稍微用力,将纸板抠起来。 随着纸板被取出,下面藏的东西也露了出来——三个小塑料密封袋,装着浅绿色的粉末,在药瓶的重量下被压扁。 塔兰纳特把塑料袋都拿出来,然后将箱底恢复,再重新摆好药瓶,封好箱子,推回原位。 拿着塑料袋的塔兰纳特在仓库里转了一圈,锁定了另一个纸箱。这个箱子是最近到的,要等很久才会轮到它出场。塔兰纳特倒放了刚才的流程,将塑料袋隐藏在箱子底部。 给塑料袋搬完家,他轻松不少,伸伸懒腰,走出仓库。 外面景象依旧,管理员躲在值班室里玩电脑。除了药房的人,其他医务人员几乎不会到这里来,很安全。塔兰纳特放心地离开仓库,去食堂慢慢享受午餐。 他不知道,离开不到十分钟,卡文迪许就出现在仓库门前。 “卡文迪许先生?您有事吗?”管理员赶紧关掉游戏网页,起身问道。 “刚才谁来了?” “是内C药房的塔兰纳特,他来清点新购入的药品。” “那正好,我是来拿药的。” “没问题先生,不过平时不是药房的人来搬吗?” “中午都吃饭去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等。没关系,这点活我还能干。” 平时卡文迪许视察药房的时候,也会干些体力活,所以管理员就没多问。他不会想到卡文迪许到这里,是和塔兰纳特一样,来找东西的。 离开药房前,卡文迪许那个看似随意的拍肩动作,在塔兰纳特的后肩上,留下一个微型发信器。他可以通过接收器来追踪塔兰纳特的位置,这两样东西是昨天吉姆给他的。 那个和砂砾差不多大的发信器,可以通过接收器发出的自毁信号进行自毁,然后变成真正的砂砾。卡文迪许不怎么会用,所以吉姆特意制作了好几个发信器,供他练习。 而最后一个,就用在了塔兰纳特身上。 跟着塔兰纳特在医院里绕了一大圈,卡文迪许才进入仓库。塔兰纳特在这呆了挺长时间,其中有两个位置停留得最久。 仓库里值得消耗时间的东西,也就是这些纸箱了。卡文迪许根据那两个位置,把附近他认为可疑的纸箱都打开,药品拿出来,箱底的纸板也抠出来,仔细检查。 从第一个位置到第二个位置,忙了半天,他找到了那三个塑料袋。 卡文迪许拿起一个左看右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药品吗?如果是的话,装在这种没有标识的塑料袋里未免太可疑。藏在箱底夹层中间,就更加蹊跷。 ***** 在吉姆提供的记录里,卡文迪许重点检查了药安局1月和去年12月,向白十字四家医院发放的EXP类药品,其中并没有名叫“EXP同调剂”的东西。他又查了其他几家医院的记录,也都没有。 根据EXP禁令,任何涉及EXP的东西,政^府都要严格管控,药品更是如此。 在维迪艾,各种EXP药品由各市药安局定期定量分配给各医院。如有特需,要提前办手续申请。从其他医院的记录看,EXP同调剂的分发时间和分发量并没有变化。 按说卡文迪许管不到医院外进的药品,直到今年1月。 有患者到内科C区投诉,卡文迪许接待了他。在一番愤怒的陈述后,患者拿出手中的证据:一个输液瓶,里面残留了些许微微发绿的液体。 就是因为用这个瓶子输液,患者不仅病没治好,反而增加了头痛欲裂的感觉。 “万分抱歉,此事我们一定妥善处理。” 唠了一个点,卡文迪许让患者满意而归,然后拿着瓶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屋里有套简单的化验设备。 卡文迪许在设备前操作几下,就检测出其中有EXP物质。再进行对比,他得出结论:这应该是EXP同调剂。 而那个输液瓶上写着的药品配比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配错药,属于严重的医疗事故。想到接下来会有一场纠纷,卡文迪许叹了口气。 现在,他必须查清这个同调剂是如何混进输液瓶的。还有院内同调剂的存量和去向,也有必要把握一下。 坚持到午休,卡文迪许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食堂简单吃点东西,回到办公室,通过电脑查询医院的药品管理记录。 他发现上一次医院获得EXP类药品是在去年11月,而EXP同调剂在去年12月初就用光了。 那样的话,输液瓶里的同调剂是从哪来的呢? 卡文迪许放下敲键盘的双手,思考起来。 记录有误,通过其他渠道进入医院,患者自导自演,这些都有可能。卡文迪许是个优秀的医生,但在调查方面他比较外行,只好采用最直接的办法——询问药房管理员。 也就是塔兰纳特。 卡文迪许的问题直截了当,EXP同调剂是否真的用光,平时都怎样保管,还要求塔兰纳特拿出详细的药品使用记录。 “同调剂在去年12月6号就用完了,没有库存,”塔兰纳特查阅记录后说,“至少在咱们C区药房里是不会有了,下次入库应该是4月份。” 每条记录都按规定写下,没有任何问题,去向也都是用于治疗,不存在其他用途。这让卡文迪许的疑惑进一步扩大。 “知道了,谢谢你。” “对了,卡文迪许先生,您能帮我们搬两箱罗红霉素上来吗?我们这现在忙不开。”塔兰纳特请求道。 “可以。” 离开药房,卡文迪许到仓库去,搬了两个纸箱回来,这也就是20分钟的时间。然后他回到办公室,打算休息一下。 结果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输液瓶不见了。 卡文迪许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没有,找不到。可他离开办公室前,瓶子还在桌子上,有人拿走了? 也许是。刚才走得太着急,说不定门都没锁。但会是谁呢? 幸好,他的办公室里有四个角度不同的摄像头,门的上方还有一个摄像头对着走廊,这个入侵者肯定会被拍下来。 他赶紧打开电脑,却再次遭遇意外。 监控器的管理软件损坏打不开,视频无法读取。 卡文迪许整个人都不好了。门锁没锁姑且不论,电脑可是有密码的。难道这个入侵者在自己出门的半个多小时里就解开密码,把软件破坏了吗? 这几乎不可能。他特意找吉姆为电脑写了保护程序。好友保证过,就算是再厉害的黑客,没两个小时也打不开。 冷静下来的卡文迪许,坐在桌子上,重新梳理事情经过:投诉上门,药瓶异常,外出询问,药瓶被拿走,监控程序损坏…… 分析的结果,他认为拿走药瓶和破坏监控的是同一个人,至于用的什么高招就不得而知了。而这个人的身份,恐怕也只有一个。 “塔兰纳特。” 几天后,医院把责任推给配药的护士和医生,处理了这起纠纷。而卡文迪许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塔兰纳特的行动,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直到最近,他才意识到应该想办法掌握对方不在药房时的行踪,于是找到了吉姆。 现在,拿着奇怪的塑料袋,结合吉姆给的信息,卡文迪许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塔兰纳特有事瞒着他,瞒着整个医院。 年轻人的责任心,此刻正熊熊燃烧。 将塑料袋原样放回去的卡文迪许,决定继续收集证据,独自查清真相。看看这个塔兰纳特到底搞什么鬼,然后一并报告给父亲。 三个月后,他后悔了。 这背后的秘密,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第40章打草惊蛇 露娜对厨艺一窍不通,尤其在家里雇了佣人之后,厨具她连碰都没机会碰,更别说做饭炒菜了。加上一门心思学习,家务事她样样做不来。 倒不是因为懒惰,只是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从小过惯了,就很难改。 但现在,她必须得学上两手。 即使再怎么不谙世事,“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得先拴住男人的胃”之类的话,她还有所耳闻。丰盛的大餐做不了,简单的点心总可以吧? 比如巧克力,只要跟莫比琪学一学,应该就能做个差不多。最起码是能下咽的东西,而不是什么暗黑物质。 才认识没几天,只见过一面,情人节就送巧克力,对方会怎么想?是不是显得太着急,而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个随便的女人? 露娜烦恼了一整天。莫比琪和克兰特不停地鼓劲,她终于决定,送出亲手做的巧克力。 这个决定的难度系数,基本等同于术前为病人选择方案,还是那种危重的病人。 情人节前一天晚饭过后,露娜破天荒地跟着莫比琪进了厨房,帮着洗碗洗盘子,收拾厨具。 莫比琪一个劲地说着“不用”,露娜还是倔强地做到最后,这样能早点开工。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帮了倒忙,还不如莫比琪独自动手更快些。当然这话女佣不会说的。 “谢谢小姐帮忙,咱们开始吧。” 系好围裙,莫比琪准备起东西来。露娜这时候才发现,这个矮胖的阿姨进了厨房,简直是自己进了手术室一样如鱼得水。各种工具食材信手拈来,刷刷刷地往桌子上放,灵巧得很。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了可可粉,牛奶,各类砂糖等材料,搅拌器,锅,巧克力定型的模具等厨具也都准备妥当,看得露娜眼花缭乱。 敢情那么个小玩意,居然要这一桌子东西。 “阿姨,接下来怎么办?” “放心吧小姐,这一点都不难,凭您的聪明劲肯定一学就会!就算您做不来,我也会帮您做好的。” 露娜的好胜心再次被触发:“不行,不是我做的没意义。” “好好好。” 接下来三个小时,露娜一直和莫比琪呆在厨房。这大概是除了学习和工作之外,第三件能让她全神贯注的事。 她分毫不差地按照莫比琪传授步骤去做,但总有些事弄不清,或者说理解不了。 比如说一勺白糖,怎样算一勺?是铺满了就行,还是要堆起一定的高度?另外怎样算是搅拌均匀?是一种材料完全消失在另一种材料里吗? 还有装牛奶的刻度杯,露娜根本信不过,她要拿书房里的医用天平和砝码,被莫比琪拉了回来。 这三个小时,厨房变成了手术室,露娜做的也不是巧克力,而是手术。在调温和塑形失败了几次后,她总算弄出了能入眼的巧克力。 简单的圆形,用奶油点了几条白线。莫比琪提议做成心形,被露娜一口否决。 拿出成果的露娜,不由得多看几眼,她还有点不太相信,捧在手里的这块小巧克力,真是自己的杰作。 这份喜悦,比任何巧克力都要甜美。想当年拿着改良药泵的专利证书,还有新研制的对EXP强化药水时,她也不曾如此喜悦。 即使那两样东西价值连城。 她赶紧找到手机,想给卡文迪许致个电。当然不能说巧克力的事,但她按捺不住想一吐为快的心情。起码,也要给对方一个“我准备好了惊喜”的信号。 编了半天词的露娜,鼓起勇气拨下号码。 可惜,卡文迪许关机了。 露娜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地舒了口气。现在不到10点,虽然有点早,自己也还是休息吧。 ***** 卡文迪许在卧室里,边喝咖啡,边翻看着一本EXP药物图鉴。他的手指紧跟着目光所及之处移动,一字不漏地看着。 这两天他查了很多资料,找出了几个可能属于那淡绿色粉末的名字。联想最近的EXP同调剂事件,可能性最高的答案,应该是甲型EXP氯丙嗪,EXP同调剂的主要成分。 但医院里没有现成的甲型EXP氯丙嗪粉末,有的都是胶囊或者药水。如果那三个塑料袋来自医院,那粉末应该是被提取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患者的瓶子里,卡文迪许还没有答案,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粉末是如何被提取的。 放下图鉴的卡文迪许思考起来。他略微仰着头,目视着书架上方,手端着杯子送到嘴边。 送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咖啡喝没了,尴尬地放下了杯子。 然后,继续思考他刚刚想到的一个重要问题。 提取药物成分需要工具,提取EXP成分的工具更加复杂。医院里虽然有,但那不是谁都会用的,而且只要用了就会留下记录。 还有,塔兰纳特为什么将粉末藏在医院仓库,而不是医院外的什么地方?要让卡文迪许说,没有比家里更隐秘安全的。 说不定,医院里还有一些人,是他的帮手。放在医院,是为了方便那些帮手去拿。 想到这,卡文迪许捂着额头弯下腰去,手肘支着膝盖,冥思苦想。 事情或许没有自己最初想的那么简单,还是早点收集能证明塔兰纳特与粉末关系的证据,向父亲报告吧。 仓库里有监控摄像头,但没有直接拍到塔兰纳特放塑料袋的画面。这也难怪,他既然敢在仓库藏东西,肯定会注意监控的范围。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手机响了。 卡文迪许拿起手机,看到了“塔兰纳特”的字样。他迟疑片刻,还是接听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卡文迪许先生。” “有事吗?” “我想提醒您,明天下午药房补货,但我请了假,所以……” “明白,我晚上会找人核对数量。” “您明天白天有事?” “有点私事。” “我知道了,谢谢您。另外还有个小问题……” 塔兰纳特的语速渐慢。 “最近1号仓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外人动过?” 卡文迪许的手机差点摔在地上,他慌慌张张用另一只手托住,定了定神。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到那个地方?” “呃,抱歉,没什么。晚安,卡文迪许先生。” 挂掉电话的卡文迪许,眉头皱的快把眼睛挤没了。 塔兰纳特察觉到了异样,说不定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还会再打电话。 言多必失,卡文迪许干脆关掉手机,放回桌上,顺便瞟了眼旁边的手表,刚9点。 明天父亲给他放了一天假,要他跟露娜去滑雪场,想必今晚也不会再有其他电话打过来。于是他一直关着手机,直到上床睡觉。 ***** 卡文迪许整个晚上都在琢磨塔兰纳特的电话,还有问话的语气。他把那几个字拆开了,揉碎了,反复琢磨。 然后,什么也没品出来,反倒是给自己折腾得躺在床上来回烙烧饼,不知道几点才睡下。 等醒过来的时候,卡文迪许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开手机,这才看到露娜昨晚打过电话,懊悔不已。 塔兰纳特的电话,露娜的未接来电,还有即将过点的赴约时间,三件事凑到一块,差点把卡文迪许逼疯。 他去洗手间用凉水来回洗脸,总算是清醒了些。 简单吃些早饭,匆匆收拾一番,他便开车出发。 起床后的疲倦粘在脸上,怎么也弄不掉。这精神面貌,实在不好出现在露娜面前。他加大油门,在7点多,也就是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来到露娜家。 本打算下车前调整一下仪表,不料他看到露娜家房门的时候,也看到了露娜,还有莫比琪,克兰特,以及阿莱克斯。 卡文迪许无奈地叹气,今天是要当众出丑了。 他强打精神下车,编出笑容,走向露娜。 “早上好,萨鲁多小姐,这么冷的天居然提前在外面等,我真是不胜荣幸。” 提前出门,是露娜“无论如何要主动之作战计划”的一步。她还穿了克兰特挑选的蓝色羽绒服,又让莫比琪稍稍给她化了个妆,这些都是为第二步做铺垫。 “因为我从来没滑过雪,所以很兴奋,有点迫不及待呢。” 就这么一句话,露娜昨晚练了十好几遍。其实这是心里话,不是客套,但她担心自己一看到卡文迪许就会变得局促,忘词。 只要开个好头,后面就是一马平川。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必杀的一击让卡文迪许怔了一下,又笑着说:“没问题,今天我们会尽兴的。” 几个人就在门前闲聊几句,卡文迪许疲惫的脸,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没人提。 除了阿莱克斯。 “佐鲁兹先生,你看上去很累啊,眼圈都发黑了。” “呃,昨天忙得有些晚,抱歉。”卡文迪许抹了抹脸。 “知道要和我家小姐约会,工作的事就不能放一放吗?小姐昨晚给你打电话,居然还关机。” “阿莱克斯别说了!”露娜试图打断他。 “你知道小姐她有多期待?费了多大劲才准备出……” “阿莱克斯,不许跟客人无礼!”露娜提高嗓音喝止,又抱歉地对卡文迪许说:“不好意思,佐鲁兹先生。他是我的司机,如有冒犯,还请你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今天确实是我失礼了。”卡文迪许连忙回答。 阿莱克斯不再说话,他才不相信卡文迪许是因工作而疲劳。这人第一次和小姐见面时精心打扮,怎么可能让工作影响约会? 当然,阿莱克斯想不到卡文迪许的遭遇,他认为卡文迪许是因为其他事情才精疲力尽的,比如和某个女人寻欢作乐之类。 无视阿莱克斯的牢骚,露娜抬起手,卡文迪许礼貌地牵过来。两人上了车,不一会儿消失在早晨的阳光中。 三个佣人也都回到各自岗位上,莫比琪还不忘嘱咐阿莱克斯。 “老爷特意吩咐,小姐不用接,佐鲁兹少爷会在晚饭前送小姐回来。” “我知道。” 嘴上这么答应,阿莱克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今天要开车送些东西,顺便修车洗车,要跑上差不多一整天。只要把这些快点搞定,他就能腾出时间。 干什么?当然是去滑雪场了。 第41章致命误判 这一路上,露娜和卡文迪许聊得相当开心,毕竟都是医生,共同语言很多。从医学专业内容,聊到平时与病人的接触,从药物的使用,聊到工作中的种种苦恼。 最后,话题很自然地转向了私人生活的部分,一个小时的车程根本不够用。 滑雪场还是到了,两人有些不情愿地下车,又是手牵着手排队,买票。 库艾瑟的滑雪场位于南郊的游湖公园。面积不大,场地也不够专业。跳台、坡道比较少,更多的是观光缆车,以及各种冰雪游乐设施。 与其说是滑雪场,不如说是冬季游乐场更为恰当。它或许不适合挑战滑雪技巧的人,但娱乐性绝对满点。 所以,滑雪场里到处是两两成对的男女们,这其中就有露娜和卡文迪许。 头一次来滑雪场的露娜,别说滑雪,连穿上滑雪服,套上滑雪板都成问题。身边没人帮忙的话,外行人几乎没法自学。 幸好,有卡文迪许这个教练。他冬天喜欢滑雪,就如他夏天喜欢游泳一样。 耐心教会露娜用滑雪杖站立、行走等基本动作后,卡文迪许也换上装备,把露娜带到滑坡的边缘。 这是给第一次接触滑雪的人准备的练习坡道,连10度都没有,而且宽度达到40米,足够你在里面摸爬滚打。 但对露娜而言,只是看着那倾斜的雪道,她就有些眼晕。寒风吹过雪道,卷起阵阵“雪雾”,又平添了几分恐怖意味。 再看看其他滑雪的人,基本都重复着下坡,打滚,躺平,大叫的流程。她更是站稳了八字脚,迈不动步。 看着露娜逡巡而不敢进的样子,卡文迪许的保护欲前所未有地高涨,早上的郁闷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想和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好好开心一天。 “来,我把着你。” 卡文迪许两手把住露娜的腰,露娜心跳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被父亲以外的男人把住腰,不由自主地颤了两颤。 这一下,就让脚不自觉地动起来。没等卡文迪许说开始,她先滑了下去。把着她的卡文迪许也被一块儿带走。 “呀啊——!!” 露娜那个失衡的姿势很快摔倒了,跟卡文迪许摔到一起,把坡道当成滑梯,滑了下来。 她不受控制地下滑,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多少让她回忆起了春游的惨剧。她尖叫着,抱紧了卡文迪许。卡文迪许则奋力让自己的身体挡在露娜前面。 当然,这种坡道没有山坡那么夸张,两人只滑出一小段距离,就停住了。 卡文迪许先坐起来,再看露娜,倒在地上,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 “萨鲁多小姐,你还好吧?能站起来吗?” 露娜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睛,想起自己其实是在雪地里,刚才惊恐的表情,转眼就笑靥如花。 “……啊,是……太刺激了!” 她大喘着气,躺在雪地上发表感想,和卡文迪许相视而笑。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对视着没说话。 虽然阴差阳错,他们还是互相拥抱着滑下来了。这同样是露娜第一次的拥抱。 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第一次,露娜低下泛红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卡文迪许也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失态。 “再来一次吧,这次肯定会没事的。” “好啊。” 整个上午,露娜体验了滑雪,坐上了缆车,又玩过了真正的滑梯。一项接一项,中间没怎么休息。 因为她很开心,心情好不停。 直到累得快走不动道了,两人才回更衣室,准备去吃午饭。 换下滑雪服的卡文迪许穿上羽绒服,顺手掏出兜里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是11点44分,在时间下面,显示有12个未接电话。 全是吉姆打来的。 卡文迪许的好心情烟消云散,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已经换好衣服的露娜看到他紧锁眉头,快速把手机放在耳边。 “怎么了……是吗……我知道了。” “医院有事吗?”露娜问。 “嗯……又有病人来投诉了,院里要我出面。”卡文迪许挂断电话说。 “这么严重?那我们快回去吧。” “可是今天……”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再约嘛。工作可耽误不得。” 小小的谎言,换来露娜的关心,卡文迪许愧疚不已。但没有办法,他不想让露娜知道那件事。 ***** 两人随便买了东西,在车里简单吃一口,匆忙回到白十字总院。卡文迪许让露娜稍等一下,自己去去就来。 露娜坐在车里望天,她相信这用不上多长时间。医疗纠纷不可怕,自己也遇到过多少次。只要医生问心无愧,最后的结果就可以接受。 她拿出一个小巧的方形盒,捧在掌心里,里面装的是她的心血结晶。她摆弄着盒子,设想着把它递给卡文迪许的情景。 到时候,该说些什么呢?不,在那之前,该用个什么姿势递上去呢? “您回来了,小姐。” 声音从车外传来,露娜摇下车窗,看到了阿莱克斯的脸。 “阿莱克斯?你怎么在这?” “我在滑雪场附近,看到卡文迪许的车出来,就跟过来了。” “你,跟踪我们?” “是的。” 露娜几乎瞪圆了眼睛,因为是阿莱克斯所以她才生气。这是她和父亲最信任的佣人,平日里待人接物,察言观色,从不含糊。怎么提到卡文迪许,就完全变了个样,变得不明事理,不懂人情?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你的眼光去衡量他!你好像对他很有成见,能跟我说说吗?” 说这话的时候,露娜居然攥起了拳。阿莱克斯从没见露娜发过这么大的火,而他没法正面回答露娜的问题。毕竟他没有任何证据,全都是猜测。 “这,我只能说,他肯定有事情瞒着小姐。” “是吗?那好,如果他瞒着,说明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不想问。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你回去吧!” 露娜把车窗一关,不再理会阿莱克斯。阿莱克斯只好先远离轿车。 小姐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况且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既然小姐没事,还是早点回去,免得被莫比琪和克兰特发现吧。 阿莱克斯朝他的轿车走去,但转念一想,又站住了。 卡文迪许这么着急回医院,八成不是医院工作的事。 他父亲可是院长,他和小姐的事,也是他父亲先提的。儿子出去约会,就算医院有什么事找他,他那个院长父亲能拦不下来? 不可能。所以现在,或许是打探卡文迪许秘密的好机会。 阿莱克斯立即折返,进了医院。在导诊台问了问,他轻而易举找到了卡文迪许的办公室。 一想到这人丢下小姐,跑回医院搞什么名堂,阿莱克斯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用力拍着门,声音很大,但没人开门。 砰砰砰—— 阿莱克斯使出更大的劲,简直是在砸门一样,还是没人开。反倒是引来了保安,警告他不要弄出响声。 他只好放弃,还被保安一口气请出医院。 ***** 卡文迪许确实在办公室里。 昨天,他把监视塔兰纳特的任务交给了吉姆。今天一早,吉姆就赶来医院。 利用与塔兰纳特的一次相撞,吉姆在对方身上按了信号器,监视了几个小时,终于有所发现。 快10点的时候,塔兰纳特换下工作服,拿起手提包出去了,看样子是下了班。但他没有离开医院,而是进了1号仓库。 吉姆在仓库外等了十多分钟,等到塔兰纳特出来。他还是拿着手提包,和进去的时候没有区别。然后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吉姆是院外人员,进不去仓库,所以他给卡文迪许打电话,一打就是十几个。 就这样,卡文迪许不得已中止约会,赶回医院。他首先去仓库检查纸箱,果不其然,里面的粉末全不见了。 一定是塔兰纳特拿走了,他终究还是起了疑心。 是自己哪里败露了吗?比如箱子没有摆回原位,差了那么点?也许塔兰纳特做了标记,自己没看到? 卡文迪许越想越心虚,他把箱子放回原处,一路小跑回办公室。吉姆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前。他把吉姆让进屋,锁好门。 粉末被带出医院,已经不能再拖了。 卡文迪许准备把塔兰纳特的行踪,包括淡绿色粉末一起,整理成报告,还需要让吉姆提供跟踪的证据,把这些都交给父亲处理。两人在屋里紧张地商量起来。 砰砰砰—— 突然,外面传来了凶狠敲门声,敲门的人一定气急了。吉姆愣了愣,要去开门,卡文迪许拉住了他。 “先看看是谁。” 卡文迪许打开电脑,调出已经被吉姆修好的监控软件,找到门外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画面。 一个20多岁的男子,掐着腰站在门前。见没人开,男子用更大的力道拍着门,声音比刚才更响,一副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这人谁啊?”吉姆问。 卡文迪许一眼就认出来,他不就是今天早上,在露娜家门前质问自己的那个司机阿莱克斯吗? “是萨鲁多家的司机,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言自语的卡文迪许,脑子又开始神经质了。 出发时自己明明说过,晚饭前会把露娜送回家。何况现在还不到下午2点,应该不至于担心到派人来接的地步。 而且按道理说,他们会先给露娜打电话问问情况,露娜可能还会让他们等等……难道这个司机是绕过露娜,自己过来的? 那他为什么来? 原本因塔兰纳特的举动而变得紧张无比的卡文迪许,被一个巧合的时机,一个碰巧出现的人干扰了判断。 没错了,这个司机很可能和塔兰纳特有关,不然为什么这么巧?他一定是塔兰纳特派来盯着自己的,塔兰纳特一定是发现自己了! “这人搞不好……不,他肯定和塔兰纳特有关系。”卡文迪许喃喃自语。 “别那么急着下结论,卡文。”吉姆看到阿莱克斯被保安带走,便劝说卡文迪许。 “但他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不合理!” “他如果是监视你,那在你下车以后肯定是直奔这里。我们看看院外的监控录像就明白了。” 吉姆握着鼠标点来点去,把监控倒放,然后和卡文迪许一起,在停车场的监控画面中,寻找能拍到阿莱克斯的画面。 从卡文迪许下车到刚才敲门,也就是十多分钟。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阿莱克斯的影子。 阿莱克斯从院外走进来,在一辆轿车旁边站住。副驾驶的车窗摇下,他好像和里面的人说了会儿话就走了。但中途又折回来,进入医院。 “那不是我的车吗?”卡文迪许疑惑道。 “这不就明白了,”吉姆说,“那司机应该是担心萨鲁多小姐,或者是碰巧到这里来的。” 但卡文迪许不这么认为。如果来找露娜,为什么不打电话?他肯定不是为露娜而来,可画面里的他显然和露娜说过话,这又是什么情况? 说完之后,他怎么来敲自己办公室的门?按理说露娜不应该让他回去吗?莫非是露娜让他来找我的? 错误的结论继续在卡文迪许脑中生根发芽,而且越错越离谱。 “露娜……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你冷静点,卡文!”失去耐心的吉姆大声地说,“那怎么可能?萨鲁多小姐如果和塔兰纳特一伙,她还能跟你约会吗?” “那也许是为了把我从医院引开,或者监视我……” “我靠!你不能这么想!听着,你好好回忆一下,第一次看到这个司机是什么时候?” 卡文迪许瘫坐在椅子上,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说,那个阿莱克斯只是太担心萨鲁多小姐,到这里看看情况而已。”吉姆趁机说道。 “那他砸门干什么?好像我惹到他了一样。” “你把人家小姐扔下,不细说原因就跑回来,人家也许因为这个生气了。而且你不说了吗?早上见面的时候对方就不太友好。” 或许是觉得吉姆的话有道理,又或许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卡文迪许渐渐平静下来。 但心里的疙瘩还是没解开,对塔兰纳特的行踪也不在乎了。 “后面的事先交给你了,吉姆,我去把露娜送回去。” “唉……好吧。” 看着心不在焉的好友,吉姆叹气说。 ***** 从办公室到外面这段路上,卡文迪许的眼神黯淡无光,低着头走路,耳边回响着自己给自己下的魔咒。 阿莱克斯是塔兰纳特的同伙,露娜是塔兰纳特的同伙…… 与露娜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被魔咒侵染,变得模糊,把他的脑子也弄模糊了。他就这样顶着一脑袋浆糊,回到车里。 “你怎么了,佐鲁兹先生?”露娜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送你回去吧。” 车子开往露娜家的途中,露娜望了几眼卡文迪许的脸,没敢说一句话。看来这次医疗纠纷了不得,连卡文迪许都难以招架,只希望事情别闹大就好。 回到家,露娜手里还握着那个小小的礼物。思前想后,她觉得交到对方手里,等着看对方反应是个挺尴尬的事。所以她等到车停下,打开车门,才把礼物献上。 “这个是……是我做的。” 露娜鼓足勇气,把盒子递到卡文迪许面前,扭过头去,眼睛却不停地瞟向卡文迪许。 “送给你。” 卡文迪许望着那个盒子,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收下,然后献上赞美之词。可他现在没那个状态,又不能太失礼,只好先拿在手里。 “谢谢。” 一句淡而无味的回答,幸好露娜在卡文迪许拿走巧克力时,就赶紧站到车外,没听清卡文迪许的话。 她匆匆说声“再见”,就进了家门。正在扫地的克兰特看到露娜,一脸惊讶。 “小姐,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佐鲁兹先生有急事,就先回来了。没关系,玩得挺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巧克力呢?”克兰特露出八卦的笑容,凑上来问。 “送出去是送出去了……” “哎呀,那佐鲁兹少爷有什么反应啊?” 露娜腼腆一笑:“我没细看。” “没事,克兰特,”听到两人对话,从厨房走出来的莫比琪说道,“小姐昨天可努力了,人家佐鲁兹少爷懂礼数,这会儿肯定正称赞小姐的手艺呢。” 露娜笑得更开心了,高高兴兴地去换衣服,把阿莱克斯完全忘了。 他这会儿刚把车开进车库,从卡文迪许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人群里暗中观察,又开车一路跟回家里。 整个过程中,卡文迪许魂不守舍,担惊受怕的样子,被阿莱克斯看得一清二楚。 哼,在外面沾花惹草,被人发现了吧?阿莱克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而另一方面,众人关注的焦点,卡文迪许,把车开上道边,找个地方停下。 他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副驾驶席的小礼盒上。 他抓起盒子下车,将盒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后继续赶路。 现在,他无法轻信周围的人了——在塔兰纳特的事有结果之前。 第42章假面舞会 “哦,那好吧。” 放下手机的露娜,失落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眼神也变得涣散。 用常说的话描述,就是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发了会儿呆,她起来穿戴好,到车库去。阿莱克斯正在车里检查车载电脑,露娜径直上了车。 “我要去医院。” “好的小姐。”阿莱克斯马上停下手里的活。 看着车库门缓缓升起,露娜连叹气的心情都没有。 电话那头的卡文迪许,礼貌又冷淡地拒绝了她邀请,让她精心准备了整晚的出行计划泡了汤。理由是“临时有会诊”。 医生嘛,下了班也没法消停,露娜当然理解。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卡文迪许有那么多“临时”的工作。 露娜一直在检讨自己,检讨每个细节。从情人节那天开始,她与卡文迪许之间似乎有了一面看不见的墙。 虽然自己有心加深理解,无奈对方不怎么领情。工作太忙,医院有事,这些理由她听过好几次。 一个月过去了,她和卡文迪许见面的频率越来越低,时间越来越短,到后来都是吃顿饭就走人,话也不多,更别提深入了解了。 过了今天,露娜就要全身心准备四月末的研究生毕业答辩,也就是在进入5月份之前,她和卡文迪许不会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阿莱克斯一如既往地捕捉到露娜的表情:“小姐,您有心事?” “没有,走吧。” 车子开出车库,转两个弯,上了马路。 “您今天没有班,难道又被佐鲁兹少爷拒绝了?”阿莱克斯又问道。 “跟你没关系。”露娜抬了抬头。 “恕我直言,小姐,这人实在太不靠谱,忽冷忽热的。” “你又妄加评论……” “难道小姐认可他的理由?那明显是谎话。” 被说中了要害,露娜默不作声。 卡文迪许讨厌自己了吗?露娜有这种预感。 就连维德坎,也有同样的想法。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但他看不到另一半到底是什么结局。 按说露娜和卡文迪许结婚,是海德利先提出来的,自己大可不必为这种意外太费脑细胞,也无需担心对方会反悔变卦。 但,他还是想帮女儿一把。不是因为医院,而是因为露娜第一次和卡文迪许约会后,在饭桌上露出的毫不掩饰的笑容,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 至于卡文迪许的父亲,海德利,他对儿子的表现也深感失望。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但他希望儿子至少能好好说明原因。 然而卡文迪许忽然变得油盐不进,连自己的话也听不到耳朵里了。 好在两位父亲有了一个机会。5月2日,他们已经商量好,在这一天做最后的努力。 ***** 5月2日是露娜的生日。往年,她都是和同学们,或者家里人度过。今年,维德坎决定破费一次,大操大办。 一个月前,他到全市最好的酒店,香菲尔拉去包宴会厅。不过宴会厅的预约早就排到了6月份。他找到5月2日晚上包场的人,花了三天时间软磨硬泡,加上不菲的违约金和补偿,把这个关键场次抢了过来。 搞定场地后,维德坎通过朋友介绍,找来了在库艾瑟颇有名气的庆典团队“粉红气息”,负责设计整个生日宴会。 除了宴会外,还要安排一场舞会。场地的布置,用具,舞台的设计,一切都按最高标准来。当对方提出一笔笔费用时,维德坎几乎都没细问,就答应下来。 交易非常顺利。“粉红气息”的负责人,一个有着模特身材的女子心情大好,当即表示露娜的礼服也可以交给他们制作。价格打八折,16万安元。维德坎给了原价,条件是要比原来的标准更上一层楼。 最后,就是找人捧场了。维德坎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但凡是有些来往的,能请的都请过来。有的人和维德坎基本只是一面之缘,也收到了他的请柬。 整整一个月,维德坎一刻不停地准备着。不仅是要让女儿脸上有光,更是为了挽回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关系。 卡文迪许自然也得到了邀请,但他实在没心情参加。 他这段日子一直在懊恼,后悔当时优柔寡断,怎么就没早些报告。 那天过后,塔兰纳特完全变成了老实人,不管卡文迪许怎么观察和跟踪,都找不到任何破绽。反而因此耽误了几次工作,被海德利狠狠训了一通。 父亲的责备,工作的负担,卡文迪许的压力山大。他本想拒绝邀请,但海德利给他下了命令,他必须到场。 ***** 香菲尔拉在库艾瑟餐饮业的名气,就和库艾瑟大学在学术界的名气差不多。它的一楼和二楼都有宴会厅,装饰得金碧辉煌。一楼的宴会厅还有可容纳千人的舞会场,这里是露娜生日宴会的主要场地。 布置方面,按维德坎的要求,采用了图雅特斯拉第五帝国的风格,以三大装饰木材之一的蓝谷木为主体进行布置和装饰。 这种褐色的木材,以特殊的光源照射,就会从内而外发出淡淡的蓝色,很是神奇。 会场的桌椅和舞台都用蓝谷木制成。舞会开始后,从十米高的天花板上射下的灯光,会让整个会场沉浸在淡蓝色的海洋中。 会场南侧的正门与一楼大厅相连,东西两侧有数个小门,通往会场外围的两条走廊。每条走廊依次排列了7个小房间,供客人休息或者更衣使用。两条走廊在北面会合,那里有通往停车场的后门。 5月是维迪艾最好的季节。春天的气息,让人们可以尽情换上自己喜欢的礼服,在大庭广众下一展魅力。 晚上7点刚过,身穿各式服装的客人们陆续出现。维德坎也穿着黑色的燕尾服,亲自站在酒店外,笑迎每一位客人。 来的人大多数他认识,还有一些不熟悉,不认识的人,都是跟着熟人来捧场的。来了就是客,维德坎对他们一样热烈欢迎。 送进去几十人后,他看到了希望看到的面孔。 “欢迎,海德利。” “谢谢你,维德坎。” 两个好朋友握手,拥抱致意。海德利穿了灰色礼服,与他的白发显得很相称。 他身边站着卡文迪许,小伙子今天的心情看来也一般,与维德坎握手时,笑得很勉强。维德坎满不在乎地和卡文迪许寒暄几句。 然后他看到,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他们是我带来捧场的,稍后再一一介绍。”海德利说。 维德坎点点头,和这三个人也逐一握手,目送他们进了会场。 这其中,就有塔兰纳特。 他有点小聪明,卡文迪许知道。父亲时常在院内视察,有时走到内科C区的药房,塔兰纳特就放下手头工作,迎上来滔滔不绝地汇报。 不得不说,他鬼精鬼精的,可能给父亲留下了“这人挺机灵”之类的印象。这次捧场,塔兰纳特自告奋勇地报名,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听说的,父亲还同意了。 不过卡文迪许也有些放心。如此一来,自己可以近距离监视塔兰纳特了。 虽然自从粉末消失后,塔兰纳特没有什么诡异举动。但平时只会守着一亩三分地的他,今天居然一反常态,主动跟了过来,肯定有隐情。 会场内,海德利找到几个熟人,和他们攀谈起来,又让卡文迪许和他们问过好。 互相进行过社交辞令的交流后,海德利便叫卡文迪许去和露娜见个面。 “人家是今天的主角,你起码得打个招呼吧?” 卡文迪许却面露难色,又捂着头,略微低下。 “父亲,我有些不舒服,想去休息一下。” 海德利的脸皱起来了,怨气布满双眼。儿子好歹是个医生,这装病还敢再假点吗? 但身边的熟人们都在看着,海德利也只能强压怒火。 “去吧,别太累了。塔兰纳特,你陪着一块去。” 这真是打瞌睡的碰上送枕头的,卡文迪许想。 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和塔兰纳特单独呆在房间里,再用吉姆给他的东西,让塔兰纳特现形。 卡文迪许不知道,塔兰纳特也是这么想的。 这真是太巧了。 ***** 三辆越野车在库艾瑟的街路上穿梭,排成一列行进了半个小时。它们从市中心一家宾馆出发,来到库艾瑟北郊,一片停工许久的工地。 四周黑压压的。只有几间工棚亮着灯。 外面,几个人正边抽烟边聊天。看到有车灯靠近,他们不约而同投来警觉的目光,又按了按藏在衣服里的手枪。 窗边坐着几个打扑克的人,看到车灯,也是放下手里的牌,狐疑地抓起枪。 车队在房前排开停稳,里面的人一齐下车。他们的着装映入守卫们的眼帘时,对方就放了心。 是黑部队的人来了。 守卫们各自回去,该抽烟的抽烟,该打牌的打牌。他们的领队【欧因】,歪戴帽子,叼着烟头,晃着脑袋走上前来。 当他看到车里下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时,立刻眉开眼笑。 “哟,这不是贝尔德先生吗?您怎么来了?” 领头的正是贝尔德,他带了十个人,都穿着蓝黑相间的战斗服,衣服背后有“BF”的字样。 “‘葫芦’说今晚有临时行动,要我帮忙,”贝尔德对欧因说,“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们是他用来应对紧急情况的武装,所以我就过来合流了。” “有行动吗?”欧因吸了口烟,“没听老大说啊。” “因为是临时的嘛,估计很快就会通知你们了。” “这样啊。哈,那可正好。天儿这么舒服,弟兄们都手痒难耐了!” “所以我想问问,你的人都在这吗?随时可以出发吗?” 欧因连贯的语调中断了,眼睛飘向一侧,又眨了眨。 “葫芦”嘱咐过多少次,他们只是和黑部队合作而已,并不是正式成员。如果有黑部队的人问话,务必小心答对,最好是闭口不言。 不过问个人数,总不至于泄密吧? 况且,欧因也不想得罪贝尔德。他跟贝尔德有些私交,还打算借着这层关系,到黑部队去干活呢。 “放心吧,贝尔德先生,”欧因拍着胸脯,得意地说,“25个人,7辆车,都在这了。虽说老大很久没动作,但只要一句话,我们保证不掉链子!” 贝尔德心算了一组数字,又习惯性地验算了两遍。没错,答案和欧因说的一样,他咧嘴一笑。 “这我就放心了,谢谢你。” 砰—— 枪响惊动了屋里所有人。窗口那些打牌的守卫好奇地露出头,接着就挨了枪子,死在沙发上。 黑部队的士兵们端起早就上好膛的***,一齐冲进去。屋里枪声大作,但没多会儿就陷入沉寂,工地上又是死一样的宁静。 贝尔德低头瞟了欧因一眼。欧因肚子吃了子弹,站立不稳,坐在地上,表情痛苦又不解。 他不知道这一枪从何而来。贝尔德的手掌好像冒着烟,但手里什么都没有。 一分钟的工夫,士兵们陆续跑出来,在贝尔德面前列队。 “报告队长,屋内24人,全部消灭。” “辛苦了。” 贝尔德答着话,又微笑着面对欧因。 欧因被他那张脸吓得魂不附体,额头的汗淌成了细流,嘴张着说不出话来,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把他带进去。”贝尔德说。 两个士兵将欧因架回屋里,扔到沙发上,贝尔德也跟着走进来。 刚进屋,欧因的手机就响了。 贝尔德伸出手指,把手机从欧因的衣服口袋里夹住来。 “‘葫芦’,这么快……” 他盯着手机,又望了望欧因,这小子的呼吸快停了。 “这个样子可没法正常通话,我来帮帮你吧。” 贝尔德取出一个装着针管的塑料袋,把里面的针管拿出来,又让部下按住欧因,不顾后者恐惧的哀号,硬是把针扎在他的脖子上。 针管内的透明液体越来越少,欧因的情绪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脑袋晕晕乎乎,像喝醉了酒。贝尔德叫他接电话,他顺从地照做了。 “怎么了,老大?” 欧因的语气与平时相差不大,匪气中带着一丝机械感,不时回答着塔兰纳特的话。 “放心老大,我们这边一切正常……好的,如果需要就打电话来,我们随时可以出发……回见。” 打完电话的欧因,手一软,瘫了下去。手机从半空落下,被贝尔德一把接住。 “是‘葫芦’的电话?” “是……”欧因迷迷糊糊地说,他好像在做梦,本能地回答着贝尔德的问话。 “什么内容?” “……准备,集合……” “地点,指出来。” 有士兵拿过地图,欧因的手指摇摇晃晃,在地图上动来动去,最后按住一个位置。 贝尔德又让他指了几次,都是这个位置。 “马上确认一下。”他对士兵说。 “是,队长,”士兵回答,“既然知道了地点,是不是再和‘【地鼠】’联系一下?” “没必要,等他电话就行。说起来,上次我让你们查的那个人的联系方式,查到了吗?” “查到了,我们拦截了他的几个电话,确认无误。” 贝尔德把手机扔到一边,左手四指在掌心点来点去。 “给我看看。” 第43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会场东侧走廊的一个房间,是露娜的更衣室。女孩端坐在试衣镜前,身边的莫比琪和克兰特一左一右,忙个不停。 克兰特的任务是打理露娜身上的礼服。他平时负责露娜的衣着,自信对穿衣打扮很有研究,但这件礼服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看似传统的低胸礼服,裙摆下面有四层布料,并呈现深浅不同的蓝色,配上纯白的花朵和小水晶。据说穿着这件礼服起舞时,会展现出流水般的视觉效果,要是再配上优雅的舞姿,那简直美不胜收。 千万不能砸在自己手里。他拿出几倍于平时的精力,眼不离手。 莫比琪的活也不简单,给露娜上妆。别看这阿姨五十多岁,手指灵活得像十五岁的小女孩。就露娜平时那淡妆,阿姨几分钟就能化好。 但今天,她眼前坐着的仿佛不是露娜,而是雕像,是艺术品。每画一笔都小心翼翼,画好了,还要远观近瞧,再决定下一步。 “阿姨,不至于这么细吧?”已经摆了十多分钟坐姿,连眉毛都不敢动的露娜说,“克兰特,礼服怎么样了?” “放心吧小姐,”克兰特猫着腰,“保证没问题。” “我是问还要多长时间啦。” “啊呀小姐,别动啊,这笔差点就歪了。” 莫比琪惊呼着。露娜说话的时候头微微转了一下,莫比琪用两手的拇指和中指,固定住露娜的头,凑近了,眯着眼。 “还好还好,咱们继续……哎呀?” “阿姨,你踢到我了。”克兰特说。两人一个忙上面,一个忙下面,互相看不到。克兰特被莫比琪踢了一脚,失去平衡的他连忙用膝盖支住地。 绝对不能用手,礼服还没整利索呢。 露娜趁机扭了扭身子,她的屁股都快坐麻了。现在只想赶紧动身,好到会场去和客人们问好。 当然,主要是看看卡文迪许来了没有。 ***** 卡文迪许这会儿在西面走廊的一个房间,和塔兰纳特在一起。刚进屋,他脚步踉跄了些,走到桌子旁边,右手在扶住桌子的同时,顺势将手中的窃听器粘在桌子下面。 这个动作被他的身体挡住,身后的塔兰纳特不会看到。 “实在是,有点头晕。”卡文迪许摇着头说。 “您还好吧,卡文迪许先生?” “可能是屋里太闷了,我去趟洗手间。” 一出屋,卡文迪许的“病”就好了,快步赶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去,然后摸出手机,连上了窃听器。 他想的没错。 见卡文迪许出去,塔兰纳特也拿出手机。他今天之所以来,是另有目的。 拨了一个号码,塔兰纳特捂着手机,踱着碎步,焦急地等待着。 电话接通。 “你总算来电话了。” “是的先生,我已经到会场了。” “好啊,看到那女孩了吗?” “还没有,但肯定在会场里。” “行,不着急,我这边有消息了再联系你。” 塔兰纳特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可以问问报酬了。 “好好好。那么,我送过去的那些药,这个钱……是不是……” “呵呵,放心,不会少你一分。明天到老地方拿。”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谢谢。” 像哈巴狗一样,塔兰纳特讨好地笑着,挂断电话。 他长出一口气,最后的尾音化作一声兴奋的高叫,如释重负地坐在椅子上。 撑过今晚,他就能拿到钱,然后跟白十字医院,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说再见了。 只是,这钱要当面确认。他想网上转账,但对方非要自己弄一个安全保护程序之类的东西。塔兰纳特不想搞得这么麻烦,他只会用电脑存点文件,其余的一窍不通。 他还不知道,刚才他的话被卡文迪许一字不落地录在手机里,这下卡文迪许终于有了决定性的一击。 在厕所里又等了两分钟,确定不会有新的内容,卡文迪许赶紧走出厕所,直奔会场,找到海德利。 海德利刚挂断一个电话,就看到刚刚还步履蹒跚的儿子,健步如飞朝自己走来,神色匆忙。 “怎么了儿子?没事了?” “父亲,我要和您单独说件事。” 看卡文迪许这郑重的表情,海德利隐约意识到有大事。虽然不太礼貌,他还是和身边的熟人告辞,抽身出来。 “你说塔兰纳特他,偷偷贩运EXP药品?” 听了儿子的话,海德利似乎还不太相信。但当他听到手机录音时,不得不信服。 “这只老鼠……儿子,你去把他稳住,我马上到。” “好的父亲!” ***** 卡文迪许走回去,一把推开房门。本来坐着的塔兰纳特,惊得站了起来。方才脸上的喜悦之色,消失不见。 “卡,卡文迪许先生,您没事了吗?” “我没事,但你有事,”卡文迪许义正言辞,走上前去,“EXP药物的事。” 塔兰纳特心里一抽,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但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 “我,这……” “这是怎么回事啊,塔兰纳特?” 海德利也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他带来的两人。塔兰纳特更是惊恐,向后倾倒的身体支着桌子。 “等,等一下,院长,我……” “你还真敢背叛我,偷偷把材料拿给那个人。怪不得你今天主动跟到这来,是为了掌握我的动向,好让他下手吧?” 海德利走到塔兰纳特面前,表情严肃。 还有一些狰狞。 “不……我……” “我本想网开一面,可你做到这个地步,那就对不起了。” 卡文迪许还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就看到父亲举起手,手里居然还有消音手枪。 一声闷响,塔兰纳特被打穿了脖子。他摇晃着跪下,脖子和嘴里涌出血来。 第二发子弹从他的眼睛射入,穿过脑壳。他向后倒下,甩出一地鲜血。 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卡文迪许,这事情发展得也太跳跃了吧? “父,父亲,再怎么说,也不至于……” “至于你,我的儿子,”海德利又转向卡文迪许,“我很感谢你让他露出了马脚。但你知道了一些秘密,也不能让你太自由。雷雅,艾弗!” 话音刚落,海德利身后的两人便冲上来,一人把住一条胳膊,把卡文迪许按在地上。 形势的突变,超乎卡文迪许的想象。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人,疑惑着不知该不该叫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 海德利蹲下来,**敲打着卡文迪许的头。 “儿子啊,你太冲动了,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这么说吧,塔兰纳特一直是我的部下,我们为一个组织办事。” “组织?不是医院吗?” “当然不是。他通过医院提取EXP材料,暗中储存,这是我的命令。因为组织需要材料做实验,大概从去年9月开始的吧。” 说到这,海德利有些自言自语。 “要不是‘毒蛇’搞砸了,这工作也轮不到我们,可现在却让西拉达组占了便宜。” “父亲,你到底是什么人?” 卡文迪许忘记了疑惑,声音开始愤怒起来。 “我是负责给他们制作实验用材料的人。但我知道,我只是棋子,用过之后,早晚会像‘毒蛇’那样被扔掉。我不甘心!所以,我隐藏了别的计划,但是……” 海德利望了望塔兰纳特的尸体,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卡文迪许已经弄清了一切。 之前和塔兰纳特通电话的,应该就是“那个组织”的人。塔兰纳特不想跟着父亲,或者是受到组织的诱惑,于是充当组织的帮手,偷偷把海德利的材料运走。 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监视父亲吧。 “其实,你在医院里查来查去,我早就知道了。”海德利的声音把卡文迪许的思绪拉了回来,“那次医疗纠纷发生前不久,我怀疑塔兰纳特背叛我。但他很圆滑,我不好直接查,所以就想找个人替我查。” “难道是……我?” “那个粉末是我找人掺进药瓶的,好让你去问塔兰纳特关于EXP同调剂的事,诈他一下。” 最初的疑问解开了,卡文迪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那个空瓶……” “艾弗回收的,我给了他你房间的备用钥匙。为的是让你更加怀疑塔兰纳特。” “还有我的电脑……” “雷雅比你的朋友高明得多,早就修改了保护程序,让我可以随意控制。在艾弗进你的办公室之前,我把监控软件破坏掉了。” “还有粉末……” “是我让塔兰纳特藏在仓库的,需要的时候能随时用,全院藏匿材料的地方远不止那里。” 这下,卡文迪许发现的所有碎片,终于连到了一起。 他发现了真相,但不敢相信这个真相。 他以为是在为医院,为父亲东奔西走。到头来知道的,却只有父亲是背后黑幕事实。 看着茫然的卡文迪许,海德利站起身,让雷雅和艾弗把卡文迪许捆起来。 “我必须走了,儿子,但我希望你理解,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的事业。就算不理解,至少你也不要掺和进来。” 变故不断冲击着神经,卡文迪许几乎要崩溃了。在被塞住嘴之前,他喊出最后一句话。 “告诉我!你真是我父亲吗!?” 即将走出房门的海德利站住脚步,背对着儿子。 “我当然是海德利·佐鲁兹,只不过在组织里,我以代号自称。” 他转过头。 “你可以叫我‘葫芦’。” ***** 处理完塔兰纳特和卡文迪许,海德利领着雷雅和艾弗,顺着西侧走廊向北走,绕到了东侧走廊。 利用塔兰纳特的人,海德利能想到的,只有贝尔德,那个把自己和黑部队连在一起的人。 现在得马上跑路,在办完一件事之后。 三人找到露娜的房间敲门,开门的是莫比琪。她刚和克兰特完成一项大工程,正在屋里稍作休息。 看到海德利,莫比琪和克兰特连忙鞠躬,穿着礼服的露娜也起身,向海德利欠身行礼。 “佐鲁兹院长,您怎么来了?” 海德利没回答,快步上前,眼神明显是不怀好意,露娜却毫无察觉。 接着,她的口鼻被海德利用纱布捂住。 甜蜜的气味顺着鼻孔直冲大脑,露娜很快昏了过去。粉色礼服随着身体的倾斜,像落在地上的水滴一样铺开,让她倒在上面。 克兰特和莫比琪没有惊讶,因为两人被艾弗和雷雅做了同样的事,纷纷躺倒。 “通知直升机到老地方去,叫欧因做好准备。” 海德利对艾弗说。又看了看手表,7点25分。 时间足够。 ***** 阿莱克斯一直在停车场待命,顺便帮保安们指挥客人停车。空着的车位被一辆辆车填满,他抽时间看看表,7点22分。 客人来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要到屋里客串服务员。在那之前,先解决内急。 从后门进入会场走廊后,年轻人忽然有了奇思妙想。 虽然东西两侧都有洗手间,他还是“下意识”地走进东侧走廊,期待着能在走廊里与小姐“偶然”碰面。 尽管平时在小姐身边服务,但小姐的礼服打扮可是难得一见。 转过拐角,阿莱克斯来到洗手间门前,他没有遇到露娜。也是,小姐准备妥当就会直接进入会场,怎么可能到后门这边来呢? 哒哒哒—— 洗手间里,正解手的阿莱克斯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还真有人从这里出去啊,他想。 洗净手,在镜子前整理好衣服,阿莱克斯走出厕所。既然“偶然”的碰面不行,去问问小姐的状态,总是可以的吧? 他来到露娜的房门前,先想好露娜问自己为什么来时,该如何答对,然后才轻轻敲门。 “小姐,是我。” 没有反应,连应答声也没有。难道小姐已经进会场了?阿莱克斯悄悄把门打开一道缝。 当他瞄到屋里的状况时,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倒在地上的是莫比琪和克兰特,露娜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克兰特?阿姨?” 阿莱克斯很快想到后门附近出现的脚步声,难道是那个? 顾不得克兰特和莫比琪,阿莱克斯飞奔回后门。外面的景象和他进来时没有区别,依然停满了车。 该死,从听到声音到现在,过了好几分钟。那些人一定早跑了。 “杀人啦——!” 尖叫声从西侧走廊传出,阿莱克斯心头一惊,立刻跑向那个声音。 等他赶到塔兰纳特尸体所在的房间时,已经有几个人堵在门口。阿莱克斯挤进屋里,看到了尸体,不禁倒吸冷气,但马上呼了出来。 那不是露娜。 不过卡文迪许为什么在旁边?而且还被捆了起来? 一头雾水的阿莱克斯忘了该干什么,这时他的电话提醒了他。 “谁?” “是阿莱克斯吗?” 低沉又尖细的嗓音,阿莱克斯没有听过。 “你是谁?” “别多问,你要找的那个女人,我知道在哪。现在把位置发给你。” “你说我家小姐?你怎么知道?” “有问问题的工夫,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电话单方面被挂断。接着,一个地址,还有一张地图的截屏图发到了阿莱克斯的手机里。 他望着手机,头脑急速转动着。 小姐会在那里吗?这会是真的吗? “阿莱克斯,这怎么回事?” 匆匆赶来的维德坎,发现尸体和卡文迪许后,比阿莱克斯还要吃惊。 “老爷,小姐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维德坎不可思议地大喊,“绑架?怎么突然……绑架?” “肯定跟杀人案有关,老爷。我去***,您等我电话!” 顾不得再跟维德坎多说一个字,阿莱克斯已经跑向停车场。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相信那个位置。在警察介入之前,他要一马当先,确定“好心人”的话,是真是假。 第44章身陷囹圄 海德利的车开出停车场,便是一路狂奔,直到周围的建筑物远去,眼前只有一栋孤零零的破旧楼房时才减速。 这栋六层建筑曾是老旧的居民楼,如今了变成拆迁纠纷的产物,现在它暂时被海德利的部下占领。 楼下,两个背着枪放哨的枪手迎上来,帮着把露娜扛出车。 她略有意识,但还不清醒。 “把她带到顶楼,找个屋看好。记住,所有人不许碰她。” 海德利指着两个枪手,两人是连连点头。但他仍然不放心,又叫雷雅跟着上去。 三人把露娜关进六楼一个房间。不过这门锁不上,所以两个枪手守在门口,雷雅则留在屋里。 这屋子积了不少灰,门一开一关,又带起来不少,弥漫在因久不通风而刺鼻的空气中。刚进去,露娜就清醒了,被呛得清醒。 “我们不伤害你,但也请你老老实实的。”雷雅说。 “你们,要带我去哪?” 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是个女人,露娜问话时没怎么害怕。雷雅也怕吓到她,那样海德利会不高兴的。 “这,我也不知道。”她看向别处,尽量温和地回答。 ***** 一边上楼,海德利一边检查各楼层的人员配置。除了欧因的队伍,他剩下的16个部下都在楼内。 这栋老式建筑的二到六层,都有一条半露天的公共走廊,在走廊里可以看到下面,视野开阔。西侧有一条楼梯,贯穿所有走廊,这里由四个人把守。其他人则分散到各个楼层。 时间是8点30分。 海德利站在六楼走廊,眺望市中心方向,又俯瞰四周的荒地和堆在地上的建筑垃圾,思考起来。 掳走露娜,并非他的本意。他原打算利用和亲,给露娜一个家里人的身份,再实施后续计划就容易得多。 但贝尔德既然让塔兰纳特来跟着自己,肯定还有后手。目的,大概是自己这条命吧。黑部队对叛徒从不手软,当然自己也不会坐以待毙。 至于警察,没什么担心的。塔兰纳特的死可以混淆视听,警察会先调查杀人事件,不可能一下子找到这来。 而且,警察没有线索,只能一点点扩大搜索范围。不等他们察觉,自己早离开库艾瑟了。 在来的路上,海德利又联系了他的直升机。因为行动仓促,直升机可能还得挺长时间才能到位。到时候他带着露娜,乘坐直升机离开,其他人则乘车四散逃离。 如果被围得太紧,就让欧因从外面开火,帮大家突围。 一想到欧因,海德利心里总是不踏实。这小子好喝酒,还贪杯误过事。他忍不住又打了个电话。 “欧因,是我,你那边没问题吧?” “老大放心,您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没事。” “那就好,你们做好准备,等我电话。万一有人搅局,马上来帮我解围。” “明白,我们已经都上车了。” 放下手机的海德利,也多少放下了心。欧因离这不过五六公里,即使警察来了,再叫他过来都能赶趟。 一切安排妥当,剩下的,就是运气了。看看是直升机先到,还是贝尔德先到。 出乎海德利意料,有人比直升机和贝尔德都先到一步。 远处,刺眼的车大灯直射过来,是阿莱克斯的车。他按照“好心人”给的地址行驶,果然找到了这栋楼,便朝楼下开去。 他打开所有车窗,边开车边喊。 “小姐!小姐!!你在哪?回答我!” 喊声飘荡在寂静的荒地上空,全楼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海德利望着车灯,把着走廊栏杆的手,狠狠地握了一下。 “老大,有人朝咱们这来了,干掉他吗?”楼下的枪手用对讲机问道。 杀他易如反掌,但海德利很想知道这车怎么来的。 “别开枪,把人按住,带上来。” “好咧!” 于是,阿莱克斯的车一停到楼下,楼里就冲出来三个枪手,用枪指着他,叫他下车。 阿莱克斯毫不畏惧,下车抓住一个枪手的衣领,口水都喷到了他脸上。 “你们这群混蛋!我家小姐在哪?” 这个枪手一拳打在阿莱克斯的肚子上,另一个枪手用枪^托砸他的头,阿莱克斯眼冒金星地退了几步,双手挥个不停。 第三个枪手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没等他起身,三人举起枪^托一顿暴揍,把阿莱克斯打得爬不起来了才停手。 两个枪手左右架着鼻青脸肿的阿莱克斯,第三个枪手用枪顶着他的后背,把他拖到六楼,海德利的面前。 海德利认识阿莱克斯。在会场停车的时候,就是这小子指挥的。阿莱克斯也认识海德利,他没想到能在这种场合和对方见面,不禁怒火中烧。 这不是卡文迪许的老爸吗? “居然是你!平时装成好人,其实是个绑架犯吗?这么看你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饼!” “随便你怎么说我,但不许你侮辱我儿子。”海德利正色说,“今天的事和他无关。你回去了,也不要乱讲。” “回去?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老实回答我的话,我就不杀你。” 说着,海德利亮出他打死塔兰纳特用的手枪,拉开保险,在阿莱克斯的心口点了几下。 “说,你怎么找到这来的?是警察让你来的吗?” “警察?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你逃跑的时候我看到了,然后就跟上来了!” “撒谎,看着车就追上来?那你怎么知道露娜被带走的?” “只是碰巧发现了而已,信不信由你!要开枪就快动手!” “哼,放心吧,我不杀你,你还有用。艾弗,把他跟露娜关一起,他比雷雅好使。” 艾弗领会海德利的意思,叫枪手们用手铐把阿莱克斯的双手铐在背后,又推进露娜呆着的房间。 **** “进去吧!” 枪手蹬了阿莱克斯一脚,阿莱克斯踉踉跄跄,摔了个跟头,脸先着地。被枪手打的伤一起发作,全身麻酥酥的疼。 门很快关上,刚还有些亮的房间迅速暗下来。阿莱克斯一时站不起身。只能把身体翻过来,躺在地上。 “阿莱克斯?你怎么来了?” 看到阿莱克斯,坐在墙角的露娜连忙走过来。听到露娜的声音,阿莱克斯忽然感觉又有了力气。 他运运劲,用仰卧起坐的姿势坐了起来。腹部肌肉又疼又麻,他咧着嘴,弯下身子。 但脸上还勉强笑得出来。 “我是来……救小姐您的。” 看他这副模样,露娜只能苦笑着叹气。 明明阿莱克斯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还说来救人。他的燕尾服满是灰尘和泥巴,鼻子还淌着血。 “你真是一天到晚都跟着我。”露娜把礼服铺开当垫子,坐在阿莱克斯身边。 “因为我是小姐的佣人。” “佣人也没有你这样的啊。算了,你来了我也有个伴。刚才挨打了?让我看看。” 露娜凑过来,双手捧起阿莱克斯的脸,观察他脸上的伤势。 阿莱克斯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体温急剧升高,呼吸急促。两人目光交会时,他几乎要窒息了。 “这么热?发烧了吗?” 以露娜的思维,外伤得不到及时处理,伤口感染发炎,人就容易发烧。她完全不知道这“发烧”其实是一种“内伤”。 “不,不是的,小姐……” 阿莱克斯把头一缩,躲开露娜的手。 露娜可没放过他,上去解开他的衣服,手隔着衬衫,在他胸前仔细地,从上向下摸了一遍。 这可有点过于刺激了。阿莱克斯想往后挪挪,身子却被露娜把住。 他不想让露娜这么摸下去,但,好像心里的某个角落,又告诉自己不要躲。 “小,小姐,不用了吧?” “别动,哪里疼吗?” “没,没有……” 检查了两遍,或者说摸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严重外伤,露娜又去检查阿莱克斯的胳膊,把他左肩的衬衫褪下,露出肩膀和手臂。 然后惊呆了。 肩膀与手肘之间,有一道三四公分长的伤疤,不大,却与周围平整的皮肤对比鲜明。创面肌肤乱七八糟,像平原中凸起的丘陵。 显然,这道伤口虽然得到了处理,但后续治疗没跟上,不能很好地愈合。 手放在伤疤上,露娜不住地摇头。 “这是哪个不负责的医生弄的?” 阿莱克斯又缩了缩身子:“没事,医生是好医生,是我自己没养好。” “多久了?挺长时间了吧?” “嗯,是挺久。” “等出去以后,我给你好好处理一下,这样不好看。” “那就,谢谢小姐了。” 听了露娜的话,阿莱克斯心里有点小激动。和小姐这样独处的机会可不多,开车的时候不能算,因为小姐总坐在后排,还常常打电话。 而平时,他大多负责外事,经常在小姐身边忙活的,是莫比琪和克兰特两个人。论家务,他不如莫比琪熟练。论穿戴,克兰特的品味比他高出一截。 即使如此,阿莱克斯也想在露娜身边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那是在露娜获得雅图克勋章,而他通过电视看到那一幕时想到的。 正好当时,维德坎想给露娜找个专职司机。阿莱克斯拼全力挤掉其他竞争者,最后如愿以偿。从那以后,他充分发挥自己的机灵劲,一有机会就要表现一番。 为的,不仅是维德坎的认可,更是露娜的赞美。 而今天这个情景,可说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大的回报了。想到这,阿莱克斯还有点感谢海德利。 沉浸在喜悦中的阿莱克斯,忽然咳了几下。这屋子的空气真的是刺鼻,刚进来的时候他还能忍忍,这会儿已经呛得不行。 “你也呛着了?”露娜拍了拍阿莱克斯的后背。 “嗯,没啥事。” 阿莱克斯喘匀气,又看向露娜。 她居然在笑,很淡定的笑。 说起来,从进屋开始,露娜的反应就非常镇定,没有半点害怕或者惊慌。 “小姐,被抓到这,您不害怕吗?” 露娜扬了扬眉毛。 “说不害怕是假话,但是没关系。警察肯定会来救我们的,不是吗?” 阿莱克斯嘴上赞同,心里是七上八下。小姐真是太单纯了,坏人做坏事,警察就会来惩罚他们,世界在她脑中就是这么简单。 她想不到海德利为什么要先把她藏在这里,而不是直接转移走。还有卡文迪许被捆,以及那具尸体,这些情况必然有关联。 是不是海德利杀的,阿莱克斯说不好,但杀人应该是发生在露娜被绑架前。再看卡文迪许那个样子,就算不是海德利下的手,也一定与他有关。 阿莱克斯不觉得,海德利敢在生日宴会上搞谋杀。会场里这么多人,被目击的可能性太高了。或许对他来说,杀人是意料之外的事。 要真是这样,搞不好他已经酝酿了更大的计划,比如把露娜转移到更远的地方,甚至出国。 一旦离开维迪艾,露娜就会石沉大海,永远消失。 至于自己,八成是死了。海德利抓走露娜的原因姑且不论,他一定不会让意外出现的自己活下去。 阿莱克斯默默握紧拳头,坚定着一个想法。 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必须把露娜救出去。 第45章阿莱克斯 阿莱克斯站起来,走向窗边。 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在找到这栋楼的时候,阿莱克斯用手机编了条信息。看到有枪手朝自己过来时,马上将信息连同GPS定位,发给了维德坎。 下车时,他将手机关掉,扔进脚边的建筑垃圾堆。海德利就是找,也得费费劲。反倒是警察很快能找到海德利。 刚才在楼下,他故意表现得很狂躁。好让海德利以为,他只是一个碰巧跟过来,头脑发热的司机而已。 希望这些能让海德利放心留在这。等警察赶来,阿莱克斯便有机会搞些小动作了。 但光这样还不够。 因为海德利有露娜这个人质,警察最多只能吸引他的注意。想救出露娜,还差一手。 这手,就得由自己来伸。 阿莱克斯的头贴着玻璃,依稀的光能透进来。但玻璃满是污垢,他看不清外面,只知道有几个人影在眼前走来走去。 大概有三个。看身形,不包括海德利,还有那一男一女两个跟班。 也就是说,这一层起码有六个人,其中至少有四个人带枪。 这个数量有点多。不知道时机到来时,自己能不能顺利突破。 “你那处伤是怎么来的啊?” 露娜突然的问话,打断了阿莱克斯的思路。他“啊”了一声,下意识说出了答案。 “以前小偷小摸被人发现,用刀砍的。” 说完他再次后悔了。 “小偷小摸?为什么啊?你没上过学?没工作过?” 阿莱克斯有些汗颜,自己好歹也来了有段时间,小姐居然从来不问自己的过去。 说起来,好像克兰特和莫比琪的经历,小姐也不知道。 但这才是他认识的小姐,不论出身,一视同仁。 “在遇到小姐您以前,没有。” 这句话的隐藏意思是“小姐您改变了我”,当然露娜是听不出来的。 她听到的,是一阵警笛声,还有警察用扩音器喊话的声音。 “里面的人出来!放下武器!交出人质!” ***** 警察的出现没有让海德利太意外,八成是那个阿莱克斯捣得鬼。当枪手们没有找到阿莱克斯的手机时,他就猜到了。 但警察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来的不是黑部队,那就爱谁谁。 他信步来到走廊,身边是艾弗、雷雅以及三个枪手。海德利吩咐艾弗。 “给欧因打电话,叫他马上过来。” “是。” 海德利扫视下面,发现不光是普通的警车,连特警的车也到了。数不清的警察将楼房团团围住,照明灯的光一齐射来,下了车的警察们正在迅速站位,举枪瞄准。 面对这阵容,海德利毫无惧色,即使维德坎也在其中。 “海德利!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冲到警察前面的维德坎朝楼上大吼。 “放心吧,维德坎,”海德利的语气和他们一个小时多前见面时无二,“她很好,要不,你亲自看看?” 枪手们打开房门,将阿莱克斯和露娜从屋里押出来,让他们出现在走廊上,站在海德利旁边。 “爸爸!” “露娜!”维德坎慌忙向警察们挥着手,“别开枪啊!那是我女儿!” 领队的特警队长【乔治】,也就是最初喊话的人,不耐烦地把维德坎拽到自己身后。他拿着扩音器,眯着死鱼眼,抬头望着楼上。 “警察先生,想想办法啊!”维德坎又哀求道。 “行了行了,别磨叽了。” 乔治叫人把维德坎带到后面去,这人留在这只会碍事。 他把扩音器举到嘴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打打感情牌,看看海德利会不会松口。 顺便,也给狙击手争取点时间。 “佐鲁兹先生,你身为白十字的院长,在库艾瑟也是实力企业家,居然干出这种事,这不是让你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吗?” 海德利冷笑,喊道:“医院不过是小买卖,和我今后的事业比,简直不值一提!” “哦哟,全世界都排得上号的医院,在你眼里都成小买卖了?那我能问问,你到哪另谋高就了啊?能给我介绍一下不?” “你没那个脑子,乔治!” “是是是,我脑子确实笨,但我也能分清好歹。据我所知,萨鲁多先生的分院,有你的一半。而且他女儿,也是你儿子的另一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连这些都不顾了?” 乔治本想用儿女情长的话打动海德利,但他不知道海德利绑架露娜的真正原因,这些话自然无法动摇海德利的决心。 “我需要这个女孩,仅此而已!原因我不便多讲,你随便猜吧!准备!” 话音刚落,海德利身后的三个枪手立刻把枪口对准露娜和阿莱克斯,楼下众人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乔治!带上你的人,马上消失!不然的话,我就只好让这两个人消失了!” “海德利你敢!” 被警察劝到后面的维德坎再次情绪失控,跑到前面,指着海德利破口大骂。乔治不得不用三个警察把他按在车里。 “不要做傻事,佐鲁兹先生!你逃不出去的!” “少废话!快滚!” 枪口顶住了露娜和阿莱克斯的头,枪手还用力捅了两下。 到这,露娜终于知道怕了。全身绷紧得连哆嗦都没有,目光僵硬得不敢左右看。 楼下,乔治死盯着海德利。那个老滑头不时走来走去,却始终不离开两个人质。 硬撑下去不是办法,何况狙击手还没有找到合适位置,现在只能先后退了。 “全体后撤!” 看着楼下移动的人群,海德利得意的笑了笑。警察就是这么好搞定,有人质在,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可他不知道,他能控制住警察,却控制不住身边的人。 被带到走廊里示众的时候,阿莱克斯轻抖右臂,让一根铁针从衣袖滑出,落到手里。这是他过去常用的工具之一。 枪手站得很近,又只顾盯着阿莱克斯和露娜。而海德利和两个跟班都在看下面,没人注意到阿莱克斯的手。 就在两边对峙的工夫,阿莱克斯用余光瞄着身边的枪手,不声不响,用铁针鼓捣着手铐的锁孔。 当海德利喊话时,阿莱克斯刚好完成他的工作。手铐发出“咔”的响声,被海德利的大嗓门掩盖住了。 阿莱克斯两手交错,捏住手铐,低着头。 他眼睛稍稍向右瞟了瞟,看向不远处的楼梯。 那,就是他的目标。 ***** “主人,直升机马上到,”艾弗凑过来对海德利说,“但是……” “怎么了?” “欧因一直不接电话。” “再打。” 海德利皱皱眉,欧因的酒瘾八成又犯了。但再怎么说,他的部下也应该马上把电话接起来啊。 20秒过去了。 “主人,还是没人接啊。” 海德利没有说话,望向正在后退的警察们。 他看上去还挺冷静,但他身边的三个枪手,可一点都冷静不下来。 他们知道海德利的计划,知道欧因扮演的重要角色。直升机不是公交车,一旦欧因放了鸽子,除了海德利和艾弗雷雅,其他人都得束手就擒。 枪手们焦躁不安,狐疑的目光,纷纷投向海德利。 毕竟他们只是海德利用钱维系的散人,要是退路没了,谁还愿意给这老头卖命? “到底行不行了?我们怎么办?”一个枪手焦急地问着。 “都别慌,没什么可担心的,晚个两三分钟又无所谓。” 海德利嘴里说着安抚的话,眼睛却没看着枪手们。显然,他也不知道欧因到底出了什么事。 枪手们自然是不买他的账,几个人就在那叽叽喳喳吵嘴,注意力渐渐从人质身上移开了。 就是现在! 咔—— 一直老实站着的阿莱克斯突然挣开手铐,抱起露娜,用力撞倒前面一个枪手,拉开大步,朝走廊尽头的楼梯狂奔。 另一个枪手很快反应过来,把枪对准阿莱克斯。但没有海德利的命令,他不知道该不该开枪。 “这……开枪!” 眼看阿莱克斯还有两步就要拐弯下楼了,慌忙间,海德利下了命令。 冲^锋^枪喷出子弹。阿莱克斯正在拐弯,但子弹的速度远远超过他。 腿,腰,还有后背,总共中了八枪。 “哇啊!” 子弹的冲击力,把阿莱克斯推向楼梯把手。他撞了一下,又一脚踩空,顺着楼梯翻滚下去,摔倒在楼梯拐角。 有几发子弹留在身体里,像一根根楔子,绞住他的肌肉。后背还好,腰和腿的枪伤让他连站立都很吃劲,更别说逃跑了。 “阿莱克斯?阿莱克斯!” 倒在阿莱克斯怀里的露娜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生怕阿莱克斯因疼痛失去意识。 不知是听到了露娜的声音,还是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阿莱克斯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汗如雨下。 “放心,小姐,我……一定会救你……” 喘息声把一句话隔成几段。露娜要阿莱克斯放下她,继续跑只会加速失血,阿莱克斯当然没有听。 逃跑没戏了,但无论如何,必须让露娜逃出去! 在枪手们出现在楼梯口,举起冲^锋^枪的同时,阿莱克斯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露娜,靠住楼梯护栏。 下面就是地面。他趴在护栏上,双脚一蹬,整个人翻过护栏,摔了下去。 “呜哦哦哦——!!!” 半空中,阿莱克斯保持着自己在下,露娜在上的姿势,坠落,直到在重力作用下,与地面猛烈碰撞。 冲击力穿过他的身体,穿过他的五脏六腑和全身骨骼,将一大口血强行冲出。 有阿莱克斯的保护,露娜没有受太重的伤,安全着地了。 看到两人居然跳了楼,海德利目瞪口呆。而把一切看在眼里的乔治,立刻杀了个回马枪。 “AB组火力压制!C组营救人质!冲上去!” 枪战开始了。没了人质,海德利马上撇掉他的部下,领着雷雅和艾弗,跑上楼顶。 幸好一分钟不到,直升机盘旋在他们头顶。 海德利刚爬进去,顶层那三个枪手也来到楼顶,大喊着要海德利带他们走。见海德利上了直升机,他们便冲着机身疯狂开火。 枪林弹雨中,艾弗和雷雅成了直升机的人肉护盾,挡下了不少子弹。当两人死在血泊中时,直升机有惊无险地飞走了。 留下了群龙无首,一个劲骂街的枪手们。 ***** 阿莱克斯躺在地上。 周围枪声大作,他渐渐听不到了。夜空中的明月,他渐渐看不清了。 恍惚中,他还能听到露娜的哭声,看到露娜流泪的脸。 然后,他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抬上担架,快速移动。 刚才还在剧痛的身体,这会儿疼痛感逐渐消失。四肢脱离了控制,只有头还能微微转动。 他看到了跟着担架一起,脚步踉跄的露娜。 “……莱克……我不……你死……” 对,就是这句话。虽然听不清了,但就是这句话。 十年前那个圣诞夜,小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啊。 阿莱克斯笑了。颤动的嘴唇,积聚了足够的气息,说出最后一句话。 “圣诞夜的……终于……能……露……” 15分钟后,阿莱克斯被救护车里的医生宣布死亡。 第46章启程 阿莱克斯的葬礼在天重新亮起时举行,和杰西卡的葬礼时间差不多。一场小雨适时造访了陵园。 这次,露娜也到场了。 黑色的,肃穆的服装,将身上的绷带盖住。不止一个护士劝她养伤,她还是坚持要来。 为的,是亲手在阿莱克斯的灵柩四周献上白菊,还要以阿莱克斯家人的身份,聆听牧师的祷告。 在牧师虔诚的声音中,露娜和莫比琪、克兰特一起,为灵柩填土。她干不了这体力活,何况她也伤得不轻。 但这些跟阿莱克斯受的伤比,算的了什么? 雨水稀稀落落打在脸上,和汗水,还有泪水混在一起。 第二次了。 第二次看着朋友的生命在眼前消散。直到阿莱克斯说出最后一句话,她才察觉到阿莱克斯的身份,察觉到他一直以来种种行为的理由。 “这是哪个不负责的医生弄的?” 说得真好,自己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医生。 杰西卡那时,是自己不学无术,应对不当。可这次,她无法用同样的理由搪塞。 她深知救人的要领,但依然不能阻止死神掳掠友人的生命。 什么优秀的外科医生?自己根本一无是处。 ***** 卡文迪许也来了,但总是不能鼓起勇气,站到为阿莱克斯送行的人群中,只在陵园的停车场附近徘徊。 昨天他被人救出之后,没有加入寻找露娜的队伍。他还没从海德利的话语中恢复,一如地震之后的余震。 卡文迪许回到家里,两个小时后,他接到维德坎和警察的电话。 阿莱克斯死了,海德利的直升机坠毁,其本人下落不明。没了院长,多了个绑架犯,白十字医院正面临着一场混乱。 但卡文迪许把这些先放到一边,选择来到陵园。他是来道歉的,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然后,明确地表达心意。 结束葬礼的人群朝这里走来,露娜也在。胸前苍白的花随风轻摆,还有悲伤的表情,都在告诉周围人,她的心情不适合交谈。 偏偏卡文迪许要在这个时候上前。 “露娜,等等。” 露娜身后,莫比琪用手绢抹着眼泪。克兰特上前一步,愤怒地想把这个不识时务的人赶走,被露娜劝住。 “什么事,卡文……,佐鲁兹先生?” 被这平静又冷冰冰的语气一问,卡文迪许事先准备的话乱了套。他赶紧重新组织语言。 “对不起,过去我一直对你……有所误会,因为那段时间,嗯,我也感觉到医院有些变故,但没想到是我父亲,我要替他向你道歉……” 说到这,卡文迪许卡住了。 经过整晚的沉淀,他仍不愿相信父亲是“恐^怖^分^子”,不相信那个慈爱、威严、明事理的父亲会杀人,会绑架人。 他后面没有说出的话,露娜替他说了出来。 “谢谢你今天赶来,佐鲁兹先生。令尊的事,我不便评论,我也相信你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卡文迪许如释重负:“谢谢你,露娜,可以的话,我希望……” “不必了。” 同样冰冷的回答,又给了卡文迪许当头一棒。 “请不要误会,佐鲁兹先生。你很优秀,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自己。经过昨天的事,我明白了,我现在没有资格去爱别人,也没有资格被爱。” 女孩低下头,手轻轻盖在胸前的花朵上。 “他对我的心意,我直到离别时才察觉。他为了我全身是伤,我却没能拯救他!” 她激动起来,不甘心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几近嘶吼。 “还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根本就做不到!!这样迟钝的女人,没资格和你在一起,请你走吧!” 留下斩钉截铁的话,露娜推开卡文迪许阻拦她的手臂,和莫比琪、克兰特上了车。 这次,她的司机换成了克兰特。 ***** 回到家的露娜连衣服也不换,甩开莫比琪和克兰特,直奔书房。书桌上,杰西卡的照片旁边,又多了一张。 那是在去年,秋风带走了树叶,而雪还没有飘下的日子。阿莱克斯去买东西,硬是拉上休息的露娜一起去。 露娜不喜欢刮风天,可拗不过阿莱克斯的软磨硬泡,只好跟着出门。 街上,两人正好碰到一家音像店店庆,其中有给客人们准备的COSPLAY活动。露娜没兴趣,阿莱克斯却是兴致勃勃,还拉着露娜换了几套衣服,又请店员帮忙拍照。 “您二位可真般配呢。” 将照片递给阿莱克斯的时候,店员偷偷地和他说了这么句话,让阿莱克斯高兴了一整天。 “至于那么高兴吗?”露娜看着嘴都要笑裂开的阿莱克斯,不解地说。 “哈哈,您看看就知道了,小姐。” 阿莱克斯把照片拿到露娜面前,眉飞色舞。 “小姐不觉得,自己很可爱吗?” 那是露娜第一次收到“可爱”这个词。一句小小的赞美,像小石子扔进了她心里的水池,激起圈圈波纹。露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照片里,露娜穿着粉白色的女仆装,手背在后面,和穿着管家服的阿莱克斯站在一起,显得很搭调。 那天,她的确开心,因为能在照片中看到各种各样的自己。新奇感把最初因麻烦而生的不快都吹散了。 阿莱克斯更是笑得像个孩子,仿佛正经历着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如今,这个瞬间定格后,和杰西卡夺冠的照片一起,留在露娜的书桌上。 杰西卡的笑容,阿莱克斯的笑容,像两把刀子,不停地剜着露娜的心。她把头藏在胳膊里,低声啜泣。 十年前那个羞涩的男孩,十年后那个阳光的男孩,都不会回来了。 ***** 结束葬礼的维德坎,一整天都没心情做事。直到第二天,他才回到工作中,继续安排他的行程。 为了给即将成立的分院足够的竞争力,维德坎计划在药品购入上选择更好的途径。国内市场已被瓜分完毕,各路医疗器材经销商,药品经销商和厂家都有各自合作的医院,想从他们的重重包围中突破,绝非易事。 不过维德坎已经有了新思路:到国外去开拓他的合作伙伴。 反复对比后,维德坎选择了北冰国的秋山市。 他和市长通了几次电话,双方聊得还挺投机。对方邀请他来面谈,时间随意。 维德坎选定了5月4日,上午8点的飞机。 他原计划在生日宴会结束后,带上露娜和卡文迪许一起去,当做是外出旅游,增进感情的机会。现在他只能带着露娜前往了。 露娜同样不想始终沉浸在悲伤中,出去转转,换换心情也不错。莫比琪和克兰特都这样劝她,露娜现在很听他们的话。 吃过早饭的她,还是让克兰特选衣服,让莫比琪化妆,收拾妥当,和父亲出发。 从维迪艾到北冰国的旅程横跨安洲大陆。因为要在秋山市停留几天,露娜带了些行李。 其他东西都是莫比琪和克兰特挑选,只有那两张照片,她无论如何都要带上。 “感觉怎么样?”在飞机里坐好,维德坎问露娜。 “我没事,爸爸。” 露娜已然恢复了常态,靠在椅背上,望了一眼机场,还有给她留下各种回忆和经历的城市,库艾瑟。 此番跟随父亲出门,露娜不是去办事的。 阿莱克斯的死,海德利的真面目,卡文迪许的隐情,她深切体会到,自己过去是多么天真。 如果能置身一个新的环境,增加新的见闻,对诸多事情有个起码的判断,阿莱克斯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自己需要提升的,不止是医术。 秋山市,她期待在那里找到答案。 ====== 时间回到5月2日晚上。 直升机里,海德利斜坐着,一条腿伸直。大腿靠近膝盖处,正淌出血流。 那群只认钱的家伙,最后射出的子弹,有两发打中了他。 他身边没有医疗用品,没有露娜,没有雷雅和艾弗。有的,只是挫败感,还有未卜的将来。 但他仍然不想认输。只要能回到“那些人”身边,他就能东山再起。 咣—— 直升机飞过一片树林上空时,突然从树林中射出一道光束,击穿了直升机的尾翼。机身失去平衡,摇摆着下坠。 留下一溜浓烟后,直升机在树林外的空旷平地坠毁了。 海德利咳嗽着推开门,和浓烟一起钻出来,满脸熏黑,在地上狼狈地爬行,猛吸几口气。 这工夫,一伙手持武器的士兵,从树林中现身,把他围住。 海德利两手支地让自己坐起来,望着正中间那个走得慢的,穿着白大褂的人。 “贝尔德……果然是你。欧因是你干掉的吧?” “这得怪你自己不小心。那个欧因根本不堪重任,他主动和我们勾结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手揣兜,贝尔德略微摇晃着走过来,望着眼前的手下败将,没有血色的脸再次露出瘆人的笑容。 “哼,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海德利的嘴角不服气地翘了翘。 “也许吧。可是‘葫芦’,你那些小打小闹,到头来还是没成大气候啊。顺便告诉你,那个男佣也是我唆使过去的。” “这我能猜出来。行了,别废话,赶紧杀了我吧。” “你肯定得死。但在那之前,我有话要问。” 贝尔德站近一些,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你为什么非要绑架那个叫露娜·萨露多的女孩?如果你直接逃走,或许还有机会活命。” “就这个啊,嗯……” 海德利不屑地撇着嘴,摸了摸胡子,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最后一拍腿。 “我其实早看上她了,想来个金屋藏娇。” “别跟我扯皮,海德利。” 贝尔德一脚踩在海德利的脚踝上。海德利疼得叫出了声,但还在嬉皮笑脸。 “嘿嘿,那你觉得呢?” “‘地鼠’跟我说过,你的医院承包了库艾瑟70%的公司员工体检工作,实际是借机收集被体检者的身体数据,这其中就包括露娜·萨鲁多。” 说着,贝尔德更用力地踩下去,脚下发出咯吱的声音。海德利的脸扭曲着,疼痛难忍。 “收集这种数据,明摆着是用于人体实验。但我认为你不具备全面实验条件,背后一定有帮手。说,是谁?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每问一句,贝尔德脚下便添一分力气。海德利的脚踝正发出断裂的悲鸣。他不停倒吸冷气,痛苦呻^吟。 但这依然撬不动他的嘴,反而刺激出阵阵哼笑声。 “贝尔德,我协助黑部队,从来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以为,你和【布莱克】那老头在谋划什么,我心里没数吗?” 贝尔德的眉头不明显地皱缩一下。 “你的目的也是伊斯缇斯吗?” 这话似乎戳中了海德利的笑点,让他哈哈大笑,不能自已。笑罢,他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伊斯缇斯?可笑!所以说我根本不屑与你们为伍。都什么时代了,还把目光放在那种陈旧又不靠谱的东西上!我告诉你,布莱克的计划一定会失败的!” “所以,你背叛我们,选择和别人联手?” “没错,但是……” 海德利重伤的身体动了一下。 “你别想知道他们是谁。” 他敏捷地掏出手枪,没有指着贝尔德,而是顶在自己太阳穴上,扣下了扳机。 贝尔德踢了踢海德利的尸体,看他确实死透了,便让士兵到直升机的残骸里搜索。 可除了摔死的飞行员,什么也没找到。 海德利除掉了,贝尔德心中的谜团,却是越来越大。 比伊斯缇斯更吸引人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或许和露娜有关,或许和人体实验有关。 无论怎样,那一定是个充满诱惑的条件,可以让海德利不顾死活,执意背叛。 他低着头,左手四指轮流点击着掌心。 “西拉达那边什么情况?”他回过头问士兵。 “资料已经转走,很安全。卡鲁队长说他的伤不重,不影响秋山市的任务。” “哼,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还伏击迪米特?” 知道卡鲁受伤,是下午2点多,也就是北冰国时间10点多的时候。贝尔德不在乎卡鲁的死活,他担心的是卡鲁如果不能出动,这个空缺怎么办。 还好,那货比较顾及男人的面子。是时候进行下一个计划了。 “把海德利的尸体带上,用回忆录查查,明天咱们回北冰国。” ====== 这边黑部队的士兵忙着检查残骸,处理尸体,有序撤走。 那边,远处,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树林里,一个身穿墨绿色迷彩服的男人笔直地站在树枝上,好似猫头鹰,一动不动,观察着坠机现场。 他眼睛戴着小型望远镜,耳朵挂着通信器。看到贝尔德带队离开,他将望远镜推到额头的位置。 “海德利自杀了,【海龟】,尸体被黑部队带走。”他说。 通信器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还挺有骨气的。黑部队是打算用‘回忆录’吧?但估计时间不够了。其他的呢?” “贝尔德搜索了海德利逃跑用的直升机,没找到什么,飞行员应该是死了。此外拦截了当地警方的通信,他们认为这是一起普通的绑架事件。被绑架的露娜·萨鲁多已经获救,她的男佣阿莱克斯坠楼死亡。海德利有两个部下死亡,其他人在他逃跑后不久就全部投降。目前警察正在追踪直升机的位置。” 男子的声音起伏不大,很有规律,像打字机发出来的,照本宣科说出这些。通信器里的人十分满意。 “妙,妙极了,这样我们也省着善后了。” 林子里的说话声断了一会儿,那人又问道。 “你不想听听,我为什么放着海德利自生自灭吗,【獠牙】?” “那不是我的职责所在。” “呵,好吧。维迪艾的工作就此结束,你明天到北冰国的【俄利雅德】去,跟【恶鬼】和【白猫】会合。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了解。” 平静地答话后,獠牙向后一跃,遁入树林的阴影,消失不见。 第47章风暴的伊始 下雨了。 从一楼厕所走出来的【迈考斯】,看到走廊的窗户上趴满雨点,比他进去的时候更密集,敲击声不绝于耳。 他关好厕所门。与此同时,漆黑的夜空像照相机打开了闪光灯,刺眼的亮光一闪而过,震耳的雷声随之而来。 迈考斯不由得捂住耳朵,弯下腰去。 他已经68岁了。在生物科学的多个领域,他,迈考斯·克莱姆亚,以“权威中的权威”著称。不过在大自然面前,他只是一个感叹着糟糕天气带来身体不适的可怜老人。 他的腿受不了雨天。他尤其害怕雷声,小时候留下的习惯无可改变。他的实验室还需要上两层楼才能到达。爬上这几十节楼梯的难度,堪比他爬上现在的地位。 老人慢慢从雷声中清醒过来,试着迈步,腿有些软。他左手扶住墙壁,这一步站稳后,身体勉强保持住平衡。他就这样脚蹭地,手摸墙,一点点把自己挪到楼梯口,然后双手扶住楼梯的把手。 借助这些,他才能用比走路稍快的速度,爬上三楼,出现在实验室的门前。 他张开左手,放在指纹识别屏上,眼睛对准视网膜识别器,两道锁同时发出“叮”的声音,实验室的两扇颇有科幻风的金属门左右分开。 第一个房间是准备室。进屋的迈考斯头也不抬,从旁边的柜子上抓过一条毛巾,擦掉脸上的汗,然后缓缓坐在椅子上,脱下胶鞋,换上防静电的拖鞋。 起身的时候他又险些失去平衡。接着还是和刚才一样,把自己挪到下一个房间:计算室。 200多平方米的屋子里,几名年轻的技术员正在一堆机器中间忙碌。其中一个人,迈考斯的学生【纳罗什】,看到迈考斯走进来,赶紧迎上去扶住他。 “老师,您没事吧?外面下雨了。” “我知道。” “您也是的,一楼那么多人,随便找一个都能扶您上楼啊。” 老人直了直腰,又摇着头。 “现在的工作容不得分秒耽搁。没事,我自己上下楼没问题。” 纳罗什对老师的一举一动,有时比对工作还要关心。迈考斯没有子女,纳罗什是个很好的弥补。不在实验室的时候,他常常让纳罗什代替自己主持工作。 “避雷设备怎么样了?”迈考斯又问道。 “已经检查过了,一切正常。”纳罗什回答,“还有样本的状态也持续稳定。我想,按照预定的时间计算,再过三天,有些样本就可以准备送入母体了。您需要亲自确认一下吗?” 迈考斯很快想到了哪些样本可以进入下一步,又默算了上百组数据,这比让他独自上楼轻松多了。 “三天啊,可能有点早,先看看再说吧。” 他让纳罗什跟过来。两人来到房间的最里面,培育室的门前。墙壁上有电子操作板,迈考斯的手指在上面跳来跳去,快速按好密码。这个动作能让人怀疑他的年龄。 接着,旁边多重加锁的门逐渐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并马上将门关好。 这扇门后面的空间,足有外面房间三倍大,里面列着一排排安置样本用的长方体培育架,看上去和图书馆一样。师生二人行走于其中,“检阅”着每个样本。 培育架高1.8米,中间空心的部分,有20个用来储存受精卵的培养基。所有培养基容器都连着数不清的线,穿到培育架内部与设备相连接,用于维持培养基状态和收集数据。 这些数据由培育架上的四块显示屏来显示,主要是受精卵的状态,还带有显微图像,其余则是温度、湿度、供电状态等数据。 迈考斯穿梭在这些长方体中间,他的目光主要集中在数据上,偶尔会看一看里面的培养基。 来到实验室已经五年了,迈考斯也在这住了五年,巡视样本间,成了他的日常工作。培育架的样本在五年间,换了一次又一次。 每次他都坚信,自己会获得成功。 ***** 你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天才吗?让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吗? 这可以说是无数父母的梦想了,由此衍生出的,便是“胎教”这个词。自从不知哪些“专家”提出这一概念后,父母们就又多了一个为孩子砸钱的地方,而且砸得心安理得。 不过事实上,胎教并不像很多人听到的那么神奇。它通过调整孕妇的情绪和状态,让胎儿有好的发育环境。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不是绝对的。 简单来说,不是你让胎儿整天听音乐,他就会记住这些乐谱,出生后变成音乐家。胎教会给予胎儿良好的成长基础,而不是让他成为一个天才。 但是,如果和EXP挂上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新纪60年到新纪90年,是EXP能量科学快速进步的30年。人们掌握了EXP的基本应用理论,并在多个领域尝试应用。其中有一群人的想法,可谓天马行空。 他们希望通过人工干预的方式,用EXP强化受精卵,使胎儿在还没有长出肉体的时候,就掌握一定的能力或知识。 这绝非天方夜谭,超能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的力量元能通过遗传得到,这足以说明,受精卵可以被EXP影响,或者说,超能人父母本身的遗传基因就带有EXP。 那么,对自然人来说,只要破解那隐藏在基因里的秘密,以及EXP转化为活性EXP的方式,就完全可以创造出拥有活性EXP的自然人。 或者说是,人工制造的超能人。 然而,科学的发展终究受到时代的局限。在技术不足的情况下,那些勇于挑战的科学家们,只能看着自己手中的样本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他们因经费不足停止研究,还不得不面对样本提供者们的指责,以及社会舆论的鞭笞。一些国家因此开始限制和严控EXP研究,这比世界政^府的EXP禁令还要早十几年。 类似的事例,迈考斯早在读博期间,就没少听说,不过丝毫没有被吓住。因为这项研究带给他的兴奋和挑战,更具吸引力。 对于准备将毕生奉献给科学的他来说,如果因为惧怕失败而停止脚步,那还不如换个工作。整天去研究那些已经拓展开的领域,又能获得怎样的突破?唯有踏进新的空间,才能让科学迈出一大步。 本着这个想法,他在28岁那年,获得博士学位那天,发表了演讲,毫不保留地陈述了自己的梦想。 为了避开当时一些反对EXP研究的论调,他阐明自己并非要人工制造超能人,而是通过以EXP为载体进行基因编辑,干预受精卵的方式,让婴儿在出生之后,成为真正的天才。 他的演讲富有激情,内容新颖独特,在台下不少年轻男女听起来,又十分有煽动性。而他们雷鸣般的掌声,更是给了迈考斯巨大的鼓舞。 于是,迈考斯踏上了这条路,一条充满了失败和危险的路。 ***** 毕业后的迈考斯,立即开始着手准备实验。但很多问题摆在面前:资金如何筹措?器材如何准备?样本如何收集? 现实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那时的迈考斯连工作都没有。几家研究机构聘请过他,都被他拒绝了。 他听说过不少为了争夺研究成果而出现的丑闻,把神圣的科学研究变成了肮脏的金钱交易。而且在机构工作太不自由。最后他选择到一所普通的高中当生物老师,这在旁人看来,完全是暴殄天物。 毕业后半年,有了生活保障的迈考斯,找到几名志同道合的大学同学,开始向着他的梦想努力。 他们用各种手段来筹集资金,变卖资产,四处贷款,甚至到大街上募捐,最后终于建成了一个小实验室。再为实验室配置设备,这用了五年的时间。 迈考斯还说服几个已婚,但还没有孩子的同学,让他们提供精子卵子以及血液样本。之后,实验就大张旗鼓地开始了。 那时,人类对基因的研究已经有相当的成果,基因编辑技术也初见成效。而相关的法律法规,在很多国家还有待完善。这给迈考斯提供了很好的环境。 唯一的难题是,基因编辑技术只在动物身上成功过,人类的成功例还没有。而且即使有EXP的帮助,如何进行人类基因编辑,也是个光听起来就很飘渺的事。 五年时间里,迈考斯和同学们已经找到一种方法。理论上可行,现在需要实践。 实践的结果,给了迈考斯沉重的打击。 20组样本全部死亡,数百万的经费打了水漂。虽然迈考斯考虑过这些,毕竟科学研究没有一帆风顺。但同学们的愤怒和离去,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他是个科学家,纯粹的科学家。除了研究,他对日常生活,人情世故几乎一窍不通 面对提供样本的同学们的无情指责、恶意报复,他还感到不解和困惑。即使被告上法庭,赔偿了巨额赔款,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他也没有从中学到什么。 “该重新开始了。”这是他走出法院时说的第一句话,那是新纪88年7月12日。 由于这次失败,他成了学界的“知名”人物,人们毫不留情地否定他的实验和理想。过去的导师劝他“改邪归正”,做点现实的事;一些别有用心的媒体把他炒作成反面典型,当市民们的“出气筒”;政^府的公务员也找上门来,声称他的研究已经涉及到了伦理层次。 他的房子因法院判决被卖掉,不得不住进公寓。但没多久房东就催他搬家,因为有人找到了他的住址,天天在他家门上写脏话,用石头砸玻璃,让其他房客不堪其扰。 迈考斯对这些置之不理,或者说他根本不理解,但生活的压力还是逼着他做出改变。 新纪89年3月,迈考斯离开了祖国——尼西亚大公国,来到安洲大陆的国家【俄格兰】。在用仅有的钱租了一个破房子安定下来后,他又琢磨起他的研究项目。 多年前的问题,重新摆在他面前,而且糟糕数倍。没有设备,没有帮手,没有经济来源,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了威望和信誉。 钱的事总会有办法,但如果征集不到志愿者,他的梦想就永远无法完成。 更要命的是,新纪89年,史上最没人性的超能人,哈鲁夫·马可·格里安,成立了“暗幕”,让世间对超能人的态度降低到了最低点。新纪96年暗幕战争结束前后,任何跟EXP挂钩的东西,都能让人谈之色变。隔年,世界政^府更是颁布了EXP禁令。 这种环境下,想在EXP领域有所突破,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迈考斯决定暂时将他的梦想封存起来,改做其他研究。他积蓄力量,卧薪尝胆,等待着梦想重新启航的那一天。 第48章权威的陨落 搬到俄格兰的第二年,迈考斯在他居住的城市的传染病医院,当起了医生。由此开始恢复元气。 十多年间,迈考斯主攻包括艾滋病在内的多种传染病研究,特别是在药物治疗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最大的成果,莫过于他新研制的,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迈考斯疗程”。这是一套结合以往艾滋病抗病毒治疗的新型药物疗法,大大降低了病人治疗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副作用以及其他病症。 基于种种成果,新纪104年,迈考斯变成了俄格兰国家生物工程基地的总工程师,以及星月大学的生物学高级教授,那是俄格兰的顶级学府。 他被称为“权威中的权威”,也是在那个时期。 但是,无数的金钱与名誉,并没有让迈考斯忘记他的梦想,他后来还将其命名为“胚胎信息传导计划”。 当初之所以选择传染病医院,是因为这里更容易收集到病人的体液数据,他利用这些来尽可能完善自己的理论。 此外,传染病医院能分到的EXP药物,相对医院规模而言是最多的,这意味着他有很多机会能得到EXP材料,虽然得花花钱。 新纪104年,迈考斯攒够资金,重启计划。 然而,时代变了。 基因技术的突飞猛进,让许多国家的立法迅速跟上。就比如俄格兰,任何涉及人类基因改写、编辑或者变异之类的研究,都是法律明文禁止的行为。 不得已,迈考斯只能在校内建立秘密实验室,并挑选了几个口风够紧的得意门生来帮忙。 虽然学生们赞同他的梦想,也敢于为了梦想挑战法律。但项目不能公开,意味着无法大规模征集志愿者,样本该从哪获取呢? 于是,迈考斯和学生们四处奔波,想办法。他自己则开始接触黑道,接触里社会的人,用不菲的金钱换取他需要的样本。 这些样本来路不明,迈考斯也觉得不太妥当,但为了梦想他早已不择手段。他甚至还用过自己的精子,而且不在少数,这还更方便一些。只是需要数次面对医生们怀疑和不解的目光,因为他一直没有结婚。 有道是大器晚成,上天好像还想再考验一下这个人的耐力。直到今天,新纪122年,迈考斯仍然没有成功。 尽管经过几次技术更新,孩子的降生不再是问题。但观察数年后,他发现那些孩子能力平平,传导的信息表现不明显,甚至完全不记得。人工培养出的活性EXP神经元,即“类力量元”,最后也没有发育成功,让他失望透顶。 不过,好消息也不是完全没有。 新纪11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几个陌生人到星月大学拜访迈考斯。双方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却表现得异常慷慨。 “研究需要的一切,资金,场地,设备,样本,一切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为您提供。包括您的安全,居住问题等等。实验场地您随便挑,哪怕是一片空地,只要您喜欢,我们也能让一座实验室按您的要求,拔地而起。” 如同中大奖一般的幸运,来得太过突然。迈考斯受宠若惊,那张笑开花的嘴,都说不出话来了。 可身边的纳罗什问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这些还请不要细问,我们是受某位大人所托而来。他对博士您的研究十分有兴趣,希望您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就如刚才所说,您只管实验,其他的我们来搞定。也不用担心会走漏消息,我们没有讹人的兴趣。” 后面的几句话,让迈考斯听得无比悦耳。至于纳罗什的担忧,还有某位大人什么的,他不在乎。双方愉快地谈妥了,陌生人们带着满意的结果离开,迈考斯兴奋得手舞足蹈。 但纳罗什忧心忡忡。在他看来,这些人太大方了,大方得有些可疑。 “老师,我们连他们的来头都不清楚,就这样接受帮助,总感觉不太好。” 迈考斯摇着头:“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只字未提,又不说是怎么找到这的,叫人没法放下心。会不会跟什么违法的事挂上钩啊?” 违法?这两个字已经从迈考斯的字典里抹掉了。他的研究,还有他的手段,早就跨过了法律和道德,再违点法也无所谓。 反倒是有了这些人的帮助,他就能堂堂正正做大规模,不用继续在法律的边缘游走,这才是重要的。 “放轻松点,纳罗什。咱们的研究一旦成功,全人类就将迈出一大步。细小的问题就不要去管啦。” 几天后,陌生人们再次找到迈考斯,确定合作的所有细节。迈考斯挑了个位置,就是现在这个地方,俄格兰南部某城市的边缘地带。周围有些小树环绕,景色宜人,正适合静下心来,投身工作。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一座三层的研究所,就按照迈考斯的要求建造完毕了。迈考斯对这座崭新的建筑有九成满意。 唯一不满的是,考虑到研究所内的电路和报警系统规划,电梯不通三楼,厕所更是只有一楼才有。不过无伤大雅,也就算了。 接下来,捐助者们继续兑现着诺言。设备的调配,人员的安排,住宿的地点,样本、资金、交通工具,还有一班随叫随到的技术员为迈考斯忙前忙后。 需要的所有东西都触手可及,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开始不知疲倦地工作,如同返老还童一般,全身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动力。 如今,在研究所里,有六十多人为他工作,为他的梦想努力。在样本间里,存放的不是20个,200个样本,而是整整2000个,这是他无数次梦寐以求的场面。 直到现在,行走在样本间的时候,老人依然有些许做梦的感觉。 迈考斯来到58号培育架前,手放在显示屏上,仔细查看。越是看,他笑得越是灿烂。 这里面的样本是他最中意的,总是能提供给他无可挑剔的数据,今天也一样。没有子女的迈考斯,把父爱全部倾注到样本上,充满了期待。 “就用这20个吧,这次,一定行的。” 迈考斯对纳罗什说,又轻轻拍打着培育架,仿佛是在哄孩子们入睡。 窗外,雨越下越大,打伞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树林下面,二十个人穿着雨衣,戴着面罩,衣服里藏着枪。 其中一人站在最前面,拿着望远镜,望着远处那座三层建筑。 “看来分队的调虎离山成功了,这里没多少人。”那人放下望远镜,对其他人说道。“大家对好时间,现在是11点23分,7分钟后,第一组出发,之后按计划行事。” “了解。” 人群中传来统一的回答。这一天是新纪122年7月18日。 ***** 11点30分,枪声准时响起。 正在一楼查资料的几名技术员成了第一批牺牲品。七个蒙面人,也就是“第一组”,借着大雨的掩护,轻而易举杀死了研究所外的守卫,炸毁正门,闯入研究所。 后门的守卫听到了声响,但他们随后就被另外七个蒙面人——第二组给干掉了,后门也被炸开。 警报声立刻在雷雨之夜中尖叫。 安全起见,这伙人先派出两组,一前一后进入研究所。当他们清空一楼后,第一组留下,放置C5炸^弹。第二组迅速跑上二楼,继续“清扫”。 三楼实验室的人们也听到了警报,纷纷逃出实验室,但为时已晚。 最后一组,队长带着五个人,已经上了楼梯。枪响之后,鲜血就顺着楼梯淌了下去。 杀死了逃跑的技术员们,六个人来到三楼,把实验室的大门炸开。 而这个时候,样本间里的纳罗什和迈考斯刚要往出走。纳罗什神色紧张,但迈考斯脸上只有疑惑的表情,他是第一次听到警报。 “老师,有情况!说不定是有人袭击!” “袭击这里?为什么?” “别管这些了,老师,快逃吧!” 迈考斯没有逃,而是奋力挪动不灵光的双腿,走到58号培育架前,将培育架下面的一个操作板打开,按了几下。 培育架带着机械声缓缓下降,直到完全钻进地板下面。留下的矩形缺口四周,伸出和周围一模一样的地板,将缺口盖住。 完成这些,迈考斯才跟着纳罗什出去。 刚走到门口,外面的人就替他们炸开了门。 砰—— 突如其来的子弹,射穿了纳罗什的脑壳,他倒下了。迈考斯惊愕地看着学生的尸体,又看着那些人。 他们的队长走上前去,摘下面罩。 “迈考斯·克莱姆亚博士是吗?” 迈考斯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愤怒。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杀我的学生!?” “我们是世界政^府的反对者。我们反对世界政^府,反对它的行径,也反对所有为他们做事的人。” “世界政^府?你说我和它有关系?” “暗中给博士你提供实验所需的,就是世界政^府。” 迈考斯知道世界政^府,常常能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为了阻止地区争端而忙个不停。但他想不通这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大声斥责眼前的男子。 “你知道吗?你们今天的行为,是在扼杀未来科学发展的可能性,扼杀人类的可能性!我的研究是为了全人类,与世界政^府没有丝毫关系!” 队长对迈考斯的高谈阔论嗤之以鼻:“博士果然是博士,说起话来都这么高大上。但也正因为如此,你根本看不到实验室以外的地方。我不想和你废话,只说一件事。” 他举起手枪,指着迈考斯的额头。 “放弃你的研究,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杀死权威中的权威,对我们来说也是件麻烦事。” 迈考斯扬起了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继续实现我的梦想!” “那就请你去死吧。” 扣动扳机带来的声响,结束了迈考斯的梦想,也结束了他的人生。 ***** “队长,这里有些古怪。” 一个蒙面人发现了样本间的异常。这里存放培养基的长方体是有序排列的,但57号和59号中间却是空空如也。显然,少了一个58号。 “怎么办?” 队长思考了一下:“没时间了。如果他们提前搬走,咱们再继续追查。如果是藏到研究所的其他地方,那就让它一起被销毁。” 整个行动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其他两组人已经装好炸^弹,队长发出指示,确认研究所的所有人都被干掉之后,马上离开。 当这二十个人走回他们潜伏的树林下时,队长按下起爆开关。一阵阵比雷声还要响的爆炸声,将研究所化为一堆瓦砾。 ***** 在研究所不远的地方,有一支随时听候迈考斯调遣的武装部队。但当晚他们赶回来时,能做的只有灭火和保护现场,还有通知上级派人清理。 天亮了。 十几个士兵带着几个穿白色工作服的技术员,走进这片刚刚诞生不久的废墟,试图寻找还能用的东西。 年仅23岁的【特尔·巴甫洛夫】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搜索废墟。他是世界政^府【第四研究所】的技术主任,年纪轻轻,学富五车,涉猎也广,但主攻还是生物学。 在这个领域,他早就耳闻迈考斯的大名,十分敬佩老人充满热情,献身科学的精神。 得知迈考斯就埋在这下面的时候,特尔心里始终无法平静。 “主任,有个东西您来看看。”一个技术员过来报告说。 特尔跟着他踏上废墟,看到几个士兵正站在一个歪歪扭扭的,只剩半截的培育架旁边,侧面有“58”的字样,上面还有不少容器碎片。带着受精卵的培养基洒在外面,像被倒掉的饮料一样可怜。 “您看这个。” 技术员走到架子旁,指着架子里面。特尔顺着一瞧,居然看到一个保存完好的容器。 它可能是卡进培育架里面,才侥幸躲过了爆炸的冲击。特尔小心地把它捧起来。 他不知道里面的样本是个什么状态,但既然还有希望,就要试一试。如果成功了,也算是了却了迈考斯博士的心愿。 “把这个放进低温保存库,带回实验室,报告由我来写。” “是。” 此时是新纪122年7月19日上午8点。 第49章噩梦的开端 新纪126年9月18日。 小学一年级的新生,6岁的凯恩·比诺其,顶着还有些辣人的太阳,小跑着出了校门。学校对新生总是有所照顾,比如放学时间。现在是下午2点,其他年级的学生还在上课呢。 凯恩独自走在路上,脚步轻盈。放学的时候,几个小伙伴找凯恩一起回家,凯恩拒绝了,嫌他们走路太慢。 他的家离镇子有差不多一公里,两间连体平房,靠近横穿镇子的公路。平时,爸爸用自行车接送凯恩。今天爸爸有事外出,他得自己走回家。 走了一段,凯恩开始小跑,跑累了就改成竞走,但始终保持着速度。即使最后一堂是体育课,即使和小伙伴们踢完球,他的腿还在发热。 因为今天,三口之家将迎来新的成员。爸爸下午去办的事,就是去把那个新成员——刚出生不久的妹妹接回来。 那还是一周前的事呢,也是这条路,在去往学校的自行车上,他听爸爸说了妹妹降生的喜讯,兴奋得难以言表。 看到妈妈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的时候,凯恩就经常猜测是弟弟还是妹妹。他希望是妹妹,他一直想有个妹妹。对男孩子来说,妹妹像是心爱之物一般,这种感觉奇妙无比。 妹妹出生的第三天,凯恩去医院探望。婴儿不加雕饰的脸庞对他来说是新鲜之物,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出生时也是那样。 他不敢用手去摸,生怕会弄坏什么。直到父亲同意,他才用自己的小手碰了碰妹妹更小的手,然后马上缩回来,看着自己的手傻笑。 现在,妹妹和妈妈终于要回家了。凯恩还听说,爸爸特意租了车,把她们接回来。既然到了家里,多亲热亲热应该没问题吧? 想到可爱的妹妹,凯恩又要跑起来了。 当他抹着汗,站在家门前时,便看到公路边停着三辆轿车,相当显眼。 爸爸可真厉害,他想,然后一把推开房门。 “爸!妈!我妹妹呢?” 只打了个招呼,凯恩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迅速凝固,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在不大的正厅里,爸爸站在一边,垂头丧气。妈妈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而爸爸平时坐的沙发上,却坐着个陌生的,身材微胖的男子。 这胖子穿个短袖,露出的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镯,脖子上挂着又粗又亮的项链。他周围还站着六个人,个个凶神恶煞,盯着凯恩。 在凯恩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其中一人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攥住。 “疼!!爸!妈!这是怎么了?”凯恩呼号着。 爸爸没有正眼看他,只是低着头,脸上带着羞愧和自责的表情,凯恩看不到。妈妈也不说话,把流着泪的样子遮掩过去。 倒是胖男^人^站起来问道:“这就是你儿子吗?” 凯恩的爸爸只是点头,没有出声。 胖男人也点头道:“时候不早,我们就先走了。带上那小子。” 说着,胖男人往门外走。其他人,包括抓着凯恩的那个人也跟着出去。 凯恩一直想摆脱那只大手,却挣不过那只粗壮的胳膊。他蹲下去,两条腿在地上乱蹬,哭着,叫着,喊着让爸爸救他。 可爸爸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凯恩拼命挣扎的样子,胖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小家伙,不用叫了,你爸妈不要你了。” “你骗人!爸!” 嘶吼声充满了绝望,发自内心的绝望。孩子遇到危险,首先想到向父母求救,可如果父母不来救他们呢? 凯恩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可他不明白。父母是爱他的,为什么不来救他? 在悲鸣与不解中,凯恩被粗暴地拖到外面。 他还在挣扎,抓着他的人想把他推进车里,有些费劲,还被凯恩踢了好几脚。 “这小兔崽子!” “别弄伤他。”胖男人说,然后他和其他人陆续上了车,只留下抓着凯恩的人。 凯恩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推进车里了,忽然,他看到公路对面停着一辆红色轿车,车旁边站着个抽烟的男子。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救命啊!!叔叔救命!!” 男子肯定听到了求救声,因为他一直往这边看,看到了凯恩,也看到了那群人。 他的反应,与凯恩的父母相同,又有些不同。那眼神中没有对凯恩的怜悯,没有对胖男人他们的惧怕,有的只是冷漠。 听到凯恩喊自己,他转了过去。 “救命啊!!叔叔救……” 第二声没喊出来,凯恩就被完全塞进车里。在车门关上前,他看到有人走到抽烟男子身边说话。 “久等了,杜鲁特先生,我们继续赶路吧。” 男子便那人一起上车,绝尘而去。 凯恩彻底绝望了,凯恩连喊的力气和想法都没有了,他的嗓子到了极限,喊声变成了阵阵咳嗽。 接着,三辆轿车依次出发,驶上公路。 ***** 新纪126年9月18日。 【库洛姆】被迫在【柯尔克镇】停留了一宿,这都是拜那个司机所赐。 他的司机是昨天,从【布罗尔市】出发时临时找到的,把地图看得一塌糊涂。中途绕了几次远不说,最后还是找错了路。来到柯尔克镇时,天都黑透了。 好在库洛姆总有提前几天出发的习惯,不然就真的完蛋了。 布罗尔市出身,34岁,刚刚和家人结束旅行的他,正要踏上自己的另一个旅途——政治旅程。他是布罗尔市商务局的局长,而且是迄今为止最优秀的一位。 但他坚信,这个身份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科甘尼市】的市长。 获准参加科甘尼市长的竞选,这是他去年得到的,振奋人心的消息。作为北冰国新选定的黄金储备基地和贸易中心,科甘尼市正成为继秋山市、【阿兰德尔市】之后,北冰国的第三个国际大都会。 此外,它还是北冰国五大【据点都市】之一。北冰国划有25个行政区,区的下面是市。而据点都市,就是与行政区同级别的城市,直接受国家议会管理。 在这样的舞台上一展才华,实现政治抱负,简直是自己最高的追求了。而他能有这样的机遇,除了运气,更多的则是得益于他的才华横溢。 库洛姆是商人家庭出身,他的父母作为商人来说很成功,在布罗尔市的中心商业街拥有一家服装店,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年纪越来越大的父母,希望库洛姆能接替他们,把店里的生意坚持下去。 但库洛姆的目光却投向了政治,他从小就喜欢关注时事,了解政治,买了不少政治类和管理类的书籍,完全不顾父母反对的声音。 应该说,库洛姆的政治生涯从高中就开始了。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他一直稳坐学生会会长的宝座。尤其是他的大学,位于北冰国首都【纽尔市】的纽尔大学,全国著名政客的摇篮。 有一种说法是,纽尔大学学生会会长,等于半个北冰国首相。更不用说库洛姆毕业时留下的高达76%的支持率,纵观历届学生会,都是数一数二。 在校的优异表现进入了他的简历,坚定了他走上仕途的想法。23岁,他顺利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布罗尔市政^府,做了一名书记员。 接下来他的事业可谓顺风顺水,一路高歌。到32岁时,他成了布罗尔商务局的局长,史上最年轻的局长。他在任期间留下了数不清的傲人政绩,并让他获得了竞选科甘尼市市长的资格。 上周,他接到科甘尼市政^府的通知,要他今天晚上5点前到市政^府,商议参选事宜。 昨天中午,库洛姆穿戴整齐,收拾好行李,吻别已经第三次怀孕的妻子,与那个愚蠢的司机上了路。科甘尼市距离布罗尔市不算远,他还想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第一次见到司机时,库洛姆心情大好。司机点头哈腰地迎接了他,他也和司机握手,然后递上自己的名片。司机看过后,就小心收到衣兜里,同时也递上自己的名片。库洛姆愉快地收下了。 在双方互换名片后8个小时,他们就站在了柯尔克镇的一家旅店门前。库洛姆的脾气还不错,没有因此发火,反正他还有一整天可以赶路。 剩下的80公里路程,一天时间怎么都到了。于是第二天上午,他没有马上出发,想多休息一下。 乡村的空气,没有油味,烟味,或是其他叫不出名的味道,吸上一口,醍醐灌顶。乡村的人们也没有官场上那般勾心斗角,他们遵循着自己的作息时间,满足于喧闹的街市,以及慢节奏的愉快生活。 站在路边,库洛姆十分惬意。他去菜市场逛了逛,还买了些他最喜欢吃的苹果。 路过镇政^府的院子时,他站住脚步,这算是职业习惯吧。 院子很静,停着几辆车,两名保安坐在院里悠闲地谈天。他们看到了库洛姆,还向他挥手,他也挥手致意,这感觉太舒适了。 退休之后,我也要找个乡村院落,安享晚年,他想。 下午2点半,库洛姆再次出发。 刚开出镇子没多远,司机就停了车,尴尬地说想上个大号。库洛姆无奈地点点头。司机飞快地跑下去,钻进草丛里。 呆着没什么意思,库洛姆也下了车,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金色田野,不觉深吸一口气。他靠着车,享受眼前的美景。 半分钟不到,停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辆黑色轿车停在公路对面的人家门口,一个胖男人领着一群人下了车。敲开房门进了屋。 显然他们不住这里,但也绝不是来串门的。看那胖男人满脸横肉,八成不是善类。 可能是高利贷的债主,黑势力的干部,雇来的打手等等,或许有更深的背景。 快十分钟了,司机还没完事。百无聊赖的库洛姆摆弄着手机,又把手伸进衣兜。 做这个动作时,他犹豫了一下,妻子的告诫浮现出来。但想到昨天和今天的遭遇,他觉得也没什么。毕竟每个人都需要释放压力,那个司机成了最好的理由。 于是他继续完成这个动作:取出烟盒,拿出香烟,叼在嘴里,然后点燃。 吐了口烟,身后又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男孩的哭喊声,引起了库洛姆的注意。 那孩子被人拖着,硬生生从屋里拖到外面。拖他的人试图捂住他的嘴,几次都被他的牙齿逼退。 他不住地喊叫,可是周围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就在即将被推进车里的时候,男孩突然看到了自己。 “救命啊!!叔叔救命!!” 库洛姆皱了皱眉,眼前的这状况他能理解。比如这户人家借了高利贷,无法偿还,只好用孩子抵债什么的。 对父母来说,肯定十分痛苦吧。这就是所谓的里社会,即社会的阴暗面,他对此也知之甚多。 但眼下,他没有精力处理这些。如果卷进去,他提前准备的时间就不起作用了,还会惹来更多麻烦。 自己是要成为科甘尼市市长的人,细枝末节的事,不能一一处理。何况,柯尔克镇归属科甘尼管辖,等自己大权在握,收拾这些违法高利贷还不是轻而易举? 对,现在需要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大局观。 库洛姆背过脸去,正好司机也赶了回来。 “久等了,杜鲁特先生,我们继续赶路吧。” 库洛姆和司机上了车。车子发动,把男孩的哭叫声远远甩在后面。库洛姆毕竟见过很多世面,这件事他只用了几秒钟便淡出记忆。 事实是,八个月后,他,库洛姆·杜鲁特,如愿成为了科甘尼市市长,春风得意。 那个男孩呢?他不知道,或许被送到国外某个地方去了吧。 第50章无言的抗争 整个过程,和库洛姆猜测的差不多,但凯恩不知道这些。 他不知道父母因为投资失败,成了金融危机的牺牲者,还欠下天文数字的债务。 他不知道妹妹的出生,使这个家压力陡增。 他不知道为了还债,父母被迫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只知道一件事,刻骨铭心的一件事。 父母,还有那个叫杜鲁特的人,见死不救,放弃了他。 离开柯尔克镇的当晚,凯恩被带到了他不认识的地方,一栋陌生的楼房。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任凭那些人用手铐和脚镣铐住他,锁进房间。 周围安静下来,隔着门,依稀传来说话声。凯恩哭了,只有眼泪,没有声音。他哭累了,哭够了,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胖男人拿着个碗,朝凯恩走去。凯恩吓得嘶吼了几声。 “闭嘴,小兔崽子!” 胖男人恶狠狠地喊着,凯恩还是哭闹,胖男人踢了他四五脚,哭闹声在迎来一个高^潮后沉寂下去。 “赶紧吃!” 胖男人把盛着饭菜混合物的碗放在地上,关上门走了。 屋里又黑下来,凯恩没记住那个碗的位置,只好低着头,一点点摸索,总算是碰到了那些剩饭剩菜。 他胃里一阵恶心,这不是妈妈平时做的饭菜。想起妈妈,他一头倒在地上。 坚持了两个小时,屈从于饥饿的凯恩再次找到那个碗,低着头,拌着眼泪,把饭吃完。因为实在难以下咽,他又吐出来不少。 凯恩完全是在疲倦中入睡的。第二天天刚亮,那些人把他拽出房间,扔上车,前往下一个地点。 经过昨天的巨变,他已经对这些人恐惧至极,乖乖听话,一声不吭,尽管他还不能习惯这种变化。 中午12点,车开到了新的城市,依然是凯恩不知道的城市。他看到面前的大海,以及一艘货船。胖男人把凯恩带上去,然后关进仓库。 这里的待遇还不如昨天那个房间,胖男人除了送饭和偶尔打开门,让凯恩的眼睛适应阳光以外,就不再出现。 但凯恩逐渐习惯了,当初的反抗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顺从的样子。 又过了一天,货船抵达了另一处港口,凯恩才被放出仓库。 与上船的地方不同,这里几乎看不到多少人,说是港口吧,却不怎么热闹。 凯恩不知道这个地方叫【安郭尔】,是维亚大陆国家弗莱斯的沿海城市。他所在的位置并非政^府的港口,而是当地一个富商开设的私人港口,专门用来接收那些不方便告诉别人的货物。 他好奇地看了几眼,就被胖男人带到船只卸货的地方。大约二十多分钟,有一辆轿车和一辆空的货车,停在胖男人他们身边。 轿车上下来一个矮个子男人,戴着眼镜,油光可鉴的头发,配上一身板正的休闲服,看上去就颇有身份,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就是这港口的主人,【爱德华·格里芬】。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分别是司机和女仆。 在凯恩家作威作福的胖男人,这会儿变得低眉顺眼,讨好地笑着。 “好久不见,格里芬先生。之前您不是说奴隶不够用吗?这次送货,我顺路帮您找来一个。” 爱德华看了看凯恩。即使隔着镜片,他那没有暖意的冰冷眼神,也叫凯恩不敢直视,闭上了眼睛,生怕被活吞了。 好在爱德华只是捏了捏凯恩的胳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收回手来。旁边的女仆马上递过手绢,爱德华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还行吧,【布兰】,但别指望用这个取悦我。叫你的人赶紧卸货。” 布兰还是笑呵呵的。爱德华这话,其实是“挺不错”的意思,他懂。 爱德华身后的司机把两个皮箱递给布兰,布兰打开一看,笑容更灿烂了。 “非常感谢,格里芬先生!今后还请您多多照顾生意。” 转过身来的布兰,给部下们变了个魔术——瞬间换脸。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卸货!” 从船上卸货,再装上爱德华带来的货车,这场交易便告结束。凯恩被带上爱德华的货车,和一大堆装着东西的木箱一起呆在货厢里。 两辆车朝安郭尔的边缘开去,最后停在一扇铁门前。司机在方向盘旁边的板面上按了按,铁门哗啦啦地打开。 众人没有下车,因为这只是庭院,或者说是爱德华私人领地的入口,他的豪华宅邸则在大院中央,还有大约一公里。 车子在爱德华的房子前停稳后,等候多时的工人们围住那辆货车。高个子的工头指挥他们卸货,刚打开货厢,他们就发现了凯恩。 “这小子是哪来的?” “一个添头。”下车的爱德华对工头说道。 “可是老爷,这种小孩子,能做什么啊?” 爱德华点燃一支雪茄,吞云吐雾。 “就让他到林子里去帮忙吧,看他身子骨还不错,等过几年,卖到【哈斯塔】那去。” 凯恩听不懂他们的话,因为弗莱斯是通用【维亚语】的国家。不过他也能明白,眼前这栋大豪宅,不是给自己住的。 就在他思考自己会怎么样的时候,两个工人把他抱下来,像对待易碎货物一样轻放在地上。一个工人拉着凯恩的手,带他去工人们的居住区。 这里是独门独栋的小平房,和凯恩的家很像,而内部就跟普通的工地宿舍一样。每间平房都很宽敞,能住二十个人。虽然人多,但保持得很整洁。 毕竟,这可是爱德华家工人的宿舍,要是弄得太差劲,便是低了他这主人的身份。 “今后你就住这。”工头用安格语对凯恩说。 “你们,要我,做什么?”凯恩小心地问着。 工头的鼻子吐出一声叹息,有些同情地看了凯恩一眼。 “干活,专心干活就好。不用想着出去了,你出不去。” 出不去,意思是要一直呆在这片陌生的地方了吗?和这些不认识的,无精打采的人一起,干活? 干什么活? 凯恩似乎弄清了自己的处境,以后还有很多他无法想象的事,等着他去完成。这跟自己愿意不愿意无关,他必须照着别人说的去做。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由。 ***** 爱德华在安郭尔有两个住处,这片上千公顷的私人宅院是其中一处,也是他常住的地方,所以需要大量人手来打理,约有100人。 如果人手不足,他还会从别人,也就是奴隶主那里调用。他之前提到的哈斯塔就是其中之一。而人手不足的原因,通常只有一个:有工人死亡。 虽然工人们住的地方不算差,每天的伙食也还说得过去,至少一周能吃上一次肉。但他们的工作强度,远不是那些大城市的996能比的。 如果他们病倒,受伤,爱德华就得从长远考虑,精打细算。是看病治疗花得多,还是重新找人花得多。假如他选择了后者,那这个工人就可以等死了。 当然,他没那个耐心真的等工人死,而是把他们带到某个地方,秘密处理,然后找新人填空。 在他眼里,工人就是工具,你难道会对工具心生怜悯吗?开玩笑。这种“东西”有的是,死几个也无所谓。 基于这种想法,凯恩的工作可说是从不缺少挑战性。 起床后,他的第一个任务通常是喂食——给十几条恶犬喂食。这些凶狠的狼狗,是用来看家护院和陪同打猎的,极具攻击性。而且在它们的视角里,好像凯恩才是正餐。 爱德华喜欢散养,动物嘛,保持自由和天性是最好的。所以,凯恩每次都要想办法,从释放本性的狼狗群中逃出来,但前提是必须把狗食送到位。 接下来,是体力劳动。这个地方除了园林,还有不少田地,再加上宅邸周边。100多个工人连轴转,从早上6点干到晚上6点,方能维持整个宅院的日常运作。 这包括像犁地,砍柴,修剪树木,疏通沟渠等等等等粗活,也有不少生产劳动。在宅院的南边,有两个手工作坊,一个生产机械部件,一个制毒。 工人们必须完成每天的工作定量,否则第二天,就要带着鞭子留下的伤痕,继续工作。 比这些再高难度的,应该是陪爱德华和他的客人们打猎了,地点就是爱德华在安郭尔的另一个住处,也是他的猎场。 凯恩扮演的是诱饵,对饥肠辘辘的野兽尤为有效,他只要坚持到枪响就算胜利。 不过枪响的时间不固定,这要看爱德华和客人们的心情,而且他们总觉得看凯恩逃命更有趣,所以也会有忘了开枪的时候。 ***** 在爱德华家四年,凯恩身边的工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被累死,被打死,被咬死,四年里有三分之一的工人死去,而总数基本没变。 但无论多么危险和痛苦,凯恩都坚持着活了下来,让爱德华刮目相看。 他对待凯恩的态度,也和其他工人有了些许不同。至少在凯恩生病或者受伤时,爱德华不去计算钱多钱少,一定会让他恢复健康。 反正一个孩子,也花不上几个钱。 四年后,爱德华兑现了他最初的话,把凯恩卖给了好友,弗莱斯里世界最大的奴隶贩子,哈斯塔。此人养了500多个奴隶,然后把他们租给工地或者个人,给自己赚钱。 因为爱德华的“精心照顾”,凯恩结实的身子骨,沧桑的脸庞,远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当哈斯塔和凯恩对视着,那双平静的眼睛,让他啧啧称奇。 “这次感觉,我赚了啊。”交易成功的时候,哈斯塔笑着对爱德华说。 换了主人,对凯恩来说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如今的他,早就学会了忍受一切。什么脏活都可以干,什么危险都可以冒。 他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这是生命的本能,是凯恩忍受种种不公的动力。 活下去,或许,不,是终究有一天,自己会重获自由。 所以,尽管哈斯塔的工作,难度和强度远超爱德华,凯恩依然是一言不发,咬着牙默默完成该做的事。 他进过黑煤窑,并成为塌方事件的唯一幸存者。他参加过隧道挖掘,在隧道崩塌时被困其中,依靠石缝渗下的雨水坚持了两天,徒手挖出一条路自救成功。 他还曾和其他奴隶一起建造船厂,只干到一半,就遭到黑手党袭击。工地变成战场,其他人非死即伤,他也中了两枪,但还是从枪林弹雨中逃了出来。 对于这一次次近乎奇迹的生还,哈斯塔最初还目瞪口呆,到后来竟然觉得合情合理了。因为是凯恩,所以能活下来,他现在有了这种奇怪的因果概念。 或许是人性中最后一丝怜悯,哈斯塔偶尔对凯恩有所照顾,比如提高伙食质量,在他受伤的时候帮他悉心治疗,或者找人给他洗个澡,这都是凯恩的特权。 当然,这么做的目的,和爱德华一样,是为了让凯恩升值,以达到一个更加拔高的标准。 说不定,凯恩能满足那个男人的要求。 第51章些许的生机 弗莱斯的旅游业,世界闻名。国土从西向东呈狭长形,东部沿海,有数量可观的海滨浴场,以及名为“邪浪”的大潮景观。游客到这个国家,多数都是看海来的。 只有少部分,或者说一些富豪,才会进入弗莱斯的西部。那是内陆地区,雨水较少,还有面积不小的沙漠和几座有些孤零零的城市。 但它们是有钱人的天堂。 在西部沙漠以南,有一片山岭,名为摩甘岭。它是沙漠的南大门,也是到沙漠游玩时的必经之路。 而这些游客,都来自南边的城市,【拉尔维加】。世界著名的赌城,也是圈内人士熟知的“黑帮之都”。 新纪136年8月,正值盛夏。似火的骄阳,向干燥的大地倾泻着热量。一辆辆押送奴隶的卡车,开进摩甘岭。轮胎碾过沙石的声音,又给空气里平添了几分燥热。 车队在一处工地停下。最前面的越野车里,钻出了哈斯塔。他要去和工地的项目负责人交接人工。 接着,每辆车上都下来好几个监工。他们将车厢里的奴隶们驱赶下车,有人动作稍稍慢些,便破口大骂。 这其中,就有已经16岁的凯恩。 他和奴隶们来这,是帮忙建造一栋酒店主楼,好给游客们提供沙漠阳光浴的好去处。 你问之前?当然有过,一直存在到两个月前。拉尔维加两大黑帮由市长主持,在此约战,把酒店打成了沙漠中的残垣断壁。 一个月前,市长把建新酒店的工作布置下去,还找哈斯塔来帮忙。毕竟他是拉尔维加的常客了。 盖房子要先打地基。在如今建筑作业已经机械化的时代,拉尔维加更倾向于人工作业。从打地基到最后完工,绝大部分都由人力完成。这被称为“手工楼”,是博取更多金钱的手段。 凯恩是地基施工队的一员。虽然也有机械作业,但工地内的奴隶还是超过了200人。监工们不断巡视,准备用手中的皮鞭对付企图偷懒的家伙。 胆敢逃跑的人,则由列在工地周围的,来自拉尔维加的警察们负责射杀。 ***** 今天天刚亮,热烘烘的感觉就缠住每个人的皮肤。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渗出一层臭汗。奴隶们垂头丧气地拿着工具,走进变成了蒸笼的工地。 他们已经干了一周,每天都要被阳光夺取不少体力,又不得不把疲劳带到第二天,因为这地方到了晚上根本睡不着。 监工们跟着奴隶一起进入工地,他们嘴里的怨言不比奴隶少。 干活的时候,奴隶们常常想办法开小差。毕竟监工数量有限,没法面面俱到。他们互相掩护报信,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时间喘口气,所以监工完全不缺活干。 才半个小时,鞭子就抽响了。 “起来!你这废物!” 一个监工狠狠地抽打一个倒地的奴隶。这个奴隶昨天中暑身体不适,晚饭也没吃好,今天还没恢复,干了一会儿就蹲在地上。 “求求你了,让他喝点水,休息一下吧。”另一个奴隶哀求道。 “喝水?好啊!” 监工说着挥了挥手,马上跑来两个警察。 “把这两个家伙弄走,让他们喝个够!” 求情的奴隶这才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但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求饶两句,就和脱水的奴隶一起被拖出工地。 凯恩默默地看在眼里,他知道那所谓的“喝水”可不是字面意思。两个奴隶会被拖到厕所灌尿,持续十多分钟或者昏过去为止。 这是哈斯塔琢磨出来的,有特色的惩罚方式之一。他曾当众自诩这“比其他人温柔多了”,让奴隶们一阵恶心。 只有凯恩心里清楚,他没说假话。起码他不会像爱德华那样,随便拿奴隶的命取乐。 “被抓去‘喝水’了啊,那两个家伙有够惨的。” 凯恩身边,一个奴隶望着被拖远的两个人,同情地说。 这人皮肤黝黑,个头比凯恩高,年纪也比他大,名叫【马克】,和凯恩的关系算是不错。 “管那么多干吗?”凯恩边挖边说。 “我得谢谢他俩把监工领走了,正好附近没别人。帮我看一下,我休息休息。” “行。” 有了凯恩的保证,马克看看周围,把铁锹往地上一扔,坐在木质锹把上,省着屁股被烤熟。 凯恩则是埋头苦干,两手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越向下挖越费劲,他干脆脱掉身上的破布衣。这衣服都快变成第二层皮了。 他一气挖了十多分钟,才稍微停下,用胳膊擦汗。 然后,把放哨的事给忘了。 “那边那个,起来!” 不知从哪过来的监工,看到了偷懒的马克,便喊了一声。 马克吓得连忙起身,但监工已经带着警察大步走过来。 “别装了!你刚才竟敢坐下休息!”监工喝道。 “对,对不起!对不起!” 马克不住地道歉。监工的鞭子却早就挥下,啪的一声响起。 “凯,凯恩?” 发呆的马克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凯恩,这鞭子抽在了凯恩的胸口上。 监工也是一愣:“你干什么?” “我是替他放哨的,要抽就抽我吧。”凯恩从容地说。 “嚯?还有顶包的?好啊!” 那监工坏笑一声,扬起鞭子,啪啪啪啪,往凯恩身上抽了个双人套餐。他抽得特起劲,因为所有监工都知道凯恩是个不错的沙袋。 一顿鞭子下去,凯恩的胸口,胳膊,留下了十几道的红印,被阳光炙烤,像火烧一样疼。 他抖了抖眉毛,不吭一声。监工过了瘾,心满意足地离开。 惊魂未定的马克等监工走开,才敢去查看凯恩的伤势。 “不好意思啊,凯恩,你没必要替我顶着啊。” “没事,是我答应你的事没做到。” 凯恩站了会儿,适应着全身的疼痛,然后又挥起铁锹。 ***** 四个小时过去,上午的工作结束。奴隶们回到工地附近的工棚区,一个由成片木屋围成的四方院子。不少人无法独自回去,只能找人扶着自己。 凯恩也扛着铁锹,往工棚走。挨了顿鞭子,他身体有些过热,但还撑得住。后面跟着马克,他走几步就要用铁锹撑一下。 “真服了你了,凯恩。干一上午活,又替我挨鞭子,居然还走得动道。” “这不算什么。”凯恩回过头说,“要我帮你拿铁锹吗?” “谢啦,我自己来吧,不然我怕走不回去。” 回到工棚的第一件事,马克是躺在木床上喘气,凯恩则是打盆水,洗净脸。又举起满盆的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透,彻底舒服一下,然后就满血复活了。 这也是凯恩体力惊人的地方。无论多么疲劳,只要还能站住,收拾收拾,马上就能恢复元气。 或许要归功于多年的非人待遇吧,真是讽刺。 休息持续两个小时。奴隶们在院里打饭吃饭,吃完饭他们大多无事可作,就聚在一起闲聊。凯恩从不加入,回屋躺在木床上休息。 “上回的事后来怎么样了,马克?” 几个奴隶把马克围在中间,和往常一样听他吹嘘。马克的嘴能说会道,在工友中间挺有名。他踩着个木箱,正跟大家讲他如何从一群债主手中逃出来的故事。 凯恩没理会马克,他知道马克的遭遇,也知道马克正吹着的那段经历的真正版本,这还是马克自己告诉他的。 马克在家乡是个混混,平时四处借贷赌钱,输光了就想办法隐瞒或者跑路。有一次,他又骗了别人的钱,本指望用油嘴滑舌的本领躲过去,没想到碰上个硬茬。 对方不听他的话,找人把他一顿暴打。他失去意识被扔进车里,成了债主和人贩的交易品。 这大概是凯恩被卖给哈斯塔前一年的事。 院子里,马克越说越来状态,正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时,汽车的鸣笛声打断了他。 有越野车开进院子,奴隶们见状都围了上来。那是哈斯塔的车,他在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有什么事情。 躺在床上的凯恩睁睁眼睛,扭头朝人群望去。车离他的棚子不过十米远,他也懒得去听。反正是关于干活的事,回头问别人就行了。 哈斯塔放下车窗,推了推墨镜。 “所有人互相转告,下午开工前,先到工地北面的高台集合!” 留下这句话,越野车带着刺耳的喇叭和腾起的尘土,开走了。奴隶们回去继续聊天。马克则站到工棚门口,朝凯恩喊着。 “凯恩,下午开工前,老东西让咱们去高台集合,有事。” 老东西是奴隶们私下对哈斯塔的蔑称,尽管他才39岁。 “知道了。” 凯恩答应了一声,没了动静。马克摇摇头,感觉和凯恩说话没什么意思,便回到院里。 其实,凯恩虽然躺着没动,可刚才,他心里泛起了一丝震动。 就在凯恩扭头看向越野车时,隔着哈斯塔,他看到副驾驶坐着人。尽管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清,他却隐约感到有……气息从那里传来。 他形容不好这种感觉。准确地说,车里坐着的不像是人,更接近野兽,饥饿而凶残的野兽。 这气息竟让他有了一丝寒意,连闷热的空气也无法掩盖的,从未有过的寒意。 心神不宁的凯恩努力不去多想,翻身打起了盹。 ***** 工地北面,有个用水泥搭起的高台,最初是奠基仪式用的,现在成了哈斯塔讲话专用。 下午一点开工前,奴隶们簇拥在高台下,看着哈斯塔手拿扩音器,和五个人一起走上高台。 其中四个是保镖,大伙都见过。而最后那个男子,就很面生了。 只看一眼,凯恩便确信,那人就是哈斯塔车里的“野兽”,因为他又抖了一下。 这回,他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那个气息。从野兽的鼻孔里、嘴里喷出的气息。 哈斯塔到底领来个什么人啊? 这边凯恩胡思乱想,那边,举着扩音器的哈斯塔望着下面的人群,正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 “今天召集你们,是要宣布个好事!接下来,你们都将得到,离开这里的机会!”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乱哄哄的声音盖过了哈斯塔的后面话。他拔出手枪,朝天扣下扳机,底下就迅速安静了。 “都他妈吵吵什么?别高兴得太早!这个机会,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握住的!两个月后,拉尔维加将举行今年的夏季角斗士大赛!其中的死斗赛,你们也可以参加!获得冠军的人,就可以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有没有够胆的?上前面来!” 这意味着,自由。对奴隶来说,还有比自由更让人渴望的东西吗? 招募令一出,马上就有二十来人走出队伍,站到前头。 哈斯塔的话也吸引了凯恩,难得的机会近在眼前。能出去了,能自由了。他深呼吸一下,咬了咬牙。 刚迈出一步,却被马克拽住胳膊。 “你傻啊,凯恩?” “干什么?” “想明白点,你觉得有那么简单吗?”马克认真地警告说,“我这是第二次来拉尔维加,听说过这个游戏。你知道吗?是死斗赛!” “那又怎么了?” “死斗赛必须有一方死亡,另一方才算获胜。规定时间内分不出胜负,双方都要被处决!冠军就是活到最后的人,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奴隶!咱们上场,纯粹是当炮灰!” “真的假的?” “相信我,凯恩。凭咱俩的关系,我不会骗你的!” 仔细想想,马克说的不无道理。他肯定见过这样的选拔,或者看过比赛。 而角斗这个词,凯恩也听过几次。他能想象两个人用武器互砍的场景,想象武器刺入身体的瞬间。 但和自己经历过的那些相比,没什么可怕的。 活着,就是为了争取自由。也许希望渺茫,也许是死路一条,但凯恩说服自己,多年的隐忍,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挣开马克的手,毅然出列。包括他在内,已经有了31名志愿者。哈斯塔又喊了一阵,这个数字最终锁定为46人。 看到人数不会再增加了,哈斯塔有点不太满意地叹了口气。 “好吧,这些人留下,其他人回去干活!” 人群渐渐散开,只留下那些志愿者。哈斯塔叫他们站成一排,然后转过身,恭敬地对身后的男子说道。 “伊雷达先生,您要不要先过过目?” 那个见首不见尾的男子终于现身了。他从两米多高的高台上一跃而下,背着手,慢慢走到队伍的一头。 此人四十来岁模样,短袖衣服下,是不粗壮但紧实的双臂。黄褐色的皮肤,黑色的瞳孔,不像是维亚大陆国家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从志愿者面前一一走过,仿佛在观察他们的“资质”。 当他走过凯恩面前时,两人四目相对有三秒钟。 这三秒,凯恩发现眼前的男子化作无形的重压,扑面而来,要将他压垮。 他眉头抖动,呼吸也急促了些。胸口正在收紧,就像是在爱德华家面对那些猛犬和恶狼一样。 男子没有说话,继续走下去。审过一遍,他回到队伍前面,自我介绍。 “我叫【坎贝·伊雷达】,从今天起,我就是各位的教练。我们的场地离这不远,下午四点,请大家到工棚集合,有车送你们过去。之后每次练习的时间,都由哈斯塔通知。解散吧!” 他的声音底气十足,不用扩音器,都比哈斯塔的话更能嵌进每个人的脑海。离他五步远的凯恩,只觉得声音击穿了耳膜,震慑着自己的灵魂。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气场”吗? 光是站在那,说几句话,便叫人全身涌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凯恩从没见过这样的……强者。 他心中的期待,正转变为亢奋,跃跃欲试,快要按捺不住了。 成为角斗士,无论这是骗局还是什么,都值得一试。 哪怕是死。 序章一神隐爆发 “警告,全区域EXP能量异常,请所有人员尽速撤离!” “呜……” “警告,中央控制室EXP能量完全失控,系统失灵,请所有人员放弃工作,尽速撤离!” “呃,啊!” 【利奥】吃力地站起来,捂着腹部的伤口,血液不断从指间的缝隙淌下。 而他身后的房间,就是广播里一遍遍强调的中央控制室,里面除了熊熊大火,什么都看不到。 身上有伤,身边起火,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无奈的笑容,在利奥脸上转瞬即逝。他玩游戏倒是常遇到这种绝境,其实想要突破也不算难事。 如果他真的能无限读档的话。 “警告,全区域EXP能量异常,请所有人员尽速撤离!” “我听着呢。” 不耐烦地冲着广播抱怨一句,利奥按了按挂在耳边的通讯器。里面只剩下乱糟糟的人声,刺耳的杂音。他怎么也摆弄不好,干脆拽下来丢掉。 他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心有余悸望了眼控制室。里面除了着火,暂时没有其他动静。 暂时而已。毕竟,伊斯缇斯的碎片,还在里面。 第一次看到那个玩意,利奥觉得它跟石头没什么区别,顶多会发点光而已。而会发光的石头也不算新鲜,到珠宝店里一抓一大把。 但现在利奥确信,与其说伊斯缇斯的碎片是石头,不如说是炸^弹更为恰当,还是核武器级别的炸^弹。 这么看,控制室被炸上天只是时间问题。 利奥的位置,是紧邻控制室的数据监测室。从这里要逃到外面,还得穿过准备室和入口大厅两个区域。 他肚子上有伤,身上其他位置也没有一块好地方,不是被砍了就是被打了,现在连站着,腿肚子也在打颤。 就这状况,能跑掉吗? 轰—— 火焰中爆出几声巨响,飞出一堆烧着的,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碎片,它们随时可能把其他房间引燃。但利奥不关心这个。 他唯一担心的,是同伴,却又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安多拉】,最后听到他的声音时,他说正要进入地下区域,接着通讯就中断了。以他的本事,至少不会被活埋在地下,大概已经逃出去了吧。 除非,他听不到警报。 【阿克亚】就不好说了。他最后一次报告说打跑了敌人,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这不符合他的作风。阿克亚曾是军人,保持通讯畅通是基础中的基础。 难道他被卷进【迪米特】的失控了吗?这是利奥最怕的情况,但外面的声音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大。 要么是被警报声盖住了,要么,就是迪米特已经安静下来。 也许是【塔琳妮】用了什么办法吧。十多分钟前利奥听到了几句对话,她说自己正赶往这里。 如果【凯恩】没受重伤的话,她或许能在后方好好呆着。但现在……唉,也不知道凯恩的伤要不要紧。 说不定,塔琳妮会带着【露娜】一块儿来。有露娜在,保住大家的性命不是问题。可要是救人不成,把自己再搭上怎么办? 现在整个研究所都乱了套,已经分不清哪有敌人,哪有同伴。 想了一大堆,利奥心烦意乱,咬着牙,加快速度。 不管怎样,先逃出去再说。 他穿过监测室的门,进入准备室,一眼望到了瘫坐墙角的那个男人。 对了,这里还有一个。 “【肖风】,你还能走吗?” 肖风满脸是血,身上到处是伤,比利奥严重几倍。听到利奥的声音,他把垂下的头抬起来,嘿嘿一笑,有气无力。 “别说走,要是能爬,我都爬出去了。” “至少还有口气不是?挺住。” 利奥趟到肖风身边,背对着他蹲下,拽住他的胳膊,往肩膀上搭。 “我背你,咱们走。” “你脑子烧坏了吗?那样咱俩都活不成!” “成不成先走再说!” 不顾肖风的反对,利奥硬是把肖风背上,腿铆足劲。 “嘿!呀!” 他这次站起来,差不多把剩下的力气都用上了。其实说是背,他也只是用肩膀搭着肖风的胳膊而已,然后迈着比刚才更沉重的脚步,一点点挨出房间。 吱—————— 两人刚迈进入口大厅,便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长音,就跟用指甲挠黑板一样,刺耳又抓心。 利奥心底升起一股恐惧,回头看去。 中央控制室那边呼呼作响,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是刮起了龙卷风。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强光。利奥也不知道那是单纯的光,还是什么发光的东西,只知道它正以可见的速度扩张。 朝他们扑来! “可恶!” 利奥真后悔为什么要停下来看一眼,那光芒说不定就是迪米特说的“爆发”。自己弄丢了【太阳结晶】,要是被卷进去,顷刻就会人间蒸发。 他一门心思地快走,快走。呼呼声逼近他的耳朵,光芒如涨潮海水般涌来。利奥强压内心的恐惧,只顾逃跑。 终于,他冲出大门,看到了被烟雾笼罩的夜空。 “啊!” 没注意看路,利奥在门外的台阶上一脚踩空,带着肖风重重摔倒在地,身上好几道伤口一齐裂开。 这下,他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唔……” “利奥!” 动弹不得的利奥,听到肖风的喊声,才勉强翻个身,躺在地上。耀眼的光芒已经冲出大门,近在眼前,占据了他所有视野。 那个瞬间,他感到自己正升入天堂。 GAME OVER了吧,利奥苦笑着叹气,闭上眼睛。 “各位,对不起啦……” 序章二祭坛的垂青者 “在那场巨变到来之前,很少有人愿意思考,伊斯缇斯带来的,究竟是无上的力量,还是无尽的诅咒。 “自从一千多年前,它,以及它的【EXP能量】被发现以来,就不断冲击着人类的方方面面。由此诞生的,是围绕EXP的各类科学,以及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世纪战争】。 “战争结束后,由各国组成的【世界政^府】,维护世界和平秩序的国际性组织正式成立,它成立的那一年被定为【新纪元年】。从那时起,有关EXP的事物如雨后春笋,追求EXP,追求力量的人们比肩接踵,争先恐后。 “对EXP资源的研发和争夺,正在让世界陷入一场看不见的混乱。潜伏在和平假象之下,能够带来巨大破坏的混乱。任何与EXP扯上关系的人,都注定远离宁静的生活。 “那七个人也不例外。 “寻找救赎的士兵【阿克亚·特罗休米】,背负使命的猎人【哈鲁夫·迪米特】,渴望邂逅的医生【露娜·萨露多】,追求自由的天才【塔琳妮】,剑指巅峰的剑士【凯恩·伊雷达】,探索真理的学者【安多拉·克波夫】。 “他们集结在逃避现实的领袖,利奥身边。所有人一度以为找到了各自的目标,但那,不过是命运无聊之际的玩笑。 “他们这个小队的名字已经无关紧要,有关记录绝大多数都被消除。他们消失的地点,应该就是前文提到的,发生过【神隐爆发】的那座祭坛。 “小小队伍的命运,被伊斯缇斯所翻弄。 “接下来要讲述的,是这七人的过去,也是正在阅读这些文字的,你的未来。 “这是一个并不轻松的故事。” ——摘自《蛇影之路》第292章 第1章阿克亚的日记(开端) 扉页 阿克亚·特罗休米,男,新纪117年1月5日,出生于北半球【安洲大陆】的小国,巴拉斯塔的越金村。 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按惯例,新的日记开始前,先祭奠5岁那年,在家乡的瘟疫中不幸丧生的父母和哥哥。没有他们的照片,我只能反复书写这些文字。 我没有多少家的回忆,家人去世后,我被送到离村子很远的孤儿院。 再后来,遇到了【卡普】上校,并来到现在这个地方,【银翼军特别行动团】。 新纪138年10月14日,特别行动团正式进入【阿尔法地区】驻扎。 ***** 新纪139年4月22日 早上一睁眼,天气就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下雨。 0500刚过,我跟平时一样,开着装满各种工具的电瓶车,到指挥所打扫卫生。等干完活出来,差不多是0600了。 正好准备开饭。 去食堂的路上,我经过操场,士兵们正在集合晨练。这工夫雨点稀稀拉拉往下落,很小,就是淋在身上,也感觉不到。 不过我眼前站着的是40个新人,丁点小雨也让他们叽叽喳喳抱怨个不停。 “喂!那边那个扫地的,过来!” 一个新兵朝我大喊,我赶紧停下车跑过去。 “怎么了?” 那新兵个头不矮,用看狗一样目光看着我。 “去拿块抹布来,老子的鞋都脏得不行了!” 我低头一瞧,那双鞋确实沾了点泥。可等会儿训练开始了,连脸上都要涂满泥巴,还在乎鞋吗? 当然这话我没说出口。 “是。” 正要离开,又一个新兵走过来,这家伙的鹰钩鼻子真让人印象深刻。 “等等,”他叫住我,又对高个子新兵说,“要我说,你还找什么抹布呀?马上就要训练了。再说,抹布眼前不就有吗?” 他用不怀好意的眼光瞟了瞟我。高个子立刻心领神会,拽过我的衣服,抬起右脚,把鞋贴在衣服上反复蹭。 “对啊,这么大一块抹布,我怎么就没看到呢?哈哈哈!” 他这一笑,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哄笑。我默不作声,等他擦够了,就在笑声中离开。 反正,衣服脏了还可以洗。而且,我就是一个后勤。 至少在他们眼中是。 ***** 银翼军,世界政^府麾下三支维和部队之一。这座基地是部队在安洲大陆的据点,建成于三年前,位于阿尔法地区最南端。 过去由银翼军的其他部队使用,去年十月移交给我们特别行动团。 阿尔法地区是全球六大冲突地区中面积最小的,位于安洲大陆南部两个国家,西面的【米亚里共和国】与东面的【阿杜拉尔】的交界处,从北到南总共约300公里的狭长区域。 这里靠近热带,还是内陆,大多数时间都闷热干燥,雨水也少,但起码比我以前呆过的高原地区强。 不过荒芜的场景还是随处可见,人类居住的气息少之又少。 28年前,新纪111年,米亚里共和国从阿杜拉尔独立出来,成为主权国家,然后双方就围绕阿尔法地区的归属问题争执不休,曾爆发过十几年的武装冲突。 直到新纪128年夏,随着世界政^府正式介入调停,冲突才逐渐平息。 阿尔法地区变得残破不堪,但两国政^府依然不愿放弃它。他们用尽武力以外的手段,继续你争我夺。 于是,这里就成了纷争之地,充斥着不少民间武装(其实就是恐^怖^分^子)和佣兵部队,局势动荡。不得已,世界**与两国协商,做出一个决定。 阿尔法地区暂时不属于两国领土,但地区内的城镇,仍保持现在的行政隶属关系关系。两国可以向各自的城镇派遣政^府人员或者警察,但不得派遣军队。 而此地的维和任务,就交给了我们银翼军,直到领土问题有个结果。 维和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不仅要收拾敌人,还要面对当地人冷漠甚至厌恶的表情,经常会接到强人所难的任务。 眼前这些新兵,连双鞋都懒得自己擦。要他们上前线,怕是扯淡。 我脱下衣服,扔进装工具的桶,又从电瓶车后面的小筐里拿出另一件。 一边穿,一边看着那些新兵。他们正在教官的骂声中,沿着操场跑圈。 只不过身上绑了两个沙袋,在操场里溜了十圈,他们的表情就变得和他们的动作一样,东倒西歪。 “啧,就这素质还来这混?”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又一辆电瓶车停在这,车上坐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人。 “托卡尔,你那边都完事了?”我回过头说。 托卡尔一头乱蓬蓬的红发,盖住眉毛,无视还有些冷的天气,敞着军服,露出里面的浅色背心,从头到脚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尽管如此,他也和我一样是个扫地的,也和我一样是孤儿,在同一所孤儿院长大,所以我们两个关系不错。 不过怎么说呢,他的性格比我要激进。 “早完事了。” 托卡尔伸了个懒腰,跳下车来,目光投向那些摸爬滚打的新兵。 “我说阿克亚,这些废物什么时候来的?” “差不多是一月末二月初的时候。” “都三个月了。要是几年前,在这练三个月,已经可以拿出去用了。不过就凭他们这样,还是累死在操场好。” “怎么能这么说呢?” 托卡尔冷笑一声:“我是怕他们出去给部队丢人。” 操场上,那个高个子新兵摔了个跟头,蹲在地上大喘气。任凭教官怎么骂,他就是不起来,还要解开沙袋。 教官狠狠地踢过去,这小子干脆躺下了。 “确实,这几年新人的素质一茬不如一茬,也不知道为啥弄来这么一帮人。”我说。 “为啥?还不是为了混个履历,给自己镀金!” 托卡尔愤愤不平,手指狠狠戳向新兵们。 不过他说的话,倒是不假。 任何人在特别行动团服役一年,参加过一场战斗,就可以拿到特别行动团的“从军证明”。我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听托卡尔说,它在很多场合下可以当“通行证”使。 结果就是,最近几年,志愿加入特别行动团的人越来越多。毕竟我们的素质和成绩摆在那里,说王牌有些夸张,说尖兵总还合适。 但这都是过去时了。 以前,士兵的招募由上校亲自操办,他有一套严格的流程。新兵加入后,先接受半年的强化训练,考核通过才能留下。 在那之前,只能算是预备队,随时可能被“退货”。每年都会有80%的新兵被淘汰,大多是因为坚持不住或者不合格,也有少部分是在战斗中丧生。 撑到最后的20%,都是意志坚强,素质过硬的精兵。 但是五年前,司令部搞出这个所谓的“从军证明”,并决定由人事部门直接负责我们的兵源。上校的许多规则被废除,进入特别行动团的门槛也大大降低。 本来,维和部队该由各国现役军人组成的,现在连一些没有从军经历的纯新人也能加入。名义上是“为了更好补充人手”,结果却送来一帮少爷。 想必家里已经安排妥当,让他们能安安全全地过完一年。 用上校的话说,不管什么组织,时间久了,都耐不住权力和金钱的腐蚀。托卡尔每每提起这些,便义愤填膺。 “又在那长篇大论了?怎么不去干活?” 我和托卡尔循声望去,原来是【杰德·阿隆其】少校,上校最信任的部下。 他个子和我们差不多,看上去也挺年轻,但其实已是有两个孩子的奔四父亲了。 杰德挤着眉毛,无奈的目光落在托卡尔的胸前。 “有那么热吗?还敞着,再给你冻个好歹的。” 虽然年长十几岁,杰德却有一种同龄人的感觉,经常关心我们的日常生活,大概就像对待他的孩子一样。 当然托卡尔从来不买账就是了。 “没事,习惯了。”他靠着电瓶车,懒懒地说。 “呵,那好吧。” 杰德看看手表,朝我们身边站了站。 “中午吃完饭,抽时间把上校的办公室弄干净点。下午1点半有情报部的人要来。我要出去办点事,所以老规矩,你们两个替我接待。记住,别出岔子。” 说着,杰德有意无意地指了指托卡尔,托卡尔耷拉着的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杰德笑了笑就走远了。 当警卫员陪上校开会,我们过去做过十几次,习惯得很。而且我常常在想能不能专职做上校的警卫员,因为我很尊敬上校,但上校说我有更合适的工作去做。 我必须服从上校的命令,不仅因为他是我的恩人,更因为我自己是个军人。 ***** 一月份的时候,司令部征得米亚里共和国的同意,让情报部在米亚里国内设了个据点,方便给我们做情报支援。在此之前我们是独自行动,现在安了根指挥棒。 不过这指挥棒两个多月都没反应,今天是来做什么呢? 1300,我和托卡尔换了身干净的军服,站在指挥所外,恭候客人的光临。 20分钟后,三辆越野车驶进院子。先下车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接着下来一个军官,腋下夹着公文包。 不用说,这就是情报部来的客人,看肩章是少校。此人鼻子高耸,眼睛又扁又尖,还半睁着。向上抬起的下嘴唇把嘴顶成了弧形,一张目空一切的脸,很不和善。 我和托卡尔走过去,向少校敬礼。他略一点头,回敬一下。我们将他领进指挥所,带到三楼上校的办公室。 等候多时的上校主动和少校握手。其实按部队的规矩,应该敬军礼,并且军衔低的要先敬。但上校更喜欢握手,也不在意对方的身份。 “欢迎,我是卡普·维西林上校。” “您好,维西林上校,下官是情报部的【阿德鲁·皮斯特】少校。今天第一次来贵部驻地,还请多多指教。” 用词没什么毛病,但我总觉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上校不为所动,让阿德鲁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又命我们上茶。 几句寒暄过后,阿德鲁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纸,放在茶几上。 “下官调入情报部刚一个月,今天来,是为了武装集团【‘毒蛇’】的事。从去年10月开始,对‘毒蛇’的剿灭行动,一直是贵部负责。但恕下官直言,这半年来,贵部的进展……”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眼睛微微一咪,嘴角都有些翘起来了。 “似乎不太顺利啊。” 这不是找茬吗?我们的对手是恐^怖^分^子,在荒地和林地与他们交火,可不是城市里警察抓犯人,哪有那么容易? 上校不慌不忙接过话头:“确实这半年来,我们的战果和当初的计划有些偏差。但只要继续下去,消灭他们指日可待。” 阿德鲁轻轻点头:“上校果然胸有成竹。可到目前为止,贵部只是对‘毒蛇’进行过军事打击,并没有在情报方面取得任何突破。连敌人的目的,主要据点的位置都不清楚。虽然您说……指日可待,但就怕司令部没有那个耐心。因为这个武装集团的存在,银翼去年的评价下降了不少。上校,下官只是担心,要是今年重蹈覆辙,您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呀。” 字里行间充满了挑衅和威胁。托卡尔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以前在会议中发过飙,我悄悄拉住了他的胳膊。 上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在琢磨阿德鲁的话。 “那,依您看呢?” 阿德鲁拿起那几张纸,继续说道:“其实今天下官来,也是要传达一项命令。从现在起,对‘毒蛇’的剿灭行动,由情报部成立专门的指挥组,制定作战计划,特别行动团在行动中归情报部指挥。这是命令书,正式命令会在明天由司令部直接下达。” 他拿着纸的手举起一些,我识相地上前接过来,递给上校。上校只是望了一眼,就放在桌上。 “司令部的命令,当然要服从。我可否问一句,情报部接管后,打算如何下手呢?” 阿德鲁稍稍后仰,显出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这您放心,我们的计划已经制定完毕。当然啦,贵部浪费……不好意思,用了半年时间,居然还不知道敌人的本部在哪,对于敌人的首领,也只是用‘蛇头’来代替,这倒是给我们出了不小的难题呢。” 嚣张的语气和态度,把他低俗的人品暴露无遗。旁边的托卡尔快要爆发了,紧握着他胳膊的我能感觉到。 “情报部的意思是?” 听了上校的问话,阿德鲁没有马上回答,眼珠朝我和托卡尔瞟了瞟。 上校明白他的意思,示意我们回避。我敬了礼,然后赶紧拉着托卡尔出去。 “欺人太甚!”走出去不远的托卡尔,把拳头砸在墙上,“阿克亚,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上级命令必须服从。那个少校的态度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能混淆吧。” “哼,他怎么不说,阿尔法地区的形势那么复杂,我们一直是独立作战。两个月过去了,情报部有没有提供一次像样的情报?明明情报收集分析是他们的活,现在反倒指责我们不了解敌情,明摆着是推卸责任么?” 托卡尔又猛地锤了一下墙,气冲冲地走远了。他脾气一上来,说什么都没用。 时间还早,我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第2章阿克亚的日记(惨败) 新纪139年4月25日 前几天雨水留下的湿润,没有延续多久,干燥的空气又回来逞威风。不过这才是日常,就跟训练一样。 0600,士兵们和平时一样在操场列队,但不是所有人都去准备训练。有百余人正向指挥所聚集,其中就有那帮啰嗦的新兵。 “怎么搞的,不是说我们可以不用卖命的吗?” “这是真的上战场啊,会不会死啊?” “我家那个爹妈,太不靠谱了!” 在一旁听着他们抱怨,我心里也忍不住想牢骚几句。这得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任务,轮得到他们出场? 不会是去给当地百姓送温暖吧? 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想跟上去看看。杰德冷不防横在面前,张开的大手差点盖在我脸上。 “怎么那么好奇,活都干完了?” “少校,有任务吗?” “对呀,前几天情报部不是说接管指挥权吗?这任务就是他们策划的,好像还给剿灭‘毒蛇’的行动起了个代号,叫什么来着?” 杰德拄着下巴,微微仰头,好像在认真回忆。 “可那是‘毒蛇’,不是普通的恐^怖^分^子,您也知道他们有多危险。” “怕什么?咱们派去的也不是普通的士兵嘛,哈哈。” 他又在开玩笑,但很快换上了正经的表情。 “而且,这是情报部的命令,只能照做。你说的没错,‘毒蛇’不是一般的对手,不过应该……没什么担心的。去,好好干活” 拍着我的头,杰德晃悠悠地走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品着他的语气。虽然与平时无二,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异样。 ***** 盘踞在阿尔法地区的武装组织“毒蛇”,于去年8月29日,对阿尔法地区北面的【布拉维肯镇】发动袭击。居民们要么被杀,要么被赶走,镇子则被改造成一个据点。 由此,“毒蛇”在阿尔法地区的活动正式开始。他们的攻击目标除了两国军队,还包括其他非正规军事组织,俨然有称霸这里的意思。 不过要说他们是恐^怖^分^子,还不够准确。 在一般人眼里,所谓的恐^怖^分^子,无非是些把炸^弹绑在身上,冲进人群,或是在公共场所胡乱放枪,把装满汽油的船开进海滨游乐场,然后一把火点着的疯子,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们武器不算先进,战术不算高端,但有着无人能及的狂热,根本不考虑自己的安危,随时做好死的准备。在所谓“圣战”的洗脑下,以战死为荣。 恐^怖^分^子有如此胆量,和他们的目的分不开,宗教、领土、政治因素等等。他们用恐怖袭击的方式,换取世界的关注。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不被人们遗忘。 但“毒蛇”不同。 他们行动有组织,作战有章法,不胡打一气。而且装备远强于一般的恐^怖^分^子,和正规军不相上下。这也是半年间我们没能彻底打垮他们的原因。 不过奇怪的是,迄今为止,这个组织没有发表过任何声明。既没有大张旗鼓表明政治立场,又从来不向政^府提要求。其战斗员绝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似乎也与领土宗教无关。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面琢磨,我一面往宿舍走。手机响起来,是上校打来的。 “到我办公室来。”他说。 ***** 办公室里,上校在踱步,盯着手里一张纸看。沙发上坐着托卡尔,我则站在托卡尔身边。 听上校说话,我习惯站着,这是对长官起码的尊重。显然,托卡尔脑子里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在上校身后的墙上,挂着亮起的投影幕。他把纸卷成纸筒,在上面点来点去。 “今天有行动,是情报部指派的。和以前一样,你们来了解一下内容。” “是。但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上校。”我说。 “讲吧。” “我看到新兵队也来指挥所集合,是要参加行动吗?” 上校微微一笑:“不参加行动,怎么能让他们进去呢?” 没等我说话,沙发上的托卡尔弹起了身子。 “新兵参战?真的吗上校?我觉得那帮废物根本就是送死啊。” “注意你的用辞,托卡尔,士兵上战场从来都不是为了送死。”上校训了托卡尔一句,接着又说,“这也是情报部的意思,从士兵到指挥官,都是他们选的。” “那咱们算什么?兵营吗?那帮只会坐办公室喝茶水的大爷懂什么打仗,还轮得到他们插手?” 托卡尔的抱怨,上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继续说着正事。 “情报部的指挥官已经派来了。参加行动的是新兵队,以及第二和第五突击队。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也要看是什么任务吧?” “这个嘛。” 上校点了几下桌上的键盘,一张地图逐渐清晰起来。 “这就是此次任务的地点。” 我和托卡尔仔细一瞧,几乎是同时惊讶地说出口。 “区域F?” 为了便于行动,我们将阿尔法地区分成六个区域。区域F位于西南角,基地的西面,是所有区域里最荒芜的。 听说过去,它算是阿尔法地区比较富饶的土地。但在几场大规模战斗的蹂躏后,变成了人迹罕至的荒野,甚至找不出几间完整的房子,现在成了战略意义最小的地方。 “昨晚情报部传来了作战计划,在昨天下午两点左右,他们侦察到一支队伍进入到区域F的这一带。” 说着,上校的纸筒点在一个位置上。 “那里有村落的废墟,他们留在了里面,一百来人吧。从携带的重型武器判断,应该是‘毒蛇’。情报部的结论是,他们出于某种目的,在那里临时驻扎。” 托卡尔冷笑着耸肩:“哈,临时驻扎。然后呢?整个区域F杳无人烟,又没有资源,满地杂草,难道他们是去开荒种地不成?” “问题就在这。所以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不是歼灭敌人,而是弄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听着上校的话,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头。 “上校,情报部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为了弄清敌人的目的,那只需派小股部队侦察,空中用‘小鸟’(我们对小型无人侦察机的别称)监视,办法有很多。再怎么说,也没必要派三支小队的兵力,那反而容易引起敌人的警觉。” 上校满意地点着头,把纸筒扔在桌上。 “你说的不错,阿克亚。但这是情报部的指示,而且专门指定了新兵队。不用说也知道,是想帮他们拿成绩。只是侦察的话,就不用担心丧命了。” 说到底还是那套官僚操作啊。我瞄了一眼托卡尔,他抱着胳膊,歪着脑袋,不知道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还是压抑着满腹牢骚。 上校看了托卡尔一会儿,大概是在等他的抱怨。见托卡尔一言不发,他便继续说下去。 “最后一个事,今后对‘毒蛇’的剿灭行动,代号为‘狩猎美杜莎’。情报部正在做渗透的工作,为此需要我们在正面战场配合,你们也要有个准备,去吧。” “是!” 托卡尔没回答,从鼻孔里甩出一丝不屑的声音。 ***** 1800,一辆辆运兵车驶出基地,开赴前线。 第二和第五突击队是特别行动团的主力,所有士兵至少在这里服役三年。再加上新兵队,总人数超过了100人,跟敌人不相上下。 况且对于那种没有战略意义的地区,敌人不大可能拼命,这次任务应该会比较轻松吧。 然而现实狠狠打了我的脸。 两多小时后,我被基地里乱哄哄的声音吸引,走出宿舍。远远就看到一群医生护士,从基地北面的医疗所簇拥出来,紧急集合。 这我并不意外。打仗嘛,受个伤死个人,稀松平常。 但是,当四辆满是弹痕,破破烂烂的运兵车停进基地时,我还是有些吃惊。 车身被破坏到这个程度,说明部队被打得相当惨。 从车厢里连滚带爬出来的,是那些新兵。 要是托卡尔看到这个场景,肯定会幸灾乐祸。整个新兵队40人,活着下车的不到20个。他们的军服被血染成了红蓝配,不停地大吵大闹,哭爹喊娘。 还有人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失血过多,伤势过重,已经命悬一线。 “先稳定伤势再抬走!重伤的先走!” 医生护士们纷纷行动,有的给轻伤员做应急处置,有的把重伤员抬上担架,一些士兵也跑来帮忙,医疗所门前乱成一锅粥。 十多分钟后,第二小队和第五小队也都回来了。 他们的情况比新兵们好一些,但也有人伤得不轻,得被人扶着才能走路。所有人没什么精神头,看来这仗打得挺憋屈。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着人群走向医疗所,门前站着不少人。我看到了托卡尔。他正在冷眼旁观,脸上果然带着笑。 “怎么这么开心?” “这算是净化队伍。” 如果上校在这,托卡尔绝不是挨骂那么简单。好在上校是半分钟后赶到的,没有理会我们,径直走进医疗所里。 我和托卡尔也要进去,被跟上来的杰德拦住。 “你们两个就不用进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托卡尔问道,“上校应该早就收到报告了吧?” “是收到了,但细节还要问清楚。” “那姑且让我猜猜看吧。比如,在途中遭到伏击,然后医院里那些垃圾慌了神,帮不上忙不说反而成了累赘,最后被人吊打一顿滚了回来。大概是这样?” “怎么猜是你的自由,托卡尔。” 托卡尔鄙夷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你去哪?” “收拾东西。” 他悠哉地溜达走人,还哼着歌,就像个看了场好戏,回味无穷的观众。 杰德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对我说:“我也得收拾一下了,你呢?” “一样。” “好吧,回见。” 话是这么说,等杰德走远,我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指挥所。从卫生所里出来的上校,肯定会回到这里。 楼里楼外都是一片灯光,不时能看到有人走来走去。出了这个事,楼里的人今晚都别想睡好觉。 站在楼下,我尝试思索过去两个小时发生的一切,还有这几天遇到的事情,但根本理不出头绪。 大概一个小时后,上校终于回来了。 他边走边揉眼睛,身边还有几个小队长,互相交谈。远远地,上校看到了我,便和众人说了几句。大家纷纷敬礼,散开了。 上校朝我招招手,我连忙跑过去。 “您辛苦了。” “你是有话想问我吧,阿克亚?” “是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接下来上校的话让我目瞪口呆,我惊讶的是托卡尔准确的猜测。 部队在村庄以东十公里的树林遭到伏击。两边一交手,新兵队就乱了套。显然敌人也看出那是个软柿子,于是对新兵们狠狠地开了火。 这些平时得意忘形的家伙死的死伤的伤,鬼哭狼嚎满地打滚,根本派不上用场。 按说凭第二和第五突击队的实力,完全可以一战。但来自情报部的指挥官命令部队优先保护那些废物,再加上敌人的位置和数量也不明了,就糊里糊涂地撤回来了。 听上去,让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情报部或许打算让新兵们就此毕业,没想到其中一些人连人生都毕业了。就这个搞不清敌人战斗力的糊涂劲,还能领导好“狩猎美杜莎”的行动吗? “上校,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情报部来安排人手,现场指挥?作为战斗部队,我们应该只接受任务,人员调配和现场指挥由我们自己负责。从今天的结果看,情报部只能把事情搞砸。” 因为实在是一头雾水,我的话也有些多。 但上校只回了一句。 “军人要服从命令。” 我不再说什么。是的,军人要服从命令,不管是什么样的命令。 见我没了声音,上校在我耳边讲了最后一句。 “去吧,阿克亚,好好准备一下。0点30分集合。” ***** 17年前的那天,我从外地的亲戚家回到村里。两个月前,我听说了村子发生瘟疫的事。隔离两个月后,我以为一切能恢复原样。 放眼望去,看到的是荒无人烟的景象,曾经的和平安宁不见踪影。村里走动着很多人,不是熟悉的邻居,而是一群陌生的面孔。 几个穿着得体的人告诉年幼的我,病情发展太快,感染的村民无一生还。我当时不懂他说的东西,只知道我再也见不到父母和哥哥了。 那些人要把我送去孤儿院,我想回亲戚家。但不知为什么,几天前还对我笑脸相迎的亲戚们,在这件事之后突然翻脸,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我。 我就这样成了孤儿院的一员。 孤儿院的生活既平静,又平淡,有些许家的感觉。照顾我们的阿姨和蔼可亲,其他孩子也很友好。特别是托卡尔。 他是孤儿院有名的孩子王,从我到孤儿院那天开始,就处处“罩”着我,让我快速融入了这个集体。 或许他觉得,照顾新人,更能凸显他孩子王的地位吧。不管他怎么想,我愿意称他为最好的朋友。 6岁生日那天,阿姨和孩子们陪我开心了一整天。我想我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然后会一直这样平静又无为地生活下去。 如果没有遇到上校的话。 7岁那年春天,上校带着几个人到孤儿院慰问。后来我知道,这是银翼军的形象工程之一。那时的上校,还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有些灰白,个子不算高,但站得很直。加上一身帅气的军装,让孩子们大开眼界。 院长说,他是保卫和平的英雄。孩子们都高举双手,向他欢呼。他也笑着和孩子们挥手致意,然后由院长陪同,参观孤儿院。 有一个参观项目是体育课。孩子们在老师的要求下,笨拙而努力地做着一个又一个动作。我注意到上校是笑着看的,看得津津有味。 等参观结束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单独把我和托卡尔叫到一个房间里。 屋里只有我们三人。上校说了一些话,我记不清了。只有最后的问题,还刻在脑海里。 “你们愿意变得和我一样吗?” 托卡尔一口答应下来。我犹豫片刻,也同意了。其中一半原因,是我不想失去托卡尔这个好朋友。 另一半,我说不好。但可以肯定,我对眼前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敬佩之情,大概是他的身份影响了我吧。 如果有能力保护别人,我就不会让村子的悲剧重演。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上校的敬佩与日俱增。他是一位正直、标准的军人,也是我的人生目标。执行上校的命令,根本不需要犹豫。 上校要我服从上级,那么我就会服从。现在他要我凌晨集合,说明我要回归本行了。 第3章阿克亚的日记(无名) 新纪139年4月26日 0010,操场有士兵集结,指挥所还在亮灯,但已经少了许多。我从后门走进指挥所,在一楼楼梯的背后,找到一扇常年上锁的门。 我用一张电子卡在门锁上晃了晃,门“咔”的一声弹开。我跨进去,马上把门锁好。 地下室有三个房间,我走进正对着楼梯口的那间。屋里立着三个储物柜,我打开我的柜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首先是战斗服。样式与部队使用的相似,但通身黑色,由EXP(艾克斯帕)强化材料制成,更加结实。胸、肩和手臂的口袋里,放着爆破引线,通讯器,麻醉针等物品。 接下来是只露出眼睛的面罩,以及盖住眼睛的GPNT-19型夜视仪。它兼具了热感应、通讯、录像等多种功能,附带一块联动的电子手表。手表除了看时间,也能看地图。 最后是武器。“掠夺者M6A”突击步枪,目前维和部队标配的M5步枪的改良型,增添了小型榴^弹发射器。 还有手枪,需要塞到枪套里,绑在左腋下面。两把“切割者”军刀,插进后腰挂着的刀鞘里。这两把30厘米长的家伙,同样是用EXP强化合金制成的武器。 这套装备,采用了一些尚未广泛流通的技术,已经超过维和部队装备的平均水平,是上校通过特别渠道入手的。 换装完成,我活动着四肢,让身体达到舒适的状态。 旁边,杰德的柜子打开着,空无一物。托卡尔的柜子却还关着。 我正想着要不要去催催,楼梯口那边有人开关门。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托卡尔打着哈欠出现了。 “挺快啊,阿克亚。” “是你太慢了。”我有些埋怨地说。 “不是还有时间么。”他打开柜子,懒洋洋地换装。 “这次任务又让你不开心了?” “给一帮少爷擦屁股,你叫我怎么开心?” 托卡尔不停地抱怨,直到换装完毕还在絮叨。这也许能让他舒服些,我没有打断他。 而且,他抱怨得不是没道理。 上校让我们穿上这身,是要我们以银翼军人以外的身份,执行常规部队不便露面的特殊任务。在访问孤儿院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打算。 我和托卡尔被选中的原因,他说是“有相当的潜质和可能性”。 他把我们带回部队,表面上让我们当后勤,暗地里安排杰德为我们特训。普通士兵的训练,与我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一般。 最初几年,我和托卡尔专注于五花八门的体能训练。比如顶着烈日,在路上推车。开始是小轿车,到后来就成了越野车或者皮卡。 比如冒着大雨,在陡峭成直角的峭壁上进行攀爬。如果失手,就掉进大海里游回来继续爬,等等。 有了足够体能后,我们才开始正式的课程,学习如何在短时间内有效地杀伤敌人,以及如何潜入敌人内部,进行破坏、间谍、暗杀等行动,就像特工一样。 银翼军有类似的特工机构,但上校并不满足。因为调动的流程繁琐,还要受到上级的层层干扰,不够迅速,所以就有了我们。 八年前,我们开始像现在这样执行任务,那真是一段危险又难忘的日子。直到现在,回想起几次奇迹般的生还,我仍然头皮发麻。 再有,我们身份特殊,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上校只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动用我们。或许是为了避嫌,最近几年,我们常常一个月都出不去一次。 但无论怎样小心,也免不了被银翼士兵或其他目击者看到。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目的是什么,只知道我们站在军队那边。 他们称呼我们为【“无名”】。上校喜欢这个名字,也这样称呼我们。 在地下室的另一个房间,我们找到了上校和杰德。这个房间是上校办公室的复制,布局一模一样。杰德穿着与我们一样的战斗服,只不过他背的是狙击步枪。 上校裹着大衣坐在桌边,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不时敲几下键盘,动一动鼠标,又抬头看着我们。 “都齐了,我说明一下。” ***** 两个小时前,情报部来了新命令。要求特别行动团组织部队,在敌人撤退前再次进攻,力求全歼。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出发,则是因为上校跟阿德鲁意见相左。那个没脑子的少校还想让情报部来指挥,这回上校没有初次见面的客气,直接骂了阿德鲁一顿,硬是要回了指挥权。 虽然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小鸟”的侦察显示,敌人仍然留在村子里,没有移动。 此外,村子南边,有一处探照灯特别多的区域,也是“小鸟”唯一没有拍清楚的区域,这让上校非常感兴趣。 他把电脑转了180度,让屏幕对着我们。上面显示着村子附近的地形,还有不少红色圆形标记。 上校点了点南面的一个。 “这就是把‘小鸟’晃瞎的地方,有高热源反应。如果说‘毒蛇’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搞什么鬼,那这里一定有名堂。你们直奔村子南面,10分钟后,我让第三和第四突击队出发,从北面进攻。有他们吸引敌人,你们的压力会小一些。” 杰德眯着眼睛,观察着地形图,应该是在找合适的狙击位置。托卡尔则抱着胳膊,好像没把上校的话听进耳朵。 “最好让部队多给我们留点蛇,或者干脆让我们把他们杀光算了。” 上校往椅子上一靠,露出诡异的笑容。 “行啊,只要你能一口气冲进村子,我让你杀个痛快。” “杀之前还有别的事,托卡尔。”我听出上校的语气有些不对,急忙说道。 “呵呵,你最好多学学阿克亚,托卡尔。”杰德笑着指了指屏幕说,“看清楚了,南边有人放哨呢。” 托卡尔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村子南边不远,有几个不明显的热源。不光南边,整个村子四周都有。 这看来能解释之前部队为何会被伏击,托卡尔有点不服气地撅撅嘴。 “干掉就得了呗。” “不仅要干掉,还要快,”上校用比托卡尔更高的声音说,“岗哨和村子肯定有定时联络。怎么做,杰德,还是交给你。” 每次出任务,杰德都是现场的指挥,他轻松地朝上校竖起拇指。 从现在开始,他就变成了“厨师”,我和托卡尔则分别成了“侍者”和“改刀”。 这全是杰德的主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 ***** 地下室的最后一个房间,放着三辆越野摩托,是我们的专用座驾。这个房间还连着一条宽敞通道,通往基地外的垃圾站。 0030,我们的摩托车开出垃圾站,按照手表地图上的标记,向村南的岗哨驶去。 经过战争的摧残,区域F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荒草夹着沙土,就算是不错的路。摩托车在沙地上疾驰,不时碾过碎石,上下颠簸。半个小时后,我们把车停在村庄以南10公里左右的地方。 此地地势很低,野草又异常茂盛,超过一米高。藏在里面,掌握附近的动静不被发现,轻而易举。 杰德漫不经心地伸着懒腰。当他放下胳膊时,左手的手表从眼前扫过,右手顺势拔出了军刀。 “准备开饭,小伙子们。巨无霸汉堡怎么样?” 我和托卡尔都一点头。接着,杰德在前,我跟上,托卡尔在最后。我们保持这个阵型,拨开草丛,小心前进。 风吹起来,草丛沙沙作响,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走出五百多米后,透过夜视仪,我们隐约看到前方有几个人影。 杰德左手的食指和拇指空捏一下,我和托卡尔便一左一右,慢慢向那几人靠拢。 接近他们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了句“收到”,应该是在联络村里的本队。杰德也听见了,他加速上前,脚步声越来越响。 几人有所察觉。其中一个站起身,但杰德一步就跨到那人身后,左手捂嘴,右手出刀,抹了他的脖子。 剩下的人刚端起枪,我和托卡尔同时冲上去,从背后要了他们的命,在地上留下四具尸体。 杰德用手枪补了几枪,又拿起他们的枪看了看,确实是四人份,说明这里没有其他哨兵。 “搞定,走。” ***** 下一站是村庄南面,这次我们十来分钟便就位,来到了入口几百米外的地方。 呈现在面前的,是成片的废墟。七零八落的房子,没有一间完好。十几个“毒蛇”的士兵们穿插在房子中间,有定点岗哨,有流动巡逻,每个人都警惕地张望。 他们没有统一制服,基本都是墨绿的迷彩裤和深绿的上衣,但衣服背后一定有个蛇的图案。 房子后面,是耀眼的探照灯,还有一个比探照灯矮,但依然能露出来的圆柱体,带着机器的轰鸣声。 杰德对那东西挺感兴趣。他环顾四周,指了指左边。 “走。” 借助草丛,我们在村庄外移动,找到一个没有建筑物遮挡,视野开阔的地方。我们打开夜视仪的望远镜,总算是看清了圆柱体的真面目。 那是一台类似钻机的设备,四米来高。有几个人围着设备绕来绕去,他们没有武器,穿的都是便装,有的手里拿着本夹,有的在摆弄着那些设备,像是技术人员。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没见过,这得问‘客人’。” 杰德打开夜视仪的摄像头,对准那“钻机”。这些画面将会传送到上校的电脑里。 而上校的回答在五分钟后才传来。 “好像是用来勘探地下EXP能量的装置,怪不得……也许不能再用恐怖组织来定义‘毒蛇’了。” “非法收集EXP能量的民间组织。”我说。 “是准军事组织。”托卡尔纠正道。 如此,“毒蛇”的目的,可以加上一条“收集EXP”。这么想,迄今为止他们所有的武力行动,恐怕都是掩人耳目,好能顺利收集EXP。 而我们居然半年间没有一丁点察觉,真不知道是我们太蠢,还是敌人太狡猾。 突突突—— 村子北面传来了阵阵枪声,越来越密。我们的部队打过来了,但眼前这些人没有丝毫慌张,连技术员也没停下,只有几个士兵向北面跑去。 是时候了。我们摘下夜视仪,抓起枪来。 “上!” ***** 杰德一声令下,我和托卡尔同时冲出去。 M6A被我稳稳托住,举枪瞄准的同时已经扣下扳机,一连串子弹命中前面站在房子上的士兵,他毫无反应地栽倒。 紧接着我枪口平移,他身边那个士兵胸口吃了四五枪,也是当场毙命。 托卡尔比我还快,扑向手无寸铁的技术员,一阵扫射。两个技术员被打成了筛子,剩下的仓皇逃窜,但都跑不出几步远就挨了子弹,倒在地上挣命。 这些都发生后,剩下的士兵才反应过来,开枪还击。 我和托卡尔分散开,就近躲到墙壁后面。那些士兵跑过来想找到我们,却不知道已经暴露在杰德的视野里。 杰德早就架好了他的狙击步枪,把子弹精准地送进每个士兵的脑袋。 “别管设备,准备迎击!” 跟杰德想的一样,枪声引来了更多士兵。十……不,至少二十人。 有点不对劲。因为按情报部推断的人数,他们被友军牵制住,应该是拿不出这么多人对付我们的。 二十多把枪,组成了几乎密不透风的弹幕,把我跟托卡尔堵在了墙后。我们动弹不得,他们却步步逼近。 我稍微探头看看情况,就被一发擦墙而过的子弹打了回来。 “厨师,有香肠吗?” “还没切好,等我换个位置。” “没必要,”托卡尔说着,把M6A背回去,抽出军刀,“就跟他们近身。” “别胡来啊,我马上就好。” 托卡尔根本不管那个,眼看有“毒蛇”士兵靠近,他竟不顾外面的子弹,冷不防冲出去。 那士兵估计只能看见一个身影,下一秒胸口就吃了两刀。后面的士兵一通射击,托卡尔拿手里的士兵当盾牌,退回墙后。又一脚蹬掉尸体,贴着墙就跑。 士兵们判断着托卡尔的位置,追了过去。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而此时,那些设备已经无人看守。显然,杰德也看到了这个漏洞。 “敌人交给我们,侍者,去搞定设备!” “了解!” 我跑到设备那里,先补射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技术员,让他们咽气。然后打算检查设备,看看怎样关掉它们。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冰凉的感觉突然爬上后背。 唰—— 我急忙侧身闪避。身后有物体带着风挥下,我顺势打滚,转过身来。 偷袭我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手持两把一掌宽,一臂长的砍刀。浓重的眉毛,圆睁的眼睛,整个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也是我见过不止一次的脸。 【特伦】,“毒蛇”的一个高级干部,曾数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我和托卡尔都跟特伦交过手,他是个能让托卡尔感到压力和兴奋的对手。论近身战我还不如托卡尔,干掉特伦不现实。 但至少,我得撑到托卡尔和杰德有时间支援为止。 我左手抽出一把军刀,右手拔下手枪。特伦转了转手里的刀,来回踱步。 “又是你们,‘无名’。大晚上的不让人好好睡觉,作为补偿,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 特伦出手了! 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右手刀迎面扑来。这人力气很大,正面硬刚太危险,于是我向他的右侧躲开,这样可以避免被他的左手刀夹击。 “跑?” 我正要反击,特伦大喝一声,两把刀同时横扫过来,我只好再退。他穷追不舍,接连挥刀。一连六次,每次他都能在我反击之前出刀,将我的反击扼杀,我只能一躲再躲。 但机会还是来了。 第六刀过后,我尽力向后一跳,拉开两米左右距离,四肢着地,强行稳住身体,然后马上踏步,向特伦冲去,挺起军刀反客为主。 特伦两把刀架在一起,挡下我的攻击,又用力把我推开。我退后几步,举起手枪,特伦见状,竟然把左手刀扔了出来! “唔!” 我下意识地开枪把刀打飞,却也落入了特伦的圈套。他利用这个瞬间接近我,看准我腹部的空当,拦腰一刀! 嘶啦—— 我慌忙后退,但战斗服还是被划破了,有一股冰凉的刺痛感,钻进皮肤。紧急闪避动作让我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刚翻起身,特伦就追过来,得势不饶人,一把刀也砍个不停。我感到这个对手实在是太难缠了。 “挺住!” 耳机里传来托卡尔的声音,他清理完那些杂兵赶来帮忙。见托卡尔过来,特伦马上捡回扔出的刀。 趁他没摆好架势,托卡尔放低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向特伦的右侧钻去。特伦迎着他挥刀,但托卡尔身子太低,这一刀的位置也很低。 等刀砍过来,托卡尔蹬地鱼跃,躲开刀刃的同时,挥砍特伦的右肋。 不料但特伦反应奇快,转身加平移,完美闪避托卡尔的攻击。托卡尔落地一骨碌,站起了身。 局势变成二对一,特伦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不安,还抽空向村子外面瞟了两眼,像是在确定自己不在外面那个狙击手射程之内。 “要不是今天着急,还真想跟你们好好玩玩。” 轰隆—— 话音刚落,我身边那台设备突然爆炸,从头炸到脚,气浪卷起灰尘和一大堆废铜烂铁,我和托卡尔特连连后退。 弥漫的烟尘中,只听特伦留下句“后会有期”,便不见踪影。 等尘埃落定,那设备已经没了原形,变成了各种形状的碎片,散得到处都是。杰德跑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和“尸体”,挠了挠头。 “真白瞎。不过多少知道了‘毒蛇’的目的,也算有所收获吧。” “哼,设备没缴获,大官没抓住,算什么收获?” 托卡尔狠狠地踢飞一大块碎片。我猜他所谓的收获,大概是把特伦干掉才算数吧。那需要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不是今天这种烂尾的行动。 杰德也是笑了笑,按住托卡尔头揉了两下。 “行啦,别奢求太多。走了,撤桌子。”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