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琢成的叶子,银白色的花,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到处为家。
我们是反保守,反浪费的先河,活得省,活得快,活得好,活得多。
郭写此诗时,正是内地提倡“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时候,因而水仙花也成为“反保守,反浪费”的代表了。郭少年诗作如
《女神》、
《星空》等,热情洋溢,开浪漫派新诗的先河,颇有可观。晚年写的,则多是配合“时事”之作了。
三十二、众神默默听回声
不久前曾说起希腊水仙的神话,不觉联想到三毛。
三毛是近年在台湾最受欢迎的女作家,在新加坡也有不少人爱读她的书。她写的那几本“三毛流浪记”,如
《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来》《哭泣的骆驼》《温柔的夜》等书,不但新奇
有趣,打开读者的眼界,而且感染读者的心灵。令人感到她的纯、她的真、她的爱心。她虽然写了非洲土人落后的一面,但却是用充满爱心去写这些善良质朴的土人的。
九九藏书
三毛的英文名就叫“Echo”,希腊神话中那个爱上纳雪瑟斯的女神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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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的本意是“回声”。
笔名和英文名都很特别,她曾对访问她的记者解释道:“三毛是一个最简单、最通俗的名字,大毛、二毛,谁家都可能有,我要自己很平凡,同时我也连带表明我的口袋只有三毛钱。”
至于英文名“回声”的由来,她在一篇文章中谈到:那年我在画上签名,我写了Echo这字,你说谁给的名字,那么好。没想到希腊神话中的故事,经过数千年的流传,在冥冥中,又应验到一个同名的女孩身上。
九九藏书
虽然她说自己平凡,但在读者眼中,她是殊不平凡的。台湾作家隐地写得好:“三毛岂仅是一个奇女子?三毛是山,其倔强坚硬,令人肃然起敬。三毛是水,漂流过大江南北,许多国家。……三毛当然更是一本书,只要你展读,就能浑然忘我,忧愁烦恼一扫而空,仿佛自己已告别俗世,走
藏书网进了一个趣味盎然的卡通世界和漫画王国。所以三毛自然也是一出戏,人生中的一出难得看到的好戏。”
可惜她现在的遭遇却是一个悲剧,她的丈夫荷西是一个潜水专家,失事死了。她的同学在台湾报纸上写了一篇文章,题为《众神默默》,副题是《Echo,我们来看你!》写三毛的痴,写三毛的爱,写三毛的伤心,情文并茂,是值得一读的好文章。这篇文章,在香港出版的杂志《开卷》上曾有转载。
三十三、打上帝的耳光
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不知是传说还是事实。三毛一夜白头,则是真的。虽然不是全白。
“荷西
99lib.失踪那天,我整夜祷告,我不信神,可是为荷西,神却是我最后的求助。我说上帝,我用所有的忏悔,向你换回荷西,哪怕是手断了,脸丑了,都无所谓,一定要把我的荷西还给我。陪我的西班牙老太大告诉我,她看着我的头发一夜间,一点点的都变白了。”
这段话是她丧夫之后回到台湾,和她的同学说的。“说着,三毛把她的头发垂了下来,当年在山风里飞扬的乌发,露出斑斑的白。”荷西是去年夏天失事的,她回到台湾和这位同学见面的时候,已是槭树变红的十一月,她的头发还没有恢复原
来色素。
连我们这些和她素不相识的人都觉得上帝对她不公平,她自己的愤慨就更可想而知了。她说:“我要问上帝,我做错了什么,我要打它两耳光,要它给
我理由,给我解释。”
.99lib.
前人诗文中,埋怨上帝不算稀奇,如高天梅伪造石达开的诗:“只觉苍天方聩聩”。骂上帝的也有,如关汉卿的骂“老天爷瞎了眼睛”。但说要打上帝的耳光,则
前之未见。恐怕也只有三歌曲的夜莺。这个机器夜莺也唱得非常好听,甚至使中国皇帝忘记了那活的夜莺。但后来那个机器夜莺发条坏了,一年只能唱一次,爱听夜莺歌声的皇帝,在病到快要进天国时,还是活的夜莺用歌声使他复苏。用人为力量操纵的歌声,无论唱得怎样好听,都不及活的啊!三毛才敢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同期《开卷》还有一篇张君默写的文章《哭泣的三毛》,张君默是和她“在书信上结交两年以来,至今尚没见过面”的笔友。虽然只是笔友,但了解甚深,他的这篇文章最后说:“她的心魂都在异域,那个有欢乐、有悲伤的海岸正在等待着她归去,而我们,则在等着她燃起第三度生命的火
花。”这也正是“我们”的期望。为何说是“第三度”呢,因为三毛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十二年前,也是不幸早逝,死在她的怀里的。
三十四、安徒生的童话
年轻时候,我很喜欢读童话。记得中学英文课本中,就有一个安徒生的童话,令我深受感动。这个童话是说一个卖火柴的女孩子,怎样在除夕之夜,“
幸福”的进了“天国”。安徒生的童话写得美极了,但却是极其凄凉的美。除夕夜,凄风,冷雨,幽暗的横街角落……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火柴没人买,她冷得要发僵了,于是她燃起一根根火柴……在火柴光中,
99lib?她看见插着刀叉的烧鹅向她走来,看见彩色的圣诞树……最后她看见了慈祥的祖母向她招手。明天,欢乐过新年的人发现街头有冷毙的女孩。
丹麦的安徒生有“童话王”之称,他的许多童话,都含有发人深省的哲理。有一套名为《红菱艳》的电影,记得好象是五十年代初期也曾在香港放映过的,这套电影就是从他的一个童话改编的。写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孩,怎样被
罚穿上红鞋,作永不能休止的跳舞。
安徒生有一个以中国做背景的童话,叫做
《夜莺》。安徒生没有到过中国,他想象中的中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中国有一个皇帝得了一只最会唱歌的夜莺,其后日本皇帝又送了他另一只夜莺。日本送的夜莺不是活的,而是用机械来发音,只会唱固定歌曲的夜莺。这个机器夜莺也唱得非常好听,甚至使到中国皇帝忘记了那活的夜莺。但后来那个机器夜莺发条坏了,一年只能唱一次,爱听夜莺歌声的皇帝,在病到快要进天国时,还是活的夜莺用歌声使他复苏。用人为力量操纵的歌声,无论唱得怎样好听,都不及活的啊!
三十五、中国作家写的童话
中国作家也有一些人是兼写童话的,例如张天翼就是其中之一。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金鸭帝国》,那是抗战时代在桂林一个文艺杂志连载的,直到湘桂大撤退时还没刊完。我最记得里面一段笑话,金鸭帝国有一位大资本家,他新建了一座别墅,非常美丽,在
99lib.大厦内还有一尊爱神维纳斯(Venas)的雕像,是他用了很高价钱买回来的稀世艺术珍品。别墅落成之日,他为了炫耀他收藏的珍品,招待许多尊贵客人参观,郑重其事的揭开遮着雕像的帷幕,只见这雕像美丽的胸部,刻着一行大字:“本公司出品,亦有如此之优美!”这一挖苦,真是入木三分。
聂绀弩也写过一些童话,我在本栏曾谈过他的《兔先生的发言》,写“兔先生”被“森林大亨”所定的“吃掉法”吓死。最近大陆重印了冯雪峰在五十年代写的一部童话《雪峰寓言》,其中有一篇名为《蛇和兔》的寓言,和绀弩写的《兔先生的发言》,颇有相似之处
.99lib.。
故事说,蛇为了尊重兔的居住自由,定了一条法律,如果蛇未得兔的许可,擅入兔的居室,兔就有权控告蛇。但结果蛇不但侵犯了兔的居住自由,而且在冲入他的住所后还咬死一只小兔。兔不敢
控告蛇,蛇反而拘控兔。问它:“为何不守法?”兔说:“刚才做强盗的是你,现在做法官的也是你,那末,先生,又叫我捉哪一只强盗,向哪一个法官去控告?”蛇一口吃了兔,以法官身份宣布:“我这回杀兔,和以往不同,是于法有据,而且已经完成了从逮捕到审讯
?99lib.的全部法律手续。”
冯雪峰在文革中的遭遇比聂绀弩更惨,他是冤死狱中的。不知当时的“法官”是否已经完成了“从逮捕到审讯的全部法律手续”?冯雪峰大概也想不到这个寓言会应在他自己的身上吧?
大陆出版的《雪峰寓言》刚好一百页
,收集了七十一个寓言。插图的是名画家黄永玉。
三十六、梦境是一片胡言?
流行时代曲有句歌词:“梦境是一片胡言”。其实关于梦的研
99lib.究,有不少心理学者写过专著,其中最著名的当推弗洛伊德的《梦的解释》(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
据他的理论,每一个人的精神领域中,都有“潜意识”存在。所谓“潜意识”,简单的解释就是不敢表现出来,埋藏在心底的
99lib.
一种意识。例如性的欲望,想偷东西的欲望,憎恨父亲的思想——诸如此类不容于道德习俗的东西。这些欲念由于受到压抑,平时是想也不敢想的。弗氏把人类的意识比喻为一座漂流在海中的冰山,冰山十分之九藏在水底,只有十分之一露出水面。那藏在水底的十分之九,就是潜意识了。
被压抑的欲望虽然不敢在意识中表现出来,但却常常在梦中出现。可是由于道德习俗所加于精神的“制裁作用”,即使在梦中,这些欲
99lib?念也不可能赤裸裸地按照本来面目出现。弗氏把这种压制精神活动的道德观念比喻为“心灵的看门人”,梦也要经过看门人的检查,没有问题才能通过。因此表现潜意识的梦,都要经过“化装”,要通过“检查”。这就是梦的现象,常
常稀奇古怪,难以解释的理由。根据这种理论,据说在梦中和猛兽搏斗,常常就是表示憎恨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是代表一种令人害怕的威严;梦中上青天去摘月亮,则据说是一种性的欲念。
有一种梦叫“前征的梦”,梦中的内容常常和以后的事相符。有人梦见他患了盲肠炎而被开刀,割口在腹上,很痛。过后不久,他果然真的患起盲肠炎了。原来人在睡眠中神经最易知觉,炎症发生的最早期常在睡眠中出现,因此刺激而成梦。“前征的梦
99lib?”意思就是代表一种将要到来的“征象”。这种梦境,更不是“胡言”了。
三十七、梦谶的解释
研究梦的书,有一章专讲“梦的分类”,其中最怪的是“预告的梦”,相当于中国所说的“梦谶”。即所梦的事,带有一种“预兆”性质。据说有人做梦搭飞机,机场人员一个个叫唤旅客名字,叫到他时恰好是第十三个。他正想上机,忽然见着十几具烧焦的尸体被抬出来,心中一惊就醒了。他本来第二天要搭飞机到某地的,因为有此怪梦,临时改期。结果这一班飞机当真失事,死了十二个人。但即使真的有人做过这个梦,也不含有神怪成分。心理学家的解释是:因为一个人常会梦到他所关心的事,会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好的坏的都有,这样便可能有偶然的巧
合。他自己相信这是一种“预兆”,别的人也相信了。但须知人的心理都是好传播奇怪的事的,其实更多的梦和以后发生的事并不相符,不过没人“津津乐道”罢了。
藏书网.99lib.
我们也常常会听人说起这类的梦,儿女在异乡接到家书,知道父母生病,于是
做了“怪梦”,梦见父母死去。结果他的父母真的在他做此怪梦的那晚或第二天死去。因此怀疑至亲至爱的人,大约心灵上有冥冥的联系。其实这也不过是一种巧合。儿女关心父母是极自然的事,得知他们的病后,在所做的“好梦”和“恶梦”中,又必然是“恶梦”占大多数,这就有可能真应了“梦谶”了。
梦和人的年龄、生活经验等等也有关系。心理学家吉敏斯(Kimmins)曾详细研究了好几千个梦,发现许多梦都随着年龄而变换其内容。例如
做神仙的梦最多是在儿童时代;爱情的梦是在青春期。贫苦孤儿常常在梦中见着他的父母和得到玩具;老人的梦常常是往事的重现。“不同的人,不同的梦。”这两句话倒是真的。朋友,你昨晚做了什么样的梦?
三十八、杂谈元旦诗
古代的诗人,在除夕新年往往是要有所感慨,发发牢骚的。如杜甫的《守岁》诗:
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
盍簪喧枥马,列炬散林鸦。
四十明朝过,飞腾暮景斜。
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
四十之年,便有衰暮之感,何故?一来是古人的
平均寿命不及今人;二来杜甫四十岁那年,也正是他郁郁不得志的一年。他受抑于当朝宰相李林甫,在长安等候分发,在旅舍里病了整整一秋,结果还是求不到一官半职。
老杜的守岁诗只是发发牢骚,黄遵宪的《庚子元旦诗》则更是令人悲愤。“庚子”是何年?八十年前(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
入北京,中国险遭“瓜分之祸”那年也。那年元旦,“联军”虽未入北京,瓜分之祸已迫在眉睫了。黄遵宪诗道:
乐奏钧天梦里过,瀛台缥缈隔星河。
重华仍唱卿云烂,大地新添少海波。
千九百年尘劫末,东西南国战场多。
未知王母行筹乐,岁岁添筹到几何?
诗中涉及西太后与光绪帝“斗法”之事,这且不说。但因外祸侵寻,而王母(西太后)只知行乐,诗人感怀国事,已有“尘劫末”
之叹了。
王安石也有一首“元日”诗,诗云: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四人帮”中的张某曾在一九七六年旧历元旦(二月三日),写了一篇似诗非诗的“有感”,最后一段,就是用王安石这首诗作结语的。那年
九九藏书正月,周恩来去世,他是排名第一的副总理,满怀欢喜,以为必定是自己继承总理职位无疑,哪知横里杀出个华国锋,得毛泽东越级提升。“总把新桃换旧符”云云,正是他心怀不忿,想要发动政变的誓言也。不料被换掉的正是他自己。
三十九、两面派怎比拗相公
王安石那首《元日》诗是他当宰相后写的。他当宰相,主张变法图强,但
他的“变法”却因被士大夫反对而没有成功。
在反对王安石的“新法”中,有一个出名的故事,故事主角是两任宰相的元老重臣文彦博。他在殿上和皇帝(宋神宗)辩论,他说:“祖宗法制俱在,不须更张,以失人心。”皇帝反问:“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老百姓何所不便?”文听
?99lib?了马上说:“为与士大夫冶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这一针见血的说话,也说明了王安石的“变法”非失败不可的原因了。
王安石被当时的人们称为“拗相公”,他有“三不足”名言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流俗不足恤。”可见他的“执拗”性格。他在旧文人笔下是被形容成“不近人情”的怪物的。苏洵《辨奸论》说他“囚首丧面而谈诗书”,即是一例。“囚首丧面”
九九藏书和“囚首垢面”同义。形容他不注意修饰,头发蓬乱,脸上肮脏,如同囚犯一般。身为宰相而“形同囚犯”,历史上恐怕也只他一人了。他的变法,功过如何,史家评论不一。我则是很欣赏他的“拗”的。他当宰相后,写下那首《元日》诗,恐怕多少也有点寓“除旧布新”之意于变法的吧?
张春桥一九三四年在济南时,曾写文章赞成“中日提携”、“共存共荣”。随即到上海投靠周扬,在“左联”做外围工作,俨然“左派文人”。一九三六年三月却又化名狄克,在《大
晚报》攻击鲁迅。同年十月,鲁迅去世,他去吊丧,哭得比谁都伤心。真是标准的两面派!王安石是宰相,他也是想当“宰相”的。王安石行“新法”,他也想推行他那一套“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极左路线”,他是自比王安石的。但两面派却怎能比“拗相
.99lib.公”呢!
四十、借用唐诗发牢骚
无独有偶,张春桥“借用宋诗作反诗”,江青也曾借用唐诗发牢骚。
据说文革后期,“四人帮”受到批
评,周恩来重握实权,江青企图夺权“组阁”不成,因而大发牢骚,在人前哼了一首唐诗——李商隐作的七绝《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四人帮”垮台后,此事被揭发,报刊当然也是免不了有文章批之了。
贾谊是汉文帝时代的人,年少有才,汉文帝本来准备用他,却因有人进谗,被贬去做长沙王的太傅。后来他虽被汉文帝召回,但仍未受重要。不过他所献的《治安策》,后来还是得到汉文帝的采纳、实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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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此诗说汉文帝召回贾谊,与他夜话,却不谈有关民生的大计,
只谈鬼神。“不问苍生问鬼神”一句经常被人引用,引用来为贾谊感叹,引用来讽皇帝昏庸。不过,汉文帝其实绝非昏君,史书说他接位后,即除田租,劝农桑,重守法。在位二十三年,海内安宁,蓄积岁增,户口蕃息,堪称太平盛世。江青借用此诗发牢骚,不知是否把毛
藏书网主席比作汉文?但她自称“老娘”,却以年轻的“贾生”自比,确是不伦不类。
还有一首咏贾谊的诗,是刘长卿的七律《长沙过贾谊宅》,这首诗是和李商隐那首《贾生》同被收在《唐诗三百首》中的。诗云:
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唯留楚客悲。
求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
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江青不哼刘诗而哼李诗,不知是否因“汉文有道恩犹薄”一句引起她的感触,她大概是嫌毛主席对她的宠爱还不够吧?
四十一、蓝妃曲
北京的“大审判”已经开始,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十恶之首”的江青。此婆固然罪恶滔天,而一生经历之奇,也是世间罕见。大陆报刊上讽骂江青的诗文甚多,最著名的
是赵朴初写的套曲《故宫惊梦》。不过这个“套曲”只是用讽刺的笔法写江青梦会慈禧,而不是写她一生历史。为江青写“诗史”写得最好的则似乎应推严霜的《蓝妃曲》。今录如下,略加注释。
饥鸿毛血漂秦淮,甲第寿筵金樽开。
长城谣苦休更唱,小姬阿苹献舞来。
黑水白山烽如舞,细腰一曲毛毛雨。
华屋近接樱花风,义声已震金沙渡。
兴亡无泪诉琵琶,御寇艳说赛金花。
红粉随风落延水,宝塔山下偶作家。
白马戎衣最妩媚,旗底霜啼声细碎。
神狐竞批壮士襟,杲日枝头照鹊喜。
按
.99lib.:江青本是上海滩头三流女明星,艺名蓝苹。“九一八”事变时还在上海大唱《毛毛雨》。又曾与王莹争做影片《赛金花》的女主角,没演成。她就是因为在演坛失意而远走延安。
凯歌铁骑入北京,万户千门杨柳青。
天地深恩谁不识,东方红歌无限情。
八月风霆排闼入,擂鼓讨贼张万檄。
刘家竖子不足谋,岂省蓝妃文武剧。
亦攻亦卫亦风骚,九陌血色似葡萄。
含情却说副帅伟,奇女第一颂声高。
道高魔高莫复问,红氍毹上能俊扮。
当年纤手鸦片灯,此灯堪照铁梅愤!
画楼故妓赌新丹,一桌麻将四客欢。
却恨天马黄沙坠,同槽四马蹴江山。
江山英烈长剑在,灰飞未必丰碑改。
垂帘天后甕尚存,古槐忽惊星沉海。
已矣乎,吕氏产后不堪扶,空闻右袒等前呼。
陵阙乔松参天立,红旗万面迅雷驱。
九州攘臂更起舞,蹶蹄堪忆绮梦无。
按:文革期间,江青提倡“文攻武卫”,死人无数。“铁梅”是样板戏《红灯记》的女主角。
四十二、罢官容易折腰难
吴晗因写《海瑞罢官》一剧,在“文革”中获祸,说他写此剧是“影射”彭德怀之被毛泽东罢官。结果他非但也被“罢官”(他本是北京市副市长),而且夫妇同遭迫害致死。女儿小燕,也因受不住刺激,发了神经,最后也死了。去年一九七九年给他平反,称为“‘文革’中一大冤案”,信然。
他和邓拓、廖沫沙同是“三家村”人物,《三家村札记》是他们在报纸上合写的一个专栏,故此得名。邓拓亦
早已被迫死了,“三家村悍将”剩下的只有一个廖沫沙。
.99lib.
有朋自北京来,给我抄录了一首廖沫沙的近作。《海瑞罢官》今年初在北京重演,廖这首诗就是题为《看〈海瑞罢官〉有感》的。诗云:
罢官容易折腰难,忆昔投枪梦一番。
灯下集中勤考据,三家村里错帮闲。
低眉四改元璋传,举眼千回未过关。
夫妇双双飞去也,只留鸿爪在人间。
《
海瑞罢官》、《投枪集》、《灯下集》、《三家村札记》、《朱元璋传》,都是吴晗的著作。“文革”期间,廖沫沙和吴晗同被关在一个地方接受“批斗”,第六句即指吴历经批斗,而未获“过关”也。此诗嵌吴晗重要著作篇名,写吴的生平和他不肯折腰的傲骨,确是写得甚好。
吴晗“低眉四改元璋传”的本事,我只知道有一次是他因毛泽东的“提示”而改的。他最初写的《朱元璋传》,其中有个人物叫彭和尚(俗家名莹玉),是和朱元璋同时参加元末农民起义“红巾军”的,吴写他后来不知所终,毛泽东看了说:像这样的革命斗士,不会中途离开革命阵
营的,你再去查考史料吧(大意)。结果据说吴果然查到彭和尚后来是战死的云云。其它“三改”的“本事”就不知了。吴的《朱元璋传》写朱之多疑善忌,滥杀功臣,其实也是早已“犯忌”了的。
四十三、扭臂栽头喷气舞
廖沫沙说吴晗“罢官容易折腰难”,其实吴也曾折过腰的。不过此“折腰”不同彼“折腰”。此“折腰”者,乃是在被批斗中,被强逼“坐喷气式飞机”的折腰也。“坐喷气式
.99lib?飞机”要膝半弯,双臂前伸,头不准抬,不“折腰”亦不可能了。
前些时某报曾有一篇文章记述廖沫沙与吴晗,同受批斗的一件“趣事”,所记就正是他们在坐了“喷气式飞机之后”的“趣谈”。
据说当晚他们毫无睡意,廖低声说:“咱们现在成名角了,像梅兰芳、程砚秋似的,如 679c." >果一台戏没有我们出场,那就唱不成了。”吴天真地问:“那我们唱的是什么戏呢?”寥答回道:“我们唱的戏叫做为五斗米折腰。”吴说:“不对吧,北京副市长的工资能买多少米呀,你算一算?而且我也不稀罕当这副市长。”廖算不出;再想吴也的确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就说:“那就简称折腰如何,我们今天不是就被迫折腰了么?”吴这才点头认可。结果廖又得诗一首云:
>
书生自喜投文网,高士如今受折腰。
扭臂栽头喷气舞,满场争看斗风骚。
第三句即是描写“坐喷气式飞机”的形状的。但他们却自嘲为“满场争看斗风骚”,大有金圣叹的“杀头至痛也,抄家
至惨也,而圣叹于无意中得之,不亦快哉!”的味道。苦中作乐,也亏得他们还能“风骚”。
廖沫沙一九四八年间曾在香港《华商报》
主持笔政,香港新闻界对他是相当熟悉的。他在“三家村”被批之前,已因他写的一篇《有鬼无害论》而被批过的了。谈孤说鬼的文章也不见得就没价值,比如《聊斋》不就是一部谈孤说鬼的文学名著么?真不知“四人帮”何以连鬼也怕,不准别人谈“有鬼无害”?廖那篇文章竟被说成是“大毒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四十四、混派画像
在大陆刊物看到一首题为《混派画像》的诗,是讽刺官僚主义的,除了“画像”之外,还挖了混派的思想根源,和形成混派的历史背景,写得甚为深刻。
诗道:
震派岁显赫,法网难逃。
捂派败露台自倒,
风派溜进防空壕。
看来唯独混派好:
底子厚,牌子老,交际广,任逍遥。
岁身披战袍,马儿休嘶叫,
鞭儿不知何处掉了,难找,
我欲醉眠芳草。
“震、捂、风、混”,此乃起于文革,直到如今仍有人谈论的四大派。震派是抖乱派,捂派是“家丑莫外扬”派,风派则是“墙上草,随风摆”。本诗作者,在一笔带过震、捂、风三派之后,便即深入刻画混派,认为混派比其他三派祸害更深。因为他们“底子 539a." >厚,牌子老,交际广,条件好。”他们大都是过去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人,所以才能在文革后复出当官。“鞭儿不知何处掉了”这句,令人想起著名讽刺诗《将军,不能这样做!》中的那位将军,腐化了的“将军”是加倍令人痛心的。
?99lib.
跟着描画混派特征:
笑十年霜月,只将几茎白发,换得廿斤肥膘。
人过半百,心逾古稀。
身犹壮,志已消。
作收发主任,做足球健将,深谙太极诀窍。
肩挑重担,身兼数职,也无须把心操。
劲莫使,态体表,撒手管理,发扬民主,有官也自轻飘……
下依群众,上靠领导,没有过不去的桥。
名声好,官升了,级调高,
只要有利,我可宁肯折腰。
首三句是写混派的历史背景。“作收发主任,做足球健将”是写混派的“做官诀窍”。收发者是把公文从上面收来,转给下面,他“官老爷”是不负责任的。“足球健将”是比喻他把公事当作足球传给别人。这一整段都是写混派怎样“好官我自为之”的。
第三段写混派的思想活动:
看蝼蚁贮粮,春燕衔草,茅塞顿开窍。
老窝已作安乐窝,再把儿女安排好。
侄儿侄媳,孙子孙女,须仔细排号。
脑汁绞尽,责无旁贷,我不辞辛劳。
百年大计,此最重要。
红色家山万年保!
混派官僚只为一家一姓打算,“红色江山”变为“红色家山”
,用反语讽刺,妙极!
四十五、愿天下都乐
“愿天下都乐”,这是赵丹临终的祝愿。当他在病榻垂危之际,他的妻子黄宗英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用颤抖而微弱的声音说出来的。
但这并不是他临时想起的说话,这个意念他早就有了。一九七八年他游广西都乐洞,当地人请他题字,他题的就是“天下都乐”这四个字。“天下都
藏书网乐”,谈何容易,他在生前看不到愿望的实现,只能留作遗言了。
这位愿“天下都乐”的名艺人,他的一生,却是可以用纳兰容若的两句词作写照:“失意每多如意少, 7ec8." >终古几人称屈!”抗战期间,他在新疆被盛世才投下黑狱,几遭杀身之祸。(后来盛世才被调任农林部长,有人赠以诗云:“一斛石灰一斛血,先生端合长农林。”盖纪实也。)“文革”期间,他因熟知江青臭史的原故,遭到特别严密的抄家以及开大会开小会等无数次批斗的“特殊待遇”,那更是人所共知,不必赘述了。据一位曾经参加过批斗赵丹大会的人说,尽管在台上斗他的人表情严肃,而赵丹也装作煞有介事地“自我批评”(并非认罪),但台下的观众常常忍不住发笑,因为喜爱赵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赵丹曾自言:“朋友们、同志们喜欢我,尽管我得罪过好多人,事后他们想想阿丹还是好的。”事情确是这样,赵丹是既有知人之明亦有自知之明的。bbr>..
“愿天下都乐”,还有一个今人啼笑皆非的插曲。赵丹去世后,十月十一日,《北京晚报》刊出一篇《世界影坛名星赵丹永生》的文章,为了配合这篇文章,《北京晚报》在同一版上还刊出了由赵丹
.所写、由胡擎元刻印的“天下都乐”四字。报纸发行后,当天下午就有两个人(不知是否“长官”一类人物)来电质询:“赵丹死了,应该天下同悲,为什么你们要‘天下都乐’?”该报因此在第二天写了一篇《奇怪的读报法》的短评。
四十六、赵丹画·邓拓诗
赵丹晚年曾写下四句类似“自嘲”的话:“屋漏心宽敞,戏少诗画多,命乖儿女好,年老志渐高。”赵丹是多才多艺的,即使他不做演员,他的字画亦足以成家。但既然他主要的职业是演员,却得到了“戏少书画多”的结果,这不也正足以说明他的“命乖”么?
他的画是早已出名的,邓拓的诗词选集中就有一首谢他赠画的长诗,前有小记:“一九六三年元旦,喜见赵丹同志即兴挥毫,为余作《雁荡纪游图》,爰书二十韵以志感,并以为谢。”这首诗笔墨淋漓,既论画,亦论人,诗画并传,堪称双绝。限于篇幅,节录如下:
赵丹自昔多才艺,侠骨豪情志不移。
银灯照耀三十载,声誉飞扬中外知。
……
频年足迹满天下,探险寻幽取景奇。
山川形势开怀抱,乘兴挥毫学画师。
万壑千岩成顷刻,云烟浩渺竟无涯。
尝闻早岁攻绘事,已擅生花笔一枝。
接着写了他向赵丹求画:“愿得壁间一幅山水图,使我梦游其中坐卧复吟诗。阿丹闻我语,慷慨不推辞。还就案头纸,走笔若龙蛇。中锋悬腕力透纸背有如疾风与跃雨,气势磅礴墨淋漓!刹时龙湫飞瀑来天际,看图更比登临危;恍惚纵身攀绝壁,奋翅盘旋上高崖;又如腾空逐飞鸟,白云深处相追随。古今画法数十种,终以造化为之师。石涛、雪个、渐江、石谿俱休矣,未来画
苑奇峰突起应可期。”
赵丹中学毕业时,他的父亲本来要他报考法律系,他却偷偷考取美专,而且不理父亲反对,醉心于戏剧活动。邓诗:“当闻早岁攻绘事”,说的就是他这段经历。邓拓以擅写杂文著名,诗亦写得极好。一九五九年二月,他被逼离开《人民日报》时,曾写下一首律诗:
笔走龙蛇二十年,分明非梦亦非烟。
文章满纸书生累,风雨同舟战友贤。
屈指当知功与过,关心最是后争先。
平生赢得豪情在,举国高潮望接天。
打倒“四人帮”后,邓拓已获平反,“屈指当知功与过”,中国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四十七、胡风的《和陶》诗
“胡风事件”可以说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个“文字狱”,因为此案被判为“胡风反革命集团”的,蒙冤的不仅是胡风个人而已。“定案”之后,各地都在“揪”“胡风分子”,许多
?与胡风毫无关系的,也被牵连入内。牵连之广,恐怕还在后来的“三家村事件”之上。他是在“反右”之前,一九五五年七月就被捕下狱的,迟至去年一九七九年十一月方始获得正式平反,其故也就在此。
胡风获得平反后,有《读陶诗四首》发表,诗中隐含有对当年“定案者”的笔伐,甚受注意。《陶诗》,并非陶渊明的
诗,是陶铸的诗。
《陶诗》的由来是这样的,“文革”期间,陶铸遭“林、四”集团迫害,自知不免,与老妻曾志死生离别之际,曾有诀别诗云:
重上战场我亦难,感君情厚逼云端;
无情白发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
病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觉怯霜残;
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胡风读了《陶诗》深有所感,因而和了四首。
他的和诗是前年(一九七八)底就写好的,最近才获得公开发表的机会。其中一首云:
四害成灾逼路难,残民毒计敢多端;
胼胝忍饿扪心恨,孑遗含冤举目酸。
势压真操风气暗,权行假令日光寒;
能源一阻常昏乱,天失清明地失宽。
“势压”二字与“天失清明”何指,读者当可意会。
胡风于一九五五年七月被捕,最初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关进秦城监狱。“文革”期间又被加判无期徒刑。因此他对“陶诗”的“蒙垢余生抑苦酸”是深有同感的。他的另一首和诗云:
誓扫阴霾克大难,深忧积愤涌毫端;
触情迸发心声戚,谢苦潜吞泪味酸。
老马倦嘶临地险,苍松挺立顶天寒;
难消合力开荒愿,有脚何愁路不宽。
从此诗看,胡风
..虽是“谢苦潜吞泪味酸”,却并不消沉。“有脚何愁路不宽”,表现了他的旷达,堪称警句。其它两首一并录下,略加注释。
矢志无端困不难,一端扎实出尖端;
羞饶恶毒心肝冷,耻负精诚血泪酸。
斗雪沉吟松色凛,挥风怒舞剑光寒;
启明星出神州亮,上照清高下照宽。
一九五四年开始“整”胡风的时候,本来只是“批”他的文艺思想,后来怎样变成“反革命”了呢,其中一个原因是有人“卖友求荣”。把他所谓写的私人信件三十四封交出来,将信中对某一个文化官不满或对某种现象不满的话通通指为“反党”、“反革命”,胡风只好含冤下狱了。此诗的“羞饶恶毒心肝冷”,指的即是此事。
还有一首和诗是:
交诚执信敢愁难,究实当非尚极端;
礼献偏方防眼浊,法平冤案吊心酸。
除奸气吐忠腰直,照诡光飞贼胆寒;
再造神州穷理想,蓝图绘出大深宽。
自注云:“眼浊包括无视,不敢正视、乱视、冷视以及色盲之类。”又说:“一颗脑袋落地,历史证明是接不起来的。死者已矣,追悼死者乃是为奋起生者,启迪来者。但追吊之事,亦非有不苟无私之心不能为也。”可知他的愤慨。他系狱时,曾有人传他神经错乱,不知确否。从这几首诗看来,他倒是相当“清醒”的。
补记:胡风任全国政协委员期间,时有文章发表,现已去世。
四十八、自比猴王逗玉皇
胡风系狱期间,不但有人传
.
他发疯,甚至有传他已经逝世的。一九七九年五月(那时他的消息尚未公开),他的老朋友吴奚如还写了一篇《我所认识的胡风》来哀悼他。但这两个传说也并不是全无根据的,原来在监狱发疯死去的乃是罪名被定为“胡风分子”的阿垅,而非胡风本人。吴..奚如写了此文不久,就得知确实消息。但他还是发表他的哀悼文章,只加了一段“附记”:“……但为保存写此文的情景,不作改动了。胡风虽未作古,但优秀的诗人陈守梅(S.M.阿垅),确已在监狱发疯死去,就借这一束野花以吊念他吧。悲夫!”胡风的“痛语”:“一颗脑袋落地,历史证明是接不起来的。死者已矣,追悼死者乃是为奋起生者,启迪来者。”固然是表示了他的愤慨,也是悼念他的死难友人的。
胡风还有一首题为《猴王赞》的五言排律,副题是《创世百灵狂想大交响曲》。说是狂想,其实是用神话来讽刺现实。这个“大交响曲”本来有许多首的(具体数字不详),但见报的只一首。这一首写得很有趣,一并录下,略加注释。
唯人抒大梦,大梦梦猴王。
不隔无三界,无邪梦五常。
能飞犹锐眼,善变更心强。
力足玩金棒,情豪逗玉皇。
消灾驯水火,判恶服豺狼。
水火该随顺,豺狼应灭亡。
翻天无畏惧,系狱不凄惶。
戴帽神皆笑,取经怪尽降。
纯真人格美,战斗佛名香。
合格求同气,闻名放异光。
“猴王”孙悟空是被戴上金箍,唐僧一念《紧箍咒》,他就会头痛欲裂的。胡风戴的则是“反革命”的帽子。看来他这
首诗是以“猴王”自况的;“翻天、系狱”两句更是夫子自道。
四十九、小谈王力
曾来香港讲学的语言学家王力(了一)教授,一九四九年大陆解放前曾任广州岭南大学文学院长,当时我在岭大读书,但没有上过他的课,不过因为性喜文学,也常到他的家中向他请教。他有一门“绝技”,和新来的学生谈了几分钟,往往就能一口说出那个学生是哪个地方的人,可知其对语言学的造诣之深。
他是广西博白人,法国留学生。他有一部语言学方面的著作是用 6cd5." >法文写的,研究的专题就是“博白方音”,书名《博白方音实验录》(一九三一年巴黎出版)。广西的一个小县的方言,由于他的著作而为国际学术界所知,也可说是罕有的佳话了。
他对乡土的感情甚深,桂林发现芦笛岩时(五十年代中期),他是首批游客之一,曾有《游桂林芦笛岩》七律一首:
喜从地下得天宫,洞府幽深曲径通;
玉柱雕楹资鬼斧,碧文圆顶是神工。
天教名胜装新国,地以灵奇饷健翁;
出洞莫嗟人境热,披襟犹可捉雄风。
他在语言学方面最重要的著作,当属《汉语史稿》。《汉语史》包括三部分:一、汉语语音史;二、汉语语文史;三、汉语辞汇史。《汉语
史稿》本来早已写成,而且在一九五七年由北京科学出版社出版了的,但他觉得未能满意,目前正在加以重写。据他透露,第一部分“语音史”已经全部写完,只这一部分就有四十万字。另外一部他编的《古代汉语》则知名度更高,不仅在中国学术界获得盛誉,世界各国研究“
.汉学”的人,也都把这部书当做必备的工具书的。
他今年(一九八一年)已是八十一岁高龄,不过精神还很好。前两天我到港大拜访他的时候,已经先有一批他的门生拜访过他了>藏书网,他仍然和我谈了个多钟头,毫无倦容。
五十、此王力非彼王力
在“文革”期间,王力也是被当做“反动学术权威”批斗的。我和他见面那天,恰巧艾青也来到香港,我问起他在“文革”的遭遇,他只笑笑说:“没有艾青那么厉害”,详情就没有透露了。他和艾青是同一时期在巴黎大学读书的,而且是同住一个房间。说来甚
藏书网
有趣,另外还有一个同名同姓的王力,在“文革”期间,是坐“直升机”窜起的人物,一度且曾是“中央文革小组”的主要成员。此王力非彼王力,千万不可混淆。语言学家王力当年就是被这个充当江青打手的王力批斗的。
去年(一九八零年)七月bbr>..十六日是王力的八十岁生日,他的门人以及友好替他做八十大寿,见之海内外报刊上的祝寿文章不计其数,堪称学术界的一件盛事。他有《八十自寿》一词,调寄《浣溪沙》。词云:
自愧庸才无寸功,不图垂老受尊崇,感恩泥首谢群公。
浩劫十年存浩气,长征万里趁长风,何妨发白此心红。
“文革”结束后,他受到当局礼遇,心情当然是舒畅了。“发白心红”一语,不妨看作他这
.种心情的表露。但就我那天所见,他的头发也还不算是白得太多的。
他是著名的语言学家,也是著名的翻译家。曾翻译世界名著数十种,主要有:小仲马著的《半上流社会》,左拉著的《娜娜》和《小酒店》,都德著的《沙弗》及《莫里哀全集》(第一卷)等等。
他的儿子王扬也是一位名作家,不过倘若只提王扬,知者恐怕极少,王扬的笔名,知道的人就非常多了。原来王扬的笔名就是秦似;秦似以写“杂文”著名,现任广西大学中文系主任。说来有趣,另外有一位也是以
.写杂文著名的作家,笔名秦牧;秦牧原名林觉夫,是广东澄海人,现任广州暨南大学中文系主任。
五十一、大字报禁闭容庚
王力做岭南大学文学院长那段期间,岭大校长是陈序经。陈序经曾提倡“全盘西化论”(当然是一九四九年解放前的事)。在“文革”期间,自是不免受到严重的批斗了。不过外间的传说,说他是死于自杀则非事实。据王力说,他是死于心脏病。但因心脏病突发死亡,他的家属也曾怀疑他是服毒自杀,要求剖尸检验,这则是事实。在那天的会晤中,王力也曾谈到一些有关陈序经晚年的学术研究情况。陈本来是以研究东南亚史著名的,晚年则注力于匈奴史的 7814." >研究。据王力透露,陈序经写了大约四十万字的《匈奴史》,生前未能出版,现在只能希望他的这部遗著可以早日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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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力同一时期在岭大任教的名教授,还有一位容庚先生。容庚是中国研究“金文”最具权威的学者,在“文革”中也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遭遇。“造反派”学生,在他家中贴满“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的大字报,不但墙壁贴满,连窗门也被大字报封住了。要是不小心弄破了大字报,可又是一个罪名。最紧张那几天,容庚只好足不出户,形同囚犯。有个学生偷偷送饼干给他吃。后来形势较为缓和,容庚和那个学生见面,容庚第一句话就说,你送的饼干很好吃,还有没有?那天我们拜访王力,这个 5b66." >学生也在座,他笑说好在容庚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造反派的学生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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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劫十年存浩气,长征万里趁长风。”在经过“十年浩劫”后,王力虽然年逾八旬,还是充满“雄心壮志”的。去年一九七九年的政协开会期间,他曾赋诗一首。
诗道:
励精图治看今朝,旭日东升恶雾消。
科技龙飞欣夭矫,农工鹏运趁扶摇。
华陀医国灵丹验,伯乐空群骏马骄。
十万万人齐努力,追欧赶美路非遥。
五十二、千秋名士杜林胡
那天访问王力先生回来,王力的门生M君告诉我一个发生在广州某专上学校的笑话,甚为有趣。
“文革”有段期间,所有专上学校均须接受“工宣队”进驻并“领导”,当时该校正在奉命学习《反杜林论》,笑话就是由此而起的。杜林是德国十九世纪的哲学家和经济学家,他的学说是和马克思唱对台戏的,因此马克思的老朋友恩格斯写了一部《反杜林论》(原名《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最初是以论文的形式陆续发表的。一八七八年八月印成单行本)批驳他。领导该校学习的是“工宣队”的一位老大姐,她老是听得人家说:“杜林胡说什么什么”,于是也大发议论道:“杜林胡这小子说的都是反马列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应该拉出去枪毙!”又,她曾把清代李汝珍作的 href='1283/im'>《镜花缘》读成《镜花录》,于是有人为她作一联道:>
一代奇书镜花录
千秋名士杜林胡
传为笑话。但这位老大姐本来就是个文盲,她闹笑话,不足为怪,还有更妙的是,“文革”期间曾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的鲁瑛,所闹笑话之多以及它的荒唐程度,更在那位老大姐之上。除了人所熟知的把“墨西哥”念成“黑西哥”之外,还有把鲁迅的 href='1567/im'>《准风月谈》读成《淮新月谈》,把“西巴基斯坦”说成“巴西”等等,于是有人赠以打油诗:“墨西哥与黑西哥,哥儿两个差不多。顶多少了一块土,大惊小怪干什么?”“淮风月谈新出版,鲁迅地下心不安。此书我可没写过,要想改正难上难。”“风云变幻起干戈,消息传来感慨多。印度巴西开大战,头上飞机如穿梭。”这些打油诗一出,“草包总编辑”之名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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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文化大革命,偏偏在“文化”上所闹笑话特别多,无怪有人要把它正名为“革文化之命”了。
五十三、俞平伯词讽江青
俞平伯是
著名的红学家,在诗词方面的造诣也极深厚。他的词集名《古槐书屋词》,最近已由本港的书谱出版社出版。全部词作由俞夫人许宝驯手书。俞夫人书法秀丽,读这部词集,除了可以欣赏俞老的佳词之外,还可欣赏俞夫人的书法,是亦可谓一举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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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集中的作品虽然不过七十多首,但都是经过俞老精选的。最早的一首写于一九二零年,红海途中作的《祝英台近》,最后两首则是“文革”结束之后写的了。可说每一时期的代表作都已收辑在内。但最受人注意的,还是在“文革”期间写的那几首。尤其是下面这首《临江仙》。词道:
周甲良辰虚度,一年容易秋冬。休夸时世若为容,新妆传卫里,裙样出唐宫。
任你追踪雉曌,终归啜泣途穷。能诛褒妲是英雄,生花南史笔,愧煞北门公。
词意虽然似乎稍微隐晦,但只要留意“文革”期间史事的人,还是不难看出它是嘲讽江青的。“新妆”指江青“创造”的连衣裙的“布拉吉”装。据云式样是袭自武则藏书网天时代的宫装。江青因为没有人跟她学样做“时装”,曾特地到天津推广。天津古称“天津卫”,“新装传卫里”云云,即指此事。
这首词是俞老在一九七六年十月写的,因此下半阕就写到江青倒台了。吕后名“雉”,武则天名“曌”,说江青虽然想做现代的吕后和武则天——“追踪雉曌”,但志大才疏,终归“啜泣途穷”。“北门公”指武则天时代的一班“北门学士
..”,亦即武则天的一批御用文人。以古喻今,江青也是有她的“北门学士”的。“梁效”诸人是也。
俞老的曾祖父是清代古文家俞樾,父亲是曾任前清翰林院编修的近代著名词家俞陛云,在诗词方面,他可说是家学渊源的。即这首讽刺词,也显出他的深
..厚功力。
五十四、说梦古今情
人所共知,俞平伯是红学大师,在他的《古槐书屋词》中有《咏红楼梦》词一首,调寄《临江仙》:
惆怅西堂人远,仙家白玉楼成。可怜残墨意纵横,茜纱销粉泪,绿树问啼莺。
多少金迷纸醉,真堪石破天惊。休言谁创与谁承,传心先后觉,说梦古今情。
近三十年来,在大陆, href='2210/im'>《红楼梦》的研究固然是有了蓬勃发展,但也走了一些歪路。最显著的一点,就是把 href='2210/im'>《红楼梦》说成是“一部阶级斗争的书”。这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竟被利用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就连江青也自封为“半个红学家”,把曹雪芹拉来做她的“同志”)。在这方面,俞平伯是曾身受其苦的。一九五四年,开始批判胡适的“资产阶级学术思想”,这个运动,就是由李希凡、蓝翎合作发表的《评 7ea2." >红楼梦研究》发端的,胡适受批不在话下,俞平伯也跟着遭了殃,“文革”期间,“批斗”升级,俞平伯所受的折磨就更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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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近年“红学”发展的趋向,颇有脱离作品研究本身,而将“红学”变成“曹学”的趋向。这个趋向,也是被俞老认为“走火人魔”的。
去年俞老因病未能参加“国际 href='2210/im'>《红楼梦》研讨会”,录了一首《题红楼梦人物图》诗,托冯其庸带去,诗中有句云(全诗在下一篇中还要谈到,这里只提出前面的四句):
红楼缥缈无灵气,容易赍寒变芳旨。
回首朱门太息多,东园多少闲桃李。
href='2210/im'>《红楼梦》中的贾府是“朱门”,“回首朱门”固然是“太息多”,但令人“太息多”的又岂止小说中的“朱门”?
“休言谁创与谁承,传心先后觉,说梦古今情。”“红楼缥缈无灵气,容易赍寒变芳旨。”从这一词一诗,多少可见到俞老对 href='2210/im'>《红楼梦》研究所抱的态度和感慨了吧?“传心先后觉,说梦古今情”两句,似乎还有所指,是对“红学二昌”的笔战,抱着息事宁人的“调解”态度。
五十五、红楼缥缈无灵气
俞平伯还有一个精辟见解是否定前几年大陆的流行说法——说 href='2210/im'>《红楼梦》是“一部阶级斗争的书”。
他说:“不能这样说: href='2210/im'>《红楼梦》里的有些内容是反映了阶级斗争,比如乌进孝的交租单,凤姐放高利贷,是贾府剥削的表现,不然宁荣二府靠什么来维持!但是,不能说全部是反映阶级斗争作品。尽管王静安(国维)的《〈红楼梦〉评论》是唯心主义观点和悲观厌世的人生态度,但是他从美学、伦理学角度来评价红楼梦,这一点还是可取的。”承认 href='2210/im'>《红楼梦》里有“阶级斗争”,但并非全部是反映阶级斗争。我觉得这说法似乎比较全面。bbr>.
他这段说话恐怕也是有感而发的,一九五四年,李希凡和蓝翎合作发表了《评红楼梦研究》,“矛头”就是指向他和胡适的。自此他“销声匿迹”多年,直到去年一九七九年,他方始应中国文化部副部长贺敬之的邀清,出席了在北京成立的《红楼梦学刊》编委会大会,在席上他和李、蓝二人握手举杯,传为“佳话”。新华社特地为此事发了电讯。可见对俞的重视。
这次他虽然没有参加威斯康辛大学举办的“国际 href='2210/im'>《红楼梦》研讨会”,但却录了一首旧作,冯其庸带去。是他在一九六三年写的《题红楼梦人物图》诗。诗云:
红楼缥缈无灵气,容易赍寒变芳旨。
回首朱门太息多,东园多少闲桃李。
新园花月一时新,罗绮如云娇上春。
莺燕翾翻初解语,桃花轻薄也留人。
牡丹虽号能倾国,其奈春归无觅处。
觅醉荼蘼腕晚何,不情情是真顽石。
芙蓉别调诔风流,倚病佳人补翠裘。
飘泊茜纱黄土句,者回小别已千秋。
其间丛杂多哀怨,不觉喧腾亿口遍。
隐避何曾直笔惭,春秋雅旨微而显。
补天虚愿恨悠悠,磨灭流传总未酬。
毕竟书成还是否,敢将此意问曹候。
按:一九六三年,他还是在“受批”期间。
五十六、俞平伯论词
俞平伯家学渊源,他的曾祖父是清代著名学者俞樾(曲园)。近代有“国学大师”之称的章太炎,就是俞曲园的弟子。章太炎也有一位鼎鼎大名的弟子,就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者、《阿Q正传》的作者鲁迅。所以若然排起“班辈”,俞平伯应该叫鲁迅做师叔。俞平伯的父亲也很有名,是在前清做过翰林院编修的俞陛云。.俞陛云是现代著名词家。
或许正是由于家学渊源的关系吧,俞平伯除了是“红学大师”之外,对旧诗词的创作和研究,也有十分可观的成绩。例如《读诗经札记》、《读词偶得》、《清真词释》等等,都是颇多创见的佳作。但他用功最深、见解最为精辟的一部作品,则当推他最近出版的《唐宋词选释》。
《唐宋词选释》共收名作二百五十一首,注释则侧重于“数典”和“谈艺”方面。举例来说,李清照的 href='/article/1485.htm'>《如梦令》中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向为人称道,作者注
释指出,它脱胎于前人诗句,词意殆出自韩偓五言律《懒起》:“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引了短短四句诗,从海棠经过夜雨之后,说到晨起所见花落叶润情形,用来解释“绿肥红瘦”,体会入微。
又如对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一句,俞平伯的注释是:“这是倒装句法,‘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即‘应笑我多情早生华发’也。华发,斑白的头发。谁在笑?是自己笑,却不曾说呆了,与上文年少周郎雄姿英发等等,虽不一定对比,
亦相呼应。”要言不烦,一语中的。
最近他向一位记者透露,一,他的《红陵梦研究》虽然从一九五四年起就受批,但他是一直在继续对 href='2210/im'>《红楼梦》做研究的。二,“文革”期间,他被迫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做打扫工作。但比起其他人,这也算
是好的了。
五十七、“红学”名家周汝昌
从北京前往美国参加威斯康辛大学“红楼梦研讨会”的三位学者,周汝昌是六十二岁,冯其庸五十六岁,陈毓罴五十一岁。三人中,周年纪最大,名气也最大。
他的《红楼梦新证》被誉为“划时代的红学著作”,不过,此“誉”是否“过高”,那就见仁见智了。另一位也是
红学家的周策纵(在美国)对《新证》的评论,我觉得很中肯。周说:“他挖掘史料之勤慎,论证史实之细密,都可令人敬佩。至于对某些问题的判断和解答,对某些资料的阐释和运用,当然不会得到每个人的完全同意。……‘实事求是’首先要挖掘和知道‘实事’,然后经过反复辩论,才能求得真是非。恰如林黛玉对香菱说的:‘正要
讲究讨论,方能长进。’汝昌在考证方面给红学奠立了许多基础工作,在讲论方面也引起好些启迪性的头绪。他自己也在不断地精进。”
周策纵是很佩服周汝昌的,他们的会面也很有趣。一九七八年他回中国访问,见到周汝昌,把他的一首旧作《客
.?感》给周看,诗道:
秋醉高林一抹红,九招呼彻北南东。
文挑霸气王风末,诗在千山万水中。
久驻人间谙鬼态,重回花梦惜天工。
伤幽直似讥时意,细细思量又不同。
这是他写久居海外的感触的,但也可移作咏曹雪芹。周汝昌读了“静静地说”:“你诗作到这样,我们是可以谈的了。”于是一谈就谈了整个下午,还谈不完。周策纵有《七绝》四首赠周汝昌,第一首就是纪此事的,诗云:
故国红楼竟日谈,忘言真赏乐同参。
前贤血泪千秋业,万喙终疑失苦甘。
周汝昌亦答以律诗一首:
襟期早异少年场,京国相逢认鬓霜。
但使《红楼》谈历历,不辞白日去堂堂。
知音曾俟沧桑画,解味还知笔墨香。
诗思苍茫豪气见,为君击节自琅琅。
五十八、周拟曹诗的趣事
周汝昌是红学专家,但他却喜欢对朋友说:“
诗词才是我的本行。”他的诗词功力究竟如何,有件趣事可以说明。
据说曹雪芹有一首《题敦诚琵琶行》的七言律诗,但这首诗残缺不全,只有最后两句:“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流传了下来。..一九七零年,周汝昌因为刚从牛棚出来,无公可办,闲极无聊,于是遂把曹雪芹仅遗的这两句诗补成三首。第一首是:
唾壶崩剥慨当慷,荻月枫江满画堂。
红粉真堪传栩栩,绿尊那勒感茫茫。
西轩鼓板心犹壮,北浦琵琶韵未荒。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这首诗他曾录示友人,并嘱勿向外传。但友人又有友人,结果还是辗转流传开去。有一位和他齐名的红学专家见到此诗,不知是他的“拟补”,竟写了洋洋万言的考证文章,力证这首诗就是曹雪芹的原作。论者曰,不是那位红学专家的功力不够,而是因为周汝昌的“拟补”诗句,模拟得太神似了。
周汝昌的诗差不多都是和 href='2210/im'>《红楼梦》有关的,其中最出名的是他给画家刘旦宅所作的四十幅《石头记人物画》的“配诗”。选录三首如下:
鸳鸯截发
金屋于侬是墓茔,敢拼身与大人争。
青丝一绺千钧重,银剪光芒照眼惊。
袭人告密
满国谁可得贤名?体贴温存事事精。
偶向夫人诉闲虑,世间往往尚如卿!
咏雪雁
来时默默后无闻,椽笔应须更写君。
红学自惭门外汉,名貂长恨失真芹!
刘旦宅(别名刘浑)是中国比较年轻一代的画家,浙江温州人,今年(一九八零年)四十九岁。说起来他也是带有一点“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从没有进过美术学校,全凭自学,在廿六岁那年(一九五六年),就被上海画院聘为兼任画师。他现在除了在上海画院外,又是杭州西泠画院的特邀画师。
五十九、另一“昌”吴世昌
谈起红学专家,许多人都知道有“红学二昌”的说法,一“昌”是周汝昌,另一“昌”就是吴世昌。二昌齐名,吴比周大十岁,今年(一九八零年)七十二;“辈分”略高于周。
吴世昌最为出名的专著是用英文写的《红楼梦探源>》(一九六一年,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近著则有由上海占籍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探源外编》。
和
?.t>周汝昌一样,吴也是长于诗词的,有《罗音室诗词存稿》行世。他在英文本《红楼梦探源》书成后,曾写了五首七言绝句以记其事,今录两首:
一往深情到太虚,千秋伟业托华胥。
原知此梦人多有,若个醒来肯著书。
风月繁华记盛时,欲将宝鉴警顽痴。
棠村小序分明在,红学专家苦未知。
“一往深情”,他对 href='2210/im'>《红楼梦》研究的着迷也正是可以用上这四个字的。
吴世昌在解放前任中山大学教授,一九四八年开始受聘于英国牛津大学,在该校任教十五年,一九六二年回国。自此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任研究员至今。
在他出国之时,正是解放战争方酣之际,在飞欧途中,他因感怀国事,曾赋《满江红》一词,词云:
一举凌空,暂收起十年尘迹。
扶摇上,云罗缺处,莫之夭阏。
渡海不关求佛法,培风岂假垂天翼,算今朝也到白云乡,非仙客。
神州事,判今昔。乾坤转,动心魄。
瞰奔腾雾底,乱山千叠。过眼方惊乡国远,回头便是重洋隔。
待他时拭目展舆图,新颜色。
“夭阏”一词,典出庄子的《逍遥游》,即“摧折”之意。果然
.99lib.不过一年,“拭目展舆图”,大陆已是换了“新颜色”了。
近年他因考证《曹雪芹佚诗》真伪问题和周汝昌闹得不大愉快。这次在威斯康辛大学举行的“红楼梦研讨会”他没有参加。
六十、吴世昌考证雀金裘
“羽毛贴花绢”是在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发现的,此墓即发现两千年前完整女尸的那座汉墓。“羽毛贴花绢”的发现,其重要性不仅在于用这种丝织品装饰的木棺,尤其重要的,它是鸟类毳毛结合绢绸织物而成的一种手工艺品最早的实物证据。
《从羽毛贴花绢到雀金裘》就是吴世昌结合出土实物所写的一篇考据文章。这篇文章从《周礼》中提到的专管收集鸟羽的官吏讲起,一直 8c08." >谈到清初从外国输入的鸟毛织物,再加上出土文物材料,可说是把雀金裘的“祖宗十八代”都弄清楚了。不但有史料,而且有史实,确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学术论文。
?
吴世昌指出了贾母有关雀金裘
?99lib.的说法错误之后,又推断“监造江南织锦原是曹家祖传的本行专业,雪芹幼时一定见过孔雀毛线织成的珍品。晴雯在织裘时说:‘这是孔雀金线织成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似的界密,只怕还可以混得过去。’麝月说:‘孔
雀线现成的。’这无疑也是当时真实生活中的情形,正因为曹家织过吴梅村词中所谓‘孔雀装花锦’和‘孔雀罗’,所以家中才有‘现成的孔雀线’。”
按:明末诗人吴梅村的《望江南》词十八首之一云:“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装花云灿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
团龙。”这是说用孔雀毛或翡翠毛织进锦缎中去作为各种龙凤花纹。据说这种用孔雀毛织成的云锦花纹,在“定陵”出土的装花缎中也有。
“祖传的本行专业”,曹雪芹一时疏忽,可能也会写错,可知任何文学名著,倘若存心要挑它的毛病,总是可以挑得出来的。当然我并不是说吴bbr>有意挑曹的毛病,不过有感而发罢了。吴世昌考证《曹雪芹佚诗》的真伪问题,也可能有错。但这不过也只是属于“小疵不掩大醇”一类而已。
六十一、挑曹雪芹的错
晴雯在曹雪芹笔下是个性格倔强,十分可爱的少女。她在大观园中,身份虽然只是个小丫头,却像污泥池中的白莲。 href='2210/im'>《红楼梦》五十二回下半回“勇晴雯病补孔雀裘”就
是写她的事情。
这件孔雀裘是贾母给宝玉的,名为“雀金裘”,贾母给他时说:“这是哦啰斯国(即俄罗斯)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
曹雪芹以贵公子出身,非但饱读诗书,而且见多识广。 href='2210/im'>《红楼梦》书中涉及的东西,纵然是一件衣服,一件玩物之微,他都说得头头是道,十分在行。不过上面所引述的贾母说的那句话,却是说错了。
挑曹雪芹这个错的就是吴世昌。
吴世昌对“雀金裘”的考证曾经下过艰辛的研究功夫,他说:“我以前曾因 href='2210/im'>《红楼梦》中 8bf4." >说到晴雯补雀金裘的故事,留意清初人著作中有关的毛织品的记载,连类及于晋唐和更早的这一类文献、材料。”这还不算,他还从一九四九年解放后的出土文物到实物作为证论根据,为了彻底弄清楚《红陵梦》中所写的一件雀金裘,你想想他费的是多大功夫。他是无愧于“红学专家”这个称号的。>?
他在《从羽毛贴花绢到雀金裘》一文中,批判了《南齐书》“文惠太子织孔雀毛为裘”的说法,也指出了贾母的错误。
“贾母对于各种丝织品,如‘慧纹’、‘软烟罗’等,确是见过世面的行家。但她说雀金裘是哦啰斯国织的,却是附会之谈。孔雀是热带飞禽,俄国哪里会有?而且俄国的纺织业不发达,锦绣工艺的技术也不高明,即使有?99lib.孔雀毛这种原料,也织不出‘雀金裘’来的。”
贾母说错,亦即曹雪芹写错
..了。至于吴世昌所挑的错是否真错,我非红学专家,不敢妄议了。
吴世昌近年为外文出版局审校英译本 href='2210/im'>《红楼梦》第一二卷。他有许多论文被译为英德俄等多种外国文字,和周bbr>汝昌一样,是一位有国际影响的学者。
六十二、冯其庸与陈毓罴
从北京前往美国,
..参加威斯康辛大学的“红楼梦研讨会”的三位红学家,第一位是周汝昌,另外两位是冯其庸和陈毓罴。
冯其庸是中国文化艺术研究院 href='2210/im'>《红楼梦》研究所的负责人,又是《红楼梦学刊》主编。在三位代表中他的名气是仅次于周汝昌的。他最重要的一部著作是《论庚辰本》;对戏剧理论和古典文学他也很有研究,在这两方面他写了一百多篇论文,其中如:《司马迁的人 7269." >物特写》、《论北宋前期两种不同的词风》、《中国古代散文的发展》等等,都是很有水平的学术论文。他是江苏无锡人,现任中国人民大学语言文学系副主任,也是“红楼梦研究室”的负责人。
....
在大陆“文革”期间,他有个抄书练字的故事。白天被批斗,晚上没事做,就抄 href='2210/im'>《红楼梦》。后来他这部手抄本由书画家张正宇题签,他并写了一首《序诗》。诗云:
红楼抄罢雨丝丝,正值春归花落时。
千古文章皆血泪,伤心最是断肠词。
有位朋友说:“这一来 href='2210/im'>《红楼梦》又添了新版本了,是瓜饭本!”原来冯其庸因为早年常以南瓜代饭,曾取了个“堂名”——瓜饭堂的。
陈毓罴是三位红学家中最年轻的一位,今年五十一岁,曾在《中华文史论丛》发表过一篇文章,和老一辈的红学家吴恩裕讨论有关曹雪芹的遗著遗物问题,他不同意吴的看法,提出新的论断,甚得“红学界”注意。另外,他还有和刘世德、邓绍基三人合著的《红楼梦论丛》,是他们有关红学考辨文章的汇集。
他这次到美国参加“红楼梦研讨会”,曾因得与台湾同行相会而赋诗一首:
盈盈一水隔经年,今喜欢谈《金玉缘》。
为报汉南春历历,归宁朝夕盼团圆。
六十三、杨振宁讲爱因斯坦
一九八零年一月,美籍华裔物理学家杨振宁应中国物理学会邀请,去广州参加“粒子会议”,路经香港,曾在香港大学做专题演讲,题目是《爱因斯坦与当代物理学》。那天,我本来想去听他演讲的,可惜忙于别的事情,没有去成。不过,即使抽得出空,恐怕也未必挤得上一个座位。据第二天报载,慕名而来,一
睹杨氏风采的人甚多,港大陆佑堂五百多个座位,一早便告坐满。稍后,连站位也都满了,听众还是不断涌来。港大校教务处不得不派出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被拒门外的不计其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著名难懂的,假如换了人,讲这样一个题目,相信叫座力一定不会这样强。
一九五七年,杨振宁和李政道合作,推翻了爱因斯坦的“宇称守恒定律”,因而获得诺贝尔的物理学奖金。他们这项贡献得到极高评价,被认为是物理学上的里程碑之一。尽 7ba1." >管他们早已入了美籍,但也还是“美籍华人”,消息传来,中国人无不引以为骄傲。>藏书网
杨振宁也是以曾经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而自傲的,那年他们在接受诺贝尔奖金的时候,由他代表致辞,最后一段,他说:“我深深觉察到一桩事实,这就是,在广义上说,我是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产物,既是双方和谐的产物,又是双方冲突的产物,我愿意说,我既以我的中国传统为骄傲;同样的,?99lib?我又专心致志于现代科学。”
杨振宁在演讲中对爱因斯坦推崇备至,指出:虽然许多人认为爱因斯坦是数学家,“然而他在物理学上的成就是远远的超过数学的。我对爱因斯坦与当代物理学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有的只是一些感想。爱因斯坦是曾经被科学界认为绝对权威的人物,他的定律几乎是不可怀疑
的真理。”但杨、李敢于怀疑,敢于研究,终于推翻了他的一个“宇称守恒”定律。可见世上决不可能有“永远正确”的“神”。学术总是要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继承才能有所创造。故此杨李虽然推翻了爱因斯坦一个定律,爱因斯坦亦不因此而减其“伟大”。
六十四、李政道讲《西游记》
谈起杨振宁,不能不谈李政道。他们是西南联大的先后同学,杨班次较高,一九四五年到美国,李则迟一年。到美国后,又先后进入芝加哥大学深造。杨比李大四岁,一九五七年他们共同获得诺贝尔物理奖金那年,杨是三十 4e94." >五岁,李是三十一岁,是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纽约大学物理学教授伯恩施坦在所著《现代科学趣谈》中说:“在现代物理学上,像杨、李二位这样的合作共事,是绝无仅有的。”他们的友谊之深,可以想见。..
那一年在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中,是由杨振宁代表致辞,但在最后一个有瑞典各大学学生参加的餐舞会上,则是由李政>99lib?道代表全体诺贝尔奖得奖者致辞。原来学生们决定,由于李的年纪和他们非常接近,所以要听李的讲活。学生们的决定,他是临时才知道的。
他讲了 href='2202/im'>《西游记》的故事,用孙行者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来比喻追求真理的过程。他说:“我们在寻求知识的过程中,可能做出迅速的进展——好像孙行者一个筋斗可翻十万八千里吧!但我们必须记得,即使我们翻筋斗翻到了如来佛的手指根上,我们离真理,还是遥远得很。”说明真理无涯,只有“相对真理”没有“绝对真理”的道理。他在这佯一个学术盛会中大谈中国的神话小说,一时传为佳话。
李政道也很有艺术修养(他的太太金珍妮就是一位艺术家的女儿),喜欢和客人谈论中国艺术。据前引伯恩施坦一书所说,有一次他在欧洲核子研究委员会的自助食堂, 8d8a." >越讲越起劲,吸引了一群物理学家围拢来听,还以为他是在物理学上又有什么新发现呢!他还有个有趣的习惯,做计算的时候若离开黑板,他就用手指在空中书写。据他说这个习惯是在抗战时期养成的,因为那时候缺乏纸张。
99lib?
六十五、杨振宁的父亲
杨振宁可说是家学渊源,他的父亲杨武之是中国著名数学家,曾任清华大学教授。
清华大学的数学系是很出名的,人材鼎盛,国内大学,无出其右。和杨武之同时在清华任教的著名数学家就有熊 5e86." >庆来
(数学系主任)、华罗庚、孙光远、郑桐荪、陈省身等人。陈省身曾经到过香港讲学。华罗庚最近从英国伯明翰讲学回来,也正是新闻人物。报刊已有报道,我就不多说了。
杨武之不但是数学家,旧体诗也不错,曾有赠陈省身诗两首,称赞陈在数学上的成就。诗云:
冲破乌烟阔壮游,果然捷足占鳌头。
昔贤今圣遑多让,独步遥登百尺楼。
汉堡巴黎访大师,艺林学海植深基。
蒲城身手传奇士,畴史新添一健儿。
陈省身一九三四年毕业于清华研究院(在学期间已兼任助教),获公费赴德留学,就读于汉堡大学。入学未久,就指出该校名教授布
拉希克一篇论文的错漏,布十分高兴,叫他写一篇补正论文,登时引起国际数学界注意,一九四四年赴美,最初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从事研究工作,后来担任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蒲城”指普林斯顿大学城,“畴史”一典则是从“畴人”演变出来。古代称历算学者为“畴人”。清代阮元有《畴>人传》,故“畴史”者,数学史也。
杨振宁自小跟父亲学数学,陈省身也是他的父执兼师辈。不过,陈省身在数学的
成就虽大,但比起杨振宁在物理学的成就,则杨似乎更加“青出于蓝”。杨武之诗中的“果然捷足占鳌头”“独步遥登百尺楼”等句,给他的儿子也是很适合的。杨振宁的岳父知名度更高,是前国民党将领杜聿明。现任全国政协委员。
六十六、杨振宁论诗及其他
杨振宁喜欢谈中国古典文学,最近北京的《人民日报》有人引用了他的一段《诗论》。
杨说:“用中文写诗极好,因为诗不需要精确,太精确的就不是好
诗。旧体诗极少用介词。译文中加了介词,便会改变原诗意境。”
这段《诗论》引起颇多“议论”,那些议论也很有趣。
《人民日报》引用《诗论》的作者荒芜是赞同杨氏意见的,认为“这话颇有见地”。
不同的意见则主要是针对“诗不需要精确”这句话。举一段见之于香港报纸的文字作为代表:
“即使李白,看起来‘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然而用来表达他的胸臆,又怎能说不精确?屈原不那么讲究押韵,可以说是中国自由(分行)诗的始祖,但又有哪一个字,不是用在恰当的位置?因此,杨振宁是说错了!诗怎么能不要求精确?只有越精确才越是好诗。”
这段话也不能说 662f." >是没有见地,但依我看来,恐怕是由于双方对“精确”的理解不同。
当然我也只是猜度而已,我想,杨振宁的意思恐怕不是说诗的用字无需恰当,以及表达不出作者的胸臆也算好诗吧?
他说“诗不需要精确”,说的恐怕是诗之所以有别于科学的一个“特点”。科学的“精确”,“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在十进制中,一加一只能等于二,决不能等于三。诗恐怕不能“限”得这样“死”的。“白发三千丈”,你见过哪个人的头发真的有三千丈?诗的好处,往往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若是科学慨念上的精确,毫厘不差,又怎会不能言传?
有句老话,“诗无达诂”。李商隐的一首《锦瑟》,不知有多少不同解释。有人说是政治诗,有人说是爱情诗。龚自珍的“斗大明星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秋心三首》之一)这两句诗,也有人在问:“这是抒写个人、一辈人、一代人的感觉,还是概括了千古英雄的叹息?”(万尊疑《试论龚自珍诗的艺术特色》)。但“诗无达诂”
,却并非是因为那些诗的“每一个字不是用在恰当的位置”。
据说法文是最“精确”的文字,因此国际条约多是以法文为准。但法国象征派大诗人保罗·梵乐希写的《水仙辞》,据说却是一百个人读了就有一百种不同的解释。而《水仙辞》的诞生,是被法国的文艺评论家认为“是比欧战更重大的事”的。呜呼,诗的“精确”岂
易言哉?
撇开“晦涩”的诗不谈,即使一些“明白如话”的诗,也会因为读者背景不同,际遇不同,而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理解。李后主《虞美人》词中的两句“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本是抒发他对旧日繁华的怀念,失去帝王宝座的悲哀。但在抗战期间,逃难到后方的人读起来却又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本来是帝王末路的哀歌,在普诵的百姓心中也会引起共鸣。(五十年代初期,中国文艺界曾因“李后主的词有没有人民性”而引>起一场大笔战,参加笔战的名家对李后主的词的理解,就是众说纷纭的)
不知我的解释是否符合杨振宁的原意。我倒另外有个感想,作为一个“美籍华人”的物理学家,杨振宁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爱好是值得称道的。至于你同不同意他的讲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今年(一九八零年)一月五日,他在广州“粒子物理理论讨论会”闭幕式上的讲话,引用了王勃的《藤王阁序》,他说:“王勃用美丽的诗句描述了当时的人力物力,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两句,很确恰地道出了初唐时代中国的潜力。以后一百年的历史,中华民族发挥了这巨 5927." >大的潜力,创建了盛唐的文化,为当时世界之冠。王勃这两句诗,我认为也很确恰地道出了今天中国的巨大
藏书网潜力。”
还有一个佳话,中国年青一代的著名物理学家、中山大学教授李华钟(他以层子理论得到包括杨、李在内的国际物理学家的赞扬),他是这次物理学讨论会的主持人,也是诗词的爱好者。在从化开会期间,他曾写了一首欢迎杨、李二人的诗:
碧带溪流映紫荆,天湖泻瀑注高情。
春风伴有归来燕,不无诗客赋新声。
倘若不用要求“诗人”的尺度来要求他,这首诗也是颇有意思的。
六十七、原子物理学家的诗
原子弹之父的诗
世人皆知,第一颗原子弹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投掷在日本的广岛的;但第一次原子爆炸则是在美国的阿拉莫哥多(Alamogordo)。用作试爆的科学名称是“原子装置”,这次试爆成功才产生原子弹。据说当原子装置爆炸时,有一位参加实验的物理学家亲眼看到火球越扩越大,心中突然闪过一阵恐怖的感觉,觉得火球会不断地扩大,以至烧光全世界。有美国“原子弹之父”称号的奥本海默博士,震惊于原子爆炸的威力,当场写出了几句诗:
假如一千颗太阳的光焰,
突然都迸射到天空,
那就会像是——
至尊的神的光辉。
不错>,原子弹的威力是巨大的,一颗原子弹就足以杀伤数以万计的人;但似乎也没有那位物理学家想象的恐怖。后来的事实证明,第一个受到原子弹轰炸的广岛,鸟儿还是在飞,树木还是一样生长,新的城市也在废墟上建立起来了。
在人类进化史上,火的发现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它对人类文明的影响,恐怕不是“原子弹的发现”所能比拟的。古代有拜火教,创于波斯,称为袄教,影响及于世界各地。曾于唐代传入中国(金庸 href='2179/im'>《倚天屠龙记》中的“明教”就是源于袄教的)。那位物理学家震惊于原子爆炸的威力,和古代人震惊于火的威力的“心态”看来正是一样。我不是科学家,但我有个设想,现代科学正在加速发展,过了几百年,一种什么新的能源可能代替了原子能,而原子弹也要被人当做“小儿科”吧?
在战争史上,机关枪的发明也曾被人当做“最后的武器”;但到了现在,机关枪却已变成“落后”的武器了。奥本海默博士的预测,谁掌握原子弹,谁就是掌握人类命运的“至尊的神”,这个预测,恐怕也会为后人所笑的。(武侠小说就没有谁仗着一把宝剑可以天下无敌的,一笑)
不过,请读者千万不要误会,我这个说法并非忽视倘若把原子能用于战争可能给人类带来的灾祸。我和世界绝大多数的科学家一样,是赞成“禁止使用原子弹”的。原子能只能是作和平用途,这已经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了。
魔鬼和神一道大笑
《现代科学谈趣》的作者——纽约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杰仁美·伯恩施坦也曾写过一首小诗,诗道:
大自然和自然法则在黑夜里躲藏,
上帝创造了牛顿就有了光。
但魔鬼和神一道哈哈大笑起来了,
创造了爱因斯坦,此人就恢复了原状。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原子物理学的先导,因此诗人把发掘了自然法则的牛顿定律和导致原子能发现的“相对论”相提并论;同时把这两大科学家放在同等位置——都是上帝的杰作。
原子能可以令人类幸福,也可以令人类毁灭,所以原子能的发现令魔鬼和神都大笑起来了。这几句相当“玄妙”的诗,据说就是暗示创造原子弹之后,人就具有魔鬼和神两种性格(或说“人性”本来就是如此,故此用“恢复”二字)。诗人认为把原子能用来准备战争,就是“魔鬼与神同在”的具体表现。他是反对原子战争的。(诗无达诂,对这首诗当然你也可以作别种不同的解释)
《现代科学谈趣》一书,还提到另外一位原子物理学家——主持芝加哥“阿岗国立实验所”原子科学研究工作的罗伯兹博土所写的一首诗,也很“有趣”。这首诗写于六十年代初期,是有感于当时美国物理学的研究工作几乎都是配合军事需要的。诗道:
在一座古老的陆军基地,
世界上最好的电核器,
一定花费十亿金元,
一定发出百亿伏特,
需要五千学者,花费七年时光,
才使它活下去!
当然这机器不过是一座
更大的机器模型而已。
那就是物理学的未来途径,
我相信你们都会赞成?
……
拿开你的十亿金元,
拿开你那染污了的金子。
……
拿开啊,拿开你那十亿金元,
让我们再次成为物理学家。
科学家不愿意为战争服务的心情,在这首诗中表现得十分强烈。
六十八、吴健雄与袁家骝
杨振宁、李政道共同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但其实他们是还有一位合作者的,即本文所要谈的吴健雄。这个名字很“男性化”,其实她是个女科学家。
她是杨、李二人尊称为“老大姐”的前辈,曾任美国物理学会会长,在物理学领域中,她早就以精确的实验为西方科学家所钦佩。论起知名度之高,她是绝不在杨、李之下的。她是“用具体的实验来证明杨振宁、李政道的理论的人。”更具体的说,理论的建树工作是和实验同时进行的,并非理论已经宣告成立之后,才由吴健雄用实验证明。
打破“宇称守恒定律”的理论构思是杨、李二人合作的,但在此之前,吴健雄在物理学的“弱的相互作用”所进行的实验已驰名学术界了(杨、李理论即是说明在弱的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的),但还未得出宇称不守恒的结果。后来吴健雄根据杨、李论文中提议的另一桩实验继续进行,至一九五六年十二月才找出足够的证据。在此过程中,杨、李几乎因为信心不足而放弃,吴健雄用实验找到越来越多的证据,这才坚定了他们打破“权威定律”的信心。一九五七年 4e00." >一月四日,李政道带来了刚从吴健雄那里得来的重要消息,实验证明,“宇称守恒”只是部分的物理现象,在弱的相互作用中,宇称是不守恒的!这一天现在已被认为是物理学上的里程碑,爱因斯坦的“宇称守恒定律”正式宣告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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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健雄还有一个身份,她是袁世凯的孙媳妇。她的丈夫袁家骝是袁世凯“二皇子”袁克文的幼子,本名叔选,其后改名家骝,和他太太一样,都是物理学博土。据说袁家骝自幼能诗,十三岁时就写过一首《咏雪》的五言绝句:
入夜寒风起,彤云接海横。
纷纷飘六出,路静少人行。
当然还不够赞为“好诗”,但出自十三岁的幼童之手,也是十分难得了。
一般习惯的“排名”,都是夫先妇后,但吴、袁这对则是例外。凡在报上见到他们的新闻,总是吴健雄排名在前,内地邀请他们夫妇讲学,官方通讯社发表新
闻,排名也是如此。
六十九、莫到琼楼最上层
袁克文(寒云)是吴健雄的家翁。现在来说,吴健雄是举世知名的女科学家,知道她的人当然比知道袁寒云的人多。但在六七十年之前,袁寒云却是“提起此马来头大”的“二皇子”,名气之大,甚至超过他的哥哥“洪宪太子”袁克定的。
袁寒云不但是贵公子,而且是民初出名的诗人。曾有人将他比作曹植,可以想见他的才华。他最脍炙人口的两句诗是:“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据说是讽谏他的父亲(袁世凯)不要做皇帝的。此
诗后人传抄颇多记忆错误之处,现在此重抄一遍,以供同好欣赏:
乍着吴棉强自胜,古台荒槛一凭陵。
波飞太液心无住,云起魔崖梦欲腾。
偶向远林闻怨笛,独临灵室转明镫。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袁寒云脾气很怪,按说北洋军阀时代,不知多少权贵是他父亲旧属,但他在父亲死后,却是生活潦倒,卖字卖文为生,并不依靠权贵。他喜欢唱戏,常以票友身份粉墨登场,据说有一次当时的总统冯国璋要阻止他登台,叫副官请他去总统府。他说:“我唱我的,他管得着吗?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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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唱了一出颇有讽刺意味的昆曲《状元钻狗洞》。
据说他死后无以为殓,靠朋友替他料理后事。陈诵洛挽以联云:
家国一凄然,谁使魏公子醇酒妇人以死?
文章余事耳,亦有李谪仙宝刀骏马之风!
时人推许为民初名联之一。我以为将他
比作李白不太恰当,就他的气质来说,似乎更近于曹子建和纳兰容若。
袁寒云是个颇有浪漫气质的旧文人,他的儿子(袁家骝)和儿媳(吴健雄)却是脚踏实地的科学家。他劝父亲“莫到琼楼最上层”,但对他的佳儿佳媳来说,他们正在攀登科学的高峰,“莫”字似应改为“应”字了
。
七十、棋盘上的皇帝
谈比较文学之风近年颇盛,文学固然可以比较,象棋也是可以比较的。倘嫌范围还是大些,那就只比较棋盘上的皇帝,也是很有趣的事。
中国象棋的“帅”和国际象棋的“王”地位相当,都可称为棋盘上的皇帝。但“帅”是不能走出九宫的,“王”就不 540c." >同了,他可以走遍“天下”(棋盘任何一格),冲锋陷阵,本身就具有战斗能力,不像中国象棋的“帅”必须依赖士象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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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棋盘上的不同,就正是反映了东西方皇帝地位的不同。中国的皇帝是“至尊”,是“天子”,除非起自民间的开国之君,可能除了打仗之外,皇帝是只能住在紫禁城中,不和外间接触的。不但御驾亲征少有,皇帝出巡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正德皇游江南,大大小小臣子跪在宫外谏阻他
出游的有数百人之多,结果这位少年贪玩的皇帝发了脾气,各赏一顿板子,给打死的都有几个。试看,皇帝要走出紫禁城是何等不易。
西方的皇帝就不同了,皇帝带兵打仗,并不稀奇。有两部著名的电影《罗宾汉》与《劫后英雄传》,相信许多人看过,电影中的狮心王李察不但亲自带兵打仗,甚至与武士比武。
另一个不同是,中国象棋双方的帅不能见面,国际象棋则无此限制。这个差异,看来也是反映了东西方对皇帝的观念不同。中国的观念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帝只可召见属国的君主,和同等地位的敌国君主则是不会碰头的。只有在灭了敌国之后,那时敌国之君已经变成自
己的俘虏,这才可以见面。但到了此时,对方的君主“尊号”当然早被削除,被封为“违命侯”之类,不能称为皇帝了。
西方的皇帝是人不是神,中国的皇帝是天子,介乎神人之间。国际象棋或者不及中国象棋深奥,但我则较喜欢能够冲锋陷阵的“王”。
七十一、棋盘上的兵马
胡志明很喜欢下中国象棋,曾有诗道:“错路双车也没用,>..乘时一卒可成功。”诗虽浅俗,却是颇含哲理,也合乎棋理的。卒子未过河只能任人宰割,一过了河,威力就大了。一局棋的胜负往往取决于兵卒的运用是否得当。著名象棋残局中,有个名为“蚯蚓降龙”的残局,就是卒子可以胜车的。不过,中国象棋的卒,却千万不能成为“老兵”,一成老兵,战斗力就消失了。在对局中兵卒也往往成为要换取胜利的牺牲品。这一点又颇令人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慨了。
兵的走法,也是中西两种象棋的一大差异,中国象棋的兵,到了对方底线,就变成“老兵”,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国际象棋的兵到了底线,那可是厉害之极了,它可以变成威力最大的后,或任何一种兵种(一般情形除了变后,就是变马,因为后可走直线、斜线,威力最大,但不能如马之行“日”字,所以只有在走“日”字才可把对方“将死”的情形下,变马才有作用)。一到有一方的兵变后,对方多半就要认输。
身经百战的“老兵”,最后竟要“报废”,实在是令人惋惜的事。因此在这方面我也觉似乎是国际象棋合理一些,合乎论功行赏的原则。
国际象棋bbr>藏书网的马无“蹩脚”,这也是和中国象棋不同的。马无“蹩脚”,威力当然大些,不过加多一重限制,变化却更加复杂。艺术上的趣味,往往是从既有一定的限制,而又能够在这约束之下尽量发挥得出来。比如律诗,中间四句是要讲究对仗的,假如.99lib?取消这个限制,也就失去了律诗的趣味了。不知我的想法对不对,我是比较拥护马有“蹩脚”的。
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同源异流。其不同处,大抵是根源于东方和西方文化背景的差异。
如果深入研究的话,相信是件很有趣味的事。
七十二、杨绛的《干校六记》
“文革”期间,大陆稍有点名气的知识分子几乎都被送到“干校”去受磨练,但以干校生活为题材的作品甚少,不知是否余悸犹存,仍有顾忌之故。杨绛的 href='7538/im'>《干校六记》可说是写 8fd9." >这方面题材的好文章。难得的是她以“文革受害者”的身份,却写得不温不火,娓娓道来,有如闲话家常。她写的似乎都是小事,但从一滴水可以见到整个天空,“文革”的祸患,已是在她细致的笔触下浮现。....99lib?
例如她记她的女婿得一在“文革”期间被逼自杀一事,得一在她的笔下是这样“出场”的:钱钟书是下放干校的“先遣队”,下放那天,杨绛和女儿阿圆,为女婿得一送行。“候车室里,闹闹嚷嚷,乱哄哄,人来人往;先遣队的领队人忙乱得只恨分身无术,而随身行李太多的,只恨少生了几双手。得一忙放下了自己拿的东西,去帮助随身行李多得无法摆布的人。默存和我看他热心为旁人效力,不禁赞许新社会的好风尚;同时又互相安慰说,得一和善忠厚,阿圆有他在一起,我们可以放心。”
但这样一个乐于助人、和善忠厚的青年却被迫自杀了,为的是不肯捏造“造反派”要他交出的“五·一六名单”。她记得一末了一次离开她的时候说:..“妈妈,我不能对群众态度不好,也不能顶撞宣传队,可是我决不能捏造个名单害人,我也不会撒谎。”就这样,“工宣队领导全系每天三个单元斗得一,逼他交出名单,得一就自杀了。”没加评论,甚至没发一句牢骚,已是令读者和她同样感到悲愤。前文所谓“赞许新社会的好风尚”云云,也都变成了对“文革”期间“风尚”的讽刺。
杨绛原名杨季康,曾任清华大学外语系教授。文名当然不及丈夫,但也是著名的剧作家和翻译家。她的剧作《称心如意》、《弄真成假》等曾在北京、上海等地上演。
七十三、钱钟书的幽默
杨绛在 href='7538/im'>《干校六记》里说了一件和钱钟书有关的“趣事”:“文革”期间,有几个“造反派”联名贴出一张大字报,声讨钱钟书“轻蔑领导”,根据是钱钟书说过的一些话。“略知默存的人看了就说:钱某要说这些话,一定还说得俏皮些,这语气就不像。”钱钟书字默存。
钱钟书的文章以渊博著名,但另外有两个特点:充满智慧的冷隽和耐人寻味的幽默;而他的幽默则往往以别开生面的俏皮话出之。在他的小说 href='2619/im'>《围城》里,这些例子随手可拾。例如他写女孩子害羞脸红“跟打呵欠或口吃一样,有传染性,情况粘滞,仿佛像穿橡皮鞋走泥淖,踏下去而又拔不出。”又如他写方鸿渐(一个名教授)因上课不点名,“到第二星期,他发现五十多学生 91cc." >里有七八个缺席,这些空座位像一嘴牙齿忽然掉了几枚,留下的空穴,看了心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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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钱钟书访美,和夏志清会见。夏问起他在“文革”中的经历,他说他有个收获,因为有一段时间,他天天要到马列研究所读马列主义,于是“他就找出一部德文原文的《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集》来阅读,读得津津有味,自称对马克思的性生活有所发现。”(见夏志清的《重会钱钟书纪实》)。可惜夏志清没有追问下去他发现了什么。这也是“钱式”幽默的又一例吧。
杨绛说的那件“趣事”还有“下文”,她是钱钟书的妻子,看了大字报,不禁大怒说:“捕风捉影也该有个风、有个影,不能这样无因无由地栽人。”于是夫妻俩就拟了一份小字报,贴在大字报下面要求调查。“可是事后知道藏书网,大字报所言确有根据。有人告发钱某说了如此这般的话。这项告发,显然未经证实,就入档案。”虽然查无实据,钱钟书还是被逼做了“自我检讨”,而杨绛也因此“着实挨了一顿斗”。这个“下文”可就不怎么有趣了。
七十四、《围城》·记愧·期待
钱钟书写 7684." >的长篇小说只有 href='2619/im'>《围城》一部,但一部 href='2619/im'>《围城》已足以奠定他在文学创作方面的不朽地位。夏志清给它的评价是:“ href='2619/im'>《围城》尤其比任何中国古典讽刺小说优秀…… href='2619/im'>《围城》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亦是最伟大的一部。”藏书网藏书网
href='2619/im'>《围城》写的是一个性格犹疑、软弱的留学生,在抗战期间,跑到一间从大城市迁往中国内地的大学教书的故事。大学里有形形色色的知识分子,钱钟书以隽永而又辛辣的笔触,讽刺了这些知识分子的毛病,颇有新 href='5748/im'>《儒林外史》的味道。
href='2619/im'>《围城》的含义是取自西方的成语:“城内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href='2619/im'>《围城》是以主角——留学生方鸿渐的婚姻失败做结束的。
谈起 href='2619/im'>《围城》,还有个和它有关的趣事。 href='2619/im'>《围城》出版那年(一九四七年),中国著名思想家梁漱溟在鳏居多年后,在桂林和一个女护士结婚,自称“如不设防的城市,忽然被人攻入”。灵感可能就是从 href='2619/im'>《围城》中来。99lib?
中国大陆解放后,钱钟书的著作偏于学术方面,小说固然早已搁笔,散文也写得很少。不过,最近他给妻子杨绛的 href='7538/im'>《干校六记》所写的“小引”,寓沉痛于俏皮,却是一篇绝妙文字。节录其中一段“论愧”的文字以见一斑:
也有一种人,他们明知道这是一团乱蓬蓬的葛藤帐,但依然充当旗手、鼓手、打手,去大判“葫芦案”。按道理说,这类人最应当“记愧”。不过,他们很可能不记忆在心。他们的忘记也许正由于他们感到惭愧;也许更由于他们不觉惭愧。惭愧常使人健忘,亏心和丢脸的事总是不愿记起的事。因此也很容易在记忆的筛眼里走漏得一干二净。
“十年浩劫”带给中国人的灾难不在“八年抗战”之下,我们期待钱钟书继 href='2619/im'>《围城》之后,绐我们写出一部更伟大的小说。
七十五、杨绛的《玉人》
“文坛佳偶”,这个赞语或者有人嫌它“老土”一些,但用在钱钟书和杨绛身上,却是恰当不过。钱钟书比妻子大一岁,今年七十一岁了。但在同学关系上说,杨绛却是他的“学长”。钱是一九三三年在清华大学外语系毕业的,杨比他早一年在东吴大学毕业,同年,即进入清华大学研究院,攻读的也是外国语文。从五十年代开始,他们都是在“文学研究所”工作,丈夫是“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组”的研究员,妻子则是“外国文学组”的研究员。其实钱钟书学贯中西,在“外国文学”方面,他的渊博,在目前的中国,恐怕也还是无人能望其项背的。
现在来说,当然是知道钱钟书的人更多;但有一个时期,却是妻子的名气更大。那是在钱钟书未写 href='2619/im'>《围城》之前,他的那些学术文章,读者自是不及杨绛剧作读者之多的。据说就是因此激起了他和妻子争胜之心,发愤而写 href='2619/im'>《围城》。杨绛当时是剧作家、翻译家,却没有写过小说, href='2619/im'>《围城》一出,震惊文坛,丈夫的小说的读者又比妻子的剧作的读者多得多了。..
不过,杨绛现在也开始写小说了,粉碎“四人帮”后,她的第一篇小说是发表在《上海文学》(一九八一年第四期)上的《玉人》。
《玉人》的故事很简单,背景是抗?战期间,主角是在沦陷区教中学的一个知识分子郝志杰。郝在大学时代,曾以偶然的机缘,结识一个苏州少女,自此,这个少女就成了他的梦中情人,但因门不当,户不对,梦中情人终不成为现实配偶。他的现实配偶是教数学的同事田晓。妻子发现他有“梦中情人”,夫妻吵架,就用这个来讽骂丈夫。但后来郝志杰重逢那个苏州少女,那少女已是变得庸俗不堪,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玉人”了。故事似乎很简单,但内涵却是十分丰富。
《玉人》的特色是在写知识分子的心态。“玉人”在何处?人在虚无缥缈间。“她”只是个象征,象征在现实世界中抓不到的美好事物。“她”是用知识分子的幻想捏成的。
郝志杰怀念“梦中情人”,诌了一首《玉人何处》的半新不旧的诗,说什么“几度星移月转,往事皆已成尘,伊人今复何在?”这首诗落在了妻子田晓的手里,“从此,田晓就拿起‘玉人’作棍子,需要时就敲打一下:‘你找你的玉人去吧!’连志杰要投奔大后方,也成了想去找‘玉人’了。”“‘玉人’越长越大,一切非现实的想望,都成了‘玉人’;一切不满现状的情绪都是为了‘玉人’。”
看来杨绛的小说是颇受她的丈夫的影响的,她的《玉人》和钱钟书的 href='2619/im'>《围城》一样,善于刻画知识分子,充满冷隽的幽默,甚至连文字上那一分可喜的“俏皮”也都相似。
杨绛写“玉人”的破碎,颇饶“奇趣”。郝志杰夫妇在沦陷期间的上海租了一间房,房东太太为了想把房子善价而沽,要赶他们走,能干的妻子于是和房东太太在“马桶间”(厕所)展开一场“攻防战”,坚拒迫迁。忽然,郝志杰发现这房东太太原来就是他当年的“梦中情人”。小说写他气呼呼地对妻子说:“好了,你那位‘玉人’已经砸得粉碎了!”妻子说:“我那位‘玉人’也许是砸碎了,你的‘玉人’却砸不碎,好比水里的月亮,碎了又会合上。”颇富“哲理”味道。
这几年来,中国大陆的文艺虽然已经不再?99lib.
停留在模仿“样板”的阶段,但公式化的东西仍是不少。这篇小说可以说是冲破了“框框”的别开生面之作,它的引人注意之处,也正在此。
杨绛也是著名的翻译家,译作有法国名著《吉尔·布拉斯》和西班牙名著 href='9612/im'>《堂吉诃德》等等。另外她也写文学论文,有《春泥集》出版。99lib?
七十六、李慧娘·胡芝风·孟超
苏州京剧团的《李慧娘》目前正在上演,卖座之盛,在近年来港的剧团中,恐怕只有99lib?红线女演出的《王昭君》堪与相比。李慧娘一角由该剧团台柱胡芝风饰演,不但扮相俊美,唱腔悦耳,做手一流,而且“噱头”多多,融杂技、舞蹈甚至魔术于一炉,今人有耳目一新之感。李慧娘的鬼魂不但可以“变脸”,还可以“变衫”“变扇”,一转眼间,衣服和扇子的颜色全都变了,坐在台前的观众都看不出她是如何变的。胡芝风的舞蹈更是一绝,她把西洋芭蕾舞的技法用于京剧表演,演出了鬼魂的飘忽轻灵,令人感觉好像真的有个鬼魂在台上御风而行似的。有人说胡芝风的《李慧娘》给京剧注入了“新生命”,信然。怪不得红线女也要她的女儿红虹拜胡芝风..为师,学这出戏了。
胡芝风本来是在清华大学念物理系的,念到二年级的时候,由于她的演京剧天才给人发现,得已故京剧大师梅兰芳收她为“关门弟子”。听说她在改行之前,曾经煞费思量,好在她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学位,专做演员,否则学士易得,名伶难求,我们就要少了眼福了。
《李慧娘》原名《红梅记》,说的是宋代奸相贾似道杀宠妃李慧娘的故事。最早见于明人杂剧(明朝 4e07." >万历年间已上演),其后京剧改编为《红梅阁》,粤剧也有这个节目,即唐涤生改编的《再世红梅记》。不过,苏州京剧团演出的这个剧本,则是根据孟超改编的昆曲本《李慧娘》的。99lib?
说起这个剧本的来源,实是令人不无嗟叹。孟超写这个剧本时,曾得到康生的额赞许,但后来康生知道江娘娘反对“鬼戏”,就反过来把《李慧娘》打成毒草,孟超也含冤而死。廖沫沙因写了一篇《有鬼无害论》,亦被当作罪状之一,而受株连。但愿这类荒谬的事情,今后不会再有了。
七十七、《红梅阁》和贾似道
京剧《红梅阁》的故99lib?事很简单,奸相贾似道有个歌姬名叫李慧娘,甚得他的宠爱。有一天,他和李慧娘等一班歌姬游西湖,岸上有个姓裴的少年书生来不及回避,被李慧娘看见,她赞了一句“美哉少年”,贾似道回去就把她杀了。贾似道查出这个裴生是个“太学生”,曾经上书议论朝政,反对过他。于是把裴生抓起来,囚于红梅阁。其后得李慧娘的鬼魂回府搭救,始得逃出生天。
这个故事当然是虚构的,但剧中写贾似道“权奸误国”则是真的,贾似道喜欢斗蟋蟀,在西湖建有“半闲堂”等等,也都是实有其事。
贾似道是南宋末代皇帝宋度宗的宰相(按:南宋最后一个皇帝虽然是宋帝昺,但南宋之亡,却是在宋度宗手上。临安被元兵攻陷后,陆秀夫和张世杰携宋度宗的两个幼子逃亡,已是连偏安的局面都不能维持了),在蒙古兵南下的时候,他宁可和爱妾蹲在地上斗蟋蟀,也懒得理会国事。有一次宋度宗问他:“襄阳被围三年,奈何?”他仍然硬口欺蒙皇帝,反问宋度宗:“北兵早退,陛下从哪里听来?”度宗道:“刚听宫女说起。”贾似道竟然借他事就把那宫女杀了。凡朝臣谈及战事的,也都一律被他贬到州县,不许在朝为官。他连宫女都敢杀,杀一 6b4c." >歌姬,更是平常事了。《红梅阁》虽是虚构,也是有根据的。99lib.
南宋之亡,原因甚多。贾似道的粉饰太平也是原因之一。从宋度宗咸淳三年(公元一一六八年)开始,元兵围攻襄阳,守将吕文焕先后苦守六年,告急文书上了无数次,贾都置若罔闻,坐视不救bbr>..。最后吕文焕投降元朝,襄阳陷敌,南宋藩篱尽撤,国运已是无可挽回了。当时有人仿李义山的“北齐”体写了一首诗讽刺他道:
江上楼台湖上船,平章 9189." >醉后懒朝天。
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娥眉正少年。
盖纪实也。
七十八、《北齐》诗与《哀沈阳》
李义山有题为《北齐》的七绝两首,在他的作品中知名度虽然不是最高(最高的是他的几首 href='/article/1284.htm'>《无题》诗),但却最多人模仿。诗如 4e0b." >下: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诗的“本事”是:北齐后主高纬荒淫无道,敌军(周师)攻入名城晋阳时,他和宠姬冯淑妃(即小怜)还在三堆地方打猎,闻报,后主要回去,淑妃请他再猎一围,后主轻江山而重美人,国便亡了。
上一篇我谈及宋人讽刺贾似道的诗句:“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娥眉正少年。”便是效“北齐”体的,但效“北齐”体最出名的还是近代名学者马君武之作。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时,外间谣传事变当晚,张学良与胡蝶在北京六国饭店跳舞,不理关外拍来的告急电报,以致沈阳失陷,东北沦亡。马君武据此而作《哀沈阳》两首,传诵全国。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那管东师入沈阳。
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
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阿娇舞几回。
其实在“九·一八事变”时,胡蝶根本不在北京,而且她
和张学良是从未见过面的,与张跳舞云云,纯属以讹传讹。
“赵四”“朱五”是当时的两个名女人,“西安事
变”后张被长期囚禁,就是赵四陪伴他左右的。张被囚禁三十多年,长期遭受国民党政府软禁,前两年方始在台湾获得释放。他的原配于风至为了成全他们,答应和他离婚,张、赵始得正式结合,“朱五”与张、赵并无瓜葛,马诗只是为了要把两个名女人拉来作胡蝶的陪衬,才相提并论的。“最当行”云云,盖因胡蝶是当时最红的女明星,名气比赵、朱更大也。
七十九、马君武与小金凤
在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中,许多息影已久的老艺人重新露面,桂剧名伶小金凤就是其中一个。
她原名尹羲,声色艺俱全,演风情戏更是一绝。抗战期间,在桂林红极一时,桂林人将她列为“桂林三宝”之一,另两宝一说是马蹄(荸荠)和腐乳,一说是马蹄和栗子。
抗战期间,欧阳予倩曾在桂林主持改良桂剧工作,编了两部新戏,一是 href='584/im'>《桃花扇》,一是《木兰从军》。这两部戏都由小金凤主演。捧她场的文化人很多,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当时担任广西大学校长的马君武。
马君武认她做干女儿,曾为她写过一首诗:
百看不厌古时装,刚健婀娜两擅场。
为使梦魂能见你,倚车酣睡过衡阳。
可见他对小金凤之魂牵梦萦了。
马君武的风流韵事颇多,一九三零年,他奉孙中山先生之命回桂任广西省长,当时的广西是“自治军”(半土匪性质的民军)的天下,马不能立足,离桂南下,在漓江被劫船,打死了他一个姬人,他有挽诗一首,其中两句“海不能填惟有恨,人难再得始为佳。”传?诵人口。
后来他回桂任大学校长,曾在普陀山的山门题联一副:
城东佳境,常绕梦魂,叹半世飘零,遂与名山成久别;
岭表旧都,屡经离乱,望故乡英俊,共筹长策致升平。
盖有感而发也。普陀山是桂林名山,名闻天下的七星岩就是在普陀山的。
马君武老尚风流,当时颇招物议。他卜居桂林环湖路,自撰门联:“种树如培佳子弟;卜居恰对好湖山。”有人给他每边加上四字,成为:“春满梨园,种树如培佳子弟;云生巫 5ce1." >峡,卜居恰对好湖山。”原来当时桂林设有“特察里”(红灯区),在象鼻山下,恰巧正对马的住宅,下联就是用这个“即景”调侃马君武的。99lib.
马君武死时,小金风挽以联云:
抚我若亲生,慈父心肠,大人风度;
现身而说法,桃花旧恨,木兰新辞。
颇切合她的身份。
八十、《胡蝶曲》
马君武博学多才,他任广西大学校长时,不论文理工农,哪一科教授请假,他都可以代课。他原本是留学德国学化工的,科学才是他的“本行”。他写的诗以《哀沈阳》两首最出名,但可惜这两首诗却是上了谣言的当的。由于它的流传,令胡蝶几乎蒙上不白之冤。
但当时上谣言的当的,岂止马君武一人,还有一位曾任北大教授的钱苕隐,也写了一首《胡蝶曲》,虽不及马诗流传之广,写得却更加出色,大可与吴梅村的《圆圆曲》相媲美。曲甚长,择录其中片断,略加注释。
《胡蝶曲》一开头就点题,向读者介绍胡蝶:
罗浮影幻宫妆立,片片春云作裙叶。
化出人天绝代姝,前身合是仙山蝶。
仙蝶飞来南海家,珊珊锁骨擅容华。
明珠擎出争相看,白璧生成未有瑕。
按:胡蝶是广东人,十六岁即随家人至上海拍电影,故云“仙蝶飞来南海家”也。
她拍的第一部影片是上海明星公司制作的《火烧红莲寺》,她饰演红姑,一炮而红。《胡蝶曲》写她轰动影坛的情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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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山遍吸人间电,玉奴一到开生面。
幻魄初传谢氏情,断肠替写英台怨。
笼眼琉璃一笑温,娟娟过幔影留痕。
夺来天上三分月,消得江南十万魂。
陈定山撰的《春申旧闻》有记胡蝶一则,可作“消得江南十万魂”的注解:“蝶粤人,从影于明星公司,初无藉藉名,与夏佩珍合演《火烧红莲寺》,人始知有红姑,而排名不出佩珍上,顾其圆姿替月,朱唇宜笑;尤以笑靥生春,使人见之,不饮自醉。肌理稍黑,益增其艳。及成名,凡女皆喜效胡蝶,一时舞榭酒楼,名门北里,无不以蝶名。”即名门闺秀和欢场女子(北里)都以名字中有个“蝶”字为时髦,其“巴闭”亦可知矣。
钱苕隐是相信“张学良迷恋胡蝶”这个谣言的,他以传闻当作事实,在《胡蝶曲》中凭自己的想象描写了“九·一八之夜”张、胡的“二人世界”:
春驹却向燕台住,一曲霓裳人尽顾,
太息燕脂北地颜,为他金粉南朝误。
虎帐牙旗督八州,十三年少富平侯,
才惊相见便相许,彼是无愁此莫愁。
凤城正是中秋夜,罗袜香尘生舞榭,
玉笛梅花并较量,琼枝璧月双无价。
酒阑人倦画楼阴,拥髻灯前意不禁,
绣被焚香魂欲醉,良宵何止值千金。
金虹衔璧可怜宵,犹道将军抱舞腰,
十二琼楼春栩栩,何心河上赋逍遥。
军书火急来行馆,倒趯鞾尖浑不管,
只觉瞢腾绮梦酣,那知东北胡尘满。
别人的“儿女私情”,写来有如目睹,诗人可谓富于想象力了。不过倘若只以诗论诗,则这一段是可以与吴梅
村的《圆圆曲》相媲美的。
纷纷修竹上弹章,谁放周师入晋阳,
毕竟倾城更倾国,还须分谤到红妆。
“九·一八事变”后,张被劾罢官,胡蝶仍然从事电影工作。有识者云,东北失陷,乃是当时最高当局的决策
(先安内而后攘外)造成的,张学良不过奉命执行“不抵抗政策”而已。是耶非耶,非我所知,但胡蝶则可能是格于当时形势,不能自辩,以致谣言传遍国中。如我的记忆无误,她是在中国大陆解放后,来到香港,方始公开当年真相的。
她不仅“分谤”而已,还险遭暗杀。由于谣言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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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她在南京参加戏剧演出的时候,曾被人以炸弹放置戏院恐吓,虽未演成惨案,亦云无妄之灾矣。此事《胡蝶曲》亦有述及。诗云:“菊部声名动石城,秦台傅粉一含情,忽惊金弹抛林外,无复琼花唱后庭。”钱的《胡蝶曲》可归结为“红颜祸水”四字,非但误信谣言,观念亦甚迂腐,有诗才而欠识见,惜哉!
八十一、从瘦金体谈到赵佶
我不懂书法,却喜欣赏字画。上星期四,宋城举行“瘦金体书法展览”,我附庸风雅,也跑去看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来以为,在香港用毛笔写
字的人已经不多,瘦金体又是书法中的“冷门”,参加者恐怕有限。哪知进会场一看,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参加的人数之多和水平之高,都是我始料不及的。
宋城选择此种比较“冷门”的书法举办比赛展览,想来当是因为瘦金体乃是宋徽宗赵佶所创的缘故。赵佶这个人是颇有“意思”的,作为皇帝来说,他是个昏君,在位之时,任用蔡京、童贯等
99lib?人主持国政,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他尊信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为了喜欢奇花异石,竟然设了一个官职:叫“花石纲”,由出名的贪官朱勔掌管,专门搜刮东南的奇花异石,给他在京师筑园,名为“艮岳”。结果做了亡国之君,和他的儿子钦宗赵桓一同被金人掳去,丧身异国。
但作为艺术家来说,他却是颇有贡献的,在位时广收古物和书画,扩充翰林院图书院,叫文臣给他编辑了《宣和书谱》、《宣和画谱》等书。他不但始创瘦金体书,花鸟画也足以成名成家。另外他还擅狂草,而且还是一位词人。他有一首为“北行见杏花”
而作的《宴山亭》最为出名。宋城丰乐楼就悬挂有用瘦金体写的这首词。
瘦金体讲究的是“瘦劲流动”四字,瘦而不枯,方为上品。这次参加书法比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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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年纪很轻的学生,据评判者说,好几位获奖者都颇能写出瘦金体的韵味,年纪最轻的听说只有四岁。获得特别奖的女神童林淳只有七岁半。不过她写的不是瘦金体,而是参加另外一组不拘体裁的普通书法组的,她的字的确写得很好,那天她当众挥99lib?毫,笔力甚为老练,假如不是亲眼看见,真不会相信是出于一个小女孩之手。
八十二、最幸运的末代皇帝
有人认为溥仪是最幸运的末代皇帝;也有人认为他一生都是傀儡,命运比李后主更悲。幸与不幸,这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只从史实来看,我是赞同前说的。
翻开历史,末代皇帝的命运大致离不开三种下场。第一种:被权臣、悍将篡位,成了废帝之后,绝大99lib.多数被杀掉。如晋恭帝司马德文被刘裕所篡,梁敬帝萧方智被陈霸先所篡,唐哀帝李祝被朱温所篡,等等。第二种是被农民起义所推翻,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自杀或被杀的。在煤山上吊的明崇祯帝就是一例。第三种是在国亡家破之后,做了99lib?敌人的俘虏的,如南唐李后主和北宋的徽钦二帝。
这三种情况,溥仪都遭遇过。他是被辛亥革命推翻的,他又是被袁世凯用权术迫他“退位”的,袁世凯借此换得革命党同意他做“民国总统”,从溥仪这方面,也可说是被袁世凯篡位的。他在伪满皇帝垮台>时,成为苏军的俘虏,后来苏军将他移交给中国方面,他又成了我国的俘虏。
他兼有三种遭遇,竟得善终,已是一奇。在“文革”之中,只是受批,并没有受到别的迫害,在死后还要给他开追悼会,又是一奇。李后主因写了两句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而被宋太宗赐以“牵机药”迫他自尽,溥仪却可以写自传出版,这也是历来的末代皇帝从未得过的“优待”。在他之后,相信中国不会再有皇帝出现了,他写的那本 href='1284/im'>《我的前半生》,真正可说得是“空前绝后”的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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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四年,他被冯玉祥赶出皇宫,郑孝胥“护送”他往日本领事馆,曾有纪事诗云:“手持帝子出虎穴,青史茫茫无此奇。”在郑孝胥是丑表功,实际上正是他把溥仪送往“虎穴”。但对溥仪来说,“青史茫茫无此奇”,却也是很适合的。
八十三、“万岁”从来多短命
做了皇帝想升仙,神仙做不成,就想“万寿无疆”,皇帝喜欢臣下称他为“万岁”,大概就是这种心理的表现吧。其实用“万岁”来当做皇帝的尊称,可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有史以来,皇帝总要比普通人短命得多;而且大都是开国的皇帝比较长寿,越到后来,越是短命。
有人曾经拿中国历代皇帝的寿命,做过一个统计,最短命的是南北朝时期,例如南朝的“宋”,在南朝的宋、齐、梁、陈四代中,已经算是最长命的皇朝了,共五十九年,却换了七个皇帝,最短命的“齐”朝,只二十三年就换了五个皇帝。但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皇帝有死于非命的,有被废立的,这个不算;其次皇帝平均寿命最短的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汉光武帝)>算最长命的了,活到六十二岁,其他十二个皇帝,有四个都是未过十岁,在孩童时代就夭折的。有六个皇帝是三十岁左右死的,只有两个皇帝活上四十岁(明帝和献帝)。东汉十三个皇帝总共的岁数是三百八十五岁,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岁。
比较起来,皇帝最长命的是中国最后的一个皇朝——清朝。从入关之后算起,至辛亥革命止(公元一六四四至一九一一),共二百六十八年,只不过换了十个皇帝,其中还有一位“古稀天子”乾隆,活到八十九岁,算是历代皇帝中最长命的。但清代十个皇帝的平均寿命还不到五十二岁而已。
溥仪死于一九六七年,虚龄六十一岁,不算短命,但也不过比“中寿”稍微好些。不过有一点要知道的是,溥仪是经过“劳动改造”的,特赦之后,有一个时期,还在北京植物园做管理员。如果他是一直处于深宫,纵欲无度,一定活不到这个岁数。据潘际炯写的《末代皇帝》一书说,他的许多毛病,就是在俘虏营中从事体力劳动结合适当的医疗冶好的。
注:以下是这篇文章的另一个版本,见于 href='5552/im'>《笔不花》之同名文章。
在封建皇朝,臣下叩见皇帝的时候,先要三呼“万岁”,这“万岁”二字,等于是皇帝的尊称,其实真是莫大的讽刺!
有史以来,皇帝总是要比普通人短命得多,而且大都是 5f00." >开国皇帝比较长寿,越到后来,就越是短命。
前几年我无聊时,忽发傻劲,拿中国各个朝代皇bbr>99lib?帝的寿命,作过一个统计,最短命的是南北朝(例如南朝的宋,在南朝宋、齐、梁、陈四个朝代中,算是最长命的皇朝,共五十九年,而五十九年中,却换了八个皇帝。最短命的齐朝,廿四年中换了七个皇帝)。但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皇帝有死于非命的,有被废立的,这个不算。其次皇帝寿命平均最短的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汉光武帝)算是最长命的了,活到六十二岁。其他十二个皇帝,有四个都是未过十岁,在孩童时代就夭折的。有六个皇帝是三十岁左右就死掉的,只有两个皇帝活上四十岁(明帝和献帝)。十三个皇帝总共的岁数是三百八十五岁,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岁。
比较来说,皇帝最长命的是中国最后的一个皇朝—.—清朝,从入关之后算起至辛亥革命止(公元一六四四年至一九一一年)共二百六十八年,只不过换了十个皇帝,其中还有一位“古稀天子”乾隆,活到八十九岁,算是历代皇帝中最长命的(无信史可考的,传说中的长命皇帝不算)。
清代十个皇帝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呢?有数得计:顺治(二十四),康熙(六十九),雍正(五十八),乾隆(八十九),嘉庆(六十一),道光(六十九),咸丰(三十一),同治(十八),光绪(三十八),宣统(六十一)。十个皇帝总共岁数是五百一十八岁,平均寿命不到五十二岁,亦不过“中人之寿”而已!
这种现象,看似奇怪,实是理所必然。我们平常也可以看到,劳动人民多是健康长寿,而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子弟,却常常都闹毛病,经不起风吹雨打。富贵人家尚且如此,何况“贵为天子”的皇帝。皇帝的家庭是与社会隔离的,也是与大自然隔离的,他们过着皇宫的阴暗生活,又哪里会长命?而且更大的原因是,荒淫的生活方式本来就等如慢性自杀,就是健康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那些皇帝在遗传上已经是体质脆弱的呢!
溥仪的身体本来也很弱,据《末代皇帝》一书说,他的许多毛病,还是由于在俘虏营中的时候,一方面得到适当的医疗,一方面从事合乎体力的劳动,因而才转弱为强,健康起来的。
八十四、圣明天子半庸才
溥仪晚年以怕老婆著名。老婆不满意他的原因,除了他性无能外,还嫌他特别笨(见沈醉写的《皇帝特赦以后》)。溥仪是否特别笨,我们不知,但历史上总是“昏君”多,“明君”少,却是事实。有人曾经把皇帝作为一种类型研究,结论是在中国两千多年约三百个皇帝中,至少有半数以上乃是庸才。
举几个著名的例子来说,晋惠帝听说百姓穷得没饭吃,许多人都饿死了,他大惑不解,反问左右:“何不食肉糜?”又一次他游御花园,听见蛤蟆叫,又问左右:“此鸣者,为官乎,私乎?”南北朝时,南朝的宋,有一位皇帝刘昱,是出名的顽童,喜欢晚上跑到寺院去偷狗肉吃。齐朝有一位做过皇帝后来被废掉的“东昏侯”萧宝卷,最喜欢捉老鼠,常常夜晚捉老鼠捉一个通宵,他觉得捉老鼠比什么都好玩。
明朝也有一个像溥仪那样性无能的皇帝,明宪宗朱见深。为求“房中术”,搜罗淫僧妖道,各赐官称,如僧继晓,擅“秘术”,受封“通玄翊教广善国师”。他的宰相万安也精此道,尝收集各种“房中术”密封一小箱,进呈朱见深。又有一个以自称善医阳痿而得官的御史,人称“洗鸟御史”(因为他曾自亲煎汤药给宰相薰洗,并因此而获知于皇上)。朱见深又是个瘾君子,做了二十三年皇帝,从不坐朝,仅成化七年召见大学土万安、彭时、藏书网
商辂一次,说了几句话,就退朝了。蠢材皇帝的荒唐笑话是举不胜举的。因此有人说,在“万岁从来多短命”的下面,还可以加上一句“圣明天子半庸才”。“天子圣明”,这是封建时代的套语,其实和称皇帝为“万岁”一样,都是讽刺。
溥仪能够做植物园的管理员,还能够写自传(虽然经过老舍的润饰),比起历史上那些昏君,他似乎还不能算是特别笨的。
注:以下是这篇文章的另一个版本,见于 href='5552/im'>《笔不花》之同名文章。
皇帝自称“天子”,自认是“天生圣人”,除了喜欢人家叫他“万岁”之外,又喜欢人家称颂他是“圣帝”“明君”,其实这也是一个讽刺。
可惜古代没有“智力测验”(当然,即使有也没人敢去测验皇帝)。但从史实上看,在中国二千多年约三百个皇帝中,至少有半数以上,乃是庸才。
举几个著名的例子来说。如晋惠带就是位典型的白痴,有一次他听说老百姓都穷得没饭吃,许多人都饿死了,他就说既然如此,“何不食肉糜”呢?又一次他游御花园,听得蛤蟆叫,又问左右道:“此鸣者为官乎?私乎?”
南北朝时,南朝的宋,有一位皇帝刘昱,五六岁时,就常常爬到一丈多长的帐竿上,学做猴子。十多岁时,常常夜晚跑到寺院去偷狗肉吃,还和左右商量,想毒死太后。左右说,你毒死她便要做孝子,要守灵,不能再跑出宫去胡闹了,他这才不敢。
南朝的齐,有一位做过皇帝、后来被废掉的东昏侯,夜晚捉老鼠捉了一个通宵,他觉得捉老鼠比什么都好玩。
再举一些比较有名的皇帝为例。宋徽宗时,金人入侵,已经包围京师了,他不想法子抵抗,反而相信一个道士郭京的话,说可以施用“六甲法”,招来天兵天将退敌,结果做了金人的俘虏。明宪宗朱见深专讲“房中术”,搜罗淫僧妖道,各赐官号,如僧继晓,擅长“秘术”,受封“通玄翊教广善国师”。上有好者,下更甚焉,他的宰相万安也精研此道,尝收集各种房中术,密封一小箱,进呈朱见深。朱见深见太不成话,这才遣一个太监去问他道:“这是大臣该做的事么?”
又有一个进士侯进贤,自称善医阳萎,曾煎汤药亲手给宰相薰洗,得升御史,人称“洗鸟御史”。朱见深此人又是个“瘾君子”,尝令内监到市上去收买鸦片。他做了二十三年皇帝,从不见朝臣,仅成化七年,召见大学上万安、彭时、商辂一次,说了几句话,万安就叩头呼万岁退朝。
蠢材皇帝的荒唐笑话实在太多了,举不胜举。曾有人要写“怪人列传”,依我看来,许多皇帝都有“入传”的资格。
八十五、想起《论语》的故事
在北京给百岁老人马寅初的祝寿声中,我忽然想起 href='2195/im'>《论语》里记载的一个孔子叫得意门生各言己志的故事。
子路说:“一个千辆兵车的国家,处在几个大国的包围当中,既要防备外敌侵犯,国内又有连年灾荒,这样一个国家,假如让我去治理的话,只要三年光景,便可以使得人人有勇气,而且懂得和列强抗争的办法。”(大意)
冉求说:“一个纵横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小国,让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丰衣足食。至于修明礼乐,那只有等候贤人君子来了。”
最后问到曾点,那时曾点正在弹瑟,一听孔子问他:“点,尔何如?”他把手中的瑟放下,站起来道:“我的志愿跟他们不同,我只想在暮春三月,春天的衣服做好了,我就穿着轻暖的春装,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在沂水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歌走回 6765." >来。”孔子听了赞叹说:“吾与点也!”意即“我的想法和曾点一样”。bbr>?bbr>99lib?
子路和冉求是想从政的,曾点则是“逍遥派”。志愿显然不同,但也必须丰衣足食才能做逍遥派。子路和冉求的志愿都说明了一个事实,治理人口少的小国家容易做出成绩,所以他们有把握在三年光景便可使得人民丰衣足食。但假如是人口以亿计的大国,恐怕藏书网他们就决不敢夸下海口。
读了这个故事,不能不佩服马寅初的先见之明,远在五十年代,他就已经指出中国必须提倡节育了。当时中国还只有六亿多人口,如果听他的话办事,国民经济的复兴必将迅速得多。
八十六、何其芳的旧体诗
新诗人而擅写旧诗的很多,何其芳也是其中之一。他曾有《效杜甫戏为六绝句》,用诗的形式来表达他对诗的见解,颇有见地,他的旧诗比较少见,全录如下:
一
溯源纵使到风骚,苦学前人总不高。
蟠地名山丘壑异,参天老木自萧萧。
二
刻意雕虫事可哀,几人章句动风雷。
悠悠千载一长叹,少见鲸鱼碧海才。
三
堂堂李杜铸瑰辞,正是群雄竞起时。
一代奇才曾并出,那能交 81c2." >臂失琼姿。
四
初看满眼尽云霞,欲得真金须汰沙。
莫道黄河波浪浊,人间锦绣更无瑕。
五
革命军兴诗国中,残膏剩馥扫除空。
只今新体知谁是,犹待笔追造化功。
六
少年哀乐过于人,借得声声天籁新。
争奈梦中还彩笔,一花一叶不成春。
第三首下注云:“杜甫诗云:‘才力应难跨数公,凡今谁是出群雄?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开元天宝年间,后世称盛唐,诗中豪杰之士不下十人,李杜正掣鲸碧海之才也,杜甫自谦过甚,无可非难,然竟忘‘诗无敌’之李白,不知何故?贯古贱今,由来已久,安知今之新诗人中无大器晚成者乎?故
为前章下一转语。”(见《诗刊》一九六四年五月号)看来他对目前的新诗不很满意,但还是寄望于将来的。
何其芳(一九一二
年至一九七七年)成名很早,在北大读书时就已经出版了他的散文集《画梦录》,那时他才廿二岁。他和卞之琳、李广田并称北大三大诗人,有合作的诗集《汉园集》。
《汉园集》的三人作品,风格各有不同。何其芳的作品晶莹细致。不过,他在晚年时对早期的作品颇有“自嫌诗少幽燕气”之
99lib?慨了。
八十七、杜运燮和他的诗
“文革”结束之后,我也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许多久已断了音讯的朋友,好像雨后春笋似藏书网的,忽然又“冒”了出来,和我也重新恢复了联系。杜运燮就是其中的一个。
说起来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新晚报》创刊那年(一九五零年),他是翻译兼编副刊,和我做了大半年的同事。后来他走了,他编的那个副刊《天方夜谭》就是由我接手的。
虽然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但最初的一个月,我们却很少交谈。他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好像很难令人接近。后来渐渐熟了,发现彼此的兴趣相同,我这也才发现,原来我对他的“表面印象”完全错了。他的热情其实是藏在“质朴”之中。
我是先识其人,然后才识其诗的。他写过一首小诗《闪电》,开头两节是:
有乌云蔽天,你就出来发言;
有暴风雨将来临,你先知道;
有海燕飞翔,你指点怒潮狂飙。
你的满腔愤慨太激烈,
被压抑的语言太苦太多,
却想在一秒钟唱出所有战歌。
这首诗是一九四八年他在新加坡写的,四十年代后期,他曾在新加坡南洋女子中学及华侨中学教书。他写这首诗的时候,也正是他准备回国的时候。大概他是因为看到当时的那个正处于“方生未死”之间的中国有感而发吧?但这几句诗写的,不也正是有点像他自己吗?
他最出名的一首诗《滇缅公路》,写于战时,也是充满激情的:
路,永远兴奋,都来歌唱啊!
这是重要的日子,幸福就在手头。
看它,风一样有力;航过绿色的田野,
蛇一样轻灵,从茂密的草木间,
盘上高山的背脊,飘行在云流中,
俨然在飞机的坐舱里,发现新的世界,
而又鹰一样敏捷,画几个优美的圆弧
降落下箕形的溪谷,倾听村落里,
安息前欢愉的匆促、轻烟在朦胧中,
溢着亲密的呼唤、人性的温暖,
于是更懒散,沿着水流缓缓走向城市。
而,就在这粗糙的寒夜里,荒冷
而空洞,也一样担负着全民族的
食粮;载重车的黄眼满山搜索,
搜索着跑向人民的渴望;
沉重的橡皮轮不绝滚动着,
人民兴奋的脉搏,每一块石子,
一样觉得为胜利尽忠而骄傲!
微笑了,在满足而微笑的星月下面,
微笑了,在豪华的凯 65cb." >旋日子的好梦里。
袁可嘉评论这首诗的特点是把“静止的公路作为动物来写,使它进入充分的动态”。诗人是以跳跃的想象,歌颂这条为中国争取抗战胜利的公路。
但杜运燮的诗的风格并不限于表面的激情,他更多的诗像冷静的智者一样,观察万物,用隽永的语言,用机智和活泼的想象来写。举他两首分别写于少年时期和中年时期的小诗为例
99lib?:
异邦的旅客像枯叶一般,
被桥拦挡在桥的一边,
念李白的诗句,咀嚼着,
“低头思故乡”“思故乡”……
仿佛故乡是一颗橡皮糖。
节录自一九四八年他在新加坡写的《月》
一年年地落,落,毫不可惜地扔到各个角落,
又一年年地绿,绿,挂上枝头,暖心窝。
无论多少人在春天赞许,为新生的嫩绿而惊喜,
到秋天还是同样,一团又一团地被丢进沟壑。
好像一个严肃的艺术家,
总是勤劳地,耐性地,挥动充满激情的手,又挥动有责任感的手,
写了又撕掉丢掉,撕掉丢掉了又写,又写,
没有创造出最满意的完美作品,绝不甘休。
href='/article/6591.htm'>《落叶》,一九六二年写于北京
新奇的比喻,机 667a." >智活泼的想象,在这两首小诗中可见一斑。
三十年前,有九个年轻诗人出了一本他们在四十年代所写的作品选集,名《九叶集》,杜运燮就是其中之一。也因此,他和另外八位诗人——穆旦、陈敬容、郑敏、王辛笛、杭约赫、唐湜、唐祈、袁可嘉被人称为“九叶诗人”。艾青在近作《中国新诗六十年》中曾这样评论他们:“日本投降后……在上海,以“诗创作”为中心,集合了一批对人生苦于思索的诗人,王卡笛、穆旦、杜运燮……等,他们接受了新诗的现实主义的传统,采取欧美现代派的表现技巧,刻划了经过战争大动乱之后的社会现象。”有一个尚未为外界知道的“佳话”是,艾青这篇文章原是在一九八零年六月在巴黎举行的“中国抗日战争时期文学研讨会上”宣读的论文,在这段评论“九叶诗人”的文字中本来还有一句“这是属于四十年代后期的像盆景似的园艺”的,后来有人对他提出不同的意见,艾青重读《九叶集》也发觉这句评论是不大符合事实,因而当他把此文交给北京的《文艺研究》刊出时,就把这句话删了。
杜运燮是一九一八年在马来西亚吡叻州出生的华侨作家,在当地读完初中回国就学,毕业于战时昆明的?99lib?西南联大外文系。一九五一年从香港回到北京,初时从事新闻工作,后来到设在临汾的山西师范学院外语系任教。“文革”期间和许多遭受迫害的文化人一样,被送入“五七干校”接受“改造”,实则是被打入“牛棚”。有位朋友告诉了我一件在当时被目为“大胆之作”的事,他在受批斗之余,闷极无聊,居然敢写信去给当时也被打入“牛棚”的巴金,问巴金借一部《陆游诗集》。陆游虽然是宋代爱国诗人,但在“文革”期间,陆游也是被列为“右派分子”的(此事甚趣,原来因为陆游写的一首《钗头凤》词中有句云:“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因“东风恶”犯了大忌,故而古代诗人亦不免获罪矣)。巴金也居然寄了给他。
最后要说一说杜运燮的“近况”,他在北京出版的一本以介绍国外知识为主的杂志《环球》担任编辑工作。上月(一九八零年九月)廿三日,他接受西德有关方面邀请,赴西德访问。定期半月,这两天大概正在回国途中。
八十八、古文字研究的交流
我对古文字是门外汉,金文、甲骨文都是一窍不通。但师友之中,却不乏在这方面很有研究的学者。
去年容希白(庚)先生给我写了一幅字,三十多个字,我只认识三个
,还是从字形方面猜测,侥幸猜中的。同行的朋友笑说:“想不到我们读了几十年书,在容老面前,变成了文盲。”容老去年已八十四岁了,我不敢耗费他的精神,只好在回到香港之后,才请棪斋(李棪教授)替我译出来。棪斋是研究甲骨文的,金文的造诣也不弱。他说我认得三个字已经不错,我道好在容老写的是金文,假如写的是甲骨文,我恐怕更是一字都不认识。
棪斋去年(一九七九年)发表的一篇论文,是研究在山西侯马车周遗址出土的“春秋末期晋卿赵孟主盟的载书群”,颇受学术界重视。
在香港的师友中,另一位对古文字的研究大有贡献的是饶宗颐(选堂)教授。他不但在海外学术界的知名度很高,大陆的学者 8bfb." >读过他的著作的也不少。上月中旬,广州中山大学教授商承祚来港,前几天中文大学一班教授在豪华楼设宴招待,我和主客双方相识,也参加了这个宴会。商老今年七十八岁,还是健谈得很,席间他就和我谈及饶宗颐写的那本《在巴黎所见之甲骨文录》,那本书是饶教授在二十年前写的,近年他致力于楚帛书的研究,贡献更大。>
“中国古文字研究会”今年的年会在广州举行,日期是从十一月三十号开始,准备开七天,十二月六号结束,商老已于上月二十九号回广州了。据我所知,饶宗颐教授亦已获得邀请,比商老早一天去了广州了。大陆文史方面的学术团体邀请香港同行参加他们的年会,似乎还是>..第一次。内地现在提倡学术研究,看趋势中港的文化交流正在方兴未艾呢。
八十九、文坛祭将诗
“十年浩劫”结束后,有人写了《bbr>.99lib?文坛祭将诗》十首,纪念因受“四人帮”迫害致死的名作家,传诵京华,海外读者则似知者较少,因选录五首,略加注释:
悼老舍
故国春心托杜鹃,沉冤十载向黄泉。
龙须沟畔吹雷动,最苦相思女店员。
《龙须沟》、 href='1546/im'>《女店员》是老舍在大陆解放后写的作品。他是在一九六六年“文革”初起时,即因不甘受红卫兵之辱,被迫投水的。
悼何其芳
虎踞文坛此将才,诗情如酒好怀开。
芳心一点冰壶在,滚滚延河入梦来。
何其芳早年有散文集《画梦录》,颇得文艺青年喜爱,一九三八年赴延安在“鲁艺”任教,写了《生活是多么广阔》、《我为少男少女歌唱》等名诗歌颂“新世界新生活”。大陆解放后曾任作协书记。
悼孟超
红梅阁事喜翻新, 5584." >善恶由来不改辕。
仗剑凭君作厉鬼,何妨死后报仇冤。
孟超有《李慧娘》剧作,是根据京剧《红梅阁》改编的。“文革”期间,被批为“借厉鬼报仇而攻击党”的大
?毒草。
悼吴晗
文心史笔两相彰,论到刚柔欲断肠。
千古奇冤一朝雪,青天原不舍强梁。
悼邓拓
驰名左海称军少,夜话燕山正兴浓。
喜见春风杨柳月,连翩少女步遗踪。
吴晗、邓拓是“三家村”的主要人物,吴以写《海瑞罢官》而得祸,邓则是因《燕山夜话》蒙受“御批”。人所共知,不必细述了。《文坛祭将诗》的作者郭隽杰是名作家陈迩冬的女婿。负有文名之人难得,而受祭者竟那么多,思之令人悲痛。
九十、于右任的一首词
辛亥革命七十周年纪念前夕,屈武在北京发表一篇文章,向蒋经国进言,希望国共进行第三次合作。屈武是已故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女婿,又是 848b." >蒋经国的同学,因此文章能否收到效果是另一回事,这篇文章让他来做倒是很恰当的。
?.
于右任的文学修养很深,诗词都写得很好。他是孙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曾有《诣翠亨村》一诗,诗云:
山围海绕翠亨村,郭外朝西故宅存。
世界劳民思救主,同来瞻拜圣人门。
将孙中山先生比做“圣人”,可知他对孙中山先生是如何崇拜。当然,孙中山
先生也是当得起“圣人”之称的。
不过于右任虽然是国民党元老,在政坛上却不甚得意,有个小故事可以作为例证。
抗战期间,他是监察院长,位高无权,蒋先生对他是“尊而不亲”的。有时,甚至连个“尊”字都做不到。那时他住在重庆西郊歌乐山的老鹰岩,每日坐汽车回家,都要经过检查站。某次,因他的司机得罪检查人员(此辈均是特务),不但司机被捕,他的座车也要接受检查。他下车说理,那班特务气势汹汹云
.:“中央大员应以身作则,院长亦应守法。”其实当时的“中央大员”如孔祥熙辈,家里的佣人也可免受检查的。后此事为何应钦所知,他的司机方得开释。于右任气极,立上辞呈,移居成都,并写了一首《浣溪沙》词:
歌乐山头云半遮,老鹰岩畔日西斜,清琴远韵出谁家?
依旧小园迷燕子,剧怜苦雨冻桐花,王孙芳草又天涯。
论者认为此词意内言外,怨而不诽,堪称佳作。他的辞职虽被挽留,而此词则已遍传人口矣。于右任早已去世,女婿屈武今年也已八十二岁。屈的文章中并记有于右任送给蒋经国的一联:
计利当计天下利
求名应求万世名
九十一、于右任的诗
于右任去世前写有一首《望大陆》
中有句云:“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读之令人凄恻。这首词在他女婿屈武写的文章中也引用了。?
“人情同其怀故土兮,岂穷达而异心。”去国
.99lib.怀乡,人之常情。不过于右任的思乡比常人更浓而已。一九五九年,亦即他随“国民政府”入台第十个年头的时候,他也曾写了一首题为《基隆道中》的诗,诗云:
云兴沧海万山低,港口阴晴更不齐。
百世流传三尺剑,万家辛苦一张犁。
鸡鸣故国天将晓,春到穷檐路不迷。
宿愿犹存寻好句,希夷大笑石桥西。
“鸡鸣故国”一句自注云:“谚云:福州鸡鸣,基隆可听。”可惜他重返故国寻好句的“宿愿”不能得偿。
我在本栏所引述的于右任的诗词,都是他晚年之作,写得比较深沉蕴藉,其实他早年的诗,却是以粗豪慷慨的风格自成一家的。举他在辛亥
.革命前写的一首《从军乐》为例:
中华之魂死不死,中华之危竟如此!
同胞同胞为奴何如为国殇,碧血斓斑照青史。
从军乐兮从军乐,生不当兵非男子。
男子堕地志四方,破坏何妨再整理。
君不见白人经营中国策愈奇,前畏黄人为祸今俯视。
侮国实系侮吾民,伈伈伣伣胡为尔!
吾人自当造前程,依赖朝廷时难俟。
何况列强帝国主义相逼来,风潮汹恶廿世纪。
大呼四万万六千同胞,伐鼓摐金齐奋起!
壮烈情怀,真足顽廉立懦。
于右任也擅写对联,他挽孙中山先生一联:
综四十年胼手胝足之功,真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历程中,揖让征诛,视同尘土;
流九万里志士劳民之泪,始知其来也有由,其生也有自,瞑目后,精神肝胆,犹照人间。
概括孙中山先生一生,熔经铸史,人皆誉为大 624b." >手笔。
九十二、红线女演出的新“王昭君”
和番?和亲?悲剧?喜剧?
“我今独抱琵琶望,——”红线女一首《昭君出塞》的主题曲,疯魔了新港两地观众。
“昭君出塞”是悲剧还是喜剧,说起来倒是个有趣的问题。
杜甫的咏王昭君的诗(《咏怀古迹》五首之三)说: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这是一种看法,着重一个“怨”字。
但王安石在《明 5983." >妃曲》(两首)中则大做翻案文章,一则说:“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再则说:“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99lib.在相知心。”这又是一种看法。着重“相知”二字。既然失意无分南北,与其留在汉宫做被困长门的阿娇(其实对王昭君而言,甚至做“阿娇”的机会都没有),倒不如在番邦得到个知心夫婿了。
两种看法,演成三种剧本。第一种是写“昭君怨”的,结局是王昭君投崖自尽(在粤剧《昭君出塞》之前的剧本大都如此);另一种是曹禺的 8fd1." >近作《王昭君》,他比王安石更“进一步”,不是只着眼于汉恩、胡恩的深浅,也不仅局限于夫婿是否知心,而是一反前人的见解,从“民族友谊”出发,把王昭君写成怀抱着“匈汉一家”的崇高理想,是一个自愿“和亲”,而不是“和番”的“勇敢女性”。他是把《昭君出塞》写成喜剧的。
不过,想来曹禺也遇到棘手的问题,王嫱的崇高理想,是怎样孕育出来的呢?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否则无以感人。
第三种是红线女这次演出的剧本,看来似是介乎二者之间的。
先悲后喜较合理
曹禺的《王昭君》据说是奉周恩来总理之命写的。他曾经和一个访问过他的记者谈及:“那是一九六零年以前的事,周总理指示我们不要大汉族主义,不要妄自尊大,这是从蒙汉人联婚问题谈起的。周总理说,要提倡汉族妇女嫁给少数民族。说到有个王昭君,周总理就指着我说:‘曹禺,你快写。’他要我写个王昭君的剧本。”
台湾大学出身的留美学人刘绍铭在评论曹禺的《王昭君》时,虽然不以“遵命文学”为然,但却赞同曹禺这种写法。他说:“在曹禺的这个剧本出现以前,昭君这个汉家女子出嫁匈奴,在国人的想象中是‘和番’而不是‘和亲’,一字之差,就足以说明在曹禺以前我国‘想象文学’作家对这一历史人物‘传说’态度的不同了。那毫无疑问,是大国沙文主义想像力之结晶。”(见一九七九年一月五日、六日的台湾《中国时报》)
不过,也有不同意见。台湾的留美作家李黎,去年十月,在上海访问巴金时,谈到曹禺的《王昭君》,她就是这样提问的:“作家创作文学作品,当成接受一个任务来做,是不是个好办法?王昭君以一介民女身份,不但有偌大见识,而且远嫁匈奴后,比咱们志愿支边的知青还适应得好?”巴金也只能“玩笑地”承认“这是他还有点三突出!”(“三突出”是“四人帮”时代的一种文学理论,即突出正面人物,突出正面人物中的英雄人物,突出英雄人物中的主要英雄人物。英雄人物是不能有缺点的。)
两千年前的王昭君真的就有那么大见识和崇高理想?的确是值得怀疑的。
比较来说,粤剧的《昭君出塞》就合理得多。它是写昭君先悲后喜的。“人生小别亦凄惶,何况长辞父母邦。……几番勒马回头望,锦绣江山再见难。”远适异国,昔人所悲,何独昭君?她是到了匈奴王亲自来迎接她,看到了匈奴王为地在塞上建造的江南故乡景物,深受感动,这才转悲为喜的。匈奴王的一句唱词“有道是日久他乡即故乡”,打动了她的心。
王昭君的独白
曹禺写《王昭君》,由于受到“四人帮”的干扰,经过二十年方始写成。他不但博览有关王昭君的史料,并且去了内蒙两次,访问了当地的马头琴大师巴主和一些老一辈的族人,搜集了汉蒙两族有关王昭君的传说,写作态度是非常认真的。
对曹禺的写法(他把王昭君写成了抱着崇高理想自愿和亲的勇敢女性),尽管有人不同意,但对他的写作技巧,尤其是文字方面,则似乎是众口交赞的(最少我就没见过相反的论调)。
刘绍铭在论曹禺的《王昭君》一文说:“在戏剧性经营方面,曹禺真是宝刀未老。他善于制造情节,卖弄关子。其得心应手处,如四十多年前的《雷雨》 href='/article/3207.htm'>《日出》和《原野》。对一般读者和观众而言,最能防止他们打瞌睡的,莫如制造正派人物和反派人物冲突的气氛。传统的反派人物毛延寿既不在场,曹禺就用温敦(呼韩邪的妹夫)来代替。这个阴谋家陷害单于、嫁祸昭君的种种措施,自自然然成了观众关心的对象。文字方面,曹禺一直是个中翘楚——流利漂亮而时见诗意。”99lib?
他尤其欣赏曹禺在剧中用的“西方式的独自”,例如下面这段:
王昭君(望着墙外的春天):
母亲,你生我为何来?难道这青森森的宫墙要我来陪伴?难道这青松翠柳,望不断的栏杆要我去看管?
啊,这一天三遍钟,夜半又宫漏,一点一滴,像扯不断的丝那样长!
姑娘啊,你错了未算,欠思量,急急慌慌把我送进这三丈八尺的宫墙。
不错,这段独白岂止具有“诗意”,它本身就是音韵谐和的诗。
合欢被怎能飞上天
曹禺写的《王昭君》,惟一令刘绍铭不满的地方,是曹禺在结尾时候所用的一个象征手法:
那合欢被,一阵风把它吹起末,就忽忽悠悠地跟着那金色的大雁飞走了!
飞上天去了!
你们看,天上,天上!那不是大雁?那不是合欢被?
(大雁在空中鸣唳,一片光明的彩云在蓝天里悠悠飞过。)
刘绍铭认为这是曹禺在“向中国老百姓灌输封建式的迷信思想”。不过,这似乎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假如用电影形式表现,合欢被被风吹走,接着天空出现金色大雁,白云悠悠飞过,这样的剪接,不正是甚富戏剧性的浪漫联想吗?在现实的世界中合欢被当然不能飞上天化成大雁,但在文学的创作上,我认为是不妨运用类似电影“蒙太奇”的剪接技巧的。
刘绍铭是研究曹禺的专家(他曾用英文写作《曹禺论》,是一九六六年写成的)。一九八零年四月,曹禺访美,他也得到了和曹禺见面的机会,并写了一篇题为《君自故乡来》的《曹禺会见记》。
说来有趣,他的《会见记》写道:“我首先向曹禺招供,如果我今天重写《曹禺论》,我对他的剧作的评价会高许多。我对《雷雨》和 href='/article/3207.htm'>《日出》二剧批评得极不客气,理由不外是那时我刚念完比较文学的课程,眼中尽是希腊悲剧以来的西方戏剧大师……那时我没好好考虑到,第一、曹禺写《雷雨》时(一九二三年),年纪才廿三岁。第二、而且也是最要紧的一点,他的作品与易(易卜生)、契(契诃夫)、奥(奥尼尔)诸人比起来虽然失色,但在中国话剧史上,他实在是一代宗师。”对曹禺著《王昭君》的看法,他也有若干修正。
在美国参加会见曹禺的台湾作家还有夏志清、李欧梵、白先勇、水晶、陈若曦等人。夏志清和陈若曦也都写了文章。内地大陆和台湾的作家,这一两年在海外常有交往,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