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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神魔录》


 第一章北海龙渊

晚阳如火焚烧无边天际，鸟鸥披着霞光翱翔于无尽苍穹，海风猎猎呼卷，夹杂着点点冰寒的腥咸，打在人的脸上，却刺痛在心底深处，北海之上，波光粼粼中飘摇着一艘龙头巨船，船艏龙头高扬，张牙舞爪，兽目凶光赫赫，在三张巨型风帆的鼓动下，近百丈长的船身，如斩浪劈风的恶龙，在茫茫海面上留下一条白色裂痕。
巨船的甲板之上，摆放着大大小小三四十辆黑森森的玄铁囚车，车内的人皆是满身血污，遍体鳞伤，气色萎糜之极，即便如此，他们每个人的手脚关节都被浑金铁锁枷持，经脉气穴之上封插着银针，被禁锢的丝毫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青年男子吐了口血水，对身旁那形貌皆与他相似的人说“:大哥，也不知道这群龟蛋要把咱们带到哪里去，在这茫茫大海上，要杀要剐只能任他们摆布了。”
那大哥叹了一声，道“:玄沧，我死不足惜，侯爷的大仇已经得报，我死了不过是到九幽黄泉继续追随他罢了，可是你应该好好活着，不能和我一起陪葬，我们元稹氏绝不能就这么绝了后。”
玄沧摇了摇头，坚定道“:大哥，咱们是亲兄弟，你为了王朝子民，为了公理忠义慷慨赴死，我又怎么会让你一人孤独的走，你放心吧，元稹氏的血脉不会就此断绝，那些远走他乡的族人肯定会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用不了多少年，咱们元稹氏又能发扬光大。”
“也许吧！”大哥呢喃了一声，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忐忑，不知是为了自己和兄弟，还是在为那些辗转飘零的族人而担心。
这时，玄沧又转头看向另一边囚车里的人，这人看年纪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双大眼睛深邃灵动，又带有一丝疲倦之色，少年虽然蓬头垢面，却难掩高贵脱尘的气质，尤其是周身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不像是囚犯，倒像是落魄的世家公子。
玄沧好奇的问道“:小子，我看你气态不俗，想来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弟，你是怎么落到这步境地的，我和我大哥可是杀人如麻的罪囚，你又是犯了什么罪？”
少年轻叹一声，讷讷道“:同是沦落之人，到了眼前这样的处境，家世显赫能如何，大奸大恶又能如何，过一会儿还不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可惜……”
少年言语顿止，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潮红晶莹，神色变得怆然悲凉，心中涌起说不出的凄楚酸涩之感，许久，又化成一声悲叹。
玄沧倒是全然不在意，哈哈笑道“:小子说的真是对极了，这里的每一位囚兄都是有来历的人物，可惜身前一世英名，不如身后的一捧黄土，咱们的命运差不多就要停止在这茫茫北海上了。”
随即又问道“:听你的口气，似乎知道这些龟蛋一会儿要对付咱们，怎么，他们是想将这里所有的囚犯都沉海溺死不成，如果真是这样，可惜了我们兄弟的七尺之躯，要便宜那些虾兵蟹将了。”
少年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我生在中土，却也听说过北神域中有一句传言:北冥之极，龙神之眼，六月十三，地覆天翻，算算时日，今天不正是六月十三吗？”
此话一说出来，玄沧顿时面如土色，原本豪迈万千的气度瞬间消失不见，就连他那生无可恋的大哥也是露出兢惧之色，周身颤抖了几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兄弟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毫无生息的死灰之色。
原来，在这北极之海上，自古以来就有一处深不见底，方圆数十里之大的巨型海眼，平日里风平浪静毫无异状，可是每逢一年之中的六月十三这一天，海眼大开，巨浪滔天狂涌，席卷成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无底漩涡，到那时，无论是钢筋铁骨的巨型战舰，还是身躯如山，凶猛狂暴的深海巨兽，通通挡不住这海眼的一吸之力，葬身于无底深渊之中。
传说上古之时，天帝神农氏曾经于北海中斩杀凶兽九目赤虬，而九目赤虬又被四海龙族供奉为龙神，世间传言北海之眼便是九目赤虬的亡灵因为不甘失败而兴风作浪，故而北海之眼又被称为龙神之眼，千万年来，世间之人皆谈之色变。
不过龙神之眼每年只出现一次，且处于北海深处，方位固定不会移动，对于陆地上的百姓来说，并不会造成灾难，也因为这个特点，龙神之眼反而成为北神域有名的重犯处死之地，凡是坠入北海之眼的人向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千百年来无一幸免，如同在世间彻底消失了一般。
因此北神域有言:宁入黄泉万尺，不进龙眼一丈，赴黄泉尚有来生，坠龙眼俱灭形神。
北海龙眼何等的凶名，在场的一众囚犯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被少年的话一提醒，哪里还不明白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顿时惊叫声，痛哭声，求饶声，怒骂声，狂笑声，声声交叠，歇斯底里，一片喧嚣狼藉。
这时，只听一阵女子清脆的声音，“人生百年，不过瞬目，日月千古，不过须臾，死亦有何惧。”
少年转头看去，在隔着他不到两丈的距离内，一辆囚车中赫然困锁着一个红发雪肤，眉眼如画的女子，虽然是囚犯之身，姿态却是颇为从容。
恰好那女子也朝他看来，少年被她的明艳容光一震，心中生起莫名的亲近之感，敬声道“:这位姑娘当真女中豪杰，看待生死如此洒脱，北海崩于前而不变色，这份气魄不让须眉。”
女子对他吃吃一笑，道“:小子，你早猜到咱们都要被扔进北海龙眼中喂了臭鱼烂虾，却能够平心静气的隐忍到现在，涵养之功着实了得，姐姐看你挺顺眼，如今死到临头，你我相识一场，算是缘分。”
少年哈哈笑道“:在下素玄华，中土灵山人氏，能与姑娘相识，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女子微微笑道“:姐姐叫练青弥，姓素的小子，你可要记住了，到了幽冥地府别忘了来找我。”
这叫练青弥的女子说完又是一阵放声脆笑，举止神态皆是洒脱淡然，虽然生的千娇百媚，却丝毫不见哀婉扭捏的女儿之态，妩媚美艳中处处透着勃勃英气，令素玄华禁不住有些目眩神迷，心中暗叹“:这练青弥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奇女子，老天爷让自己临终之际与她结识，也不算枉死一场了。”
呜！
一声雄浑的号角长鸣响彻海空，龙头巨舰缓缓减速，只听“轰隆”巨响，那重达万钧的黑铁锚钩砰然砸入深海之中，众人只感觉船身一震，随即巍然不动。
素玄华心中闪过一丝痛苦抽搐，苦叹:终究是祸躲不过，北海龙眼，终于到了。
果然，只见船舱内鱼贯而出上百个头戴青铜面具，赤膊露腹的魁梧大汉，领头之人是一个气宇昂藏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高鼻挺眉，一双鹰目开合之间精光熠熠，此人身穿乌金玄袍，头戴黑蛟摆尾冠，手足关节以及肩头后腰上都环套着黑金甲胄，举止之间盈溢着无可比拟的大将风度。
“怎么是他！”
素玄华听到一旁的玄沧低呼道，语气中充满不可思议的惊诧，不由好奇问道“:兄台认识这个人，此人何方神圣。”
玄沧还没开口，就听他大哥说道“:小兄弟你乃是中土之人，对北神域的人事并不熟悉，台上这位乃是北神域五大水师统帅之首，此人率领麾下舰队数十年来与北海龙族血战百余场，几无败绩，世人拜之为常胜将军，封号断龙侯，伊挽狂澜。”
素玄华若有所思道“: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不远处的练青弥轻蔑道“:世人愚昧，笃信鬼神，不求人定胜天，只知随心迷信，自古以来，送死囚入海眼的船都是满载而来，空载而归，故而被称为亡归船，又被称为“送死船”，伊挽狂澜是水师名将，他出现在这里是犯了大忌，元稹氏的两个兄弟，本姑娘没说错吧。”
元稹兄弟二人皆是一声叹服，“姑娘高见，确实如此。”
练青弥微微展颜，又说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伊挽狂澜此人不但是一代名将，其自身的武学修为也是极高，真气之强，法力之深，堪称当世一流，这样的高手出现在此处必有重任，所猜不错的话，他是来押送重犯的。”
此言一出，四方皆是一惊，随即窃窃私语开来，许多囚犯都是见识不凡，稍微一思考皆是明白其中的关键，可是众人环顾周身，发现所有在囚车中的人，要么老弱无力，要么重伤残废，哪里有什么值得伊挽狂澜这等人物亲自押送的目标。
素玄华暗想道“:若真有让断龙侯不惜犯忌讳也要亲自看押的人，那么此人也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岂会和甲板上这些死囚混在一处。”
想到此处，素玄华又向练青弥看去，发现她已经不再说话，而是背倚在囚车的栏杆上，仰面阖目，娇艳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看上去从容自信中透着一股莫名的神秘。
这时，龙头巨船上响起隆隆鼓声，数十个黑衣汉子，手持巨槌，猛烈的敲击着兽皮大鼓，节奏急促如雨点，却又整齐划一如一人，鼓声磅礴震耳，将空气都震荡的炽热起来。
一身黑衣黑甲的伊挽狂澜面容平静，信步踏上帅台，俯视着甲板上数十辆囚车，朗声道“:尔等为五界各方之死囚，今生背负重罪，被判龙眼溺刑，望龙眼深渊洗却你们今世罪孽，来世重做良善之人，如今时辰已到，上路吧。”
虽然大多数人已经猜到结局，心中却仍存有一丝侥幸，可此刻尘埃落定，再也无力回天，心中的恐惧，怨念，悲愤，绝望，种种情绪如同股股交织在一起的汹涌恶潮，将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冲垮崩溃。
顿时求饶喊冤者有之，疯癫狂笑着有之，咆哮怒骂者亦有之，而更多的人却是因为生路的彻底断绝而死心麻木，隐隐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素玄华心中不忿，如眼前北海滔滔卷涌，“苍天不公，我有何罪过，竟落得如此下场.”



 第二章极夜无生

不多时，天色渐渐起了异变，原本晴朗碧空不知什么时候生出阵阵阴暗之色，炙热的阳光已完全被乌云所遮盖，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晦暗之气，就连最寻常的海鸟也失去了踪迹，而海面却是波澜不惊，一切似乎平静的有些异乎寻常。
随着伊挽狂澜的一声令下，数十个蒙面壮汉推起囚车，向甲板下的渡亡之舟前行，这是千百年来执行北海龙眼溺刑的传统，将所有的囚犯集中到一艘小船上，任由其在海眼中心漂流，等到海眼大开之时，那席卷百里，汹流滔天一般的巨型漩涡就会将整艘船彻底吞没进那亘古深渊之下，据说如此那些死囚的亡魂就只能永远困守船中，永世不得渡脱苦海。
素玄华困坐囚车中，叹道“:二位推车的大哥，所谓人之将死，其行也悯，如今这情况，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得以逃脱的，二位行行好，将我气穴上的封针拔了吧，小弟想换个舒服一些姿势去见龙神。”
那两个汉子只是埋头推车，既不说话，也看不到青铜面具下是什么表情，好像没听到他的请求，素玄华心中暗骂晦气，难道是碰到了两个木头人，只好又改口道“:既然如此，小弟再退一步，所谓美色佳人，君子好而求之，请二位将我与她放在一处，生前无缘同床枕，死后同船诉衷肠，如此成人之美的恩德，小弟感激涕零，三生不忘。”
这次二人似乎有了些许反应，其中一人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推着素玄华超过前面隔着的几辆囚车，直接来到了练青弥的一旁，那甲板的舷梯极为宽敞，两辆车并行倒也不觉得拥挤。
“青弥姑娘，孤身赴龙眼岂不寂寞，小弟来陪你走上一程，如何！”素玄华说道。
练青弥美目瞬动，波光流转间如晨光曦照，周身似乎正在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光辉，她轻声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素公子，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缘。”
说完，便朝着素玄华灿然一笑，顿时容光四射，艳若桃李，让素玄华不禁又是一呆。
数十辆囚车被放置那艘十几丈长的平板帆船的甲板上，围着那漆黑如墨的船帆一一紧锁固定，等到那些面具大汉们调整好船帆的航向，便迫不及待的收回龙头巨船的舷梯和缆绳，离开这载满着死亡通往不归之路的不祥之船。
随着黑色船帆受到风力的鼓动，平板帆船开始与龙头巨船拉开距离，随着波浪的轻微涌动向大海的深处前行，但那艘龙头巨船依然是不动如山，在那海眼没有打开之前，它依然要担负着看押这些死囚的指责。
素玄华只觉得周遭一片沉寂，数十人的甲板上竟然没有一声杂音，他明白，这些人是真的绝望了，哀大莫过于心死，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早就心死了，不过上苍或许对自己不算太过刻薄，垂死之际，身旁有一貌若天仙的女子陪伴，倒也不全是坏事，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又向身旁的练青弥看去，发现她竟然也在笑咪咪的打量着自己。
素玄华大为惊奇，心道这女子此时还能笑得出来，当真不是一般的洒脱淡然，难道她竟全然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不由问道“:姑娘为什么盯着我笑，难道素某脸上开了花不成？”
练青弥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说道“:素公子，姐姐发现你的侧脸也挺好看的，真是越看越喜欢。”
素玄华苦笑一声，道“:姑娘不要再取笑我了，等过一会儿，咱们可都要变成海眼深渊下的无主孤魂，这身皮囊还不是便宜了那些虾兵蟹将，到那时，你可就不觉得我好看了。”
练青弥“呸”了一声，佯装怒道“:你非得说这些大煞风景的话么？你把脸凑近一些，姐姐非要今天非要盯着你看，快靠过来。”
素玄华无奈，只得偏移上身，向着她的方向倾斜，两人的囚笼几乎是挤在一起，稍微倾斜便像是互相倚靠在一起，素玄华才靠近铁栏，鼻间便传来一阵清香气息，随即双唇感觉到温暖滑腻的触感，丝丝清甜冰凉的味道渗进他的唇齿之间。
原来趁素玄华不备，练青弥竟然主动吻了上来，她眼眸之中秋波流，素玄华大吃一惊，本能的想要往后缩，却在此时，练青弥的舌尖上突然暗渡过来一颗略微苦涩的丹丸，他赫然明白，这个女人竟然是要给自己吃什么东西。
不多时，两人唇齿分开，练青弥道“:现在不要吞服，含在口中，关键之时可救你性命。”
素玄华怔怔的看着她，心中思绪纠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她说道“:傻小子，姐姐可不会害你，你太年轻了，又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然后，她又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素玄华的脸颊，“臭小子，别以为占了姐姐的便宜就得意忘形，姐姐是为了救你，可不要想歪了。”
“你……你是怎么挣脱的……”素玄华大惊失色，他惊愕万分的发现，不知何时，练青弥的神门，百会，神厥等七处大穴上的封针已经消失无踪，就连捆住她手脚的玄铁锁链也已经被打开，此刻她正在慵懒的舒展着双臂。
看着素玄华目瞪口呆的样子，练青弥嫣然一笑，“小子，姐姐可不是过来玩的，接下来姐姐有正事要办，你一定要乖乖的别捣乱。”
说罢，她素白纤长的手指轻轻翻动，只见一只遍体幽蓝的硬壳甲虫从她的袖口中“嗡嗡”飞出，闪电般落进了囚笼的锁眼之中，随后便传来阵阵细碎的“咔嚓”声。
素玄华陡然醒转，那甲虫不正是世间消失已久的噬金蚁么，此虫一千多年前突然出现在世间，因为生性喜好啃食金铁而闻名，此虫颌中藏有一种奇特毒液，于人无害，却对腐蚀金属具有奇效，噬金蚁一度泛滥成灾，对财物，器具甚至兵器毁伤甚重，世人深受其苦，不过此虫不耐寒冷，在数百年前的一场席卷天下的寒灾中几乎灭绝，素玄华也只是在杂书中偶然看到过这奇虫的大概形貌，想不到今天会在此处见识到，不由大感好奇。
不多时，那噬金蚁从锁眼中飞出，随即又隐没在练青弥的袖口之中，想必囚笼的铁锁已经被它啃食破坏了。
练青弥突然低声道“:小子，接下来你要尽量把自己藏在这些囚犯之间，不要出风头，也不要表现出和我很熟络的模样，一切都听我的安排，你今天或许就不用死了。”
素玄华虽不明所以，可是此时眼见这女子的才智手段皆是如此了得，遂决定还是相信她。
练青弥对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然后一把推开囚笼的门，信步等闲一般走了出去，几乎是她刚刚站住身形，同船的所有囚犯都发现了竟然有人逃脱了禁锢，还是个美貌纤柔的女子，不由都是一呆，随即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喧嚣沸腾……
“姑娘救救我等性命，若能逃出生天，我家中万贯家财必倾囊相谢。”一个只剩独腿的中年胖子的苦苦哀求道。
“丢他龟老爷的，你若是有万贯家财，哪里还会沦落到这个下场，这那边的姑娘听着，你若能救我三兄弟性命，必赴汤蹈火以报之，若违此誓，必受七世丧家断亲之苦。”
此时，又听一个独眼汉子焦急道“:姑娘，我乃海盗出身，熟知操船行海的法门，眼下龙眼将要大开，你若救我性命，我便可带大家操纵此船逃出龙眼。”
这话说得众人皆是一惊，随即想到自己还身处那数十里方圆的巨型海眼范围内，此时那艘龙头巨船虽然未曾离开，可那庞大的躯体却是依稀不可见了，想来二者之间的距离相隔极远，就算这边有什么异动，龙头巨船上的人也很难察觉到，若是此时能够脱困，再众人一心驾驭此船逃离海眼，从此岂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总好过给那九目赤虬的亡灵去陪葬。
却见练青弥俏脸一沉，淡淡道“:你们若是再这么喧哗聒噪，本姑娘立刻抽身就走，我既能摆脱束缚，就有离开此处的万全方法。”
众囚犯皆是惊若寒噤，再也不发出一点声息，都是眼巴巴的看着练青弥，他们深知此时这女子是自己唯一活命的希望，巴不得拼命讨好，哪里还敢有所得罪违逆。
练青弥见众人安静下来，道“:你们之中可有人，之前听说过本姑娘的。”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练青弥轻哼一声，不以为恼，又问道“:那你们可曾听说过“朔灭沉沙”的名号，知不知道朔灭沉沙的主人？”
众人大感意外，虽然不知她这么问有何用意，却还是老实回答了问题，素玄华久在中土之界，又并非学武之人，对于北神域的名人奇事知之不多，此刻也颇为好奇。
却听有人说道“:姑娘若要问朔灭沉沙的事，那我们当然是知无不言，北神域之中稍凡有些见识的，谁不晓得朔灭沉沙乃是北神域最厉害的杀手团，其下共有七名顶尖杀手，皆是当世一流高手，号称“上穷碧落下黄泉”，意指被朔灭沉沙盯上之人，皆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必死无疑。”
又有人说道“:那朔灭沉沙的首领名曰练空萧，又号曰:极夜无生，此人剑法卓绝，武功法术皆是深不可测，传言修为可通神境，乃是真正的绝顶强者，北神域中少有匹敌之人。”
素玄华听得颇为认真，这时，又听到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冷冷响起“:极夜无生没有你想的那么神，他武功再高，法术再强也敌不过别人的阴谋诡计，最后还不是做了任打任杀阶下囚。”
这声音相当不合时宜，显得非常的突兀，仿佛并不属于在场的每一个人，就像是突然多出来一般，素玄华随着众人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惊觉到不知何时，一个衣衫破烂，身形挺拔消瘦的男子站在了帆船的船头处。
此人披头散发，半张脸戴着木制面具，另半张脸冷峻硬朗，充满凌厉锋芒之气，更让人惊讶的是，此人全身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伤痕，尤其是琵琶骨上两处穿透伤更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有些创口已经恶化流脓，混合着血水正在缓缓流淌，众人只觉得触目惊心，这是何人，遭受这般重创竟然还能表现出这等气势。
那人也不看众人一眼，而是径直向练青弥走去，边走边说道“:某在船舱下听你们啰嗦了半天，说的尽是不名一文的屁话，什么极夜无生练空萧，什么朔灭沉沙之主，什么修为通神，通通都是狗屁。”
他在练青弥身前站定，突然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面前女子的脸庞，素玄华心中发紧，生怕练青弥受到什么不测，却听练青弥颤抖着说道“:大哥，你让我担心的好苦，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说完，这个一路上都是云淡风轻的女子竟然“哇”的哭出了声，再也顾不得维持姿态，紧紧抱住了面前遍体鳞伤的亲人。
“某就是极夜无生练空萧，某就是朔灭沉沙之主，连累你冒险赴死地，只为救自己一条残命，算什么英雄……”



 第三章断龙狂涛

众人皆被眼前这一幕惊的呆滞无声，这潜藏在船舱之内的人竟然就是名震北神域数十年的一代杀伐之主，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看他身上的创伤，之前似乎受过相当残酷的囚禁刑罚，如此枭雄绝顶般的人物，谁能将他逼落到如此地步。
素玄华心中却陡然明了“:是了，那龙头巨船上的伊挽狂澜定然是为了看押这练空萧而来，想不到练青弥一介女流为救兄长竟然敢冒如此豁天之险，不惜以身放囚，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岂能不令人心折。”
忽听一人高声怒道“:练空萧，你这千刀万剐的狗贼，可还记得赤阳侯一门惨死的五十九条性命！”
众人哗然，心道哪里冒出个呆头鹅，敢对这杀星如此无礼，素玄华听这声音相当耳熟，心中醒悟，这不是那两个元稹氏兄弟中的大哥么，他与这练空萧有什么仇怨。
却见练空萧转头凝视兄弟二人，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只听一声凄厉狂笑道“:我们是谁，我们是恨不得将你扒皮拆骨的索命恶鬼，两年前，明煌上界有一桩灭门惨案，明煌四侯之一的赤阳侯被人连斩八刀而死，全家上至耄耋，下至襁褓无一幸存……”
练空萧淡然道“:那我倒是记起来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朔灭沉沙的规矩，怪只能怪李渡微得罪人太多，要知道，想他死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元稹玄沧一声怒喝，“呸，赤阳侯公正刚直，为国为民一片赤诚，岂是你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所能谬论的。”
练青弥俏脸一寒，冷道“:我大哥又岂是你们能够辱骂的，再敢出言不逊，不用等海眼大开，我现在就让你们下海喂鱼。”
练空萧恍然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了，五个月前同为明煌四侯的云烽侯常凌真在检阅大军时被人刺杀身亡，刺客在割下常凌真的首级后，将首级送往李渡微墓前祭奠，然后束手就擒，因此明煌传言常凌真是李渡微之死的真正元凶，而常凌真又被李渡微的部下刺杀，可谓天网恢恢，因果报应，那个万军之中斩杀常凌真的人就是你吧，元稹玄灭。”
元稹玄灭剑眉斜挑，昂然怒道“:是我又如何，常凌真那个狗贼平日里道貌岸然，暗地里嫉贤妒能，他觊觎赤阳侯明煌第一侯的地位，却深知文韬武略都比不过赤阳侯，便勾结你们这些江湖亡命的杀手残害忠良，你们害死侯爷也就罢了，他满门老弱妇孺有何罪过，你们偏要一个不留。”
练空萧冷笑道“:世人皆随流，可笑不自知，区区一个常凌真，哪里会胆大包天敢对李渡微下杀手，他不过是被幕后真正黑手推出来送死的弃子罢了，我朔灭沉沙向来是一份钱一条命，从不白白出手，今日是我兄妹二人重逢的好日子，某不想开杀戒，念你忠心为主重情重义，放你们一条生路吧。”
话语落，练空萧右掌挥袍而击，一道凌厉掌气轰然震爆，无匹气劲如狂潮奔涌，冲向四面八方，众人直觉全身一震，随即便是阵阵“叮当”脆响，这才骇然发觉，锁住手脚的玄铁镣铐和封住气穴的银针均已被震飞碎裂。
素玄华感到手脚皆松，然后关节处的麻痹感缓缓消散，他不禁大喜过望，身陷囹圄这么多天来，一路颠沛流离，一心的忐忑绝望，想不到在最后峰回路转，终于在生死关头再次重获新生。
众人欢呼雀跃，只要还能走动的人都是迫不及待的走出牢笼，一众原本必死无疑的囚犯要么开怀畅笑，抑或喜极而泣，叫闹了小半晌之后，这才敛容整肃齐声向练空萧感谢救命之恩，素玄华混迹在人群中，朝着练青弥眨了眨眼，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暗示，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家兄长的背影，让素玄华心中好一阵失落。
却听一声绝决的狂笑响彻众人耳畔，只见元稹玄灭在兄弟玄沧的搀扶下走出囚笼，他双目潮红，恨声道“:练空萧，我元稹氏誓死效忠赤阳侯，如今他既已身陨，我宁愿葬身北海汪洋，也绝不受你的怜悯施舍。”
说罢，他突然一把推开元稹玄沧，身形如弓一跃而起，直挺挺的坠入碧浪海波之中，刹那间消失不见，只剩圈圈水纹涟漪缓缓消散
“大哥啊！”元稹玄沧悲痛欲绝，眼中泪涌如泉，他几步奔走向船舷，竟然也是不管不顾的跳入海水之中，很快又失去了踪影。
众人皆是惊骇呆滞，眼前这决绝而又惨烈的一幕如同重锤轰击，疯狂的的敲打着自己心中那最柔软麻木的地方，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火热与激动如赤红朝阳喷薄欲发却又被生生的压抑着，一时人人尽皆沉默。
许久，有人颓然叹道“:上古贤人有云:生与义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这兄弟二人一为忠诚，一为义气，皆是慷慨而赴死，其英气之烈，不亚于上古侠义之士，我辈苟且偷生者，实在是惭愧，惭愧……”
素玄华心中莫名拥堵，泛起一股酸涩愁结的感觉，一时怅然无语，仿佛千万种滋味在交织翻腾，使得原本得吞囹圄的那份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练青弥看着素玄华的背影，轻叹道“:傻瓜，都是些死心眼的傻瓜，明知道是死路还要往下跳。”
练空萧深沉凝视苍茫海面，道“:一点也不奇怪，明煌上界立国六百年，不和亲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面对外敌皆是死战不降，国风刚烈硬骨，由此可见一斑。”
忽然又叹道“:可惜了两个汉子，他们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从头到尾不过是被人摆布的棋子罢了，其实黄泉二人到达赤阳侯府时，李渡微以及全家老小就已经被人杀了。”
练青弥“啊”了一声，惊讶道“:那大哥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呢。”
练空萧傲然道“:我这一生，纵横快意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我们走吧。”
练青弥向众人说道“:刚刚谁说自己是海盗出身的，过来开船，你们杵在这里想喂了海眼么！”
众人豁然醒觉，那个光头独眼的汉子赶紧走上船台，看了看天色风向，大声道“:所有能动弹的人，都去划桨，我来掌帆，眼下咱们只有转航东方，尽快离开龙神之眼。”
这时，只听一声天外长啸，当空传来一句冷冷的话“:你们今天逃不了，此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只见万丈碧空中，一个巨大的阴影狂啸而下，众人惊恐的发现，那阴影体型如山，背生双翼，竟是一头龙首鱼身的狰狞怪兽，一双青碧色的兽目足有人头大小，正森然盯视着众人。这怪兽实在是太过庞大，张开巨翼当空盘旋时，竟将整艘帆船遮盖在阴影之下。
不知是谁惊叫道“:这是破天鲲龙，不好，是伊挽狂澜来了。”
原来这破天鲲龙原本是北海之中一头极为凶狂的巨兽，据说身怀上古凶魔鲲鹏的血脉，所以在大海之中威力更甚，几乎无可匹敌，四十年前，破天鲲龙疯狂暴动，在北海之中掀起百丈狂涛，一日之内摧毁沿海数座城池，屠灭十万百姓，恐怖之名传遍五界四海。
北神域三位帝君率领数千巫祝接连作法五日才将其勉强斩杀，而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惨重，三帝君尽皆重伤，数千巫祝死伤过半，那时年少的伊挽狂澜在大战中勇冠三军，他的最后一击让鲲龙彻底毙命，从此名扬天下，成为当时风头最盛的少年英雄，按照北神域旧制，破天鲲龙的兽灵元珠便归伊挽狂澜所有，想不到四十年后，众人在北海之上又见到了这不可一世的凶兽。
却见鲲龙的硕大龙头之上，迎风朗立着一道昂藏身影，黑衣飘拂，甲胄铮明，目光炯炯中充满威仪之态，正是纵横北海三十年的断龙侯。
伊挽狂澜冷然道“:极夜无生，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练空萧屹立船头，昂然无惧道“:就凭你，放眼天下，能让某束手就擒的人还没出生呢。”
“冥顽不灵，这是你自己找死！”伊挽狂澜一声冷喝，随即右臂一挥，只见当空无形翻涌，虚空之中显现出一道数丈长的蓝光气刀，轰然狂啸声中直斩而下，刀锋劲芒直指练空萧。
练空萧怒喝道“:挡我者死”，随即飞跃而起，竟然是毫不避让的迎头而上，身至半空，双掌齐拍而出，掌风横扫形成一轮圆形护罩，与那气刀方一接触便是爆裂般巨响，尽皆溃散，震荡出阵阵狂猛的气浪余波，让众人只觉得眼前狂风呼卷，都快睁不开眼。
素玄华紧紧抓住船上的一条锁链，这二人皆是当世绝顶高手，如今大战不可避免，一旦斗法比试到了极致，怕是要殃及池鱼。
正想着该如何脱身，突然，只觉得头顶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却见伊挽狂澜驾驭着鲲龙，如流星疾冲，山石崩落般撞向练空萧，那凶兽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腥红乱舞，向他噬咬而去。
“:不过一条小鱼干，也敢如此猖狂。”
练空萧狂笑道，只见他滞空而立，张口从舌尖下吐出一道漆黑光芒，那黑光瞬间暴涨，化成一柄遍体黝黑，样式古朴的长剑，练空萧接过长剑，随手一挥，便在水面上“哧”的划出数十丈长的银白涟漪，似乎要海面撕裂开来。
“极夜出鞘不留生，伊挽狂澜，今日就让你见识什么叫通神之境。”
语毕，练空萧手中黑剑厉芒闪耀，剑光如弧，半空中只见月牙般的光芒呼啸掠过，劈向鲲龙兽头，那剑光何等迅捷锋利，瞬间闪入凶兽口中，将那猩红长舌寸寸绞碎斩断，鲲龙吃痛不已，仰天嘶吼，巨翼狂拍将方圆数里的海面掀起叠叠涛澜。



 第四章天崩海坼

伊挽狂澜见状大怒，整个人腾空而起，向着练空萧的背影飞掷出一道紫色光晕，那光晕呼呼轮转，裹挟着破风惊雷般的震动，直袭练空萧背心之处，那横冲直撞的气势极其惊人，让练空萧后背上几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察觉到身后的危险，练空萧顾不得再对付鲲龙，体内真气猛提，身形一跃冲天而起，旋即掌中黑剑疾射而出，正对着那道紫色光晕，两者方一碰触，顿时火花四射，紫光流转中，传来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只听“叮”的脆响，黑剑剑身一弯被激撞弹飞，旋转着回到练空萧手中。
那紫色光晕也被震退了几丈，微微晃动后，紫光缓缓收敛，显现出它的面目来，那竟然是一方锈迹斑斑的紫铜古印，上雕着一只龟身龙头蛇尾的怪兽，周身刻满晦涩复杂的古篆文字，看上去颇为神秘。
“玄武印，竟然是上古女娲大神所铸的玄武印，你竟然有如此神器。”
这玄武印与翻天印，五行神玺，阴阳令合称为四印神器，内藏统御****的玄武神力，乃是女娲大神当时统摄天地万物的王权象征，早就失落了千万年之久，想不到会被伊挽狂澜寻到。
虽然惊讶，练空萧却是毫无畏惧之意，当下体内真气疯狂流转，然后凝神闭目，双手合成印诀，只见他嘴唇翕动开合间，全身青光吞吐，如絮舞动，化作一轮又一轮的青芒光圈如涟漪般扩散开来，阵阵嗡然声中，雄浑强劲的真气疯狂喷张，将他身下的海面压迫出一方数百丈长的裂缝，只见浪花飞卷，水波震荡，一时间仿佛整个北海沸腾一般。
下方海面上观战的船上众人见此声势都是惊骇不已，却听练青弥斥声道“:你们还发什么呆，我大哥要开杀戒了。”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使出亡命的力气，疯狂的划动着船桨，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素玄华虽不曾放慢动作，却将注意力依旧关注在上空的大战上。
只见鲲龙那巨硕身躯狂摆翻滚，吼声痛楚凄厉，森然巨口中血肉模糊，伤可见骨，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创伤，伊挽狂澜眼中闪过痛惜之色，连忙解开封印，鲲龙兽身一震，随后砰然炸裂，化作无数破碎的黑光涌进他的丹田中，消失不见。
伊挽狂澜眼神冰冷之极，一字一顿道“:今日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练空萧闭目沉吟道“:某就在这里，堂堂断龙侯，就只会嘴上功夫不成！”
沉声一喝，只见玄武神印嗡嗡旋转紫光四射，体量迎风怒涨数十倍，几乎是瞬间化成鲲龙一般大小，远远看去如一轮紫色太阳遥挂空中，光芒夺目，耀眼之极。
忽地，神印猛然一震，周身喷出灼灼紫焰，那玄武龙头双目陡然怒张，刹那间火光冲天，划出星斗般的紫芒气焰，狂啸声中朝着练空萧冲撞而去，如昆仑压顶般几乎避无可避。
练空萧意力守丹田，起掌虚握，被真气劈开的海水突然一滞，随即翻腾滚动，化作一道四五丈宽，数里之长的水蓝色匹练，随着真气席卷操控，如狂龙飞天般直刺苍穹，与玄武神印轰然对撞在一起，只见万里长天先是一阵阴暗，瞬间又爆发出遮天蔽日的刺眼白光，随即便是山崩海决般的轰隆巨响，一时间天地皆白，万籁皆黯。
已经驶出七八里远的素玄华只觉得耳鸣眼花，气血翻腾如沸，全身骨骼关节像是被一股巨力扯动般难受，而另有十几个伤情严重的囚犯受到这般重击，更是创口撕裂，鲜血狂喷，躺倒在甲板上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
再看练青弥，她依然是不退不避的站在船尾处，但是面色略微苍白，粉红润泽的嘴角更是渗出丝丝鲜红，想来也是在刚才的极招冲击中受了轻伤。
素玄华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大声道“:你不要命了，现在这种状况，你大哥死不死不知道，咱们怕是要死在他前头了。”
再看空中，玄武神印与海水匹练的硬撼撞击终是不分胜负，玄武印光华大减，周身炙热将水珠碎浪化作白气蒸腾，云雾缭绕中倏然退却，重新恢复正常大小，在伊挽狂澜头顶悠悠转动，似乎要再次蓄势待发。
练空萧以气御海，化水为剑，那巨型海水匹练消散成十几道剑形水柱，正围着他缓缓凝聚，化成一轮蓝光剑冕，锋芒直指伊挽狂澜，亦是毫不示弱。
二人皆是凝视对方，面色虽平静如常，心中却皆是震惊不已。
练空萧没有小看过伊挽狂澜，但也不曾太过重视，今日一战方知此人威名赫赫却名不虚传，若是论真气之强，自己所认识的高手中能够超越他的不过一手之数，况且伊挽狂澜身怀鲲龙兽身之威，手中又有玄武神印这等上古神器，实力堪称深不可测。
他却不知道，伊挽狂澜心中惊骇更甚于他，今日一战，本已料定不会太轻松，可没想到自己已经底牌尽出，却依然奈何不了一个身有创伤的练空萧，此人能够统御高手如云的朔灭沉沙数十年之久，修为之深可谓惊神泣鬼。
就在此时，海天之间突然生出异变之象，原本只是略微昏暗的碧空被阴霾黑气所笼罩，就连碧蓝无垠的海面也化为漆黑浓墨般的颜色，看起来神秘深沉。
船上的素玄华心口怦怦狂跳，全身寒毛直竖，只觉得一股彻骨冰凉的气息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心中陡然冒出极为不祥的感觉，似乎有一种极度可怕恐怖的气氛正在酝酿。
突然，海水开始翻涌震荡，千里汪洋如同被煮沸了一般，浪涛卷舞，海波摇晃，层层白沫从海面下时而冒出，时而炸裂，飘散出一阵阵刺鼻的焦糊味道，众人惊惧的发现，海底深处，不知何时正在冒出片片暗红亮光，在漆黑海水映染下，显得妖艳而又诡异。
不过片刻，西南方的海面突生巨变，一片广阔海水如同拔地而起的山脉一般冲天喷涌，轰雷怒爆声中向上隆起数千丈之高，刹那间，狂浪飞卷滔天，舞动千叠波澜，无数破碎巨浪如雪山崩塌，滚滚轰鸣，又似飞湍瀑流从天而降，激起千万堆雪。
那等遮天蔽日般的场景，就如同茫茫大海中突然长出一座摩天山岭，将北海与天地隔绝劈裂，众人惊骇欲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是谁突然惊恐呼道“:是北海之眼，海眼大开了，咱们跑不掉了。”
似乎为了印证这句话，那隔离天地般的涌浪之山在隆起到近万丈后，先是势头一滞，那一瞬间天地俱无声，仿佛时间凝固了，随即海塌地陷，如山海浪开始崩塌下沉，犹如九天雷霆怒降，崩裂的层层海涛好似万马奔腾，向四面八方席卷扩散开来，却又很快被一阵诡异的吸力硬生生的扯了回去。
练空萧和伊挽狂澜当空御风而立，皆是被身下壮观雄浑的一幕震惊不已，不知何时，海面上出现了一方直径十几里，深不见底的黑洞漩涡，看上去如同海底漏了一个口子，似乎要将整个北海之水吞噬殆尽，无数道海水旋转着，激撞着，狂奔着被卷入其中，一泻千里倾泻进黑洞后，便再也看不见踪影。
龙神之眼，北海之上第一天地异象，终于爆发了。
滔天北海，狂浪飞卷，奔涌之势浩浩汤汤，在龙神之眼的巨型漩涡吸引下，一望无际的海面从四面八方向着那亘古不变的无底深渊倾泻而下，无数海鱼海兽或挣扎跳跃，或腾空嘶吼，拼命的想要逃脱这股力量的席卷，跳出一股乱流，却又立刻被无数道浪头重新打回原地。
素玄华目瞪口呆的看着崩溃一般的苍茫大海，只觉得手脚冰凉，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占据他的脑海，“刚出牢笼，又入死地，果真天意弄人啊……”
练青弥有些失控的说道“:怎么可能，未时还没到，还差两个时辰呢，怎么突然开启了……”
凌空而立的练空萧与伊挽狂澜二人也被龙神之眼的毁天灭地之势震慑，只觉得身下那个无比宽阔的海眼此刻似乎要将整个北海吞噬殆尽。
练空萧暗叫一声“:不妙，小妹还在龙神之眼的漩涡范围内。”旋即收剑化气，也不再恋战，退转身形向着练青弥的方向掠空飞奔。
伊挽狂澜手擎玄武印，闪动身法紧随其后，喝到“:执迷不悟，你只能陪着这些死囚一起葬身此处了。”
声未歇，玄武印紫光暴涨，呼啸飞转，朝着练空萧头顶覆压而下，只听一声尖锐鸣吼，当空出现一头玄武神兽的虚影，雄壮身躯之上缠绕着数十丈长的青鳞巨蟒，碧目灼灼，长信森森，如蛟龙盘旋，曲身向练空萧当头噬咬。
“挡我者死！”练空萧心中焦急恼怒，不愿再纠缠，猛然回身，真气疯狂喷涌，一掌拍出万千流光，与青鳞巨蟒砰然激撞，顿时叠光爆射，飞火星溅，气浪翻飞中，一柄黑剑倏然飙射，向着巨蟒头部横斩而来，剑光如墨漆黑，势如闪电般划破长空，只听“噗嗤”闷响，剑芒横扫过青鳞巨蟒的七寸，顿时血光激射，巨蟒痛吼狂嘶，硕大的身躯蜷缩扭曲，长尾直朝着练空萧乱舞摇摆。
那十几丈长，一丈粗细的蛇尾旋转如风，将练空萧周边缠绕包围，蓦地，蛇身寸寸绞动，鳞光闪闪，腥风嘶沸，猛然将包围圈收缩，似要将他绞杀，却见练空萧巍然而立，周身空气一凝，刹那间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真气狂潮，向四周疯狂暴击，青鳞巨蟒被凌空击飞，近百丈长的兽身翻滚扭曲着被震飞数里之远。
“小小泥鳅，也敢猖狂！”
练空萧怒喝一声，手中黑剑暗芒闪耀如水波荡漾，铮然声中幻化出万千黑芒，汇聚成一条数十丈之长的黑气虬龙，当空盘旋夭矫，远远看去如乌云蔽空，张牙舞爪间凶气四溢，虬龙昂首怒啸，腾跃破空袭向伊挽狂澜，却与玄武兽灵迎头激撞，顿时绚光如爆，轰隆震响，二者在万千残光迸发中缓缓消散，重新化为紫铜印与黑剑。
练空萧掠身接剑，行迹如闪电迅捷，只见他右手横剑于胸，左手成诀，真气贯通于双手之间，无数道黑芒剑气游走在身体四周，凌厉锋锐之势抑制不住而喷薄欲出。
玄武印当空悠悠旋转，紫光照耀下，伊挽狂澜面色越发的凝重，心中不再轻敌，体内真气疾行运转，衣衫鼓舞，乱发纷扬，准备再次极招相拼。
却见练空萧气劲陡然一沉，随即砰然震爆，无数剑气黑芒如虹雨纷纷，旋转而下，风卷残云般吸纳万千海水，光晕流转间变幻形态，刹那间，练空萧周身十丈之内，无数水剑凌空飞转，剑刃朝天如林而立，远远看去，仿佛一片天空皆已被扭曲了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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