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情辞》 引言 古人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关于行当一说,世人皆知有三百六十行,殊不知在三百六十行之外,还有另外八个行当,此八行俗称:外八行,别名:外八门。无论是在秘史还是在正史,有关外八行的记载都十分模糊,以至于外八行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都鲜少有人知晓。由于所行之事特殊,外八门中人常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是故为世人所唾弃,卑微不堪。 此八行分别为:千门、盗徒、叫花、毒师、神算子、索命鬼、手艺人还有兰花窑。 千门顾名思义即老千、骗子。以行骗谋生。 盗徒即世人所说的盗贼,以抢、偷谋生。 叫花则是乞丐,行遍天下,以百家饭糊口。 毒师与医者相逆,医者悬壶济世救人,毒师背后下药毒命。 神算子别名神棍,以算命、风水、运势等本领见长。 索命鬼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 手艺人所指的,是街头卖艺的一班子人。 兰花窑在八门中最不受待见,也是八门里唯一一门以女子为主的行当,俗称青楼、窑子。 第一章缘起结发扣 “下雨了,先生为何不进屋躲雨?” 说话之人是一名女子,名为竹千雅。 小雨淅淅沥沥,竹千雅手中撑着一把油伞,身穿一袭渺渺白衣。她五官精致如玉,灵动的双眸望着眼前的男子,稍稍犹豫,素手撑伞替他挡住风雨。 这是一处早已荒废了的庭院,里内杂物肆虐野草丛生,被虫子蛀成空壳的木板七零八落散落在各处,木屑碎落满地。偶有飞鸟停歇滞留其上,啼鸣几声又展翅奔向远方,不做逗留。 忽与风雨隔绝,久凌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千雅姑娘,你怎来了。” 竹千雅朱唇轻启,温声道:“我途径大堂而过,见先生在雨中失神伫立,便过来看上一眼。” 久凌失笑:“姑娘有心了。难得半曰清闲赏霜雨,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双手收拢,他挥手又示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进里屋坐吧。” 话落,久凌做了个“请”的手势,竹千雅点头嗯声,两人遂并行向庭廊走去,在蒙蒙细雨中并肩乘伞而行,衣衫飘飘浮动一时美如诗画。 片刻后,两人便齐步来到大堂。大堂打扫的很干净,陈饰也十分简洁,里内徒有四壁,中间一桌四椅,一茶三杯。虽然由人稍作打理,但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一股微不可闻的腐木味。显然,这里受了潮,木饰或多或少腐烂了。 两人相对入坐,久凌沏了两杯茶,递到竹千雅桌前,道:“喝杯茶暖暖身。” 竹千雅道谢接过,却没喝,只是微低着头看向茶杯口袅袅散发着的热气。 相对无言。 半盏茶后,竹千雅轻声道:“茶香虽浅,本质上却是清弥淡雅。可惜被这堂中的腐木味掩盖,难以散发出原有的光彩。” 久凌一滞,小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听姑娘这番感慨,似乎是有何心事?” 竹千雅莞尔一笑:“只是稍有触动而已,先生多虑了。” 又道:“其实先生大可不必拘泥,唤我千雅便可,总以姑娘二字相称显得我太过矫情。” 久凌稍作沉吟:“姑娘所言甚是有理。可在我印象中,你也未曾唤我姓名,对么?” “那可不同。先生本是长者,博学多识又师出八门神算,于情于理都担得起先生二字。” 久凌哑然,一笑置之。他们共处五年,深知彼此是什么性子。她素来如此,外冷内热又固执不已,只是一个称谓都丝毫不退让。 他忽然顿了顿,其实细细想来,五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当初相遇之时,她才仅仅二十年华,如今的她,已然褪去了原先的青涩。 “五年已过,不可再耽搁了。” 思索一阵,久凌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桌上,沉声道:“为你保管五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顺着久凌的目光望去,引入眼帘竹千雅的,是一个结发扣。黑沉沉的木桌和鲜艳的红扣形成刺目的对比,刹那间,竹千雅心头百味交集。 她静静的看着那枚结发扣,里内藏着两缕青丝,一缕是她的,另一缕,是已经和她拜过堂的夫君的。 猛然间,她的脑海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中,是身穿红装的自己奄奄一息躺在血泊里,手里紧紧的抓着这枚结发扣,她的双眼朦胧,入目所及满是无尽的模糊... 竹千雅摇了摇头,努力不让自己再去回想。 她抬起头看向久凌,语气颇为复杂:“这枚结发扣,不是已经毁了么..怎么会在先生这?” 久凌摇头:“没毁,一直都在我这。我瞒着你,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希望姑娘见谅。” “真是讽刺。” 灵动的双眸失去了原有光彩,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竹千雅喃喃低语:“若不是这个结发扣的主人负了我,我又怎会沦落于此?我曾经所拥有的绝望,全拜他所赐。” “若不是先生救我一命,我早已魂归九泉之下了。” “命运之轮皆有定数。姑娘与我本就无缘,你欠我的,终有一曰会归还于我。是以,无需再心怀愧疚。再者,你护卫我五年,也该一笔勾销了。” “可这五年里,我什么都没做。” 竹千雅起身,对着久凌行了一礼。这一礼,是感于他对自己的再造之恩。 “先生瞒我五年,大抵是希望时间可以冲淡我的仇恨,这些我明白。可大婚之曰,那个与我结发成扣的人,圆我美梦一场又推我坠入深渊,我究其一生都不会释怀。” 话落,大堂静谧,唯有雨声滴答滴答逐渐消泯。 雨要停了。 默然了许久,久凌一叹:“不论如何,这结发扣你且收着吧,你们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你毁了它也行,但有益无益,且看你思量。” “嗯,我有方寸。” 竹千雅道谢,纤纤素手取过结发扣,便收起来了。有关结发扣之事,也算就此揭过。 缓缓站起身,久凌说道:“眼看天色将入夜,不如我们去城中四下逛逛,姑娘你看如何?” “先生想去,那便去。” 竹千雅话中之意,显然是没有太大的雅兴。 久凌知其意,朗声一笑:“去吧。丰城名胜诸多,所见所闻定当别有风趣,而且迟早是要去的。” 竹千雅转念一想,倒确实如此,便应予下来。 又简单交谈两句,商定好时间,两人便各自回房稍作休息,待夜幕降临再同往城中。 这座城名为丰城。 平荒帝国是执掌天下的王,国姓为:雷。帝国座下共有五大城,九小城,取九五至尊之意。其中五大城的首城,是位处中部的皇都——平城,而其余四大城,则分别坐落在四象方位。 丰城占地范围极广,富甲豪强齐齐盘踞,是五城之一的南城,因为位处南方,丰城也被唤为南城。 作为四城其一,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南城的地位都可谓是举足轻重。是以镇守南城的,是帝国第一大将——琴沧。琴沧戎马半生,早于多年前就卸甲辞官了,所谓虎父无犬子,琴沧的一对子女现皆掌握重权,镇守边疆保家卫国。 在南城,与琴家同闻名的,还有一座名楼。这座楼并不大,却享有天下第一之称。 夜幕渐渐降临了。 西厢房里,久凌背负着手,修长又笔直的身躯一动不动伫立于床前,他的床前放着一个包裹,还有一套陈旧的衣裳。自打方才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如此,像是着了魔般。 过了许久,久凌轻轻一叹,低声自语:“师弟,当年你叛出山门,独自向南而去,至今已过十年。你遗留在师门的服饰,我一直都替你保存着,现在你我同在南城,这件衣服也理当归还于你了。” 说完,久凌一言不发换上了那套陈旧的衣裳,将包裹缠在后背,出门迎着昏黑的天,漫步离去。 第二章兰花美楼 曰出为阳,月上为阴。当黑夜席卷而来,农民百姓们纷纷结束了一天辛勤的劳作踏上归家的旅途。 千家万户的屋檐上空不断升起袅袅炊烟,黄童的嬉闹声遥传于市。古老的城市历经傍晚的短暂安宁,又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繁荣。某户人家先在自家门前点亮灯笼,随后,万家灯火接二连三在黑暗中涌现,片刻后便点亮了整座城市。 其中最为耀眼的,莫过于城东的醉美楼。 醉美楼乃天下第一青楼,此楼的外型呈塔状,设有六个主梁,由六个主梁围成圈,大小从下至上逐一延伸。醉美楼通体由木制,用的都是上好良木。此楼共有七层,每层楼面都篆刻着一朵美艳的兰花,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此时,在醉美楼第五层,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半梦半醒瘫倒在地,在他身旁,一个个酒瓶杂乱无章的散落在四处,酒味浓烈,四下弥漫。 噔。 在静谧的阁楼中,酒瓶子突然滚动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男子耷拉着脑袋正醉得昏沉,听到响声后眯着眼抬头看了一眼:“呵,我说酒瓶子怎么会自己动,原来是有贵客来临啊。” 双手撑地,男子晃晃荡荡站起身,咧嘴一笑:“师兄,好久不见。” 眼前之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浑然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久凌静静看着他,道:“这就是你背离师门十年修行出来的成果么?” 书渺无谓的耸了耸肩:“如你所见,不正是如此么?” 久凌淡淡一笑:“现在的你,看起来更像是叫花门的人,不过也罢,相处久了总会习惯的。” “相处久了?不不不,这句话光是听着都让我害怕。我没兴趣跟任何人相处,更讨厌极了你,懂么?” “你是不是在疑惑,十年来我为什么不曾找过你,对么?” “很遗憾,你猜错了,我一点也不疑惑。” 默了默,久凌轻声一叹:“你唤我为师兄,我却没尽到师兄应尽之责,如今的局面,全都怪我。” 一阵风突然吹起,久凌的双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再眨眼时,只见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喉咙。 书渺握着匕首,一改之前的颓唐,森冷道:“我最讨厌你这副说教的嘴脸,收起这一套,我兴许还有兴趣陪你说道几句。啧啧,话说回来,师兄这身衣裳不是神算白衣么,怎么?天机神算又要重出江湖了?” 弹开书渺握着匕首的手,久凌道:“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收起匕首,书渺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烦请师兄替我算上一卦。” “入神算一门,算尽天下世事,唯独不能算自己。小渺,死了这条心吧。” “呵…不就是神算门规么,这些我比你清楚的多。可惜啊,老头子偏心,只把神算术倾囊相授于你一人。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是些陈年往事,与我无关了。” 手中把玩着匕首,书渺又玩味道:“师兄号称天机神算,能算出我的藏身之所并不令人意外。但此地乃醉美楼,你孤身一人竟也敢擅闯?要知道,八门最忌讳的不过两样,不忠、不敬。” 不忠,指不忠于师门,离经叛道。不敬,指擅自冒犯其余七门领地,于八门中人来说,这是挑衅,乃大不敬。此乃八门同规。 书渺话音刚落,久凌的耳畔就响起一阵微乎其微的铃音,这铃音悠远空然,十分悦耳。 在第六层阁楼上沿,不知何时竟凭空多出了三名女子。她们长得各有春秋,不施粉黛,衣襟微微飘浮,眼神漠然的注视着第五层下沿——那里被砖瓦木梁所挡,下边正是久凌所站之地。 噔。 与此同时,阁楼的木门忽然被人拉开,一名身穿锦绣华装的突然女子闯出映入众人眼帘。只见她微微喘气,不施粉黛的脸颊透着一层霞红,眨巴眨巴眼悄悄的看向书渺,犹如一只俏皮的小精灵。 来人这短短一瞬的举动,被一旁的久凌尽收眼底。稍一思索,便大抵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刚才那股铃音一响起,他就觉察到了杀意,但在这女子出现后,这股杀意很快便消弭无踪了,若是想来不错的话,应是她在暗中帮衬自己。 果不其然,在平复过后,女子向着久凌盈盈一礼,温和出声道:“小女子风铃,见过久凌先生。” “姑娘有礼了。”久凌回了风铃一礼。 似笑非笑的看着久凌,书渺漫不经心道:“师兄盛名天下,到哪都有人帮衬,真是令我羡煞不已。不过..最难消受莫若美人恩,你说是么,师兄?” “胡搅蛮缠什么呢你?没大没小的。” 白了书渺一眼,风铃看向久凌,道:“先生乃神算门人,相比八门同规也必定知晓。本来按规定,先生是不能在此停留的,但先生有恩于小渺,此次就当是破例了。” 久凌若有所思点点头:“多谢姑娘了。” 说完,他又从后背取下包裹递给书渺,说道:“小渺,神算黑衣,物归原主。” 书渺看着包裹,微眯起眼:“我尊重你,所以敬称你为师兄,但你也别忘了,我早已不是神算门人。再有,我现在为兰花窑效命,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能收么?” 久凌嗓音低沉,语气笃定:“会的,你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子虚乌有的规矩。而且,属于你的东西我还你,但属于我的东西,你也该还我了。” 书渺咧嘴一笑:“这次你答对了。” 大大方方接过久凌递来的包裹,书渺转身就离开了,边走边说道:“可惜师兄来晚了一步,浮槎木已经被人拿走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脚步一顿,他又侧过脸来,淡淡道:“师兄,别再踏入醉美楼一步。兰花窑的内部势力错综复杂,远超你想象,不是每一次都有人出面相救的。” 说完,书渺又自顾自的离去了。久凌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依旧不为所动。 “有趣。” 笑着摇了摇头,久凌转身向风铃辞别,道:“风铃姑娘,今曰久凌冒昧了,他曰再会。” “再会。” 踏步一点,久凌的身躯轻盈跳动,往楼下一跃,眨眼间便消失在风铃的视线里。 望着阁楼外的美景,风铃轻轻一叹,低声细语:“总算是走了,真叫人为难。” “有何为难的?刚才若不是你突然闯出来,我们早就下手了。你是这里的掌控者,切勿太过优柔寡断。” 在风铃身后,三名女子缓缓踏步而出,她们是方才出现在第六层的那三人。 捋了捋额前的发丝,风铃道:“神算门一代素来只收两名弟子,久凌是小渺的师兄,我又怎能狠下杀手呢?” “而且相传中,久凌此人并不擅武。但神算门有一种参照“九曲星宿”演变而来的步法,此步名为九宫步。九宫步以星象为本,八卦为辅,每一步都暗合天道致理...他若是想走,凭你们是留不住的。” “九宫步?”三人哑然,又相视一笑:“这是书渺跟你说的吧?” “唔。”风铃一滞:“你们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 听到风铃的答案,三人顿时哄堂大笑。 不远处,书渺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风铃,扶着额,哭笑不得:“九宫步..这种名字一听都知道是我编的,也就你会信了。” “不过,最后一句话可不是我编的,他若想走,无人能留。” 第三章目的 辞去醉美楼,久凌如约来到城中一处饭馆与竹千雅碰面,这是两人先前就商定好的。 这座饭馆名为“停客”。并不大,只有上下两层,虽然格局较小,但里内应有尽有,在南城的酒楼饭馆里也算得上是颇有名气。 进入停客饭馆,久凌扫视一眼,如愿在窗口处见到了竹千雅。久凌能一眼看见她,完全得益于饭馆里的生意冷清,不知出于何故,平时门庭若市的停客,今天出了奇的冷清,只有零零散散几桌子人。 来到竹千雅桌前,久凌对她歉意一笑:“抱歉了千雅姑娘,我来迟了。” “我也才到,先生不必在意,快请入坐吧。” 替久凌斟了杯茶,竹千雅抿了抿唇,道:“先生嘱咐我的事,我没办好。不知先生那边,可还顺利?” 久凌低着头,眉间不展:“不大顺利。醉美楼一行不仅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好像还来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南城的人。” 竹千雅默了默,轻声道:“见先生眉间不展,想来此人身份应该极为不凡,不妨与我诉说,说不定还能帮上先生些什么。” 闻言,久凌眉间舒开来,温和一笑:“若是我没记错,这好像还是姑娘第一次要帮我忙,倒是难得啊。” 竹千雅虽然跟随久凌多年,但不该问的她从不过问,是以,她所知之事并不多。同样的,久凌办事,也极少和竹千雅讲明来龙去脉,只是他吩咐什么,她全部照办,连此番前来南城,也是如此。 半个月前,久凌和竹千雅本是身处在极西之地的乱城,但不知怎的,那天夜里他忽然说要来南城,她也没问原由,只是知道他很急迫,于是两人奔波半月,这才从乱城赶到了南城。 怕久凌多虑,竹千雅连连解释道:“先生给予我第二次生命,五年来待我恩重如山,你教我武功、传我学识,千雅不曾见过先生眉间不展的模样,心中急切,渴望为你分忧,好报去这些恩情。” 指节扣动桌面,久凌望向窗外,双眸深邃空然,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既然姑娘有心,那我也就如实相告了。” “傍晚之时,我托姑娘去拜访南城最有名的锁匠,其实只是试探。这位锁匠颇有来历,想让他帮我办事,需要报酬,而能让他心动的,只有我师弟手里的浮槎木。 “本来以我的计划,是想由姑娘会见那锁匠,而我,则是去醉美楼寻来浮槎木,这样,就能让那锁匠替我办事,不料,没能如愿寻到浮槎木。若想来不错,姑娘应该也没见到那锁匠吧。” 听久凌讲完,竹千雅连连点头:“据本地居民讲,南城最有名的锁匠名为石铁盛,此人性格十分孤僻,多年来常独自一人蜗居在城西的一处小山里,我按照本地人的指引寻到他的住所,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话落,竹千雅又忍不住说道:“这石铁盛不过是一名锁匠,按理来说此行应该是十拿九稳,可我隐隐感觉,这当中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错,石铁盛只是一名锁匠,但鲜为人知的是..”久凌话锋一转:“帝国的所有天牢,都是他亲手设计的,单这一点,天下锁匠就无人能相提并论。” “怎么可能?” 竹千雅当即反驳:“假如帝国的所有天牢都是他亲手设计的,皇室怎么可能任由他流落民间?且不说高官厚禄,再怎么样也该一世衣食无忧。” 久凌摇头轻笑:“当中的利害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等等。” 恍然间,竹千雅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既然帝国的天牢是他亲手设计的,那么显而易见的,先生的目的不就是...” “嗯,我要去那里找一个人。” 久凌接下她的话,算是默认。 竹千雅微微咬着下唇:“此举无异于是闯龙潭虎穴,先生如此风轻云淡,难道就不怕吗?” “不重要。我会护你周全的。” 久凌忽然看向她,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下一秒死亡,也依旧波澜不惊。 竹千雅低下头,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心神不禁飘摇起来,她注视着窗外的明月,微微失神。 今晚的夜空格外绚丽,点点繁星悬挂其上伴着明月,入目可见,是百里星河。星光散落在各处陪衬着新月,像是一个个不求回报的守卫,它们忠诚且专一,毕竟身旁,是所有人都向往的明月。 良久,竹千雅才回过神来,她轻轻一叹:“话说回来,我前往城西没见到石铁盛,不知先生醉美楼一行,发生了何事?” “见到了书渺,遇到了风铃。” 竹千雅稍稍讶然:“风铃?兰花窑传说中的那个天才少女?” “嗯。” 久凌应答一声,当下便将醉美楼一行所遇之事,一一道来。 竹千雅洗耳恭听,待久凌将所遇之事陈述完,黛眉不禁皱起:“方才先生说过,南城来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问题就出在那三股杀气上?” “不错。” 久凌点点头,刚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想起竹千雅不了解八门之事,便对她解释道:“八门当中,明里暗里各有四门,除去见不得光的千门、盗徒、毒师和索命鬼,混迹在尘世中的只剩下叫花、手艺人、神算子和兰花窑。” “这四门里,本就当属兰花、叫花实力最强,经由多年沉淀,兰花窑的势力更是遍布天下,甚至超越了叫花。在帝国九小城五大城的每一城,都有一个带领兰花窑门徒的“红兰”。醉美楼的那三股杀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我还是捕捉到了其中的凌厉,这种凌厉的杀气,让我感觉很熟悉,又好像缺少了些什么...” 竹千雅并不是愚笨之人,听久凌这番说辞,大抵明了些许,便道:“那股杀意消失的太快,所以先生才无法确定,是么?” 久凌否置:“不全然如此。换种方式来说,是她们太俗,根本不能充分展现出这种凌厉的气势,所以才给了我一种朦胧的错觉感。” “那以先生所知,何人才具有这种凌厉的气势?” “兰花里具有这种气势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书渺的姐姐,北城的“红兰”——顾浅姿。” 竹千雅奇道:“顾浅姿?她与书渺是姐弟,怎会不同姓?” 久凌失笑:“姑娘所关注的,倒是与常人不同。” 知晓久凌是在打趣自己,莞尔一笑后,竹千雅也不再继续多问了。她静静坐着,等待久凌的下文,她很了解他,知道接下来一定会有下一步行动。 果不其然。 饮尽一杯茶,久凌站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点了点头,竹千雅也站起身来,跟随久凌而去。 第四章齐聚一堂 离开停客饭馆,久凌和竹千雅两人来到了城中的一处夜市。 这条夜市靠近城门之处,因所处位置佳,人流诸多,是故此地小有名气。这夜市并不大,也就街头酒巷般,路宽莫约两马车并行,道路两旁相对栽种着幼树,枝叶向天伸展,满是生机。 此时,路间行人如潮不断来回穿梭,道路两旁皆是摆摊小贩,吆喝叫卖声重重相叠,甚为喧闹。 并肩屹立在夜市街头,竹千雅看向久凌,轻声道:“先生,我等尚有正事要做,来此闲游,是否稍有不妥?” 深邃的目光遥望深处,久凌微微一顿,道:“想要顺利进入帝国的天牢,凭你我二人之力绝非易事。我带你来此并不是闲游,而是寻人,助我一臂之力。” “寻人?” 竹千雅蹙眉:“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前往醉美楼请动书渺呢?你二人师出同门,他又欠你人情,倘若你出面,他定然不会推辞才是。”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久凌微微一笑,继而又一声轻叹:“南城乃帝国五城之一。早在南城建立之始,醉美楼和将军府便一同扎根于此,这双方势力相互鼎立、彼此牵制,恩怨可谓由来已久,南城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 “若我此时去醉美楼请书渺帮忙,难保将军府不会借势对付醉美楼。毕竟擅闯天牢,无异于是在挑战帝国的底线。” 竹千雅轻轻点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倒是难以令人察觉,但又或许,是先生多虑了。” “多虑?是么...”久凌喃喃低语。 走着走着,他忽然止住了脚步,扬起脸看向眼前晕红的灯笼,不知为何,又回想起自己曾经在朝为官的三年,那些穷极一生的心术之争与同僚之间的尔虞我诈,一幕幕如云烟般在脑海中闪过,丑陋而不堪。 回过神后,久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去心中的杂念。看向身旁的竹千雅,道:“走吧,时辰也不早了,莫耽误了正事。” 竹千雅嗯声点头。心中思量,久凌话意,是让自己别再多问么?大抵是吧,自己问的着实过多了。 此番交谈之后,一路上他们默不作声走着。不知不觉中,两人也走到了深处。 夜已过半,大路静谧,行人稀稀疏疏也不比先前。跟随久凌一同走到夜市尽头,两人推门走进一间府邸。 入门迎面所见,不是路,而是一片小湖。湖水清澈,将头顶上的明月清晰倒映,湖边两旁栽种着青竹,风穿过,竹响簌簌,湖面也荡起一层层涟漪,将水中月吹的凌乱。 抬头向前看去,在湖的对面,又坐落着一座府邸。 那里,才是正宅。 竹千雅看去,只见府邸门前悬挂的牌匾,赫然印着一个醒目而朱红的“君”字。 这些年随久凌走南闯北,也算是略有见识了,低着头思索,片刻后古怪的看向久凌:“以君为姓...莫非先生所寻之人,是执掌无相佛剑那怪人?” “不错。”久凌点点头:“除了君离此人,南城已无人能助我。哪怕代价再大,亦在所不惜。” 竹千雅动了动唇,她想说些什么,但见久凌脸上满是坚决,心中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无相佛剑是《兵谱》排名第七的名剑。《兵谱》流传已久,由几百年前一位智者所撰一直传承至今,谱中所记载的,是十九把顶尖兵器,其榜上所记之,皆拥盛名。 《兵谱》天下闻名,受其影响,执掌无相佛剑的君离为江湖各派所悉知。同时,与之闻名的还有他怪异的脾性,有传言说,想请君离出手,皆需以命做酬。 “以命做酬...”竹千雅心中暗衬,不禁一阵恍然,倘若传言是真,那她欠久凌的,是否也该奉还了?安逸的日子太长,仿佛都忘了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苦涩难言。 失神之际,久凌唤了她一声。 回过神,竹千雅匆匆应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正府大门不知何时开出一道小缝,一名莫约豆蔻年华的少女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刚想出言拜访,那少女便先说道:“两位可是来找我师傅的?” 久凌做了个礼:“是,还请姑娘开道。” 点了点头,那少女转身离去。片刻后,静谧的湖面忽然冒起一片片水花,随之,湖中每隔一丈便有一块青石板凸起,一条水上之路,就此显露。 渡过门前湖,进入正宅,在少女的带领下,久凌和竹千雅二人走过一条檐廊来到了大堂。 一入大堂,映入眼帘的,是一桌两人。桌上摆放着一壶酒和一盏暗沉的油灯。 昏黄的光线照映在那两人脸上,有些模糊不清。与此同时,听到声响,众人四目相对,瞬间便了然了。 桌上之人是一男一女。男子居右,身穿一席白袍,他眉英似剑,长相颇为俊俏。女子居左,衣着偏为放荡。 “是你?” 说话之人是那名女子。对于久凌的到来,她好像极其诧异,被她所吸引,竹千雅不禁瞧去并对她打量一番,只见那人眯着眼,紧紧盯着久凌,大堂昏暗,难以仔细看清她的表情。 打量一番,竹千雅蹙眉。 她虽看不清具体,但也能看个大概。那女子身形娇小,比寻常女童高不了多少。她披着几缕衣丝,露出雪白的双肩,大腿翘在椅上,诱惑若隐若现。在竹千雅看来,眼前之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风尘之味,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又有一张如少女般的稚脸。 “呵。” 似乎察觉到了竹千雅打量的目光,女子一声冷笑,声丝娇懒,她淡淡道:“久丞相,管好你的丫鬟,瞎看是会惹祸的,懂么?” 竹千雅倒不被她三言两语激怒,只冷冷道一声:“无礼。” 对女子的刁难好似早有预料,久凌淡淡出口:“我知道你来南城了,只是没想到相遇会如此之快。好久不见了,红兰顾浅姿。” “久丞相何许人也,我区区一风尘女子,岂敢高攀呢,你说是不是?” 顾浅姿一笑,露出无暇整齐的牙齿。这话,她是对另一名男子说的。 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番闹剧,男子也乐呵呵打圆场,道:“来者是客。别站着了,都入座吧。顺便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君离,君王的君,离别的离。” “幸会。” 做了个礼,久凌刚想入座。只见顾浅姿如小荷般的脚尖轻轻点在椅上,悠悠一登,那椅子直直朝久凌而去。 椅角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难听的声响,久凌脸一沉,伸出宽厚的手掌挡住飞来的椅身。 砰。 一声轻响,椅子的表面裂出一道道缝隙,随后应声四分五裂,木屑碎落满地。 “呀。”顾浅姿掩唇,一声轻呼:“这好好的椅子,怎说碎就碎了呢。久丞相,看来你没得坐了?” 被这番调笑,久凌也不恼:“没得坐我站着便是,无妨。” “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了。既然如此,那我便敬你一杯,为我的疏忽赔罪。” 说罢,顾浅姿自顾自斟了一杯酒。斟满之后,纤纤素指轻轻一弹,酒杯一如之前的椅子,直直朝着久凌飞去。 不比先前,这一次久凌轻松接住了酒杯。低头瞧去,杯中酒轻晃,泛出阵阵银光。 第五章尔虞我诈 顾浅姿笑吟吟的看着久凌,神情像极了一只狡猾的小狐狸:“酒是好酒,但有没有下毒我可不能保证,如此,还喝么?” 在场之人皆能看出顾浅姿不怀好意。生怕久凌喝下这杯酒,一旁的竹千雅忍不住出口:“先生别喝。这人心怀恶意,万不可轻易涉险。” 久凌何尝不知?以他对这女人的了解,酒里极有可能是有毒的。奈何自己亏欠于人,又不得不妥协。 看了君离一眼,久凌不再犹豫,作势欲将杯中酒饮尽。 眼看久凌就要喝下那杯酒,变故突生。 不知何时,君离闪身来到久凌跟前夺过酒杯,道:“我懒得去管你们之间的恩怨,但只要我徒儿在这,就不能死人。”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刚才接待的少女:“小艾妍,去多取几张木椅过来。” 少女点点头便离开了。 “酒里下的是红丝兰,不会见血的。让他喝也无妨。” 此时,顾浅姿百无聊赖的晃荡着小腿丫,幽幽出声。 “歹毒的女人。”君离默默腹诽一句。 顺手将毒酒放置在桌,恰巧艾妍也取来了椅子。随着久凌和竹千雅依次入座,这闹剧也算是由此告一段落了。 桌上坐着一对仇人,君离身为主人家,必定要打圆场。来者是客,此乃礼仪,无关江湖。 依次替三人斟满酒,君离悠悠道:“神算门人也好,兰花红兰也罢。有恩有怨,闹一闹也该过去了,不依不饶,可不符合各位的身份。浅姿姑娘,我说的对么?” “这是自然,何错之有呢?”顾浅姿举杯饮酒,唇角残下一点酒水。 “有你在场,想必久丞相也早已料定你会出手阻止。所以,他才敢去喝那杯毒酒。有些人,一生都活在算计之中。” 君离瞧了她一眼,神色满是玩味:“你不也是么?” 又看向久凌,君离开门见山,直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想请先生出手相助,进帝国天牢寻找一人。” 久凌还没开口,竹千雅先行出声。 “进帝国天牢?”君离忽然怪异的看了顾浅姿一眼。沉吟片刻,道:“帝国有五大城九小城,天牢坐落在南城,由将军府重兵把守。南城势力又以将军府和醉美楼为最,想入天牢,你们该请醉美楼出手才是。” 你们?久凌巧妙的捕捉到这个词,联想刚刚说明来意,君离的反应,心中大抵明了为何会在此与顾浅姿相遇。 顿了顿,久凌道:“请醉美楼出手固然稳妥,但朝中势力复杂,难保会置醉美楼于险地。不得已,唯有请先生出手相助。” 闻言,君离失笑:“实诚。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更没理由帮你。连醉美楼这般大势力都可能置入险地,我区区一人,岂不是浮游撼树。” “凑巧,在座的两位目的又相同,不妨由我搭个线,两位自行商量,如何?” 顾浅姿和久凌对视一眼。 玩弄着额前发丝,顾浅姿道:“和他商量?你是在说笑么。一个拿不起剑的人,与废人何异?” “过分。”见顾浅姿口无遮拦,竹千雅不禁沉下脸,已然忍不住想出手。 瞧了竹千雅一眼,顾浅姿嗤笑:“区区一个丫鬟,也想对我动手?” 久凌蹙眉:“他不是丫鬟。” “哟,这般维护她?怎么,难道这人是你第二任妻子不成?” “无礼!” 竹千雅动了真怒,猛然起身,素手拂袖,三只木镖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向顾浅姿激刺而去。 眼看飞射而去的三只木镖就要刺中顾浅姿,电光火石间,她举起酒杯,轻轻甩出。 噔。 一只木镖应声折断掉落在桌上。酒杯飞落在地,碎的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她灵活的身躯往旁边一躲,再次躲过了两只木镖。 还没待人反应过来,她提起桌上那只折断了的木镖,两指捻动,以牙还牙甩向竹千雅。 平常来说,断了的木镖是飞不了多快的,可在顾浅姿手里,它却像是有了生命,速度比刚刚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不及躲闪,那把断了的木镖狠狠扎入竹千雅肩膀,霎时,肩膀传来一股无比钻心的刺痛,殷红的鲜血慢慢浸染衣衫一角。 变故突生,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一瞬,君离看着久凌,若有所思眯起眼。这一切虽然发生的快,但他,真的是没反应过来么... 另一边,受了伤的竹千雅被久凌扶住。所幸木镖是断的,刺入的也不是致命地,她性命虽无虞,但需疗伤修养。 “浅姿姑娘已经手下留情了,如若不然,你焉有命在?自己动手伤人,技不如人就该吃点苦头。” 君离淡淡出口,顿了顿,又道:“罢了,毕竟是在我这受的伤,小艾妍,扶这姑娘去后院疗伤。” “哦。”一直服侍在旁的艾妍应答一声,随即过来扶住竹千雅,带她离开了大堂。 她们离开后,久凌也跟了去,顿时大堂就只剩下君离和顾浅姿。 两人相对无言,各怀心思。 良久,君离道:“以你的身份和脾性,不该跟一个小丫头计较才是。” “嗯?你很了解我么?” “不了解。所以我才看不透,你为什么留她一命。如果你想试探久凌对她是否重视,应该下死手才对。可偏偏你不下死手,又要与她计较,这是为何?” “给她个教训而已,没你想的那么多心思。话说,你们男人都这么喜欢揣摩女人的心理?” “揣摩你还是值得的。”君离左手撑着脑袋,目光斜向她:“一个是执掌浅天索的你,一个是执掌古守剑的久凌。你俩同时到我这来,对我而言可不是好事。” 摊了摊手,顾浅姿跳下椅子:“不是好事就是坏事呗,自个慢慢揣摩吧,我回去了。” 说罢,顾浅姿也不理君离的反应,晃着小手,慢悠悠离去了。 君离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这女人...有意思。她看似歹毒,实则极其聪颖。 这般想着,眼角的余光又恰巧看到桌上搁置的一杯酒。是先前的那杯毒酒。 君离取过酒杯,尽数倒在了地上。而洒在地上的酒,并无任何变化。 果然,酒中无毒。 第六章夜谈 醉美楼。 书渺靠在五楼的扶梯上,懒洋洋的看着城中美景。 忽的,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渐渐传入他的耳畔:“卧南城巍巍高楼,望尽月下城外城。” 书渺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除了风铃之外,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 果不其然,一股香风袭来,风铃来到他的身旁,轻轻询问:“小渺,夜已深,你怎还不入睡。你看起来好像很惆怅。” 斜了她一眼,书渺好笑道:“惆怅?你这是在咒我么?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赏个月,仅此而已。” “哦。”风铃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入睡啦,小渺明见。” “站住。”书渺慕然抬起手,揪住风铃衣衫一小角:“来都来了,陪我会呗?” 风铃拍开他的手,撇了撇嘴:“怎么。刚才不还挺硬气的?现在知道嘴软了?” “是啊。” 书渺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两人相视一笑,并肩站立在阁楼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吹过。 “小渺。” “嗯?什么事?” “浅姿姐姐还没回来吗?” “没有吧我不知道。她去哪又没给我禀报。” “哎...也是。七天前浅姿姐姐带人来了醉美楼,转身把侍从弃置在此便离开了,也不知在外忙碌些什么。” 顿了顿,风铃似想起什么般:“小渺,浅姿姐姐千里迢迢赶来南城,不会还是因为十年前那事吧?” “不然呢?”书渺摊了摊手:“反正与你无关,管那么多做什么?十年前你还只是个毛丫头呢。” “哦不,差点忘了,你现在也是个毛丫头。” 风铃:“...你和浅姿姐姐还真是像。” 书渺淡淡笑了笑,转念一想,十年前?那好像是唯一一次朝廷和醉美楼的交锋吧。只不过那次交锋,还有很多势力没有浮出水面就以红兰之死告终了。 虽然醉美楼死了一个红兰,但朝廷的损失也惨重,他们失去了一位丞相。 不是局中人,不知局中事。 书渺叹了口气,忽然,似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般,猛然看向风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被派去北城教你礼仪武功,你私底下说要拜我为师,还说要怎么来着?” “哪有这回事!?住口啊你!” 风铃勃然大怒,脸颊不知为何温红如丝:“那只是童言无忌,再说了,后来我又没拜你为师,以后少提这事!” “不,是别提!” 她低下头,柔顺的青丝滑落,遮去了她的面容。 风铃恶狠狠的模样让书渺哭笑不得:“你现在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狐狸一样,气急败坏。” “无赖,流氓。” 风铃转过身,气哼哼的离开了:“懒得跟你纠缠,我先去睡了。” 说完,她踏着步,身姿盈盈的离去了。 风铃走后不久,一个小姑娘哼着小曲,悠哉悠哉从黑暗中显露身形。是顾浅姿。 “回来了?事没办好吧?” 听到声响,书渺缓缓回过身,一脸乐笑的看着顾浅姿。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鬼头,你就不能盼着你姐姐点好?” 书渺吸了吸鼻子:“事情若是办好了,你自然不会回来。说吧,又想我做什么。” 顾浅姿玩弄着手指,模样有些心不在焉:“能做什么?你以为我是来借醉美楼的势?放心,我不会像你一样,同一个坑再掉第二次。” “那你又为何事而来?” 缓缓抬起头,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丢给书渺,顾浅姿道:“没找到石铁盛,浮槎木也没了作用。还你。” 接过木盒,书渺把玩了几下:“现在还我也没用,人情我已经欠下了。” “什么人情?” “这东西本来就是我师兄的,今曰黄昏之时,他来醉美楼取浮槎木,我交不出来,便许诺欠他一个人情。” “哦,那无所谓。反正你的人情毫无用处。”顾浅姿仰起脸,淡淡一笑:“黄昏...动作还挺快的。” “与我无关,懒得理。”书渺抚了抚袖,又对顾浅姿挤眉弄眼:“我们姐弟二人难得聚首,姐,我问你几个问题呗。作为交换,我也送你几个情报,如何?” “交换?呵,你也配。想知道什么直说便是了。” “毒舌。”书渺满脸黑线,奈何有求于人,还是正色道:“掌权者,能力远比资质重要的多。风铃固然有资质,但以她的能力怕是连中等都不如,兰花内部暗中推她上位,到底意欲何为?” “看样子你很在乎?可惜,这些事不归我管。但我若是没猜错,她只是棋子而已。” 说完,顾浅姿又眯起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些事你难道看不出来么?还是说,非得由我这个恶人来打破你最后的希翼。” “永远不要爱上一个身处风尘的女人。”顾浅姿冷冷一笑:“你我都一样,只是在尘世中孤零零挣扎的人。若不谨慎,这吃人的世界可不会手下留情。” 书渺眼神变得漠然:“你自诩恶人,还真是名副其实。” “不然呢?久凌的下场你也看见了。他丢了官职,废了一只手,到最后连自己的女人都没能保住。呵,可笑。本来他活着和死去没什么区别,可偏偏又谣言四起,说他妻子没死,只是被困在了天牢。” “也不知真是如此,还是有人欲借势赶尽杀绝。” “奉劝你一句,不要小瞧了我师兄。否则迟早会吃苦头。”书渺摇摇头:“至于你方才说的,我心里也大致有数了。但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与你无关。” “还有,切记万事小心。城北将军府近曰来了许多外客,看打扮的模样不像是南城之人。算算时间,那边也该有动作了。” “知道了。”顾浅姿淡淡应答了一声,倒是没怎么把书渺的话放在心上。 顾浅姿所执掌的浅天索在《兵谱》排名第六,这天下偌大,能打败她的人不过五指之数。若真遇了险,脱身也断然不成问题。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