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月圆狐不归》 引子风雪白狐 这一年川西南的冬天特别冷,大凉山深处的牛脊村,一连七天都是暴风雪。 牛脊村位于一条深谷之中,只有一条山路进出外界,本来这里只住着几家彝族猎户。 大约四十年前,有人发现牛脊村这里的土地特别适合种药材,便陆续迁来好多药农,形成了一个村落。 这次大雪来的特别突然,时间又早,村民们还没来的急囤积过冬粮食,出村的路就被封住了,山里的药材运不出去,也无法到山外去买粮食。 一时间牛脊村陷入了恐慌之中,村民们把药田里的淮山沙葛也掘了来,当做储备粮,希望可以撑到开春雪化。 杨晓川这些天喝的都是稀的不能再稀的葛根稀饭。十四岁的他,正长身体,哪里受得住这种饿,整日头昏眼花,五脏庙里叮当作响。看什么都像吃的,连屋里跑过一只耗子,都想逮起烤了吃。 这天天刚蒙蒙亮,杨晓川的父母还在酣睡。他却早已偷拿了父亲的**,悄悄溜出了家门。准备进山打两只松鸡,祭祭五脏庙。 牛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杨晓川的脸冻得通红,他嘴唇紧泯着,笔直的鼻梁下,两个鼻孔不停地呼出白气,白气升到睫毛上,转瞬就变成了霜花。 不一会儿,杨晓川走到了村口。 有一个女孩正站在村口等着他。女孩约摸十二、三的年纪,高挑的身上穿了一件打补丁的蓝色的羽绒服,一头黑发扎成马尾,高高的鼻梁,轮廓鲜明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颇有异域风情。虽然不施粉黛,却透着一种自然的漂亮。 这个姑娘叫何小芹,是杨晓川的好朋友。何小芹小时候父亲去世,她便一直和妈妈同外公生活在一起,前年外公去世后,家里便只剩她们母女两人。何杨两家住的很近,晓川的爸爸看到何小芹可怜,平时便经常帮衬着他们家。 何小芹还牵着一条大狗,肩高有一米四上下,脖子处的长毛好像狮鬃一样,十分威武,硕大的狗头哈着白气,依稀可见两排雪亮的尖牙。 “你把大虎也带来了,这下咱们保管能打到东西。”杨晓川蹲下摸了摸大虎的头,大虎伸出舌头,舔了舔杨晓川冻的通红的脸。 “外公走后,就一直没人带大虎出来活动,它在家都闷坏了。”何小芹的外公,是村里的彝族老猎户,大虎是他生前最喜欢的猎犬。 “那咱们快走吧,尽量赶在晚上之前回来。”杨晓川拍了拍身上的雪。 说罢,二人一犬朝着进山的方向走去。 山中风雪虽停,却依然十分寒冷,二人在山中寻了半天,并没见到什么动物。 “以往你外公冬天带咱俩进山打猎的时候,总能发现在雪底下刨食的松鸡,他拿**柄一砸,便能捉住。今天怎么一只都看不到?”杨晓川一边拿棍子拨着雪,一边说。 何小芹想了想,说:“外公曾说过,山里的野兽都是有灵性的,如果一片区域的动物突然销声匿迹,多半是他们感受到了什么危险。” “什么危险”杨晓川问道。 “可能是山洪,也可能是什么凶猛的巨兽”。何小芹答道。 “你怕不是在吓我玩,这么冷的天,山里的马熊都钻进洞里冬眠了。我们这又不曾有什么虎豹,哪来的凶猛巨兽”。杨晓川笑着说。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有点害怕”何小芹扯了扯杨晓川的袖子。 “不用怕,天还早着呢,况且有我在,真要来了什么野兽,我一铳打翻它”杨晓川拍了拍胸脯说。 “汪!汪!”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大虎忽然回头叫了两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杨晓川和何小芹赶忙上前,一看果然有个活物,却不是松鸡,而是一只狐狸。 这狐狸修长雪白,好似一根白练。通体没有一根杂毛,唯有额心之上,有着三条红纹。 狐狸的后腿被捕兽夹夹住,骨头虽没断,却拉了一个很大的伤口,流了不少血。狐狸的胸口还在起伏,说明它还活着,但是眼看已是奄奄一息了。 “可惜是只狐狸,听说狐狸肉酸臭,不能吃”杨晓川有些失望。 “你怎么还想着吃,你看它多可怜呐。咱们一块使劲,看能不能把这个捕兽夹弄开。”何小芹说。 二人使尽了吃奶的劲,终于掰开了捕兽夹。何小芹又用自己的手帕给狐狸包扎了伤口,还把水壶里的水,倒了一些到狐狸嘴里。 过了一会儿,狐狸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围,先是有些惊恐,身子缩成一团。但又看见自己腿上包着的手绢,仿佛知道是这两个人救了自己,身上竖起的毛慢慢落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狐狸三条腿使劲,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轻轻对两人嚎了一声,仿佛要说些什么。 “小狐狸,你好些了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何小芹凑到狐狸近前,仿佛它能听懂人言一般。 不料狐狸好像真的听懂了,摆了摆头,然后朝着东边的山,嚎了一声。 “你是说,你要回那边去”何小芹说。 狐狸点点头,两只前腿屈了三下,仿佛作了三个揖,转身踉踉跄跄的朝东边的山走去。 两人看的都呆了,过了半晌,杨晓川才说:“看来你外公说,山里的野兽都有灵性,是真的。” “嗯”何小芹点点头。 “对了,刚才一通折腾,我有些饿了,早上走的匆忙,你有没有带着什么干粮?”杨晓川说。 何小芹只带了两个洋芋,已经冻得梆硬。二人便去前边的树林捡了些柴枝,点起篝火,一面取暖,一面把洋芋放到火堆里烤。 杨晓川从火里扒出一个洋芋,放在雪里滚了滚,扒掉皮递给何小芹。何小芹正要吃。忽然看见大虎对着他们身后狂吠起来。 二人回头一看,都吓的说不出话来,竟是一只两人多高的马熊!正朝着他们狂奔而来,巨大的身体把两边都带起一人多高的雪雾。 二人刚要跑,却已来不及了。马熊跑到近前,双足支起身子,好像一堵城墙一般,举起磨盘般的右掌便向何小芹劈了过来。 “快跑!”杨晓川一把推开何小芹,话音未落,自己就被熊掌打中,像个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晓川!”何小芹望着飞出去的杨晓川,眼泪不觉夺眶而出。 大虎趁着这个间隙,立马叼住何小芹的衣服,甩到自己背上,向山下狂奔。 马熊接着向大虎撵过来,大虎跑的虽快,怎奈背着一个人,眼看快要被马熊追上。 只听见背后马熊“嗷—!”的一声惨叫。原来是刚才他们救的那只狐狸!它还带来了另外两只狐狸。其中一只三两下便窜到了马熊的头顶,没等马熊反应过来,一下便咬掉了它的左眼。马熊又痛又怒,一掌向头顶拍去,却早已被狐狸避开,只打的脑袋一声闷响。另一只狐狸趁机从下方过来,扬起尾巴对着熊头放了一股紫色的毒烟。马熊的眼鼻被熏的剧痛,这下彻底看不见了。只是对着四周疯狂乱扑。两只狐狸一面跑,一面发出嚎叫声,将马熊向悬崖边引去。 只听见“轰!”的一声,悬崖承受不住猛扑过来的马熊,土石崩落。马熊发出一声震天的长啸,和石头泥块一起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三只狐狸汇合,走到了何小芹跟前,她吓晕了过去,不过呼吸尚匀,应无大碍。身边的大虎一面用身子盖住何小芹,帮她取暖,一面呲牙对身边的三只狐狸吠着,似乎害怕它们伤害主人。 三只狐狸没有停留,在瘸腿狐狸的带领下向山上走去。只见杨晓川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胸膛凹陷,早已没有了呼吸。 瘸腿狐狸舔了舔杨晓川的脸,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又望了望东边的山,仿佛在想什么。 半晌,瘸腿狐狸向天长嗥一声,嘴里发出一道道红光,一颗红色的珠子被吐了出来。旁边的两只狐狸,似乎很惊讶,走到瘸腿狐狸近前。咬着它的尾巴,似乎要阻拦它。 瘸腿狐狸看着那两只狐狸,摆了摆头,又嗥了一声。两只狐狸不再阻拦,退到一边。瘸腿狐狸吹了一口气,红珠子便飘到了杨晓川的口鼻处,在空中转了两圈,从杨晓川的鼻子里进了去。 不一会儿,杨晓川凹陷的胸膛逐渐鼓了起来,脸色渐渐由苍白转向红润。又过了一会儿,呼吸也渐渐地恢复了。 两只狐狸看着杨晓川活了来,边对瘸腿狐狸嗥了一声,似乎叫它快走。 瘸腿狐狸又看了看杨晓川,转过头,三只狐狸一起向东边走去。在雪地上留下六排梅花一样的小脚印。 何小芹昏迷之中感到有个湿湿热热的东西在她脸上舔来舔去。迷离的睁开眼睛,发现是大虎在不断舔着自己的脸。 大虎看到主人苏醒了,兴奋的汪汪直叫。 “晓川!”何小芹想起晓川还生死未卜,顾不得庆幸,踩着积雪向山上树林的方向跑去。 何小芹看到杨晓川躺在雪地里,顾不得细看,马上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不断摇晃着。 “晓川!晓川!我是小芹,你快醒醒啊!” “呜呜呜,你之前还说过,长大了要娶我的,保护我一辈子,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呜呜呜” “咳咳咳……”杨晓川闭着眼睛笑了“我当然是言而有信的,只是你这么晃我,我没死都被你晃晕了” “好哇!原来你吓我”何小芹又喜又气,脸上的泪水都流进了酒窝,将杨晓川一把推倒在雪地里。 杨晓川翻了个跟斗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说:“也是奇怪了,我刚刚确确实实被马熊一掌拍中,按理说绝无活的可能,可我现在却好好的,仿佛比平时还有力气。” 何小芹也纳闷,她刚刚也确实看见杨晓川被马熊拍中了,怎么会一点事没有呢? 忽然,二人不约而同的注意到身旁六排梅花似的脚印,一直向东边的山延伸过去…… 第一回山城之雨 时间未到傍晚,C市的美食街上已有了食客。这条街上的店面,很多都是防空洞改造而来,其中有一家新开的,叫“村坝头串串”。 “来吃串串迈,今天的毛肚特别新鲜哟,还有特别推荐我们的洋芋,全部是凉山拉过来的高山洋芋。”一个瘦高身材,鼻梁笔直的青年,穿着发白牛仔外套,不停笑着招呼店里的客人。 这个青年叫作杨晓川,这一年他二十二岁。几年前他和青梅竹马的何小芹离开老家,来到东边的C市闯荡。 这些年他搞过装修、开过摩的、做过大排档。直到今年,才终于租下这个不大的防空洞,开起了店。 虽然每天起早贪黑的很辛苦,但只要看到何小芹的笑容,他便一点都不觉得累。他努力的做着,盼着生意越来越好,这样,他和小芹就能早点在这座城市有个自己的家。 C市今天难得天气晴朗,傍晚的凉风吹着,杨晓川哼着歌,骑着送外卖的电动车在起起伏伏的路上飞驰。仿佛他骑得不是电动车,而是一辆川崎。 杨老板很少亲自送外卖,这本不是他的活。不过人民碑例外,因为何小芹在人民碑的商城里卖衣服,可以顺道去看看她。 华灯初上,杨晓川终于到了人民碑附近。C市的人常说,渝中半岛像一艘巨舰,分开了嘉陵江与长江,市中心的人民碑,便像这搜巨舰的桅杆。独特的丘陵地貌,使得这里的景观颇为壮丽,无数的摩天大楼依山而建,到了夜晚,仿佛一个个闪光的巨人,托住了天空。 杨晓川没心思看风景,他只想赶快把外卖送到,去见何小芹。 杨晓川把电动车锁在路边。他要从面前这栋商厦七楼的的门出去,走到上面那条街。走进商厦,各家的音响此起彼伏的放着歌。商厦里有些拥挤,情人节快到了,商家也开始做活动,吸引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杨晓川提着外卖包,穿过人群,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电影也看了,你一个男娃儿还让我陪你逛街迈?”。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虽然周围很嘈杂,杨晓川还是能听出这是何小芹的声音。 只见何小芹不同平常T恤牛仔的打扮。穿着米色毛衣,配一件蓝色包臀裙。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显得更加妩媚。 “你都是我女朋友了,还不该多陪陪我啊,一会儿咱们吃饭去。”一个穿着时尚的黄发帅哥,搂着何小芹的肩膀说。 这人杨晓川认识,叫魏磊。之前杨晓川和何小芹开大排档时,对面有一个网吧。魏磊是那家网吧的常客。和别人不一样,魏磊每次总是带着十几个兄弟一起,去了就直接包场。 他们打完游戏,经常会来杨晓川这吃宵夜。一来二去,杨晓川就和他们就混熟了。 魏磊虽然家境很不错,却没什么公子哥派头,十分阳光随和。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挑出什么让杨晓川不爽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吃宵夜的时候眼睛总盯着何小芹看。 然而这一切的好印象,在此时都破灭了。杨晓川万没想到魏磊会挖自己墙角,更不相信何小芹会背叛自己。 “砰!”的一声,魏磊的鼻血仿佛开了水龙头一样,坐倒在地上。 杨晓川攥着拳头,浑身颤抖的站在那里,眼神直直的望着何小芹,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何小芹低着头,不敢看杨晓川,也不去理会地上的魏磊。 魏磊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强挣扎着站起来,对杨晓川说:“你龟儿凭啥子打我!你可以喜欢小芹,我就不行吗!况且是小芹选的我,你也不想想!就凭你,能给小芹怎样的生活!难道让她和你在街边卖一辈子串串么!” “小芹不是那种人!”杨晓川愤怒的说。 “小芹!”杨晓川双手搭住何小芹的肩膀,说:“小芹!你告诉我,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变了,不想再和你过那种穷日子。阿磊说的没错,你能给我的,比起他能给我的,实在太少了。”何小芹抬起头,一脸冷漠的望着杨晓川。 “可是……你……”杨晓川感觉喉头被东西哽住了。 “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蓬头垢面,一身的油烟味!这种没出息的样子,叫我怎么跟着你!”何小芹眼睛瞪得大大的,瞪着杨晓川,声嘶力竭吼道。 杨晓川再也说不出话,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不要理他了,阿磊,我们走!”何小芹抱住魏磊的腰,低着头,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只剩杨晓川一个人孤零零跪在那里。 等她们走到门口,何小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样,“噗簌”“噗簌”的落到地上。 “阿磊,你走吧,我想去看看我妈。” “要不我陪……” “不用了阿磊,我妈妈不喜欢见生人,我们明天再见”…… 杨晓川失魂落魄的回到店门口,已是晚上十二点。店里的员工已经收完摊了。 杨晓川一一道别了员工。关上卷闸门,店里只留一盏昏黄的小灯。他打开酒柜,从里面拿了两瓶白酒,又拿了一个喝扎啤的杯子。 打开电视,杨晓川把白酒倒进喝扎啤大杯,像喝啤酒一样的喝着,眉头都不皱一下。一边喝,一边苦笑到道:“认识二十年了,想不到竟这么脆弱……”” 此时电视里正放着李伯清的散打评书,李伯伯说道:“所以,凡白任何事情,关键是一个心态,心态放宽,烦恼自然就少了” 杨晓川把酒喝了大半,已有些醉了,听到这句话,也自勉道:“放宽心,人生还很长,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放宽心……”。 “你说怄(气)人不怄人的嘛”这时电视里的李伯伯又说道。 “可是真的好怄人哟!我想不通!想不通!……”杨晓川终于控制不住了,趴在桌子上,一向不掉泪的他,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此时,C市的中心医院里,何小芹正坐在病床前,给一个女病人掖了掖被子。 女病人睡的很香,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轮廓鲜明的脸,和何小芹十分相似,想必年轻时也是个大美女。 只是她不知得了什么病,头上似乎动了刀,剃光了头发,套着网套纱布。 下雨了,何小芹望着窗外,玻璃上映出她哭红的眼睛。 年初,母亲在成都的医院查出脑部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已经很大了,如果不及时开刀,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可巨额的医药费,他和杨晓川哪里拿的出。况且,这只是个开始,即便手术成功了,母亲也需要一直吃进口药抑制癌细胞扩散。 其实魏磊早就在追求何小芹,但她从来只是笑笑不理会,也没对杨晓川说过。 可这一回,她彻底动摇了,她不想拖累杨晓川,更不想失去母亲。 她想找魏磊帮忙,但要是不答应和魏磊在一起,怎么好开这个口……。 答应魏磊的那一刻,何小芹觉的心里空空的,觉自己把自己当货卖了,更觉得,对不起小川,一想到这些心头仿佛扎了刀子一样。 可是,她真的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今天她当着杨晓川说那些伤人的话,就是想让他彻底忘了自己,不要再来找她。 “晓川,对不起。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吧……” 望着窗外的雨,何小芹的泪又落了下来。 凌晨两点半,杨晓川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这时,防空洞深处的墙壁,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一米多长的裂缝。裂缝里发出一道道蓝色的亮光,还传出了几声狐狸的嚎叫。 杨晓川睡梦中听到了狐狸的叫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看见洞子深处传出幽幽蓝光。 “那是什么?” 第二回日月两界 外面打着雷,雨点打在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杨晓川想开灯,却发现停电了。只好借着手机的光往洞子深处走。这个洞子并不大,只有十多米深,洞子的尽头被改成了储藏室,杨晓川把香料海椒都存在这里。 走进储藏室,杨晓川发现墙上裂了一道一米多长的缝,并且还在向两边龟裂着,蓝光就是从这道缝里传来。 杨晓川心想莫不是漏电了,抄起一旁的塑料扫帚,往墙上杵了杵。 只见墙上龟裂的那些部分,一下子“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杨晓川猛的往后一退,鼻子里还是呛了不少灰,捂着脸咳嗽着。 “嘚~”“嘚~”“嘚~”,灰尘里传出规律的打击金属的声音。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只狐狸,说是狐狸,却又有些奇怪。 这狐狸个头很小,比黄鼠狼大点儿有限,用两条腿站着,弓着腰,身上穿着一件有点儿像道袍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小钹,一下一下的敲着,头戴小帽,还用眼罩遮住眼睛,稀拉几绺胡须垂到胸前,看上去很老的样子。 杨晓川都看愣了,连忙咬了一下自己的手。疼痛感告诉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只见那老狐狸双手停了下来,说了声“到了”,把小钹挂在腰间,打了打身上的灰。它四周嗅了嗅,走到杨晓川近前,又朝他身上嗅了嗅,张嘴说道:“就一位?”。 杨晓川吓的不敢说话,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嗯……” “好,随我来”老狐狸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玉小瓶,将瓶口对着杨晓川,口中似乎在念什么咒语。 一阵剧痛传来,杨晓川发现自己周身都燃起蓝色的火焰,他刚想呼救,却只见眼前一片白光,他已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意识也渐渐模糊…… 老狐狸塞上瓶塞,把小瓶又揣进怀里,从腰间取下小钹,一边敲,一边往回走进了裂缝里…… 不知过了多久,老狐狸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溶洞里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极其静,只有偶尔“滴答”一下的滴水声,洞顶有许多会发光的蛾子在翻飞着,发出的蓝光把整个溶洞映照的幽蓝。 在溶洞的中央,有一块一丈见方的大石台,石台极光滑,仿佛被水流所打磨过。石台中间堆着很多柔软的干苔藓,苔藓上,一直巨大的狐狸正卧着打盹。 这狐狸不只大,且十分肥胖,躺在那里,用八条粗壮的尾巴盖着自己,如同一座小山。浑身的肥肉,随着它的呼噜声起起伏伏。胖狐狸左右各有两只小狐狸,穿着仆人模样的衣服,拿着长柄芭蕉扇朝它轻轻的扇着。 “启禀福升大人,小老今日夜巡,发现一只即将渡转的八尾狐,现已将其带来”。老狐狸跪拜在地,对那胖狐狸说道。 “哦?”胖狐狸的呼噜声停止了,八条尾巴次序打开,撑着两边的石头,坐了起来。 胖狐狸一伸手,旁边的一只小狐狸便用托盘递上了一只金质的耳挖勺。胖狐狸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对老狐狸说说:“我们巫山一带这些年人族活动频繁,本已少见渡转的狐狸,想不到今天还能遇见一只八尾的,你便放他出来与我见见。” “是”老狐狸掏出红玉小瓶,拧开瓶塞,又是一番掐诀念咒,只见一颗红色光球,旁边还环绕着三大七小的十股白气,从瓶中飞了出来。 然后似有水汽围绕着红球,慢慢凝结,显现出杨晓川的形状,先是透明,而后越来越实,直至变回了杨晓川的原样。 杨晓川猛的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堆狐狸,还穿着人的衣服,吓得够呛。一想自己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又想不对,阴曹地府应是有牛头马面和一众小鬼,怎么会都是狐狸呢。 老狐狸的惊讶程度绝不亚于杨晓川。他纳闷,自己嗅到的明明是个狐狸,怎么会是个人呢? 胖狐狸倒好像不那么惊讶,把耳挖勺放到了一旁,理了理衣领对杨晓川说道:“这位小兄弟,你的这颗八尾狐内丹,是何人赠予啊?” “八尾狐内丹,那是何物?我只记得我在洞子里醉了酒,随后便被它装进瓶子带到了这里”。杨晓川指着老狐狸说。 “不妨,容我看看。”胖狐狸的一条尾巴突然伸长,将杨晓川卷到近前,然后伸出自己留着长指甲的的肉手,左手食指贴在杨晓川的额心,右手食指贴着自己的太阳穴。 杨晓川又惊又怕,却不知怎的无法代动弹,只好任由胖狐狸摆布。 “原来……”半晌,胖狐狸把手踹回了胸前,说“小兄弟,你幼时是否在雪山中救过一只狐狸。” “有这回事,我那一次还差点被马熊吃掉。”那次九死一生的经历,杨晓川这些年还是时常会梦到。 “你可知那次你被马熊所袭,本已死了,是你所救的那只狐狸,用内丹帮你重聚了三魂七魄,才使你复生。”胖狐狸说。 杨晓川心想,怪不得自己当时被马熊击中却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多亏了那只狐狸。 “那么,您是?……这里是哪里?”杨晓川这才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自己在哪。 “我叫福升,他们都叫我福升大人,是这片巫山狭域的域主。”胖狐狸看了看周围说。 “狭域?那是什么”杨晓川一脸疑惑。 “我们狐狸每修炼百年,便多生一尾,历经劫难修到千,便可成为法力无边的九尾狐。”福升一边用尾巴挠着痒痒,一边说“修炼每到百年,便会转生一次,不同其它生灵,狐狸每次会转生到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成功修炼百年后,便可重新转生回来,如此循环往复,称之“渡转”。福升一边说,拿自己的长指甲比划着:“你所在的那个世界,我们通常称为日界,与之相对的是月界。所谓狭域,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狭小缝隙,而域主,则是青丘境专门派来引导修行之狐渡转的。”福升接过了旁边小狐狸递来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又说:“日月两界十分相似,却略有不同,据说在盘古创世之时,月界比日界稍晚一些被创造出来,所以月界现在的景象,和日界的千年之前很是相似。” “福升大人”杨晓川听罢福升的话,说:“虽然你讲的这些很神奇,但我并不想去什么月界,我只想回我的串串店去,我还有家人在那个世界。” “恐怕你回不去了。”福升开始修剪指甲。“狐狸每修行百年,则必渡转,否则内丹将消解,魂魄亦随之飞散,你虽是人,但魂魄靠狐内丹凝聚,故而你若不渡转到月界,亦是魂飞魄散。” “这……”杨晓川的心头顿时一凉,自己才二十一岁,家中还有一双未尽孝的父母,还有何小芹,她终归还是让自己放不下……难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你若想回去,也只能先前往月界寻找办法,我这里你也不能久留,狭域待久了,会变得惧怕其它地方的光,如此便只能终生生活在这里,只有遮蔽皮肤,带着眼罩才能在别的地方短暂停留,就像它一样。”福升指着老狐狸。 杨晓川闭上双目,深深的除了一口长气,心想:看来这次真的是躲不掉了。 “不过福升大人”杨晓川说:“我一个虽未谋面的人类,您为何要跟我讲这么多?” 福升笑了笑,说:“说来,我和人族,也是有一段缘分的。狐狸修炼渡转,到第八世时,会变的好像普通狐狸一样,只能看见一只尾巴,法力也无法使用,但仍要渡过众多劫数,因此这一世也是最危险的。救你的那只狐狸,便是一只即将渡转的八尾狐,此时它应该是在从头修炼了”。福升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第八世在昆仑山修炼之时,曾结识一位人族修仙者为友,得其帮助,我顺利渡过六劫中的三劫,但不幸这位道友在渡雷劫时失败,弥留之际,他将残存的修为注入了我体内”说到这福升顿了顿。“后来我借助他的修为,很快便长出了九尾,升上青丘境。但不久,我被青丘上仙发现了借助人类修为的事,他们便断去我的一尾,将我贬到此处做域主。” “原来如此”杨晓川想不到人狐之间,竟也能有如此友谊。 “还是说回你吧。”福升又说:“由于你并非狐狸,所以渡转之时,身体不能前往月界,你只能在月界寻找一个与你极其相似,死去不久的身体作为宿主,才可顺利渡转。” “啊?”杨晓川有些惊恐。 “我刚算过,月界此时恰有一人可作为你的宿主,你需要抓紧时间。一会儿我会用法力送你离开狭域,你只要奔向有金光的方向,便是你的宿主。你的身体,我会代为保存的。” “素未谋面,您这么帮我,我真不晓得说啥子咯。”杨晓川对福升深深一躬。 “不必客气,这本是域主的职责,而且今后咱们说不定有再见之日。” 福升说完,一双肉掌“啪”的一下合十在一起,口中振振有词。不一会儿,福升肥硕的身躯腾空而起,宽大的袍子灌满了风,好像随时要裂开一样,八条伞盖大小的尾巴,全都竖了起来,发出幽幽的蓝光。 “借我之势,来去如风!”福升向杨晓川的方向比了一个剑指,一股蓝光打在杨晓川身上,他的身体应声倒地,一个红色的光球飞了出来。 “其实我跟你说这么多,还有一个原因——我在这是在太无聊了,反正你的记忆,到达月界后也会逐渐消失,所以,无所谓啦。”福升对光球说。 “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不去啦!”光球话未说完,已被福升送入溶洞壁上的一处裂缝之中。 黑暗中杨晓川朝着金光的方向飞去,接触到金光的哪一刹那,它和金光融合在了一起,又过了一会儿,他渐渐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直觉也渐渐恢复。 “这身体好像和我原来的差不多嘛”杨晓川心想“不过就是周围黑乎乎的”。杨晓川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困在一个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只能躺着,摸到四周都是冰凉滑腻的墙壁,一敲,能听出周围的是很厚的石板。 “我难道……是在棺材里!!??” 第三回修罗画皮 杨晓川好不容易渡转到月界,却不想自己被封在了一个石棺之中,挣扎一阵之后,他发现无法推开沉重的馆盖。便先让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可以出去的对策:周围如此静,我很可能是在一个墓穴之中,求救的可能性是不大了。然后,我又手无寸铁…… 杨晓川一番严密推论,得出了现在最适合自己的举措——等死。 “背尼玛嘞时哟!”想不到自己才转生,就又要死了,愤怒的杨晓川一巴掌拍在棺底,却被什么东西咯到,疼的弹了回来。摸过来一看,原来是一颗珠子,外面还包着锦缎,解下锦缎,里面的珠子霎时发出淡淡绿光。 “夜明珠?”杨晓川看到光,绝望的心里稍稍燃起了点希望。 他拿着珠子在石棺中四处照了照,发现自己腰边还有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剑,应该也是随葬品。 “这把剑也许有些用处。”杨晓川心想。他拔出短剑,在棺盖上划了一道,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看来这石棺的比他想象的坚硬。但杨晓川仍不断用短剑在馆盖中部来回划着——他打算刻出一个凹槽,可以把脚放进去,这样便可以用全身力气把馆盖蹬开。 杨晓川还是过于乐观了,他刻了一个时辰之后,发现自己呼吸愈发困难。这说明一个很危险的情况——石棺內氧气不多了。 杨晓川尽力放缓呼吸,但还是感觉到意识渐渐模糊……“难道我真的……这么快就要交待了么……” 又不知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杨晓川听到墓穴之中有土石崩落的东西,然后似乎有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又过了挺长时间,他听到几个人交谈的声音。 “大哥,这地宫倒是不小,怎么就这么点东西,哪够咱们三兄弟分的。” “滇王犯的是谋反之罪,当今圣上念在手足之情,仍以亲王礼下葬,不过随葬的财宝,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 “那咱们还费这么大劲儿挖到这干啥” “二弟休要急性,我听说滇王有颗夜明珠,是自幼带在身边的,想必此次是随他一同葬了。只要找到了那颗夜明珠,可强过十车百车的金银。” 把视角转到石棺以外,刚才谈话的是的是一个黑矮汉子和一个精壮汉子,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个瘦小汉子。这三人都穿着短襟夜行衣,带着铲子火把,应是盗墓贼无疑了。 “刚才我们仨把地宫都翻遍了,若真有夜明珠,就只可能在那个石棺之内。”精壮汉子说道。 三人的视线交汇在了地宫中心的石棺之上。这三人并不是多么高明的盗墓贼,之所以这么容易进了地宫,是因为滇王死的仓促,地宫里的大部分机关还没有完工。可是在火把的映照下,可以看到石棺周围环绕着许多极细的丝线,这应该是保护墓主的最后一道机关。 这时瘦小汉子发话了:“大哥,二哥。富贵险中求,虽有机关,夜明珠确是不可多得。我轻功最好,便由我来取珠。” “果然我三弟是个忠勇之人,便依你,事成之后,你可多分一成。”黑矮汉子说。 “两成。”瘦小汉子比了两根手指。 “唔……唉,好吧”黑矮汉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瘦小汉子围绕着丝线看了三圈,选定了一个地方,把身上的辎重都取了。又在背上绑缚了撬棒和桃木楔子,紧了紧衣袖,深提一口气,一个垫步,如蜻蜓点水般闪挪了几下身子,从丝线缝隙间穿了过去,到了石棺近前。 “大哥!二哥!成了!” 黑矮汉子和精壮汉子听闻,从一旁的铜鼎之下走了出来,说:“三弟身手果然了得,快些取珠,我们在一旁掩护。” 瘦小汉子“噔”的一下把撬棒插进了石棺的缝隙中,一下一下的撬动着。 “三弟!一会儿取珠之时,一定要先把桃木楔子钉入死尸头颅,以防尸变!” “知道了”瘦小汉子把背上的桃木楔子取下,衔在嘴里。 杨晓川在石棺里,这三个人的谈话都听的真真的,可此的他极度干渴虚弱,动不了也无法出声,眼看就要被当作死尸钉死。 “嗨——!”瘦小汉子撬了半天,终于把石棺撬开一条大缝。他正要朝里窥视之时,只见一只举着短剑的胳膊,突然从缝隙中突刺出来,正中瘦小汉子的面门。 “啊~~!”瘦小汉子一声惨叫,便像一根木桩一样向后倒去,直接倒在了那堆丝线机关上。 黑矮汉子和精壮汉子见此情境,面色铁青,大叫了声:“不好!”。却是躲闪不及,被四面八方飞蝗一般射来铁箭穿成了刺猬。 这一刺用尽了杨晓川的体力,他又躺倒在了石棺里,只听见“噔噔蹬蹬”,石棺四周传来雨点般金石碰撞的声音。多亏石棺足够厚实,箭雨并未伤害到石棺之内的他。 石棺开了一条缝,墓室內的空气得以流入。杨晓川在棺里躺了半晌,渐渐恢复了些体力。他使尽全力把石棺的缝隙扩大了一些,从石棺里爬了出来。 只见三个盗墓贼所立的火把犹未熄灭,三个盗墓贼却已横尸当场。杨晓川爬到几个盗墓贼的身旁,发现他们身上的铜水壶都被铁箭打漏了,只在壶底残留一些水。杨晓川把这些水都喝了,虽不能完全解渴,却能解燃眉之急。 喝了水,又休息了一下,杨晓川渐渐能够站起来。他这才看清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绣蛟衮袍。他先去瘦小汉子的面门上取下了短剑,甩了甩血,割短了自己的袖子和衣裾,以便行动。又将盗墓贼身上的铁铲,选好的取了一把,和短剑一并缚在腰间。去棺中取了夜明珠,便四处寻找盗墓贼进来的盗洞,准备离开。 他一边找,一边心想:盗墓贼口中所说的滇王,究竟是何人呢?是我么…… 此时此刻,滇国都城羊苴咩的王宫中,两名俊美的男子正在巨大的大理石浴池中沐浴,热水缓缓的从金制鹿嘴中流出来,池上铺满了各色花瓣。两名男子靠在池边一处,似乎正在聊天。 其中一位男子剑眉朗目,头发在脑后梳成髻,高耸的鼻梁之下,是厚实嘴唇和有力的下巴,古铜色的脸上,泛着青嘘嘘的胡子茬,雾气之中,可以隐约看到他漏出水面的健壮肩膀。他对身旁的男子笑着说:“如何,瑾龙,回到我身边的感觉怎样?” 如果刚才的男子是一种阳刚之美,那么他身旁的这位男子无论从男人还是女人的角度,都是难得一见的俊美。 这男子的发黑如墨,齐腰般长,披散在身后仿佛黑瀑布一般。 白净的鹅蛋脸,无有一丝瑕疵。娟秀的细眉之下,是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俊挺的鼻梁映衬着鲜红的薄唇。足以让着世间所有的人神魂颠倒。 他从水面上拈了一片花瓣,把玩着,笑着说:“能回到滇王殿下身边,瑾龙自是无比开心。只是您现在的模样和汉王殿下一样,且也不能像原来那样称呼您,微臣还稍稍有些不习惯呢。” “我现在不是滇王了,也不是汉中王,而是大蜀的国君,以后我还会是这全天下的君主,到那时,你乐意怎么叫我,便怎么叫我。”滇王从水中站了起来,漏出一身健硕的肌肉,两手张开,望着天空道。 “只是现在……”滇王用手托住了张瑾龙的下巴“我们还需要忍耐些时日……”。 这男子叫曹衍,是西蜀开国皇帝曹笃的第三个儿子。十年前,他和父王带兵灭掉了南境的哀牢国,便被封在此地镇守,是为滇王。 曹笃有五子,长子早逝后,他并未再立储君,成年的儿子里,就数二子汉中王曹洵和三子滇王曹衍最有继位可能。 长子的去世对曹笃打击很大,年迈的他开始酗酒,身体大不如前,神智也时常不清醒。很多政务都交由宰相符引处理,曹洵虽然也有参政之意,奈何父王仿佛始终不肯给自己太多权力。 好在符引忠心勤恳,国家在他管理下倒也太平。直到三年前,蜀中突发大旱,几个月没下雨,一时江河干涸,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曹洵趁机传布谣言,说奸佞把持朝政,触怒天威,才导致降下旱灾。又联合西边的吐蕃,三十万兵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打进成都。 结果老相符引被车裂,曹笃被逼禅位,不久郁郁而终。曹洵改元咸新,自称大蜀文武皇帝,以吐蕃为父国。 从曹洵起兵开始,众人都以为滇王会有什么动作。但是曹衍安座南境,好像没事发生一样。在曹洵登基之后,他还亲上成都,献上兵符以表忠心。 曹洵把兵符送还给了曹衍。他知道这兵符只是虚物,南境的二十万边军,都是曹衍亲手操练,除了他没人号令的动。曹洵也并非不想动曹衍,只是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自己刚继位,还是要表现出一个友爱兄弟的仁君模样。 于是曹衍顺利返回滇国,不过曹洵留下了他的左膀右臂——曹衍麾下的大将军,也是号称蜀中第一美男兼才子的张瑾龙。 曹洵把张瑾龙留身边当了近侍。坊间有说这是为了削弱滇王的势力,也有说是因为武帝有龙阳之癖,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一晃到了咸新三年,这几年曹洵渐渐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便开始想着要对曹衍下手。他不知从何处弄出一封曹衍暗中联络南楚的密信,昭告天下,曹衍谋反,聚兵六十万南下滇国。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滇军似乎并未怎么抵抗。不到一月,武帝大军便打到了羊苴咩城下。 这天夜晚,无数的火把围住了滇王的寝宫。武帝曹洵头戴兽面金兜,身披三镜明光铠,手持云纹长刀。站立在寝宫的汉白玉石阶下,大声喊道:“三弟!不要作困兽之斗,你现在出来受降,我或可念在兄弟的情分上,饶你一命,去为先帝守灵。” “呵呵!你还有脸说先帝。”这时曹衍从寝宫之中走了出来,披头散发,手持长剑,身上的衮袍都被挂出了一道道口子。“先帝难道不是被你活活气死的吗!你滥杀忠臣,残害手足,逼死父皇!像你这样的人间渣滓,早晚天下人竞相诛之!你有何颜面在我面前叫嚣!” “咻——!”的一声,一支利箭贴着曹衍的鬓发飞过,钉在了寝宫的门板上。 “反贼,你再胡言乱语。这一箭便要直奔你的心窝了!”说罢曹洵又往弓上搭了一支箭。 “不必脏了您的御手,您不就是想要我死么,我自己来!”说罢曹衍举起长剑,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大喝道:“我虽死,也要化作厉鬼,让你夜不能寐”。“还有你!”曹衍看了看曹洵身边的张瑾龙“你这个叛徒,为何要出卖……” 话音未落,曹洵一箭射到了曹衍的嘴里,从后脑穿出,曹衍的眼中瞬时失去了光芒。 “来人呐,收殮滇王尸骸。仍按王礼安葬。”曹洵放下了弓,一旁的军官立马收了起来。 经过了几日的修缮,清扫血污。滇王宫已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只是空荡了些,无有往日的人气。 这日,曹洵和张瑾龙来到了甘泉殿,这里是滇王与妃嫔平日沐浴的地方。 巨大的大理石池子,里面镶嵌着各色宝石,池边上装饰着各种金质瑞兽,不同的药浴从兽头中流到池子里。 曹洵不禁感叹道:“想不到我这个三弟,还挺会享受的。” 一旁的张瑾龙说:“这里原是哀牢王的浴池,滇王入主这里后,便稍作修缮,成了今天的模样。” “看来还是你对他了解。想来今天你到这儿,也算是故地重游了罢”曹洵笑着说。 张瑾龙笑而不语。 “你们先退下吧,我和张将军,有些政事要议。” “诺!” 曹洵支开了周围的宫人护卫,等到他们走远,一把搂住了张瑾龙的腰,说:“平日在京中,人多眼杂,我想和你亲近下,都没机会。此次除掉曹衍,你功不可没,你想让我封你个什么好呢……” 张瑾龙身子一撤,推开了曹洵,说:“微臣才不在乎什么官位,微臣只想和陛下在这浴池共泳。”说罢,解开衣带,跳入了泳池之中,一个展身,游出一大段距离。 “好!好!哈哈哈哈,我这便来。”曹洵也宽衣解带,跳入了浴池之中,游了起来。 水很清澈,张瑾龙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曹洵的水性也不弱,跟着潜了下去,在后面追着。 曹洵眼看就要追上张瑾龙,却看见浴池的一块地板,翻了开来,一个人影从里面窜了出来,飞速的向他游过来。曹洵感到了危险,准备向水面游去,却被张瑾龙从背后抱住,捂住了嘴巴。 “嗯!”曹洵一身闷哼,他感觉喉头被一根针刺了进来,一股麻痹感迅速从喉头向周身扩散。 这时浴池中的三人已经浮出水面,快要意识不清的曹洵,终于看清了从水里钻出的那个人的样子——竟和自己一模一样。 曹洵扔被张瑾龙捂着嘴,那人游到他近前,贴着耳朵对他说:“二哥,想不到我是谁吧,还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我是曹衍啊”。 曹洵的眼中透出了惊恐和疑惑。 那人又说:“是不是在纳闷?那天不是亲眼看到我死在了寝宫前吗?”曹衍摸了摸曹洵惊恐的脸,说:“那只是我的一个替身。这些年,我把瑾龙安插在你身边,暗中用蜡模取了多次你的面容,派人送回滇国,我身边的一位哀牢巫医,有易人形容之术,我便让他一刀一刀,把我改成了你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连你也分不出了。” “嗯……唔……嗯”曹洵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从嘴里发出阵阵闷哼。 “现在我只要穿着你的衣服出去。我便是大蜀皇帝,没人会怀疑。怎样?看到费尽心机获得的天下拱手让人是什么滋味?很不好受吧。”曹衍望着曹洵的眼睛,邪笑着。 “唔……唔……”曹洵似是愤怒,又似是惊恐,仍是只能发出闷哼。 “中了毒针想必很辛苦。我这就帮二哥解脱。”说罢,曹衍又从头发中抽出一根针,从曹洵的太阳穴刺了进去,曹洵的瞳孔瞬间散开,不再动弹。” 二人合力,将曹洵的尸身放进地板下的洞穴之中,又把地板盖上。曹衍出了水池,张瑾龙替他拭干了身子,穿上了曹洵的衣服。 曹衍推开了甘泉殿的门,大声喊道:“众将听令!明日启程,班师还都!” “得令!”一片整齐的声音,响彻宫殿。 滇南某处的山林里,一块石头被从下面顶开,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从露出的洞口里爬了出来,这人的样貌,却和先前那个在寝宫前自尽的滇王曹衍一模一样。 “这三个贼掏的洞这么窄,老子差点出不来!” 第四回捕象人 杨晓川一边拿着短剑开道,一边在山林中缓慢的走着。此时正是滇南的旱季,毒辣的太阳晒的他脸疼,汗水不住的往下流。 “这鬼地方,杂草这么多,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杨晓川用短剑砍了几条树上的嫩枝,举着,像拧毛巾一样拧出了几滴汁液,落到他的嘴里。 这汁液又酸又涩,但杨晓川顾不得这些,现在的他随时有脱水危险。 太阳爬上了天空正中,大汗淋漓的杨晓川坐在一颗大棕树底下,躲避中午的酷暑。 劈砍了大半日的杂草荆棘,一股饥饿感涌了上来。可这荆棘遍地的林子里好像找不到什么吃的。 忽然杨晓川感觉有个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头上。用手扽下来一看,是一只甲虫,还活着,六只小脚不断的扒拉着。 杨晓川想起了贝爷。“是不是把头去掉,就可以吃了……”他盯着手里的甲虫,喃喃自语道。“算了算了,说不定会有毒……”杨晓川又把甲虫放到了一旁。“可是说不定真的是鸡肉味儿,嘎嘣脆呢!”杨晓川又一把把还没来得及跑的甲虫抓了过来,头也忘了去,直接塞到嘴里,大口咀嚼着。 这甲虫的味道十分复杂,首先并没有什么鸡肉味。咬开表面那层壳之后,里面喷出很多汁液,又酸,又咸,还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杨晓川在空气也闻到了这股臭味,好像就在树旁边,他顺着味道走过去。发现是小山一样的一堆动物粪便,上面还有很多和他刚才吃的一模一样的甲虫,在欢快的滚着粪球。 “呕……”杨晓川胃里一阵干呕,却吐不出来东西。 在粪堆的旁边,有几个圆形的大脚印,很像是大象的。脚印里的草还很新鲜,说明是不久前刚刚留下。 “大象一般不会离开水源太远活动……顺着这个脚印,说不定能找到水。”杨晓川心想。 沿着脚印走了一个多小时,杨晓川感觉身边的荆棘杂草渐渐少了,鸟叫渐渐多了起来,仔细听,还可以听到远处的水流声。杨晓川心中喜悦,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没走几步,杨晓川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当然不是象粪,是从一颗树上传来。 “榴莲!”杨晓川抬头一看,竟是一颗榴莲树。 他以前并不知道榴莲长树上,而且面前的这颗树很高,树冠离地就有十米左右,虽然十分想吃,却有点不敢爬上去。 “拼了!”毕竟是几天粒米未进,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 杨晓川把短剑绑在自己的鞋底,只露出剑头,一脚踢进了树干,再以此为着力点往上爬,如此循环往复,花了十来分钟,他爬到了树冠。 杨晓川趴在一根树枝上喘气,忽然发现整颗树都晃了起来,不远处还传来轰隆隆打雷一样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土坡上,二三十个人一面敲着大竹筒,一面举着削尖的毛竹竿,驱赶着十几头大象向他这边走来。 不一会儿,自己这边也来了同样装束的一拨人,敲着竹筒,朝着象群的方向走去。 一片开阔的林地上,两拨人围拢成一圈,将大象围在里面。大象力气虽大,却惧怕毛竹锋利,脱身不得。 这时几个骑着象的人从一旁的树林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拖着长长的木杆,木杆前端用粗壮的麻绳绑了一个绳套。 骑象人走到象群边上,把木杆贴着地向前杵,用绳套去套象腿。一只小象正躲避毛竹,一不小心后腿踏入了绳套中。骑象人把长杆往后一拉,绳套便牢牢的套在了象腿上。 小象一急,向前跑去,骑象人顺势把长杆的前端插到了土里,小象越是往前跑,杆子就插的越深。骑象人一边还用体重压住长杆的后端,利用杠杆原理保持长杆的平衡。 虽然小象比一头健壮的公牛都大,仍是被那骑象人控制的死死的。 与此同时,旁边又有七八个人往小象身上套上了绳套,一起往后拉着。眼看小象就要被拖出象群。 突然,一只成年的母象,不顾毛竹尖利,疯了似的冲过来,带翻了几个手拿竹矛的人。 母象冲到小象身边,伸出长鼻把骑象人的长杆一把卷了过来,疯狂的挥舞着。旁边的人有躲闪不及的,被一杆扫翻在地。 几个骑象人见势不好,连忙丢了长杆,拿腿猛踢了一下胯下大象的耳朵,向树林中跑去。 那只恶象却依然穷追不舍,挥舞着长杆追了过来。 杨晓川在榴莲树上看到骑象人和那恶象都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连忙往树的更高处爬去,唯恐被那只恶象发现。 怎料那恶象经过榴莲树时,庞大的身躯撞到了树干,榴莲树“咔嚓”一声断裂开来,向下倒去。 树冠拍到地上“咚”的一声,随后传来噼里啪啦树枝断裂的声音,杨晓川虽在树冠的另一侧,却被巨大的震动震的弹了出去,在布满枯叶的地上打了几个滚,昏了过去。 那恶象被榴莲树拦住了去路,只看见有个什么东西飞了出去,放下了长杆,好奇的向杨晓川的方向走了过去。 恶象走到杨晓川身边,一看是个人躺在那里,只有胸膛在上下起伏。伸出前腿,轻轻落在杨晓川的胸脯上压了压,见没反应,便把前腿举高,重重的往下踏去。 杨晓川昏迷中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睁开眼睛,却看见那只恶象的前腿正向自己踏来! “啊——!”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杨晓川的丹田部位发出红光,他感觉有一股气从丹田冲出,流向自己的全身。 恶象的腿没有踏到底,便感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低头一看,发现自的腿竟被杨晓川用双手生生托住了! 此时杨晓川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红光,头发和眉毛都变成了白色,瞳仁放着红光,瞳孔变成狐狼那样的一个小圆点,膨大的双臂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根根血管。 恶象继续使劲,想要把杨晓川碾死,却发现自己腿被杨晓川慢慢顶了回来。 托着恶象的腿,杨晓川站了起来,此时他周身的红光更加强了,身上还冒出了不少白毛。“呀~~啊~~!”杨晓川猛的一使劲,把象腿往上一掀,那恶象竟被掀的翻了一个跟斗,后背重重的砸在林地上,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恶象昏了过去,此时杨晓川的脸上确是一脸杀气,他从一旁的草丛里捡起了自己的短剑,向恶象的方向走去。 “艾痕隆,银地!” 杨晓川听到后面似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几个骑象人,此时他们已经从象身上下来了。围绕着杨晓川,不停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脸上一脸崇拜的表情。 “你们在说什么,我……”杨晓川话未说完,一股无力感顿时从脊椎传遍了全身,他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第五回曼空 “滴答”杨晓川感觉额上落了一滴水。缓缓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竹榻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 环顾四周,这是在一间木屋,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些农具放在墙角,墙上挂着***和几串干蒜。 天色已暗,外面下起雨来,杨晓川看到外间房里,火塘里似乎正煮着茶,几人拿着小竹筒,一边啜饮着,一边聊着天。他认出有之前那几个象夫,还有一个姑娘。 “水,给我水……咳咳……咳”,杨晓川闻到茶香,更觉干渴,只是喉头太过干涩,话没喊出来,只一阵干咳。 几个象夫听见咳嗽声,兴奋的冲进卧房,扶起杨晓川,一面摇着他的肩膀,一面咕咕呱呱对他说了一大堆。 杨晓川本就虚弱,被摇的有些晕,有气无力的说:“你们……的话……听不懂,我……好渴……水……水……” “你醒啦,是要喝水吗?”杨晓川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语言,又惊又喜。 原来是那姑娘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筒。 姑娘对象夫们说了几句当地话,让他们让开一下。自己座到竹榻旁,又把手里的竹筒轻轻吹了几下,递到杨晓川嘴边,说:“这茶水还有些烫,你慢喝。” 杨晓川双手接过竹筒,哪还管烫不烫,举起竹筒“吨吨吨吨”便灌了下去。 “呼——”一筒茶水下肚,杨晓川出了一口长气。这绛黑色的茶水,虽有些苦,却十分醇香,温热的一大筒下去,口齿生津,使杨晓川顿时恢复了精神。 杨晓川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位姑娘。与旁边几个黝黑的象夫不同,这姑娘皮肤雪白,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上身穿着木棉紧身小褂,下身穿着筒裙,显出玲珑的身材,头上用簪子插着一串茉莉花,一直垂到下巴,挡住了小半边脸。 杨晓川感觉她很像一个人,却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躺在这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听到你一直在喊“小芹,小芹”,她对你很重要么?”那姑娘对杨晓川说。 “对!小芹!”,杨晓川这才发现,自己连何小芹的名字都记不起了,看来真如福升所说,来到月界之后,原先的记忆会慢慢消退。 “她是我的……我的一个朋友”杨晓川想起自己和小芹好像已经分开了。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吧”姑娘说。 “是啊……很重要”杨晓川看了看窗外。 “我叫依腊,这三位是“艾温”,“艾罕”还有“艾松”。姑娘指了指一旁的三位。 “他们说在野外捕象的时候,被你所救。还说……”依腊不禁捂嘴笑了一下“还说你是天神下凡,可以徒手掀翻大象。” 旁边三位看到依腊在笑,马上一脸认真,一边比划一边咕咕呱呱的说了一堆,仿佛在表明:自己说的是千真万确。 “他们……应该没骗你,不过我不是天神下凡,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力气。”杨晓川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是十分疼痛。 “对了,依腊姑娘……我没叫错吧,我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杨晓川又说。 “这里是曼空,是我们的村子。”说:“还没问你呢,大力士,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跑到我们这的深山老林里了?” “你们还是叫我晓川吧……说来可能有些难以置信,我是从一个有很多洞的城市来的,那天我被吸进洞里的一个裂缝,便阴差阳错的来到一个古墓里,从古墓出来,就来到你们这了。”杨晓川说。 “你说的有很多洞的城市,是不是在西域,勒芒寺的一位僧人就是来自那里,他说那儿有许多洞窟,里面都供奉着佛陀的雕像。”依腊说。 “有点像吧,不过不太一样……不说了,谢谢你们救了我,但是我不能在这久待,我还得想办法回去……哎呀!”杨晓川想要下床,却不料脚下一软,一头载到在床下。 “你身上好多地方都拉伤了,皮下有淤血,我刚给你施针放血,又敷过草药,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依腊扶起杨晓川,两个象夫又把他抬上了床去。 “你给我施针……那……我的衣服也是你给我换的么!”杨晓川的脸有些红。 “是啊。”依腊若无其事的说。 “我是这个村子的医生,如果是他们受了一样的伤,我也会这么做。”依腊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位。 杨晓川心想,可能这化外之地的女子,没有太多迂腐想法。 “这里是我爷爷留下的房子,在你完全好之前,还是多在这儿休息吧,他们三个人会轮流来照顾你,我也住在这附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吹这个骨哨。”依腊从腰带里取出一个骨哨,交给杨晓川。 “嗯……谢谢你们”杨晓川接过骨哨,心想:反正自己动不了,也只能先留在这儿了。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杨晓川已能拄着竹杖下地行走。这些天除了每天依腊会给他送些汤药外,三位象夫每天都会来看他,来时都会给他带些食物。 但他们似乎依然认为杨晓川是天神下凡,每天都和他喋喋不休的说很多话。杨晓川渐渐接受了这三个淳朴的小伙子,和他们成了朋友。渐渐也能和当地人简单的交流。 他知道了这里属于一个叫孟庸的国家,原本臣属于哀牢国,哀牢被灭以后,便臣属于滇国。 这里的人大多是哀牢遗民,汉人称他们为摆夷,摆夷人逐水而居,他所在的这个村子叫曼空,意为河畔之地。 杨晓川住的这间木屋,在村子的外围,离村子还有几百米的距离。这天杨晓川感觉腿上有力了一些,便拄着竹杖,想去村里转悠转悠。 行不多时,杨晓川来到村中心。这天是村里赶集的日子,杨晓川身着当地人衣服,村里的人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到他,或许以为他是邻村来的青年。 杨晓川在集市上逛了几圈,却没有心情看东西。这几天他发现自己在不断遗忘过去的事情,越是用力去想就越想不起来。 “这样下去,我可能连自己要回去的事都会忘了……”杨晓川心想。 他继续往北走去,这村中的房屋也大都是简易的吊脚木楼,屋顶大多只盖蕉叶或稻草,很少有瓦。但在村北边,杨晓川却发现了一盖着金色琉璃瓦的建筑,这应该就是依腊所说的勒芒寺。 他依照当地习俗,脱鞋进了寺庙。看见几个穿着黄袍的僧人,正坐在大殿外的回廊上,拿着铁笔,低头在一张窄长的黄色纸上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几位师傅可是在刻经文?”杨晓川用摆夷话问道。 其中一个僧人说道:“是啊,景线城中的大佛寺,藏有许多珍贵经书,但只能在那里看,不能抄写也不能借。所以我们每次前去,都是把一段经文背熟,回来刻在贝叶上,以防忘记。” 杨晓川听到这话,突然恍然大悟,心想:“对啊,我现在虽然在不断忘记过去的事,但我可以把它们写下来,这样时常看,就不会忘记了。” “多谢大师指点!”杨晓双手合十,对几位僧人一拜,然后立马转头离开了寺庙。留下几位僧人在这,纳闷得很。 杨晓川回到木屋,把枯黄的芭蕉叶,选平整的,裁成一个个小长条。又在火塘里捡了几块烧的黢黑的树枝。 夜晚,杨晓川拿着削过的芦苇杆,蘸着木炭和猪油的混合物,在芭蕉叶上写起了自己的“回忆录”。他一边写,一边回忆着以往的事,他不觉想起了自己还在牛脊村的父母,还有,何小芹…… “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回去的!” 第六回蛇女 这天,杨晓川发现自己写完的蕉叶不见了。 原本他把蕉叶卷在一个瓦罐里,藏在竹榻之下。今天早上,他发现罐口的封泥破了一个洞,里面的蕉叶不翼而飞。 “是老鼠吗?”他心想“但是老鼠磨牙,应该只会把蕉叶咬烂,并不会把这不能吃的东西拖走。亦或是什么人有意为之?可会是谁呢……” 想来想去无甚头绪,于是他又在坛中放入了没写字的蕉叶,封好泥。一晃到了晚上,杨晓川熄了灯,躺到竹榻上,却只是假寐,又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把柴刀,他静静等着,希望到了夜间,可以一探究竟。 约摸三更时分,杨晓川几乎都快熬不住了。忽然竹楼里忽然有了响动,杨晓川余光一瞟,只见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眼睛在黑夜中放着绿光,从窗缝中钻了出来。 小狐狸悄悄落到地上,小眼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无动静,便悄悄溜到到了杨晓川的竹榻底下。 听到竹榻底下传来牙齿啃泥的声音,杨晓川心想:定是这个家伙无疑了。 不一会儿,小狐狸从竹榻底下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沓蕉叶。 小家伙又四周看看了,见杨晓川没有动静,便向窗户方向走去。 它刚一转身,杨晓川便“蹭”的一下从竹榻上跳了起来,抽出枕下的柴刀,向小狐狸砍去。 小狐狸避闪不及,被一刀砍掉了半截尾巴,一声惨叫,从肛门中放出一股黄烟。 杨晓川被突如其来的毒烟熏的够呛,等缓过神来,已经不见小狐狸的踪影。 他把门窗都打开,又掌上了灯。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一道血迹从竹楼延伸到树林中。 “待到天色明亮,再顺血迹找它去”杨晓川心想,转身回竹榻上睡了。 天刚破晓,鸡还未啼。杨晓川洗了洗惺忪的睡眼,便拿上柴刀竹杖,顺着血迹进了树林。 清晨林中露水很重,没走多久杨晓川的鞋就湿了,血迹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暴露,已经变成了黑色,不过还算清晰。拿着竹杖拨着草,杨晓川不知不觉已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树林深处。 血迹在一片河滩上戛然而止,面前已是宽阔的班河,缓缓流淌着。 看来小狐狸多半下河了,血迹没了,对岸又是茫茫丛林,杨晓川只好打道回府。 他沿河往北走,这样可以更快到达回村的大路。这段河滩平时少有人来,满是乱石,不过要好过在杂草丛生的树林中走。 走不一会儿,他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唱歌的声音。 放眼望去,是一个高挑的女子,正在沐浴。站在水中,清澈的河水没过胸口,露出丰腴的香肩,头侧着,一头黑发垂到水面,她一手拿着皂角包,一手拿着木梳,正在梳洗头发。 阳光照到女子脸上,映出她雪白的皮肤,美中不足的是,女子右脸上长了一块蛇皮一样的癣,由眼角一直延伸到腮边,显得有些渗人。 “这不是……依腊么?”杨晓川一眼便认出了她。之前他也奇怪过,依腊为何总是用花串挡住右脸,好像还施了很厚的粉。 见依腊没有发现自己,杨晓川便悄悄往树林中绕去。“就当没看见吧。”他心想。 “啊——!” 没走一会,杨晓川身背后传来一声尖叫,是依腊的声音!他忙向河边跑去,只见依腊瘫倒在河岸上,一只暗红色的蛇,正在她身旁扭动着。 杨晓川拔出腰间的柴刀,一把向蛇掷去,“铛!”的一声,打在了石头上。他见没打中,也顾不上怕,举起手边的一块大石,对着蛇头死命砸下去,连砸了几下,直砸到蛇变成了一摊血肉。 扶起依腊,她脸色苍白,湿漉漉的身体传出一阵滚烫,右手的胳膊上,可以看蛇的两点牙印。 “依腊!依腊!”杨晓川大喊,依腊却好像听不到一样。 杨晓川扯下一角衣服,用力绑住依腊的胳膊根。看着依腊的伤口,他犹豫了一下。 “不管了,救人要紧。” 杨晓川把嘴贴上依腊的伤口,一口一口吮吸出毒血,再吐出来。 依腊手臂疼的一激灵,恢复了一些意识,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杨晓川在自己身旁,一口一口吸着毒血。 “晓川,没用的……这种蛇……毒扩散很快……来不及,你……快停,会……中毒的。”依腊说。 “别说这些,你救过我,我就一定会救你!”杨晓川继续吸着毒血。 “没用的……不要……白白牺牲……”依腊一边吃力的摇头,泪水也流了下来。 “你不会死的!”杨晓大声说道。 依腊摇摇头,说:“我其实……不是……这里人,小时候……脸上……长蛇鳞,不吉利,父母就……把我扔了,是……爷爷……收留我。来……这里,村民……也不喜欢我……,说我是……蛇妖……,爷爷……一定……要留我,就搬到……村外住。” 杨晓川吸的嘴里都麻木了,依腊的伤口里已经没有了血。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身体也渐渐硬了起来。 “好冷……”依腊蜷缩着,颤抖了起来。 “不冷啊,不冷……一会儿就好了。”杨晓川拿衣服盖住依腊,紧紧的抱住她,脸上虽强作镇定,眼眶却湿润了。 如今滇南正是暑热时候,杨晓川知道,依腊此时感觉冷,只有一个原因,她的心跳在慢慢减弱。 虽然和依腊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杨晓川和她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她身上很多地方,都和何小芹很像,她们一样独立,一样坚强,一样的善良、乐观。 眼看依腊的呼吸越来越弱,焦急之中,杨晓川突然感到丹田里的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是上次那股气!”他努力回忆着,上回面对恶象时,自己是如何调动这股气的。 他闭上眼睛,稳住呼吸,将精神集中在丹田,感觉气的流动。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杨晓川感觉一股热流随着呼吸缓缓流向全身,那股气冲出丹田,在杨晓川周身循环着。 “如果我的血脉和她连成一体,说不定可以借助内丹之力帮她逼毒。”杨晓川心想。 他拿起柴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掌。又在依腊的伤口上划了一刀,拿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 杨晓川催动周身的气,不一会儿,依腊体内的血液果然又快速流动了起来。杨晓川将气往丹田处收,发现一股暗红色的气流进了自己体内,应该就是那蛇毒了。 杨晓川用周身的气将蛇毒包住,逼到另一只手的中指,只见那中指越涨越大,渐渐变的乌黑。他将指尖在柴刀上一划,一道黑色的血喷射了出来,连喷了一分多钟。 “咳……咳”,依腊咳嗽了两声,脸色渐渐恢复,缓缓睁开眼睛,说:“我……这是……死了吗?晓川……你怎么也在。” “咱们都活的好好的呢,不信你掐我一下。”杨晓川笑着说。 依腊伸出手想掐一下杨晓川的脸颊,却使不出力气,只是轻轻捏了一下。 “好啦。我不会骗你的。看你脸上都是汗,快擦擦吧”这一会儿依腊的脸上已经冒出了不少汗,杨晓川拿起了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卷了卷递给她。 “我这样的脸……没有吓到你吧”依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对杨晓川说。 “不会,咱们是朋友,你长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是……诶?!你!”杨晓川说着,突然一脸的惊讶。 “怎么了?”依腊有点紧张的问杨晓川。 “我带你你去河边,照照你的样子。”杨晓川搀着依腊走到河边,依腊低头朝水面看去。只见清澈的水面映出自己的影子,还是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并没有什么异样……等等!依腊仔细的打量了自己的脸,那块蛇皮,居然不见了! 再看手中的衣服,那块蛇皮竟脱落在了上面。 依腊又惊又喜,这么多年,除了爷爷,她一直不太敢和人太过亲近,洗个澡都要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如今这个可怕的梦魇,终于彻底消除了! “这……是怎么回事?”依腊说。 “我猜,这块藓可能是你体内的宿毒造成的,刚才我替你逼毒时,应是帮你把体内的宿毒也一并逼出了,宿毒一去,这块藓自然也就脱落了。”杨晓川说。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福星!”依腊虽然还虚弱,不能欢呼雀跃,但她的眼里满是喜悦。 杨晓川背着依腊回村,一路上依腊把杨晓川抱的很紧,把头也埋在他的肩膀上。杨晓川脸上有些发烫,只是正当傍晚,晚霞中看不出他红彤彤的脸。 “对了,我还没问你,今天怎么会跑到班河边去了?” “哦……我是去……散步” 天擦黑,二人回到了村子。杨晓川的回忆录必须得重新写了,不过今天太过疲惫,他打算先休息。 这晚杨晓川睡的很香,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和何小芹又回到了牛脊村,在山坡上玩耍。何小芹蹲着,采着地上的蒲公英。杨晓川采了一束野菊花,走到她背后,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 “啊!”杨晓川吓得一愣。 原来何小芹一回头,却是依腊的模样。依腊生气的说:“杨晓川,你心里,更在乎我还是她?” 杨晓川知道了,这是梦里,却也一时语塞,低着头不敢看她。 忽然间,周围下起了暴风雪,何小芹的身影消失在雪里,周围的景物也顿时变换,再一看,却是回到了串串店。 这时从洞子深处走来了一只大狐狸,身子肥硕,两绺长须一直垂到地上。 “小兄弟,近来可好”胖狐狸说。 “你是福……”杨晓川本就觉得这狐狸有点像谁,听到这嗓音,终于想了起来。 胖狐狸用手指按住了杨晓川的嘴巴,说:“不必提我的名字”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