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剑起天外》 第一章天选 大炎帝国,炎京。 一座宏伟的大殿门前,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正背手而立,男子头戴金冠,身着明黄长袍,长袍上赫然是两条栩栩如生的青龙遨天。 男人就是当今大炎帝王,金炎。 男人身前,一位老宦官躬身跪地:“陛下,国师秘言,‘天选’有变!” 一身明黄长袍的大炎皇帝神色稍凝,很快恢复淡然道:“国师何意?” 老宦官稍有犹豫后压声回道:“国师进言,英氏王朝、古越国和青崖书院似乎秘密达成共识,此次‘天选’之地有变!另,国师恩请陛下弃掉之前的所有谋划,只以皇家之名出现!” 老宦官本想按国师之言说出新选之地,但他何德何能,敢行此冒犯之举。 大炎皇帝听完后,内心巨震,他完全被这番言语给生生吓到,倒不是他一位大炎帝王真的胆小这斯,更不是因此他失去了这十年一次‘天选’的总主之位,只是,如果真如国师所说,那可是几百年也无人敢触的禁忌呀! 此时的他不得不勉强平静神色,开口道:“那就让太子代朕去吧,让他立刻动身,赶去与国师汇合,另外,让他一切听国师安排!” 老宦官闻言,叩首道:“老奴领旨!” 老宦官离开后,这位大炎皇帝长长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风起青萍,天下将乱矣!” ———— “犹龙紫气将东度,如带玄水自北来。” 明潭,位于大炎帝国、英氏王朝和古越三国交界,是这一洲之地上独一无二的璀璨明珠,早在千年前,潭水边的石崖上,便不断出现横七竖八地古怪言语,其中,此句最大最显眼,而且据说,这大湖原本不叫明潭,之后因为某个传说也就无人再敢提起当初的“文字”,甚至一洲山下之地都绝了那个大不敬的文字。而明潭由来,据说是一位外乡女修游经此处时,刚好看到了日月同湖的景象,便有了明潭一说。 明潭边缘,是绵延不绝的青石巨崖,青石崖上,有一座庞大的建筑群。 一簇簇楼阁尽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中,朱色大门洞开,以圣殿为中心,组成一个错落有致、相得益彰的庞大建筑群。这就是青洲大地上,引万人为傲的青崖书院。 整个天下,九洲大地,三院六阁。而这青崖书院就是这“三院”中的其中一院,这如何不让一洲之地的书生侠客引以为豪。 此时,书院最高处的阁楼内,一身着白色长袍,头别玉簪的年轻男子正在打盹,男子面容姣好,好到会让天下女子一见难忘的程度,可就是这样一位翩翩君子,在这神圣的学宫之地,却姿态极其不雅地在打瞌睡,这如果让那些学院书生看到,估计吐沫就能将其淹个半死。 酣睡正香时,阁楼外便传来轻微脚步声,年轻男子极其不情愿的微微半睁眼,随即立刻闭上,似乎怕这一睁眼功夫,就流淌出去很多的学问道理,奢侈不起! 阁楼外,一位头发须白的书院夫子缓慢而行,时不时就要摇头叹息一声,书多误国,年少误事。老夫子名徐观,曾是当年大炎王朝名副其实的状元郎,只不过为人太过“古板”,天生不适合官场,入官半年就“心灰意冷”,之后,机缘之下,便遇到了当年还不是书院山长的青衫旧人。 老夫子来到阁楼顶层门口,就要迈步而入,门内悠悠传来一道懒散声音:“私人之地,夫子留步!” 老夫子徐观硬生生把迈进去的半只脚给收了回来,一甩长袖,郁闷至极。 以前山长在时,虽不是常来,但偶尔来此与之喝茶下棋,也从来不会受到拦阻,直到一月前,山长带此人入院,并让其暂代“山长”之位。 书院学生夫子虽有不解,但作为副山长的那位都没意见,他们也就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才几天后,“瞌睡山长”的名头就在书院传了开,因为他们发现,这位身穿白袍的年轻山长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还是睡。这让好几位书院夫子都看不下去,想找他掰扯道理,结果都遇到了同样的待遇,闭门羹。 老夫子徐观当时还算是沉得住气的,不过今天之事,确确实实让所有人都大大吃惊,原本一洲之地十年一次的“天选”落坐大炎王朝,而大炎皇帝也亲自指定书院为“天选”举行之地,而且一年前,王朝与书院就开始在做前期准备,一切都准备妥当,眼看“天选”即将来临,谁知咱们这位“劣迹斑斑”地年轻山长一来,就立刻什么都没了,何不引发众怒,这也就是在这书卷之地,要搁别家山门,早就剑道术法问候了。 就在徐观刚要开口时,门内再次传来那个嬉皮的声音:“老夫子可曾有过后悔?” 门口的徐观一愣:“不知先生何意?” 山长他是万万不愿意喊的,这声先生还是冲这“圣殿”之威。 “哎,徐夫子这就不够意思了,堂堂状元郎,还与我打上哑谜了!” 徐观一听,顿时皱眉:“先生何以辱观!” 老夫子说完,门内响起轻微笑声,不过常人无法听之罢了,白袍年轻山长很是煞有其事郑重道:“哎哎哎,别乱扣帽子啊,这可不是读书人所为,你说你堂堂状元郎,如果继续朝堂,现在不说八房小妾,五六房总是有的吧,也总比在这当个鳏*人强吧?” 徐老夫子一听,差点就要进门怒骂,好在多年书卷浸染,还是强行忍住,重重甩袖,怒哼一声:“先生自重!” 这一声怒哼,本就是想让对方适可而止,可谁知道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只听门内之人又恢复懒散道:“老夫子这可就有违“礼仪”二字了,尊老惜幼,尊师重道还是要讲的,不然可还怎么传道授业哟!” 徐夫子总算“看”清了这位“山长”的一点面目,浅文薄学外加不要脸。 他又是轻哼一声:“儒家圣人‘尊老爱幼’之说,却是有理!” 只一句,便换来了里边一阵尴尬咳嗽,很显然,这位老夫子是不得不行“倚老卖老”之事了,果然,不一会,这位年轻山长就再次清了清嗓,正声道:“徐夫子有事请说。” 门口的徐观也许是听到了久违的“请”之一字,心情略微好转,但对于这位年轻山长依然没有什么敬畏,他也不想再过多与之交谈,徐徐道:“先生可知‘山长’身在何处?” 显然,此山长非彼山长。 “砰!”突然的一阵破空声,这位老夫子只觉得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大推力牵引,随之,便再也动弹不得,让他心头生惧的不是没能感受到对方出手,而是他已连续口箴儒家“仁”、“义”两大“真言”,依然无法撼动一点禁锢,哪怕一点都不行。 此时,这位实际年纪不大的老夫子才微微改变了对这位年轻山长的看法,至于更多,依然是没有的,因为他一位青崖书院的“教书夫子”,也绝绝对对不会“仅限于此”,只不过他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敌意”罢了。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吐出第三字“大真言”时,身上禁锢已然消失,那个很是讨人厌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徐夫子这是准备拿出压箱底绝活?我看就没这必要了,我也只是与夫子开个玩笑而已,毕竟你我之间怎么也算半个自家人不是,自家人又怎么能对自家人动手呢?您说是吧!” 徐老夫子刚刚才见识过对方的“无耻”,现在算是再升一级,他艰难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心不动”三字,当他艰难吐出三个字时,只感觉口中一甜,鲜血溢出,似乎就要气力竭尽,但很快,他周身就仿佛有丝丝气蕴环绕,只不过短短一瞬,老夫子就觉神清气爽,再无心境波动。 片刻后,徐观元气便恢复七七八八,这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捉对厮杀,更何况对方也本就没出什么杀伐手段,自己只不过也是临时起意,想通过那样强大的压迫来淬炼“真言”,只不过才吐出两字,便感觉已是极限,至于之后默念的三字,那更是危险至极,换做平时,他是断断不敢行此举的,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有一道微弱气息闯入,那他这位名副其实的书院夫子可能就真的要身死道消了。 他本能的整理衣襟,欲真正问一问那“天选”之事时,里边便传来了微微鼾声,这让他原本有了的一丝好感再度消失,不过他还是对着阁楼内的年轻山长行了个儒门之礼,算是感谢他刚刚的“出手相救”。 之后,老夫子便像来时一般,又唉声叹气走了。 阁楼内,白衣山长缓慢起身,瞥了眼案上之物,一抖宽大袖口,袖内有乾坤流转。 就辛苦徐夫子帮忙立个威了! 另外,天下礼仪秩序,传承万年,尔等凡俗之物妄图坏之?岂不可笑! 短短一天,青洲之地上的各大王朝,各大山门,皆知了“天选”之变一事,一时间纷纷炸锅,参选的各路势力出奇的没有第一时间提出抗议,反倒是那些耗费巨资、挤破头皮好不容易弄到现场观选号牌的各大王朝欣贵、山门宗派首先跳出,纷纷指责大炎王朝的不是,而这些指责者又多数来自其他王朝,甚至是别洲人士。 接着,各种各样的市井流言便传了开来,最最夸张的竟有人说是因为大炎皇帝看中了这次参选的那位最为出众的官姓女子剑修,想要凭借自己这次“天选”总主之权,偷偷据为己有,最终事情“败露”,惹怒了那些人,所以才有了临时换地一事。 就在这些舆论快要危机朝廷威信时,一篇《秩序》章文的出现,却让所有人乖乖闭嘴。 因为这篇章文中提到了那个世俗王朝禁忌千年的文字。 文中开篇。 天神之贵,莫于青龙。 青龙,四象之首,护一洲之地也。 章文之末,又以“扶龙”二字结尾。 通篇之义,皆是以那一禁忌文字为主,一时间,整个青洲世俗之地人人噤若寒蝉,山上各大宗门暗流涌动。 至此,天选之地,扑朔迷离! 第二章狐媚 太阴山,青石栈道上,一少年模样的男子骑一匹老黄骠马悠哉前行,男子皮肤白皙,脸蛋娇嫩,眼球尤黑,活脱脱一副女子面相。只可惜身上却是一身邋里邋遢的青色道袍,后背背一个破布袋,这二者之间的冲突不可谓不明显。 都说男儿身女子相,是谓大福。可咋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别扭呢?少年越想越来气,没出门前吧倒还好,年龄不大,山门上也没那么多的淫言碎语,顶多就是有些“师姑”、“师妹”的称呼。可真正出了门少年才知道,山下江湖,什么男盗女娼、蝇营狗苟、妖魔精怪的都比不上一个胡子拉碴的粗狂汉子,一手捏着你的下巴,一手喝酒,吐沫横飞,冷不定来一句“小妮子长得真俊呐!”给他的冲击大。 一想到这茬,少年就眼神哀怨,干脆一个后倒,直接睡在了老黄骠身上,顺便再把两脚搭在马鬃上,真的就成了躺倒了,老黄骠似乎也早就习以为常,依然是慢慢悠悠前行。 只听着少年嘴里碎碎念叨:“大胡子,可别让小爷再遇见了啊,不然可就不是扒光胡子的下场喽!” 太阴山,位于青洲西南,处在英氏王朝境内,是英氏王朝隔绝古越国的天然屏障,虽然太阴山并不是英氏王朝与古越国的真正边境线,但依然是一山在,万事悠的状况,这也许才是一洲三国共存百年的真正原因吧。 少年一边碎碎念叨,一边闭眼神游万里,约摸好一会,他才突然睁眼,嘴角一抹坏笑,不屑道:“别人不知道你阴门根脚,小爷我可是一清二楚,倒是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果然,随着青石栈道越行越窄,一股股寒气也逐渐袭来,寒气掠过皮肤,顿时就是一阵寒入骨髓的刺痛。 换做别人,肯定不会再冒险前行,因为抛去“太阴六侠”的名头太大不说,光是这刺骨寒气,也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的。 可少年似乎对这些全然不在意,不仅不把身上有些邋遢的青色道袍裹紧御寒,反而坐起身来,伸长脖子,仰起脑袋,似乎希望这些寒气多多“照顾”自己,特别是自己这张“讨厌”的俏脸。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刺痛,少年脸上扭曲却很快乐,冻吧冻吧,最好能冻出些冰疙瘩来,这样回到山门上就不会再听到“丫头”、“师姑”、“师姐师妹”那些乱七八糟地称呼了,一想到这些,少年觉得这点痛自己真的能忍。 正在少年理想快丰满的时候,座下老黄骠突然一停,少年一个踉跄,差点就要表演坠马外加狗吃屎的戏码,虽然不会有人看到,但应该会很疼的,就要对身下这位陪自己走了大半天下的老伙计拳打脚踢时,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惊世骇俗地念头,要是真能脸着地的话会不会就能一次性解决了困扰自己十五年的天大难题呢?不过念头也就一闪而逝,毕竟少年怕疼呀,很怕很怕的那种。 刚刚一副寒气拍脸,痛并快乐的戏码,完完全全也是表演而已,不错,就是在表演,当年在雪域,在楼兰城外,在天山,在古鱼国深潭等等一路都是在表演,什么我一心向善,不在乎容颜,什么我佛慈悲,红尘已了,容颜与我,累赘而已,那叫一个喊得惊天动地。就是不知当时当地,有没有哪怕一人看出了他的拙劣表演,哎,都看不出时,他也觉得挺烦的,可就是乐在其中,很贱是吧! 少年收住所有的奇思怪想,低头一看,眼前的栈道已不足六寸,勉勉强强能容一人通过而已,看到这,少年冷笑一声:“好一个太阴老鬼,真会来事!” 接着,少年伸手探进怀中,一阵摸索,然后,一枚古朴吊坠便被他捏在手中,只见他嘴里默念,手指轻轻一点,吊坠便有一抹光亮闪过,接着少年怀中便多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媚。 不知是不是还未睡醒,狐媚半眯双眼,微微转头,往那个温暖怀抱中拱了拱脑袋,接着缩卷身体,又沉沉睡去。 少年看着眼前这幕,呆愣片刻,然后以迅雷之势一把拍下,狐媚猛然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少年,只见少年拼命推开狐媚的脑袋,然后气乎乎道:“转过头去!” 于是,这头狐媚便乖乖将脑袋转了过去,变成坐在少年怀中,少年一看变成屁股对着自己,更加火大,大声道:“给小爷滚下去!” 然后,少年怀中便多出了一位容颜妩媚、姿态雍容的女子,少年呆立当场,感受着身前传来的气息,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挪了挪。 身前女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妥,但她并未起身,而是轻轻转过头,对着身后少年妩媚一笑。 靠,少年脑袋片刻空白,这只骚狐狸,是要上天啊! 接着,只听一声闷响,然后,老黄马身上便只剩下了少年一人,然后便是少年的怒呵声:“骚狐狸,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对小爷使用媚术!” 骂完,似乎是尤气不过,就要脱了脚下那双破旧的兽皮靴子仍将过去,不过当看到那个受无妄之灾莫名跌落马下的狐媚女子缓缓站起身后,并未有寻常女子的楚楚可怜,反而是眼神冰冷的与自己对视,犹豫再三后,少年还是放下了脱到一半的靴子。 一想到对方是只千年狐妖,怕输了阵势,就又怒声道:“可不是小爷怕你,只不过这双兽皮靴子于我有重大意义罢了!” 再看那女人,她干脆又对着自己妩媚一笑,便自顾自转过身去。 我靠,这还是要造反? “砰!”又一声闷响,女人再次重重摔落在地,只不过这次却是整个身体都挂在崖上,只有一只手攀在栈道边缘。 接着少年便飘落在地,缓慢走到女子上方,然后一只脚踩在其手背之上,悄悄用力,俯身看着崖壁上的女人,冷笑道:“别说你现在只剩三尾实力,就是你巅峰九尾,在小爷面前,依然不值一提,懂否?” 看着女人非但没有皱眉吃痛,反而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少年便有些微心虚,毕竟对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可是头活了千年的女子狐妖,想了想,少年便挪开踩在其手背上的靴子,慢慢蹲下身。握住了她那只有些红肿的玉手,轻轻一带,女子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少年跟前,一只脚还踩在了少年脚背之上。 感受到脚上传来的重量,少年立刻怒容相向,可女人非但不惧,还挑衅般的朝少年轻轻哈了口气。 嗡!少年虽不曾经受过男女之事,但这种程度的接触那也不在少数,这些也都得归功自己这张男女通杀的俏脸,但,眼前这女人可不是凡俗之物,当那张鲜红欲滴的小嘴微微开合,然后配合上那颠倒众生的妩媚一笑出现在眼前时,少年承认自己有了片刻失神,甚至比刚刚的媚术还要有杀伤力。 嘶!忽然,他只感觉脚上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然后,便看到始作俑者已经骑到了老黄马身上,少年哪里真正受过这样的痛楚,他眼泪都快出来了,记得有这种疼痛之时还得追溯到十年前了,那还是拜南荣秋千那臭丫头所赐,不过那时候毕竟少不更事,吃了暗亏,可这么些年自己一直时刻警醒自己,不能轻易相信女人的,想不到今天又是遭到了女人身上,士可忍孰不可忍啊! 只是,还没等他出手找场子,那匹刚刚还安安静静站在栈道上的老黄骠突然惊起,仰头举蹄,好似站立。而刚刚落在马背上的女人似乎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突兀的一幕,就在身体已成后倒之势时,不见她如何动作,便已飘然落在栈道不远处。 看到这一幕,刚刚还龇牙咧嘴的少年立刻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站在栈道上的女人就像是受了莫大侮辱一般,眼神一凌,就又再次出现在了马背之上,只见她立刻拉住马缰,两条丰盈大长腿用力夹紧,另一只手还使劲在马背上拍了一下,果然,老黄马再没有了任何动作,就这样安安静静站在了原地。 看到这,女人嘴角一撇,冷哼一声,顺便还用她那双格外勾人的眼睛呙了前边的少年一眼。 少年并没有停止他的嘲笑,还边笑边捂上了肚子,只是,当那少年抬头一瞬间,女人忽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戏谑,她顿感不妙。 果然,那匹老马浑身一震,后腿猛然抬高后蹬,她身体骤然前倾,只是就在她身体已被甩在半空时,她立马丢弃缰绳,单手抓住马鬃,身体一抹,便又再次落在了马背之上。 此时的她,满脸怒容,凭什么? 难道她真的到了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的境地不成,就在她起念想要震杀身下这头畜生之时,她只感觉脸上一阵火辣,然后便再次摔落在地。 就连她立刻提起内息,依旧没能完全抵消掉那股气劲,这次是真的给摔了个结结实实,她只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雪白的纱裙上已经有了一小片血红,她眼神格外阴冷,忍着痛楚,艰难站起身。 突然,她周身气涌,裙摆飞扬,身后现出雪白三尾,凭空一闪,下一刻,她已一掌拍在了还在捧腹大笑的少年胸口,少年身躯一僵,穆然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呃!”说着,少年颓然后倒。 看到这,狐媚女人一身煞气顿然消散,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这明明已是她现在真正的倾力一击,可在这个可恶的年轻人眼中,只不过是他用来消遣的乐子罢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半躺倒下的那人还在努力的朝自己眨巴那双格外漆黑的大眼睛,某一时刻,她甚至都会被他的那双眼眸给震撼到,那一刻,她甚至会感到畏惧,不明所以! 果然,在她刻意不去理睬对方片刻,身后便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你这只臭狐狸,还真给脸不要脸?” 骂完后,少年便不再管她,只是转过身去,望了眼不见尽头的狭窄栈道,不屑一笑,脚尖点地,微微一旋,一股肉眼无法得见的罡气扩散开来,顿时,栈道上寒气消散,禁制全无,眼前,又恢复成一条宽敞道路! 第三章阴月姑娘 青洲,位于天下九洲东部。 一洲之地,形成了历经百年的三足鼎立之势。 而起于一洲西北太阿山的万泉江,经千年冲刷改道,最终成了一洲之地的南北分水岭。 这其中,版图最大的大炎王朝就占据整个万泉江以北的大部,而版图最小、兵力最盛的古越国则处在一洲东南,又由于跨越三国版图的明潭存在,所以显得国土更少。 而历史最悠久,占据部分西部和整个西南的英氏王朝则可以算是维系一洲三国稳定百年的关键所在。 北有万泉江天然屏障,与大炎王朝隔江而治,由南至东有连绵山脉太阴天险所阻,使得东边古越国和南部龙潭洲北边的大阳朝耗经几代帝王依旧未能“寸进分毫”。 而不管是当今王朝帝王英武帝,还是上代帝王英烈,都一直秉持先祖遗志“守本固土”。天时、地利,外加英氏王族的“人和之治”,这也许就是这座王朝屹立近六百年不倒的外因所在。 ———— 太阴山,青石栈道之上。 身着一身邋遢道袍的俊美少年瞥了眼山脉深处,便不再言语,转身跨上老黄马,似乎是想到什么,立刻以拳变掌,呼扇一下拍在了马鬃之上,咧嘴笑道:“不错呀老黄,性子挺烈呀,你这意思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让娘们骑在自己身上?嗯,有志气!可惜呀,小爷我是学不来喽!” 少年说完,身下老黄骥鼻孔出气,算是回应,少年一听,竖眉道:“怎么,想造反?还是你真愿意让那娘们骑身上不成?” 说完,又是一掌扇出,这次却是那对带有一抹雪白的灵性耳朵,而老黄骥依然是鼻孔出气而已。 少年气焰一熄,妥协道:“行行行,你脸长,你说了算可以吧!走了,这一路折腾的,小爷都快饿坏了!” 说完一拍马背,缓缓前去,从始至终再没去看那个依然跌坐在地的女人。 直到身后再无动静,女人才长舒口气,想要起身,脚踝处却传来一股钻心疼痛,几次尝试都没能站起,她气得以长袖拍地,殊不知,这一下又扯得手臂擦伤处再次映血。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袭遍全身,她突然有点眼角发酸,这一异样让她自觉不可思议,她何时变得脆弱如此了?哪怕是面对那场围杀,她依旧能游刃有余,要不是那位最最不起眼的书院君子的最后出剑,不说赢过三人,身退定然不是难事。 只是,她到最后都想不到,那位书院君子的佩剑,会是那把专克妖族的“却血”,她不愿再去回想这些种种,只是,她却也永远忘不了,在她被那枚品质极高的炼妖葫压胜得奄奄一息时,那抹一闪而逝的身影。 再次醒来,她便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陌生的混沌小天地中。起初的形销骨立,再到起死回生,再到如今已重新练出的实质三尾,她不敢相信这才一年多的光景,要知道,当年显化三尾,那可足足耗了近两百年光阴。 轻微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到了现实,她不相信以她曾经一位“还虚境”巅峰的存在,会连一个世俗江湖都混迹不了,想当年她被随手扔到那座中条山中,不一样活了千年? 她再次凝神,一手轻抚已经红肿厉害的脚踝,一手施展了一门妖族独有的疗伤秘法。 只可惜除了能稍微减缓疼痛外,并无任何实质作用,一来是她如今境界太低,二来就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竟让她成了“伤筋动骨百日愈”的市井凡人。 一想到那个可恶的男人,她就一阵气结,自顾自愤恨道:“臭男人,别让老娘再遇见你,否则……” 还未骂完,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可恶至极的声音,“哟,否则怎么的?是要吃了我呢,还是要睡了我?先说好啊,我个人是更倾向后者的!” 她猛然转头,死死盯住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又去而复返的少年,难道他还没折磨**够不成? 想到又会落入他的手中,她心思百转。 依然骑在马背上的少年瞧也不瞧她,冷声道:“别她娘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态势行不,好歹当初也是小爷我救的你,否则让你落在那三人手中,你现还能是你?” 说着,少年语气一变:“算了,跟你一头活了千年的狐妖讲感情,我想一定是我疯了。不过,一码归一码,小爷我当初为了救你,那可是耗费了不少宝贝的,我这人呢,向来就不会干那亏本买卖,我不要你帮忙暖被窝,你也就别觉着自己低贱,这样吧,以后你就负责给我铺床叠被外加喂饭……” “喂!你那什么眼神?” “好吧,喂饭这个不算!” “那当个侍女什么的,总可以了吧?” 看着女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少年心里别提多解气,他的脚背可是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呢! 心里解气,不过脸上工作还是该严肃就严肃的,他看了眼依旧一动不动的她,不屑道:“怎么,你还真觉得以你现在的那点可怜修为,世俗王朝就没人杀得了你?那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看她听到这话的眼神波动,少年就知道计谋已成,接着道:“我这人没什么耐心,别人那是事不过三,我这里呢是就该二就二,没有那个三一说,不巧,你今天已经两次向我出手,所以,接下来的任何时候,我都有可能让你死不瞑目,你老人家可要想好!”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再听到他的碎碎念叨,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狐媚女人主动伸出一只白皙手掌语气冰冷道:“拉我上去!” 他微微愣神,随后*握*住玉手轻轻一带,女人便落坐马背之上,依然是坐在他的身前。 “喂,你叫……” 正欲说什么的少年突然停住,自顾自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惊乍道:“就叫九儿怎么样,嗯,不错,九儿好,你以后就叫九儿了!” “九儿,九儿,小九儿哟!” 坐在前面的女人听到这个极其幼稚的名字从一个幼稚的人口中喊出,微微蹙了蹙她好看的眉头,却并未开口。 不过显然,她对这个幼稚的名字极其不满,暗自在心里默默咒骂,她才不管他能不能感知得到,更加不会去听他各种各样的自言自语。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右肩微微发沉,余光一瞥,她瞬间火起,猛然转头,然后,她和他的距离便从未有过的接近,她能清晰看到他的每一根睫毛弯弯,感受到他的每缕呼吸,甚至,她不敢再看,快速回头,不知为何,她只要稍微触到他那对格外幽深的眼眸,就会心头生惧。 到最后,她甚至都忘了让他停止这一过于越矩的动作。 片刻后,她猛然惊醒,就要对他厉声呵斥时,她却有些纠结,她不知道身后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怪性情,总之,以刚刚栈道上那一小会功夫的接触,她确定这个男人一定是个暴力外加虐待狂,她不想再遭受刚刚那些无妄之灾,甚至是那个男人说会无声无息的杀她,她也毫不怀疑。所以,她最后的最后,只是象征性的摇晃了两下胳膊,见他只是脑袋随之晃动了两下,依旧没有将其挪开的意思,便彻底放弃。 好一会,身后没了那个可恶男人的自言自语,这让她有些好奇,就要微微转头打量时,身后响起了心微鼾声,这让她不禁想笑的同时还稍稍安心。 谁说苟且不偷生。 不过,耳垂处不时传来的一丝丝温热气息,还是让她有些身体紧绷。 ………… 远远望,青石栈道上,男子轻微靠在女子肩头,初秋暖阳正当好,一匹老黄骠马,悠悠行于巨崖间! ———— 太阴宫,阴阙谷,阴月花开。 一条自太阴宫顶峰飞流而下的泉水在此缓慢流淌,泉水边是一棵足有千年的古樱巨木,此时正值初秋,樱花初放,天高谷幽,鸟语花香,风景独好! 古樱下,一少女模样的女子正盘腿而坐,少女脸上尤有稚气,算不上容颜绝代,只是眉眼灵动,清清秀秀。少女三千青丝垂落,其上随意扎一根紫金挽带,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流仙长裙,长裙下摆,“故意”堆放了一圈的半绽樱花,樱花上,大大小小的女神蝶翩翩起舞。 阴月花,美女樱,女神蝶,外加那位稳居一洲十人之列的英氏王朝大祭师,“太阴四美”,天下皆知,名不虚传。 樱花树下,少女嘴里默念,单手掐出一古老诀印,一瞬间,头顶满树樱花齐齐绽放,片刻后,又有微风起于幽谷中,满树樱花飘落纷飞,少女一个蹦跳起身,看着自己的“惊世杰作”,慕然而笑。 感受着漫天樱花,少女微闭双眼,半仰脑袋,张开双臂,翩翩起舞,身后有彩蝶萦绕,美若仙境。 正在少女沉浸其中时,腰间悬挂的那枚不知为何也变成白色地圆形玉佩微微震荡,山谷中有声响起:“阴月,莫要偷懒,专心修炼!” 少女听闻,轻轻跺脚,吐了吐舌,有些心力不济的继续落坐,双手叠放,闭眼沉思。 少女头顶,如有时光流转,微风消散,樱花半绽,唯有泉水潺潺,仿佛一切未曾发生,只有少女裙摆边的女神蝶格外热闹,忙堆花团! 第四章屁股开花,叭叭响 九洲天下,律法严明,曾经的那位儒家圣人曾亲立规矩,山上宗门仙家不得干预山下世俗王朝更迭,而曾经那一庞大仙字宗门的彻底消失,也为往后世人订了本血淋淋的鲜活册子。 太阴宫,位于太阴山脉末梢的太阿峰之上,这里曾隶属于江宁郡府下辖,不过英氏上代君主英烈上位不久,便将整个王朝以东的大部分疆域都划归了当时新落座王朝的山上宗门,就连对举朝上下有着重大战略意义的太阴山都划在其中,同时还将当时有着“王朝第一郡”的江宁“下贬”为县。 此事刚开始是从江宁郡太守府中传出,之后,市井中的某位读书人便效仿曾经那位名满天下的中洲书生,来了篇短文叙报,标题用大楷写就,简简单单六个大字,“宗门中的王朝”,以此将此事彻底揭开,之后青崖书院某位儒生便将此事彻底细化,甚至王朝某位王妃与宗门门主暗中私会的细节都描绘得有声有色。 一时间,整个英氏王朝都处在了“巨大漩涡”中,就在人们纷纷猜测这一古老王朝为何如此“出格”行事时,作为这一事件导*火索的宗门和王朝联合发文,立宗门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一切只是王朝的一次辖区规划整改而已,之所以会秘密进行,是因此事涉及王朝军事机密,而所划辖区,依旧属英氏王朝所有! 最后,本该以“宗”字头衔命名的宗门不得不降格行事,将“宗”字改为了“宫”,也将神秘的山上仙家“搬”到山下,而且,为了干干脆脆让世人闭嘴,这个宫门的几位重要主事也都在王朝挂上官名,从此“清清白白”的成了王朝“下属”。 太阿峰,有一条万阶石梯从山脚直通山顶宫门,据说当时足足耗时两年才完成此举,石梯修成,再加上阴阙谷那位挂名大祭师公开挑战,连胜两场,一举进入青洲十人之列,一时间,太阴宫声名再起,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瞻仰这位青纱遮面的神秘女人。 没有得到之物,才是那最最勾动男人心尖的。时至今日,这位神秘大祭师的山水册子已经数不胜数,不过多是民间或其他山上宗门秘密流传而已。曾有位侍郎之子公开评论册子内容,认为其过于流于表面,而且油腥太少,差了滋味,重金求书,不曾想,第二天他那位侍郎老爹就被定上了“谋逆”大罪,结果株连九族,全族五十九人皆被斩首于太华街门外。 至此,王朝内再无人敢公开讨论此书,不过,远在别洲的宗门子弟依旧不乏胆大之人,前不久,就有位刚刚跻身七境的别洲年轻剑修放出豪言,说是此生定要做那阴阙谷的男主人不可,而一宗的长辈师尊似乎也对此事视而不见,一时间,该宗门在一洲之地名声大噪! ———— 太阿峰下,从最初的杳无人烟到如今已成了一座华灯夜下的小镇,原因无它,有人就有江湖罢了。每天那么多外乡人士甚至是别洲人士来此登峰眺谷,哪来道理不捞一笔。 小镇外,设有一位专门的看门之人,子时一过,便不能再自行出入。 此时,小镇不远处,两人一骑,若隐若现,缓缓而来!门口一粗布青衫的年轻人微微抬手挡在齐眉处,眯眼望去,看到来人,朝着在那呼呼大睡的老人喊了声,老人缓慢睁眼,抬起头后瞥了眼不远处的来人,朝着年轻人吐了口吐沫,骂道:“疲烂货,怎么还没烂死在那些臭*婊*子的床根底下!” 年轻人一听,呵呵笑道:“李老头,再帮忙最后一次,我保证!”说着,少年赶紧起身跑到老人背后,开始熟练的按压起来,老人转身重重一拍:“给我死远点去,别再把那些肮脏往我身上抹,我可不想临到末了还落个花病缠身。” 年轻男子做势使劲将手往身上来回擦拭几下,才又继续站在老人身后开始按压,这次,老人却没有再赶人,伸手往腰间一抽,一根看不出材质的烟管拿在手中,用一截绑在上面的小竹签挑了挑烟灰,身后的年轻人看准时机,“嚓”,一个火折子出现在老人身前,老人无动于衷,只是缓慢将烟管凑近,狠狠吸了一口。 顿时间,周身烟雾缭绕,年轻人赶紧捂住鼻子使劲咳嗽,老人看也不看,又吧嗒一口,才出声骂道:“怂货!” 说着,老人又看了眼越来越近的一骑,慢慢悠悠道:“说吧,又要多少?” 年轻人一听,也顾不得呛不呛了,小跑到老人身前蹲下,伸出两个指头使劲摇晃。 老人瞥了眼年轻人,低头往身上一阵摸索,接着将手中银两往地上一扔,说道:“拿着滚蛋!” 少年用眼角扫了扫地上,要是平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捡起就走,可今天不一样,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脸,也不去拾捡,仍是将两个手指摇得大晃! 看到这,老人抽旱烟的动作明显一顿,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二两银子,又朝着年轻人吐了一口,起身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年轻人尤不甘心,赶紧起身追去,谁知老人穆然转身,重重一脚,将年轻人踹了个“仰翻天”,然后老人不再去看躺在地上鬼呼狼嚎的年轻人,只是一个人自顾自走到一边吧嗒旱烟,这瞬间,老人眼神格外幽深。 小镇外,青石板上,有一老黄马缓慢前行。马背上,一少年模样的男子将头瞌在柔软的马鬃上,双臂自然下垂,屁股高高翘起,就这样呼呼大睡,少年身后,是位容颜妩媚的女子,女子故意对眼前这幕视而不见,正左顾右盼,很是忙碌。 妖,于这座天下而言,异类也,人人可诛。 所以,她在中条山修行千年,下临世俗机会很多,但大多走马观花而已,不敢久留。如今,她却是可以弥补很多回来,想到这,她又瞧了瞧眼前之人,只是当看到他那似乎又抬高了些许的屁股,什么言语都没了! 突然,刚刚还呼声震天的少年双手往后左右一拍,“屁股开花,叭叭响喽!某家小娘羞红脸喽!” 怪声怪调唱完三遍,少年单手一撑,干脆来了个马上翻身,然后慢慢坐起,变成面对女子,女子似乎还没从刚刚的羞恼中走出,脖劲微红。 只听少年突然喊了声“哎呦喂九儿害羞了”,她便更加恼怒,干脆把头转到一边。哪知少年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往她脑门上一戳,冷笑道:“哟,还当真了?就你这千年老妖万年皮的,得比我脚跟茧还厚吧?”说着两指弯曲,又往脸颊上夹了夹,只不过刚两下,少年便就缩回手去,转身嘀咕道:“真她娘滑腻!” 对坐又成背身的少年哀叹道:“又见人烟苦荷兜喽!”说着,少年一个前倒,闭眼沉睡,又成了最初样子,只是似乎这次,屁股没翘那么高,毕竟他也是要脸的。 小镇入口处,两人被拦,穿粗布青衫的年轻人首先瞧向一身邋遢爬在马背上的那人,只瞧一眼,便微微皱眉,心里一灰,不过,当视线往后一瞟,便瞬间呆立,就这样瞪大眼睛盯着对方,刚到嘴的话也成了嚼碎的哈喇子。 老人瞪了眼这个瞧见漂亮娘们就走不动路的疲赖货,重重咳嗽一声,年轻人这才一个惊醒,满脸涨红道:“二位请下马登记!” 老人听到话后,龇牙咧嘴,这还他娘宰个屁的肥羊,就差把自己剐白往别人怀里送了,真是疲货!越想越气,上前一脚,踹得满脸堆笑的年轻人一个踉跄,眼神幽怨。 不去理睬对方,老人向着两人拱手道:“二位,小镇有规矩,入门需登记,且,镇内不得骑马而走。” 听到话后,马背上的女人下意识冲着老人微微一笑,示意知晓了。哪知,这一笑差点把这老家货的命给勾去半条,老人赶忙低头,咒骂一句“婊*子货”。 声音不大不小,四人刚好听到。 身后年轻人本还沉醉在女子那魅惑一笑中,猛然听到老人的咒骂后,一脸不敢置信。 他还清楚记得老人跟他的所有琐碎念叨。别看他每天啥也不干,就当个看门狗,但里边的学问深着呢! 看门,守着活人去死而已。 人藏祸心,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别人的好坏轮不到你去说。 真想说了,那也得是闷在肚底自个琢磨,命比什么都重要。 切记,祸从口出。 粗布青衫的年轻人仔细回想着老人跟自己念叨的很多琐碎,似乎都没有“婊*子货”这句啊,这时候他才发现,似乎这一刻,眼前这个李老头跟以往不太一样! 想要表达一丝善意的女人听到话后,神情一滞,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老人:“说我?” 哪知老人并不理睬,只是冷哼一声。 年轻人却立刻小跑两步,站得离女人更近了些,慌忙摆手道:“姑娘别多想,老头没说你,他说我呢!” 女人又狐疑地望向年轻男子,一挑眉毛,一副我很少与人打交道,你可别骗我的架势。 只不过,年轻人正要再次解释时,爬在马背上的少年嗤笑一声:“就说你呢,难道这还有第二个狐狸精不成?” 听到话后,老人和女子神色齐齐一凝,此处唯一局外人,恐怕就是那个还在尴尬傻笑的年轻人了,他此时还想,这“狐狸精”一词,当真不比刚刚那句好听! 果然,老人盯着那个爬在马背上的少年看了会,便转身往一边的小藤椅走去。 而女人则因身份暴露有一丝慌乱,毕竟,她已不是那个她了! 这时,少年声音再次响起:“小九儿,还墨迹什么,立刻,下马,交钱,走人!” 都不知为什么,女人听到他的话后竟会有一丝的安心,她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再多想,她翻身下马。 就这一下,一旁的年轻男子又被花得心肝直颤,“娘嘞,这么丰盈的大长腿,此生初见!” 第五章宰肥猪 太阿峰山脚小镇,名太阴镇,由于当初的大多人都是奔着太阴宫而来,所以取名时也就没了那么些个讲究,况且此事也得了太阴宫默许。 如今的小镇鱼龙混杂,真正在此定居的,其实也就百来户而已,买卖经商之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小镇每天都会多出几个陌生面孔来,这对于那些吆喝生意人来说最是开心,用他们的行业术语来说那就是“杀生人”,这种“杀生”生意赌的就是眼光,如果你眼光够毒,宰他个三五头的大肥猪,那你就自个回家偷着乐,一月半月都不必再出工,这种情况一是你的确赚得够多,二就是防止那些发现自己成了冤大头的各路豪杰“杀回马枪”,一般这种情况也不多,但万一就给你碰上个脾气暴的宗门子弟,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虽然有太阴宫坐镇后台,不太会闹出人命,但那些宗门子弟向来只以实力说话,随随便便就搬出靠山长辈的,要么你的靠山长辈真的足够有震慑力,要么就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了,但凡事也皆有例外。 前日黄昏十分,有一伙十几人的队伍结伴进镇,队伍大致分四拨人,照看门老头的说法,这些人皆不是本洲人士,正因如此,老头才会破天荒帮那疲赖货宰了回肥羊,一共多得五两多银子。 年轻人看着老头扔在桌上那些白花花的小银锭,笑得没了眼珠。于是,他便自顾自爬在那旧木桌上开始了点兵点将,乐不思蜀。边逗弄那些“不长脚也会跑路”的小玩意,边把一旁烟雾缭绕的老头夸得开出一朵“夕阳红”,气得老人朝他吐了好几口吐沫。最后,说什么功劳不在他、毫不贪得无厌的年轻人果断顺走了三两银子,只见那粗布青衫的年轻人开始还飞奔跑路,跑出一段后就大摇大摆、摇头晃脑起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着某位听起来很是正经的女子芳名! ———— 今天的小镇,还没有过陌生面孔,小镇门口,年轻人却是出奇的早早就过来“蹲点”,这让本就看他不顺眼的老人更是火大,硬是一个正眼都没给过。 蹲在地上的年轻人大概是七八年前到的小镇,当时是躲在一商队的马车中被老人揪出来的,而商队领头也是当场变脸,就要让护从将其打杀,最后不知老人说了什么,那伙人才愤愤然牵马进镇。 之后,年轻人也就莫名其妙留在了小镇中,而老人也再没管过。混混迹迹,当初的瘦小男孩也算是勉强长成了少年,在老人眼里,也可以算是看着男孩长大了,虽然只是冷眼旁观,但对他那脾气秉性可以算是了如指掌,所以,当看到这个一早便出现在此的疲货,他才格外的火大。 此时坐在小藤椅上的老人轻轻磕着烟竿,看也不看那腰肢扭动缓慢走来的女子,余光始终瞥向那爬在马背上呼呼大睡的少年,心思沉重! 粗布青衫的年轻人跟在女子身后,一边讪讪傻笑,一边使劲朝老人眨眼,可老人却始终视而不见。 女子走到一半,突然停步,有些尴尬,这时,她也顾不得去留意老人是否会对她贸然出手了,果断转身走回。跟在身后的年轻人只觉今天真真的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十个“胭脂坊”头牌都赶不上的神仙女子,就这样在自己眼前走了又回,关键还不吝啬笑脸,当真是美的很! 只见女子走回少年身边,却欲言又止,想要伸手,却又不敢拍下,她真的到现在连怎么称呼眼前这人都还不知,却就会有那么一丝弱不可查的依赖存在,当真很是尴尬。悄悄转头,发现身后男子正瞪大双眼盯着自己,她立刻正身,紧握双拳,俏脸皱眯成一团,好生“可爱”! 不曾想,当她似乎鼓足勇气想要开口时,却发现那个本来侧头而睡的少年早已转头,正笑咪咪看着自己,她满脸凝固,内心不断告诉自己“眼前没人,眼前没人!”就在她被盯得恨不得找条地缝的时候,少年长“切”一声,毫无气力的抬起手臂,然后又迅速垂下,少年手中蓦然多出了一只荷袋。 看到荷袋露出,少年立刻打了鸡血般迅猛起身,这一突然动作,吓了离着不远的女人和年轻男子一跳,而更远一些的老人则瞬间眯眼、握紧烟竿。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三人心情各异,只见少年双手紧紧环抱胸前,盯着那只似乎再不会重逢的小小荷袋,放声啼哭。 “人间哪值君留恋啊,不如云上靠枕眠。 世间哪有卿在等呐,红颜一夕枯骨恨; 长路孤单夜漫漫哟,谁知还能见人烟; 恨,真是恨! 又见人烟苦荷兜喽!” 少年一通嚎完,大手一挥,荷袋飞出,接着就又瘫倒爬下! 藤椅上的老人,缓慢伸手,轻轻接住,点上旱烟再无言语。 站得不远不近的年轻男子,嘴巴大张,呆若木鸡。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面的俊俏男子,那拙劣到极致的“干打雷不下雨”真真是实力到家,一气呵成的古怪强调也是平生所闻,难道自己的这十七八年当真活到了狗身上不成? 而少年身边的妩媚女子更是脸色极差,拳头紧握,耳垂如血,憋气在胸。她修心千年,却连眼前这无耻男人的轻飘飘一下都无法抵挡。这一刻,她真的想大声喊一句,“我跟他真的不熟!” 就在她真要转身往门里走去时,那个永远不想再听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小九儿,牵马嘞!” 她觉得这应该是她千年来最最丢人的一次了,哪怕只是在两人面前,此刻的她哪还管那人是否会真的杀她,一摔长袖,脚步飞快的朝着门里走去。 边走边在心里咒骂,让你“我的小九儿”,让你“牵马嘞”,自个在马背上睡死吧! 谁知,就在她刚走几步,那条本还压在少年身下的缰绳却不知何时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她的手心。 就这样,一个拼命甩动手臂的妩媚女子“牵”一匹老黄骠马,缓慢走入小镇,马背上,少年瘫如烂泥! 门口年轻人看到这幕,本还想着提醒一声小镇不能骑马,不过瞧见老人并没开口的意思,也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两人一马走出老远后,马背上的少年突然转头,大声喊道:“老不死,多出的钱记得买副上好的棺材哟!” 门口,老人吞云吐雾,充耳不闻。 一旁,年轻男子颓然跌地,膜拜呀! 就在两人一骑彻底没入了小镇拐角,年轻人才悻悻然起身,拍了拍青衫上的灰土,瞧着藤椅上眼神空洞的老头嘲笑道:“怎么李老头,看着漂亮娘们心软了?” 老人一口吐沫吐出,将荷袋丢在桌上,挪了挪屁股,继续吧嗒旱烟! 年轻人看到此物,哪还有刚才的萎靡不振,一把抓起,哟!份量挺沉。打开一看,年轻人眼如铜铃。 呆愣片刻后,他猛然一把拍在脸上,然后,就又跌坐在地。 只见年轻人手中的荷袋内,躺着两个晃瞎眼球的银元宝。 跌坐在地的他颤颤巍巍起身,小心翼翼把荷袋放回木桌,左右扫了几遍,发现并无他人,这才轻轻将元宝取出,只见元宝底部,烙着个大大的“炎”字。 年轻人一手一个元宝拿起,将元宝底部对着老人,左右晃了晃,问道:“老头,知道啥意思不?” 老人抬眼瞥了瞥,并未说话。 年轻人便开始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也许就是他能完胜眼前这老头的第二神通了。那就是,他熟知各国各洲的官银金锭、交子样式,而眼前之人则是个连几文钱都抠抠搜搜的糟老头! 当然了,关于那些普通市银、票子的鉴定,他自认为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的。 你要问那第一神通?年轻人定会拍拍粗布衫,拿也不拿正眼瞧你,硬用他的话说,那就是跟一个六十多年的老光棍谈女人,真的是纯属扯淡! 在老人听了那句“大炎王朝官银”后,向着镇子方向瞥了瞥,突然冷笑道:“赶紧她娘的揣进胸膛捂会儿,不然很快它就要转投别人怀抱了!” 年轻人一听,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说完,双眼无神,如丧考妣。 突然,年轻人一个起身,神秘兮兮道:“老头,你还有没有什么远房亲戚或是知己兄弟,我这就投奔他们去!” 老人不紧不慢收起烟竿,神色平静道:“不出小镇,破财,出了小镇,死!” 年轻人再没说话,只是将两元宝又放回荷袋,揣进怀中,陪着老人,守着大门。 只是,在年轻人永远不会注意的角度,老人刚刚接住荷袋的右手颤抖厉害! ———— 小镇的青石街面上,一妩媚妖艳的女子牵一匹高大的老黄骥站在街中心,左顾右盼,似在找寻什么。而女子身后马背上则如驼“死尸”! 本来还有人惊奇为什么会有人骑马进镇,待近了看清原来是这种情况,也就释然。不过,对于女子为何会冒如此大不讳行事,并不归他们去管。 女人似乎是没有看到要找之物,就又牵马向前而走。没走出多远,便见有人拦了去路。 女子看也没看挡在面前之人,只是有些气恼,怎么还没能找到那人口中的什么“胭脂坊”。 到过小镇的人都会知道,小镇中存在着这么一类人,他们给自己取了个自以为了不得的名字,“望风客”。其实地位真心不高,只是许多商家酒楼的“专职跑腿”罢了,但待遇真心不低。整个小镇都知道的“宰大肥大”,他们更是实实在在的受益者。 就在今天这一男一女刚到小镇门口,其实小镇里的各大酒楼客栈就已知晓,而且据描述,还有可能是只难得一见的“大肥猪”,就他们这些平时只是宰宰“小羊”的“屠夫”们,今天可谓要撞大运,毕竟人傻钱多的主,谁不爱呢? 所以,小镇中的各家客栈早就“暗流涌动”,只待主角登场。 只是,当看到街面上出现的一幕且再三与那些跑腿小子们对照过后,所有客栈老板都不禁心中一寒,小镇所有人都知,骑马入镇就是对山顶宫门的大大不敬,这也是小镇人最不能接受之事。 于是,所有人都从手持屠刀准备宰杀的“屠夫”,变成了吃瓜看客。毕竟,他们相信,总会有人走出街面的。 果然,不多时,一位身背墨刀、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便缓缓走向了那两人一骑。 第六章不搭理小师尊 太阴镇有着个人人皆知的成文规定,子时过,任何人便不能再自行进出小镇。但,鲜有人知,小镇还有个不成文规定,门口不见守门人,便等同小镇关门绝客。所以,今天的小镇关门极早。 小镇门口,老人下了逐客令,又恢复常态的年轻人缓缓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道:“怎么老头,今天被那位漂亮姐姐勾去了魂魄,要去那‘胭脂坊’找找?你直接与我说呀,那地我熟,能打点小折!” 老人闻言,对着年轻人来了口浓的,咒骂道:“有多远滚多远!” 年轻人也不恼火,又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吹了个响亮口哨,哼哼唧唧向镇里走去。只是,刚没乐呵几步,一想到那两“沉甸甸”的银元宝就要“改嫁”他人,便瞬间垮脸。 再想到那个骑高头大马、带漂亮小媳,出手阔绰,长相俊俏的少年,年轻人都想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土基墙上。 那个曾来小镇住过一段时间的官姓公子果真神人,他当时那句“兄弟,知道吗?这世上还有一物,能比那剑仙手中的飞剑更有杀力?” 已经是相互攀扶的两人,看也不看身旁的几位妖艳女子,杯声四起。随后,各自倒头、不省人事。 之后,粗布青衫的年轻人便再没见过那位把酒言欢的“好兄弟”,也就再无从知道那位“好兄弟”究竟言指何意。 只是今时今刻他便觉得,人比人,也是能气死人的,真的死翘翘的那种。当真不比那什么狗屁剑仙的飞剑威力差,反正在他这,就是前者杀力更大,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想要找个能撞死又不太疼的地了。 他孟北极以怀中两银元宝起愿,咒那白脸少年被人乱剑砍死。 砍死,砍死,再砍死。 呵呵呵,死得不能再死! 门口,还坐在小藤椅上的老人,望了眼镇内,已不见年轻人身影,刚要缓慢起身,胸口突然一憋,然后只觉嘴角一甜,一口老血便喷涌而出。老人用还在轻微颤抖的手背擦了擦嘴角,呵笑一声道:“还真成老不死了!” 之后,老人便收了小藤椅,关上了那扇红漆木门,身形佝偻的从侧门走入小镇中。 ———— 小镇共有大大小小八条街巷,其中,入门处的六合街尤为热闹。此时,街面上,一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身背一把墨刀,拦在了牵马而走的妩媚女子身前,顿时,街道上便人走而空,两边的酒楼客栈窗口,却是人头攒动。 这些人是真正的既害怕又不怕的。其实说真的,害怕是假,不怕才是真。之所以这样,只不过是滕个场子,好看戏罢了。毕竟,这里可是太阿峰下,而峰上,可是有座太阴宫呢! 这种时候,靠着左街道,有着三层楼房的白云客栈可就占了大便宜了,毕竟有三层楼房的,现在整个小镇,也就那“胭脂坊”和“太秀圃”,不过二者都不在六合街,所以这里,就成了只此一家! 直到现在,客栈掌柜还在合不拢嘴呢!毕竟那二楼窗口之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站的,那可是得真金白银自掏腰包呢!而客栈三楼处,则多是那些甲等房客人在列其中。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客栈前天的那笔大买卖了,一天内,同时一口气开出四间甲等房,这可是一年之中也很难遇到几次的天大喜事,毕竟五间甲等房,同时住满的时候可不多,而这甲等房里,可真就是挥金如土呢! 此时,客栈三楼靠窗处,窗扉四开。临窗处,围坐着两桌人,男女老少皆有。 如果是小镇的那些“望风客”或是客栈老板在此,定会认出两桌人皆是前天刚进入小镇的那拨外乡客,而且这里其中三人,还是昨晚“胭脂坊”外那件事的始作俑者。 在这些围坐的人中,出奇的女子居多。 其中靠左一桌,围坐四女,皆身穿一袭洁白的樱花长裙,肩挂粉色披帛,腰缚粉带,发不遮眉,右侧挂一蔟樱花发饰,左侧别一根步摇珠钗,眉心印红,尤为脱俗。 而另外一桌,围坐五人,其中两女,一位马尾束发,清清秀秀,一位却是丱发模样,煞是可爱。不过二人却都身着极为罕见的天蓝窄腰大襟袄和一拢墨色长裙,且细看去,襟袄领子、袖口、长裙下摆,皆有寒梅上绣,极其雅致。 光凭借着几位女子的身上扮饰,就不为常人所能及,这也大概解释了为什么这几人听说了一晚十两白银的甲等房后,而毫不在意。 要知道,世俗王朝一普通之家,年入才二两不到,此足可看出这些山上宗门与世俗王朝的天大差别,一再小的宗门仙家也足可以轻易掌控一王朝盛国的兴衰成败,这也许才是那位儒家圣人制定这些天下规矩的根源所在。 最靠窗缘处,那位身穿樱花长裙,腰挂一枚碧绿吊坠的小姑娘指了指街面、语气软糯地看向身旁高大女子道:“师尊,那装死之人莫非也是妖族?” 被小姑娘称师尊的高大女子听到话后,微微一笑,却并未言语。而其余两人也听到了问话,但也都不作回答。 反倒是另一桌那位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瞥了眼街面后,满脸笑意的看向这位雕琢极好的小姑娘,嘴角上扬道:“静檀妹妹可听过那位齐州女剑仙的‘生当作人杰’吗?” 这边四人,听到有人答话,都神色各异,小姑娘最为兴奋,虽然是牛头对不着马嘴,但她还是很开心了,立刻就伸了伸白洁好看的小脖劲,跨过遮挡住她视线的雅学师尊,侧头笑脸盈盈的看着白衣公子说道:“黑水哥哥说的是那位独行九洲而不止,一步跨入仙人境的风语姐姐吗?” 年轻公子听到小姑娘的话后,神色一愕。先不说那黑水哥哥的古怪称呼是从何得来,光是因从小被送到了阁学念书缘故,他就对外边世界知之甚少,那位女剑仙的名头还是听身旁那位不经意提起他才了解的,而且他所查的古书上也只有那位女子剑仙的诗词,并未有其署名,所以,他哪里知道是不是真如小姑娘所说叫什么“风姐姐”,而那什么“一步仙人境”的说法,他更是脑袋浆糊,模模糊糊。所以,他可算是出师未捷了。 而坐在小姑娘另一边的是位少女,她原本还对那白衣书生的胡乱搭话“满心期待”,不曾想那信心满满的“呆头鹅”没两句就在“师妹”手上吃了憋,搞得她兴致全无,又看了依然没动手的街面三人,嗯,准确来说是两人一妖。她都有些憋得慌了,顿时长叹一声,扑通一下便爬在了桌上。 谁知原本还在等待那公子答话的小姑娘听到声响后立刻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了五岁的“师姐”,弱弱道:“师姐,你知道他是不是妖族了?” 少女闻言,更没兴致,根本都懒得搭理小姑娘,自顾自嚼着糕点,望着街面。 小姑娘一看又遭冷漠,两眼可怜巴巴的望向一旁的高大女子,谁知女子也是全当没看到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街面,小姑娘一看这还了得,赶紧起身,小跑到那位满头霜发的女人身旁,轻轻摇了摇女人手臂,却也并不说话,女人一看“可怜巴巴”的小姑娘,顿时就瞪了对坐的高大女子一眼,顺便再用手指“狠狠”戳了戳那个爬在桌上的少女,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坐。 桌上三女,对这位宗门的“小祖宗”都颇为无奈,谁让她是那位宗主最最上心的关门弟子呢?不过,这位年岁当真不算小的霜发女人似乎记起小姑娘刚入宗门时的场景,望着小姑娘,眼神温柔,脸带笑意。 而高大女子似乎也想到了这茬,与霜发女人对视一眼,满脸无奈。 当时的入宗礼上,小姑娘当着全宗之面,对既是师傅又是宗主的那位连发十三问,导致后者直接闭关半年。 这在当时可是进了宗门子弟禁谈录的,只不过后来,宗主发话,全宗皆可答,答对者可获一次破镜契机。 到今天,也才仅有三问之答获得小姑娘认可,其余十问,依然刻在那座议事堂内。 小姑娘入宗后,辈分也成了全宗乐点,人人见面都喊一声“小师尊”,她也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关键是,你们喊你们的,她喊她的,比她大的,她喊师姐,比她小的,好像真没有,遇见不知道喊什么的,她就跟着师姐们一起喊,所以,在宗门,她就成了人人搭理、却又人人“不搭理小师尊”。 而这次出门远游,她可是再三强调,在外千万不能喊她“小师尊”的,否则她是会生气的,可也就这一起三人,真正应该喊她“小师尊”的,也就是她喊“师姐”的那位了。可小姑娘或许不知,在宗门之所以还有一个“不搭理小师尊”的原因,那就是她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等着你,只要你搭理了她一次,那可能就真停不下来了,所以,宗门之人到最后有了默契,那就是不管她问什么,装没听见就完了。 果然,效果显著,宗门安宁! 待小姑娘坐回窗口后,却是出奇的没有再去追问那位在她看来“傻啦吧唧”的白衣公子那一问题,因为,她发现了街面爬在马背上“装死”的那人似乎抬了下他的屁股,这一发现,顿时就让她咧嘴傻笑,停不下来。 只见她双手拍掌,咋咋呼呼道:“开打喽,开打喽!” 此时,众人才又重新将视线投到了那一骑三人之上。 第七章小道来此捉妖 立秋后的太阴小镇,木芙蓉花开,街道两边,依稀可见,三两成簇。 其实,不管是小镇中人,还是山上宫门,都不太愿意与这些外乡游客发生多大的摩擦碰撞,毕竟,小镇人靠这口吃饭,而山上宫门,却是根本犯不着罢了。 但,威严得立。这虽不是宗门规定,但却得其默认,那么,这个立威一说,也就得是宗门之人来履行,所以,才有了小镇人笃定有人走上街面一说。 当那个背一把墨刀的阴冷男子完全堵住了去路,妩媚女子也不再挪步,她微微瞥了眼来人,语气平淡道:“有事?” 谁知那位披发男子看也不看,抽出墨刀,一刀劈下,顿时,妩媚女子周身气蕴波动,硬生生挡住一刀。 只见那个男人一刀被挡,便不再出刀,收刀入鞘,语气阴冷道:“世俗之地,不便出手,小小狐妖,也敢踏入我太阴境地,出镇之时,便是你殒命之日!” 其实,当门口那位看门老头识破自己身份时,她便知道那个男人并没有要遮掩气机的想法,既然现在的自己跟他绑在了一起,那她即使是死,也能拉个垫背的不是,更何况,区区世俗之地,她还真不放在眼里,所以,再怎么算去算来,她都不亏,那么,她也无需再藏。一瞬间,小镇街面上,妖气四溢。 如今的她,虽没了境界,但眼光见识还在,只一眼,她便看出了眼前之人的古怪,只不过,那人身上的一层古怪禁制,对她元神有着天生克制,以目前的境界,她不愿冒险探查。 而今天小镇的围观之人,有本地住户商贩,也有外乡游客,前者大多是世俗中人,而后者,却不乏山上修士。 果然,在狐媚女子释放一身妖气之时,围观人中,蠢蠢欲动者不在少数。毕竟,妖族,乃九洲共敌,人人可诛! 初初并未察觉,只是,当她完全释放出那丝妖气后,她才感觉到事情的超乎想象,因为,就在这街面两边,她无法探查的气息就不下十数,她真的想转身一巴掌拍死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可恶男人,问问他,到底把她带到了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就在她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时,那个已经背刀入鞘的披发男子再次向前两步,声音阴冷道:“退出小镇,我可既往不咎,若是不愿,下马接我一刀!” 男子出声之时,街面上有气息流转,一瞬消散,街面两边的围观之人,大多都迅速双手捂耳,表情痛苦。 而马背上,少年依旧呼呼大睡。 此刻,白云客栈三楼处,靠窗的小姑娘单手支颚,眉眼惊喜道:“是佛门的聚音成线!” 小姑娘身边的少女不屑的抬了抬眼皮,口含糕点,模糊不清道:“大惊小怪!” 小姑娘听到“师姐”答话,更是变得眼眯成缝,立刻挪了挪凳子,紧挨少女,小声问道:“师姐也会佛门功法吗?” 少女微微错愕,看着就快贴到自己身上一副天真无邪、求知欲满满的小姑娘,少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瓜子,自己怎么这么的粗心大意,竟会搭了这个小姑奶奶的话了,此刻的她不管不顾,立刻闭眼,趴下,睡觉!任小姑娘怎么喊叫,都不搭理! 谁知,小姑娘突然站起,朝着街面喊道:“狐妖姐姐,我师姐说要收你做婢女,问你答不答应呢?” 一瞬间,白云客栈三楼,成了所有人的焦点,特别是在看清喊话之人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后,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就在众人还在七嘴八舌小声议论时,街面上突然有声回道:“小姑娘,帮我问一问你师姐,会暖被窝的小男婢她收不收?” 小姑娘并未注意声音来源,闻声后,神色一垮,坐回木凳,语带哭腔道:“师姐,他欺负我!” 此时,爬在桌上的少女那叫一个气得,一边是气那个臭男人的那张臭嘴,一边是对这个“小师妹”的恨铁不成钢,现在的她哪里还能再继续装睡。 只见少女缓缓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琐碎糕点,又转身拿了块支在手里,单脚踩着窗口边缘,学着江湖女侠架势厉声道:“刚刚是谁回的话,给本姑娘滚出来?” 少女说完,并未看到有人走出,本就有些尴尬的她,突然听到身后啪啪啪的巴掌响起,她立刻扶住额头,无可奈何。有时她都恨不得要敲开这个小姑奶奶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装着些什么样的乱七八糟。 只听到小姑娘一边拍掌,一边惊奇喊道:“师姐,是马背上那人,刚刚他屁股明明动了的!” 高大女子和霜发女人互看一眼,轻轻点头,她们也注意到了刚刚声音的来源。 而旁桌那位从未开口的青衫男子也与一身儒衫的老人互换眼神,嘴角含笑! 只是,丫头呀!你一小姑娘把看到别人屁股之事喊那么大声,真的好吗? 果然,就在小女孩喊完话后,马背上刚刚还呼呼大睡的少年,一个猛然起身,转头对着白云客栈三楼处喊骂道:“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挺喜欢小爷的屁股呀,喜欢的话,小爷以后天天给你看咋样,管饱!” 喊完了小的,又对着旁边那少女喊道:“刚刚就是我回的话呢,怎么的呀小娘皮,我就站在这呢,你是想要吃了我,还是睡了我呀?先说好,你到时候可得轻着点,要不然我这细皮嫩肉的可禁不起你折腾!” 少年喊完后,死寂一般的街道两边顿时哨声、叫喊声此起彼伏,一片哗然。 就连站在一旁的她此刻也是偷偷捂嘴,以前他把这些言语放在她身上时,她没觉什么,此刻,真的十分解气! 而再看窗口处的小姑娘和少女,两人皆是嘴巴微张、眼似铜铃,她们每天生活在宗门之中,很少有接触到男子的机会,更不要说是碰到这种市井无赖了,此时她们还处在深深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之中,不愿醒来! 一旁的高大女子眉头微皱,立刻出声喊道:“青檀,明月!” 小姑娘和少女听到喊声后才回过神来,少女满脸怒容,就要摸向腰间之物,不过却被霜发女子拦阻。而再看小姑娘,只见她眼若星辰、波光流转,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街面那人,似乎是发现了新鲜物件一般! 霜发女人对着高大女子无奈一笑,暗示,她们的担心有些多余。是啊,她可是她呀!从来只有她担心别人的份,哪需要别人担心她了? 不过,高大女子还是站起身来,对着还骑在马背上的少年,平声说道:“小孩不懂事罢了,公子何需出言侮辱!” 本来还嬉笑不断的街道两边,听到声音后,顿时安静,他们知道,好戏将来。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这种戏码才最最精彩,只可惜今天瓜子不够多呀! 只见马背上,少年再次转头,从头到脚把高大女子打量了个好几遍,最后撇了撇嘴,喊道:“腿长了不起呀!” “哄”!刚刚还安安静静的众人,此刻再次一片哄笑,叫喊声再起。 他们似乎都忘了,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其实是眼前这位他们最最顺眼的骑马少年! 而楼上的高大女子听到少年话后,微不可查的摸向腰间,这次,还是霜发女人出手阻止!高大女子闭上双眼,长长舒了口气后,才转身重新落座,只是神色依然不悦! 而旁桌几人,也都神采各异,特别是那两位女子,皆有些脸颊微红! 街面上,不见少年如何动作,只一瞬,那披发男子身后的墨刀已到了少年手中!只见少年手拿墨刀,左拍拍、右弄弄,最后有些失望道:“说是让我吃上一刀的,可这也不咋样嘛,就一破铁壳子而已,只不过有人动了点见不得光的小九九,看把你能的,随便一破铁块都比这强!” 说着,少年双手一抹,“墨刀”归鞘,依然只是一瞬,依然无迹可寻。 此刻,所有人都寂静无声,他们再也喊不出那几声好了,因为,他们最大的依仗,在这无赖少年跟前犹如稚童。 而距离少年最近的阴冷男子却也没他们想的那么不堪,他只知道,眼前之人,完全不是他所能应付的,而这人要想杀他,也绝对不可能,所以,他已没了留在这的必要。 就在他欲转身离开时,少年声音再次响起:“所记不错,刚刚是你说的要杀她全家?”说着,少年指了指已经收敛妖气的狐媚女人。 披发男子身体一僵,他何时说过杀人全家的话,这厮当真无赖至此吗? 而一旁的她看到他为自己出头,本来还有几分惊喜,只是听到他的话后,也是满头黑线,很是不屑的愤愤想到,你才死*全家呢! 肩披长发的男子顿了一会,还是转身说道:“妖族之属,人人可诛!不是我出刀,就是他出剑,无甚区别!”说完转身而走。 谁知,少年突然一个蹦跳,对着那个转身而走的男人就是重重一脚踹出,还边踹边骂骂咧咧道:“你他娘要点脸行不?一人不人、鬼不鬼的货色,又哪来的勇气嘲笑别人?姓郑的在这我都一样踹他,何况你一小鬼?” 周围人本来刚刚才被这突然一幕给吓得傻了眼,当又听到少年口中说出那个名字时,更是一阵胆寒。眼前这位当真就是名声在外的“太阴六侠”中的那位老鬼?不太可能呀,这人分明是被骑马少年给耍着玩一般啊,怎么可能是那位,一定是少年给弄错了,肯定是这样的。 只见少年踹得累瘫在地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气喘吁吁道:“不必再去找那些阿猫阿狗了,滚去给那郑老不死带个话就行!” 披发男子赶紧起身,丝毫没了停留之意,几个瞬步,便消失在了街道之中。 此时,瘫倒在地的少年又一个鲤鱼打挺,直直起身,有气无力喊道:“小九儿,走着,跟小爷吃香喝辣去喽!” 说着,又跳上了马背。 不过,就在少年和女子欲离开街面时,从右侧酒楼走出一位着蓝色道袍的年轻人,年轻人束发成髻,斜肩挎一顶蓝色太阳巾帽,身后背一把古朴法剑。 年轻道人来到女子面前,施了一礼,开口道:“小道许三清,来此捉妖!” 第八章悱篁 雁落洲,终北之北,一庞然大物从天缓缓而落,最终悬停于溟海之滨。 此物为鲲,是雁落洲通于其它各洲的重要舟船。相传,此物是由道家那位冲虚真人和南华真仙联手捕于北溟之畔,其后,养于南海天池,为“鲲之祖”。而如今悬停溟海之滨的,则是那条要小上“鲲祖”许多的“溟鱼”。如今,那条“鲲祖”早已不知所踪,而这九洲天下,也仅剩这条“溟鱼”存在,所以,它也就成了北雁落洲的一洲地标,也是玄武山如今独大一洲的重要依仗之一。 鲲船行驶,一般逢口必歇,再加上行程之长,往返一次,大概需三四月之久。而此次更是跨越了八洲之广,由去年冬末从北溟出发,到今返回,已是初秋。 “溟鱼”悬停,鳍搭于滨岸,之后才由各层、各仓管事引领客人上岸。而岸上,又有许多的舟船小娘作为向导,有需者,直接谈价搭伙即可。而如果是那些顶级贵客,舟内会从登船时就给单独安排一名小娘,小娘随叫随到,也无需客人再次付钱就是。 作为舟船上“年岁不大、资历很深”的巧儿姑娘,这些“神圣而又艰巨”的重任她早已烂熟于心。其实,说什么“神圣艰巨”那还是有些夸张了,但“重任”一词还真有些讲究。因为一般会被列入鲲船顶级贵客的,不是那些宗门门主嫡传,就是那些境界极高的山上修士,所以,陪高兴了,鲲船上不会单独奖励,但如果惹恼了对方,那可就不是道歉赔钱所能解决的了。 所以对于舟船小娘来说,开朗大方、能说会道、察言观色,一样都缺少不了。而巧儿姑娘此次所服务的,是那极少对外开放的“地”字房客人。要说这位客人,当真也是极其古怪,不仅脸遮丝巾、面不示人,更是将近一月之久,都没有出过房门,哪怕是在经过那白离洲雪域时,几乎船上所有人都出门眺望,她依然是闭门不出。 因每次舟船经过那白离洲雪域时,都会短暂悬停,以供客人赏景,所以,这时候也是她们这些舟船小娘的福利时间,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就像当时那位俊俏公子所说,人在年年老,心在时时变,去年今日,大不相同。所以,那个时候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出去看看,看看仅仅跟他相处了七八天,却就会莫名其妙思念之人曾亲自走过的地方,今时今日,又是何等光景。 所以,那时候她才会想要忍不住去敲门提醒那人,提醒她不要错过了那等天下奇景,其实,又何不是在提醒自己,别再错过接下来的每个人,每件事。 只是,当时的那幕,到今天回想起,她依然心有余悸。 那天,房内那人不知施展了何等神通,反正她只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再次睁眼时,就和那人玄之又玄的落在了那座雪域之巅,她是曾听那位俊俏公子说过的,他说不管你何时进入那座雪域,都是寒冬腊月,冻死他个娘娘腔的。嗯,反正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但当她和那人一起落在那雪域之巅时,只着一件轻薄纱裙的她却并未感到一丝冷意,简直奇了怪哉。当时的她真的如入梦幻,本能的想向前几步时,那一恍惚感却又再次袭来,再睁眼,她便又站在了鲲船的“地”字房门外。 她当时确实是给吓得心肝直颤了,就当时鲲船与那雪域间得有千米之距吧,而那人却能转瞬之间来去自如,她当真庆幸那时没去敲响她的房门。否则,就她那样的神乎手段,要想打杀自己,那还不是轻飘飘之事。 不过现在,终点已到,这艘“溟鱼”也会在此停靠半月之久,所以,这次是真的不得不去敲门提醒了,只是还不待她走到房门口,那位一身红色罗裙、面遮纱巾的妖艳女人便已缓慢走出。服务于她一月之久,到今天,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与她“面对面”,其实还是算不得面对面的,毕竟对方可还有丝巾遮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只是与她在这种距离下互看了一眼,她便感觉如坠星空,浩瀚无垠。不知过了多久,待她昏昏沉沉醒来时,哪还有那个妖艳迷幻身影。 ———— 玄武山,龙虎宗,龙虎大殿外。一位脸遮红纱、腰挂玉盘的曼妙女人,双足赤地,漫不经心,拾阶而上。每上一阶,女人脚踝处的七彩风铃便敲打一次,铃音幻妙,直追人心! 待女人刚刚踏完最后一阶,那两扇分别雕有龙虎二圣的大殿木门徐徐打开,大殿内,走出三人。 其中,鬓发皆白,手持佛子的那位宗门法师微微在前,其余二人紧随其后,只见这位龙虎宗的大法师对着女子施了一礼,瞧了眼女子腰间的玉盘,开口道:“敢问女居士,所为何来?” 女人闻言,并不搭话,只是轻轻用手臂沾了沾额头汗珠,望着面前的龙虎殿好一会后,才声音空灵道:“张大可没在?” 三人闻言,互看一眼,神色微变。此女是谁,竟敢直呼宗主名讳? 只是还没等三人回神,女人又接着开口道:“那张简斋是你龙虎宗人吧?” “嗯?你竟知道我们那位世传师弟?”站在大法师身后的那位黄冠道士惊奇出声道。 女人看也不看三人,只是语气略微转冷道:“让他出来见我!” 黄冠道士看到女人身上气势变化,更加笃定这肯定不会是师弟朋友,仇人到怕是真的,赶紧再次出声道:“你谁呀,凭什么说叫他出来就出来?” 女人听到话后,微微转过头,看了眼说话的黄冠道士。顿时,道士只感觉自己一下跌入到了幽冥府界,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一刹间,道士便满脸扭曲,汗如雨下。 道士身旁那位高瘦之人,应该是位宗门炼师,看到师侄状况后,神情一变,立刻捻出一纸符箓,默念一诀,接着便往其身后一拍,符箓没入体内,慢慢的,皇冠道士才恢复正常。 老法师看到这,佛子轻带,语气微微不悦道:“居士何意?” 女子却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低头,轻轻提了提裙摆,绕开三人,缓慢向殿内走去。 走了几步,女人才有些语气嘲弄的微微转头道:“你龙虎山都有本事让他当我男人,我还就不能见见?”说完,自顾自走入殿内。 听到话后,身后三人均变得有些神色尴尬,他们终于知道了眼前女子身份,此女便是那位太阴宫阴阙谷大祭师,悱篁。 那位年轻道士一看,正主都找来了,这还了得,立刻就一个飞奔,朝着山上冲跑而去。 鬓发皆白的龙虎宗老法师与身旁的成原师弟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这果然还是找来了呀! 雁落洲西部,一间老旧酒铺内,一身穿黄衣道袍的矮胖老人正在对着桌上那盘酸菜炒肉狼吞虎咽,还时不时偷偷瞄几眼正在忙碌的妇人,待妇人转身,他又开始装模作样的小酌酒杯。 妇人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赏一白眼,咒骂一句“老扒灰”,又继续忙碌去了。 老人悻悻然一笑,全不在意,狠狠嘬了一口后,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位坐在门外木凳上傻笑的少女,声音故作惆怅道:“哎呦喂,这慢脸笑盈盈,相看无限情呀,怎么,妮子这是有了心中人了?” 少女听到话后,不但不羞恼,反而一脸埋怨、有气无力的感叹道:“我倒想有,可这破地,十天半月不见人的,上杆子有去哟!” 老人闻声,故作生气道:“死丫头,说什么话呢,我不是人呐?” 谁知少女又是有气无力慢吞吞道:“半个!” 矮胖老人一听,嘻嘻一笑,拿上酒壶,小跑到少女跟前,然后突然站定,眯起本就不大的双眼,围着少女左右打量,故作神秘。 少女一开始并不在意,可慢慢就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了,特别是那一脸严肃的老头还对着自己左看看,右摸摸,这让她有些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谁知,那脸上堆肉的老人一脸哀叹,嘴里念叨个不停,就是不开口。 这更是让少女有些紧张,就要站起身来,仔细询问,不曾想,那个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前神神秘秘的矮胖老人,一溜烟便跑出了老远去。 随后,只见酒铺的厨房内冲出一位手拿菜刀的丰盈妇人,边跑还边骂骂咧咧,看到老人跑远后,这才停住,便双手掐腰,气鼓鼓道:“张大可,你要再敢来,老娘一定剁了你!” 一口气跑出老远的矮胖老人,突然站定,双手掐指,然后便一屁股跌坐在地,长叹一声:“好狠的小子,要不是老道这些天眼皮跳得厉害,这次就真着了你的道了!好一个一箭三雕,真是狠呐!” 随即又想到什么,老人便满脸担忧使劲憋笑道:“就是不知道简斋那小子出了宗门没有,哎,希望是没有呀,这样那婆姨的怒火就有地发泄喽。” 白离洲,大离王朝境内,一衣着干净整洁的年轻道士身背一崭新竹篓,行走于一条羊肠小道中,年轻道士走出没多远,就要站立好一会,似乎很是纠结要不要坐下,最后大概是实在累得不行了,就用竹篓垫地,坐了小会,就这下,都给他心疼得不行,立刻就又背起竹篓继续向前。 年轻小道似乎永远有那忧虑不完之事,这不,刚走没多久,他又开始为自己师傅担心,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看到自己留的书信后,会不会立刻离开。哎,希望事情真如青云兄弟说的一样才好,自己用那剑修之名就给糊弄过去了,不然,宗门其他人受了连累,同样也很是过意不去的。想着,小道又掂了掂背篓,幽怨不已,馒头咸菜都快吃完了,怎么还没到青云兄弟的家乡? 龙虎殿前,一众闻讯赶来的宗门子弟看着缺了一角的大殿屋檐,面面相觑,大殿内,一个手捧信纸的黄冠道士看着堂上供奉百年却不翼而飞的那块宗门重物,流出眼泪! 龙虎宗外,一身鲜红长裙、脸戴纱巾的女人,赤着修长好看的脚丫,缓慢下山,与来时无恙。只是,女人腰间多出了一块墨色玉盘。 第九章江湖路远 贯穿整个青洲中部的万泉江,是青洲大地南北地域的分水岭所在,除去英氏王朝太阴山脉以北的小片疆域,以及古越国古越渡口至明潭边界,其余整个万泉江以北的地域,皆属于大炎王朝版图。 然而,横跨三国地域的大渊——明潭,千年以来,却没有任何一国君主胆敢派兵前往驻守,相反,还都出奇默契的将国界撤到了明潭外围,这也许就是山上仙家宗门对世俗王朝的威慑所在。 儒家那位至圣先师曾为九洲天下亲立规矩,山上仙门宗派不得干预世俗王朝更迭,再加上那位儒学大家的“天人三策”,使得儒门之学一家独大,千年以来,山上山下,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但此事在当时,还是发生了颇多转折,就因为儒门学说的一家独大,严重损害了其余诸子百家利益,这才有了之后不周山上的那次“百家争鸣”。 据说是由“道祖”和“墨家巨子”的最后到场,才让那位亚圣做出让步。 这也才导致了天下九洲的学宫书院骤然减半。 哪怕今天的九洲之地仅有“三院六阁”存在,却也无人敢去质疑当初那位“至圣先师”的规矩言论。 不过,位于九洲东部一洲之地上的一次小小“天选”变故,却让世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 大炎王朝南部,最瞩盛名的肯定就是那座有”天下三院”之称的青崖书院了,书院建于明潭外的青石巨崖上,是由当时还只有“君子”头衔的那位儒家“朱子”亲自选址建成,而且据说,此属于夺取之功,而在那次震惊天下的大事件中,有一家本洲山上宗门为其出力极大。 而这家一洲之地上最最庞大的山上宗门,就是让山下市井百姓仅仅提及宗名都会感到莫大冒犯的“扶龙宗”。 大炎王朝西南,有一巍峨山脉,名苍山,后因那个传说缘故,此地宗门便在其中加了那一截取自一洲气运的文字,而那一宗门也更名“扶龙”! 扶龙宗,大炎王朝境内唯一的一家仙子头宗门,只是因为那事,所以不存那一“仙”字而已,但宗门实力,放眼整个青洲之地也鲜有敌手,特别是那位老宗主,据说只差一步便能触到那仙人境门槛。 ———— 夕阳西下,天边红霞渐起。 炎京城外的官道之上,有一十几人的队伍正在极速行进。 然而,落在队伍末的一位士兵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便摔落马下,这一突然变故,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 领头那位一身白服的年轻公子听到叫声后,骤然停马,然后转头对着渐次勒马的众人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立刻让出中道,看向身后,于是,大伙便看到了那“诡异”一幕,只见那士兵犹如“王八趴地”般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服公子看了眼身旁那位中年将领,玩味一笑道:“寥大将军,这就是你带的兵?” 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听到话后,又瞥了瞥那个依然趴地不动的士兵,神情尴尬,一时语塞。 白服公子苦笑一声:“还不看看去,再给摔出个好歹来!” 听到话后,众人大笑。而一身轻甲的中年将领回瞪一眼众人,向着白服公子微微抱拳,便驱马向后而去。 这时,早已有士兵下马查看,只是任那士兵如何喊叫,爬在地上之人依旧毫无反应,这让还在马背上的寥定远微微皱眉,一千挑万选的太子亲卫,光天化日下摔马晕厥,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又是什么? 他抛开了那可笑的刺客想法后,翻身下马,待走到那士兵身旁时,他便再次皱眉,这么瘦小的身体,怎可能是太子亲卫?待俯下身想看清对方面庞时,不曾想,竟是被那衣领完全遮住,这更是让他不解,这才刚刚初秋,怎么可能冷到要穿高领卫服的地步? 突然,他看到那已经“晕厥”半天的士兵,大腿颤抖厉害。于是,他眉头一挑,重重一把拍向士兵后脑,呵道:“还不滚起来!” 只听地上之人轻呼一声后,又没了动静,这更加让他疑惑,就要伸手去掰他脑袋时,身后响起了白服公子的声音:“怎么回事,伤得很严重?” 寥定远一听,看了看大腿依旧在颤抖不停的“士兵”,微微一笑,起身朝着白服公子走了过去,只见他不知在那公子耳边说了什么,那位公子便也一脸疑惑的翻身下马。 见那公子下马后,众人也都齐齐跳下马来,分散警戒! 随着白服公子一同下马的两人,其中男子身背长剑,双手环胸,神情冷淡,瞥了眼那倒地之人后,便转过了身,闭目养神。而另外一位头戴竹编帷帽、腰别一只青色竹笛的红衣女子则取下帷帽,走到白服公子另一侧,开口问道:“公子,需要我出手不?” 白服公子也不答话,只是轻轻点头。 红衣女子看到后,也略微点头,算是会意。 然后,她便向前一步,单手轻轻一拍腰间,腰间青色竹笛上立刻蕴出一道肉眼无从得见的真气。 随后,那位士兵的一身软甲战服便彻底爆开,然后,所有人便看到那位呈大字型“王八爬地”装死的“士兵”竟变成了位蓝裙少女。 当看到那少女背影的一瞬,身后士兵齐齐惊呼,然后一脸幸灾乐祸地望向了他们的寥大将军,果然,寥大将军那一脸吃了苍蝇大腿的古怪表情已经彻底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而微微惊讶的红衣女子听到众人惊呼声,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这点微末道行给震住的,偷偷撇嘴,只是,当她望向众士兵时,才发现他们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的意思,反而是齐齐望向了那位神色怪异的中年将领,从他们的眼神中,她甚至看到了一丝,怜悯。 还不待她再次开口问话,身旁的白服公子已经小跑向那位蓝裙少女,只见他边跑边无奈道:“小姑奶奶,你跟来干嘛?” 地上之人自知已经暴露却依旧嘴硬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白服公子一听,干脆停下脚步,嘴角又是一丝玩味:“哦,是吗?既然这样,那在下就不打扰姑娘雅休了,告辞!兄弟们,上马。” 说着就给了众人一暗示眼神,众人会意,立刻都动作夸张的翻身上马。这一动静,让地上的少女微微紧张,待她欲悄悄侧头看个究竟时,便发现了头顶那双满是无奈的眼睛,她立刻故作惊呼道:“呀,皇兄,你怎么在这?”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白服公子的用武之地,只剩下了那位蓝裙少女,一人一嘴,痛不欲生、痛彻心扉、痛心疾首的苦诉表演,把她如何偷听得来消息,如何秘密伪装假扮,又是如何成功实施的“完美”谋略给说了个彻彻底底、完完整整。 就这其中,再夹杂上那些故意夸大的心酸委屈,整一个“傻白甜逆袭江湖女侠”的小说册子,就此问世。 白服公子不去理会早已呆立当场的众人,赶紧出声打断道:“行了,既然你这么辛苦,那我这就让寥将军送你回宫!” 只是,这不提还好,这一提,还欲接着哭诉的少女立刻眉开眼笑,故作惊讶道:“寥将军是吧,早就听闻皇兄提起过你了,今日得见,当真是一表人才,忠心耿耿呐。那就劳烦将军送我回宫?你放心,到时候本公主一定会向父皇母后如实禀告,大大嘉奖予你的!” 由于刚刚金卓并没有看清这边所发生的情况,不知道一巴掌的事,他更加不会知道自己这位妹妹在这些京中侍卫中的“高大形象”,所以,一听到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金宁公主,会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立刻笑着看向寥定远说道:“寥将军,听到没有,公主可是从来不会记别人好的,你可是破天荒第一人,还不快谢过公主!” 我们的寥将军只得硬着头皮,向公主抱拳道:“末将谢过公主大恩!” 此时他,想死的心都有,这公子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呀!这真要是让我送公主回去了,那我还能回得来吗? 再看向公主,只见她眼带威胁,粉拳虚握,一副你敢答应就死翘翘的表情! 于是,寥定远立刻做出英明决定,向前几步,抱拳道:“公子,现在天色已晚,更何况公主还有伤在身,我们不妨先到前面找地安顿好再说不迟?” 白服公子一听,这才想起金宁刚刚是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便有些紧张问道:“真的摔伤了?快让皇兄看看严不严重!” 一身天蓝襦裙的金宁公主一秒变脸,委屈巴巴、哎呦喂道:“皇兄,我现在突然感觉全身都痛了,怎么办啊!” 白服公子从小就看着少女长大,对她的脾气秉性再清楚不过,此时,哪还看不出来端倪,只是,他也也懒得揭穿,站起身后,指了指一旁的红衣女子道:“从现在起,你跟樊姑娘同骑。” 听到话后,红衣女子并不反对,反倒是已经缓缓起身的金宁公主立刻不满道:“我可是堂堂大炎公主哎,怎可能与人同骑?皇兄,你给我换一匹乖顺的马就行,呃,要不然就把你那匹换给我好了!” 谁知,白服公子理也不理,快步走回了自己爱马身旁,然后一步跨上,瞪了眼寥定远,还在心有余悸的寥将军一看,也立刻跨上马背,吩咐道:“速速启程,天黑前赶到前面陆丰镇落脚!” 说完,率领众侍卫跟随白服公子而去。 一身天蓝襦裙的金宁公主看到这幕,狠狠跺了跺脚。 岂知,这一下,扯得大腿上的伤口又是一阵裂痛,让她倒抽凉气。 不过,待众人走远,她便灿烂而笑,皱了皱好看的琼鼻,哼哼道:“跟本姑娘斗,你们还嫩得能掐出水呢!” 已经坐在马背上的红衣女子看到这幕,无奈叹气,然后稍稍俯身,伸出手掌。 谁知,前一秒还“不可一世”的少女立刻眉开眼笑,对着红衣女子柔柔道了声谢,拉着对方手掌艰难上马。 哼,她可不傻,刚刚这女子隔空震碎她身上软甲的一幕,她可不会忘记,欺软怕硬就欺软怕硬吧,反正不会有人知道就是了! 就这样,一个天也不怕、地也不怕的骄横少女,开始了她自以为的那条“江湖道路”! 第十章风起青萍末 前不久,“扶龙宗” 下宗的那位女长老首次公开出现在山下世俗眼中,并放出一则重磅消息。 此次“天选”之地。 扶龙宗,升龙台! 一时间,风起青萍,吹天下人心随之而恍! 青洲之地十年一次的“天人大选”,是各世俗王朝选取一洲修道天才的“查缺补漏”,也是为了最大限度避免那些“天人种子”误了“良辰”。 “误良辰”之说,就是不耽搁最佳入门修炼时机,不管你是多大的剑修胚子或有多高的炼气天赋,一旦入门晚了,多付出的努力就不可估量了,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达不到你本该能达到的高度。 而“查缺补漏”,也只是相对山上宗门而言,对于山下世俗,那还真就是一次关乎王朝运济的大事,因为,哪怕只是那些练气境、结晶境修士,也足可以在朝内大有作为,更不要说能捡到个剑修武者之类了。 说白了,这每十年一次的“天人大选”,也就是一洲三大王朝的一次暗中博弈。 当然,对于那些山上宗门来说,这种“查缺补漏”之机,也是自然不会错过的,要说多重视呢,放在以前,那也是绝绝对对不可能的,但,自从上界那对“子桑”姐妹的出现后,结果就大为不同了。 所以,对于以往只是随随便便派一俩门内弟子出面的那些山上宗门来说,这次恐怕就会格外重视了。 ———— 苍龙山十里之外,矗立着一座巍峨城墙,城墙古老,皆是由青石堆砌而成,这里便是大炎王朝南部最大城池——青城。 因为那座仙家宗门几百年来第一次走入世俗的缘故,如今的青城也早已不同以往! 青城外,一白发灰袍老道立于城墙之下,时不时就拂须摇子,怅然叹息。 老道身旁,站着位衣着褴褛的瘦小孩子,孩子似乎不怕生却又似乎很怕生,站得离老道不远不近,孩子除了露出的一双明亮眼睛外,其余地方实在不敢恭维,哪怕就是扔进泥浆里一顿捣鼓出来,也可能都没她那么有质感就是。 孩子身上味道不轻,想来是那身好久没换衣服的缘故,之所以会停留在此,也只是她的好奇心性使然,看了几眼这位也没多出一条胳膊的陌生老头后,便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灰袍老道轻轻摇头,声音喃喃、自言自语:“万物有律,水到渠成,众生不杀,老道又何急杀之!” 说完,不见老道如何动作,掌中便有位瘦小孩子偷摸入城的场景模糊现出,只见老道另一手轻摇佛子,掌中人影随即骤然清晰。 似乎是失了兴致,老道覆上手掌,徐徐走入城中。 青城内,守经街,尾巴巷。 一青衣姑娘坐一摊桌前,小口吃着面前的大碗葱油拌面,虽是小口,但奈不住速度极快,没扒拉两下,姑娘便就腮帮鼓起。每当这时,她便就会稍稍低头,四顾张望,看到左右没人,这才又开始“小口”起来。 面摊子是俩中年夫妇支撑起来的,夫妇俩也都是老实巴交之人,看着这位头次来便吃了两大碗面的年轻姑娘,俩人都有些笑得合不拢嘴。 在姑娘头碗吃面的狼吞虎咽中,汉子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也许是给姑娘发现了去,在她涨红脸要了第二碗后,便就成了这般“小口”模样,汉子被那算不得好看的媳妇给扯了几次耳朵,便也就不再刻意打量,只是,这经营十来年的面摊子,就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年轻姑娘,他都有点忍不住开始忧愁姑娘的婚嫁问题了! 青衣姑娘麻溜解决了两个大碗后,这才有些心满意足,只是结账走人时,一直没好意思抬头就是。 尾巴巷中,姑娘身后大长辫子高高甩起,腰间,是一把英红秀剑! ———— 世间之事何其多哉,世上之人何其怪哉。 事不寻人来,人自奔事去。 问何解,少年答曰,呜呼哀哉! 小镇六合街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俊俏少年,一个蹦跳下马,嗖一声后,便将还在呆立的妩媚女子抱在怀中,然后,使出吃奶力气、双腿微颤的慢慢将其抱上马背。 再唰唰唰跑到那位背一把古剑的年轻道士身前,左看看,右瞄瞄,着急道:“妖在哪呢,妖在哪呢?” 呃…… 顿时,街面四周又是一片死寂,他娘的这是哪来的一朵绝世奇葩,这样都可以? 然后,只见那俊俏少年一通乱晃后,便一边跨上马背,一边长吁短叹道:“这年头,脑子有病的还真不少!” 白云客栈三楼处,整个身体都爬在窗沿上的青檀小姑娘再也憋忍不住,立刻就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到最后,甚至都开始弯腰捂肚子,很是夸张。 而小姑娘身旁的少女也是使劲憋着嘴角,很是难受。 另外一桌,除了那位青衫男子正与儒衫老人说着什么外,另外三人都齐齐露出鄙夷神色,特别是那位马尾少女,看到那无赖少年“毫不客气”就搂上了那狐狸精的腰肢时,莫名其妙的有点心情不悦,暗暗骂了句“不要脸”! 街面上,少年不再去看年轻道士,就欲驱马向前。 不料,那位年轻道士却不退反进,横移一步,挡在马前,神色平静的再次行礼道:“小道师门,净明太极观,师承钟离道人,道号三清,不敢违师意!” 这一下,就连马背上的少年都有些微皱眉头,心里感慨一句,有前途的,有前途的。 可惜呀,你很不幸的遇到了小爷! 只见少年一改常态,对着背剑道士怒声骂道:“捉妖,捉妖,捉个屁的妖,不就是看着这娘们胸大腚圆,有了想法吗?你们这些臭道士的心理,小爷我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孩子,你真不用把眼睛瞪那么大,不信?那你回去问你家那位许仙祖师去,看他当年在那万寿宫有没有几个相好的!” 顿时,年轻道士如遭雷劈! 之后,一骑两人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缓慢走远,消失在了六合街道口。 白云客栈三楼,小姑娘依然伸着两个挺翘拇指不愿收手,还时不时在“师姐”面前晃悠一下,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人转身对自己伸出一个大拇指的喜悦之中。 少女却满脸不屑,直翻白眼。 高大女子不理会俩师门姐妹的嬉戏打闹,心声向霜发女人问道:“此子修为,当真深不可测?” 霜发女人闻言,莞尔一笑,也不掩饰,直接开口道:“反正我无法窥探!” 高大女子两眼一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便不再说话。 谁知,小姑娘青檀也听到了两位“师尊”的对话,眉毛一挑,软软糯糯的对着高大女子说道:“雅学‘师尊’,你能站起来一下吗?” 高大女子听到小姑娘的话后,微微一愣,不解的望向小姑娘道:“青檀,又要干嘛?” 小姑娘依旧是满脸真诚道:“哎呀‘师尊’,就站起来一下嘛!” 高大女子撇了撇嘴,有些“忐忑”的站起身来,只见,小姑娘单手捏着下巴,绕着高大女子左三圈,右三圈,最后咂舌道:“嗯,是挺了不起的!” “啪!”小姑娘头上立刻便吃了个“香喷喷”的板栗,很痛很痛。 就要问问“师尊”这次为什么这么使劲时,便看到“师姐”和“慧茗师尊”都在捂嘴偷笑,小姑娘便也跟着大笑起来。 只是,当小姑娘看到就连旁边那位白衣公子也在哈哈大笑时,便也顾不上满脸寒霜的“雅学师尊”了,几步上前,对着还在傻笑的白衣公子脆生生的喊了声“黑水哥哥”! 白衣公子缓缓收住笑意,对着这个越看越可爱的小姑娘温柔一笑,问道:“青檀妹妹有事吗?” 小姑娘也不掩饰,直接说道:“黑水哥哥,还记得刚刚你问我的问题吗?” 白衣公子一听,左右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可不管这些,双手负后,缓缓开口问道:“黑水哥哥刚刚问我知不知道风语姐姐的‘生当作人杰’?但是,在我看来,那位骑马少年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惧意,反倒是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就退敌千里,我可以说黑水哥哥是目光短浅吗?” …… 死寂,又是死寂。 青檀丫头,你敢不敢不要这么直接?人家好歹也是不大不小的一国太子啊! 只是,别说小姑娘不知道这些,恐怕就是真知道了,后果也只会更严重罢了! 哼,谁叫你刚刚取笑“师尊”来的! 此时,白衣少年当真是“哑巴吃了黄连”了,发怒不是,不发怒,更加不是! 就在他骑虎难下时,一直未曾开口的青衫男子冲着小姑娘神秘一笑道:“我才是你口中那位黑水哥哥哦!” 小姑娘一听,故作惊讶,“羞涩”的转身跑回了“师姐”身旁,于是,两丫头便就开始嘀嘀咕咕起来,这中间,时不时就抬头望一眼白衣公子。 这让那位白衣公子感觉非常之难受,最后也许是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起身离开。 看着五人离开后,小姑娘斗胜公鸡一般,脑袋高高仰起,来回踱步!看得三人一阵无语。 突然,高大女子微微皱眉,随即开口道:“黑水为墨,莫非刚刚那位就是龙潭洲的新晋剑仙墨飞鱼?” 霜发女人点头道:“极有可能。” 高大女子接着道:“据说墨家老祖当年落魄时曾得陈朝皇帝帮助,之后便一直追随,最后官至宰辅,陈朝势力也空前强大。不过后来,随着那位墨家老祖的逝世,再加上大阳朝的迅速崛起,陈朝国势也就渐渐衰落,这也才有了后来影响几代陈朝皇帝的那句‘国欲兴,学必至’。既然是那位墨小剑仙,那么那位白衣公子极有可能就是陈国太子了!” 说着,高大女子叹息一声:“这青檀,怎么偏偏惹到他们了?” 霜发女子听闻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静道:“怎么,怕了?” 谁知高大女子学着那谁,长“切”一声,不再言语。 热闹过后,所有人就又开始各自忙碌。 在那位身背古朴法剑的年轻道士有些魂不守舍站在原地之时,身后出现了位相貌平平的中年汉子,不知汉子对其说了什么,只看到年轻道士离开时,作揖拜谢,神色缓和。 人之言语,亦快过刀剑万万倍。山下之人,只当恩断义绝来看,而对于山上修士而言,就会是那最最恶毒的崩坏道心。 所以,才会有那位纵横老祖的“口者,心之门户”一说。 而儒家那位“性恶”圣人更是直接,“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以言,深于矛戟 。” 所以,青城之外,灰袍老道人才不会对那饥瘦孩子说出任何言语。 因为,“天真”、“无邪”才是孩子最该有的本来面目。 在街面退散的人群中,有一粗布青衫的年轻人依旧蹲在原地,不愿离去。 年轻人双臂紧紧勒住胸口,跟那护着奇珍异宝没啥两样,他到现在都还处在深深的震惊当中。就那个样貌俊俏的骑马少年,凭什么就这样打破了小镇百年传承下来的一大传统?凭什么又能轻飘飘就吓退对手? 而且,跟在其身边的美貌姐姐,竟会是只人人惧怕的狐妖? 他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就是了,他自我感觉潇洒快意的十八年人生,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当身无分文时,那位“胭脂坊”的红鸾姑娘可能压根不会正眼相待吧?当手无缚鸡之力时,就会是那晚任人宰割二十两的下场。 那么如果有一天,看门老头不在了,那自己还有什么? 又会是回到儿时,孤度一人罢了! 想着想着,少年眼泪断线风筝般滑落,远处,一佝偻身影长叹口气,转身而走! 太阴镇虽有将近百年历史,但说到房屋修筑,还是不太敢太过越矩,所以小镇直到今天,也没有几栋三层木楼,而少年眼前这栋,应该算是最最“豪华”的了。 站在楼前,看着楼上的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少年就一阵心情大好,对着楼上高声喊道:“有骑马入镇大爷一位,好酒好菜都招呼着喽!” 身后,牵马而立的女子满脸怒容。这个无赖男人,竟带她来这烟花之地,简直岂有此理! …… 太阿峰,太阴宫外,一长发披肩的男子跪于门前。 门内,一身阴阳元鱼图的长衫老人,缓缓而来!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