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隆冬记》 第一章俞白仙 看着眼前的山崖逐渐远离,周遭的景致快速倒退。 俞白仙脑子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老子就算做鬼,也得喝干了你的血再去投胎! 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从后背传来。 砰! 一阵闷雷般的响声从自己身体飘进自己耳朵里。意识一片模糊,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疼。 一摸脑门,全都是血。 他感觉脖子好像脱臼了,艰难的扭过头。 眼前,那个跟着自己一道的兄弟,双眼瞪的滚圆,口鼻之间有血在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那兄弟旁边还有个人,后脑勺朝着自己,只是背心处戳出一大截带血的树枝。 看着自己头顶挂着几根将断未断,只是靠树皮的坚韧勉强还未掉落的枝杈 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俞白仙单手撑地,慢慢起身。单单是就这么站起身,他都感觉背后口子又裂开了几分。 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疼过。 可就算如此,手中那柄磨的无比锋利的柴刀也死死的攥在手心。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这乡下小子到是命硬,何苦来哉呢?像他俩一样,不好吗?” 俞白仙咬着牙,从嗓子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好你娘!!” …… 一个月前 “俞白仙!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别人都找上门,只差骂娘了!” 一个黄衣吊眉,体型纤瘦的老男人,他手拿一个亚麻色小巧布袋。此时正横眉竖眼,单手指着眼前的俞白仙。 “不是,刘管事,你听我说,这个事情他不是这个样的啊。” 俞白仙着急忙慌,想告诉眼前的这个刘管事。自己其实自己是真的被人在路上劫了道,慌忙驾车才导致的马腿被大石拌伤,车里的货物掉落些许。 可那刘管事都懒得听他废话,像是已经听到过太多次同样的解释一样。 “我听你说个屁!多少次了?啊?这次都跟你说对方是老主顾了,马虎不得。可你呢?给别人送货。马,马腿折了,货,货也少了一袋!你说说,你还能干啥?这几年要不是你爹是老掌柜的堂弟,老子早让你滚蛋了” 俞白仙闻言连连摆手摇头 “真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 那刘管事一拍桌子,怒喝道: “解释个屁…给老子滚,看见你就烦!” 俞白仙看着正吹胡子瞪眼的刘管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悻悻然转头。 “等等!” 再次转过头的俞白仙,还以为有所转机,正想开口。那刘管事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他。 “行了行了,别用你那套忽悠我了。这次幸好别人是老主顾,宽宏大量,没有怪罪,货钱也给结了。否则你不但领不到赏钱,按照规矩,还得吃上一顿打!” 说到这,那刘管事随手将手中的小巧布袋丢给他 “这是你这趟运货的赏钱。免得有人背后嚼舌根,说我老刘克扣你工钱。” 看到那小巧袋子,俞白仙有些诚惶诚恐。生怕是因为这次的事,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那刘管事见状再次骂道: “钱都不要了?” 见刘管事此番行动不像作伪,这才如获珍宝的将那小袋子捧入怀里,嘴里连连道谢: “谢谢刘管事,谢谢刘管事...” 那刘管事似乎还在气头上,看都不想看俞白仙一眼,只是长出一口气,有些不耐烦的道: “滚吧,滚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看着渐行渐远的俞白仙背影,刘管事似乎还在气头上。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又是一口长叹。拿起桌上的手捧小茶壶。 呲溜 喝了一口 这老头视线从俞白仙背影上逐渐挪开。转而看着院里那个由于常年使用,都有些秃噜皮的木人桩。嘴里轻轻的嘀咕道: “老俞啊,你儿子咋就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哟...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儿子了。是老刘我没教好吗?” 只是,那个之前经常没事就在木人桩前练拳的老家伙,现在已经没了影子。 没人跟他搭腔,骂他是老竹竿的日子,让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俞白仙拿着刚领来的赏钱,回到自己屋里,径直走向床铺。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盒子,又从木盒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布包。 抖了抖手中分量轻微的小巧袋子,从中掏出一小把碎银子,刚想放进这精致布包里。结果他又觉得手里那小巧袋子在少了这一小把碎银之后,分量又显得太轻。犹豫片刻,他又放回了两颗碎银到这小袋子里。 又颠了颠手中那小巧的袋子,这才稍稍满意,将那手中的碎银放入那精致布包里。 将布包放回盒子里,再将盒子放回床底。 将那小巧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俞白仙整了整衣襟,走到那桌上的水盆前。看着盆里的倒影。 左看看,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那个肤色白皙,样貌普通的家伙。除了额头上一个浅浅的伤疤能让人记住他以外,像他这样的人,恐怕别人就算见上数次,都难以叫出他的名字。 出了门,俞白仙朝着之前与张若梅约好的天桥走去。 张若梅是之前隔壁柴婶给自己介绍的姑娘。样貌不错,就是个子稍稍矮了点。不过俞白仙不在乎,他觉得凑合就成,没必要挑三拣四的。 两人处了一段时间,觉得双方还挺合适的,基本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穿过轱辘巷,来到福泰街,俞白仙路上路过张记胭脂铺子。想着上次跟张若梅在河边闲逛的时候,她好像随口提起过,特别喜欢张记的胭脂来着。可惜太贵,她一直不舍得买。 想到这,俞白仙站在胭脂铺门口,望着里边正在打着算盘的老板。他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香气扑鼻而来。 摸了摸怀中碎银,又捏了捏,俞白仙还是扭头走了。 那正在打着算盘的胭脂铺老板,瞥了一眼俞白仙离开的方向,轻啐一声,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摇着头道: “乡巴佬,连买胭脂的钱都不肯出,还想讨好别家姑娘?怕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哟。” 俞白仙掐着时间,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约定的时间到了天桥。 张若梅看着这个从不会提前到的男人,心里头不免有些不是个滋味,毕竟那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更被看重一些呢。 但谁叫自己已经二十有二了呢。其他女孩到了这个年纪,谁不是早就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了。要不是家里催得紧,自己连看都不会看眼前这个男人一眼。 俞白仙走到张若梅身边站定,眼睛看着桥洞下刚刚穿过的乌篷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上次我爹跟你说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还是张若梅先开口,相处了有一段时日了,她知道身边这个家伙几乎从不会主动开口。 “我攒了些钱,牛应该能买下来了,你觉得啥时候提亲比较好。” “就这下个月初三吧,之前我娘托人算过了,下个月初三是黄道吉日。” “好” 沉默良久,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明明是恋人关系,却像极了两个陌路人 一片乌云自远方飘来,看了眼天色,有些难以忍受的张若梅开口道: “回吧,要下雨了,今日你不用送我了,我约了翠姐姐在茶楼那边一同回家” 说罢,张若梅也不理睬俞白仙,独自往安泰街。 看着张若梅远去的身影,俞白仙伸了伸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抬起的手臂又慢慢放下 他其实想问问张若梅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张记的胭脂。但话到嘴边,还是算了吧… 第二章小雨淅沥沥 小桃村有三条主街道,福泰街,康隆街和安泰街。六条小巷子,轱辘巷,草叶巷,烂茶巷,铜钱巷,白云巷,溪水巷。 俞白仙就住在轱辘巷。由于这条巷子位于福泰街最里面,所以门户比较少。 当初老掌柜的,也就是看中了这的租价便宜,离他们的盐铺也不远。才选了这个地方做他们这些出力的伙计们的住所。 离着轱辘巷还有段距离,俞白仙站在茶馆屋檐下,看着外边的雨,感觉有些冷。他双手环抱,缩了缩脖子。想着这雨能快些停,自己就两身衣裳。一身昨天洗了,在家晾着,还有一身在自己身上穿着。这突然下雨,家里那晾晒的那一身肯定就湿透了,身上这身也湿了大半。这时候要是冒着雨走回家,怕是明天就只能穿着湿衣裳去搬货了。 在盐铺里做活,是严禁沾水的。他要是穿着这身湿衣裳去盐铺,怕是又要被骂死。 雨天,这茶馆里人也不多,稀稀拉拉的两三桌,大多都是进来躲雨喝茶暖暖脾胃的。 雨幕之中,两三个身影挤在一把大油纸伞下,慢慢的向茶馆走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伞下有人瞧见了正在茶馆屋檐下躲雨的白皙男人。俞白仙也瞧见了那伞下的人。不由有些局促,不过现在外边下着雨,他舍不得钱喝茶,所以不好进这茶馆。此时只能是在屋檐下木然的站着。 “嘿,俞白仙儿!你也在这呢?” 三人走到这茶馆,收了油纸伞,另外两人一见是俞白仙站在这,瞧都懒得瞧,直接走到那茶馆内,叫来小二点了壶热茶,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唯有那开始打招呼的哪个黝黑方脸青年,双手拢袖,蹲在茶馆门口台阶上,斜看着站在屋檐下的俞白仙。 “我说白仙儿,你站在这,欣赏啥呢?看雨呢?” 俞白仙闻言也不好不搭腔,挤出一丝笑容,低声道: “嗯…看雨呢” 那黝黑青年嘿嘿一笑。起身就去拉他,一边拉他一边说: “这雨有啥好看的,走走走,咱一起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还…还是算了吧,郑欢,” “别介啊,算什么啊,这倒春寒下雨,一个不小心,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你可是领我进门的老前辈,算半个师父呢,走走走,徒弟请师傅喝茶,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嘛” 俞白仙本来不想动,可那郑欢半拖半拽,硬是把俞白仙给拖进门,按在那凳子上。 没办法,既然都坐下了,俞白仙也不好再走,免得别了郑欢的面子。 对着桌上喝着茶的两人点头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其中一人,看了他一眼,啥也没说,继续喝茶,另一人则翻了个白眼 “郑欢,你把他拉来干啥?不嫌晦气?” 坐在俞白仙对面的郑欢笑嘻嘻的说: “哎,彭石,你这话就不对了。晦气啥啊,咱好歹都是一个盐铺子里的伙计,以后都要一起出力气的,说不准以后遇到个啥事,咱还能互相帮持,姜野,你说是不是?” 坐在右边的姜野看着一边朝自己挤眉弄眼一边看着桌上茶壶的郑欢,不由心领神会。哈哈笑道: “对对对,彭石,你这就不对了,咱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伙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你再不待见咱们仙儿哥,那你也不能当面说啊。你这么说那不是直接把咱仙儿哥往门外赶嘛不是?” 这彭石是个耿直性子,没明白这俩人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有些纳闷。正想说话,郑欢递了一杯茶过来,接腔道: “没错,姜野这话才对,彭石你就该多喝喝茶,少说点话,不然太难听了,直接把咱仙儿哥给惹生气了怎么办?”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彭石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只是摸不清楚这两个平时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到底在想着啥,一边喝着热茶一边低声嘀咕道: “他生气,干老子屁事,不乐意听就滚…哼!” 同在一个桌的俞白仙隔的这么近,自然听到彭石的嘀咕,只是他低着头,听到装没听到罢了。 几个粗野汉子凑在一起,能说些啥,还不就是那家的姑娘漂亮,自己牵过小手,水不水灵之类的荤话。互相吹嘘,他们可都不愿落了下风。当听到一些奇闻异事的时候,又不约而同惊叹几句。 根本凑不进他们聊天的俞白仙越发希望这雨快些停了,在这坐着还不如他在外头站着来的舒服。 可那外边的雨同这桌上的其他几人一样,都像是瞧不起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雨势不减反增。 郑欢三人正聊到之前见过的一个水嫩姑娘,那吹得是天上仅有,地上全无,用他们的话就是,跟那皮薄馅大的肉包子一样,又白又嫩,还冒着白气儿的那种,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上一口。 说道兴起处,那郑欢忽然记起什么,看着俞白仙,笑嘻嘻的问: “仙儿哥,听那邹婆子说,咱们隔壁的柴婶又给你介绍了个水嫩的婆娘?咋样啊?跟咱兄弟说说” “嗯?有这事?那柴婶有这好事咋不想着我呐?” “别打岔,让仙儿哥说” 郑欢白了一眼彭石,这木头疙瘩,真是只长膘,不长脑。 “对对,让仙儿哥说” 姜野也是一脸期待,赶紧倒了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推给俞白仙。 接着又挥手让小二给上了盘花生米。颇有些听戏的架势。 看着这三人的架势,俞白仙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喝了口凉茶。在这倒春寒的日头里,他只感觉这一口直接凉到了心坎。 干笑一声,俞白仙抿了抿嘴,开口道: “我家里好像衣服还没收,我得…” 还没说完,那姜野就接茬道: “别介啊,这么大的雨,仙儿哥你要是淋出个什么毛病来了,明个咱们兄弟几个可都是心里难受的紧,还是在这喝喝热茶,唠唠嗑,等雨停了再回去不迟。” “对对对,姜野说的对。你要是淋雨淋出毛病来,咱们可都心里难受,还是说说你那个婆娘,让咱兄弟也羡慕羡慕” 看着眼前这三人,俞白仙知道,自己不说恐怕是走不了。 只得生硬的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挺…挺漂亮的” 看着俞白仙扭捏的样子,郑欢,姜野二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露出男人都懂的眼神。赶忙追问道: “皮肤白不白?嫩不嫩,身形好不好?是不是摸那小手摸豆腐一样,水水滑滑的?” 俞白仙看着眼前眼冒绿光的三人,笑得比哭还难看。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三人听到这个“嗯”字,一阵鬼哭狼嚎,简直比他们自己摸了女人的手还兴奋。不由得两口花花起来。 “啧啧啧,不行了不行了,这想的我是口水直流,直恨不得代替了仙儿哥,帮你和嫂子做那欢好之事,单是想想那场景,都觉得美滋滋啊,哈哈哈哈!” 听闻此语,三人皆是一阵贼笑。反观俞白仙面色有些难看,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一样,噌的站了起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彭石见俞白仙猛然站起身来,不由瞪眼道: “你干啥?” 脸色变换不定的俞白仙,最终还是扯着嘴角说: “三位兄弟,家里衣服实在得收了,不然明儿个真的得穿着湿衣去铺子里了,会遭骂的” 郑欢闻言转头望了眼姜野,后者会意。忽然摸着腰间大呼小叫起来 “哎呀,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哪儿去了?你们瞅见了么?” 说罢,望着郑欢,郑欢听闻此语,也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嘿!谁知道你钱袋哪儿去了,说好了今个请我们兄弟几个喝茶的,你不会是忘带了吧?” “哎!好像还真是忘带了!” “……” 两人一唱一和,最后齐齐看向俞白仙。郑欢笑嘻嘻的开口道: “仙儿哥,你瞧瞧,咱们兄弟今儿本来是想请仙儿哥你喝茶的,可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没带钱袋,闹了个笑话。你看…是不是…帮咱把钱先给垫了,回头我让姜野还你。毕竟你也一起喝了茶,总不能说就把咱哥仨撂这不是?” 俞白仙那能不明白这郑欢的意思,看着桌上自己只抿了一口的凉茶。俞白仙只能安慰自己,自己好歹也是喝了口茶,出这个钱也是应当的。 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掏出怀里的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却也是迟迟不肯松开捏着银子的手掌。 彭石见俞白仙手掌迟迟不肯松开,干脆就把他手按住,生生掰出那两粒碎银。 “嗬,出个茶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你再使点劲,干脆把这点碎银按到你手板心里得了!” 看着碎银落到彭石手里,姜野坐在板凳上,悠悠哉哉的吃起了花生米,郑欢则又唤来小二,让其加了湖热茶,俞白仙见状,只得干干的笑一声,抱了抱拳。 “那…诸位兄弟就再喝会,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你再磨叽一会,你那两件破衣裳,该晒干了!” 俞白仙看着不再理会他的三人,转身走向雨幕。 身后,阵阵笑声传来,俞白仙身在雨中,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疼那几粒碎银。 俞白仙,你咋这么窝囊?早知道有这一茬就给张若梅买胭脂得了! 小雨淅沥沥,滴答滴答,感觉浑身已经湿透的俞白仙,又加快了些步伐。 第三章往事不必说 第三章 往事不必说 一路顶着雨回到住所,俞白仙身上那套衣服自然也已经湿透了。 这老天爷好像在逗弄他一般,就在他快回到家的时候,雨幕渐歇。 正在他开门的时候,隔壁的柴婶正准备出门添置些柴火。这一场雨下的猝不及防,家里本就不多的柴火都被浸润了。现在这天气,还比较凉,柴婶身子骨本来就有些差,平日里就算是大热天,夜里也要盖被子。这时节,夜里不烧炕,她自然是受不住的。 正巧,一出门就看见淋了个落汤鸡的俞白仙直愣愣的从巷子口走进来。连忙招呼道: “仙儿啊,你咋啦?淋成这样。” 俞白仙看着柴婶,原本有些僵硬的面庞这才稍稍缓和。开口道: “没事,就是出了趟门。回来的路上,没想到这雨来的太急了,结果就淋湿了,我身子骨壮,不碍事。” 柴婶闻言,连连摆手让他过来,掏出一块布帕子给他擦拭头发上以及脸上的水渍。一边擦一边念叨: “可不能这么说,不要仗着年轻,身子骨壮,就使劲的糟践自个的身体。到老了,落下病根,那可有你小子好受的。” 俞白仙一边半蹲下身子,让柴婶帮自己擦头,一边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经意间看到柴婶家门上了锁,俞白仙问: “又准备去买柴火了?” 柴婶也不回头,就知道这小子肯定看到自家的门锁了才有此一问。专心的擦拭着俞白仙的发丝,笑着说: “就你小子精明,一猜就中。” “不用买,我那有多余的柴火,上次买的多了,我给您搬点去。” 说罢,便要掏钥匙开门。却被柴婶拍了下脑门,按着他的脑袋说道: “还没擦干,别动” 俞白仙只好又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待头发擦干,俞白仙开门进屋,就往柴房里去。 柴婶虽没有进门,但顺着俞白仙半开的门板往里面看了一眼。 瞧见那院里还晾着衣裳,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待俞白仙从那柴房里出来,身后还扛着一扎柴火,看着站在门口愣愣出神的柴婶,不由有些奇怪。 “柴婶,站着干啥,开门去啊。难不成您打算让小子我一直背着这些柴火吗?” 柴婶闻言,这才缓过神来,领着俞白仙开门进屋。待俞白仙放好柴火。柴婶拉着正要走的俞白仙说: “仙儿,你等会,我瞧你院儿里的衣服可都被这一场雨给淋透了,我给你拿套衣服去” “不用了,柴婶,我那儿还有衣服呢,您放心吧。我待会就换上。” 正准备进屋的柴婶闻言,顿时眉头一竖,骂道: “放屁,你那有几套衣服,还能瞒的过我?这两年,我瞧你来来回回,逢年过节的,穿的也就那么两件衣服,你那儿来的新衣服?还果真是年纪渐长,脑筋也开始长了啊。这才二十三呢,就开始忽悠我了,你是不是打算再过两年,直接就不认我这个婶了?你在这等着,那也不许去。不然,你等我回来抽你!” 说罢,柴婶也不管俞白仙的反应,冲冲的就进屋了。 而留下的俞白仙,自然也是不敢走,他可是知道发了脾气的柴婶有多恐怖。 虽说柴婶骂他骂的凶,可他知道,那也就是嘴上凶罢了,心里可护着自己呢。那像郑欢那群人,虽然嘴上跟你称兄道弟的,都是笑呵呵的跟你说话,叫你师父。可那心里,自己可能真的连条狗都不如。 嘴甜不一定心甜,他虽然胆小,但他不傻。 不一会,柴婶抱着两套衣服出来。 “喏,这是之前就给你准备的两套衣裳。不过你小子当时倔,死活不要,这两年看你也没长个,这两套也适合你穿。” 俞白仙伸手接过,刚要说话,柴婶又说: “这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把这衣裳换了,等会来我这吃顿热乎饭,暖暖胃。” 俞白仙没拒绝,回到屋里,把湿衣服泡到桶里,又把那晾在院儿里的湿衣服挂在屋檐下,就又回到了柴婶这边。 柴婶这会正在厨房热锅下米。 俞白仙便主动跑到那灶边上帮忙递柴,保证这灶里火头旺。 “哎,仙儿,前段时间给你介绍那姑娘咋样了?前些日子去襄城看云萝那丫头去了,今儿个才回。那死丫头,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见到我,就知道让个下人陪着我,说是给我买衣裳啊,到处游玩啊。可去了两个月,那死丫头就知道帮他男人看账,做账。天天人影都见不到一个,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不晓得我在那边,两个月,总共才见了两三面。每次都没说两句就又跑了。唉...果然是嫁夫随夫哦。连她老娘都不管不顾了。” 不晓得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柴婶抹了抹眼睛。一边顾着锅里,一边念叨着: “云萝这丫头,现在日子过得好我也就不说啥了,就是不知道云保那孩子现在咋样了。听说南边又要打仗了,这一打仗就要死人,他个当小兵的,打仗指定要往前冲。也不知...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每顿有没有吃饱,天气冷了有没有衣服可以加。” 俞白仙觉得自己要是那柴老二,有这么好的娘,指定就待在她身边,哪也不去。去当个什么兵啊,指不定那一天不明不白就倒在尸堆里了。 “那天那姑娘挺好的,就是岁数大了点,不过我觉得也没啥,能凑合过日子就行。前段时间去他家了,他爹也好说话,说是聘礼我要是能拿出一头牛来,这事就能成。我这两年也攒了不少钱,买头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过几天,我去街上瞧瞧,有合适的,我就买一头回来。以后不做那盐铺活计了,耕田犁地也用得着。” 柴婶听到这,也点了点头。 “好啊,好啊,你爹要是还在…要是知道自己儿子这都要娶媳妇了,那估计得乐死” 提到那个男人,俞白仙有些不知道说啥好。那个喜欢跟人逞凶斗狠的家伙,不知道那一天出去干了啥,结果,没过两天,就被人抬了回来。他一身横练功夫,一双腿,一对肩,最为扎实,最后却都被人给敲碎了。 留下他和他娘两个,孤儿寡母的,没过两年,他娘郁结成疾,也在床榻上睡过去了。 那时候的他觉得,死,其实也就那么个事。不过就是闭上眼睛不再睁开了。 “他都死那么多年了,就别在提他了” 听到这话,柴婶有些不乐意了。瞪眼道: “你小子,多念着点你爹的好,他再怎么死的早,也是你爹!逢年过节,你得拜!” 俞白仙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迎合道: “知道了,知道了” 聊起这个他就觉得心烦。 柴婶也不傻,看着俞白仙闷不做声的样子。也不再提他爹。 锅里的热汤好了,柴婶知道这小子口味重,给他盛汤的碗底多加了着辣子和盐。 看着俞白仙一边喝汤一边吃饼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个糙汉子。 “你慢点,锅里还有呢。” 看着柴婶不打算动筷子的样子,俞白仙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柴婶,你不吃吗?” 柴婶眼里有些微光,笑着说: “我个老太婆,吃得少,你年轻力壮,得多吃点” 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仙儿,你等会吃完了,把这袋子盐带走。” 俞白仙一听,连连摆头 “不行不行,我在盐铺里当伙计,自然知道这一小袋有多贵重,都快赶上两袋大米的价了。我可不敢收” “你小子,跟你柴婶还这么见外?要不是我过两天就走了,这袋子盐,你可拿不着呢” “嗯?好端端的,为啥要走?” “你当我这次回来干啥?还不就是云萝那丫头让我回来拿行李的。说是怕我在这过的苦,硬是让我搬过去跟她住” 听着柴婶这句话,俞白仙顿时感觉这碗里的汤不香了。 “还有,我那房里还有多的两套被褥,你也一并拿过去吧,我这也带不走,你就要娶媳妇了,留着给你们过冬用” 虽然还在继续喝汤吃饼,可俞白仙明显放慢了速度。 “嗯,挺好的,你跟云萝那丫头在一块,肯定比在这日子过得舒坦” 俞白仙又喝了一口汤 “啥时候走?” “得是明天或者后天吧” 正喝着热汤的俞白仙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吃饼。嘴里含糊不清的说: “柴婶,你为啥对我这么好啊?” 柴婶有些没听清 “啥?” 咽下嘴里的大饼,俞白仙摇了摇头 “没啥,就是让您路上小心些” 吃完饭,回到家中,俞白仙看着手中的一小袋盐和叠放在一旁的被褥。还有那在被褥里发现的一小袋银两。 不禁有些伤感 这么多年,他也是有耳朵的,那些妇人茶余饭后的风言风语,编排着柴婶与他爹的那些陈年往事,他又不是没听到。 只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往事而已,提他们做什么呢? 爱屋及乌,爱屋及乌,也许自己就是那只乌鸦吧。做了这么多年幸运的乌鸦,他早就知足了。 只是,柴婶这一走,真的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对于这个待自己如己出的女人。俞白仙心底已经将她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亲人远走,他已经经历过两回了,可回回他都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 长叹一声 俞白仙站起身面朝柴婶住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愿您一生,平安顺遂,福寿延年” 第四章铜铃叮咚 小桃村四面环山,唯有一条大路直通村内。周边无大河,唯有周边一山顶天池延绵而下的瀑布形成的一道穿林小溪养活着这一方人家。 一男一女自小桃村外的大路渐渐走来 只见那男人丰神俊朗,一袭青白长衫更是显得他儒雅非凡,腰间别着一把翠绿短笛。只见他一双狭长眼眸微眯,指着前方的小桃村石碑对身旁的女子笑道: “郭师妹,前方便是那小桃村了,咱们速度算快的,今晚应该可在此歇息一晚,待休整完毕,明日一早,再去那秘境周围一探究竟。你觉得如何?” 他身旁那位女子,亦是容颜艳丽,身着青白色连衣长裙,头戴一只白玉簪子,手持一柄雪白连鞘长剑。远远一瞧,都能感觉此女绝非寻常人家。只是一身若寒霜凌雪的气质,让人难以亲近。 只见她微微颌首,冲那白衫男子说道: “就依赵师兄所说。毕竟那秘境也非仅你我二人可以开启,周边也只有这小桃村一处村舍。今夜便在此处休整一番。按照路程,明晚朗师弟与宣仪师妹应该会到此处与我们会和。” 这样一对璧人走入小桃村内,不由引起诸多村民的驻目 “娘,那个小姐姐好漂亮,是说书先生口中里的仙女吗?” 一个正摆弄地上蚂蚁的冲天辫男孩问正在一旁晾衣服的女人。女人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不由笑道: “是啊是啊,是外边的仙女来我们村啦,你以后要是好好读书,去到外面,能天天瞧见这样的仙女呢。” 那孩童闻言不由的将脏脏的手掌往裤子上一抹,头也不回的往屋内跑去。过了一会抱了一本比他脸还大的书,装模作样的一边看一边读: “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女人笑着,看向那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不由口中念叨: “好俊的小哥,好美的小姐,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走在路上的二人耳力不差,自然听到周边村民的窃窃私语。 那赵师兄面带微笑,狭长眼眸依旧微眯,转头轻声说道: “郭师妹可听见了?都说你长得恍若天人呢。” 那郭师妹闻言面容沉静,听闻此言,淡淡道: “市斤巷弄的闲言碎语罢了,师兄听听也就罢了,切莫当真。” 那赵师兄闻言耸了耸肩,扭转头来。轻笑道: “传闻郭师妹在那游霜峰中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得起冰霜仙子一说。只可惜那些倾慕于你的人呐,怕是至死都难撼动冰山一丝一毫了” 那郭师妹闻言不为所动,只是不知从哪掏出一顶白色纱巾斗笠戴在头上。 “如此,师兄可还满意?” 那赵师兄见状不由哑然失笑,扶了扶额头,无奈道: “你这行事作风,还真是像极了你那古板的师父。” 一丝冷意自身旁传来,那赵师兄连忙抱拳求饶。 “师妹莫怪,当师兄的一时口快,当不得真,切莫动肝火” 一路走来,二人终于找到一间客栈。 那赵师兄一番交涉,待二人分别进入客房,天色已然转暗。 那接待的小二见二人上了楼,这才跑到柜台处,好奇道: “掌柜的,最近是啥日子?这接二连三的,都有好几号人来我们小桃村了。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真是奇了怪了” 那掌柜闻言不由赏了那店小二一个板栗。 “客人的事,少打听!祸从口出,小心啥时候死在你这张嘴上。” 那小二吃痛,抱着头,龇牙咧嘴,一脸牙疼的表情。 “还不去擦桌子!” 这‘桃林小栈’,是小桃村唯一的客栈,位于福泰街。这小桃村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大,大多生活拮据,大多时候来这‘桃林小栈’,主要是为了那下午的说书,对于这群山环绕的小桃村来说,能在下午时分来这听听那说书先生来来回回讲那些个江湖豪杰,庙堂权争的故事已经是最大的乐事了。但几乎没谁会真在这耗费金银住上一晚。 那掌柜有些心神不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柜台上的算盘。一边想着这几日投宿客栈之人。 那赵郭二人住在东厢,由于刚住下,且先不谈。而在那姓赵的隔壁房内,是一面容凶煞的背刀汉子,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这几日一步也未曾踏出客栈。关键是他还吃的特别多。这小小客栈几乎一小半食材都进了他的肚子。 而那西厢则住了三人,一个红衣孩童,一个手持戒刀的黄袍和尚和一个体态妖娆的宫装少妇。 三人一同来这‘桃林小栈’住下,平时白天红衣孩童和那宫装少妇会早上出门,太阳落山之前返回。而那手持戒刀的黄袍和尚则是与他们恰好相反,皆是晚上出行且彻夜不归,到了日出才会回客栈歇息。 无论怎么想,这几人都不似普通豪客。 所以这几天忽然来了这么多外乡人,虽然个个出手大方,让这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却又让他心里有些发憷。 要知道他在开这客栈之前,找人看过风水算过命,说他这客栈善聚小财,难留大财。而且叮嘱过他,切莫多嘴多舌,否则别说这客栈了,连他都要遭受血光之灾。 这掌柜的恰好也是个信命之人,所以这几天,这些个外乡人来住店。他都毕恭毕敬,只求这些外乡老爷们,只是安安静静的留下金银,再安安稳稳的离去。 多想无益,稳了稳心神,掌柜的继续拨弄面前的算盘。 一阵山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直吹的这客栈门前所挂用于驱妖避邪的铜铃叮咚作响 那正坐于门口的食客,听闻这叮咚作响的铜铃声,不由对同桌之人开口道: “近些日子不知是怎么,咱们村一向少风少雨,这几日来竟频频有山风倒灌,倒是件稀奇事。” 那对坐之人喝着热汤,闻言瞧了眼那门口铜铃,撇了撇嘴。 “不就一阵风嘛,瞧你一惊一乍的,难不成还能把咱村给吹飞咯?少见多怪...” 俞白仙今日穿着柴婶送他的崭新布衣,心情不错,拉盐也格外卖力。 这一批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新货,看其品相都觉得纯度颇高。他轮班今儿不用下井,这些品相颇高的岩盐,直接交给碎岩的伙计们打碎磨碎就好。他所要做的就是装运这些开采出来的岩盐,将其运送到碎盐场内。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他们铺子里有十几号伙计,有的负责开矿取盐,有的负责运输,还有的则负责碎盐,最后一部分人则负责装袋运送往村外,卖给跟铺子签订契约的盐商。一般来说五、六天铺子里会派个人出村卖盐。而其他人,则轮流负责其他三项活计。 卖盐是大多数伙计们最为喜欢的活,谁都想干,毕竟能出村。那些卖盐的伙计途中少不得要耽搁半天去逛逛那大城里的集市酒楼,涨涨世面,回来吹嘘。卖盐的伙计,一般来说要么是铺子里的老资历,要么是铺子掌柜信任的人。一般伙计根本没资格出去卖盐。 恰好,俞白仙就是那少有的几个能够被允许出村卖盐的伙计之一。 而俞白仙也喜欢出去卖盐,之前几年出村一直也一直稳稳当当,颇受刘管事信赖,可这几次出村卖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题连连,不是车轱辘坏了,就是盐重量轻了,让主顾不满意,但好歹货是完全的送到了。 哪里想到这一次直接折了马腿,丢了一袋盐。气的那刘管事直接让 他这段时间不用出村卖盐了。 他这不就轮着来拉盐了么,不过拉岩盐有点好处就是,下工比较早,有更多空闲的时间。 俞白仙穿着新衣,越发卖力,想着今日早些下工,顺道还可以去街上看看有没有牛卖。早些将牛买下,早些了结一桩心事。 第五章驱凶避吉,斩因断果 看着天上的日头逐渐西移。 福泰街,一身着脏兮兮黄色道袍的中年道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言自语道: “唉,亏了哟,一个子儿没捞着,还倒贴两个馒头,此行虚度啊” 说罢,这道人毫无形象的仰头倒地,双腿伸个二郎腿,一边摇着腿,一边从怀中摸出个大白馒头。单手枕着头,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吃起馒头来。 说来也奇怪,往常也会有这种游离各地的道士来到这小桃村,可人家摆摊的地方那都是些热闹地方,哪像这中年道人,偏偏选了那位置偏僻轱辘巷口做那摆摊之地。 要知道,这轱辘巷位于福泰街最里端,平常人流本就稀疏。更何况,别人家道士,那个不是衣冠整洁,而且物件齐全。什么桌案,小刀,笔墨,签筒,龟壳,铜钱等样样俱全。就连那招揽人的条幅,其上字迹都颇为苍劲有力。 反观这破落道士,一身道破脏兮兮,黄色道袍不知道多久没洗,都已经有些发黑了。招揽人的条幅,就是块破布撂在地上。上书之字也是奇奇怪怪。 ‘驱凶避吉,斩因断果’ 那道士啃着馒头的当口,一身着布衣的白皙男人正牵着一头牛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道士见状,眼前一亮,赶忙将手中馒头藏入衣袖,一个鲤鱼打挺,盘腿而坐。又整了整衣襟,尽量让自己显出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见那白皙男人渐行渐近,那道士左手虚托右手,右手呈拈花形。双眼微眯,口中念念有词。 可那白皙男人扫了那道士一眼似乎并不为其所动,只是牵着牛就要往那轱辘巷里走去。 那道人见着白皙男人丝毫不为自己的‘仙家气势’所摄,不由高呼一声 “且慢!” 那白皙男人转头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扭头继续往那巷子里去。 这可让那道人心里着急 好不容易来了生意,岂有放手的道理。 连忙翻身而起,一个箭步,抓那白皙男子衣袖。 “你做什么?我不算命的,也没钱算命。” 俞白仙自小以来,读书读得少,虽然字都不识几个,但这些个命理学说其实还是挺好奇的。 但之前其他游历来此的那些算命道人一个个感觉都跟信口胡诌差不多,见自己生的白皙,便说自己命途富贵。看自己衣着,又说自己曾经遭遇一场大劫,导致家道中落现在清贫潦倒。 久而久之,俞白仙也就懒得理那些江湖骗子的捞钱把戏了。 那道人好似也知道,自己这番作为有违自己得道高人的形象。轻咳两声,收回抓住俞白仙衣襟的手,转而抚自己那没有多长的胡须。 “咳咳,这位小友,我瞧你印堂发黑,近来定有祸事临身,若信得过小道我,待我指点你一二,定能保你驱凶避吉,避过此劫。” 俞白仙闻言不禁有些紧张,看着眼前这邋里邋遢的道人,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 见俞白仙有些动摇,那黄袍道人不禁有些得意,看来自己无论何时都有那仙风道骨的仙人气态。 “多少钱?” 那道人抚了抚须,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文?告辞!” 说罢,俞白仙牵着牛头也不回的就往那巷子里走,根本看都不看那道人一眼。 那道人闻言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以他那洞天晓地的惊世之才,他还准备叫价二十两银子呢,结果这臭小子直接二十文,还直接告辞?这不是欺负人吗? “等等!那你说多少?小道我是诚心想为你解灾,价格公道,可以再商量。” 俞白仙闻言扭过头来,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中年道人,又捏了捏自己的钱袋。最后递出一个手掌 “五文,不能再多了” 那道人恨的牙根直痒痒,感觉自己真的有些想揍这小子了。不过想归想,蚱蜢腿再细也是一口肉,五文总还是能再买俩大白馒头。此时他不由感慨,赚钱不易啊! 咬着牙应下这五文钱的生意。 道人将俞白仙拉倒自己那撂在地上的破布跟前,那眼神跟要吃了他一样。 只见他盘腿而坐,示意俞白仙也坐下。 待俞白仙安稳坐下之后,那道人掀开那破布。 只见里面只有两片重叠在一块的碧绿树叶。 那道人捻起其中一片,再将另外一片交给俞白仙握在手中。 俞白仙看着眼前这道人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这按往常来说,不应该是抽签之类的测命之法吗?怎么到了这怪异道人这里,就拿着这两片破树叶子来糊弄人。 他不由为自己答应的那五文钱感到有些不值了。 两人手握绿叶,那道士闭着眼,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着那树叶上的纹路。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看的俞白仙是莫名其妙。 待那道人睁眼,俞白仙开口道: “怎样?” 那道人也不说话,只是将他手中的绿叶与自己手中的绿叶重合在一块。而后又放回原位,盖上破布。 “好了,灾劫已削,给钱。” “灾劫已消?” 俞白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简单? “你莫不是在骗我?” “骗你作甚,给钱给钱!” 看着这道人色厉内荏的样子,俞白仙知道自己肯定被骗了。 不过,骗就骗吧,管他是真是假,自己想要的还不是那最后的几个字而已,求个心安而已。 摇摇头,俞白仙掏出五文钱放在那破布之上。轻声道: “谢道长替我解除灾劫” 说罢,起身就打算离开。 而那道人随手一挥,收起那破布上的五文钱后。眼神晦暗不明,捻着那为数不多的胡须又道: “且慢,小道刚刚测算,此灾劫虽然于你已削,但对于你最为在乎最为亲近之人,此劫尚存。你可愿为那人求一护身符?” 正准备起身的俞白仙闻言又坐回原位 “我这劫难还牵连他人?” 那道士闻言轻轻摇头,轻声道: “天机不可泄露” 俞白仙看着眼前这个感觉非常怪异的道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多少钱?” “十两银子,不还价” 俞白仙摸着自己钱袋里买完牛,仅剩的全部家当。竟是片刻未曾犹豫,当即将那钱袋丢在那破布上。 “我愿意为那人求一护身符。” 不过这次,那道人并未着急将那钱袋收走,而是盯着俞白仙的双眼,又一次问道: “不后悔?” 俞白仙眼神清澈,看着那道士晦暗不明的眼神,斩钉截铁的说: “不后悔!” 那道人闻言抚须一笑,翻开手掌,一颗葫芦形状的吊坠躺在他手心中,只不过大小只有一花生大小。观其材质,感觉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木质。 俞白仙接过那葫芦吊坠,端详一番后放入怀中。这个吊坠,他打算给柴婶。 那道人已经将那地上破布收入袖中,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看样子是要走了。 俞白仙起身问了一句: “请问道长,我那灾劫何时会来?又何时会走?” 那道人此时又拿出怀里的那个大白馒头,瞥了俞白仙一眼。便向福泰街外边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后,才遥遥说道: “今日天机泄露太多,改日再与你说清楚里边的门道” 俞白仙闻言赶忙又问到: “那我们何时才会再见?” 那道士头也没回,只是向后摆了摆手。 “该相见时自然会再见” 望着这个怪异的道人渐渐走远。俞白仙收回目光,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感觉这道人给他的感觉怪怪的,可具体是哪里怪怪的,他又说不上来。 想不清楚,便不再多想的俞白仙,拍了拍身旁一直跟着自己的黑背大水牛,往巷子里走去。 第六章月之皎皎 天上月之皎皎,地上却有一庞大黑影穿山过林沿着那条名为三山溪的溪水向上游缓缓游曳。 若是凑近一看,估摸着以普通人的眼里在这山林之中还看不出这是何种生物。但若是借着月光凌空看去,必然能看出来,这是一条通体幽蓝的巨蟒。 这巨蟒体型粗壮如百年老树,如此巨大躯体在这山林之中游曳竟未发出丝毫异响。 相传蛇蟒一类体型长至五十米开外,便极易成精化妖。而这条巨蟒,体型已然有八九十米长,几乎可以断定,此蟒必然为妖。 而那巨蟒七寸脖颈之处,此时一个身穿红衣的矮小身影正手握一朱色陶罐盘膝而坐,而其旁边一宫装女子脚步只是轻移,在这崎岖山林之中却始终能跟在这红衣少年身侧。 月光之下,这身材婀娜妖娆的宫装女子,在这莽莽山野之中,一袭单薄衣衫,飘飘荡荡,犹如那书文里的山精鬼魅。寻常人见之,怕是会以为是这山里的游曳艳鬼,吓得掉头就跑。 “少主,这幽蟒虽强,也同为妖族。但想要进入那秘境,单单靠它,恐怕是难以成事的。” 那红衣少年眼眸紧闭,眉心隐隐有一道朱色竖痕,听闻那宫装女子言语,那少年双眼依旧紧闭,只是那竖痕微微波动。而后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沉闷,若仔细辨别,竟然是从他身下巨蟒的口中传出。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才叫了那秃驴一同前来此处,他的梵音种虽对那秘境大门起不到敲门的作用,但给他时间,他就能做出一把让我们安安稳稳进出大门的钥匙出来。我们所要做的,无非就是等罢了。” “那我们今晚所欲何事?之前那不嗔和尚不是与我们定下规矩,此处谋划,我们只需探寻那山根所在之处,以及进门之后借用幽蟒过那云瘴,其他事宜,让我们不要插手吗?” 那红衣少年闻言,嗤笑一声 “真是个蠢女人,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那你信不信少爷我这次叫你一同前来,是打算拿你来做献祭敲门。直接跳过那不嗔,自己独享那秘境所获啊?” 一句话,惊的那宫装女子冷汗连连,直接就要跪倒在这山间泥泞之中恳求那红衣少年绕自己一命,但却发现如何也跪不下去。 “蠢我可以原谅,毕竟你可以闭嘴。但脏,我是真的不能原谅,你要是在这泥泞中滚成个泥猴,碍了我的眼,那你就真的可以死上一回了。” 惊魂未定的宫装女子闻言又是一惊,不过这次却是不敢再跪也不敢再多言语了。只是保持着原有步伐,战战兢兢的跟在那红衣少年身后。 两人一蟒一路前行,来到那天池瀑布之下。 也不见那红衣少年有何动作,那条巨蟒在到达此处之后,就如同蟒蛇进洞一般,不断缩小,钻入向那少年手中的朱色陶罐之内。而那红衣少年也在那巨蟒入那陶罐之后,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随手将陶罐丢给那宫装少妇,红衣少年朝着那奔流而下的瀑布一挥衣袖。 原本顺势而下的瀑布如同被什么东西阻断去势瞬间横流,露出那瀑布之下的一个隐秘山洞。 两人一同走入那山洞。 这洞内倒是别有洞天,墙壁之上荧光幽幽,穿过这条幽长廊道,两人一路穿行。没多大会便走入一洞厅之内。 大厅之内唯有一石床,蒲团以及一石桌而已。 而那蒲团之上,一白衣枯骨枯坐其上。观其朝向,正是那不远处的石桌。 石桌之上,可以瞧见有四个石质雕塑,每一个雕塑都栩栩如生,宛若那天上神将。而那四个神将雕塑分列四方,包围着中间一个如同树根似的玩意。 红衣少年见此情景,嘴角微微上扬。 “呵,没想到还真如老头子所说,那老妖盘踞之所,曾经有个高人在此结茅而居。” 那红衣少年正待上前,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那石厅 “危莲,你去瞧瞧那石桌有什么古怪,把握好分寸,别死了。” 那名叫危莲的宫装女人闻言默然点头,这等替主探险之举,她不知做过多少回了。翻手间,一根墨色皮鞭自其衣袖之中抽出。 只见她缓步向前,左手拿着鞭头,右手持着尾。一只脚刚想跨进那石厅之内,却寸步前进不得。似是有一堵无形气强挡在廊道与那石厅之间。 “少主...” 那红衣少年自然也看到此番情景。走上前来,单手探向那堵‘气墙’。 感受片刻,少年收手而立,沉思片刻,随即掉头打算离去。 “走吧,此处应该是布有阵法,单凭我,根本没有机会进去。还是等我回头与我老头子说说,找他借两个布阵之流的好手再来此瞧瞧。” 两人原路返回,刚出洞口,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厉云小施主,别来无恙...” “哟呵,巧了啊,没想到你这老秃驴也来此戏水赏月,到是兴致极雅啊” 那被称之为厉云的红袍少年,好似一点都不意外在此见到那不嗔和尚。对着那和尚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危莲站在厉云身后,眼皮低垂,似是不敢直视这不嗔。她可知道眼前这个不嗔和尚的厉害。 这和尚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的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脸庞,以及头顶上的戒疤。要是不知此人过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样貌和善吃斋念佛的佛门中人。 但别人不知,她作为这次双方合作牵线搭桥之人,她那能不知。 眼前这个老秃驴可是一夜狂屠江北十三处贼窝还面带微笑的家伙,一夜之间六百多条人命,尽丧他手。 那晚之后,曾有人质问于他,出家人枉造杀孽,还吃什么斋,念什么佛,当什么和尚。 可这不嗔和尚却笑言: 众生皆平等,我佛门中人,古有释祖割肉喂鹰,以己切肤之痛度他人;再有地藏王菩萨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今又有我不嗔,身见人间地狱,愿得一身业障因果,也要将这诸般恶鬼罗刹度化转世,此等大善因,大善果。与那佛祖菩萨又有何异? 自此之后,这不嗔和尚‘笑面地藏’的江湖称号也就流传开来。 跟这披着僧袍袈裟的恶僧联手,她可不敢造次。 第七章对峙 “不知厉云小施主,此番入夜来此,是有何事?” 那厉云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危莲,不由笑道: “怎么?不嗔师父这是在怪我大半夜领着婢女出来散心,扰了您赏月的雅致?如此,那小子我在这里先给你陪个罪?” 不嗔面容恬淡,嘴角微翘,也不知他是本就生的此般笑意盈盈的表情还是其他原因。 “厉云小施主说笑了,小僧有此一问纯属好奇,因之前与施主约定,在进门之前,施主只需帮贫僧寻那山根之所即可,其他事务不劳施主费心。而那山根游移不定,只会在白日时分会停止游移,故施主此次夜晚来此,小僧只是心中疑惑罢了。” 与此同时,厉云同那危莲走出瀑布遮掩的山洞,来到岸边,望了眼着不嗔腰间戒刀。 “行了,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也在别跟我打机锋兜圈子,此次谋划,你我二人当属临时盟友,有何动作,总该坦言相对。 可时至今日,我白日为寻那山根,也不知喂了我那条宝贝幽蛇多少玉果。 而到现在,我连你夜间出行有何布置都不清楚。你觉得,这公平吗?我天蛟府其他人要是知道我这么做生意,估计得笑掉他们的大牙” 那不嗔闻言,依旧是嘴角微翘。只是双手合十,轻祷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若是不信小僧,那又何必邀小僧来此?” “哎,不嗔师父你这就错怪我了,不是小子我不信你,我也相信不嗔师父你没必要蒙骗我一个小孩。只是啊...” 那厉云说到此处,故意摆出一副稚童求学的神情,眨巴着眼睛,望着那不嗔。开口道: “只是我一向好奇心重,有些事情不搞清楚,搞明白,我这心肝都跟猫挠似的。不嗔师父,您大发慈悲,就指点我一二。就当为蒙童授学讲课了。” 那不嗔和尚闻言嘴角一咧,似是真的被这厉云小子给逗乐了。又道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厉云小施主说笑了,若小施主要是那草庐求学的稚幼蒙童,那我可得好好为那葬身蛇腹英雄好汉们念念往生咒了。免得那些好汉们郁结难解,化作厉鬼,日夜缠着小施主讨要说法。” “哼!” 一声冷哼自厉云嗓子眼里蹦出。显然,他有些生气了。 而此时一边低头不语的危莲却感觉到自己手中所捧的那朱色陶罐随着厉云的这声冷哼剧烈摇晃了起来。 声声嘶吼自那陶罐之中传出,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怒火。 但那不嗔和尚却不慌不忙,就这么不急不缓的开始颂唱那梵语佛经。 危莲虽然低头,但却也感受得到,随着那佛经的颂唱,自己喉头如同有一口闷气在逐渐堆积。 随着那佛经的缓缓颂唱,自己心头那股闷气越发雄厚,危莲感觉,若不是自己牙关紧咬,此刻都恨不得一同颂唱起来。 可随着那不嗔和尚不断的颂念经文,她已经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若再不随着一起颂唱那经文,她估计自己会被这经文大势生生撑爆。 “够了!” 随着厉云的一身怒喝,那弥漫在危莲胸中的经文大势这才如同冰雪遇烈火,消弭于无形。 扭头看了眼气喘吁吁的危莲,厉云对这不嗔和尚心中又忌惮几分。 虽说这危莲实力不值一提,可好歹也是身负百钧之力的小高手,这不嗔和尚单单颂念经文就能逼得她全力抵抗。单凭这份实力,就不是他能依靠实力逼迫的对象。 厉云转过头又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笑眯眯的不嗔,眼神阴晴不定,他心中虽恨得牙痒痒,但却也毫无法办。这和尚软硬不吃,自己又必须得依靠他才能顺利的进入那秘境之中。按照目前这个形式,自己根本没资格和他谈条件。 思来想去,厉云不得不承认,此时他已经变得非常被动。 “不嗔,既然你执意不肯与我透露这其中的玄机,那我也不便强求。只是,待那开门之日,望你遵守承诺,别耍什么幺蛾子。虽说,目前我奈何不了你,可你别忘了。我代表的可不仅仅是我。希望你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说完此语,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入林中,消失不见。 独自留在原地的不嗔,双手合十,独自望着那奔腾而下的瀑布,原本古井不破的眼神却涌出诸多别样的情绪,不甘,愤恨,欣喜,狂热,渴望。 “就快了,就快了,您再等我一等,过不了多久了...” 看着像根木头似杵在门口的俞白仙,披着一灰布长袄的柴婶疑惑道: “仙儿,这天都黑了,你来我这干啥?家里没吃的了?” 俞白仙摆摆头,伸出手,一条吊挂着那小巧葫芦的吊坠安静的躺在俞白仙手掌之中。 “柴婶,这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符,你收着。” 不过天太黑,柴婶借着手中油灯才勉强看清楚那手中之物。 “我只当是什么宝贝玩意呢,原来就是个木头坠子。仙儿啊,你是不是又给人骗了?” 俞白仙也不再言语,直接解开那吊坠就要给柴婶套上。 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俞白仙,柴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子今儿到底怎么了。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的木头坠子,既然这小子有心,那自己便带着就是。 系好吊坠,俞白仙借着油灯光亮,看着那个小葫芦,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柴婶,你听我说,这吊坠是我从一个老道长哪里求来的,说是可以保你躲过一劫。我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从现在开始,您就一直把这吊坠给带着。能不摘就不摘,知道吗?” 柴婶原本被这俞白仙搞得云里雾里。听了他这番话,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破口大骂: “嘿,我是说你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遭了那个江湖神棍一番胡言乱语,把脑袋瓜都整迷糊了。不成,你小子快领我去,看我挠不他一脸血。连我柴婶的侄儿也敢骗,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看着眼前眉眼皆张,恍若要吃人的样子,俞白仙忽然很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又有些想哭,却也是哭不出来。 看着愣愣出神的俞白仙,柴婶踮着脚给了他个板栗。 “你这臭小子发什么愣,说!就这么个木头玩意,那神棍坑了你多少钱?老娘得连本带利都给你讨回来。可不能便宜那些江湖骗子” 俞白仙却是不言不语,他自是不敢说这卖相一般的吊坠花了他十两银子。这要是说了,以柴婶的性子。定是要翻遍这小桃村,将那道人找出来讨要说法。 俞白仙不知,他的这番样子,在柴婶眼里就跟真的中了邪一样,让她越发的生气。伸手就要扯那脖子上的吊坠。她本就是明日就要离开这小桃村的人,这一走,不晓得啥时候再回来一趟,瞧这小子一面。 在走之前,她必须要给这小子做最后一次主。 “行了,柴婶,这木吊坠是那道人送我的,说是见我面善,与我有缘,赠送给我的。本来我想付钱,可那道人却死活不要,说是有缘分就不收钱。” 看着俞白仙一本正经的样子,柴婶将信将疑。 “真的?”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啥时候骗过您?你看这个破木坠子能值多少钱,您侄儿我又不傻。不至于连这都分辨不出。只是我想着,让您把这吊坠好好保管着,这以后想到侄儿我的时候,还能拿出来瞧瞧不是,自然要说的像是好不容易得来一样。” 一番解释之下,柴婶这才没有深究下去。 “行了,回去睡吧,天色也不早了,明早我还得赶着去坐那老付的马车去襄城呢。就不跟你闲扯嘴皮了。反正啊,你自己个也是要成婚的人了,以后有你媳妇照顾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俞白仙一边点着头应着话,一边把柴婶往屋里送。 见着柴婶步入屋内,俞白仙这才缓步离开。 站在自家院里,他看着满天星光,想着,就当那道人是骗自己的好了。 可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舍得花这钱。毕竟,是为那个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柴婶,也是为了自己心中最后的亲人。 他觉得不管那道人说的是真是假,究竟有没有那虚头巴脑的灾劫。最起码,这笔钱他花的心里舒坦。 第八章遭遇 第二天,天还未亮。 俞白仙拿着鱼篓,他打算去村西头的溪里捉几条鱼拿去换点钱。 昨日买了牛,又将剩下的钱都给了那黄袍道人换了那护身符,现在他身上可是分文不剩。 若是回来的早,还能赶上早市。若是回来的晚,那他估计就只能先赶去盐铺子里上工了。 要到村西头,需得穿过康隆街。 之前俞白仙想打打牙祭或者缺钱的时候,也会抽这个时辰去那村西头的溪里捉几条鱼。这个时辰的康隆街基本上都没啥人,也没店铺开门。所以一般都黑咕隆咚的。 刚开始的时候,俞白仙还会拿个火折子防止栽了跟头。不过,走的多了,路熟了,他也就懒得拿了。 借着暗淡的星光,俞白仙走在路上,正走到那康隆街与福泰街相连的天桥时。 却忽然瞧见,那桥对面正好也有个身影缓步从天桥另一端走来。 两人相向而行,俞白仙这才发现,是一个身着黄袍,腰挂戒刀的僧人。 虽然奇怪这个时辰怎么会有僧人去往福泰街。但俞白仙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多舌。 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那黄袍僧人,自然就是那不嗔和尚。 过了天桥,不嗔一路前行,不多时便回到那‘桃林小栈’。 这个时辰点‘桃林小栈’自然是大门紧闭。不过好在这客栈往日里都会有专人守夜。为的就是那夜里投宿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 所以不嗔没拍两下,就有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拉开门板。 瞧见眼前这个和尚,这小二不禁心中奇怪。 怎么前几天,这和尚皆是待到日出之后,才会回到客栈。可今日离天亮还有好一会,这和尚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不过小二也没多想,毕竟人家是客人,用掌柜的话,给了银子的,都是爷。 见不嗔进门之后准备上楼,那小二也打算合上门板,继续睡自己的回笼觉。 “施主可否迟些合门?待会我与另外几位施主还需出门。待我们走了,你再合门不迟。” 小二下意识的点头,而后反应过来,看着一脸微笑的不嗔,忽然开口道: “大师,这天没大亮,这个点出去?” 那不嗔和尚只是微笑的看了那小儿一眼,并未说话。倒是让小二一阵莫名其妙。 没过多久,厉云二人随同那不嗔一同下了楼来。 待这三人远去之后,那关门的小二才嘀咕起来: “果然同掌柜说的一般,这些外乡人都是怪人,这个时辰出门,还真是莫名其妙。” 一路上,三人尽是闭口不言,那不嗔是不想说,危莲则是不敢说,而那厉云则是心中已然猜到这番出门所为何事,自然懒得废话。 一路往东,穿过山林,三人来到那三山溪源头之处,也就是那天池所在之地。 当他们到达之时,已经有四人在那天池边,似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厉云见到那四人,不由眉头一挑。 “老头子曾经说过,参与百年前那场大战的人,活下来的也就那么寥寥数十个,而知道其中玄妙根本的也就那么三四个人。想来,这四人,应是那三四人中其中一人的门派晚辈了。” 不嗔点头表示了然。 他虽不是那厉云口中所说的三四人当中某一人的后辈。但他此行所为的那人,却是与他们有莫大关联。 “在如此时间到这秘境所在之地。看来,那几位施主也是为了这秘境而来,就是不知对方立场如何。” 厉云闻言,冷哼一声。 “我管他们立场如何,倘若敢拦我进去,那就得看看他们的头够不够硬了。” 另一边,天池边的四人众,正是晚了几天才来到这小桃村的那姓赵的俊俏青年一伙人。 就在昨天晚上,他们所等的另外二人,朗青,柳宣仪也到了这小桃村。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赶上这秘境即将出现的时间。 厉云等人发现了他们,他们也瞧见了厉云等人。 那赵姓青年,手握翠绿短笛,一脚踏出,衣袖飘然,转眼间就来到与厉云等人不远不近之处。 只见他双手微微作揖,朗声道: “五峰山赵成羽见过三位朋友,不知三位来此有何见教?” 厉云瞧了眼这赵成羽,没好气道: “哼,明知故问,既然都到这里来了,那当然是同样的目的。难不成都是来这看日出?” “哦?那不知小兄弟你们三人所为何求?” 厉云见状翻了个白眼,都懒得理他。一旁的不嗔双手合十,开口道: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为了那秘境而来?” 虽然心中早已有所预料,可听到对方亲口说出,赵成羽不免还是感到有些棘手。 场上双方,都各自有各自的谋划。可显然,目的都很明确,皆是进入那秘境之中。 目前敌友难辨,此行注定不会轻松。 念及此处,赵成羽对于不嗔的问话避而不答,反问道: “不知大师与这位小兄弟还有这位姑娘,是那位高人座下弟子?” 那厉云瞥了一眼,开口道: “别扯东扯西的,反正咱们目的一样。只要你们不阻我们进入秘境,我们自然也不会妨碍你们进入秘境。但到了秘境,各种机缘咱都各凭本事。你若是觉得你们几个能够在这秘境尚未出现之前,就将我们三个灭了。那也算你们有能耐,机缘什么的,你统统拿去便是。如果不想冒风险,那就乖乖等着。” 这一番话,赵成羽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不妥,只是那身后的师弟朗青却有些不乐意了。 “哎哟喂,你这小屁孩,个子挺小,口气倒是不小啊。看你这牛气冲天的样子,要不咋俩练练?” 厉云闻言一乐。他已经多久没听过别人叫自己小屁孩了?三年?还是五年? “呵呵,你想不想知不知道,上一个叫我小屁孩的家伙,是怎么死的?我可以试给你看。” 随着话音落下。危莲手中所捧朱红色陶罐之中,一条幽蓝色巨蟒缓缓从那陶罐之中探出身子。 腥红蛇信,吞吐之间,一股难明的芳香在四周弥漫。那一双竖瞳,此时正死死的盯着那站在不远处的朗青。 第九章定规矩 眼见那条巨蟒自陶罐之中游曳而出,而且越发粗壮。 那被赵成羽称为郭师妹女子不由眉头一皱 “天蛟府?宣仪,朗青,你们小心,这天蛟府最擅长豢养蛇蟒之流。且所豢养的蛇蟒皆以秘术淬炼其体魄,单论肉身强度,远超寻常百钧之力的高手。不可硬碰,智取为宜” 那柳宣仪闻言,略一点头,左手袖头滑出一黑石阵盘。 左手托底,右手抚在那阵盘之上,五指皆点在不同方位。随时保持可立即开阵的准备。 而那朗青则是简单许多,随手抽出背后银背长刀,摆出一个架势,傲然的看着那头幽蟒。别说,还真有些横刀问天的姿态。 “区区蛇蟒,有啥可怕的。之前听说过他们天蛟府,不就一群靠外物才得以立足青州的家伙嘛,偏门歪道。郭玉师姐,要是那小子敢驱蟒攻来。那我就宰了那巨蟒掏出蛇胆给你滋养身体。” 郭玉闻言扭头盯着朗青,冷声道: “住嘴!还嫌麻烦不够大?让你来是一同进那秘境夺取机缘的。不是来让你惹事的。” 那朗青听着郭玉这番冷言冷语,骤然一愣,可片刻之后,反而一脸狂喜的对着一旁的柳宣仪嚷嚷道: “哈哈哈,你听到没?听到没?郭师姐居然认认真真的和我说话了哎。我不是做梦吧?宣仪妹子。赶快掐掐我,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说罢,还故意把手伸到柳宣仪身前,摆出一副快来掐我的样子。全然没了之前横刀立马的傲然神采。 看着有些疯疯癫癫的朗青,柳宣仪一脸无奈的看着郭玉。 “郭师姐,你不知道,这小子这次能过来,全是因为你,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持刀护花才是我辈风采之类。我看啊,你不给他好脸色看,他估计还正常些。” 这郭玉听到这话,原本冰冷的脸色也是一阵古怪。刚刚自己有好脸色吗? 原来这朗青在刚入那五峰山之时,一次前往游霜峰,正巧看到了那正在舞剑的郭玉,那恍若仙女下凡的身姿,直接让朗青这家伙着了魔。一脸呆滞的回到他天刀峰后,愣是跟傻子一样,迷迷糊糊,痴痴呆呆的过了三天。 三天之后,直接再次杀向游霜峰,干脆利落的跟郭玉说要娶她做老婆,结果被一顿胖揍丢了出来。 自此之后,每当这朗青有所精进,就来找郭玉。而且每次都说要娶她做老婆,但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就这样,这小子成了五峰山五峰皆知的‘情痴’。有人说郭玉根本不喜欢他,让他死心,可他却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什么这是爱的力量啊,打是亲骂是爱啊。最后也就没人再劝他了,倒不是被他的痴心所感动,而是因为这小子脸皮实在是太厚了。 反观厉云三人,厉云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着那正在发癫的朗青,心里想着,我刚刚是在跟这个脑袋被驴踢了的家伙置气? 而那不嗔却是略有深意的看着那柳宣仪。确切的说,应该是看着她手中的那块黑色阵盘。 赵成羽此时也是一脸无奈。谁叫这个家伙是五峰山内年轻一辈战力前五的家伙呢。 随着朗青的这么一出,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得以缓解。 不嗔抬头看了看天色,放声道: “各位施主,既然咱们都是为那秘境而来。且先不论那秘境之内有何等机缘,此时能顺利进入那秘境才是我们此行的重中之重。我们不妨在此立个规矩。” 赵成羽闻言开口道: “大师请说。” “那秘境应该再过不久,便会显现,可是开启秘境却是一个麻烦。那我们便立个规矩,在进入那秘境之前,双方皆不得动武。待进入那秘境之后,若是双方某人一同看上某份机缘,咱们再来讲理,文也好,武也罢。各自凭本事罢了。你们看如何?” 赵成羽思虑片刻,点了点头。微笑道: “行,那就按大师的法子。” 厉云闻言,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此时,双方已达成共识。赵成羽也回到郭玉一群人身旁。 此时朗青还沉浸在刚刚郭玉对他说的那番话里。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时不时会发出一阵贱笑。不禁让周围三人都有些头大。 看着郭玉和柳宣仪,赵成羽束音成线,正色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目前不好猜测对方为何而来。若也是与我们一样为那把剑而来,那恐怕还是得斗上一场。所以...” 赵成羽看着已经将手从那阵盘之上挪开的柳宣仪。 “宣仪师妹,这段时间就麻烦你随时保持阵盘处于激活状态。我们之中,虽然你实力最低。但那秘境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所以,此时,你的阵法才是我们四个最大的依仗。” 刚刚才撤了阵法激活的柳宣仪闻言,点了点头,右手再次按住阵盘。 接着,赵成羽又对郭玉说道: “郭师妹,你的霜降攻防兼备,待会进入那秘境之时,你务必时刻守护在宣仪师妹身侧,以防意外。” “知道了” 安排好郭玉,柳宣仪二人,赵成羽看了一眼朗青。开口对郭柳二人说: “至于朗青,这次我与他其中一人做先锋,寻找那把剑的下落。待会我会与他说清楚,征询他的意见。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这次不要出现意外。都能安全返回五峰山” 看着脸色略有凝重的柳宣仪,赵成羽忽然笑道: “其实也是怕你们出了意外,你们那几峰的师叔师祖门给我穿小鞋,那到时候我可就有苦说不出咯。” 原本因为赵成羽的一番话,有些略显紧张的柳宣仪,听到此语,不由笑道: “哈哈,那你们可要保护好我,谁叫我实力最弱又是这次历练的关键所在呢。要是我出了啥意外。赵师兄,你可是知道我师父的脾气的。” 赵成羽闻言,翻了个白眼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奈啊。这一举动,又引得柳宣仪咯咯直笑。 一边的郭玉,看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由生出一些钦佩。 能够实施未雨绸缪,并且按照每个人的性格能力来分配任务,最后还能在不知不觉间鼓舞士气,化解无形压力。难怪这次下山历练,他被指定为他们四人中的领头人。 德才兼备,沉着冷静 这是郭玉心中对赵成羽的评价。 不嗔一直在观察柳宣仪。这一幕正好被厉云瞧见,不由讥讽道: “哟,大师您也好美色?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瞧,佛门八戒,杀戒已经破了,您这是想再努把力,把色戒也给破了?” 不嗔闻言,也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那柳宣仪,也不知在想什么。 厉云自讨没群,不由嘀咕一声 “呸,假秃驴” 约莫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天池池水,其中某处忽然鼓起水泡。随着时间的推移,水泡越来越多。最后,简直像是这一片池水像是沸腾了起来一般。 双方皆是看到此番情景,心中不由都暗自准备,应该是那秘境入口要出现了。 不嗔此时双眼紧闭,手持念珠不断拨弄。待到某一时刻时,他睁开眼,淡淡道: “要出现了” 第十章门未开 俞白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着眼前的溪水,他直接穿着草鞋趟了进去。 俞白仙捉了那么多次鱼,自己也摸出来一套经验。 一般来说,水草丰美的地方,会有很多小鱼小虾。但若是要捉大鱼,须得到那水流稍微湍急的地方。 他自己琢磨的结果是,小鱼小虾都只能吃水草,而大鱼则吃这些小鱼小虾,但是那些小鱼体型小,游的快,而且非常灵活。大鱼体型大,有时候反而追不上小鱼。 这些大鱼,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因为体型,它们受到的水流影响较小。而那些小鱼则会因为自己体型小,而容易被水流影响,导致他们游得不快,或者保持不了稳定。最终被那些守株待兔的大鱼给吃掉。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如果要是条鱼,那会是条什么鱼呢?每当想到这里,他都会自嘲一笑。 也许自己就是条咸鱼罢了,连下水都做不到。只能晾在竹竿上,等着被吃而已。 是啊,可能在母亲离世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变成一条咸鱼了。 月明星稀,看着远方发红的天际,俞白仙不由奇怪。 “平常这个时候,太阳应该还有一会才出来吧。今儿怎么这么快?” 抛开其他想法,俞白仙拿着鱼叉,选了个好地方。今天他得加快速度了,否则会去都赶不上早市了。 厉云,赵成羽一众人看着眼前的巨大树桩,那粗壮的根须不知有多长,直接顶着这巨大树桩离开了天池水面。 其中两根尤为粗壮的根须之间,一层薄膜似的波纹在空中矗立。仿佛一层由水形成的门帘一般。 厉云一脸跃跃之色,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而那不嗔和尚,倒是一脸镇静,眼神不时看向那手持阵盘的柳宣仪,像是长在嘴上的微笑,此时弧度稍稍减小。 赵成羽看着眼前水帘似的波纹,不知何时,他已经将那翠绿短笛握在手中。没有回头,他看着那波纹,郑重道: “师弟,还有二位师妹,随我破开屏障!” 话罢,这赵成羽率先向那屏障冲去,身后三人闻言紧跟其后。 看着四人一同去往那屏障之处,不嗔此时也停止转动佛珠。 双手拇指相对,四指指尖相靠。腰间戒刀不知何时已经倒放在不嗔双臂臂弯之处。 口中默诵经文,随着不嗔的诵读,这其周围几丈之内,隐约有钟鼓鸣奏之声。 厉云看着不嗔,心中知晓这不嗔和尚的‘梵音种’虽然厉害,可其缺点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准备时间有些长。 所以这招,不嗔用的极少,而常人听说的也就更少了。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年他家老头子曾偶然见识过一位白衣僧人施展此招。对其评价是,虽说准备时间冗长,但其展现出来的威力,确实很强。 能够被他那眼高于顶的老头子夸赞的招式,厉云连想都不用想,都觉得会很恐怖。 至于他为啥知道这不嗔和尚会这一招,那是因为他花钱了。 花钱从那个号称‘万物皆知其根本’的星罗楼里买的。 再看那赵成羽四人,随着那柳宣仪按住阵盘各点的手指一扣一转。 一阵清风自四人中间骤然吹起。四人借着这股风力,身形骤然变轻。原本只能被局限在地面之上的四人,竟然飞了起来。 柳宣仪在中掌阵,赵成羽在前,朗青,郭玉一刀一剑,一左一右,交相呼应。 一阵凄婉的笛声幽幽响起,幽幽切切,戚戚缠缠,若那期盼游子归乡的泣诉。若那深夜时分躲藏在被子里的低语,盼望着远去的丈夫早早归来。 凄婉哀绝,若一道道锥心利剑,直入人心。这凄绝之声盘桓不定,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丝雨,直拍向那水帘屏障。 而郭玉和朗青的一刀一剑,若雷霆闪电,一左一右,顺着音律雨丝,一同轰向那水帘屏障。 风起,雨来,雷鸣,电闪 四个人组成的这阵势,犹如天威临世,誓要毁灭眼前的这道纤薄屏障! 一旁的厉云此时见到这阵势,原本有些玩世不恭的神色,也收敛起来。 一旁的危莲也被这惊天威势迫的连连后退。 “少...少主,对方几人看起来最多也才接近千钧之力的实力,为何这一招威势如此恐怖?看样子已经远超千钧之力,直追万钧之力了。” 厉云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的说: “五峰山的看家本领,天威阵势,能不厉害嘛,人家靠这个吃饭的。” 厉云摸了摸下巴,又道: “不过呢...这天威阵势,明明应该三人成阵,五人成势。这几个家伙,才四个人,就已经能成势了。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就是不知道,这四人若是再加上一个云势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啧啧...真是好奇啊。” 磅礴天威之下,天池池水翻涌如浪,那屹立在池水之上的巨大木桩也是千疮百孔。 可那层薄如蝉翼的水帘屏障却如同水打湖面,只是激起层层涟漪。却丝毫不见消解的痕迹。 那赵成羽见此状况眉头紧锁,不由变换曲调。 原本凄婉哀绝的曲调,骤然之间转为高亢激昂。原本犹如缠绵细雨,直透人心的雨势。 此时犹如铁血进军的号角,吹出了战场之上马革裹尸,金铁交鸣,也奏出了那将领慷慨赴死,将士悍不畏死的壮丽气概! 缠绵细雨化作狂风暴雨 可就算如此,也只是让那水帘屏障的涟漪变多了起来。并没有要消解的迹象。 此时,位于阵中的柳宣仪已然是满头汗水。扣盖着阵盘的右手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她是风势,是天威阵势的基石,所以她的消耗也是最大的。此时,他们的天威阵势由细雨势转化为暴雨势。 原本作为天威阵势基石的她,也应该顺带转柔风势为狂风势。可本她的实力本就是几人之中最弱的,原本对敌他们只要用出柔风细雨势便可。 可现在,赵成羽转细雨势为暴雨势,这中间的消耗成倍增长。她连柔风势都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更别说狂风势了。 位于阵前的赵成羽看不见背后的柳宣仪,但就在柳宣仪身侧的郭玉看得到。 她见柳宣仪如此状态,那还不知其中问题,赶紧束音成线 “赵师兄,停手,宣仪师妹撑不住了。” 赵成羽闻言,扭头一看,柳宣仪此时已然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了,只是右手还牢牢按着阵盘阵位。 赵成羽连忙收缓招式。而本就快坚持不住的柳宣仪,此时也彻底坚持不住了。 风势渐弱,几人缓缓落地。 面色苍白的柳宣仪一个不稳,就要摔倒,郭玉连将她扶起,伸手探了探脉象。对赵成羽说: “没什么问题,只是消耗过度了,修养一阵即可。” 赵成羽这才放下心来。扭头看了眼那屹立在天池中间的水帘屏障,有些奇怪道: “不应该啊,按照师祖所言,这屏障不该如此难以破除啊。以我们的实力破开屏障应该绰绰有余,可这屏障却未见有什么损耗。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边的不嗔还在准备那‘梵音种’,此时他身边的钟鼓鸣奏之声越来越大,可那范围却越来越小,像是有股力量正在收拢这股钟鼓鸣奏之声一般。 而厉云则也是低头沉思,刚刚赵成羽几人的天威阵势他也看到了。按理说应该足够破开那水帘屏障才对。为何直至消耗到虚脱,都未能让那水帘屏障根基动摇。 正在低头沉思的厉云,此时没有发现,一旁的危莲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而那早已被召唤出来的幽蛇,此时像是感应到什么,巨大头颅望向小桃村方向,蛇信吞吐间,似是有恶涎流出。 第十一章今日的轱辘巷 俞白仙看着鱼篓里蹦跶的几条肥美鲜鱼,抹了抹头上的水渍。起身扭了扭腰,为了这几条鱼,他愣是弓着腰在那水窝子里泡了半天。 “啧,太少了,最多才值一两银子。” 从岸上竹篓里拿出水袋,痛饮几口之后,拍了拍有些酸涩的腰杆子。 他准备换个地方再捞几条。 正在此时,不远处山坡之上有四个人影举着火把跑了下来,有两个身形有些熟悉。 俞白仙借着他们手中的火光定睛一看,其中两个正是那天在茶馆之内的彭石和姜野二人。 俞白仙拉了拉头顶斗笠,他不想与这二人有所交集。 不过那四人好似专心赶路去了,加之天色又暗。并没注意到溪边的俞白仙。 只是在他们即将跑过此处之时,其中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汉子,脚下一滑,栽了个跟头,火把也滚落到溪水里去了。但那前头三人并未理睬他,一个个玩了命的往前跑。 那汉子爬起身来,腿似乎扭伤了,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眼见与那之前三人距离越拉越远。那瘦弱汉子连忙奋力高呼: “彭石!你先到了记得帮我看看我老娘和我儿子,她年纪大了,带着孙子,走不动路” 只不过之前那三个人早已经跑的没影了,那里还听得到他的话。 那瘦弱汉子连喊了好几声,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回音阵阵,但那前头三人早已跑远,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喊。 只见那汉子,拖着受伤的腿,一个劲的往前走。可没走多大会,似乎是体力不行了。靠在身旁的树干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在脸上抹来抹去。 俞白仙不想管闲事,拉低了斗笠,提着鱼篓,准备换个地方捉鱼。 正巧那瘦弱汉子借着微弱星光,看见了提着鱼篓走在溪边的俞白仙,连忙高喊到: “兄弟,兄弟,你过来一下,麻烦你帮我个忙。” 俞白仙装作没听见,继续沿着溪水行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帮了他谁知道会不会惹得一身腥。而且自己还有正事要办,没时间跟这家伙耗。 见俞白仙要走,那汉子急了,也不管声音是否嘶哑。大声喊到: “兄弟,壮士,大侠,我求求你你别走,我可以把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你,只求你帮我一个忙。求你了,求你了...” 说道最后,那汉子有些嘶哑的嗓音已然是带上了哭腔。 而正沿着溪水往前走的俞白仙,听到那句把值钱的东西都给自己,不禁有些心动。 听听看,如果钱合适要帮的忙不大,自己帮一下算了,说不准比自己捉鱼要来的快得多。 那汉子见俞白仙停下前行的脚步,缓缓的向自己走来。连忙双手浑身上下的乱摸,把自己身上仅有的那三两银子掏了出来。 当俞白仙走到他跟前,才发现这家伙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什么事能让一个精壮汉子哭成这样。 那汉子见俞白仙走进,连忙将手上的三两银子双手捧送给他。断断续续的说: “兄弟,我现在腿脚受伤,没办法尽快回去。 麻烦你帮我到前面小桃村,安泰街的溪水巷里找到第二扇门,把里面的老太太和小婴孩救出来。 那是我老娘和我儿子,她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一直待在房里,会被活活烧死的。我求你一定要把她救出来!求你了...我身上现在就这么三两银子,等我回到家后,你要是把她救出来了,我..我会再多给你十两银子,不,不,多给你二十两银子!” 俞白仙颠了颠手上的三两银子,问道: “你不是在山上嘛?你怎么知道你家失火了?” 那汉子连忙道: “哪里是我家失火啊,是我们整个小桃村都是失火了!之前我们四个约好一同来山上想捉些野味回去吃。那曾想刚刚在山腰那一块的时候,瞧见我们小桃村整个都失火了。我那三个朋友,都忙着回家查看情况去了。毕竟他们的爹娘孩子都在家里,去晚点,怕是人都见不着了。” 原本还在把玩手中银子的俞白仙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双手捏住那瘦弱汉子的双肩,质问道: “小桃村失火了?!” 瘦弱汉子闻言,连连点头 “火光冲天,我们在山腰上看的真真切切。” 还未等那瘦弱汉子反应过来,俞白仙已经跑远了。 看着手中俞白仙又塞回到自己手中的三两银子。 那瘦弱汉子举起拳头狠狠的砸了砸自己的伤腿,似是在怨它不争气。而后牙关紧咬,双手合十,对着夜色繁星,连连祈祷。 “一定要平安,儿子还没尽孝呢,千万不要出事,一定要平安啊!” 一边念叨,一边一瘸一拐的向小桃村方向走去。 这条山路俞白仙简直太熟悉了,一路飞奔。为了速度更快,他连竹篓背篓都没拿。 但由于天色实在太暗,而他又没有照明火折子或者火把。一路上跌跌撞撞有好几次差点栽了跟头。 虽然身上没受伤,但脚上的草鞋,在奔跑的过程中已经烂掉了。现在的他基本相当于光脚在这荆棘遍地的山路上奔跑。一双脚早已经鲜血淋漓。 俞白仙一边跑,一边魔怔似的念叨: “有护身符,没事的,一定没事的,那道人跟我说过了的,一定没事的” 当他来到康隆街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他发疯似的往轱辘巷奔去。 浓烟滚滚,火光灼人。所见之处,几乎都是火光冲天。 地面之上有拖行的血迹。在火焰的高温下,早已凝固。 当他穿过天桥时,他发现这边的很多房屋,都已经被烧的只剩几根烧成黑炭的梁柱还屹立房屋的废墟之上。 福泰街的火焰已经接近尾声。 俞白仙不敢再看,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跑,往轱辘巷跑。 要问俞白仙此生见过最让他感到恐惧的画面是什么。那一定就是已经烧成一片黑灰的轱辘巷了。 轱辘巷平日里自己最为熟悉的灰砖青苔,已经没了,只留下一片漆黑残骸。 来到这里,俞白仙的双脚已经没了知觉。 只是痴呆似的往轱辘巷里走去。 走过他住的地方时,他只是转头轻轻的看了一眼。 而后又往前。 走到了那个前两天还在里面喝过热汤的房子跟前。 门已经烧没了,里面只剩一堆灰烬。 他往里走,眼睛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在仍有余温的黑炭堆里乱刨。 刨着刨着,他眼中忽然燃起一丝光亮。口中喃喃道: “她说今天要走的,说今天早上赶早走的,她一定走了,她肯定是走了!对,老付...老付的马车!” 他又向外跑去,跑向安泰街。 老付住在安泰街,之前他们还打过交道,俞白仙觉得这个人挺好。至少,每次见他,都会朝他笑。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