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创世魂尊》 第一章苍樾大陆[求推荐,收藏。] 苍穹之尽,山陆之边。 有孤岛十里,形四水之围,因多雨,故名雨村。 因少有灾,得以隔世而存,鲜有人知,千百年繁衍至今,已近荒芜。 村中唯余百十几口,多为残身老弱及家眷,各自依仗着家中青壮,往最近的界城贩鱼营生,才勉强生存。 而到最近的城,一个来回就要百十余里,即使不近,但也远不过贫苦。 杨木寒,就是其中之一。 苍樾大陆四千三百二十七年,四月初四,旭日未升,青云万里。 这是雨村少有的大晴天。 连日的阴雨,使得海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雾,孤舟难行,稍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即使是村里最年长的好手,也不敢贸然出海。 因为一旦自己回不来,家中老幼多半要依靠邻里照应, 有妻者,大多会再寻一个青壮男人对食,一家老小不至于饿死。 无妻者,听天由命。 此番事情并不少见,虽少德行礼法,但谁也不比谁多占便宜,大家都各自心中有数,从不过多议论。 在如此贫穷的地方,生存法则才真正做到了一视同仁,犹如寒风,凌冽,而又刺骨。 阴绵小雨,十日未歇。 今日大早,浓雾将将散去,各家青壮就已早早动身,家里老幼妻女需要吃食,但光吃鱼鲜可不行,会得骨肉酸麻的病症, 所以回城的人需将卖鱼得来的钱,尽可能地置换成粮食草药和各种家用,再带回村子。 于是青壮们,个个披星带笠,独驭扁舟,在月光青云,点点残影的映射之下各自向自家的渔网驶去。 此时自孤岛四周环望,青壮们赤脚卷衣,抵棹而动,几十只大小舟船犹如离岸之蛟,徐徐向外散开,游向各自的属地,颇为壮观。 远处的海面上不时地传出几声老渔夫口口相传的曲调,年轻的渔夫们紧随其后, 一时间,高亢的嗓音,犹如鸥鸟嘶鸣般在海天之间相互回应,浑厚的笑声在小船与小船之间彼此散开。 细细听去,语句中多是盼着多日的等待,能有个不错的收获。 未见过的人一定不会相信,在现如今,雷、火、灵 三族强霸的苍樾大陆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番逍遥自在的景象。 苍樾大陆,位于极星正南,北归以西,是天宇之中三宿星脉每隔一百万年就会连成一条直线正对着的位置,也是上古前期,古召族群最早开始繁衍生息的地方。 据南谩城中藏有的唯一一部苍樾大陆志中的记载。 混沌始出,万物聚灵,上古之神命寿皆有六万年。 后因天地震荡,万物浩劫,上古之神中的女娲神为救苍生,不惜耗尽仙寿,补天三十三重,天地才得以转危为安。 但女娲神将死。 女娲补天,感泣天地,众神无不敬仰,遂自愿献出命寿共计三千万余载,尊谕女娲为女娲娘神。 自此,女娲神成为了天地间第一个正神,受众神顶礼膜拜,也被后人称为创世之神。 但渐渐地,供奉出命寿的上古神,相继死去,女娲娘神虽悯天哀感,却也无力回天, 于是谕下大愿,创造出轮回道规,天地法则,抟物造人, 用上古众神之意志,接引众生。 这第一批被女娲娘神抟物而成的人就是古召族人。 之后,女娲娘神将自身焚化成一缕泽愿,附于江河湖海,万物生灵之上,这才有了沐满生机的当今世界, 而这一缕女娲娘神的泽愿被最早的古召人称之为,创世元魂。 只是,千万年之后,万物生灵繁衍的越来越多,创世元魂的神力开始衰弱,各种灾难也相继出现, 大地震动,江河泛滥,天上落石雨,地上生火龙。 创世元魂最终难以支衡,直至崩碎,散落到世间各处。 而散落在世间各处的创世元魂中,有四块最具神力,附存于三尊神兽和一株神木体内,镇压一方天地,锁除污垢邪祟。 然,天时不详,直至约四千年前,三兽一木不知何故,被世间四位得道先知所擒,四位先知利用三兽一木的残魂,开悟证法,凭此开宗立派,繁衍至今。 自此,苍樾大陆进入木、火、雷、 灵 主宰的四族时代。 始记为苍樾元年。 ———— ———— ———— ———— 旭日已初升。 几十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很快便从孤岛的四周,汇聚在了同一条航线上,在海面上绵延数里,浩浩荡荡往界城中驶去。 第二章:魂师大灭绝[求推荐,收藏。] 在船队的最前方,领头的是一个约摸四十岁出头,皮肤黄黑身材中等,一身粗布麻衣却掩不住他身强健硕的陈大富。 陈大富算是这群人中最年轻力壮的人之一,不仅手脚勤快,为人厚道,脑子也十分活络,一家五口在他的努力下,过着比其他人都强上几分的生活,所以村中不管年长老幼,都对他极为推崇,视其为标榜。 此时,陈大富正在奋力挥着蒿竿,一船当先。 十日未渔,一些多年的老主顾肯定等的望眼欲穿,船队必须要在正午闭市之前把鱼都送到,否则便一无所获。 所以最前方的陈大富则是整个船队最重要的人,因为他的速度决定了整个船队的速度,也决定了接下来半个月雨村里父老乡亲衣食富足的关键。 烈阳已然高照,海面上的微风虽带来了少许凉爽,但比起头顶上烈阳的炙烤,还是显得杯水车薪,此时陈大富及身后的几人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绵延数里的船队之中没有一个人敢坐下停歇。 又过几里,在船队快速行进之下,陈大富的身后终于有人发起了牢骚, “他娘的,现在这规矩不知是哪个鳖孙儿立的,一到正午就要闭市,害的爷们半夜起来一口水一口粮未敢进,忙活到现在,这要是在以前傍晚才闭市的年头,哪用爷们如此搏命,他娘的。” 发牢骚的是陈二,此人身形鞠楼,骨肉消瘦,一双横斜向上的眼睛犹如鼠目,让本就紧凑的脸上透着半分贼气,令人厌恶,虽已三十出头,但由于生性懒惰,闲事散漫,爹娘死后,连个寡妇婆娘都讨不到,是村里有名的破落汉子。 前后几只小船上的人都听到了陈二的牢骚,少有几人小声附和着,更多的则是沉默。 船队最前方的陈大富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一脸严肃道, “你个一罐子不响半罐子咣当的泼皮腌臜,这样的话莫要再说,显你能耐?耽误了开市时辰,一村老小都得挨饿,你他娘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村里爷们的娃咋办,爹娘和婆娘咋办。” 陈大富作为村里的渔头,这一通骂不只是冲陈二,也是提醒周围的人,村中十日未渔,今日这趟赶不上,接下来半个月全村人都得饿肚子。 陈二受了一顿骂,贼瞄了一眼陈大富油滑道:“嘿嘿,大富哥,我就是替咱爷们觉得憋屈,你说咱爷们半夜就得起,过午闭市就回,路上遇到点风啊浪啊耽误点时辰,一天就白瞎功夫了,哎,真他娘的活的像个牲口。” 身后的陈麻子笑道:“陈二,牲口晚上还能下崽,我看啊,你连牲口都比不过哩。” 哈哈哈··· 陈二和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算是把刚刚的气氛掩了过去,陈大富啐了一口唾沫不再理会,刚想转身继续赶路,人群中却又冒出了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 “不过大富叔,这七年前头,咱老辈爷们一直都是赶午市,下午还可在城中逛上一逛,咋到了咱这就变天了,这几年海灾越来越多,这往后日子到底还咋过?” 陈大富听得出这是老一辈渔头陈海山的儿子,陈海山前几年遇到海灾死后,陈大富就一直照应着他,虽才十五六岁,但人长的精壮,如今也算是个老手了。 陈大富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舔了一口泛白的嘴唇,朝着身后喊道, “爷们,都给我加把劲,这天还在,这海还在,只要身子站的稳,手上出力气,甭管他变成什么天,咱爷们婆娘都饿不死! 嗨呦~” 嗨呦~ 作为渔头,陈大富的确是个好手,一番鼓劲之后,船队里顿时气氛高涨,各各打了鸡血,就好像贫穷的日子眼看就有了希望。 可在船队的末尾,一个眉目间捎带冷峻的男子,此时却显得极不合群,比起众人,他非但没有打了鸡血,反倒忧心忡忡。 此人便是杨木寒。 七年之前,他是北镇木族里唯一的一个嫡传大弟子,也是近几百年来苍樾大陆上出现过的最有天赋的魂师,身份尊贵,锦衣玉食。 而现在,他叫陈衁,是雨村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渔夫,粗布麻衣,落魄寒酸。 如不是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和剑眉冷峻的眼眸中藏有一丝寻常人没有的孤傲与伤感,你一定不会相信,眼下的寒酸汉子, 曾会是杨木寒。 此时,他虽身处船队后方,但陈大富几人的交谈,丝毫没有逃过他的耳朵,这点距离对于六阶魂师的他来说,不算什么。 而关于几人说的变天,他也是最清楚不过的人了。 苍樾大陆四千三百二十年,冬夜,东镇雷族、南镇火族、西镇灵族暗自勾结,乘蓄谋已久之势北上,突袭北镇木族。 千百年间,四族弟子虽一直暗中角力,偶尔有摩擦,但从未横生枝节,衍生灭族大仇,所以木族毫无防备。 战斗始于闪电,形如闷雷,突袭而来的三族,丝毫没有留给木族喘息的机会,数千个魂师轮番战斗,被迫迎战的木族弟子只能尽数顽抗,誓死搏命。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五天五夜,直至北镇木族四千多年的基业被灼烧殆尽,雷火之势才逐渐熄灭。 此战过后,三族伤亡惨重,木族直接灭族,木族门主杨显和余下的少数族人得以遁逃,其嫡传弟子杨木寒也不知去向。 这是苍樾大陆有记载以来,第一次魂师大灭绝。 第三章:雷二爷[求推荐,收藏。] 骚乱的人群中,已有人向哨所的方向跑去,陈衁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忐忑,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随手把陈大富抗在肩上便走出了石头村货站。 回去的路上,陈二正领着众人赶来,看到昏死过去的陈大富后,随即嚷嚷着要和石头村决一死战。 陈衁扫了一眼陈二,道:“救人要紧,先回。” 昏死过去的陈大富被放置在货站里唯一的凉棚之下。 陈衁小心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眉目紧缩,稠雾浓浓。 此时站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另一部分是石头村追出来的,都挤在狭小的货站门口。 “谁是陈衁?” 众人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而后拥挤的人群硬生生撇出一个两人通道。 “回二爷,那个就是,刚刚就是他出手伤了张渔头,张渔头和雷八指雷大爷有关系,你老人家得帮咱做主啊。” 被称二爷的人挑着两瓣八字胡须撇了一眼说话的小厮,心里问候了他的爹娘。 “你是陈衁?回过头来对着本二爷回话。” 雷二爷对着小厮指的方向问道,右手手掌已经摊开,体内元魂聚拢,蓄势待发。 陈衁自知躲不过去,唯一的寄望就是这个雷二爷认不出自己,不然一旦交手,恐怕这货站里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 陈衁慢慢站起身低着头对着雷二爷回道:“二爷,我就是陈衁。” 雷二爷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腥臭寒酸的汉子,通过自己体内元魂,寻找着蛛丝马迹。 一番下来并无任何异样,丝毫没有半点魂师的影子,方才安下心,悄悄收回了右掌。 “他们说你聚众伤人,可有此事?” 雷二爷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衁装作一脸无辜:“二爷,石头村故意阻拦渔户,欺行霸市,陈渔头去找他们理论,谁知他们仗势欺人,竟把陈渔头打的半死,说我聚众伤人,实在可笑。” 雷二爷自然晓得,自从挂上了雷八指这个姑爷,张石头就变得行事乖张,目中无人,连对自己都有些瞧不上眼。 雷八指虽算不上族内重要弟子,但也犯不上招惹他,不过这次正好可以借此事杀杀张石头的锐气。 雷二爷瞅了一眼陈大富,故作微怒:“我看过了,此人并非魂师,张石头,你们把人打成这样,是当我雷二爷是傻子吗?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倘若再有发生,别怪我雷二爷不念情分,要是捅到上头,谁也保不了你!” 张石头自知理亏,赶紧走到雷二爷面前低声下气道:“二爷息怒,的确是我们先动的手,可这陈衁随手就震伤我们几十个爷们,寻常人哪能有这本事。” 张石头这话让雷二爷心生疑惑,莫非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魂阶在自己之上? 但雷二爷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雷二爷是雷族二阶魂师,即使再强的人,也不可能在他的眼下一点魂力都感知不到。 除非,差了很多。 只是没想到现如今,连张石头这样的腌货,也敢来质疑他,往后这界城,谁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你莫不是在质疑二爷我?我警告你,在这界城,还不是你张石头说了算,再闹出事莫怪老子断了你全村的活路!” 雷二爷一顿威吓,张石头虽心有不甘,咬牙切齿,但再追究,怕是讨不了好处。 “你小子今天走运,看在雷二爷面上,我放你一马,走!” 说罢,便领着石头村的众人出了货站,也没再支应雷二爷一声。 雷二爷杵在原地,气的脸色铁青,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立刻问候了张石头的祖孙三代。 “多谢雷二爷,陈衁自幼喜爱拳脚,对付几个爷们不在话下,没想到张石头借此发难...” 不必解释。 雷二爷打断了陈衁:“在我的地界上,不允许再发生类似的事,若他再向你发难,你找我便是,娘的,仗着雷八指,想消遣老子,他娘的。” “是,多谢二爷。” 雷二爷点了点头,算是找回了点面子,旋即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 雷二爷腰跨一扭,手掌大开,一阵刀风在他手中乘雷霆之势向陈衁直直劈去。 二阶魂师手上可蓄之力足有千斤,这一掌下去陈衁必死无疑! “呵呵呵呵,你果然胆识过人,日后有事记得找我雷二爷。” 陈衁目送雷二爷离开,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地来。 原来,雷二爷这一掌在即将要接触到陈衁脑袋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这是他对陈衁最后的试探,如果是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魂师,这一掌一定会让他露馅。 看陈衁傻乎乎的站在原地,雷二爷这才真正安下心来,洋洋洒洒走出货站。 陈二等人看的目瞪口呆。 “陈衁,你有两下子,有雷二爷照应,咱以后谁也不怕了,是不是啊爷们~哈哈哈哈” 众人欢欣鼓舞,像是打了胜仗。 只有陈衁的心里,忐忑不安。 “陈...陈衁..” 陈大富这时苏醒了过来,众人立马围了上去。 “陈衁..陈衁...” “陈衁兄弟,快,大富哥叫你呢。” 陈衁走上前去,不料陈大富一句话没说完,又昏死了过去。 陈衁转向陈二:“陈二,离闭市还有半个时辰,你在这想想法子,村里的老少不能没有吃食,我先带大富哥回去。” “好,大富哥就交给你了,这里就放心吧。” 陈衁把陈大富抱上小船,在陈二等人的注视下缓缓离开界城海岸,缓缓向雨村划去。 离开众人视线,陈衁便加快了速度。 原本三个时辰的路途,半个时辰便赶了回来。 陈衁背起陈大富直奔密林中自家住处。 “小花,快,快把药拿来。” 陈衁边喊边把陈大富放在床榻上,此时的陈大富已经非常虚弱,脸上的淤青掺着煞白,几乎已是一具尸体。 “这不是大富哥吗,怎么伤的那么重?” 小花端出几个精致的瓷瓶,拿起一个取出一颗药丸,给陈大富吞下。 又从另一个瓶内倒出了一些液体,涂在了他的伤口上。 二人忙活了一阵,陈大富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少许血色。 却依旧处于昏死状态。 陈衁稍得喘息,把今日之事来龙去脉和小花说了一遍,小花暗自庆幸。 只是平日里陈衁和陈大富并无过多接触,为何今日他却执意要陈衁出面,实在难以想通。 陈衁也无从推断,只是担心陈大富还能不能醒来,毕竟张石头是下了死手。 陈衁两眼寒如冷月:“如果是在七年前,我定然要手刃他雷八指和张石头!” ———— ———— ———— ———— 海风微起,夜幕降临。 海面上繁星硕硕,归家的船儿像一条条孤独的鲸鱼,在浩瀚的大海中肆意游动,好似一副银光嶙峋的剪影,随着清爽的微风徐徐摆动。 小花早早点上了灯,陈潋冰此时已经睡下,今日的爹爹显得陌生,他不愿亲近,一直躲在屋外与小青玩耍。 陈衁看着熟睡的儿子,似乎对出手一事有些后怕。 陈衁拉起小花柔软的玉手,自责道:“小花,如果今日雷二爷发现了我的身份,我,岂不是害了你和冰儿,我又如何像师父交代。” 小花轻叹一声。 在烛火的映衬下,一双明亮如泉月的眸子温柔地看向陈衁。 “木寒,三族失德,天道必诛,世道已是如此,你又何须自责,你做任何决定,我都向着你,好在大富哥已无性命之忧,这还多亏了药王师父当年留下的药才保住他。” 陈衁似有些恍惚。 再次听到药王,仿佛一切都只是昨天。 木族还在,师父和族人还在,唯有熟睡中的儿子才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 这一切,都真实地过去了七年。 第四章:古召族[求推荐,收藏] 咳咳,咳咳... 陈大富在一阵咳声中缓缓醒来。 眼中朦胧似雾,筋肉痉挛全身**,像是睡了一场三天三夜的大觉。 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大富哥,你醒了。” 小花守在一旁,手中修补着陈衁的衣服。 看陈大富醒了过来,她起身走近了些。 “我..我这是死了?到了天界?” 陈大富借着烛光,仔细辨认着眼前宛若仙尘的女子。 还有她周身淡淡的香味。 小花掩嘴而笑。 “大富哥,我是小花,你受了伤,是陈衁把你带回来的。” 念起陈衁,陈大富眼前清醒了几分, “哦哦,对,你是弟妹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好像睡了很久,有些迷糊,对了,陈衁呢,我记得他把我背回了货站,好像雷二爷也来了,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说陈二他们回来了,陈衁过去看看,约摸有半个时辰了,大富哥你再休息一会,应该快回来了。” 小花端了碗水让陈大富喝下,喝罢,陈大富长舒了一口体内的郁气,简单环顾了四周。 藤椅竹墙,简单大方。 屋内陈设虽不像寻常人家那样随意,但破旧参差,井然有序,倒显得几分舒心。 而后又摸了几下自己的衣衫,并无不妥,便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小花见他脸上眉梢紧锁,似有心事,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开口询问,便轻声走开了。 大约半盏茶时过后,陈衁的声音终于从屋外传来。 “小花,大富哥醒了吗?” “嘘~醒了,这会好像又睡着了,他伤的很重,估计有日子调养了。” “恩,辛苦你了,这是陈二他们带回的黍米,分了一些给我们,大富哥家的我已经送过去了。” “是你辛苦了才是,你本不该整日做这些...” “嘘~~” “是陈衁兄弟回来了吗?”陈大富听到屋外动静,开口问道。 陈大富闭着眼,却一直都清醒着。 今日之事他已思量再三,心中所想也已然落定,是时候开门见山了。 陈衁放下手中黍米,疾步走了进来, “大富哥,你好些了吗?” “好了,好多了,多亏了兄弟和弟妹,你们可不是凡人哪,咳咳...” 陈大富摆了摆手让陈衁坐下。 “大富哥,这从何说起?我与内子哪里不对吗?” 陈衁假装痴楞,心知陈大富对救他一事一定有疑惑,于是早想好了用雷二爷那套说辞来搪塞他。 陈大富微微摇头,笑容中胸有成竹, “陈衁兄弟,你莫不要把咱当傻子,咱今天就是想试一试你的底,才故意让你和咱一起去找张石头,而激怒他狗日的,也是想好了的。” 陈衁戒心已起,两只冷如月色的眼睛,瞬间直直地射在陈大富的脸上。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平时只懂打渔撑蒿的汉子,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复杂的多。 小花亦是躲在门后,虽有刻意收敛,但吐吸声依然渐浓。 但这时,陈大富黝黑的脸上,却突然漏出一丝窃喜, “你娃怕不是要杀咱灭口吧,呵呵呵。” 陈衁不敢保证,冷冷地回了一句:“我能救你,就能杀你,我能杀你,就能让你死的很痛苦。” 陈大富对此丝毫没有怀疑,只是他的反应,却冷静的让人意外。 遂收起了笑容,以同样的眼神盯着陈衁,说出了一句完全另陈衁意想不到的话, 咱想帮你。 说完这句,陈衁更想弄死他了。 但此时的陈大富一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老渔头, 更像是一位耐心蛰伏的垂钓者。 什么时候放饵,什么时候收线,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陈衁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反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我说了,咱想帮你。” 陈衁盯着他良久,不孤傲,不轻蔑,只是当做一个谈判者,想知道对方的底牌。 不过陈大富拿捏气质这一条,果真是练过的,一张黝黑粗糙的呆脸,一脸茫然应对。 陈衁终于没了力气,收回目光,一只手抵在额头上,叹了口郁气。 在他眼里,陈大富是让他敬重的陈渔头,是一个吃饭都要看天的渔民。 也许他发现了一些自认为很有价值的东西,妄想着可以用来换些好处,但事实却是如此可笑。 “呵呵呵,大富哥,你赢了,兄弟认输。” “米索卡拉切波洒尼,骨若八撒枯它索埃。” 陈大富不顾陈衁的崩溃,随口从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陈衁有些懵了,大富哥,是不是疯了? 门旁的小花却先一步走了进来,脸上的惊讶之色与陈衁形似意异。 “这是古召语,你为何会古召语!” “古召语?”陈衁不解。 “对,就是古召语,我小的时候在爹爹的书房看到过一本古卷,上面记载了关于古召族群很多的事迹,我可以确定他说的就是古召语。” 小花十分确信,那本古卷里有很多上古传说,小时候自己经常偷偷翻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再普通不过陈大富,竟然也习得古召语。 陈大富心生慰藉,好似雨村十日的雾雨,终于又见了天日。 “呵呵,咱果然猜的没错,陈衁兄弟,你和弟妹不是凡人,索波拿切尼路,咱古召一脉,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了!哈哈哈,咳咳..” “小花,到底怎么回事?” “古召一脉早就已经绝迹,在寻常人眼里那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我也是恰好看到爹爹收藏的那副古卷才略知一二,卷上记载,上古时期,创世神女娲,造的第一批人就是古召族人,但第一批有瑕疵,无心智,却皆有神力。后来经过上天种种磨难的考验,少部分古召族人活了下来,成为了超越人神主宰苍樾大陆真正的人。一直到百万年前,不知是何原因,繁衍几千万年的古召族突然遭遇灭顶之灾,再无任何踪迹可寻,古卷上虽对此有所记载,但真伪难测,毕竟是传说。” 不错,弟妹好见识。 陈大富黝黑的脸上忽然又转乐为哀,像是想起了往日的伤心事,缓缓说道, “七年前,四族大战,木族几千年的基业几乎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自那之后,木族灭族,门主杨显和他的大弟子不知去向,你们恰巧也是那个时候来的,咱说的可对?” 第五章:苍樾魂阵[求推荐,收藏] 陈衁淡淡道:“继续说。” “起初,咱只有所怀疑,在这村子里只有往外寻活路的,从未见过主动来找死的,你算是头一份,只是四族之间的恩怨与咱这个渔民实在打不着关系,不管你是不是木族的人,对咱,对古召一脉都不重要。只是百万年一次的天劫之象愈发明显,木族被灭仅仅只是开始。” 陈衁愈发觉得陈大富是在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世人皆知,以木族为首,四族同盟已近千年,木族被灭,是缘起三族雄霸之心,这与陈大富口中所说的天劫毫无任何关系。 一派胡言! “我北镇木族立门四千余载,期间磨难无数,贼族暗中窥望之人甚多,如不是我族近年来防备之心有所懈怠,任他三族联手,必定是有来无回!” 陈衁愤愤而凯,眸中火焰愈烈,灭族之恨重燃,霎时间,可吞日月。 “你木族一脉气数未尽,三族为何敢贸然发难?杨显手持神木元魂,岂是三族灵兽元魂可比,但他为何不拼死一搏?拯救木族基业于危难?你就没想过吗。” “渃木元魂神力难测,师父终其一生才达到八阶,若想参透其中神力,还差两阶,师父老了,且不说他是否能凭一己之力保住族门,即便是可以,也无异于多拖些时日罢了,三族对木族,是必诛之心。” 想起师父,陈衁的眼中多了一丝暗殇,在看了一眼小花之后,仰天长叹了一声。 陈大富则不以为然,呵声说道:“三族不是必诛,而是必须拿到你木族圣物,渃木元魂!” 自灭族以来,陈衁一直活在自责之中,他是木族嫡传大弟子,当年与三族交恶,引来祸端,这个责任早就被愤怒的族人理的一干二净。 如今,自称古召遗脉的陈大富,却说三族之祸,是为了得到渃木元魂,不论此事真假与否,光是陈大富对四族元魂的了解,已经完全超过了一个常人的范畴。 陈衁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陈大富捕捉到了这个转瞬即逝的信息,于是接着说道, “事已至此,咱爷们必须要把一切都告诉你,咱说了,咱想帮你,木族被灭,始于天劫,而你来到这,咱觉得,是天意。” 就在这时,陈潋冰熟睡的喘息声,传到了陈衁的耳边。 他的心中,动摇已生。 陈衁转回了身子,面向陈大富, “我去和陈大嫂说过了,你伤势已经稳定,今日就在这里休息,所以,你有一夜的时间,慢慢说。” 陈大富黝黑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眼中的光芒,陌生的可怕。 ———— ———— ———— ———— 撕~~撕~~ 陈大富三下两下扯掉了自己的上衣,一身黄褐色的筋肉展露无余。 小花下意识地躲开了目光,只记得陈大富胸口上隐约显现的一处图腾刺青。 陈大富顺着上衣边角,将其撕开,从中取出一张兽皮。 “陈衁兄弟,请看。” 陈衁接过兽皮,打开之后瞬间耳目齐鸣,只觉后脑勺一阵眩晕。 “这,这是苍樾魂阵?” 陈大富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不错,果然有见识,不亏是木族嫡传大弟子,杨 木 寒。” 陈衁已顾不得那么多,手捧舆图起身走到油灯处,借着灯光,仔细查看。 在舆图所标注的魂阵中,每个阵穴都让他难以置信,每一处阵目所在的位置,都让他触目惊心。 他唤来小花,语气中尽显亢奋: “小花,小花,这苍樾魂阵六穴八目的舆图应该是真的,它是真的!你看,这六个穴点分别在四族所在的正中,另外两个一个在雪域,还有一个正好在南晏城中,这一切都太巧了,但却十分合理,这是苍樾大陆的命脉所在,这是上古遗物啊,师父曾和我提起过,但都是些水中日月,镜中之花的传说,没想到今日我却将它拿在手里,如果师父看到这张舆图,他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小花虽不见得有陈衁如此兴奋,但如此上古遗物竟然被陈大富藏在自己的衣衬里,实在有些暴殄天物,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舆图上浓郁的汗臭味。 “八目,八目,为何八目少了两目,为何会这样,六穴八目少任何一处,此阵就不成了,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陈衁有些语无伦次,手捧舆图喃喃自语,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亢奋与思考之中。 陈大富接过话茬, “苍樾魂阵六穴八目舆图是整个苍樾大陆的命脉所在,是女娲娘神焚身之前用朱雀之血,玄武之甲,青龙之须,白虎之皮缝制而成,目的是为了标注出魂阵的脉络和镇守各方的魂兽。其中六穴,是脉络中最重要的脉筋位置,分为六个魂兽把守,视为六目,而此图中缺少的那两目,不是错了,而是他们根本不在苍樾之中。” 陈大富像是拨筋片骨一般,将舆图的由来和它所表达的含义,娓娓道来,对于他来说,这样一件稀罕物,能把它缝在衣衫之中,也是心大。 “你究竟是谁?为何身上藏有这样一份早该绝迹的上古舆图,而你又何故装作渔民,藏身在这海陆边角的雨村?” 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像是男人得到一件心爱之物,最先做的就是上手把玩,直到恋恋不舍地把它放下为止,女人则是更关心这件物品身后,所承载的前因后果,我们称之为,敏感。 此刻小花最想弄明白的就是,眼前这个大富哥,到底是何方神圣妖魔,他到底又是冲着什么来的,这,很重要。 “呵呵,弟妹莫要心急,陈衁兄弟,现在咱爷们能好好谈谈了吗?” 陈大富随手掏出一张舆图便重创了陈衁孤傲的内心,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收线了。 陈衁收起手中舆图,递回给陈大富, “小花,林中夜露重,你去取件外衣,大富哥刚刚伤愈,莫要再染了风寒。” 小花进屋取了一件外衣递给陈大富,又各自续了一碗水,陈大富一口喝下,如释重负般看着若有所思的陈衁。 这个人真的能够肩负起苍樾大陆百万年一次的天劫吗? 但转瞬间他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事到如今,也许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吧。 陈大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雾气渐浓,缓缓开口, “咱是古召族第三百二十八万代掌图人,咱真正的名叫额依古剁,古召族历经几千万年,是女娲娘神泽福的第一批人,从最早的人神开始,便经历无数天地劫难,到咱这,也许是最后一代了,咱找上你并非因为你是杨木寒,而是你刚好存在这个契机之中,所以咱说这是天意。” 第六章:天劫[求推荐,收藏] 陈大富不顾陈衁疑惑的目光,接着说道, “苍樾元年,木族,雷族,火族,灵族,四族先知,就是你们称为创始祖的人,分别在四个地方俘获七宿青龙,浴火麒麟,噬血蝙蝠,还有神木,哦,就是你们自称的渃木,但你只知这四块元魂的由来,但你却不知它们从何而来?可对?” “万物自有阶法,始于混沌,形于道法,它们只是出现在了应该出现的地方,你若拿古卷中那些莫须有的传说糊弄,我也无从得知,只是师父不在,很多事情只有他老人家才能解释一二。” “呵,这副苍樾大陆魂阵舆图恐怕你师父也解释不了,百万年一次的天劫之象将至,如今的苍樾,人人追逐名利富贵,霸占地盘,掠夺资源,求道之心没落,求仙之法绝迹,只剩下人心不古,如此,成道都难,何求成仙?你师父杨显本是四族最有威望的魂师,也是现如今苍樾之上最强之人,多年前,咱也曾想过把这苍樾大陆魂阵舆图交给他,如若他能突破瓶颈成为人神,再依仗着他手中神木元魂的加持,苍樾似乎还有救。” “那你为何没有交于师父,反而是找上了我?” “气数,你师父气数已尽,北镇木族气数已尽!” 陈衁看着陈大富,眼里的仇火让人胆寒。 “给冰儿起名字的陈神棍你还有印象吧,他是古召族现存的最后一位占星师,你莫不是以为他只会测字求卦?呵呵,你娃能不能别动不动瞪眼,瘆得慌,瘆得慌...” 陈衁心里明白,北镇木族已不复存在,但说师父也气数已尽,这难道是于封先前带来的消息..... 陈衁稳了稳情绪对陈大富道:“你接着说。” “陈神棍是古召族最后一位占星师,多年前他就预测了百万年一次的天劫日已将近,于是咱让他测测这一次谁能拯救苍樾,他耗掉了十几年的寿命,查阅了苍樾大陆上所有顶尖的魂师在天宇中所对应的星象,但却一无所获,只是有一处令他难以理解,这一处便是你北镇木族的门主,杨显。” “大富哥,此话怎讲?” 小花终于按耐不住,先陈衁一步开口问道。 趁着虚晃的光亮,陈大富看到陈衁和小花的额头上都挤出了几道细纹,看的明白,关于族门和杨显,这两个人心中,都羁绊颇深。 陈大富两眼微眯,思绪回道了多年以前, “按照陈神棍的话来说,你师父杨显命里所对应的星脉之中,早已暗淡无光,卦象上也是杂乱无序,按理说应该在七年前就寿数已尽,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陈大富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陈衁身上, “陈神棍却说,你师父的星脉之中虽暗淡无光,但却似有重生之象,因为他的星脉非但没有像将死之人那般消散,而是有聚集之象。” “木族里也有占星师,为何从未察觉此象?”小花接嘴道。 “这世上的占星师,无非是懂得一些星象走势,风水云雾,都是些浅显皮毛,咋能与咱古召一脉万世传承的占星师比较?而且你木族此劫,也在陈神棍的意料之中,这就是咱说的,你北镇木族的气数。” “所以你放弃了把舆图交给我师父,因为他不可能是那个能扭转乾坤,拯救苍樾的人,而是一个将死却一直未死之人。” “木寒,爹爹...” 陈衁微微抬头,望向小花,莹莹烛火在他半张侧脸之上尽显疲惫。 “师父在多年前的确大病了一场,多亏了药王日夜陪伴,细心照料,才保得安然无恙,但病愈后的师父性情大变,邪戾之气尤为明显,一时间族内人心惶惶,顾命自危,师父对族内大小之事置若罔闻,除了我与几位长老以外,无人敢对其劝谏,更,更有甚者,指着内子腹中孩儿,说其....” “冰儿?咋说?”陈大富伸出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陈衁。 “说其,煞星归位,渃望之巅。祸心不藏,无证道天。最有一憾,实难转还,百附其身,魂魄极怨!” 陈衁说完此话,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回望了一眼熟睡中的陈潋冰,眼神变得不知何处安放。 “煞星归位,渃望之巅,祸心不藏,无证道天,百附其身,魂魄极怨?”陈大富呐呐自语,一脸狐疑地念着这几句话,些许过后,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于是便向陈衁问道, “这,这莫不是说冰儿是魔道?不可能,不可能,冰儿出生时,咱便差人告诉你们村里有规矩,要让陈神棍占卦为他取名,其实就是想看看他的星脉如何,是个平常的娃娃,不是救星,更不是什么煞星,陈神棍那个老东西不会错的,只是你师父咋能这样说他的外孙呢?莫不是他的病让脑壳变坏了?” 陈衁看了一眼担忧中的小花,示意陈大富此事不必深究,毕竟木族和师父对他来说都已经是云烟过往,此时再念师父的过错,只会给小花徒增伤心罢了,毕竟一个是爹,一个是儿,无论谁对谁错,她都是最难受的人。 陈大富明白陈衁的心思,点头作罢。 陈衁则再次拿起舆图,将它展开。 “大富哥,还是说说这舆图中八阵目为何少了两目的事吧,还有你说的契机是什么,我又为何在此契机之中?” 陈大富也收回了心绪,今日最重要的还是把杨木寒拉入伙,天劫之下,谁都逃不过,如今契机还在,暂且死马当活马医吧,谁让自己是掌图人呢,生于古召,死于天劫,这也许就是他自己的命数。 是时候了。 第七章:图腾穷奇[求推荐,收藏] “陈衁兄弟,我胸口的这尊图腾你可识得。”陈大富拉开胸前的衣衫,把胸口完全露了出来。 陈衁将烛拿近了些,隐约看到陈大富胸口之上密密麻麻的黑点,仔细辨认,才看到黑点措置有序,线断丝连,虽有手掌般大小,但实在难以看清整体。 “大富哥,似乎时间比较久了,如此模糊,我看不出是何物。” 陈大富收回胸口,重新穿好衣服。 “恩,这不怨你,这个图腾确实有年头了,差不多几千万年吧。”陈大富轻描淡写说出这么一句,完全没注意陈衁和小花此时惊讶的神情。 “..兄弟,弟妹,误会了,误会了,我是说这个图腾有几千万年了,不是我,不是我..” 陈衁轻喘一口气,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木族嫡传,此刻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重新塑造着自己的世界观。 陈大富接着说道:“此图腾是咱古召最早供奉的仙兽,叫‘穷’。如牛壮,身猬毛,音如嗥狗,嘴中矩尺如虎,背上肩翼如龙,第一次出现之时正是第一次百万年天劫,此兽耗尽仙力,凭一己之力抗下天劫数百万道雷击和大地扭曲之力,过后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咱古召老祖跪倒在它的面前,问如何才能救它一命,陈衁兄弟,你可能猜到?” 陈衁微微摇头,两眼中颇为期待。 “呵呵,食肉,必,人神之肉,先知圣贤之肉!饮血,须,善人之血,先知圣贤之血!” 陈大富陈词慷慨,好像在叙说自己古召一脉千万年之前,所经历的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小花不解,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此兽颇为奇特,专吃人神圣贤之肉,专饮善良纯真之血。起初老祖们也匪夷所思,但为救此神兽,诸多先知善辈,自愿剥肉献血,保其性命,并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穷奇。此后族中掌图者向其追问原由,方才得知原因。世间混沌,善恶两分,仙兽群力,善者皆死于恶者尖牙利爪之下,穷奇悟道证法,以恶降恶,才保其自身,最终鼎立于天地,阻天劫而救天下众生,此为,小道为恶,大道求善,欲善先恶,此为天选之法。所以它虽为恶,却是承善,只是它早已证道悟法,常人难以理解而已。” “就是说,穷奇实则为恶,但本意向善,为恶只是遵循天选法则,但求善才是它真正的道。” 看着陈衁,陈大富越其满意,但还不够。 “不错,千万年之久,如若不是以恶求法,证道为善,恐怕就没有现如今的苍樾,天地间早就毁灭一空了,每隔百万年,天劫必至,此为天道之恶,能阻天劫,救苍生者,必要站在顶峰,而要走到顶峰,何其艰险,心慈手软者,必为砂砾,阶石,供人踩踏成就别人,唯有心怀大道,苍生,以恶降恶,才能立于天地浩劫,拯救苍樾。”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陈大富一番慷慨义愤,将这天地善恶,大道为善,讲的如心切身,世间万物,善恶本就难以区分,承天运,庇苍生,小恶可为,证道法,源道根,上善若水。 选择,才是善恶间最难的部分。 陈衁耳目齐鸣,似有千军万马在心中列队,天选之子,木族嫡传,六阶魂师,天下皆知。 “木寒...” 小花的温度从手中传来,陈衁瞬间清醒了几分,小花心有杂乱,眉间担忧之色如蝉翼断丝,忧虑成泥,对着陈衁微微摇头。 陈衁稳了稳心智,再次看向陈大富,这次,他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昔日不可一世的光芒。 杨木寒终于回来了。 “为何是我,我又该怎么做。” “你杨木寒不就是受了三族之恶才有今天这般下场的吗?弱肉强食是苍樾之上基本之道,你北镇木族尊善,是得法为之,但三族向往更高的山峰,他就必须要踩在你木族的废墟之上,只是冥冥之中,你获得一丝生机,来到雨村,无人左右,这就是天选契机,三族灭木,是恶,却是顺势天道而为,你心中的恨,是求善,却是逆势生根。千万年轮回,只有站在顶峰的人最终才有资格与天决斗,赢的人,都是对的,否则,便是毁灭,这个力量,没人能够改变。” 陈大富心有暗沉,轻叹一句, “咱不是圣人,也不是能够与天一较高下的人,千万年了,古召族早就没落,仙兽近乎绝迹,仙兽元魂也早已散落各处,被人所擒,如今离上一次天劫已过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多年,咱可能是最后的掌图人,使命在身,唯有一搏。从小看,你有善根,大恨,从大看,你是天选之人。是恶,是善,终将在你一念之间。咱为你引路,希望你是那个人。” 事到如今,陈大富已心有把握,看着完全沉浸在思绪中的陈衁,话锋立转,不急不躁道, “咱的话先说到这,咋选,就看你自己了,关于舆图中剩余的两目,咱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想好了,咱再助你一臂之力。已是半夜了,你和弟妹早些歇息,咱就先回去了。” 话罢,陈大富便起身向屋外走去,不顾小花的挽留,一会便消失在月色的林中。 回过身的小花坐到了陈衁身旁,一双温润如玉的双手从陈衁的后腰紧紧搂住, “木寒,我不要你去冒险,我只要你和冰儿在我身边,我们一家人在雨村安稳生活就够了,其它的事交给别人,好吗?” 陈衁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木族药王张,曾说过的一句话, 生死两望,皆因有情,行医问药,无治爱恨。 第八章:雪域[求推荐,收藏] 苍樾大陆极北,有一处万年积雪不化,寒气不散的冰封之地。 此处山峦相依,寒松林立,灵气充沛,不少绝世珍宝和药材都生长于此,只是碍于深山密林,积雪繁多,很多人有去无回,久之,除了极少的动物,千百万年间,无人在此生存。 直到大约一千年前,在无数山峦之间有一处低洼平坦之地,一个族群在这里生根繁衍,直到现在,已经达到了一座城的规模。 世人给它起了一个较为笼统的名字, 雪域。 而这座城,称之为雪域城。 雪域城从无到有,不过千年。 而且高墙耸立,城门坚固,气派与风格完全异于其它城邦。 顺着城门往里八百步,便又见高墙,此为雪域内城,神秘的雪域一脉便驻身于内城之中。 内城中楼宇林立,错综复杂,房屋多为棱角分明的巨石打磨堆砌而成,大小不一却放置有序,虽没有亭台楼阁般的怡情雅致,反倒多了不少威严玄音。 千百年间雪域一脉向来与其余各族都少有来往,连苍樾大陆上消息最为灵通的南晏城都对其知之甚少,可见神秘。 四族鼎立时期,各族都曾派族内精锐对其试探,皆有去无回,实力可见一斑。 但由于雪域城地处极北严寒,相较于四族势力较远,几百年间又一直安分守己,并无扩张之意,时间久了,几乎被人淡忘。 直到上个月。 雪域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这个蛰伏了千年的神秘族门,终于开始将它的真实面目一点一点地揭开在世人面前.... 今日雪域依旧寒冷结霜,即使在月色高挂之时,皑皑白雪依旧银光素裹般映照的一片光亮。 夜已过半,内城下,偏宇一角。 一个身材不高体型微曲,一头银黑参半头发的男子,正在黑夜中悄悄移动。 在躲过一群城墙外巡视的队列之后,男子把身体俯在了一处雪堆隔档的阴暗处,眼睛则停在了不远处的墙头之上,不停地张望着。 半个时辰过后,城墙之上终于传来了声响,一个黑衣人影悄悄把头探出,在确定了几眼之后,扬起手臂, “嗖~” 一个竹筒样式的信笺,直直地插在了在此等候已久的男子身前的雪堆上,随即被男子拾起。 此时,一黑一白,一上一下,两个男子月夜中遥遥对视,一眼之后便各自消失在身后的黑白之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于此同时,内城一处,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 一男一女跪于殿内中央,其中男子身袭白袍,女子则是黑袍,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位银发垂腰的老者,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殿内玉柱上的纹路,若有所思地问道,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吗?” 白袍男子答道:“是,城外之人已经拿到了。” “城中之人来意可曾查清。” “已经查明,他是玥族门主于封,北镇被灭,玥族已经陪葬,如今潜入我雪域,和三族门主到此有关。” “恩…没想到木族里竟还有人对三族暗自窥视。” “会不会是杨显....” 黑袍女子突然插嘴问道。 老者微微摇头, “朽木之人,气数无多,不足畏惧。你只需盯紧他便是,如果不是他手中的渃木元魂,我早就留不得他了,再耐心一些,只要杨木寒不在他身边,北镇的圣物渃木,迟早是我雪域的囊中之物。” 是,大司法。 说完,女子便曲身退去。 “杨木寒的情况如何?” 待女子退下,被称为大司法的老者接着向面前的男子问到。 男子随即答道:“杨木寒终日里只管陪伴妻儿,忙于打渔的生计,复仇之心已是死灰。” 老者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袍,面向大殿穹顶,声音中掺有些许哀叹, “可惜啊,这样的奇才,如果能为我所用,必将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我也不必假意拉拢三族,直接踏平即可。” “大司法,杨木寒已和木族毫无关联,当年木族残余把他逐出族外之时我就劝您杀之,以绝后患,如今这般纵容,只怕是养虎为患啊。” 老者轻呵了一声,微微摇头,深入轮廓的眼睛中瞬间深邃的看不到边界。 “愿苼,在高位,就要心怀大局,一盘散棋看似互无关联,但只要此子还在阵中,就有机会在胜负关键之时让其发挥作用,运筹帷幄者不一定要杀伐决断,但一定要让棋局掌控在自己手中,三族门主皆是老谋深算,我必须要利用所有能调动的棋子,才能步步为营,而杨木寒这枚棋子,就是我埋在最深处的利刃,一旦出鞘,毕要有毁天灭地之势,尽断三族退路。” 被称为愿苼的男子俯首而拜, “大司法,徒儿愚昧,多谢大司法点拨。” “恩,你尚年轻,未来之势不可估量,盯紧眼前的事,切不可杀鸡取卵,望山而猜,如今苍樾之势虽尽归雪域,这也只不过是顺天而行,三族毕竟有几千年的基业家底,不可能束手就擒,如若他们察觉到我的真实用意,联手对抗雪域,到那时,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你明白了吗。” “是,徒儿记下了。” 老者轻叹,稍显疲态,嘴中喃喃耳语,拂袖离去。 “天劫将至,留给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不多了。” 第九章:夜访陈神棍[求推荐,收藏] 陈大富从林中出来,并没有回家,而是趁着深夜直接去了陈神棍那。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后,门内传来陈神棍不耐烦的声音, “哪个不会下崽的王八呦,找错地方了。” 咚咚咚,咚咚咚。 “你个老东西,快开门,是我,陈大富。” 又过了一会,破旧的木门终于在陈神棍兮兮嗦嗦的抱怨中向外推开,看到眼前的陈大富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张嘴便问, “你个种龟,到哪家偷人去了,莫要被你婆娘发现,断了你的根呦。” 陈大富一脸嫌弃, “一百多岁的人了,还没个长老的样子。” 但话锋一转。 “咱要是去,能不叫上你吗,嘿嘿嘿。” “你娃长点心吧,那几个寡妇可虎狼的很,晚上出力气,白天你更得出力气,少了吃食,休能放过你?” 陈大富一脸黑线,心想,这个老不正经,认识这么多年,藏的真是够深,但今夜赶来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立马收起脸上的戏谑,正经说道, “说正事,先进屋。” 陈大富驾轻就熟,摸黑点上了烛灯,看得出此处应是常来。 两人坐定后陈大富两眼放光,小心翼翼地对陈神棍说道:“我刚从陈衁家出来。” 陈神棍顿时血脉喷张,两个眼珠瞪得老大,随时就有背过去的可能,心道:我日他姥姥,这娃那么虎。 陈衁的婆娘虽是美若天仙,声似蝉丝,可陈衁的底细他不但知道,而且是一清二楚,看来他陈大富是活腻歪了。 “你小子不要命了,他的婆娘你也敢打主意?” 由于太过惊讶,他的嗓门顿时大了几分。 陈大富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由于用力太大,还顺势扯掉了陈神棍嘴上几根白色的胡须。 “嘘,你想要让全村人听见,咱是去找陈衁,不是他婆娘!” 哦.… 陈神棍一脸失望,缓缓推开陈大富捂在嘴上的手:“我就说你娃没那个胆子,那婆娘可是你敢想的。” “老东西,别咧咧了,说正事。” 陈大富重新坐下,顺势吹了吹手中的白须,郑重说道, “咱今天把底和他说了。” 陈神棍太眼一扫, “啥?你和他说啥了? “还能说啥,咱古召到咱这算是到头了,今天咱试了他,他冒着被雷族发现的危险,救了咱的命,咱就都告诉他了。” 陈神棍猛地站起身,气急败坏地道:“陈大富!你个鳖孙,咱早就和你说了,他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人!你咋就不能再等等!” “等!咱听你的,等了七年!再等下去,到底要等到啥时候!” 不甘示弱的陈大富喘息声陡然变粗,两眼怒视着吹胡子瞪眼的陈神棍, 好一会才转过头去平复自己。 陈大富此话不无道理,从陈衁踏上雨村的那一刻起,他的底早就被此二人摸得一清二楚,可终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面对陈大富的怒目而斥,陈神棍只好轻叹一声作罢,只见他神情黯淡,忧心忡忡,残烛般的身躯,霎时间像是又老了几岁。 “咱等不了了,眼下海灾越来越多,再等下去,怕咱自己都先饿死了,他虽然不是那个人,但起码有点机会,他有三族的仇恨,有师父和族门的念想,还有婆娘儿子,他不可能会在这做一辈子的渔民,咱必须得搏一搏,也许还有一点机会,一点就够了。” 陈大富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酸涌上。 古召一脉几千万年传承,曾是何等荣耀,在这片大陆上见证了多少兴衰沉浮,史歌悲鸣,多少浩瀚强者,逐月星辰。 而现如今,却已经到了日暮西山,近乎绝迹的地步。 但身为最后一代掌图人,他岂能坐以待毙。 陈神棍心中亦是颤抖,作为古召族最后一位占星师,早已预料天劫之势已如寒秋,只是苍樾之上至今无人可以依托,这,难道是真的等不到了吗。 沉默许久之后,两人都冷静了下来,陈神棍问道, “他答应了吗?” “咱给他看了苍樾魂阵六穴八目的舆图和天道循恶,向善由心的道理,咱看他已经听进去了,给他一点时间,以他的慧根应该能够想明白的。” “你把舆图交给他了?你就不怕他....” 陈神棍眼中闪过一丝老贼之气,年过百岁还有这般轻佻,让陈大富又是一脸嫌弃。 “呵呵,你这个老东西,贼的很,放心,他不会把它交给杨显,咱已经考虑到了。” “你娃为何如此确定,他杨木寒自小与族门情深义重,婆娘又是杨显之女,如果他参透舆图,与杨显汇合,你的算盘岂不是打歪了,杨显命数显衰,但星脉重聚,势必异常,如果杨显为了延寿,多年习研魔道,以他的成就和手中渃木元魂加持,即便能够抗衡天劫,只怕又养出了一个魔道巨头,到那时,你我岂不是苍樾万年罪人?” “你咋就能肯定他会去找杨显?” 陈大富撇了一眼满脸狐疑的陈神棍,接着道, “他与杨显虽为儿徒,但七年前就被族人逐出族外,杨显也没拦着,所以咱可推断,杨显与其早就没有儿徒之情了。况且此事看上去简单,但如果连上星脉一事就颇为蹊跷了,杨显的事咱也和他浅显说了一些,却从他口中意外知道了另一件事情。” “啥?”陈神棍陡然来了兴致,伸着头洗耳恭听。 “杨显曾大病了一场,按照陈衁所说的时间推算,应该就是他的星脉暗淡无光,有将死之象的那段时间,虽在木族药王的照顾下才得以安然无恙,但病愈后却性情大变,邪戾之气尤为强盛,还指着在腹中的外孙,就是陈潋冰那个娃子,说其,煞星归位,渃望之巅,祸心不藏,无证道天,百附其身,魂魄极怨!” “姥姥的,竟有此等之事?” 陈神棍缩回身子,嘴里不断念道这几句话,思量再三后坚定说道, “陈潋冰那个娃子我早就看过了,他的星脉虽荧光环绕,趋散而置,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何来煞星,归位之说?渃望之巅,无证道天,无证道天....莫非杨显他已经参悟了渃望神山其中的秘密?” 陈大富一眼望穿他心中所想,讪讪摇头,道, “渃望山不在苍樾之中,祖宗与咱提过,北镇木族圣物渃木元魂,取自渃望山上一颗仙树,这一点木族里肯定也有所记载,但是渃望山隶属仙界须弥之境,四千年前木族创始祖凭着自己的造化,偶然触碰天机才得此一见,杨显尚且只有八阶的造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要见渃望,难如登天,所以,他更不可能知道其中奥秘。” 陈大富此番,让陈神棍心有赞同,只是杨显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难以猜透,莫非他真的已经坠入魔道? “恩...此话说的有理,若见渃望,须过仙班,八阶魂师实在差的太远。我还记得大约一百年前,祖宗和我提过一次。创世元魂散落之后,降于世间各处,其中青龙,麒麟,玄龟,蝙蝠四尊仙兽,得到了最强的四块元魂,分别镇守东 南 西 海四个地方。只是四尊仙兽太过强大,几千万年间,不断吞噬其它恶兽,最终灵觉溢满,遁入魔道,妄想挑战渃望神山的地位,那可是上古众神安息轮回之地,四尊仙兽光是越过神山周围的渃水湖就用去了百万年的造化,终于登上渃望山,却也皆被打成重伤,只得遁回苍樾,这才让四族创始祖捡了便宜,取了仙兽元魂。唯一不同的是,木族创始祖却意外取得了一截渃木,这倒是最令人难以捉摸之事,即便是木族古卷里对此事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字,传到现在也已成了缥缈之言,无人相信。如果四尊仙兽还在的话,此次天劫,也无需你我二人在此担忧了,都是天意啊,唉...” 说完,陈神棍便一阵哀郁长叹,眼中似有捶胸顿足,也有老朽无奈。 苍生待英雄,英雄不少年。 也许,心细苍生者,自古都一样吧。 陈大富坐在一旁盯着烛火,久久未再言语。 世间上没有人能想到,在这样一个荒凉隔世的小村子里,竟有两个寒酸臭汗的渔民,正为保全天下苍生之事, 愁苦的彻夜未眠。 第十章:归还舆图[求推荐,收藏] 三日之后。 雨村又下起了缠绵雾雨,海面上层层白雾将苍樾之边的界城与海上孤岛帘幕相隔,仿若是两个世界。 这三日,陈大富再也没有出现。 自他走后陈衁一直拿着舆图看了一夜,或许是苍樾魂阵给他带来的震撼,或许是陈大富言语中对他的刺激,也或许是对小花和冰儿放不下,或者还有对师父和药王曾经的羁绊,都让他陷入了痛苦和挣扎之中。 到底是做陈衁还是杨木寒,到底是做一个渔民还是站在顶峰的强者,这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身体里徘徊, “杨木寒,我东镇雷族要灭了你北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将他处死,是他招来的灭族祸患...” “我药王张用性命担保,一定保住羲月和她腹中孩儿。” “徒儿,走,带着羲月走,再也不要回来。” “爹,我不想识字了,我想去和爹爹一起打渔。” “天道循恶,善恶都在你的选择之中,站在顶峰的人才有资格与天决斗!” “咱帮你引路,希望你是那个人。” 我真的是陈大富口中那个天选之人吗? 三族血仇...师父族人....七年...小花冰儿...古召..天劫....不,不!! “木寒,木寒...” 陈衁缓缓睁开眼睛,两个晶莹闪烁的眸子正在注视着自己, “木寒,你又做噩梦了。” 陈衁没有作答,眼睛悄悄避开了小花,显得十分倦怠和疲惫。 “唉...“ “这三天,你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嘴里一直喊着木族和天劫,你是不是打算答应大富哥了?我不要,我不要你这么做,我已经失去了族人和爹爹,我....我不能再失去了你了...” 小花言语间已略带哭腔。 即使她曾是北镇木族门主的女儿,身负血仇大恨,即使她是木族嫡传杨木寒的妻子,身负苍樾大陆的生死重任。 可,区区北镇木族,天下苍生,如何能与她的男人和儿子相比。 小花眼睛红肿,面目憔悴,泉月里的水像被屋外的细雨溢满,不停地向外流淌。 陈衁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紧紧地贴着胸膛,两眼向屋外望去。 此时天色已微微亮,冰儿依然熟睡,陈衁的心中似有刀割,似有赤火,在他心里,杨木寒虽然回来了,但七年前的一切,永远都回不去了。 “羲月,这些年,北镇的仇,我刻在心里。自从离开族人的那一天起,它就在我心里不停地流血,每次在界城看到雷族弟子,我都怕忍不住动手杀了他们,即使我不听不看,但是我心里的那团火总是会死而复燃,直到烧尽我内心的仇痛它才会慢慢安静下来再次熄灭。但一直到冰儿出生,我看着他依偎在你的怀中沉睡,看着他学会说话,学会叫爹,我心里的那团火焰突然消失了,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与三族的仇恨相比,你和冰儿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木寒,你真的这样想吗?” “羲月,七年前我们就死过一次了,天劫对我们来说亦无可惧,只是关于冰儿,煞星归位,渃望之巅,一直让我心中难安。你还记得你爹在我们临行前说的话吗,他说此子不可留,说他的命数会威胁到渃望神山,而我们木族的渃木元魂就是起源于渃望神山,所以三族北上围攻木族的时候,有人便依此事作为借口,鼓噪族人要处死你和冰儿,但是按照大富哥所说的天劫一事才是三族灭木的根本原因,师父到底对此事一无所知,还是另有隐情?师父为何会在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为何他要说冰儿不详,为何大富哥说三族灭木是顺应天势,而我,却是天选之人,对于这一切我越来越看不清,猜不透了,冰儿,师父,三族,大富哥,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天意吗?” 此时的小花用尽了全力,也控制不住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子,甚至有一丝癫狂。 “天意也好,命数也罢,我都认了,我不想挣扎了,不想了,爹爹和族人抛弃了我们,抛弃了冰儿,我不怪他们,上天抛弃了木族,我也不怪,但是你和冰儿,你和冰儿是我的命,我谁都不能失去,木寒,答应我好吗?” 陈衁低头看向小花,晨曦间四目相视,就如他们第一次遇到时的那般,没有仇恨束缚,没有世间牵绊,有的只是两个相爱的少年,彼此倾心爱慕,守望着未来的一切。 屋外的雨下大了。 ———— ———— ———— ———— 傍晚时分,陈衁终于敲响了陈大富家的门,此时屋外雨未停,陈衁披蓑戴笠一人站在门外的篱院之中静静等待。 陈大富回身向屋内的婆娘支应了一声,拿起蓑衣便走了出来。 两人雨中向对,陈衁却躲开了直视而来的目光,脸上纠结之意好似海上的云雾,难以看透。 “陈衁兄...” “大富哥”陈衁抬头打断了陈大富。 “大富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杨木寒早就死了,我陈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民,能看着冰儿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苍生善恶,你真的高估我了。” 说罢便从怀里拿出那张兽皮舆图,递给陈大富。 陈大富看着陈衁,浑身都在颤抖,嘴巴张了很久才勉强挤出几个字。 “你要在这,做,做一辈子的渔民?” 陈衁的手依然抬在两人之间,陈大富并无接过舆图的意思。 “大富哥,对你来说,做一辈子的渔民轻而易举,可是对我来说,是拿我一家三口的命换来的,我不能这么做。” 陈大富一把扯过陈衁手中的舆图,重重地摔在了脚下泥水之中,任其糟践。 “三族的仇不报了?你师父你北镇族门,曾何等荣耀,天劫将至,你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废墟,成为尘土,你真的都不在乎了吗?” 面对陈大富的厉言呵斥,陈衁的心里怎会不在乎,只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人,早已在挣扎中千疮百孔,心死泯灭。 按照陈大富所说,所有的善恶都有恩怨计较,所有的道法都有正身邪魅,这世间对错,羁绊,也终有烟消云散,可唯有冰儿和小花,当是他的善恶,他的道法,他的对错。 选择,永远是最难的那个部分。 陈衁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标准着苍樾大陆几千万年命脉的舆图,用手一遍一遍地擦拭着上面的泥水。 “古召一脉,不应该这样糟践东西,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个人,我相信你一定会等到他。” 陈衁再次把舆图递给陈大富,这一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送走的不只是这一张舆图, 还有原本属于杨木寒的人生。 陈大富看着陈衁雨中离去的背影,仰天而泣, “祖宗啊,古召,苍樾,真的躲不过这一劫了吗,你真的舍弃咱了吗?啊....” 第十一章:杨显的消息[求推荐,收藏] 又是几日微雨,深夜将停。 屋外海风吹着树木枝叶沙沙作响,就像是陈衁此时此刻的内心。 拒绝了陈大富之后,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正常,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记忆深刻的梦, 它期待乘风破浪,直至天涯,他期待燃烧大地,震慑苍穹,它期待顶峰的朝阳,他期待三族悲泣的尘嚣。 但这一切都在妻儿的熟睡中化为泡影,化为真实。 它来自于内心深处,它来的原因却是与他告别。 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陈衁的思绪。 陈衁用眼神安抚了一下惊醒的小花,几步便闪到门后,道:“谁?” “少主,是我,于海。” “是于海叔。”陈衁回了小花,随后便开了屋门。 小花点上了烛灯,看到一个身材鞠楼,头上银黑参半的老者曲身走了进来。 “于海叔,你怎么来了,于封叔呢。” 老者刚一进门陈衁就开口问道。 于海是于封的仆人,木族灭后,真个玥族就剩下了他们主仆二人,为避免引人注意,一直是于封常来探望,这次竟是于海独自一人前来,必定有事。 老者脱下蓑衣,疲惫的神情中,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泪如雨下。 “少主,封主他,他在雪域,恐怕是回不来了。” “海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花从里屋出来,向老者问道。 陈衁关好门窗,将于海引至桌前坐下, “海叔,于封叔上次来的时候只是说三族门主聚首雪域,具体情况还要再打探,他究竟是何时去的雪域?” 于海抹了一把老脸,悲痛道:“封主半月前探得了三族门主及大弟子前往雪域一事,担心此番与木族有关,来见了你之后我便和他一起连夜启程,直奔雪域。到了雪域之后,发现雪域城中还有座内城,是雪域一门的所在之地,三族门主及弟子皆在内城之中,所以我和封主打探不到任何的消息。 “然后,封主观察了两日,发现内城戒备森严,雪域一门平时与四族甚少往来,想打探点消息难如登天,于是封主便趁着夜深独自潜入了内城之中,我与他约定,两日之后与他在内城的东南处暗角接头,可谁知,他只传出了一封信,自己却没有逃出来。我回去之后看到信才知道他出事了。” “信,信在哪,信上都说了什么?” 听到于封出事,陈衁内心焦急万分,除了师父,于封算是他们一家最亲近的人了,这些年多亏了他内外照应,他们一家才能在雨村安稳度日,如今于封又为三族之事孤身涉险,实乃有情有义之人。 于海情绪难平,从衣衬中摸出一个竹筒样式的信笺交到陈衁手中,接着说道, “信上说三族门主此次聚首雪域,是为了和雪域达成新的四族联盟,由于千百年来雪域一直未和三族有过接触,为了表示诚意,雪域愿意拿出芋羋雪山上千年芪芝,帮助三个老怪物再进一门魂阶,同时也以强压姿态威慑三族同意,七年前大战之后,三族都未恢复元气,又不知雪域深浅,所以面对如此的威逼利诱,三族便答应了同盟,封主啊~~” 于海哭了起来,作为相伴于封几十年的老奴,共同经历了岁月和玥族无数的荣耀与沉浮,二人早已是相依为命,如今睹物思人事,又见伤心处, 着实令人感动。 小花安抚了几句,打了盆热水,让于封先洗去风尘,也稳定一下情绪。 陈衁将手中的信笺打开,顺着于海的话接着看下去, ‘雪域和三族如今虽是同盟,但三族姿态已是完全臣服,三族手中四阶弟子已大半交于雪域统管,如此下去,虎狼皆已成患,雪域统领天下众族指日可待,门主与木族恐将再无东山再起之日,奈我大仇震天,却天不开眼,我儿枉死,我玥族一门终将含恨而灭,别再等我,我将殊死一搏,祭我儿与玥族一门所有英烈!速去告知木寒,安稳雨村此生,再无求其它!’ 雪域自建族以来,短短千年便自成一脉,这绝非意外。 而今四族混战之后各自实力分崩瓦解,雪域趁这个时候站出来趋利三族威慑天下,这分明是独霸之心。 读完信后,陈衁心如炙火,面似寒冬,天下之势果真如陈大富所说,北镇被灭仅仅只是开始? 但雪域又是何时参与到其中的呢? 陈衁想到这里,后背隐隐发凉。 在他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把这些年发生的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全部都穿插在了一起,只待万事具备,坐收渔翁。 难道那个撒网的人,就是雪域吗? 待于海情绪安定之后,陈衁让他暂且住在雨村,之后再做打算。 自从北镇被灭,像玥族这样的小氏族已经散落到苍樾各处,在三族的追杀之下,失去北镇的庇佑,能活下来都已不易,像于封这样对复仇三族而念念不忘者已是少之又少。 如今于封之死让玥族一脉只剩下了于海一人,这让苍樾之上,那一点点复仇的星火,可谓雪上加霜。 屋外的雨终于停了,陈衁难以入眠,起身走到院中,仰着头静静发呆。 看着雨后的星空,无数的浩瀚星辰交相辉映,无数的璀璨星河照亮彼此,陈衁心中生满惆怅。 与浩瀚相比,小小的苍樾竟到处布满着仇恨与阴谋,生死与哀怨,这究竟是天劫,还是人的心劫? 唉,陈衁摇头作罢,生死两望,无治爱恨。 药王吾师,徒儿真的想你了。 正在陈衁惆怅之间,密林深处却突然传来几声非常轻微的走动声,仔细听去,此人虽已是格外小心,但他粗壮的喘息声还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陈衁向着黑暗中凝视了一眼,转身走进了屋内。 “嘘~~~” 小花睁开眼就看到陈衁把手指放在嘴边,对她做着不要说话的手势。 随后向小花使了一个眼色,告诉她屋外有人,小花心领神会,轻轻起身,走到了陈潋冰的身前蹲下,陈衁则趴在窗边,用耳朵仔细寻找着屋外的声音,右手对小花伸出了四根手指,意思是说,一共有四个人朝这里走来。 陈衁确定了人数,叫醒了于海,快速拿出了纸笔,写出:是魂师,你们带着冰儿先走。 于海惊恐中点了点头,示意陈衁自己小心。 小花抱起熟睡中的陈潋冰,和于海一起开门便朝密林里跑去。 “想跑?杨木寒,我找了你七年,你竟然躲在这里,我看你还能往哪藏!” 一个虚幻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陈衁立刻就听出了,这是东镇雷族的嫡传大弟子雷渊的声音。 必须要为小花和于海争取时间,陈衁用同样的方式喊道:“你这个废物,我就在此处等你,七年前我饶你不死,今日我定让你魂飞魄散!” “哈哈哈哈” “爹~~爹~~~~” 冰儿! “杨木寒,你没想到吧,这里已经遍布天罗地网,想故意引我放走你的妻儿?你真的当我是个废物吗?” 话语间,四人已经走到陈衁面前,其中一个随手拎着陈潋冰的男子便是雷渊,四十岁样貌,粗狂壮硕。 身后分别是西镇灵族嫡传大弟子凡吔,和南镇火族嫡传大弟子萧冉。 最后一个身袭白袍,二十岁左右面容清秀的男子虽从未见过,但可以猜到一定是雪域派来的人。 “爹~~爹~~娘~~娘~~~” 陈潋冰惊恐地喊着陈衁和小花,小花被萧冉擒住动弹不得,一时心急如焚。 “雷渊,杨木寒已经死了,我现在叫陈衁,放过他们,我随你处置。” “呵呵”雷渊冷笑道, “死了?那杨木寒的儿子和女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如让这貌美如花的女子服侍我三兄弟一晚,看看杨木寒是不是真的死了,他的儿子细皮嫩肉,凡吔,你师父一定最喜欢了。” 雷渊说话间用眼神扫视了一遍小花和陈潋冰,眉目间的神情令人作呕。 “呸!你个杂碎,你敢动我冰儿,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小花啐了一口,恶心喊道。 “哈哈哈哈,杨木寒,怎么样?你现在活过来了吗?” 雷渊故意刺激着陈衁,此番前来,三族大弟子联手,又有雪域坐镇,胜负已毫无悬念。 只是那样就太无趣了,享受对猎物的挑逗,才是猎人最上瘾的快感。 陈衁的脸上遍布青筋,一直强压着怒火:“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雷渊脸上充满胜利者的喜悦:“呵,我想要什么?你不是苍樾大陆最有天赋的魂师吗,木族嫡传,人尽皆知啊,我想让你跪下!让你给我当狗!让你的女人成为南晏城中最低贱的歌姬,你答应吗?” “少主,少主不可啊,不可啊。” 于海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恳求雷渊,“雷大人,你放过孩子吧,你们从木族拿走的够多了,放过他们一家把,你把老奴的命拿走,我玥族一门最后一条命都是你们的,求求你放过他们吧,老奴求求你们了啊。” 于海跪在地上不断向雷渊磕着头,惹的雷渊心烦不已,一脚将他踹出几米远,趴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 “滚你娘的!玥族的小卒也敢在这求情,于封倒石块硬骨头,但也硬不过老子的拳头。” 听到于封陈衁两眼一怔,冷冷问道:“于封叔是你杀的?” 雷渊一脸轻蔑与不屑, “于封那个蠢贼,他竟然想窃取我三族的机密,可他完全没有想到,自打他一脚踏入内城之时,就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之中了,他拼了命想探查到的东西,只不过是我们早就安排好的了,不过这也多亏了他,不然怎么能顺着他传出来的消息找到你呢。” “什..什么?原来...你早就发现我和封主了,你们是故意把我放回来的?少主,老奴该死,害了你们,害了你们啊,呜呜...” 趴在地上的于海后悔莫及,心中自责惭愧,痛哭中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花眼中红肿,一直看着雷渊手里不断挣扎的陈潋冰暗自落泪。 而此时的陈衁眉眼紧皱,看着一脸得意的雷渊心里已经非常清楚,眼前这四个人应是除了各族门主之外,苍樾大陆之上最强的四个魂师,尤其是那个身袭白袍的雪域男子,从容淡定,深不可测,今日已是在劫难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保住小花和冰儿。 面对陈衁一家的惨状,雷渊和身后萧凡三人脸上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唯有那个面容清秀的雪域男子,神情淡定自若,冷冷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即便,他是自作主张要除掉杨木寒这颗棋子。 因为,根据陈大富的密报,杨木寒已经找到了杨显的消息。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