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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与砍杀》


 第一章大梦初回光

画面定格在一辆疾驰的重载卡车上，近在咫尺。
陈莠眼前，过往岁月的经历不断浮现，昭示着生命的终结。
死亡将至，他却没有恐慌，心中反倒像脱下了什么枷锁一般，有某种东西在不断膨胀、茁壮。
当血肉之躯与冰冷的钢铁相撞，他的嘴角却高高翘起，鲜血遍洒在地，刺目得如同天空中的煌煌大日。
无尽的黑暗。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黑暗如潮褪去，他的身子一个激灵，如同午夜梦醒一般，睁开了眼。
陈莠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间荒败的庙宇中，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倒塌的神像和几支燃动的香火灯烛让人心生庄重之感。
一口紫铜香炉，一支燃尽的长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缭绕未散的烟气中，竟映照出一位青年人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被卡车撞飞的情景，与他记忆中自己的遭遇不谋而合。
“这【大梦回光香】是当年我大华宗初立之时太坤圣地赐下的奇宝，祖师爷当年冲击开光境点了一支，你师祖遭逢心魔也点了一支，没想到这最后一支，竟然要用来赶鸭子上架。”声音再度传来，越来越近，说话之人从侧面绕到了陈莠身前，抖开衣衫、盘腿坐下。
此人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六岁，正当壮年，着一袭青色长衫，风姿不俗、神态安详，只是面色白得有些吓人。
他看见陈莠眼中的疑惑，抿唇一笑，道：“大梦初醒，记不起一些事也属正常，不着急，慢慢想。”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见大梦初醒这句话，陈莠陡然意识到自己在“蓝星”上二十多年的生活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原本的身份是……
“师父！”他冲着青衫男子纳头便拜。
一切业已明了。
他叫陈莠，大华宗第九代弟子首徒，月余前大华宗内乱，大长老一系勾结外宗发动兵变对同门悍然出手，宗主一脉在“大华卫”的掩护之下杀出重围，流落江湖。
眼前的男人便是他的师父，大华宗第八代掌门，刘文弦，在突围战中身负重伤，时日已无多。
宗主之位不可后继无人。
然而，按礼法本该继承大权的陈莠只有十八岁，自幼生长在山门之中，天真无邪不谙世事，无力接手这风雨飘摇中的大华宗。
刘文弦别无选择，点燃最后一支大梦回光香让陈莠神游天外、多活一世，期望能增阅历、启灵智。
“莠儿，大梦一场，你悟到了什么？”刘文弦轻声发闻。
“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陈莠闭目相答。
“好，”刘文弦赞叹，“人世本空，功名利禄不过庸人自扰。”
“但是，”话音一转，“身居宗主之位，自渡不够，还得渡人。当如何？”
“欲成大善，不可拘于小恶。”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完这句话，陈莠猛地一睁眼，有神光闪烁。
“好，好，好，”刘文弦一脸说了三个好字，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潮红，随后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松开手掌，斑驳殷红。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可奈何，随即被决绝所取代。
“大华宗第九代弟子陈莠听令！”刘文弦猛地站起，朗声道。
“弟子在！”陈莠急声应和。
“今日，我刘文弦以大华宗第八代宗主之名，将宗主大位相传于你。”
说完，刘文弦左手在右手一枚湛蓝扳指上轻轻一抹，三支手臂长短的短矛凭空出现，一金、一银、一铜，静静悬浮于空中。
“此乃大华宗重器，天地人三矛，由历代宗主掌之，与尔三矛，愿尔无忘大华之志。”
“弟子听命。”陈莠半跪于地，双手举过头顶，将三支短矛捧起，纳入了背后的铁匣之中。
接着，刘文弦摘下了手上的扳指，亲手为陈莠戴上。
“此乃海纳宝戒，为宗主信物，受此宝，你即为大华宗宗主。”
话音刚落，海纳宝戒上一阵灵光闪烁，陈莠登时觉得有某些事物与自己的神念相接，只需心念一动，便可从海纳宝戒中存取物品。
刘文弦后撤两步，站立不稳一下坐倒在了泥地上，就势盘膝闭目，开口道：“我死后，铃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刘文弦膝下有一女，名叫刘铃，年芳二八。
“欲成大善不可拘于小恶，”他叮嘱道，“切莫忘了初心，借大善之名行大恶之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陈莠点了点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眼看着刘文弦的身体渐渐虚化，一粒粒闪着光芒的尘埃飘出窗外，消失在四野的黑暗中。
金身境以上的修士，陨落后肉身会化作灵尘归还天地，不存尸骨。
嚎啕的哭声响起，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冲进破庙中，极力伸手去抓那些四散的灵尘。
抓不住的流沙，越用力，便越快失去。
香烛燃尽之后，破庙归于黑暗，少女哭倒在了陈莠的怀中，梦呓般开口道：“莠哥儿……以后的日子，会怎样？”
“明天会更好。”陈莠说着话转头望向屋外。
今宵月明。
待刘铃入睡之后，陈莠在寺庙的拜台上点起一支蜡烛，从海纳宝戒中取出大华宗治下一城六镇四十七村的地形图，皱眉冥思。
修行路漫，九境登天。
一境锻体，二境开窍，三境通脉，四境五轮，五境破海，六境金身，七境灵台，八境胎光，九境归真。
他当下只有通脉境一重的修为，堪堪打通了一条火脉，刘铃则是开窍境二重，大长老嫡系势力中有七位破海境长老，本人则是金身境大修。
但陈莠并非毫无胜算。
刘文弦治宗有方，受众人景仰，大长老马铸觊觎宗主之位久矣，这次以割让一镇九村为代价向临近的阴神宗借来三千“铁尸营”，趁着大华宗主力部队大半赶赴荒荡山脉镇压妖潮的时机悍然出手，本想将宗主一系赶尽杀绝后把罪名推给阴神宗，结果没料到大华卫战力如此惊人，能以三百之数从三千铁尸营结成的“蔽天锁日阵”中杀出。
大华卫，是刘文弦秘密培养的亲卫，经过极其严格的选拔和训练，全员修习《真钢不破诀》、《辟甲刀谱》、《天兵披甲术》，结“不动金刚阵”，硬碰硬罕逢敌手。
在逃亡途中，残余的一百多名大华卫化整为零四散而逃，约定一旬后在连海城会合。
镇压妖潮的大华宗主力不出意外应该会在两旬后回归山门。
在大长老的追杀中活着前往连海城收拢大华卫，然后活着回到山门，在凯旋宴上戳穿马铸的丑恶嘴脸，名正言顺地登上宗主之位。
这是陈莠给自己订下的计划。
“感觉，不会太顺利啊。”他感叹一声，伸手到背后，握住了那根铜色的人矛。
他在破庙里，破庙在灵运镇郊外，灵运镇在大华宗东境，恰好是马铸的领镇。
股掌之中，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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