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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起紫云末》


 第一章梦醒难知幻与真

洛星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出生在一个叫做“地球”的世界，从懵懂无知的婴儿，念着方块字慢慢长大。地球上光怪陆离，有着数不清的喜怒哀乐。家人、朋友、老师、同学陪伴他成长，牛仔裤、汉堡包、游乐场、汽车、手游给他舒适与欢乐，当然也做着永远做不完的作业……
梦境清晰而真实，他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他的耳边响起低沉的梵音，一弯七彩的虹桥从天际而来，照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沐浴在彩光中，全身懒洋洋的，就连思绪也被温泉一样的暖流洗濯得纯净透明。
透体的霞光越来越盛，安神的梵音越来越响。
渐渐地，他被七彩的霞光裹挟着，越飞越高、越飞越快，飞离了地球，飞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如此熟悉，他看到了青岚、云岭、山谷，看到了自己……
洛星北猛地睁开眼睛。
沉浸在梦境中太久，让他有些迷惘。
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眼角瞥见手边一根骨质的短矛，他条件反射地一把抓在手中，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住在青岚城外的南湾村，家里生活不算优渥。作为猎户子弟，他虽年少，却已经可以凭借着手中的短矛，跟着父亲进山猎杀异兽了。
记忆潮水般恢复，他从梦境回到了现实：父亲卧病在榻几天了，母亲在家照顾，他虽然差几天才满十六岁，却已是一名老练的猎手，当然要撑起这个家。这不，今天他进山检视兽夹，就是希望有所收获。
只在村里猎户们放置杂物的山洞里坐下歇了一会儿，怎么就睡着了？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
庄周梦蝶吗？
……咦，自己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搞不清的问题，暂且放在一边。只是七彩霞光灌体的过程太过真实，让他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身，没发现异常。
这里是平日他随着父亲狩猎时的一个休息点，就在青岚城东云岭群山的一个小山谷里。
洛星北从小跟着父亲进山，对他来说，这里的地貌、植被和物种就像家里的摆设一样熟悉。云岭山高林密，常有强悍得让人绝望的异兽出没，凶险异常。地球上动物园里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物种放到这里，只是温顺的Hello Kitty。然而田地贫瘠，耕种不足以应付苛税，不进山狩猎，如何维持生计？
他收摄心神，提着骨矛站了起来。
骨矛晶莹剔透，显然平日保养花了不少功夫，握手处缠着吸汗的粗布，大小轻重甚是合用，是从一只“孟极”身上取下来的。
那只“孟极”全身白毛，额头上花纹繁复，漂亮得让人窒息。城里的贵人们都说这是“吉兽”，但只有亲自参与猎杀的人才知道，善于埋伏隐藏、突然暴起伤人的“孟极”有多危险。
那次猎杀，他们父子与同村十几名好手一起出手，付出了四人受创的代价，才干掉了那个足有一人高的大家伙。
战斗结束后，他获得了孟极身上最长的肋骨作为成人礼。肋骨质地极好，稍加打磨，就成了他的第一件防身武器——孟极骨矛。
洛星北要开始狩猎了。
他轻盈地在丛林中穿行着。粗布对襟的短衫方便行动，兽皮软底的靴子落在草地上几无声息，充足的休息让他精力充沛，敏锐的感官足以提前发现危险。他越走越舒服，行云流水的动作如同呼吸般自然，这让他轻轻松松保持着微微躬身的潜行姿态，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休息点是个小山谷，山石嶙峋的，稀稀疏疏长着一些树木。抬头看去，白云悠悠，碧空如洗，初夏的日头已经开始发威，好在阳光被树上的叶子遮挡了部分，地上斑驳的光影才因此变得生动。
走出山谷，洛星北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奔去。野外的水源之地，是附近异兽们补水的地方，是肉食动物最喜欢光顾的狩猎所在，也是村里猎户们出手捕猎的绝佳战场。
父亲放在草丛中的两副兽夹就在这附近，他看过了，暂时还没有收获。
洛星北潜行到水潭处，用随身的小葫芦盛了水，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然后躲到了一块大石后。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那些植物在太阳底下没精打采的立着，一动不动。水潭也平静得好像铜镜一样，不起丝毫微澜。偶尔有风吹过，晒蔫了的绿叶才应付着发出几声沙沙的响声，给这静谧之所添上一点儿生机。
放松身体、眯起眼睛、收敛呼吸、减少动作，按照父亲的教导，他隐藏好自己，开始了蹲守。
敏锐的感知告诉他，高空中有逡巡的目光盯着水潭附近。是青羽红尾的灭蒙鸟、三眼有耳叫如鹿鸣的枭鸟，还是独脚独翅青身白嘴的毕方？
洛星北没有慌张。他潜伏的地方松柏密布，枝丫横生，猛禽从高空扑击而下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他眯着眼，抬头从树叶的间隙中往上看去，一道青光隐入了云端。
洛星北会心一笑：看那长羽飘然，姿态优雅的样子，正是那只常常在高空观察他的老朋友青鸟，对它而言，自己这个人类就是有趣的存在吧？
蹲守需要耐心，往常他都在默默地观察，今天却走了神。
梦里的一幕幕又出现在脑海，地球上的很多物种，在他所在的地方也能见到。小草、松柏、地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虫子，一只只寻常的野兽。对了，还有栗子树，糖炒栗子可是美味，可以试着炒出来，让村里的老少爷们尝尝鲜。
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和“地球”相似之处还有很多。比如青岚所在的云鼎国用的就是方块字。
母亲说梦境就是自己所思所见的再现，还真没错。
地球上体系庞大的知识让洛星北叹为观止。他本来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却觉得已经成为了渊博的学者。
这让他很得意：梦里的人从童年开始漫长的学习，足足需要十几年才大学毕业。可现实中的自己呢，只是做了一个梦，似乎就统统学到了？！
要是梦中的自己是个学霸就更好了。他有些贪心不足：青岚城里很多做工的机会，都是留给识字的人的。现在，自己也有了这样的资格。
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正在放飞思绪的洛星北惊醒过来，屏气凝神，轻轻从大石旁探出半个头来查探。
树丛中的动静停了少许，一个身影一晃而过，然后没了动静。洛星北没有动，这种试探的小伎俩他见得多了。
又过了半晌，一只毛绒绒的动物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不对，是两只。
这两只动物形体极小。大的那头只有地球上的松鼠般大，形体纤细，金黄色的长尾巴，软软的绒毛遮住了小脸，全身毛色淡黄；另一只还是幼崽，毛都没长齐，在大兽背上趴着，两只眼睛几乎占到了整个脸部得一半，又大又圆，滴溜溜的到处乱瞟，甚是可爱。
这是金尾猴，大的是母猴，小的是公猴——只有公猴的脸上才有白毛。
洛星北放松了握矛的右手：金尾猴太小了，只能当宠物，特别机灵，猎户们都不愿意对付这种小东西。
母猴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地到了水潭边，伏下身子喝水。
小猴儿也调皮地从母亲背上溜了下来，这世界对它来说，什么都是新鲜的。它发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就试着伸出爪子，想摸摸对方，刚接触到水面，倒影破碎。小猴儿吓着了，慌忙缩回爪子，转身想跑，不料脚下一滑，扑腾进了水里。母猴眼疾手快，一把将小猴儿捞了上来，对着它就是一阵吱吱乱叫。
洛星北微笑看着，这样充满趣味的一幕让他感到轻松。
在谭边嬉闹了一番，水淋淋的小猴儿终于爬到了母猴背上，两猴准备离开了。
就在此时，警兆突生。
前方丛林里草木哗哗作响间，一只异兽一声不吭，猛扑而出！
这只异兽狰狞可怖，健壮的身体足有丈许长短，浑身的毛发很长，样子长得有点像老虎，面上光滑少毛，仿佛丑陋的人脸一般，猪鼻下面一张血盆大口，獠牙外露，煞是吓人。
异兽“梼杌”！
躲在一侧的洛星北头皮发麻，这可是比孟极凶猛十倍的存在，相比孟极那简单的扑击撕咬，梼杌的攻击手段简直让人绝望。
母猴“吱”地一声惊叫，掉头亡命而逃。
梼杌四爪翻飞，向那小小的猴儿冲去，这么一只猴儿还不够它塞牙缝，不过一整日不曾寻到猎物，碰到只小兽也算聊胜于无。
金尾猴在树上比在平地更灵活，在这生死存亡之时，上树自然是本能的选择。母猴贴地疾奔，目标直指最近的一棵松树。
梼杌凶恶，长处却不在奔跑上；金尾猴纤小，跑起来却快得惊人。
短短几个呼吸，两兽的距离不减反增。
眼见追之不及，梼杌发出一声犹如牛吼的低沉啸音，血盆大口一张，喷出一颗火弹。
这就是梼杌的拿手绝活！
火弹足有拳头大小，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直向金尾猴激射而至。
金尾猴堪堪一个拐弯，险之又险地避过，两步奔到树下就要往上蹿——只要上了树，它就能借助茂盛的树枝迅速逃离。
关键时刻，水淋淋的小猴儿爪子一个没抓牢，从母猴背上摔了下来！
听到小猴儿“唧唧”乱叫，母猴放弃了上树的机会，回身冲到小猴跟前，将它一口叼起就跑。
这次慌不择路，却是冲着洛星北隐身的大石头而来。
梼杌又是一声牛吼，全力追赶。
洛星北还未动作，两兽已奔到近前，再想躲避已是不及。
那梼杌四肢蹬地，飞起直扑母猴，尚在空中，凶狠的目光已经扫到了藏身在此的人类。
洛星北暗道一声苦，被饥饿的梼杌盯上，还想独善其身，就是痴人说梦！
拼了！
他把牙一咬，从大石后站起，孟极骨矛脱手飞出，直刺梼杌！



 第二章放手一搏战梼杌

洛星北奋力一掷，竟觉得全身的力道用了个干干净净。他紧紧盯着那扑击而去的梼杌，浑没发现飞在空中的孟极骨矛上附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微光。
孟极骨矛刚出手，他就后悔了：区区一只骨矛，怎能刺伤梼杌？那可是异兽，皮毛坚韧异常，非一般野兽可比！
母猴终究无法躲开凌空飞扑而来的梼杌，惨叫一声被拍飞出去，筋断骨折，眼见不活了！
孟极骨矛疾刺而至，“扑”的一声，竟刺入梼杌腹部。洛星北怔了一怔，这样的战绩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梼杌发出一声凄厉的牛吼，顾不得已经到手的猎物，踉跄两下，回过身来，纺锤型的黑色竖瞳里射出愤怒的绿光，紧紧盯着现身而出的洛星北。小小的骨矛对它来说只是牙签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刺破自己的防御？！
它又疼又恼，又惊又怒，一声长吼，直向偷袭它的卑鄙人类扑击而来。
洛星北全身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来不及思索，转身，蹬地，稍伏即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亡命而逃。
梼杌凶猛异常，本就非善与之辈，受了伤更是狂性大发，洛星北势孤力单，哪敢与之正面抗衡？
孟极骨矛深深扎进了梼杌腹部，让它疼痛难当；伤口处不断流出的鲜血，更是飞快消耗着它的体力。若非如此，以它追击金尾猴的速度，几个纵落就能将洛星北扑倒在地，撕成碎片。
洛星北一路狂奔，百忙中回头一瞥，登时亡魂大冒，一只脚用力一蹬，身子一扭，强行变了个方向。
身后腥风大作，伴着沉闷的牛吼声，一枚拳头大小的火弹险险擦肩而过，击在身旁的大石上，砰然炸开，火星四射，几点火苗还随着热浪，溅到洛星北脸上，烙得他生疼。
梼杌可没忘了它的拿手绝活！
怎么办？
洛星北伸手一拉旁边的树干，又变了方向：不能跑直线，那火弹要是落到身上，小命马上玩完。
他一头钻进了树林，专捡狭窄逼仄的地方跑：梼杌身体长大，这样可以让它慢一点。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洛星北的体力在掷出孟极骨矛的那一刻莫名其妙被抽空，这样急速的奔跑让他难以为继。他喘着粗气，看看地形，折向那个作为休息点的小谷。
自己利器离手，除了腰间盛水的小小葫芦，根本就没了与梼杌抗衡的资本，难道赤手空拳和那畜生斗去？梼杌远近皆能，不光能扑能咬，还能喷射火弹，自己跑得再快也不济事，怎么办？
只有……
梼杌越迫越近，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声如在耳边。
前面地势开阔起来，洛星北已是步履蹒跚，他咬着牙，突然舍了折线，笔直前行。
一人一兽距离迅速拉近，堪堪将要追及，洛星北突地一个大跳，仿佛躲避脚下的什么。
梼杌跟在洛星北身后，想要反应已是不及。只听“啪”的一声，草丛中一个大铁夹突然跳起，猛地夹在梼杌前爪上。那铁夹重有十来斤，上有锯齿，这一下咬合上去，伤害奇大。梼杌一声哀鸣，栽倒在地，前爪诡异地90度弯曲，显见是折了。
正是洛星北之前查看过的捕兽夹。
梼杌连遭重击，伤痕累累，终于无法坚持，哪怕气喘吁吁的洛星北近在咫尺，也没法用三条腿追上了。
面对生死大仇，凶名赫赫的梼杌怎肯罢休，大口一张，就要射出火弹。
恰在此时，洛星北回身，腰间的葫芦不知何时已经在手，只是三步的距离，不用刻意瞄准，那葫芦瞬间落入梼杌口中破裂。
嘴部是兽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异物入口自然大吃一惊，还在喉间膨大的火弹尚未发射，被迸射而出的水花一激，“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这爆炸来的如此突然，不光梼杌措手不及，就连几乎面对面的洛星北，也毫无防备地被余波迎面击中。
在巨大的推力中，洛星北口吐鲜血向后飞起，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被炸飞到空中的草屑枝叶，慢慢飘回地面。
洛星北稍稍动了动，慢慢撑起身来，向前看去。
梼杌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毫无动静。
他一只手胡乱擦着嘴角的鲜血，拉风箱般喘了半晌，恢复了一点力气，艰难地站起身来，寻了几颗大石，狠狠砸在梼杌头上，见这畜生确已死透了，才慢慢挪到近前，拔出骨矛。
方才的战斗虽然短暂，却凶险万分，要不是还有几分运道，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就算如此，他也负伤不轻——仅仅只是砸石头、拔骨矛这样简单的动作，做来也艰难无比。
父亲的教诲是怎么说的？敌人最强的地方，往往也是防备最弱之处。
梼杌最强的是从巨嘴喷发的火弹，嘴巴就是它的命门所在。
如此厉害的梼杌，居然被自己单独干掉了，说出去谁会相信？！
洛星北得意过后，不免后怕：自己刚才怎么会不自量力挑战梼杌呢？
这可是能喷发火球的异兽，云岭群山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比当初他们十多个人千辛万苦挑战的孟极厉害多了。
洛星北挠了挠头，自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力气变大了不说，行动也更加敏捷，尤其是掷出孟极骨矛那一下，居然能刺伤梼杌，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还有，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用还没发动的捕兽夹和水火相激来对抗梼杌，到底是生死之间的潜力爆发还是真的变聪明了？
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没这么吓人吧？
火弹在梼杌嘴里爆炸，到底是真的被水激发，还是梼杌受到惊吓之后对火弹失去控制了呢？
洛星北摇了摇头，这些自己还真搞不懂。
能活着就不错了，何必在意许多？
风中隐隐地传来一声呜咽，带着几分凄凉。
他怔了怔，抓紧骨矛，一步一挪地往声响处摸了过去。
回到水潭边，拨开草丛，洛星北慢慢地探出头来，果然发现前面的树下，那只小小猴儿正在早已死去的母猴旁拱来拱去，不肯离开。
他谨慎地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其他危险的存在，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往树下走去。
以他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再有任何意外，都只有干瞪眼等死的份。
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惊动了那只小兽，它回过头来，看到了洛星北。
吓了一跳的小猴儿，立刻弓起背来，摆出一幅凶恶的样子，嘴里示威一般发出“唧唧、唧唧”的叫声。
这叫声又软又糯，却没几分威慑力。
洛星北又走前几步，小猴儿强装出来的凶狠立刻消失无踪。它惊慌起来，赶紧回身又去拱母猴，可是母猴已死，如何还能回应？
洛星北越来越近，小猴儿也越来越失措，最后，它终于站起来，爬了几步，学着母猴的样子，歪歪扭扭地往树上爬。
它太小了，还没洛星北一只手掌大，四爪都没长齐，哪里就爬得上树？
果然，只爬到半人高，小东西就一声惊呼，小爪子一个没抓稳，失足跌落下来。洛星北抢上一步，堪堪将它接在手中。
小东西晕晕乎乎的在洛星北双手上打了个滚，才反应过来自己身陷险境。它用小小的爪子抱住洛星北的一根手指，色厉内荏地冲着眼前的人类龇牙咧嘴。见他没有做声，小猴儿发了狠，一口咬在洛星北的手指头上。
可惜它的牙还没长好，倒好像在给洛星北挠痒痒一般。
小猴儿努力了半天，发现自己拿眼前这个巨大的怪物完全没办法，于是可怜兮兮地唧唧叫着，拿它的大眼睛一个劲地瞅洛星北。
洛星北心下不忍，只好把它送回地面，看着它踯躅到母猴身边，委屈地拱来拱去。它搞不明白，以前只要自己撒撒娇，总会无奈地起身回应的母亲，怎么就不理自己了？
梼杌现身的地方虽然百兽绝迹，终究威慑不了太久。在这样的环境下，这只小猴儿活不到明天。
看了看已经不在乱动、只是哀哀轻唤的小猴儿，洛星北想了想，悄悄离开。
等他再次出现时，手中举着几个红色的甜浆果，这是他之前偶然在外面树林里看到的。
经过几次试探，他小心翼翼地拈了一颗果子，伸到了小家伙嘴边。
小猴儿折腾了半晌，已是饿了，感觉到面前这人没有恶意，哪还忍得住？伸抓抱住果子张口就咬。
洛星北看着它舒服地蜷缩在掌中，抱着甜浆果，津津有味地咬着，不时用那条长长的尾巴撩一下自己的手心，叹了口气，将母猴尸体草草埋了。
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而已。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带着小猴儿回到死去的梼杌旁，开始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异兽浑身是宝，兽皮、兽骨、兽核都是奇货，价格腾贵。有了梼杌这样的收获，家里总能熬过难关吧？父亲会得到诊治，重新生龙活虎地带着自己进山，教导自己狩猎；而母亲，一定会带着微笑操持家务，那才是家的样子。
洛星北还带着稚嫩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容：自己南柯一梦，懂了那么多学问，是不是可以不用在山野中冒险，不用和异兽生死相搏，而是带着父母进城去，娶一个平凡但勤劳的女子，找一份养活一家的活计，生几个调皮又可爱的孩子，安稳幸福地生活？
他抬头向天，却找不到那一抹青色——别了，经常关注我的朋友。



 第三章国都示警令巡边

初，寰宇混沌，万物未现，灵智不生。
圣昊穹者，混沌孕育而出，有大威能。感浑宇不分，立志开天，筑七情而分清浊，化万物而定四极，历无量劫，天地乃成，昊穹薨。
天地初开，人魔妖鬼分居四极。
凡三千载，圣人出，曰元化上人，曰有穷氏，曰恒昌君。定纷止争，划域而治。
由是也，人道大昌，四极混一，妖魔鬼怪宾服，乃至于今……
——玄灵界·源说
这是一个繁荣的世界，四片陆地隔海相望。
云鼎国，在东大陆的东北角上，一面临海，一面傍山，颇有几分太平景象。
青岚城面南背北，座落在云鼎国最南端，与苍沣国冲霄城隔大河相峙，一百二十六年历经战火，几次修葺，如今方圆五十余里，城高墙厚，气势不凡。
青岚城北，是大片的平原，有大道通衢、小径纵横，直通云鼎腹地。
平原之上，田陌分布，翠碧喜人，农人在田间弯腰劳作，偶尔起身歇一歇，也会聊一聊农事，拉上几句家常。
这一日，云鼎宗外门长老禹元洲游历至此，青岚城主辛亦闲虽然才履新不久，仍然丢下公务，请了三五同好，趁着初夏晴好，陪禹元洲出城散心。
一行人指指点点，寻几分野趣，发一声感慨，倒也快活。
那禹元洲宽袍广袖，鹤发如雪，行动起来不紧不慢，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眼角下拉，看着没几分精神，少了些许威严。
因久在宗门，难得接触俗世，他说话不免文绉绉的：“四海升平，方有如此美景！诸君且看——”禹元洲宽袍一挥：“好一幅村景野趣，生机盎然耶！”
停了停，他抚了抚颌下长髯，怡然叹道：“追古思今，恨不能以身相随先贤。无昊穹帝君开天，无大贤能者元化、有穷、恒昌逆势而起，定纷止争，立七情仙域，划域而治天下，如何有此盛世？”
跟来的人中，有豪门大佬，也有请来的清客门人，听禹元洲说话这样文气，腹诽之余，只得也夹起舌头，学起半文半白的话来：“禹长老说的不错。如今云鼎主政一域，政通人和，群贤毕至。我辈生于此盛世，真是三生有幸！”
众人中有一中年，黑袍鹰目，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正是本城豪门秦岭世家家主秦景成。因家族势大，他说话就随意了很多：“青岚虽然地处边陲，幸有云鼎宗门庇护，这几年不动刀兵，自然欣欣向荣。”
辛亦闲年在三十许间，挺着个大肚腩，因曾在云鼎宗修习，对禹元洲甚是恭敬：“长老这次来，可有师侄效力的地方？”
禹元洲来此正有公干，因道：“老夫静极思动，恰逢宗门遴选弟子，便讨了主持青岚引灵仪式的差事，来此走动一番。”
众人虽然是城中显贵，比之国教中人却连提鞋也不配，听说禹元洲是来主持引灵仪式的，正是瞌睡有人送枕头，纷纷欢喜：“我家也有几个不成器的子侄，素有寻仙之志，还望长老指点一二。”
禹元洲只摆摆手：“今日不谈公事。”就话锋一转，说到了云鼎国最吸引凡俗的花溪评会，为自己的师侄城主张目，“辛师侄与我也算有几分缘法。当年在宗门时，老夫于清泉之旁，主持花溪评会。当时语惊四座的，就有辛师侄了。可惜啊，辛师侄志不在修炼，不然早已升入内门了。”
那辛亦闲虽然进了云鼎宗，却因无法开启灵根，只在外门厮混了几年，眼看入内门无望，才托了家中关系，辗转到这里熬资历。他来的时间不长，平时也不愿将自己的尴尬事拿出来细说，禹元洲轻飘飘一番话，却将他说成了心忧王事的能臣。
他脸上不禁放出光来，口中却假意谦逊道：“师叔如此夸赞，倒让师侄汗颜了。”
云鼎国宗教合一，宗门即是国体，王庭也要听宗门命令。宗门中人，但凡修炼有成的，个个被尊许为仙师，让人好生羡慕。那花溪评会由云鼎外门主办，一年一度，乃是云鼎盛事，谈论的内容无所不包，经常有朝政大臣旁听甚至参与。能在评会期间表现出众，到了国朝任职自然加分不少，是不少人眼热的晋升良机。
不过，对于一心修炼者而言，这只是给外门弟子中被淘汰者一个就职国朝的机会——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大天门慕容风华长眉凤目，三十多岁保养得当，看着甚是年轻。听了这话，便假意责怪辛亦闲道：“使君高才，怎地如此谦逊？今日天气爽利，这田舍间虽无十分美景，倒也别有一番清净，长老与使君何不赋诗一首，也好让我等俗人附庸风雅一二？”
花花轿子人人抬，众人能陪同禹长老出游，哪个不是眉眼通透的人精，当下纷纷起哄，要禹长老与辛城主一展才华。
禹长老抚须哈哈一笑：“老夫上了年纪，这等风雅事，却不及年轻人才思敏捷了，还是让辛师侄伤脑筋吧！”
气氛如此融洽，辛亦闲再也推辞不过，只得抬头四顾，搜肠刮肚地起承转合：“红桃绿柳夕阳斜，炊烟渺渺起农家……”
这时才是上午，哪里有什么夕阳和炊烟？
寻章摘句不是辛亦闲所长，他只勉强得了半阙就续不下去了。正尴尬间，挂于腰间的传令玉符突然极速闪了几闪，引起了众人注意。
辛亦闲就坡下驴，顺势停了吟哦，取下玉符，双手合十，闭目放出灵识探查，一边叹道：“难得有半日闲暇，也脱不了案牍劳形。”
禹长老便问何事，辛亦闲皱眉道：“国都传令，近日异兽袭击村落之事频发，要各城加强警戒巡逻。”
禹元洲不在意道：“区区几只异兽，何足挂齿。”
辛亦闲叹了口气：“青岚周边有大山大泽，村落也比较分散，若是撒出士卒去各处警戒，城中防御便空虚了。”
秦景成在一旁笑道：“使君无须忧心，青岚边防重镇，民风是极彪悍的。何不传令城中，要各堂各会出些人手，揽下此事。”
辛亦闲沉吟间，边上慕容风华赞道：“妙哉！如此一来，士卒未动，便保住了城防根本；城中殴斗也会减少，治安自然好转；再者，让那些杀才练练本事，又多些兵源——可谓一举多得啊！”
辛亦闲于是大喜，拱了拱手称谢：“秦家主、慕容门主见识不凡，某这便回城去办。”说着，他转向禹元洲，“师叔且在此多享半日安乐……”
禹元洲打断了他的话：“罢了，我也有些乏了，这便一起回城吧。”
于是众人各自上了车马，一时间忙忙乱乱，也不知踩踏了多少庄苗。
阳光下，田间忙碌得汗流浃背的一个农人抬起头来，看着远去的贵人们，“呸”的吐了一口唾沫：“什么玩意儿！”
这声音大了一些，边上立即有人劝道：“小声些，莫惹祸事！”
于是，这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抱怨，还没传到贵人们耳中，就随风而逝了。



 第四章家逢巨变人事非

当天，城主衙署前便张贴榜文，发布任务。
既是任务，有个章程更好。接了差事的朝请郎严德佑煞费苦心，提了几点要求：入选门派一要没有劣迹，踏实肯干的；二要成立日久，配合有序的。因这任务看起来简单，便没做实力要求，只要参加者勤劳王事，不得懈怠。
榜文一出，游侠儿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各个堂会门派，如追风堂、万古派、燕子门、锦绣阁、紫云门等等闻风而动，纷纷去城主衙署领了钱粮任务，出城巡视。
负责南湾村一带的，正是紫云门。
这群人身着劲装，衣服已经浆洗得发白，脚上的薄底快靴也半新不旧，只有佩戴的刀剑还算不错。领头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满脸的风霜；后面跟着五个稚气未脱的半大小子，还有一个盈盈十五的少女。
师傅于照尘，明明虬髯环眼，却偏偏一脸的油滑世故。他看了看四周，见几个弟子闹得不成话，呵斥道：“都给我精神着点！咱这是领了任务出来的，可不是郊游踏春！疯疯闹闹的，没的给咱紫云门丢人！”
大弟子庄承哉一副圆圆的身材，属于那种“身高六尺，腰围也是六尺”的憨厚典范。他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呵呵一笑：“师傅，难得出来一趟，愁眉苦脸的也太没意思了。”他瞅了瞅于照尘，“您不是说了，这趟差事危险没多少，奖励还挺多。咱呐，出来转悠一圈不就行了？”
于照尘叹了口气：“大郎你就是太实诚！没错儿，咱们这次出来呢，就是走个过场，但也不能只顾玩耍，总要装装样子吧？”
二弟子赵子诚贼眉鼠眼的，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他本在和三弟子陈青禾神神叨叨地长篇大论，闻言凑到跟前，拿肩膀撞了敦实的庄承哉一下：“还是师傅阴险狡诈！要不是您老舍了面皮，带领弟子们死乞白赖外加坑蒙拐骗，争取到了外围巡守的任务，咱们还不知道去哪填饱五脏庙呢。”
他嬉皮笑脸地说着话，见于照尘一巴掌扇了过来，很机灵地一矮身躲过，赶紧改口：“徒儿错了。师傅慧眼如炬，英明神武，拳打云岭，脚踢北海，才得了这等好差事！”
“嗯，这个马屁拍得还算舒服！”于照尘面有得色，两手一背，作高人状。
四弟子冷幻林身材清瘦，脸色苍白，跟个木头似的不喜多言，听赵子诚肉麻地吹捧，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不要脸！”
五弟子沈中元虎里虎气的，打架时第一个冲上去的总是他。他才十六，和小妹乔婉儿年纪相当，平时也总爱逗婉儿。这时候被婉儿追得急了，躲到于照尘面前来，一边侧头对着婉儿做鬼脸，一边假装正经地向师傅请教：“师傅，咱们为了这差事，和牛马集的追风堂、北二街的燕子门生了龌蹉，回头进城时，招子可得放亮点，您说是吧？”
乔婉儿身量未足，却已有几分祸水红颜的模样。小女儿家爱美，虽然没有灵币钱钞，也盘了一个双云髻，斜插一支飞燕钗。她年纪最小，门中各个宠爱，性子自然娇憨一些，见沈中元作怪，却不管那么多，插着腰叫道：“臭中元，你给我过来，躲在师傅跟前算什么好汉？”
于照尘之前训斥众弟子，其实是因几人自顾玩耍，却不理会他，起了“无人承欢膝下”的矫情，这时见弟子们都凑到了近前，当然“老怀大慰”。只是昨天斗殴时，脸上留下的一块青紫让他颇不自在，便举手扶额，遮掩一二：“嗯，这倒是正理，等下进城时大郎走前面！”
庄承哉举了举手上硕大的木盾，习惯性了应了一声是，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又是我？”
陈青禾笑嘻嘻地给了庄承哉一拳：“体壮如牛，能抗能冲，不是你是谁？”
于照尘端起做师傅的架子，拍了拍巴掌：“我说一下。虽然我们自诩是修炼门派，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千万别把贵人老爷的骗人鬼话当真，争什么财侣法地，求什么延寿成仙。呸，小命才是最重要的！时刻谨记，有危险就跑！”
乔婉儿却不服气：“师傅，那咱还算修炼门派么？”
“算，怎么不算？狂澜宗的怒涛诀咱们虽然见不着，启灵诀总还在修习吧？说不定哪天就引灵灌体了呢？”赵子诚最懂于照尘心思，马上接口道。
几个人正在天南地北地胡扯，最擅破坏气氛的冷幻林开口了：“有雨。”
众人抬头看去，远处的山边果然涌起一团小小的黑云，翻滚着、扩散着，转瞬铺满了天，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变成了黑夜一般，光线弱得看不到一丈远。
众人忙忙选了一条路，往前疾赶，只盼在暴雨前寻一个暂避的所在。陈青禾一路嘀咕，说自己早已算出今日有雨，只是众人不听，才落得这般下场。大家早已习惯他的唠叨，都闭上嘴不理他。
狂风起。
风带着雨星，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这慌乱的风刮了一阵，被一声狂暴的霹雳震得一愣，便散了。略略一个停顿，倾盆大雨就倒了下来。这一刻，天地都混在了一起，灰茫茫的，一切的东西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里是田野，哪里是山峦。
众人早被淋透，狼狈不堪地在瓢泼一般的雨幕中艰难前行。土路泥泞浆滑，也不知道跌了多少跤，身上的劲装被泥一裹，几乎成了叫花子一般。
乔婉儿年纪最小，又是女孩儿，跑了半晌已是体力不支，全靠于照尘和庄承哉半抬半扶着向前，至于南北西东、身在何处，早就全然不知。
浑浑噩噩间，前面的沈中元喊道：“南湾村！”
众人大喜，抢上前去。
沈中元呆呆站着，听众人赶上前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手一指前方：“你们看！”
雨幕中，一个小村庄出现在眼前。
即便有倾盆暴雨的冲刷，血腥味仍然搅动着几人的嗅觉。不多的几亩田地中，庄稼被踩得东倒西歪；映入眼帘的篱笆墙，被破坏殆尽；泥墙茅顶的屋舍，也大多倒塌；随处倒伏的人体，和异兽凶禽的尸身一样残缺不全；血水顺着村中的路径蜿蜒着，一直流到脚下；大量野兽践踏的痕迹、被毁四散的兵刃农具，显示着曾经激烈的战斗。
人间地狱！
乔婉儿早已躲进了师傅怀里，紫云门众人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任凭雨水将他们的心浇透。
良久。
冷幻林指指村中，道：“有人！”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众人惊醒。
于照尘拍拍婉儿，让庄承哉带众人避到一旁的小树林里，自己进了村子。
瘫坐在两具尸体前的人，正是洛星北。
洛星北哭不出来，这一切让他无法接受。
他拖着梼杌，满心欢喜的回到南湾村，本来以为会看到这样一幕：
明亮的夏日暖阳，照亮了倚山而建的村落。天边群山横卧，近处绿柳掩映；一泓清溪顺着山势叮咚而下，流过村前；一家家房顶上飘着袅袅炊烟，与天边的几朵白云相互映衬。清风徐来，几个孩童红扑扑的脸庞上汗水横流，却不顾长辈们慈爱的训斥，撒了欢般在村中奔跑、打闹。自己拖着承载梼杌的简陋木排，骄傲地和熟识的叔伯同辈打着招呼，走向站在门前翘首相望的母亲，在她嗔怪的话语中，献宝一般将捧着浆果的可爱小猴儿奉上。家里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但是不要紧，卖掉梼杌的收入足够医师开出药方……
这才是他应该回到的家，而不是眼前的人间地狱！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彻骨的寒冷却直刺进他的心里。晕开的血水混着泥浆，在地上画出一个个复杂难明的符号，就像一张张丑陋的怪脸，张着嘴发出无声的狞笑。
于照尘站到了洛星北身前。
一个少年，骤然遭遇家破人亡的命运，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蹲下身来，双手扶住洛星北的肩膀，直视着他。
洛星北目光散乱，毫无反应。就连他头上的迷你小猴儿，也仿佛知道这一刻的悲伤，很懂事地一声不吭，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于照尘。
于照尘叹了口气，找到六个同样沉默的徒儿，告诉他们，村里的那个少年也经历着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伤痛。
众人相对无言，进了村子，默默开始收敛骸骨。
本以为只是游玩一般的巡视，哪知真的碰上异兽群袭村落？
于照尘担心婉儿会触景生情，想让她待在小树林里等待，但平日里娇憨可人的婉儿却出奇地坚强，拒绝了师傅体贴的安排，跟着兄长们一起忙碌。
当众人最后要抬走洛星北父母尸骸的时候，一直痴痴呆呆的洛星北怒吼着暴起，状如疯魔般连踢带打，不让众人靠近。
“走开，走开，我爹娘只是睡着了，他们马上就会醒来的！他们没事，叔伯婶子，还有弟弟妹妹们也都没事，家还在，村子还在，你们走，走啊——”
无奈之下，庄承哉将洛星北打晕，才让他倒下，雨水肆意地泼洒在他脸上，就像泪水一样，流淌不尽。
这一忙就到了云收雨歇，月正中天。
除了昏迷不醒的洛星北，没人进食，没人入睡。
升起的篝火旁，于照尘只说道：“贼老天不让我们活，我们偏不让它如意！”
众弟子打起精神来，虔诚地开始练习“启灵诀”——
喜时大笑悲落泪，
怒比天高忧天倾；
思却无计可消除，
恐惧在心夜惊魂。
天地有灵分七色，
七灵入体显人心；
都说灵根天注定，
我却向天乞福临。
厚德载物喜累土，
忧生毫末合抱木；
悲如江海洪波涌，
怒从心起烈如虎；
披荆斩棘惊执锐，
思却无邪光照宇；
恐慌无计暗如夜，
七情各一有定数。
抱元守一心要静，
似想非想气要平；
宁神静气心放宽，
晨昏定时蕴灵根。
虔真纯一须谨记，
方寸之间灵胎生。
言由心生起手印，
诀法用力留三分；
七情自生由天定，
生克乘侮须记明。
……………………



 第五章云鼎青岚紫云门

青岚城，云鼎雄关。
城西四十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苍云泽。这一大泽因地处两国交界而得名，泽内瘴气弥漫，水草茂密，腐泥处处，奇桦怪柳隐现，蛇虫蚁蝇遍布，据传还有鬼族出没，可谓杀机遍布。
城东三十里，则是人烟罕至的云岭群山。远远看去，山隐隐，雾茫茫，时见妖踪，常闻兽啼，便连青岚城中的樵夫去山中砍柴，都要呼朋引伴，不敢深入。
城南只有一大片人为的开阔地。这开阔地一直接到十里外的小山丘，站在小山丘上眺望，玉带河波浪起伏，蜿蜒而过，河上不见桥梁交通，只有岸边烽火台珠链玉串，守护着一方安宁。
渡过阔达四五里的玉带河，就是云鼎敌国--苍沣。
青岚城内，屋舍林立，人烟稠密，倒也繁华。城墙之内，有军士持戈佩剑，列队巡街；城墙之外，防护阵法七色光华隐现，给这座城池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进了城门，金色的阳光洒落在熙熙攘攘的云纹大街上。走街串巷的小贩、坐摊开店的商人、行色匆匆的百姓、三两点缀的长袍修行者充塞其间，满街的吆喝不绝于耳。有“老周刀剑——谁用谁知道”、“护身铠甲——关键时候靠得住”，也有“各色符箓特卖——开启灵根强者倾情打造”、“小七灵丹——您晋升强者的保障”、“功法、功法——厚土宗、四海门、金剑山庄不传之秘”，更有“算灵卦！——不灵不要钱”、“非礼呀，臭流氓”、“抓小偷啊”、“老爷太太行行好”等等市井俚语充塞其间……
启灵大殿，青岚城的修炼者圣地，就座落在云纹大街上。
这是一处雄伟的三层建筑群落，雕梁画栋，飞檐勾角，深棕色的大门足有两丈余高，门前一对威风凛凛的石雕麒麟作势欲扑，守护着此地的尊严。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一座一字形青石须弥座照壁矗立当中，壁心是石料满雕的“鲤鱼跳龙门”。
无数的平头百姓，一看到这“鲤鱼跳龙门”就双目放光，似乎自己也有机会从大殿进去，在引灵大阵中灌体成功，成为真正的修炼者，仙途有望。
修炼不易。
蛮荒时代，人族并不占优。直到三贤者出世，创启灵诀传授四方，才让凡俗修炼强身成为可能，于是人族大兴。近百年来，自行开悟、引天地灵气灌体的多不胜举。即便没有领悟，也可经启灵大阵催发引灵。成功灌体的人，身体全方位提升，更能短时间爆发，战斗力倍增。
云鼎以宗立国后，也在全境推广启灵诀。这样做，既可拓宽选材范围，也增加了普通百姓对宗门的认同感。
散修门派是各大势力的尖兵，他们对这些游侠儿宽容有加，给的待遇也是非常好的：徭役、军赋免征；牲畜税、市租、商赋减半；田赋、丁赋、户赋、奴赋等减少三成；每年还有几块灵石补贴。
与之相对的，申报注册门派的时候，条件却只有一个：门派内至少有一名一阶修炼者，也就是引灵灌体者。当然，为防止滥竽充数，这些门派须两年参加考核一次。考核不过的，取消资格。
门下若有根骨绝佳者，被宗门选中，可以免考两次。除此之外，完成宗主国下达的任务也可冲抵考核成绩。既是任务，便有难易之分，因此丢了性命也怨不得别人；若是任务完成的好，那么恭喜你，机缘来了，你有可能被奖励进启灵大殿一次。
这启灵大殿，便是各地举行启灵仪式的重要所在。
从启灵大殿旁边的小巷子里进去，再拐七八个弯，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
小小的四合院、吱吖乱响的院门、破败矮小的房屋，让人连多看两眼的欲望都没有，虽然收拾整洁，但还是看得出生活窘迫的辛酸。为了彰显这是一个“门派”，院子中央摆着议事用的石桌石凳，勉强有几分规制模样。
这就是紫云门所在。
门主于照尘仅仅只是一个有幸引灵灌体，跨入修炼界门槛的一阶散修，刚好够成立一个小门派，求点生活。
至于紫云门众小，都还是凡俗一名，距离引灵灌体、成为真正的修炼者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远。
所以紫云门的日常，总是在为生计奔波。这次救了洛星北回来，只留了婉儿在家照料，众人次日便将南湾被袭一事上报，然后又出城巡视，连续三日，至晚方回。
这日晚饭后，乔婉儿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进了洛星北躺着的小屋，刚在床边坐下，就听院门哐的一声响，陈青禾急吼吼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家抄家伙，追风堂的人打上门来了，就在巷子口！”
乔婉儿赶紧把装着伤药的碗往一旁的小桌上一搁，返身就出了门。她没注意到，一直昏迷的洛星北紧闭的眼睛动了动。
闻声出来的于照尘、冷幻林、赵子诚，顺手抄起院门后放着的木棍，一起冲出了门，就连乔婉儿也拿着棍子守住了门户。
不远的巷子口，饭后外出的庄承哉、沈中元、陈青禾三人鼻青脸肿，背靠背陷入重围中。
对方人多势众，棍棒乱舞，要不是青岚城内争斗不许动兵刃，他们早就躺下了！
沈中元一边手忙脚乱地抵挡，一边大骂冲在最前的一个人：“阮华茂，你有种就和小爷我单对单！”
这阮华茂，眉飞入鬓，身形消瘦，看着倒是一表人才，只是眼含桃花，入了女相，稍显美中不足。他挥舞着手中木棍，得意一笑：“沈中元，这么幼稚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于照尘几人冲到跟前，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团。
赵子诚一矮身躲过一根横扫的大棒，一声不吭，就势蹲在地上，手中的棍子贴着地面，专打敌人的迎面骨；冷幻林躲在赵子诚身后，抽冷子直戳敌人的肚子；于照尘招架攻来的棍棒，给两人提供防护。
因阮华茂下手最狠，几人特意多加照顾，一番猛攻下来，打得这家伙上下遮挡不及，脸上、肚子上、腿上连着几下，还算俊朗的俏模样立即被破，哎呀连声中，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
一点被破，满盘皆输。
追风堂一个措手不及，被于照尘等冲进战团，接应了庄承哉三人，突出重围，向院子里退去。
追风堂堂主臧阳华是个红脸汉子，本来还在后面优哉游哉的摆谱，哪知形势突变，竟然被紫云门突了出去？他哪肯干休，赶紧大声呵斥着，带手下跟了上来。
于照尘与众弟子退到了院门口，心下稍安，喝道：“姓臧的，你今日欺上门来，是何道理？”
“你要理论一番，臧某就和你说道说道。城主府出的巡村任务，大家各凭本事去接就是。你于照尘呢，明明榜文张贴在署理衙门，却哄骗臧某说在启灵大殿，害得我追风堂白白跑了小半个时辰，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臧阳华抬手止住了众人，冷哼一声，头也不回，问阮华茂：“小茂，当时你在为师身边，可是如此？”
阮华茂摸着青紫的眼睛过来，连连点头：“弟子作证！”
于照尘一晒：“我说什么你都信？莫非你是拖鼻涕玩泥巴的三岁孩童？再说了，用谁不用谁，那是朝请郎严大人的安排，岂是我等说了算的？你追风堂整日在牛马集欺行霸市、欺压邻里，严大人不选你等自有道理，难道要怪到我紫云门头上来？”
臧阳华头上青筋直跳，狠狠说道：“今日便做过一场，也让严大人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那阮华茂被打得狠了，咬着牙叫道：“就是，凭什么让你们紫云门喝头啖汤，我追风堂就只能啃骨头渣？做过一场，让严大人看看！”
沈中元最是冲动，闻言大喝一声：“来便来，怕你不成！”
这一句出口，双方再无回旋余地，乒乒乓乓又战作一团。
紫云门人员齐整，又守着院门狭窄地形，追风堂虽然人多势众，却攻不进去，反被紫云门众人打倒了好几个，躺在地上哎呀乱叫。
臧阳华见势不妙，叫一声闪开，身上泛起淡淡红光，引动灵气护体，朝门前闯去。
堵门的是庄承哉和沈中元，见臧阳华合身撞来，棍棒齐举，劈向臧阳华。只听“砰砰”两声，木棍砸在臧阳华身上狠狠反弹了回来，两人一声惊呼，踉跄后退。
臧阳华进了院门，志得意满，鄙夷道：“没爹没娘的小贱种，也想和我追风堂相抗，找你们死去的爹妈哭去吧！”
于照尘身在后方，一时不备，被臧阳华灵气护体打进门来，暗道不好，赶紧催动灵气上前抵挡。
追风堂趁机一拥而入，推桌倒椅，双方各在墙边站定，看于照尘与臧阳华放对。一阶修士虽然只是刚刚入了修炼界门槛，相对凡俗而言，已是力大如牛，快逾奔马，众弟子门徒哪里还能插手？
一时间人影翻飞，劲风呼呼，两人转瞬各出了十几招，臧阳华仗着自己境界稍高，逼于照尘硬拼了几记，渐渐占了上风。
追风堂此来，就是想给紫云门难堪，眼看于照尘节节败退，臧阳华得意洋洋，出言讥诮道：“于照尘，你怎的如此稀松？难怪只能收几个孤魂野鬼当门人。就是有你这等混吃等死的假门假派，搞的跟个善堂一般，还拼命乱接任务，害得我追风堂一天到晚喝风！赶紧散了，把那几个没爹没娘的小贱种赶出城去，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却听身后一声怒号，一道身影飞奔而至！



 第六章追风辱人终自辱

来人正是洛星北！
在赵子诚大呼示警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昏迷三日方醒，他神思有些恍惚，听外面有人叫嚣，说什么“没爹没娘的小贱种”，眼睛瞬时就红了，当即翻身下床，操起一旁的孟极骨矛，奔了出来，二话不说挺矛就向那个抬头凸肚，盛气凌人的大汉刺去。
紫云门与追风堂虽然大打出手，却还未到生死相搏的境地。
说白了，双方都是挣扎在底层的存在，不管是追风堂还是紫云门，都只有一个一阶修炼者撑场面。若不是云鼎经常需要人手，在猎杀灵兽、探古寻幽、下海冒险等等时候提供服务，他们也不可能有生存的空间。
因此，游侠儿之间，既有合作，也要争抢机缘。说不定哪一次，就有可能得到高阶修炼者的青睐，或者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机缘巧合突破修为，从此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之人。
臧阳华一招逼得于照尘连连后退，自己得意洋洋，站定了叉腰打个哈哈：“谁敢来战？”
话音未落，忽见一抹寒芒直奔自己眼眸。灵气护体可挡不住这样的攻击，大骇之下，臧阳华仰身后倒，如同一扇被放倒的笨重木门，狠狠平拍在地，“砰”的一声，溅起大股灰尘。
臧阳华刚刚倒地，骨矛又至。
洛星北踏前两步，无视臧阳华顺势撩向自己大腿的一脚，孟极骨矛向下一指，直插臧阳华心口。这一次大家都看清了，洛星北手中的骨矛上附着一层淡淡的白光，虽然还没有臧阳华、于照尘身上护体的灵光那么亮眼，但确确实实是引动灵气的征兆。
既能引动灵气，爆发力自然不可小觑，心口这样的要害部位，谁敢儿戏？
臧阳华一声惊叫，再顾不得其他，急忙撤招，一个姿势难看至极的懒驴打滚，咕噜噜躲开。
于照尘本不以搏杀见长，十几个回合的交手，渐渐跟不上臧阳华变招的速度。突然有人接下了对手，自然松了一口气，赶紧退开。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看得场上众人目不暇接，不止追风堂手下来不及施以援手，就连紫云门众人竟也来不及阻止。
洛星北一身本领是跟着父亲学的，猎杀的对象都是凶残之极的山中猛兽，虽然大多时有父亲保护，但习惯性地，孟极骨矛每次攻击的都是要害。
臧阳华有灵气护体，又已经将紫云门最厉害的于照尘死死压制住，大意之下，突然碰上这样以命搏命的打法，竟然抵挡不住。
洛星北双目赤红，一声不吭，还要上前厮杀。于照尘怕真的闹出人命，赶忙招呼一声，前一刻还相互打斗的双方捐弃前嫌，一起上前拦阻，场面甚是怪异。
众人拦腰的拦腰，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也没挡住洛星北继续发威，只听他一声大叫，竟挣脱了右臂，就如当日恶斗梼杌一般，扬手一掷，孟极骨矛附着淡淡白光，直刺臧阳华！
臧阳华刚从地上狼狈坐起，就见骨矛闪电般飞来，哪里还来得及再施一个懒驴打滚？
生死攸关之际，臧阳华举起泛着红光的右臂，拼命斜着挡去。血光崩现，骨矛虽被红光阻挡，还是刺进了他的右臂，还好角度被挡偏，伤处不深，没有贯穿。
一旁观战的阮华茂等追风堂弟子都忍不住齐齐抽了一口冷气：太狠了！
就连庄承哉等也吓了一跳：上门挑衅该打！打成猪头也就够了，往死里整是不是过了？
众人慌忙加力，将洛星北紧紧抱住，令他动弹不得。
洛星北伤势还未痊愈，刚才连番出手，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他却不肯干休，狠狠盯着臧阳华，道：“我不是没爹没娘的贱种！！！”
一句无心之言，差点引来杀身之祸！
臧阳华哑口无言，只得青紫着脸，找于照尘理论：“老于，你……怎么说？”又回头叫自己手下：“都傻了，快来给老子治伤！”
于是阮华茂等人，忙忙乱乱上前，拔下骨矛丢在一边，抹伤药、撕布条、包伤口忙得不亦乐乎。
于照尘嘴角抽了一抽，想笑。
刚才臧阳华那般跋扈，自己一直装大义凛然的申辩，也是无奈之举，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脸上无光。现在是追风堂吃了大亏，丢人现眼，于照尘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我说你，老臧。我这几个孩子都是孤儿没错，但你当面揭人伤疤，不是自找罪受吗？”指指洛星北，他接着说道，“这孩子是三天前我们从城外救回来的，他父母刚离世。”
臧阳华疼得龇牙咧嘴，只是气咻咻的，不肯说话。
阮华茂不忿，在一旁道：“你只晓得你紫云门不容易，难道我追风堂就一帆风顺？大伙儿都是一个碳堆里滚出来的，谁也别说谁黑！牛马集上做大牲口生意的，家家财雄势大，我们不一样到处对人点头哈腰？云鼎虽然对堂口门派宽容，可哪个任务不是拿命去搏？今次这么好的任务，你们轻飘飘一句话，害得我们没接到，你们还有理了？”。
陈青禾见阮华茂开始扮可怜，不屑地插嘴道：“谁说三天前是唯一接任务的机会？燕子门昨日才被分派了任务，你们自己不知去争取，却跑到我们这来闹腾？”
阮华茂气势顿弱，只得回头看臧阳华。
臧阳华低头看看鲜血淋淋的手臂，咕哝了一句：“倒霉！”忍不住又问：“这小子下手真狠！扎这么深，你弟子？”
追风堂底蕴不足，只有他一个引灵灌体的修炼者，现在受了伤，肯定打不过对面虎视眈眈的紫云门，赶紧找个台阶跑路才是正理。
于照尘看看洛星北，见他不吱声，只得解释：“三天来他一直昏迷，刚醒就碰到你们打上门来，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呢。”
臧阳华两眼放光，连胳膊上的伤都似乎不疼了：“小兄弟，要不要来我们追风堂？保证你在牛马集，哦不，在青岚横着走！”
一众追风堂弟子被师傅的没底线惊得目瞪口呆。阮华茂等在后面拉拉师傅的袖口，低低道：“师傅，那小子刚才差点伤了你的性命！”
臧阳华老脸一红，斥道：“还不是你们不争气！启灵诀练了多久了，一个两个只知道吃喝享乐！”偷眼一瞥，见洛星北木着脸不接话茬，再也没脸待下去，便道：“走了走了，再到城主衙署看看去。”
临出门时，臧阳华忍不住回头想对洛星北再吆喝几句，阮华茂实在看不过眼，终于爆发，拽着丢人的师傅，飞也似地走了。
经臧阳华这一提醒，于照尘也回头看了洛星北一眼，心中一动。



 第七章遇人不淑入贼门

追风堂乘兴而来却大败亏输，紫云门众人当然兴高采烈。
陈青禾最喜家长里短，便出了小院，跟这时候才敢出门查看的街坊邻居说道说道，也好吹吹牛皮：紫云门一向不以武力见长，这次得了彩头，当然不能锦衣夜行，须得大吹牛皮才对。
于照尘招呼洛星北在重新收拾好的石椅上坐下，准备好好问问他，其他人也想了解下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兄弟，便围拢过来。
乔婉儿没怎么动手，进屋去端了还没喝的汤药来，放到洛星北面前；将刚才放进屋里去的金尾小猴儿捧出来，交到他手中；又去取了自制的跌打膏来，给庄承哉等人化瘀治伤。紫云门经常与人争斗，这等事她做来井井有条，熟练之极。
洛星北却没了精神，面对于照尘的询问，他只是道了声谢，说了自己姓名，就沉默下来。
天已黑了，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一枚残月当空高悬，照得紫云门的小院更加清冷。偶尔，晚风送来声声虫鸣，仿佛诉说着别离。
洛星北坐在小院一角香樟下的凳子上，眼神空空洞洞，偶尔轻轻地抚摸一下赖在他手中的小猴儿。身边围着许多人，他却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父母不在了，家没有了，村子回不去了，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这几天的经历，残酷得让即将成年的他无法接受。这天地竟然如此无情，连一家小小的猎户都容不下吗？
乔婉儿虽然泼辣，毕竟女孩儿家心软，知道他心情低落，便找了个轻松的话题开场：“这只猴儿小小的，只有我两根手指大，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
洛星北答道：“没名字。它妈妈被梼杌杀死，我看它可怜，就带了回来。”说到此处，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我比它更可怜。”
乔婉儿一番好心，却被洛星北堵了回来，她一向被师傅和师兄们宠着，生计再艰难，也没为难了她。现在如此委曲求全，却只换来这么一句话，当下赌气撅嘴，不再理他。
刚好小猴儿打了个哈欠醒来，两眼滴溜溜地看众人，甚是可爱。乔婉儿便小心地接过小猴儿，放在手心里观看。
小猴儿这几天已经和乔婉儿混熟了，也不怕她，抱住了她的指头，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嘴角一扯，露出一个笑容。乔婉儿越看越喜欢，用手指蹭着它的头道：“那个不会说话的怪家伙不给你取名字，我来给你取，好不好？”
小东西眨了眨大眼睛，叫道：“唧唧。”
乔婉儿天性烂漫，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一下被它逗得喜笑颜开：“真聪明，都知道给自己取名字了。那以后就叫你唧唧，好不好？”
几个少年都是孤儿，知道洛星北的苦处，晓得过一段时间自会开解，多说无益，当下都不再提起这样的话头。
赵子诚的身上，有着和师傅于照尘一样的市侩和奸猾。紫云门弱小，若能再有一个引灵灌体的一阶修炼者加入，战斗力提升何止一倍？他立刻接口探起了口风：“洛兄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洛星北却很茫然。
赵子诚随口安慰了两句，赶紧将于照尘扯到了一旁：“师傅，您有什么想法？”
于照尘伸手拍了拍赵子诚的肩膀，一脸深得我心的欣慰：“两年一度的门派考核就要到了，我还在发愁呢。没想到出个任务，这引灵灌体的孤儿，刚刚就好被我们撞上了。人老实，又能打，这不正是老天送来的大礼？就算坑蒙拐骗，也得把他给我留下了！天予不取，是为不智也。”
于照尘一高兴，连贵人们的“之乎者也”都学起来了。
赵子诚陪着于照尘奸笑了两声，道：“我们吃糠咽菜这么多年了，在青岚城净招白眼儿，为什么？不就是实力不济么。有了这么个金牌打手，还愁不能得几个彩头？只要打响了名头，光是收些孝敬，也够咱爷们儿吃香喝辣了！”
不怪于照尘会这么紧张：两年前，庄承哉年满十六岁，已经达到了云鼎国的成年标准，马上就要被征发徭役了，其他几名弟子也到了成年的边缘。
无奈之下，于照尘很匆忙地拿出了自己多年未能晋升的一阶修炼者徽章，成立了紫云门。因为实力弱小，平时没做什么任务，肯定够不上免考标准。想走走门路过了这一关吧，一没钱二没人脉，只能干瞪眼；想干脆关门大吉当个老百姓吧，一没田地二没手艺，负担不起苛捐杂税、徭役军赋。
两人在一边说得入巷，还不时有得意的笑声发出，他们本就形象欠佳，加上刚刚打了一场，多少挂了些彩，衣衫也有破损，这一笑起来，更加显得说不出的猥琐。
一直沉默不语的冷幻林拿眼睛瞅了瞅边上的奸猾二人组，冷冷地道：“金牌打手，你被那两个惦记上了！”
两人商量已定。
赵子诚负责开口招揽：“洛兄弟，我们紫云门呢，在青岚也算有头有脸，干脆你加入我们紫云门吧，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不是？你看我们几个，和你一样都是孤儿，又是差不多年纪，凑到一起也有人说说话。总之你放心，大家在一个锅里搅食吃，有我们一口稀的，少不了你一口干的！”
洛星北却不说话。
于照尘假模假式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几个弟子，对洛星北道：“你即将成年，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没啥大道理讲给你听，只是让你看看，他们几个过得挺好，没让去世的爹娘担心！”
洛星北呆呆地看着乔婉儿手中的小猴儿。它和洛星北不同，一点儿看不出伤心的意思，正捧着婉儿给的果子啃得津津有味。
冷幻林冷笑：“我也是这么被骗上贼船的，你小心到时候后悔。”
他难得说话超过十个字，却直接揭了自家老底。
于照尘无奈地看向冷幻林，自己这徒弟怎么就不省心呢？
正尴尬间，陈青禾脚步匆匆地进了门。
他面色发白，凑到众人跟前就道：“刚收到个不好的消息。云鼎各地都有异兽袭击村庄之事发生，有传言说，这并非偶然！”


 第八章兽乱已至乱世现

陈青禾一句话出口，大家都静了下来，看向洛星北。
不是偶然，难道是人为？
洛星北沉默半晌，端起碗来，仔细将汤药一点点喝干。
赵子诚一拉陈青禾：“你从哪听来的？”
陈青禾便道：“我是听隔壁‘小跳蚤’说的，他今日在东市找活计，碰到博达商行喂马的三愣子，那小子……”
除了洛星北，所有人一起制止：“说重点！”
陈青禾也不尴尬，继续道：“博达商行上月去的国都，今天得了信，车队在路上被异兽袭击，还好只是一头猛豹，被随队护卫斩杀了，三个车夫丢了性命！他们一路经过的城镇村庄，都有被野兽袭击的警讯传出。只是这些异兽袭击之前并无预兆，各地毫无办法。”
他脸色郑重起来，接着道：“隔着这里三百里的莲华城，异兽袭击的规模最大，有乡民求告到城主衙署，结果被拒，一怒之下，纵火烧了衙署！因为闹得太大，据说连云鼎宫的仙人都惊动了，这才有了各方加强戒备的传令。”
原来这才是青岚派下任务，要各堂会门派巡视村庄的原因！
于照尘面色凝重，叮嘱众小道：“早知道不接这趟任务了，宁可上街找活计去！现在任务还没撤，钱粮也领了，想退出都不行，你们几个小心点。我看这形势不大妙，有点像是‘黑潮’！消息既然到了青岚，城主府那边应该会有新的命令。明儿一早先不要出城巡视，我去城主衙署看看再说！”
沈中元赶紧举手：“师傅，‘黑潮’是什么？”
于照尘道：“你们还小，不知道也正常。三百年前，异兽曾经大规模袭击过我们人族，据说当年兽群声势浩大，犹如连绵不绝的黑色潮水一般冲击而来，人族抵挡不住，死伤惨重，直到各上宗大派出手，才平息了兽乱。这就是‘黑潮’的来历。”
说毕，于照尘拍了拍手：“大势我们不管，顾好小命才是关键！你们也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修炼启灵诀，说不定就引灵灌体了呢？对了，小洛，你决定了没有？”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洛星北说的。
洛星北望着于照尘问：“你们还会出城巡视的吧？”
于照尘肯定点头：“若真是‘黑潮’来临，谁都跑不了！”
洛星北下定决心，纳头便拜：“师傅在上，徒儿洛星北诚心入门！”
于照尘端坐受了他一礼，又令他与师兄师姐见了礼，然后笑道：“我们小门小派，也没多少讲究，以后你就知道了。明儿我就跑跑坊正那里，先给你做个入门记录。”
洛星北想了想，请教道：“师傅，弟子还有一问。什么是引灵灌体？”
众人瞠目结舌。
于照尘面色古怪地问：“你不会连启灵诀都不知道吧？”
洛星北当然摇头，老百姓里不关心这个的多了去了。
于照尘点了点乔婉儿，让她来答。
乔婉儿初为师姐，正在兴头上，早把之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清了清嗓子，背起手来摇头晃脑地道：“启灵诀，三百年前为三圣所创，凭此修习，可引天地灵气灌体，超凡脱俗，成为真正的修炼者。”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自己还没进阶呢，居然就摆着一副师姐架子来教导新师弟。
沈中元笑嘻嘻地冲她做着鬼脸，乔婉儿瞪了他一眼，继续扮高人：“你连启灵诀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晓得修炼七大境界了？”
洛星北心思全在如何增强战力上，没察觉到乔婉儿的女儿家小心思，只是恭敬地问：“师姐请讲。”
乔婉儿越发得意，点着头道：“嗯，孺子可教也。修炼分为引灵灌体、开启灵根、催生灵识、孕育灵胎、体灵合一、天人交感、自成一界一共七大境界。所谓引灵灌体，就是身体能够感应灵气，战斗时灌注自身，提高攻防。”
洛星北想了想，问道：“引灵灌体，是吸纳灵气入丹田吗？”
乔婉儿哪懂这个，不由语塞，赶紧看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是丹田？”
洛星北又问：“如果成为了修炼者，可得长生否？”
众人默然：“活着就不错了，还想什么长生，顶多延寿个四五十年罢了。”
洛星北耸了耸肩膀，没有再多说——和梦中地球上的传说不一样啊。
于照尘干咳一声：“师傅呢，也才引灵灌体的阶段，至于后面怎么修炼，我也不知道。咳咳，青禾，将启灵诀传给星北，你先练着。功法嘛，这个这个，会有的。”
说完，于照尘有些心虚地转身想走。
洛星北道：“师傅，弟子还有一问。”
于照尘身子一僵，干笑回身：“何事？”
洛星北问：“师傅，我杀掉的那头梼杌呢？”
于照尘一怔，忍不住连连咳嗽：“咳咳，那个，咳咳，梼杌是异兽，异兽有异能，那个，咳咳，异能存于兽核，有大用，有大用，你明白了吗？”
洛星北点了点头：“明白了。”说完转身回了小屋。
众弟子在一边偷笑。
于照尘老脸一红，端起架子道：“你们几个，师傅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修炼不易，师傅我经常说，修行之道，财侣法地缺一不可。咱紫云门孱弱，看到好东西自然就要划拉到自己怀里，这叫落袋为安！”
且不去管紫云门众人在外嬉闹，洛星北花了顿饭功夫，跟着陈青禾背会了启灵诀，才回了屋里，坐到床上开始浑身发抖。
同村亲友的逝去让他悲伤得无以复加，父母的惨死更让他无助、恐惧、孤独、迷惘，他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直到陈青禾说兽乱可能有人指使。
父母的仇必须要报，亲友的仇必须要报！他的心中升腾起无尽的怒火，燃烧着他昂扬的斗志。只有让凶手付出足够的代价，父母亲友才能得到安息！
他需要打起精神来，养好身体，失去理智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冷静和自律是现在的他必须做到的。
想要报仇，单枪匹马可不行，个人实力不够也不行。南湾村虽然不大，也有十好几个狩猎好手，寻常野兽可没那么厉害，竟让整村的人逃不出一个。回想自己看到的村庄惨景，惨死的父亲母亲、一个个同村老少爷们，那血腥味、那惨状，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洛星北一遍遍在心底给自己鼓劲，要变得更强！
他必须找到同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仅仅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哪怕紫云门只有小猫三两只，也比他一个人强，所以，加入紫云门他并不后悔，至少这几个人感觉还不错。何况，紫云门再弱，背后也站着青岚、站着云鼎这样的巨无霸，不指望贵人们给他这样的蝼蚁撑腰，顺风坐船总好过逆风博浪。
更重要的是个人实力。求人不如求己，报仇归根到底是自己的事。
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呢？



 第九章天地有灵分七情

洛星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敌人是谁还不知道，甚至连有没有敌人都不知道，但他可以先想明白自己的实力构成。
是自己在父亲指导下一点点学到的猎兽经验？是打熬出来的血勇？还是被人认定、自己却懵懵懂懂的“引灵灌体”？
这些都有用，但是，还不够！
溺水绝望的人，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在手里。对洛星北而言，刚背会、但还没开始着手研究的《启灵诀》，就是那根稻草。
修炼之途虽然艰辛而希望渺小，但至少提高了洛星北可能达到的上限。
而抓住稻草的手，就是梦里学到的知识！
梦中年复一年的学习，已经将许多知识刻进了他的灵魂。只可惜“科技”方面的知识成堆，关于“修炼”的却寥寥无几。
那些知识如果真的有用，自己就不只是一个什么都需要别人施舍的“乞丐”了，而是一个捧着金饭碗的“乞丐”。
洛星北不怕做“乞丐”，他只祈求手中的饭碗十足真金！
《道德经》拿出来，会不会马上修道有成，立地成仙？对了，《道德经》怎么说的来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存在记忆里的，只有开篇这十二个字而已，这让洛星北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搜索引擎才是自己最需要的！
百日做梦太不现实，他只能安慰自己：道教那一套更多属于哲学和养生范畴，在地球也没见出个经得起考证的真正仙人。
那就自己研究！别的不会，自学的能力总是有的，解构、分析，推导，实验，总结、改进！
洛星北想了想地球上各种关于“走火入魔”的奇闻异事，咽了口唾沫；又想了想那些黑化后与全世界为敌的影视案例，重重叹了口气。
自己一直生活在相对闭塞的村庄，跟着村里人打猎，对玄灵界了解更少，也不知道有没有“心魔”的存在？
不管了，总要试试看才甘心。
按照《启灵诀》所讲，天地灵气与人之七情息息相关，采气入体，引气为用，就能入门。而在玄灵界，与梦中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修炼真的能得大能力，飞天遁地真的存在，他自己就曾经亲眼目睹过村子上空有仙人踏空而行。
也就是说，采气法在现实中的玄灵界是行得通的！
那么，此灵气一定不是空气，也不是道教认为的阴阳五行气，更不是佛教、儒教的心性修养。
科学和玄学都把气进行了细致的划分，如同玄灵界采用七情的标准来划分一样。而从有限接触到的修炼者（目前只有两个人，臧阳华、于照尘，自己暂时不计入）来看，灵气是具体的、可以被观察到的、可以被利用的。
所以第一个结论，灵气是多种类混合物，而且不是空气，存在于周围的空间，不容易被感知。
修炼者身上可以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而发光是能量散溢的表现之一，因此灵气可能是基础能量，至少是带有不同形式能量的粒子混合物。（考虑一下波粒二象性？打住，让德布罗意先休息，还是把牛顿那套先拿出来用吧。）
这是第一点，也是修炼能够进行的基础。
第二点，各种灵气间有“生克乘侮”的相互促进、相互排斥关系。
这个也能够理解，五行八卦在梦中的也是相互生克的。启灵诀认为七种灵气的表现形式为“金、木、水、火、土、光、暗”，这应该是七种灵气单独或者相互之间“生克乘侮”后表现出的特性。而这些特性之间又存在“生克乘侮”的关系。
所以在修炼时，应当将七种灵气区别对待，还要注意相互之间的影响。
七情与五行光暗之间，谁为本，谁为表？换句话说，谁是更基本的能量构成形态？
至少从结果来看，玄灵界以七情为本，以五行光暗为表现形式的认知获得了突破。
第三点，不管是科学还是玄学，都讲究对气的不同成分进行不同的使用。比如科学会单独提纯氧气、氢气、氦气等等，比如气功的修炼要在日出时采太阳之气、午夜时采太阴之气，或者修练呼吸、采五行之气等等。
也就是说，对于灵气的运用，我们虽然不能在吸纳时做出区分，但是在不同的条件下，能起作用的灵气成分是不一样的。
身体就是一个反应炉，采集的七情灵气在身体内反应，然后以五行光暗的形式表现出来，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物化学过程。随着过程的不断进行，身体也在不断做着适应性的调整，最终获得改造，实现进化。
进入引灵灌体阶段的表现就是明证。七情气被吸纳进身体，然后以光膜的形式附着在体外或者武器上，从而增加防御和攻击力。
所以，让灵气进入身体，然后不断通过特定的呼吸、行走坐卧的姿势等方法，来调整灵气在体内的反应或者运用，让身体不断适应这一过程，进而由自我对这些反应进行控制，就是修炼的方向和目标。
在启灵诀中，这种特定的、让灵气在体内反应的方式是“手印”。洛星北觉得依照自己的推论，只用“手印”催发，似乎过于狭隘了，“手印”显然是初学者入门的辅助手段。应该还有其他的方式。
第四点，灵气和人体之间的联系桥梁是情绪。也就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人体情绪的变化，才是控制灵气的“高级手段”，因为发现了这一点，玄灵界才将这七种灵气以情绪来命名。
现实中的修炼体系已经很完备了，通过情绪来引导、沟通七种灵气就是根本。
不过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初学者能够掌控的范围，七种情绪的运用各有不同，需要区别处理。
第五点，感知在修炼中非常重要。所有的实验都需要观察、反馈、改正，如果没有这些，得到的就是实验失败的灾难性后果。所以有“抱元守一心要静”，有“似想非想气要平”，有“宁神静气心放宽”，但这些只是提示感知时的心理状态，如何感知这种偏唯心的方法，在启灵诀中并未阐明。
这才是修炼启灵诀的重点和难点。
难怪启灵诀只是入门口诀，因为没有修炼的钥匙！
应该还有更好的修炼口诀，来具体讲解如何感知。
可惜，这在玄灵界显然是稀缺资源。
上面五点，是基于启灵诀而得。使用的方法，不过是结合了地球文明推导了一下。由于逻辑条件的缺失，自己只能得到这么多。
至于地球文明中具体的修炼法门，因为没学过，他还真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点：地球文明讲修炼，修的是意念；而想要体悟到意念，则需要冥想。
也就是说，冥想，才是地球文明中，打开修炼之门的钥匙。
那么，可不可以两者结合，用手印进入冥想，用冥想来引导情绪，从而感知到灵气呢？


 第十章两世合一现真如

搞清楚了修炼的基本脉络，下面该试试陈青禾教给的“手印”。
洛星北修炼的第一目标，是能够自主进入引灵灌体状态。
手印是以冥想引导身体和意识，沟通灵气的辅助方法。洛星北理解为：以手结印，可以清除杂念，进入潜意识层面，然后再体会情绪和意念。
所以，先要搞清楚每个手印的含义和明确指向。
启灵诀的手印共有九个。
因为初次修习，他只准备使用其中三个：以“不动本源印”起，静心明智，保持不动不惑的意志，坚守自己坚强的体魄；以“玄微感应印”续，清扫躯壳、以一尘不染之境，感应到七灵气的存在；以“返本归真印”终，自由支配自己的躯体、意志，以大毅力回返现实。
用一个最小的、完整的修炼循环，来感受实际情况。
如何进入潜意识、如何调动情绪，是他需要明了的地方。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努力放松身体、抚平情绪，然后坐回床榻上，开始第一次打坐修炼。
他摆的是两手心、两脚心和头顶心共五心向上的打坐姿势。这个姿势刚开始很累，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十万只蚂蚁在周身上下爬动，让人直想动手挠上一挠，只过了片刻，就已全身汗出如浆，衣裳好似水洗。他咬牙坚持着，拼命驱赶进入脑海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双手十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结“不动本源印”，心间观想一片无垠的、平静无波的大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间，他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
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最开始的酸麻肿胀统统离体而去；舌下自然生津，虽然全身还是热烘烘的，却不再有汗水流出。
他仿佛进入了那片大海，慢慢地沉入水下，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到轻微的压迫，有一股似明非明的波动，以一种缓慢得犹如蜗牛漫步的频率，将他包裹其间；每一个念头都开始和海水同步，变得浩瀚、包容、纯净。
不知是时间变得缓慢，还是思绪变得空明，他仿佛抽离出了自己的身躯，化身为虚无，渐渐与整片海融为一体。
海就是他，他就是海。
冥冥中，洛星北知道，自己入定了。
他双手自然而然变化，十指伸展，右手手心向外，两手成拳，右手掌心握住左手大拇指，拇指、食指相接，成“玄微感应印”。
成印那一刻，他知道，情绪来自体验，体验来自记忆。
他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出现画面，首先是大暴雨中人间地狱一般的南湾村，他感受到自己的悲痛、悔恨、恐惧、哀怨……，但这些情绪的波动仿佛抽离了他的身体一般，无法撼动他现在平静的状态。
然后，他发现自己在后退，不，是时间在回退。
他一直退回水潭边、与梼杌作战、看到“唧唧”清澈的眸子、回到休息的山谷、陷入了沉睡。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
栩栩然蝴蝶也。
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
蝴蝶之梦为周与？
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此之谓物化！
时间后退得越来越快。
他回到南湾村，思念中的父母犹在；他渡过了难忘的成年礼，欢喜于得到了孟极骨矛；他跟随父亲出猎，帮助母亲干活，想着自己的对错；他在小小的南湾和伙伴们快乐地玩耍，给长辈们捣乱；他开始牙牙学语……他惊奇着、欢喜着、惊讶着，回到了母亲肚子里，进入了胎息状态。
洛星北不知道的是，他坐在床榻上的身体周围，出现了淡淡的七色光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然后，开始前进。
还是胎儿的洛星北，似乎看到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燧人氏取火、涿鹿大战、尧舜让位、大禹治水、后羿射日、姜太公钓鱼、烽火戏诸侯、曹刿论战、楚庄王一鸣惊人、伍子胥过韶关、三家分晋、屈原沉江、秦王一统六合、楚霸王自刎乌江、张骞出使西域、司马迁著《史记》……他的思绪如光电般迅速，那一幕幕越来越清晰，便如自己亲身经历一般真真切切。
时间开始流转。
他陷在光怪陆离的神话之中不能自拔，一直到了秦汉尤不自知，接下来便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顺流而下，一路编年断代，本纪世家，直向新华夏成立而去。
洛星北身周的七色光晕仍然淡淡的，却慢慢清晰起来，变成一个个小小的，肉眼几不可见的光点。
这些光点在空中载浮载沉，大致形成一个半球，围绕在洛星北身周，缓缓飘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星星点点的灵光，突然变得越来越亮，直教人不能目视。待那灵光亮到极致时，有一瞬间，好像所有的灵光都朝洛星北涌去，完全融入他的体内，似乎他就是一个黑洞一般，吸走了所有的光线，甚至就连他自己，也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这一刻，他无想无思，大脑中变成了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星北心神一动，却只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堵几乎要将他禁锢的无形之墙，落入了一处混沌之地。
他低头一看，周围都是一片的虚无，没有光线，没有色彩。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吸了吸鼻子，闻不到气味；掏掏耳朵，一片寂静，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到。
他正在惊异，周围的空间中，突然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光点，蝌蚪般不停做着无规则的游动，这些亮点色分七彩，晶亮晶亮却并不刺眼。他努力观察，想看清光点的组成，想明白光点如何运动，想知道光点如何发光，想看看光点是否可以交流，最想了解的，是光点为何分为七色……
这些光点，竟然与现实中他坐在床榻上的身体周围的，一般无二。
下一刻，洛星北醒了过来，泪流满面。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拇指、食指、小指伸展相接，其余紧扣。
“返本归真印”。
他抬头，窗外，天已微明。


 第十一章亡羊补牢觅兽踪

一晚的修炼，给洛星北最现实的好处是，他的伤势几乎痊愈了。
尝到了甜头的他，恨不能闭关十天半月，再出来时就天下无敌，横扫六合。
这个想法注定只能是美好的。
一早出门去城主衙署探听消息的于照尘，带回了青岚开始调整布置的消息。
随着于照尘一声吆喝，紫云门众人匆匆忙忙地收拾一番，连小猴唧唧一起，全员出动。也不知他们到底准备了些什么宝贝，大包小包挂满了每个人身上，就连洛星北也不例外。
稀里糊涂跟着大家穿街过巷，远远看到西城门在望，洛星北才从于照尘口中得知，要去出城扫荡。
官道旁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个个身穿劲装，佩刀带剑，一副游侠儿打扮。这些人整日混迹在城内，低头不见抬头见，早已熟识，有相互拍着肩膀寒暄的，有蹲在一块儿吹牛的，也有彼此不合骂娘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不远处，一队府兵已经整队守候在侧。这些府兵甲胄上身，刀剑在鞘，或持着盾牌、或拄着长枪，倒有半数身上背着弓箭。他们在带队队正的整饬下，默不作声肃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与旁边的散漫无纪的游侠儿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照尘带着大家赶到这里，让众小稍待，自去队正处点卯。
一声讥笑声在人群中响起：“哟，我说是谁大包小包来赶集呢，原来是青岚第一个发现兽乱的紫云门啊。看你们这样子，是把一点家当全绑在身上了吧？”
这声音阴阳怪气的，夹杂着满满的讽刺。
众游侠儿一个个恨不能只带刀剑出来，看到不顾形象的紫云门，都在旁边指指点点，笑话他们破家难舍，没见过世面。
洛星北循声望去，果然是打过照面的追风堂阮华茂，没想到连他们也被召集起来了。
城主衙署果然已经得到了兽乱爆发的消息，组织起更加充足的人手。
沈中元和他一向不对付，一听这话就竖起了眉毛，张口就要叫战。赵子诚拉了他一把，朝府兵方向怒了努嘴，反唇相讥道：“哟，这不是追风堂阮大少么？看你这打扮，是来相亲还是吃请的？啧啧啧，脸上抹的粉都有三寸厚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啧啧。”
阮华茂自负风流倜傥，动作打扮处处学贵人做派，可惜他整日混迹市井，只学了皮相，却没那底蕴，成了个四不像。
听了赵子诚的话，不少人乐得打起了哈哈；就连在场的许多女修，也纷纷掩口偷笑。
一旁的洛星北也不禁莞尔：阮华茂果然打扮得油头粉面，耳旁还簪了一支红花。他本就男生女相，这番打扮更显面若桃花，赵子诚意味深长的啧啧连声，真真让人浮想联翩。
沈中元见阮华茂出丑，不禁大乐，唯恐天下不乱般拍手叫好，追风堂众人都面色难看，不少弟子纷纷喝骂，就要上前动手，臧阳华还吊着胳膊，见此情形，也只冷着脸不说话。
他们闹得不像话，终于引起了那边领队的府兵队正注意。
队正名叫齐光赫，细眉小眼的，穿着一身皮甲，腰挎一口铁刀，显得一身煞气。他沉着脸走过来，喝问道：“谁在生事？”
于照尘也跟了过来，忙抢上前给了闹得最欢的沈中元一巴掌：“没点眼力劲儿，都是为了任务出来的，言语上吃点亏怎么啦？有本事把力气使在异兽身上去！还不乖乖待一边去。”
臧阳华听他指桑骂槐，气得叫道：“于照尘，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谁言语上吃亏了？谁没点眼力劲儿？谁不把气力使在异兽身上？”
于照尘呵呵一笑：“哟，藏堂主，我这儿教训徒弟呢，你着什么急？”
齐光赫被点出来带队扫荡异兽，本就不情不愿，哪里耐烦听他俩嚼舌头：“既然你们两派这么喜欢吵架，等下就走一起好了！谁再吵闹，赶出队伍去！”
臧阳华还要争辩，见洛星北在一旁撇嘴，不知怎的心头一怯，一摆头呵斥起自己手下来：“行了行了，跟他们费什么话，好好养精蓄锐，等下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英雄好汉！”
围观的游侠儿一看臧阳华认了怂，纷纷起哄，场中嘘声连天。
洛星北却没心思管这个，看齐队正不着急开拔，好像人还没到齐，便趁机向于照尘请教。他现在只想提升实力，实力足够强，面对可能的敌人才更有把握。
一晚入定，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处的引灵灌体这一阶的状态。
他试过，现在可以和于照尘一样，打斗时能短时间催动灵气护体，爆发出更大的力量和敏捷，但是持续的时间很短。
想要持续引灵锻体，除非进入修炼状态。但他发现控制体内灵气很难，没法做到如臂使指。
于照尘的回答是：想控制灵气，就要精研启灵诀，最大的干货九大手印要靠水磨功夫一点点掌握；或者学习更详细更有指向性的高级功法，譬如云鼎上宗用的就是宗门秘传的怒涛诀，据说能直通孕育灵胎，比大路货启灵诀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紫云门，只有启灵诀。
于照尘安慰洛星北：现在就算有了功法，也还不能进阶。引灵灌体严格来说，主要是温养身体，锻炼心念，在这一阶段打好基础，并不是坏事。
听于照尘的意思，他已经打基础打了半辈子了？
洛星北的表情让于照尘很没面子！师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来来来，你且催发灵气，轻轻拿起这个小罐。”腹黑的于照尘给出了一个小小的任务。
洛星北依言行功，他催发灵气还不熟练，足足五息的时间，身体才泛出微光。
于照尘很贴心地提醒：“嗯，这时间足够敌人砍上十七八刀了。”
洛星北不答，伸手去拿那个瓦罐，只听“波”的一声轻响，瓦罐粉碎。
于照尘笑得风轻云淡：“还好你没在灌体状态去摸唧唧。”
洛星北呆若木鸡。
正在此时，一群人策马从城外而来。
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骑在马上顾盼自雄。这人深目直口，头戴冠帽，蓝色绫罗着身，宽袍大袖飘飘，左悬长剑，右挂玉佩，正是标准的富家公子打扮。在他身后，六个紧身劲装、五大三粗的骑士雁翅儿排开，映衬得那男青年越加气势不凡。
这人骑在马上，见城门外闹哄哄的，有人还在官道上吆五喝六，他哼了一声，眼角闪过不耐，竟不勒马，毫无顾忌带着手下直向城中冲去。
一时间尘土飞扬，游侠儿们惊呼出声，纷纷避让。


 第十二章灵箭冲霄急求援

那群人纵马如飞，黄土漫卷如龙，笔直向城门冲来。
众游侠儿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在城中游荡惯了，谁愿意站在这儿傻等？不少人张三李四地叫着，呼朋引伴，聊着天打发无聊时间，更有几个跑到官道上，伸着脖子向城中观望，嘴里骂骂咧咧地诅咒那几个到现在还不见踪影的夯货门派。
谁会料到有人不管不顾，任胯下马匹在官道上冲着人直撞过来？
马蹄得得，越奔越急。
看方向，那群骑士还不仅仅只是沿着官道前进，而是走了个弧线，箭头直指游侠儿们站成一团的外围。
惊呼声响起，众游侠儿见势不妙，赶紧各施本事作鸟兽散。一时间，腿脚好的跨步如飞，身体壮的硬生生往一边挤，机灵点的弯腰就往空处钻，倒霉的就只有往地上一缩，来上一个侧滚翻。
紫云门因为开始的吵闹，被于照尘带到了一边，倒免了狼狈。
洛星北回身观看，却见那群骑士冲过人群后，勒马回缰，指着受惊的人群哈哈大笑。
那青年坐在马上，抬起执鞭的右手示意，身后笑声顿歇。他指着人群中一个躲躲散散的身影，倨傲地问道：“胡老三，你等在此，是想聚众谋逆不成？”
胡老三是个笑眯眯的胖大汉子，若不是身着劲装，更像是个饭堂的大厨。他一个人带着十来个小后生组了个“八方派”讨生活，在城中一向小心翼翼，很少见他和人红脸，是个老好人。一听这话，他面上变色，赶紧摇头否认：“秦少爷误会了。我等是奉了城主令，出城清理异兽的！”
秦少爷仰天打了个哈哈，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们？”
他眼角都不瞅尴尬的胡老三，也毫不理会面色涨红的游侠儿们，反而好整以暇地游目四顾，嘴角的不屑一如他再次问出的话语就像要将所有人踩在脚下，还要碾上一碾：“就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
他冷冷地、骄傲地笑着：“就凭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这句话一再强调，一点儿没将游侠儿们看在眼里，就像在看一群愚昧、自大、即将赴死却犹不自知的牲畜。
洛星北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游侠儿们一个赛一个的脾气暴躁，怎可能受这等鸟气？上百人群起而攻之，不死也要脱层皮！
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一直表现得天老大自己老二的英雄好汉们，虽然还有几个愤愤不平，却一个个低眉顺眼地不敢反驳。
洛星北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沈中元，这小子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怎地连他也怂了？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人附和这个秦少爷的话：“就是，派这么多酒囊饭袋出来，即不管用，还要多出战殁抚恤，实在太不划算！不如把什么八方派、紫云门之类的垃圾门派赶回去算了！”
又是阮华茂！
洛星北有些理解沈中元的感受了，这小子真是招黑，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秦公子在马上高高坐着，一眼扫过去，恰好看到乔婉儿手中捧着的唧唧。这小小的猴儿捧着个泉草果，啃得正欢，时不时还抬起头来，用它萌萌的眼睛往四周扫上一眼。每当婉儿爱怜地轻抚一下，它就会仰头给一个滑稽的笑脸，发出舒服的轻哼。
秦公子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抬手一指道：“这只小猴儿倒是有趣，本公子要了。”
洛星北出身微寒，每年家中大部分的收入，都被贵人们以各种名目收了去，逼得他和父亲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靠进山打猎维持生计。家中、村里，受够了催课小吏的腌臜气，看够了所谓贵人们高高在上的恶心嘴脸，可以说他是场中最不喜欢所谓“贵人”们的一个。
他踏前一步，不动声色将婉儿拉到身后，顺手接过唧唧，放在肩头，慢条斯理地拱了拱手：“秦少爷，这只小猴儿普普通通，又是刚抓来的，野性未驯，若是伤了少爷家的丫鬟婢女，岂非不美？”
这粗衣短衫的泼皮少年竟敢直言顶撞！
秦少爷眉毛一立，就要发火，身后一个长脸长须的老者催马上前，低低在他耳边劝慰。
洛星北隔得远，只听到“城主”、“禹长老”、“家主”、“大事”等寥寥几个字，茫然不解其意。
那老者与马上其他劲装骑士打扮不同，着一领素色青袍，戴一顶玄黑幞头，好似地位不低。秦少爷与他争辩几句，竟听了劝告，恨恨一带马缰，不再多话，只用鞭子遥遥点了点洛星北，就拨转马头，带着众骑士，绝尘而去，城门处的守城军士便如没见一般，任他穿城而过，进了青岚。
乔婉儿觉得自己惹了麻烦，低低说了声“对不起”，紫云门众人安慰了她几句，只说不关她事。至于洛星北出头顶撞，他们只是面露忧色，却没多说。
洛星北觉得这人太过无法无天，便问陈青禾：“这秦公子是何人？”
陈青禾用看与世隔绝的怪物的眼神，很夸张地看着他：“他你都不知道？秦岭世家二公子，秦玉。”
秦岭世家何许人也？
这是一个紫云门只能仰望的存在，财富巨万，门下众多，历史悠久，代代兴盛，如果将紫云门比作一只弱小的蚂蚁，那秦岭世家就是一只大象。
云鼎国立国至今，堪堪二百六十年，国祚正长。而秦岭世家就是绵延百年后，于近三十年崛起的新兴宗派。家主秦景成，心怀大志，这些年在他的带领下，秦岭世家蒸蒸日上，大肆收罗修炼强者，已是云鼎国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在云鼎重镇青岚城，秦家与同样是近年崛起的慕容家一起，成为青岚门派风云榜上唯二的庞然大物。
秦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世家子弟。秦家家资丰厚，硬生生用灵药给他堆出了开启灵根的修为，又找名师打制了灵器“火云梭”，竟然也成了一个“高手”。可惜其母早亡，失了管教，成了青岚城的一大祸害，与大天门门主慕容风华之女慕容青衫并称“青岚二害”。
洛星北很奇怪：“就没人管得了？”
于照尘解释道：“秦岭世家一向高高在上，秦玉那小子更是个拿下巴看人的主儿，在青岚城里整日里欺行霸市，抢男霸女，可没少惹是生非！不过这两年他老子见实在闹得不像话，下了决心将他送到城主府里当差，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洛星北点头表示明白：难怪众游侠儿畏如蛇蝎。
被秦玉这么一闹，众游侠儿不免意兴阑珊，待人一到齐，乖乖跟着前面军卒行伍一起开拔。
齐光赫早瞧见秦玉教训众好汉，也不上前，只在队伍中讥讽一笑，对两位峨冠博带的仙师艾宏畅、宋宏博道：“两位仙长且看，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两人是从启灵大殿抽调来协助这次任务的，虽然在宗门内无根无萍，但在凡俗面前自然高高在上。两人不屑地瞥了一眼后方蜿蜒的懒散人群，颔首嗤笑：“一群自以为是的虫蟊！”也不知说的是谁。
齐光赫一边与两人谈谈说说，套取内幕；一边整队前进，派哨探前出游走，轻轻松松，带着整队人走出二十余里，青岚城早已看不见了。
一路上，捕杀野兽五群，不过是些野狗野兔，狼都没见着；射杀猛禽一羽，也只是一只扑下来抓田鼠的倒霉飞鹰。
众游侠儿开始还兴高采烈，见到野兽就一拥而上，但如此反复几次，碰到的都是寻常野兽，数量又少，便没了兴致，任由士卒清扫。
洛星北是狩猎老手，早知道离青岚不远处人来人往，就是这等情况，也不多说。
堪堪到了下午，又行十余里，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齐光赫下令扎营修整。
还未安顿好，前方不远的天空中，一只表示最高遇险等级的红色灵箭，带着尖利的啸声，直冲云霄！


 第十三章苍云泽里猪婆龙

天空中的灵箭，爆出漫天鲜艳的红光！
所有人齐齐色变。
看方向，居然在苍云泽深处。
根据安排，他们这队的前方，是青岚最精锐的三个扫荡队之一，全是一阶以上修士组成，一出城门就直奔苍云泽，齐光赫等人则在后面慢慢清扫。
这次青岚铁了心要毕其功于一役，将全境兽乱平定，光是城西方向就派出了四队，算上其他方向和下辖七县，也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
就洛星北刚得知的，参战的堂会门派各携带了三张府库下发的怒火符，启灵大殿、云鼎仙庙等处有职司的修炼者也被抽调出来从旁协助，光是这手笔就不得了。
没想到，这个方向实力最高超的一队人竟然遇险了，而且是最紧急的情况！
齐光赫下意识看了艾宏畅、宋宏博两人一眼，他们已经开启灵根，是全队最大依仗。
无暇多想，齐光赫大声喝道：“所有人，立刻整队，向灵箭求援处急进！灵箭红色，十万火急。云鼎所属，见者必救。救援不力者，人头落地！”
说完，掏出一发灵箭，递与宋宏博。他也是一阶修士，能够发射灵箭，让宋宏博出手，是故意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倚重。
一发白色灵箭被激发，迅速升空。这是向后传递消息，同时也向求援者表示应援！几乎是同时，天空中又出现了两只白色灵箭。
齐光赫心下稍安，不是孤军就好！
两百余人，在前哨引导下，直扑苍云泽。
队伍向前疾赶，紫云门众人却在于照尘的示意下，渐渐落到了队伍的后面。
临出发前，紫云门其他人神神秘秘地在小院里进进出出，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洛星北随口问了一句，没人告诉他。就连最好说话的陈青禾，也只是说道：“小七你就不用管了，到时自知。”
现在洛星北才知道，他们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从随身的大包小包中，于照尘招呼着众人掏出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一分发下来。
举凡驱蚊避蛇、防毒治瘴、疗伤求救、定位阻陷、火种火把等各种小工具、小零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至于战斗装备，更是让洛星北开了眼界，除了常备的刀剑武器，绑腿护腕，每人还分到了一件半身皮甲，样子虽然陈旧，但分明是军队制式模样。更夸张的是，于照尘也不知道在哪摸了两把，居然摸出两把角弓来，这可是管制军械，真亏他们怎么弄出来的，还经过了城门口的检查。
不用说，这肯定经过了一番大肆采购，估计走的还不是正规渠道：作为边防重镇，青岚城对军械用具的管制还是很严的。
洛星北想起了梦中那些在广场、公园门口看到的鬼鬼祟祟身影，拿着偷来的手机凑上来问“要不要？”
这样子，有点违和啊。
紫云门众人在游侠儿们或钦佩、或鄙夷的目光中，忙忙碌碌披挂整齐，庄承哉打头，于照尘断后，将婉儿放在中间，排了个简单的小队阵型，跟着大队径直往沼泽中闯去。
唧唧却在这时候不安分起来，婉儿安抚不住，只得将小东西送回了洛星北处。洛星北也不多言，将唧唧接过，随手放在自己头顶，抓好了自己的头发。
野兽天生对危险敏感，只有在最信任的同伴身边才能安心。
这时候，队伍已经渐渐深入了沼泽之中。
苍云泽虽然在苍沣与云鼎之间，两国却从来不派重兵布防。除了因为一条大河横亘两国之间外，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沼泽里步步危机，实在不利于大军进入：沼泽就是吞噬人的龙潭虎穴，有敌前来，出一军堵在沼泽外，敌军自然不战自溃。
沼泽里，枯枝败叶遍地，淤泥深潭处处，谁也不知道哪块碧绿的苔藓下，就是吞噬人命的死亡之地；哪朵洁白的莲花旁，藏着伺机而动的毒虫。
视线所及，不时有瘴气涌出，灰蒙蒙有如实质，时不时，从那低矮的灌木里、草丛中、水洼处、淤泥上，会蹿出蛇虫蚁蝇，花花绿绿、五色斑斓，直教人头皮发麻。
这些毒物受久了瘴气滋养，体型一只比一只大，性情一个比一个凶残，见到人不但不躲，还会冲上来肆意攻击，经常弄得人手忙脚乱。
就在刚才，随着乔婉儿一声高亢的尖叫，一条黑背红首、足有三尺多长的蜈蚣，黄足波动间从她脚边掠过，吓出了大家一声冷汗。
追风堂的人就在一旁，本想借机嘲笑一番紫云门，但看了看那足足一掌宽的蜈蚣，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还有之前胡老三的一个手下，不小心跑出了队伍，刚走两步，脚下一软，陷进了一潭烂泥中，要不是大家赶紧用绳索拉扯，几个呼吸就会消失不见。等到拔萝卜一样将人拉出来，这倒霉蛋已经成了一个泥人，就如陵墓中陪葬的陶俑。
一路上惊险不断，状况百出。注意了再注意，还是折损了四五个人手。整个队伍越发萎靡，垂头丧气、小心翼翼地拄着探路的棍子，一点点地往前挪动。
也不知前面那队人怎么跑进沼泽里来了？
他们本来是准备扎营休息的，突遇灵箭之下，气还没喘匀就进了沼泽。行到现在，不光一众游侠儿，就连士卒们也撑不住了。
齐光赫也知道整个队伍的情况不好。他估算了一下，红色灵箭最初发射的地方已经不远，便下令寻了块干燥点的地方，停下修整。自己又发出一发应援灵箭，并加派前哨去找那队求援者。
日落西山，天色近晚。
燃起的篝火，驱散了骤降的寒气。大家坐在一起，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沉默着胡乱填几口吃食。洛星北刚啃了口干粮，唧唧突然从头顶溜下，跳到他掌中，神色惊慌，“唧唧、唧唧”不住乱叫。
有敌！
洛星北一惊，丢了干粮站起来，招呼紫云门和附近的同行戒备。他的坚决吓到了大家，众人刀盾在手，神色凝重地守在火堆旁。
臧阳华已被沼泽中的险情吓破了胆，哪还记挂和紫云门之间那点小龌蹉？忙喊起众弟子，抽出长刀，奔到了紫云门众人身边。
洛星北也不看他，只是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大家不由自主侧耳细听。
静夜中，只有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和大家或粗或细的呼吸，嗯，还有一两声寒鸦的呱噪……
不对，除了这些，还有悉悉索索的微声，好像什么在地上爬动一样，臧阳华骇然侧头，洛星北只点了点头，却不做声。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向这临时的宿营地而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连齐光赫等人也被惊动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全神戒备。
于照尘问了洛星北后，向齐光赫禀告道：“数量不多，应该只有一两头，可能个头比较大！”
齐光赫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夜空中，又一只红色灵箭冲宵而起。他脸色一变，咬牙跺脚道：“留三个门派断后，看看是什么东西。其他人，跟我前去救援！”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又指着于照尘交待道，“留下来的人，听他们的，小心！若有危难，立即往我们去的方向退！”
分派已毕，齐光赫带着人，就向刚才升起红箭处冲去。
现场只留下追风堂、八方派和紫云门三十来人。
于照尘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婉儿，你到中间火堆旁来！”
乔婉儿虽然泼辣，这时候却识得轻重，不敢违令，当下乖乖地退到了火堆旁，还顺手将洛星北头顶的唧唧接了过去。
于照尘又问了洛星北，取三支火把，点燃了分散插在外围。
追风堂、八方派众人本来有疑问，阮华茂更是不情不愿，于照尘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小七家世代猎户。”
很快，在摇曳的火光照耀下，乱草蓬篙中现出一个三丈余长的巨大黑影！
这怪物匍匐在地，鳞甲森森，短腿带爪，趾间有蹼，长尾大腭，行动间恶行恶像，迅速有力。巨大的身躯压得草倒蒿伏，利爪每次扬起，地上都有一个深深的爪印。
所有人一阵惊呼，乔婉儿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就连一向冷冰冰的冷幻林，也罕见地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于照尘与洛星北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只不过于照尘喊的是“猪婆龙”！而洛星北喊的则是“鳄鱼”！
于照尘愕然了一下，怒道：“什么‘恶鱼’，这不是鱼！彼其娘之的是龙，猪婆龙！大家小心，这家伙力大无穷！我的个亲娘喂，怎么碰上这个活霸王了！”
难得看到于照尘如此失态，就算看到“梼杌”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失态过。显然在他的了解中，猪婆龙就是凶残的代名词，比那难得一遇的梼杌厉害多了。
洛星北以前都是在云岭活动，还真没见过猪婆龙。此时定睛一看，果然和鳄鱼有所不同。它不像鳄鱼那样扁平，却足有一人高，前半身离地至少三尺，尾巴却拖在地上，全身鳞甲上遍布着寸许长的骨刺，尾端还有个圆锤一般的坚硬凸起，更加狰狞可怖。
这猪婆龙，可比鳄鱼大多了。
梦里纪录片中鳄鱼捕食时迅猛无敌，这猪婆龙肯定更加厉害。洛星北顾不得僭越，大声提醒众人：“小心它的尾巴，还有它的嘴巴，注意保持距离，用火把阻止它靠近！”
洛星北的话让慌乱的众人有了主心骨，众人集结在一起，拿着火把与巨兽对峙。
猪婆龙爬到近前，见对面人多势众，火势冲天，迟疑地停了下来。
洛星北低声叮嘱大家：“不要乱动，不要大声说话！”
在场三十来人，无不凛然遵令。对于未知的事物，大家都秉承着敬畏之心。
洛星北缓缓道：“大家站好，别乱动。现在稍微伏下身子，眼睛要盯着对方，不要露出害怕的表情，不要说话，和它比耐性！”
猪婆龙也停在原地，眼珠一霎不霎，嘴巴微微张开，狠狠地、冷冷地盯住对面人群。
现场一片寂静。


 第十四章阿基米德斗巨兽

面对刀枪不入的猪婆龙，洛星北唯一想到的攻击点，就是它的嘴巴。
当日对付梼杌，他就是在梼杌喷吐火弹时，对着嘴巴下的狠手。
可是当时的情况很难复制，猪婆龙张嘴撕咬时候快若闪电，想攻击它的嘴部难上加难。
洛星北想得头大，转头看看众人，一个个如同木偶一般不敢稍动，想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主意。
无奈之下，他问于照尘：“师傅，您有没有什么杀手锏？”
于照尘一阵支吾，低声道：“师傅的本事对付不了这凶兽，给它填肚子倒是没问题。你能单杀梼杌，这次还有这么多人，没问题，放心指挥。”
都什么人！大难临头还遮遮掩掩。
只要想想紫云门对入沼泽那般详尽的准备，洛星北就敢肯定，于照尘还有底牌藏着没用。
小市民！敝帚自珍！
洛星北腹诽两句，瞥了一眼身旁的追风堂、八方派——是因为有外人在场？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自己来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话语低沉，语速平缓：“大家都不要开口，听我说。臧堂主，你的人离的最远，派两个人，去后面扎营的地方弄几根木棒来，帐篷里东西不少，去看看，有绳子也弄过来。胡掌门，刀剑估计捅不穿‘猪婆龙’的皮甲，你的人想想办法，再弄几面盾牌。”
给每个人安排尽量具体详细的任务，紧急时刻让人停止胡思乱想——这是父亲几十年猎户经验的血泪总结。
洛星北继续安排：“等下打起来，正面出手的就是师傅、我、臧堂主、胡掌门，其他人辅助，别冲太快。这畜生看到我们这么多人都不退，一定有什么它特别在意的东西。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别的，比如说，”他的思路清晰起来，语速变快，“三哥，去后面找找，看身后有没有它的巢穴。仔细找，看是不是有小畜生，或者它的蛋！”
陈青禾缓缓向后摸去。
其他人依言行动，动作尽量轻微。
不是每个人都镇定自若，阮华茂就有些大意。他向后退着退着，不知怎的脚下拌蒜，踉跄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打破了暂时的均势。猪婆龙被这动作一激，突然划动四肢，冲了过来。
洛星北大喝一声“大家用盾牌挡！”
众人立即行动起来。于照尘、臧阳华、胡老三和洛星北一起动手，舞刀弄剑，盾牌挥舞，直向猪婆龙招呼而去。
刀剑相对猪婆龙而言，犹如几根小蜡烛。洛星北不报丝毫希望，连孟极骨矛都没拿出来，举起手中的火把，奋力朝怪兽掷去。
正如他所料，刀光剑影中，只听噗噗几声闷响，于照尘等人挥舞的刀剑虽然击中了猪婆龙的身体，却如中败絮，不得寸进。幸好庄承哉的盾牌砸在猪婆龙的巨嘴上，将它砸得歪了一歪。
这一下，没伤着猪婆龙，反而惹怒了这凶兽。只见它身体略一摆动，就将几把刀剑震开，粗壮的大尾巴一甩，带着那巨大的骨锤，“呼”的一声，径直砸向站的最靠前的于照尘。
众人惊呼一声，眼见救援不及。
危急时刻，于照尘身上突然黄色微光亮起，一团虚影一闪，没等众人看清，那虚影已经和他合为一体，于照尘速度陡增，一下就蹿了出去。
洛星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刚才师傅支支吾吾，果然有杀手锏没说出来！
恰好这时候，洛星北甩出的火把旋转着，堪堪飞到猪婆龙面前，那怪兽闪避不及，火把燃着的一头，一下撩在了它的鼻子上。
大凡野兽，鼻子都是弱点，猪婆龙也不例外。火把力道虽然不强，但上面的火焰烫得它猛一摆头，才将火把撞飞。
猪婆龙一击不中，本就甚是恼怒，何况还吃这几个人类火焰烧了一记？它嘶吼一声，张开两块搓衣板也似的长嘴，露着锯齿一般的尖牙，向另一侧也加入战团的冷幻林袭去。
幸好，有了这两下缓冲，庄承哉的盾牌又拐了回来。
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逃不过“熟练”二字，经常被赋予“能抗能冲”名头的庄承哉，别的还不突出，偏偏盾牌使得极好，这时也毫不例外派上了用场。
只见他毫不迟疑，行云流水般跨前一步，左手盾牌顺势一抬，挡在冷幻林身前，顶住猪婆龙的下颌，右手长刀扬起，翻转刀身，弃刃不用，对着撕咬而来的长脸尽力一拍。
“哐当”一声大响，那刀面正正拍在猪婆龙长脸上。
紫云门能在无数次街头斗殴中生存下来，“力大无穷”庄承哉居功甚伟！
那猪婆龙的脑袋被拍得猛然一摆，连两支前爪都抓不住地面，庞大的身躯直向一侧滑去。
这场景，让所有人都看呆了眼。就连刚刚到后面寻找到工具，拿着长棍、绳索、盾牌加入战圈的其他人，也下意识地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仿佛自己也挨了那刀面重重的一击。
猪婆龙皮糙肉厚，不愧霸王之称。受了这般重击，也只是把那巨大的头颅摆了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刚才一番争斗，猪婆龙终究还是吃了亏，果然还是盾牌有用！
众人中拿着盾牌的自觉站到前面来，将这畜生挡在外围，一个个握紧了兵器，紧张地等待着怪兽的发飙。
猪婆龙虽然凶残，生性却最喜欢恃强凌弱，刚才庄承哉拿盾牌拍的那一下，显出了能够与他抗争的力量，这让它发现，面前这群人并不如想象般好惹。
异兽对危险的避让都是本能的。
于是，大出众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猪婆龙低吼一声，掉转头，就待离开。
还不等众人松口气，一直躲在乔婉儿手中，大气也不敢出的唧唧，却突然叫唤了起来。
同一时间，到后面去的阮华茂也叫了起来：“哈哈，找到了！”
众人急回身看去，阮华茂拨开草丛，从地上捡起了一只比老鼠大一点的小兽。
借着火光，众人都看清了，这是一只小猪婆龙，难怪巨兽要孤胆袭击这么一大群人！
幼崽被阮华茂提着尾巴倒吊在空中，哀哀扭动着。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阮华茂伸出手，一把扭断了小猪婆龙的脖子！
这是逼着猪婆龙拼命！
陈青禾气急，照着阮华茂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得这缺根筋的样子货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在地。
于照尘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不好”，赶紧回过头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只已经掉头离开的猪婆龙不知何时，已经再次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了阮华茂手中的幼崽。
猪婆龙生养不易，数量稀少，这刻见幼崽死去，怒发如狂，厉吼一声，迈开四爪便冲了上来。那声势，比之前强了不知道多少！
小猴唧唧惊叫一声，霎时蹿到乔婉儿身上，紧紧缩在了她的手中，瑟瑟发抖。
刚才的惊险还历历在目，众人哪敢怠慢，纷纷举起木盾戒备。
洛星北马上撤身，回身捡起了陈青禾拿来的粗木棍。赵子诚反应极快，知道大伙儿手中的家伙不管用，招呼了最默契的陈青禾一声，弃了兵刃，两人拉起绳索，便向“猪婆龙”两侧绕去。
就在这时，猪婆龙的攻击也到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巨兽不但冲撞而来，还有更厉害的攻击方式。
就见它身上微光一闪，巨腭忽张，从嘴里喷出一道冰箭，蓝光闪闪，寒气逼人——它竟然还会术法攻击！
刚才于照尘可没说这个，显然他也不知道。
在猪婆龙眼里，面前的敌人中，最有威胁的就是庄承哉，刚才那一下，拍得它着实不轻。
冰箭冲着胖子激射而至。
电光火石之间，庄承哉只来得及抬起左臂，那足有小儿手臂粗细的冰箭就轰在了盾牌上。
冰箭攻击的强大，是在场的修炼界菜鸟们想象不到的。
就听一声轰然爆响，那道冰箭在盾牌上炸开。
之前一直表现得强力无比的铁皮木盾，在这巨力冲击之中，裂成两块。胖子庄承哉，也被撞得离地而起，直往后飞去，身上迅速挂起了道道白霜！而庄承哉身后的冷幻林和沈中元，还有其他两派的几个门人躲避不及，被横飞而至的胖子撞倒，一起变做了滚地葫芦。
仓促间结成的防御阵势，一触而溃！
正面只剩洛星北一人，而猪婆龙已呼啸而至。
赵子诚和陈青禾正持着绳索绕向猪婆龙身侧，于照尘正气急败坏地从后面赶过来，臧阳华、胡老三两个高手被挤到了一旁，眼看洛星北遇险，却都救援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星北双手紧握粗壮的木棍，一端抵在地上，将这唯一的武器斜斜抬了起来。
下一刻，在乔婉儿高亢的尖叫声中，猪婆龙的下颌被洛星北手中的木棍顶中，那头颅斜斜向上仰冲而起，如同从水中冲上天空的飞鱼。
巨大的长腭，擦着洛星北的鼻尖划过，腥风扑面，洛星北甚至看到了“猪婆龙”口中的一颗坏牙。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翘起整个地球！
这一刻，洛星北心中怒吼：我爱死你了，阿基米德！


 第十五章以柔克刚终擒龙

于照尘眼见救援不及，大叫不好。
却见猪婆龙冲到了洛星北跟前，大头朝天，半身仰起，两只前爪还在空中不停地划拉着，沿着一道诡异的弧线，冲向空中。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猪婆龙，竟然像一条上钩的鱼儿一样，半身在空中乱摆，那样子说不出的可笑。
乔婉儿的尖叫戛然而止，其他人惊骇欲绝的表情也凝聚在了脸上，就连瑟瑟发抖的小唧唧，也支愣起了耳朵，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趁此机会，洛星北赶紧朝后跑去，只留下作为杠杆支在地上的木棍，还顶着张牙舞爪的猪婆龙。
冰箭太厉害了，那就让它发不出来！
洛星北一边跑，一边大吼着唤醒发呆的众人：“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捆住它的嘴巴！其他人，再上几组，连爪子带尾巴，一起捆了！”
话音未落，那根木棍已经支撑不住如此巨大的重量，啪的一声折成两段，猪婆龙一侧身，白生生的肚皮翻转，轰然倒地。
到目前为止，“猪婆龙”还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而场中众人，却已经多次险象环生。
没有人逃跑，在深夜的沼泽中慌不择路，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何况后面还跟着一只凶猛的巨兽。
赵子诚和陈青禾两人不顾脚下的湿滑，连滚带爬地跑到猪婆龙旁，趁着它倒地的时候，拿绳索往它头上一套，连拉带拽，终于将它的长嘴给缠了起来。
到这时，众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封住了猪婆龙的嘴巴，它就不能发出刚才那威力惊人的冰箭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疯了一般迅速围了上来，一根根绳子往猪婆龙身上套。不能发射冰箭的猪婆龙，威胁性大大降低，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洛星北冲了过来，喊道：“把它拉住了，攻击它的双眼！”
然而猪婆龙又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赵子诚和陈青禾虽然竭力拉紧绳索，让它张嘴不得，但其他人想控制它的其他部位，却没那么容易。
关键时刻，还是入了一阶的散修清醒果敢。
臧阳华顾不得肉痛，掏出城主府下发的符纸，左手掐在指尖，右手诀法三变，口诵灵诀：“天地同根，怒火由心，颐指气使，莲华净世，疾！”那朱红的符纸脱手自燃，如同莲花绽放，激射在猪婆龙的肚皮上，轰然炸开。
猪婆龙刀枪不入，却挡不住这积累天地灵气的术法攻击，本来要翻过来的身体一软，气力全泄。
胡老三更狠，瞅准机会，催发灵气灌体，大喝一声，纵身而起，手中长刀刀尖向下，直插猪婆龙身体与尾巴交界处的……菊门。
真·致命攻击！
猪婆龙嗷的长声痛叫，浑身痉挛着，猛地翻过身来。只见它横身一掀，胡老三飞出三丈远，口中鲜血狂喷；大头一摆，赵陈二人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丈许长的巨尾，也从身后呼的一声，带着那巨大的骨锤，劈头盖脸砸向刚冲到跟前的于照尘。
这一下又快又急，于照尘闪动起黄光，直到巨尾临身，才堪堪闪开。
洛星北眼见不是事，嘴里大喊：“都后退。猪婆龙发疯了，大家小心！”
一边喊着，洛星北奔到赵子诚旁边，一起拉住了绳索：“冷木头，沈冲动，都来帮忙！不要硬拉，顺着它使力的方向卸力！”
冷幻林、沈中元两人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计较洛星北的称呼，赶紧跑过来帮忙拉住绳子。
其他人有样学样，七八条绳子纷纷抛向猪婆龙。
一时间，现场一片混乱。
绳索纷飞中，阮华茂立功了。
他抛出的绳子挂住了猪婆龙的巨尾，几个人赶紧帮他拉扯。
巨嘴、尾巴被捆，关键部位被扎伤，猪婆龙终于敌不住众人，四肢相继被缠上，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冷幻林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一下，连锁反应般，所有人都瘫倒在泥地里，现场一片牛喘。
胡老三和庄承哉被扶到了篝火边。他俩伤得最重，一个內腑受创，一个身上还挂着冰霜直打哆嗦。
其他人也个个带伤。
不知哪个缺德鬼，将猪婆龙捆绑成一副SM形状。众人再也忍俊不住，现场响起一片夹杂着痛叫的狂笑声。臧阳华翘起大拇指：“以后咱也可以吹吹牛了——咱爷们儿放翻了一头猪婆龙，还抓了个活的！”
于是笑声更大了，沼泽地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洛星北给紫云门涨了脸，于照尘的嗓门比谁都大：“要不是胡老三拼命，还有我们家大郎、小七，还有老臧、小阮，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得玩儿完！”
黑暗处有人低声嘀咕：“于门主刚才好像光顾着逃命来着，那速度……啧啧……”
现场先是静了一静，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比刚才还大的哄笑声，只有于照尘还在强行解释：“那是策略……咳咳……策略，懂不懂？”
眼见师傅面色涨红，赵子诚赶紧插科打诨的替他遮掩：“星北，刚才你叫幻林作什么？”
“对了，刚才你叫我和幻林作什么？”洛星北还未答话，沈中元也叫了起来。
话题迅速被扯到一边，紫云门众小闹成一团。
胡老三自觉这次奋勇争先，又受了伤，功劳是跑不了的，假惺惺笑着表态：“这次确实是紫云门功劳最大！”
“这次大家都有功劳，”臧阳华自己火弹建功，阮华茂又率先捆住了猪婆龙尾巴，也觉得脸上有光，“到时候一起去城主府请赏！”
大伙儿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话，洛星北忍不住道：“咱们是不是该追赶大队去？”
现场一静，突然响起一片“哎呦，哎呦”的声音，这个说“我的腿折了”，那个道“我胳膊断了”，就是没人接茬。
于照尘知道徒弟的心思，打起圆场道：“既然大家跟着大队出来，老拖在后面也不是办法。咱们稍作歇息，就去追赶大队，也好帮帮手出点力，不然功劳没了反吃挂落。再说，你们就不怕再来一只比猪婆龙更厉害的？”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怏怏应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于照尘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嘈杂声渐渐接近，比刚才“猪婆龙”出现时声势还大。


 第十六章烟雾滚滚鬼踪现

众人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捡起刀剑盾牌备战。
直到前去探查的人带回消息，大家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不是异兽，是其他救援队赶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两队人！
凌乱的战场让赶来的人大吃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于照尘在一旁解释的话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我等只遇到一头异兽，已经擒下了，好在没人伤亡。齐队正带着大部分人先行赶去救援了。”
擒下猪婆龙花了不少时间，但齐光赫他们并未传来消息。两个领队的队正合计了一下，觉得情况不对，必须尽快赶去增援。
计议已定，众人收拾一番，沿着齐光赫他们留下的标记追去。
片刻间，前方传来警讯！
紫云门众人经过恶战，走在队伍中间，等赶上前去，才看见泥地里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具尸体是犀皮碧蝉貘，这种异兽外形粗笨，似猪似象，犀皮带绿，前蹄四趾而后蹄三趾，最喜潜伏在水泽里突然冲出，撞击猎物。
另一个却是青岚城中飞星会会主徐彭泽。飞星会急公好义，在城中向来颇受欢迎，会主徐彭泽脾气急躁了点，但为人豪爽，是个直肠子的好汉，没想到今日毙命于此。
这让大家感到不妙：若是进剿顺利，又怎会让战友曝尸荒野？
众人垂首，默默致以哀思，将骸骨安置好，预备带回城中。
继续前行，路上出现的战友骸骨越来越多。有府军士兵的，也有各堂口门派的，一路延伸，战斗痕迹处处惨烈，令人心胆俱裂。
游鱼帮马嘉平、虎牙族冉州、满月楼邬霜、凤王馆桑琴……一个个熟悉的门派，一个个曾经一起战斗、或者是相互仇视的熟人都在眼前逝去。
队伍越发沉默，好汉难免阵上亡，丘八们的命不值钱，游侠儿的也一样。
终于，队伍停了下来。
远处灌木掩荫中，影影绰绰的现出许多身影，闹哄哄的一片混乱，还有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
难道不应该是激战正酣吗？
前方不远处，有方圆里许被漆黑如墨的烟雾笼罩。
这雾团高有近丈，凝而不散，烟雾翻翻滚滚的，好似张着大嘴直欲将人吞噬的怪兽，让人看上一眼都头晕目眩。里面不时传出凄厉的叫喊，尖锐诡异而不似人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于照尘带着紫云门众小，小心地绕着雾团，趟过一片浅水，才靠近队伍前列。这些人围在一起，个个伸长了脖子，打鸣儿公鸡似的，向里张望。
人群的中心，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汉子，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边流着泪，一边双手捧着干粮狼吞虎咽，嘴里呜呜咽咽地喊：“好饿！好饿！”
于照尘很快弄清楚了大致情况，低声说道：“这是长山阁赵家三兄弟中的老大赵括天，看样子进了那鬼物的巢穴。”他一指前面的烟雾，“不过现在看来，只剩他一个人逃出来了……”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烟雾笼罩的鬼窟。
只有乔婉儿还盯着赵括天：“好可怜啊！”
那赵括天狂啃了几口干粮，翻着白眼费劲地囫囵吞了下去，咧开大嘴号哭起来：“我那可怜的兄弟啊……”
众人刚想安慰几句，不料赵括天哭声还未拉长，打了个饱嗝，喊了一声：“好饿啊！”又继续狼吞虎咽起来，竟连哭的时间都嫌浪费！
乔婉儿看直了眼，小心地道：“师傅，他都已经吃得打嗝了，怎么还说饿啊？你看他，都吞不下去了！”
于照尘直着眼，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可不是，从我们来到这里起，这家伙就一直没停过嘴！”
乔婉儿急了：“这么吃怎么得了？小心吃撑着了！哎呀，师傅你看，他噎着了！”
旁边围观的，还有六十多号人，听了乔婉儿的话，醒悟过来，赶紧一拥而上，按手的按手，夺粮的夺粮，灌水的灌水，好不容易才将赵括天给救了回来。
赵括天犹不愿意，被束缚了双手，还双腿乱蹬着高喊：“好饿，好饿！”
赵子诚皱眉：“也不知道这家伙碰到了什么情况？”
陈青禾四处查探了一圈回来，少见的没有长篇大论，只是小声告知：“那边死了不少弟兄，连西街合气道的莫春云莫姑娘、同心堂的佟绮绿佟姑娘也战殁了。”他嘴巴紧紧咬着，担心地看了乔婉儿一眼，这两个是婉儿的手帕交，不想今日丧命于此。
乔婉儿面色惨白，两眼泪光盈盈。
“齐队正呢？艾、宋两位仙师呢？”于照尘问。
陈青禾摇了摇头：“没看到，怕是陷进去了。”
胡老三因指挥门人将猪婆龙拖载，落在后面，现在才赶到，指指赵括天：“什么情况？”
“谁知道？到现在为止，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好饿，一句是我那可怜的兄弟！”于照尘脸色也不好看。
两人嘱咐众人原地等待，赶去几个队正商议的地方打探消息。
众小相视一眼，也不知如何是好，情况太诡异了，连个伤者都没有。
进退维谷之际，围着赵括天的那群人又起喧哗。
只听臧阳华那熟悉的声音恶狠狠地响了起来：“赵家小子，你说，你碰到的鬼物，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也在一旁七嘴八舌：“是啊，你在那巢穴里，看到了什么？你两个兄弟，又是怎生失陷在里面的？”
赵括天神志还有些不清醒，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不着调的字句：“好饿……都是我的……好多馒头……好多眼睛……我那可怜的兄弟啊……”
得，这位仁兄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大伙儿一起闯进去的，有说赶紧退走的，也有说先看看情况再决定的。
阮华茂也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听说，秦家放出风来，这次的兽乱，就是被鬼物策动的。为表支持，秦家决定奖励有功门派，功劳最大者奖灵器一件、灵石三百！秦二公子的‘火云梭’大家都知道吧，那就是灵器。这条件开得，”他啧啧连声，“连我都心动！”
众人哗然。
的确，来到这鬼窟前的，都是在最底层挣扎求活的苦哈哈，三餐不济、受尽白眼，有这么个好机会摆在眼前，谁愿意放弃，谁不想成为秦玉那样的人上人呢？几十年前，秦岭世家不就是这样崛起的？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领头的队正、仙长、掌门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散开准备。
于照尘回来告知了大家的决定：组织人手，再探鬼窟，至少要把情况摸清楚！
赵子诚将刚才阮华茂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师傅，皱眉道：“之前并没有听说秦家私自出了奖励，现在突然提出，好像撺掇着我们进鬼窟似的。”
于照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远处的阮华茂：“你们回想一下，这小子一直以来的表现，是不是有点怪？”
阮华茂心有所感，回过头来，见紫云门众人都盯着自己，目中闪过一丝惊慌，尴尬一笑，低头钻进了人群。
洛星北叹了口气：“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沈中元一怔：“什么？”
洛星北扯开话题：“没什么。我们怎么办？”
沈中元见场中气氛热烈，忍不住问于照尘：“师傅，咱是不是也……？”
于照尘还没开口，赵子诚已经丢了一个白眼过去：“你傻啊？整天就知道闷头往前冲！一盘散沙凑到一块儿，没个明确的统帅不说，也没商量好该怎么对付敌人，要做哪些准备。既不知彼，又不知己，还想着降妖除魔，天下的好事都让你一人全占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除了他们几个，只有刚走过来的胡老三听见了。
胡老三本来也跃跃欲试，过来探紫云门的口风，听了赵子诚的一席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明白自己鲁莽了。
于照尘对胡老三点了点头，瞪了尴尬不已的沈中元一眼：“子诚说得不错，且看看再说！”
“中元，你仔细想想，两年前我们到城主府报备成立紫云门的时候，青岚城里有多少和我们一般的门派？”赵子诚最喜欢出风头秀智商，见中元还傻傻的，终于忍不住了。
沈中元摸了摸头：“怎么也有四五百吧？”
赵子诚一笑道：“准确地说，是八百三十一家！”
不等沈中元回答，一旁的胡老三已经失声惊呼：“这么多？”
赵子诚点了点头：“再看看，今天来的有多少家门派？那些没来的，又在哪里？”
胡老三下意识地问：“在哪里？”
赵子诚嘿嘿一笑，指了指地下，然后道：“似今天这般的征调，两年来共有三次，哪一次不是损失惨重，一路上的惨状你们没看到？”
胡老三听得心惊肉跳，忙忙告罪了一声，回身找自己弟子们去了。
沈中元茫然不解：“既然这样，城主府为什么又要我们这些人来送死呢？”
于照尘见没了外人，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这最冲动的弟子后脑勺上：“修炼门派那么好的待遇，岂是随便就能得到的，白养着？再说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家门阀们，又怎会在乎咱们的死活，少几个修炼门派崛起，岂不是更好？”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还是沈中元一句咒骂代表了大家的心声：“彼其娘之！”
“等下都机灵点，别把小命搭进去。”于照尘特意看了看洛星北，“现在看来，这次的兽乱确实和鬼族有关，你心切报仇，我不拦着，但不得鲁莽！”
洛星北的心思，大家都是知道的，方才与猪婆龙恶斗，他奋不顾身的样子早已落在大家眼中，这时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
与紫云门众人相处才短短几天，但他们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接纳却让人感动，洛星北明白大家的好意，更清楚保存自己打击敌人的道理，忙向大家保证，自己一定小心。
说话间，人群中一阵骚动，站出来七八个人。


 第十七章邪魅原是饿死鬼

这些人有男有女，既有后来两个大队的队正，也有随队前来的仙长。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道：“在下青岚右卫三队队正赵大刚，冒昧说几句。大伙儿救援来此，老在这儿待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府兵有城主府命令在身，诸位呢，也都是各派的中坚，如今已是折了许多人手，又有两队人生死不明，不弄清楚实在说不过去。”
他这话一出口，大多数人纷纷点头。
赵大刚继续道：“我们几个商量好了，只选一阶以上修炼者，多带火符兵刃，先进去查探一番。到时候见机行事，能斗就斗，若有不谐，大伙儿马上撤离，回城上报城主府，请上宗仙长们出手，如何？”
人群中有人还议论着秦家的赏格。后来的两队中，就有秦家派出的十来人，见有人问起，也纷纷点头确认。
赵大刚这一声喊，又站出来十五六人，有男有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青岚城向来以悍勇闻名，就算之前两队损失惨重，但众人经历得多了，也不丧胆。敢来这里的，手底下多少有几分本事，现在有人牵头，又有丰厚赏格，自然愿意冒险一搏。
场中点起了几十只火把，黄光闪烁间，一百多人集合起来，缨冠共布衣齐飞，符器与刀剑共舞，着实有几分强悍模样。
那群人相互鼓噪着，刀枪齐举，发一声喊，直向面前的那团黑雾冲去，转瞬隐去了身形，就连刚才还喧哗的声音，也如同被斩断一般，消失不见。只留下黑暗中摇曳的火把，证明着刚才还有一群好汉的存在。
洛星北揉了揉眼睛，这一头扎进黑雾就消失的情况，还是让他从心底里觉得诡异，活久见？
周围的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在修炼界，这就是常识般的存在，洛星北只得将这个疑问埋在了心底。
若不是众小子陆续成年，于照尘也不会成立门派。鬼窟里到底如何凶险，紫云门里只有于照尘知道。几个小子便围在他周围，临时恶补一下关于鬼族的常识。
故老相传，天地初生之时，鬼族便已存在。当年人、妖、魔、鬼四族大战，天地三分，人族主掌玄灵，魔族遁入魔界，鬼族退入鬼界，妖族势弱杂居于三界之中。
这鬼族不以打斗见长，擅使毒瘟，尤喜控人心神、役使异兽。它们出现在玄灵界中时，喜欢布设鬼窟，祸乱人间。据说它们喜欢生食小孩心脏，凶猛无比。
至于鬼窟，出现时是突然从空中冒出，猛然膨胀到一定范围才稳定住。有人说鬼窟是每个鬼族自身神通形成，也有人说是鬼界与玄灵界联通的桥头堡，到底如何，从来没有被证实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进入鬼窟，就与玄灵界隔离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东方吐白，再一等，又等到了日上三竿。
紫云门众人倒没有象胡老三他们那样，因为这让人焦灼的等待而心神不宁。
这一天的经历，给了他们深深的无力感，包括乔婉儿在内。
恶斗猪婆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虽然短暂，却凶险无比。能对猪婆龙造成伤害的，只有臧阳华、胡老三，而这两人都是引灵灌体的高手。除了他们俩，包括于照尘在内，所有人只是在给猪婆龙挠痒痒。虽然最终靠着洛星北急中生智将其擒获，但这种取巧的方式终究没有硬实力来得让人放心。
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到鬼窟路上的所见所闻。那么多意气风发的人物，悄无声息地死在冷冰冰的沼泽里，如草芥一般无人问津。平日交往甚多的手帕交、好兄弟，从此天人永隔，只能凭吊。
我若变强会如何？
临时营地里冷清了很多。府兵已经先撤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作用有限，剩下的人都躲进了帐篷。
紫云门也在抓紧修炼，尤其是乔婉儿，连唧唧都顾不上了，任它自己玩耍。
只有师傅于照尘，不时和留下来的好汉们聊上几句，顺便照顾各自在帐篷里修炼的众小。
臧阳华进了鬼窟，追风堂低调了很多，阮华茂从昨天起，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胡老三带着弟子们又一次溜达了过来，一夜修养让他恢复不少。他之前和紫云门并无冲突，昨日听了赵子诚一番话，存心交好，特意过来串门子：“于老哥，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说他们会不会……？”
于照尘正待回答，营地旁黑雾边猛然传来一阵喧哗！
于照尘与胡老三对视一眼，急忙往那边赶去，就连原来窝在帐篷里的众小，也纷纷跑了出来。
人群中，正有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在狼吞虎咽。他是城中“横行”修馆的一个师傅，诨号“铁头蛮”，昨晚冲进鬼窟的好汉中就有他。这人在青岚城里也有些名头，乔婉儿就曾经看到他和人争斗，一个头锤能在墙上顶出个大洞，端的厉害。
只是这时，“铁头蛮”全没了原来那股蛮劲，坐在地上抖似筛糠，满是横肉的脸上，一片煞白。
众人越发心急，七嘴八舌地问正在大吃大嚼着干粮的“铁头蛮”：“里面是何情形？其他人呢？”
好在这“铁头蛮”虽然狼狈，神志倒还清醒。
只听他答道：“我们进去后，里面是个巨大的洞窟，阴风阵阵，白骨如山。我们走了好久，一路和许多异兽战斗，发现了不少之前进去的人。后来蹦出一个头大如斗，却骨瘦如柴的怪物，自称是什么饿死鬼。也不知道它使了什么邪法，我便迷迷糊糊的没了意识……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鬼窟外，大家都不见了，我腹中饥饿难耐，便跑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那团黑雾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滚，众人不明就里，纷纷后退，隐约只听得一声怪笑，三四个人便在哎呀连声中滚地葫芦般跌出了黑雾，当先一人，正是昨天站出来组织大家冲进鬼窟的队正赵大刚。
不过，和之前的“铁头蛮”相比，这三四人虽然也没带上多少伤痕，却衣衫褴褛，神情恍惚。其中更有一个，竟与那痴傻了的赵括天相似，满口胡言乱语，举止失控。
正在一片忙乱之际，大地突然开始震颤，似乎有无数人马正在行军一般。
远远地，一个如出谷黄莺般好听的女声传来。　　


 第十八章碧玉竟称女魔头

大地震荡声中，隐隐听那女子踏歌而行——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
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
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歌声低回婉转，抑扬轻灵，如同燕语莺声，清脆悠扬，将一首闲情逸致的诗歌演绎得轻快自如。
在隆隆战鼓一般的巨响中，居然还有闲情唱歌？
哪里山水含清晖了？哪里林壑敛暝色了？哪里云霞收夕霏了？
在场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很多人禁不住面色大变，那胡老三已经叫出了声：“不是吧！难道是那女魔头来了？”
洛星北不知就里，忍不住问道：“哪个女魔头？”
竟无一人应答。
只听“轰”地一声，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忙了起来，各自跑到自家的帐篷处收拾，有几个吓得狠的。甚至连家伙什都不要了，抬腿便跑，犹如被火烧着后臀一般。
最夸张的是刚从鬼窟里逃出生天的赵大刚、“铁头蛮”几个，本来还拼命喊“肚子好饿”、到处找东西吃的他们，这时候竟也闭上了嘴巴，抓紧手中的烧饼干粮，瞬间做了鸟兽散。
那什么“女魔头”的威慑力，竟然比他们刚刚经历的生死大劫还要厉害。
就连庄承哉、赵子诚他们几个，还有一向最淡定的于照尘，也慌忙火急地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眨眼之间，场中只剩下不明就里的洛星北、天真娇憨的乔婉儿，孤零零地，在大地震颤中，满头雾水。
慌乱嘈杂的人声中，阵阵兽吼虫鸣，如同潮水般渐响渐近。
脚下的草地微微颤动，洛星北觉得自己仿佛随时会跌倒一般，眼见乔婉儿一个趔趄，赶忙搀住。
不远处，于照尘正在大声叫喊，一边让众小不要再收拾瓶瓶罐罐，赶紧逃命要紧；一边叫着众人的名字，清点人数。
洛星北听师傅喊到乔婉儿的名字，赶紧答应了一声。于照尘这才发现他俩还傻站在原地，不禁跌足吼道：“婉儿、小七你们不要命了，还不快逃！”不等他回答，又吩咐庄承哉，“大郎，你快去拉他们一把。”
洛星北虽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也明白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见庄承哉急三火四地冲过来，忙拽了乔婉儿往场边奔去。
谁知婉儿奔了两步，惊叫一声“唧唧！”，回头又钻进了帐篷里。洛星北一顿脚，跟着过去，见唧唧已经蹿到了婉儿肩上，忙拉起她就走。
混乱中，一直不见踪影的阮华茂从旁边的帐篷里钻了出来。见洛星北、乔婉儿落在场中宽阔地带，目光一闪，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扑倒在地，拿着的一个包裹脱手飞出，恰好落到了场中的三人脚下。
洛星北三人踉踉跄跄走得几步，眼看就要脱困，谁知半路上莫名其妙飞出个包裹，乔婉儿忙中出错，在这该死的包裹上一个拌蒜，跌倒在地。
恰在此时，旁边灌木丛一晃，一名女子冲了过来。
这少女堪堪十五六岁，与婉儿差不多年纪，面容清秀，五官匀称，四肢纤长，长长的秀眉稍显粗了一点，却让她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一身青色暗花劲装，身披玄色云纹披风，脚上穿的是过膝软皮快靴，乌云般的秀发高扎一条马尾，头上钗钏全无，只用一根金线挽住，精致如玉的小脸上，也没画黛扑粉，看起来利落干脆，精灵顽皮。少女手中还拿着一片细长的绿叶，也不知是什么植物的，灵光闪闪颇为奇异。
这少女一边奔跑着，一边还在辩解：“你们都追着人家干什么？人家歌也唱了，故事也讲了，又累又饿，现在要回家了，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好不好？”
没等洛星北看清楚这少女长得到底如何，她身后的灌木丛已经在震耳欲聋的兽吼声中，如同被推土机碾压而过一般倒伏，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黑压压的野兽一涌而出！
头上长着巨大肉瘤的、蜥蜴一般的爬行动物；身上披着厚甲的、非猪非牛的偶蹄动物；拳头大小、身上仿佛画着鬼脸的十足蜘蛛……林林总总百多只异兽，全都眼睛通红，瞪着前面连滚带爬的少女紧追不舍，也不知她是如何神通广大，能引得这许多怪物抛开相互猎食的天性，只想将她撕碎。
这情景，与洛星北当日被梼杌追赶时相比，其危险程度，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可同日而语。
四散在场外的众游侠儿一见，齐声惊呼：“果然是慕容青衫女魔头！”脚下逃命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而场中，除了那自带着嘲讽光环的劲装少女外，庄承哉、洛星北、乔婉儿三人，却还在兽群的正前方，尚未躲开！
那少女正一脸迷糊地逃命，突见眼前还有三人，不禁大惊：“快逃啊！”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毫无准备的三人，面对暴怒的兽群，哪里还逃得开？
慕容青衫脚下一顿，拐了个弯，向一旁跑去，将身后的兽群带偏了少许。
庄承哉一个箭步，蹿到手软脚软的乔婉儿身后，对着洛星北大喝一声：“抛！”
洛星北会意，奋起全力，与庄承哉一起，将娇小的婉儿抛向了红着眼睛赶来的于照尘和沈中元。
这一耽搁，两人却再也来不及冲出去了，一头壮得如同大象般的长尾四蹄怪兽，对庄洛二人视如不见，直撞过来！
洛星北见势不妙，一拉庄承哉：“退！”
下一瞬，兽群涌到，隔断了悲痛欲绝的于照尘等人的视线……
烟尘滚滚，蹄踏兽鸣。
慕容青衫仿佛听到了什么，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兽头涌涌，哪里能看到其他，只有那些可恶的怪物们，还红着眼睛拼命地追赶，大有追到天涯海角之势！
慕容青衫无奈，左手一挥，小指上一枚小小的白玉戒指青光一闪，一股清风将她一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隐约间，风中似乎传来少女的嘀咕声：“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只好动用我的风行戒了……呜呜，人家身上的灵石可不多了呢……也不知道刚才那三个笨蛋怎样了？……他们怎么那么笨，就那么傻傻地站在这些怪物面前……可不怪我啊……”
好容易等到兽群追着少女跑了，乔婉儿挣脱大家的拉扯，奔到近前，只见地上除了千奇百怪的蹄爪痕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庄洛二人的踪影？


 第十九章身不由己闯鬼窟

却说洛星北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趁着慕容青衫强行拐弯拉开的那一道空隙，将乔婉儿推离了危局。可是如此一来，两人也彻底失去了逃开兽群冲击的机会。
腥风扑面、兽吼灌耳。洛星北甚至可以看到对面张开的血盆大口深处那颤动的小舌头，还有女魔头慕容青衫脸上的意外、着急、和不忍。
无暇细想，洛星北一拉庄承哉，喊了一声“退”，两人便连滚带爬地往一旁跑，可惜这群野兽数量众多，潮水般涌来，似乎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逃出生天了。
两人把心一横，甩动双臂闷头猛冲，终于在葬身兽爪的前一瞬，狼狈不堪地冲进了不远处的那一团黑雾中。
耳边沸反盈天的人声兽吼突然被一刀斩断般消失，黑暗中，只听到庄洛二人心脏砰砰的急跳，还有呼哧呼哧的狂喘。
渐渐适应了环境后，眼前不再是让人绝望的漆黑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点微光，让两人慢慢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乱石嶙峋的山洞。山石在夜色中张牙舞爪的，仿佛一只只怪兽，正要猛扑上来择人而噬；几株扭曲枯败的古槐挡住了两人探寻的视线，如同把门的将军横在面前；地上的落叶和蒿草在呜呜的夜风中乱舞，让人心烦意乱中感到一丝恐慌。
洛星北和庄承哉两人下意识地背对背靠在了一起，孟极骨矛、铁皮木盾、薄铁直刀各自在手，全神戒备。洛星北甚至催发了启灵诀，让淡淡白光将自己包裹。
这可是鬼窟，那么多人因之惊恐、发疯、送命，由不得两人不加倍小心。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脚下石缝间，渗出一缕缕黑烟，直往两人身上绕去。
那黑烟一接近庄承哉，就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的身体，但接近洛星北时，却被微微白光挡住一般，隔在三寸外，再也不能迫近毫厘。
庄承哉一边戒备四周，一边低声道：“鬼窟里危险重重，小七你要小心一点！”
“好的，大师兄。”洛星北点头回应。
两人在这山谷中摸索了良久，却什么也没碰到。“铁头蛮”口中所言的异兽和饿死鬼，更是连影子也不见。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头发慌，只想没话找话地缓解紧张情绪。
洛星北想起一件事：“大师兄，刚才咱们把婉儿扔出去的时候，唧唧还在她肩头吧？”听庄承哉称是，他才放了心，“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
庄承哉听他说得郑重，停下脚步望过来。
“我刚醒来就被收入门墙；之前碰到猪婆龙时，你们也毫无保留地支持由我来指挥。实话实说，你们和我之前并不认识，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呢？”这是洛星北积压在心中的疑问。
庄承哉被问得一怔，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大家都觉得你人不坏。”
觉得人不坏？洛星北想不到自己也被发好人卡了，发卡人还是庄承哉。
呃，貌似好人卡在地球上不算好词？
那紫云门收自己入门有没有坏心思呢？
仿佛听到洛星北的心里话一般，庄承哉继续道：“别听师傅说什么只为老有所依，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有负担；至于子诚，他可从没主动拉谁入门过。不然的话，我们紫云门怎么才几个人呢？”
这话有理。
两人正在谈谈说说，一不留神，从身旁一块大石头后转出一道黑影，四肢着地，身子微微向下伏低，突然等地而起，两颗绿莹莹的眼珠在黑幕中划过一道弧形，直朝庄承哉扑来。
洛星北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何怪物，赶紧一挺孟极骨矛，往前刺出，同时不忘提醒庄承哉：“老大，小心！”
这一声“老大”，喊得心甘情愿。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眼见骨矛临身，这怪物微微一偏头，顶在了矛身上。
反应好快！
有了这么一下缓冲，庄承哉赶紧转身过来，与洛星北站到了一起。
借着一点微光，洛星北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怪物：这是一个裹在破衣里的汉子，却没有正常人的行动模样。他匍匐在地，手上指甲尖长，五官都笼罩在一层黑雾里，只有一双瞳仁立起，绿莹莹好不吓人。
那怪汉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四肢着地，如同虎狼一般，疾进疾退，在两人四周不断游走试探。
两人再也顾不上说话。庄承哉习惯了扛在前面，一抡手中铁刀，举着盾牌当先迎上，洛星北落后半步，伺机而动。
乱石遍地里，只见一双萤火般的眼珠在黑暗中忽隐忽现，忽东忽西，不停围着两人打转，一不留神，身上的衣物就会被怪汉撕扯下一块。反观两人，虽然将铁刀短矛舞得呼呼生风，却一下也没砍到那怪汉身上。
也怪不得他们无能，任谁碰到一个用四肢行走的人，以不弱于虎豹般的敏捷，在身边上蹿下跳，恐怕都逃不出这样的结果。
趁着那怪汉跳开的空当，两人背靠背站到了一起，庄承哉呼哧呼哧喘着气道：“这怪物厉害！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动作太快了！得给他来上一下才行。”
说话间，那怪汉又一次扑了上来。
洛星北想起那怪物只是躲避自己的矛尖，对矛杆则不甚避让，只来得及说上一声：“我先来！”就挺矛当先攻去。
这一次，他以矛当棍，假意抽打过去。
果然，那怪物只是稍微一退，让过短矛，趁机前扑。
洛星北心道来得正好，身上白光一闪，双手叫劲，早就留好的力道爆发，短矛毫无征兆地抽了回来。
那怪物的节奏顿时乱了，无法躲避下，被正正抽中腰部。
庄承哉趁着怪物被抽得一个踉跄，抢上一步操起盾牌，眼看就要抡到怪汉脸上，却突然没来由地一愣，盾牌停在空中，白白放那怪汉逃出了生天。
洛星北赶将上来，不明就里，便问：“怎么了？”
庄承哉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眼发直道：“我要说这怪物我认识，你信么？”
洛星北本来还持矛戒备着，听得这话，惊得回过头来，张开了嘴巴，瞪大了双眼看着庄承哉。
庄承哉不理洛星北，声音无比怪异地接着说道：“还记得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赵括天么？”
洛星北头皮发麻，转头看向远处逡巡着的怪汉，果然庄承哉的声音钻入了耳朵：“这个就是赵家二郎——赵散颁！”
“他不是……死在里面了吗？”洛星北咽了口唾沫，“莫不是你看错了吧？”
庄承哉神色怪异地解释：“我也希望我看错了。不过他脸上有道小疤痕，正好将上嘴唇从中分开，所以大家都叫他‘赵三瓣’……再说了，他家大郎只知道呼天抢地，可也没说两兄弟死了呀？”
洛星北心头阵阵发冷：虽然一直听大伙儿说什么鬼窟鬼窟的，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一个什么夸张的称呼。看赵散颁这样子，不就是地球上听说过的“鬼伥”吗？或者，是“伥鬼”？
这时候，那怪汉却不耐烦了，“嗷”地一嗓子，又一次扑了上来，洛星北脑子里一片浆糊，正在天人交战，反应不免慢了半拍，避之不及！
眼看洛星北就要被怪汉扑倒，庄承哉惊醒了过来，再也顾不得许多，斜刺里蓄力横身，肩头一顶，险之又险地将洛星北撞了开去，弃了长刀，双手抡圆了盾牌，直朝怪汉拍去。
只听得“咣当”一声大响，洛星北踉跄站定，回头看去，却见那怪汉喷着鲜血，在空中倒飞而去，如同被狂奔的大象撞上的小兔子一般，“轰”地一声，拍在了一旁的石柱上，眼见是不活了。
胖子这盾牌，和他真是绝配——看起来不咋地，用出来当真给力！
庄承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回过头来问：“怎么样？伤着了吗？”
洛星北赶紧过去，与庄承哉背靠背站好，他尽量不去往那疑似赵家二郎的怪汉毙命的地方看：“还好，没伤着！你呢？”
庄承哉松了口气：“我也还好！”
“你说，赵家二郎怎么就变成那样了？”洛星北还是心有余悸。
庄承哉望了望怪汉毙命的方向，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刚才情急之下出手，一大盾将那貌似赵家二郎的怪汉砸了出去，现在回想，也不禁骇然。
“这等怪事，可能只有师傅那样的老资历才知道吧。”庄承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赶紧转了话头：“我们还是看看怎么才能从这鬼地方逃出去！”
洛星北早就觉得这地方诡异无比，自然举双手赞成。
在外面的时候，那些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信息量给的太少，谁也没说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鬼窟的。
庄承哉还待说话，肚子里却传来一阵咕噜乱响。
昏暗安静之中，这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许是早上没吃饱，现在有点肚饿了！”
洛星北一怔，回想到那些狼狈逃出的好汉们，感到了一丝不妙：“老大，你记不记得，赵老大他们，一个个都是饿了三天三夜的样子……”
他这么一说，庄承哉也慌了：“咱们带了吃的没有？”
两人话没说完，又从黑暗处转出一只怪物来，这次却是两只异兽，一只似狼非狼，一只似熊非熊，只是因黑雾笼罩，看不真切，不知具体是何种类。
两只怪物一看到他俩，顿了顿，立即退回拐角处，隐去了身形。
不是人就好！
两人对望一眼，冲了上去。　　


 第二十章不离不弃紫云众

鬼窟外，众人终于等到兽群过尽，赶上前去，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庄承哉两人遗留的痕迹？
众人还要寻找，一直跟在一旁，仿佛没事儿人一般的阮华茂突然插口道：“那个……我刚才好像看到，庄大哥两人退进鬼窟去了！”
阮华茂这句话给了近乎绝望的众人一点信心。
最内疚的乔婉儿梨花带雨地抬起了头，于照尘不待她张口，便沉声说道：“大伙儿准备下，我们马上进鬼窟！”看了看她肩头可怜兮兮的唧唧，又嘱咐了一句，“把唧唧放进贴身荷包里。”
情况紧急，大家结扎停当，便要冲进黑雾中去。
胡老三赶了上来，劝道：“于老哥，你可要认真想好了，鬼窟里情况不明，你们这要是进去了，弄不好没救出庄小哥两人，反把你们也搭进去了，你看看，这几位小兄弟，可都是少年英杰啊！”
沈中元“哼”了一声道：“不劳胡大堂主费心，我们兄弟年纪虽小，却不是胆小怕死的！何况我们情同手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他这话一出口，陈青禾便大声喝彩。
于照尘客气地冲着胡老三拱了拱手，敷衍道：“多谢老兄关心，只是我那两个徒儿生死未卜，就不与老兄多说了！”
几人不再多言，径直往黑雾中闯去。胡老三在身后焦急地喊道：“于兄，于兄三思啊……”
阮华茂站在一边，见众人真要进鬼窟，嘴角刚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一旁快步经过的赵子诚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扯住他，大声道：“阮兄，你说什么？”
阮华茂被问得一愣，他没开口啊？
还不等他答话，赵子诚又接了下去：“什么，你要跟我们进去？这怎么好意思。”
阮华茂忙要申辩，话还未出口，陈青禾窜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夹得他直翻白眼：“好兄弟，讲义气！同去同去，怕他个鸟！”
直到紫云门众人和阮华茂一起消失在黑雾里，众人还是一脸茫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追风堂弟子忍不住问：“你们刚才谁听到阮华茂说话了？”
胡老三瞟了他一眼，悠悠开口：“我等惭愧……追风堂教导有方啊！”
于是，所有质疑的声音都消失了。
却说于照尘一行，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浓浓黑雾中。
四周天地一变，几人突然便到了一个漆黑的小空间里。
紫云门众人是紧挨着冲进来的，相互之间也足够信任，最前面的于照尘往前踏了两步，估计众小都进来了，便停下来，低声喝道：“停！”
骤然进入到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又沉寂得听得到自己心跳，众小正感忐忑，耳边师傅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都不禁松了一口气，赶紧靠了过来。
这时候阮华茂才挣脱了出来，怒道：“你们干嘛拉我进来？”
冷幻林最擅让人闭嘴：“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背后只有一片石壁，往哪出去？
形势比人强，阮华茂只得乖乖闭嘴跟上。
一缕缕黑烟绕往众人身上，除了于照尘，人人中招，却还一无所觉。
于照尘知道众小历练不足，自己是他们的主心骨，尤其不能惊慌，尽量沉稳着放缓了声音：“中元，油火树心！”
沈中元应了一句，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稳了稳心神，赶紧退开两步，取出油火树心，晃了晃。
一缕黄光亮起，大伙儿眯着眼睛，等树心上的黄光，驱走身边的黑暗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狭小且逼仄的山洞，山洞顶部触手可及，整个山洞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他们进来的地方，只够几人堪堪立足而已。
于照尘刚咳了一声，就听乔婉儿指着左手边尖叫出声。几人循声望去，却见山洞拐角处，倒卧着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于照尘抬手示意众小站在原地戒备，自己又取了一支油火树心，点着了，高举过头，小心翼翼向前行去。
油火树心顶端的火光随着于照尘的前进摇曳着，石壁上狰狞的石块将他的影子撕扯得肢离破碎。
这儿环境太诡异了，众小屏住呼吸，目光情不自禁地随着师傅一起移动。
于照尘一步步走到了近前，油火树心照了照，退回来，低声道：“是南城猛牛帮的人，看样子，是自相残杀！”
众小相视一眼，都不禁打了个冷战，回头再看时，头皮猛地一阵发紧：哪里还有那两具尸首的踪影！
明明已经死去的人，怎么会离奇失踪？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众小也早在市井里打磨，但毕竟也只有十多岁而已，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情，谁不害怕？
赵子诚恢复得快一些，清了清嗓子，出声提醒道：“这里太诡异了，不宜久留！当务之急是找到大师兄和小七，不能在这里耗着。不过大家一定要小心一点！”
众人深以为然。于是，于照尘开路，冷幻林殿后，几人在油火树心的火光掩印下，刀剑出鞘，再也顾不上离奇失踪的两尸，迅速往另一边探去。
阮华茂见众人不理自己，吓得心胆欲裂，赶紧跟上。
说来也怪，这鬼窟从外面看，方圆不过百丈，进来了才知道别有洞天！
紫云门众人已经全神戒备着，在这地道中行了一刻，所走路程不下一里多。期间除了岔路时现，再也没有什么让人觉得异常的地方。
说没有，也不对。一路行来，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就连于照尘都在心里犯嘀咕：那失踪的两尸，也该来了吧？
乔婉儿还在担心两位师兄。在她心里，紫云门就是她的家；师傅和众位师兄弟，就是她的家人。何况，这次又是两人舍了自己将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最着急的自然也是她。
虽然现在身陷险境，不敢造次，但她还是第一个忍不住，尽量压低了哽咽的声音问：“师傅，您说，大师兄和小七他们……不会有事吧？”
她这一声出口，地道里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沈中元最见不得婉儿伤心，不免埋怨师傅：“师傅，你就抠门儿吧。听三哥说，人家出门历练，都随身带着通灵草，五十里范围内相互感应，能够轻松找到人……大师兄和小七也是，往哪儿跑不好，非要进鬼窟……”
“吃的油火树心灰——你放的轻巧屁！”于照尘也乐意说说话，分散众小的注意力，便有意把话说得轻松些，“师傅我不是常说，这世道，有财货你才是老大。通灵草是好，可两株就是一颗灵石，银子都买不到！而且一旦离土，只能用七天，七天！更不用说比通灵草更好的通灵石了！你们啊，流着口水想想就得了……婉儿啊，老大和小七呢，都是机灵人，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放心吧！”
紫云众边说边行，早就迷失了方向，眼看一支油火树心堪堪烧完，前方终于看到些许微光！
这地道曲折嶙峋，沈中元性子最急躁，若不是阴森可怖，早就咋咋呼呼了，这时看到出口在望，哪里还忍得住，一边嘴里说着“我去洞口查探查探”，一边加快了脚步，突然抢过于照尘身边，就向前奔去。
于照尘一把没拉住，赶紧喊声“小心”，自己手中长刀一领，跟了上去。
眼看沈中元出了洞口，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听一声惊呼，沈中元踉跄着退了回来。
于照尘、冷幻林、赵子诚齐齐抢上前去，扶住了沈中元，只听他道：“我没事，两个怪物。我还没看清就被打回来了！”
于照尘喝道：“幻林跟我上，子诚照顾中元婉儿！”一边说着，于照尘矮身冲出了洞口。
外面是泛着微光的大型山洞，不知深浅。于照尘堪堪站定，便听一声嘶吼，一个眼泛绿光的人形怪物扑了过来。
于照尘早有准备，撤步一闪，手中长刀搂头便剁。
这怪物也是奇怪，眼见刀刃临身，却只躲开了头部要害，大嘴一张，往于照尘脖颈咬去，那架势竟然想和于照尘以伤换伤！
于照尘吃了一惊，仓促间长刀一摆，挡开了那怪物前爪，一脚蹬在对方肚子上，将它踹了回去，心下不禁骇然：难怪愣头青沈中元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
他不敢怠慢，招呼后面涌出来的众小：“大家小心，这两个怪物神志已失，招招只想换命，千万不要硬拼。”又吩咐道，“取盾牌来，小心挡住了！”
自从恶斗猪婆龙之后，盾牌就成了紫云门的常备装备。
那两个怪物并无多少理性，虽然眼前人多，却并不稍退，依然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婉儿担心大家吃亏，虽然害怕，却依然在众人身后拿油火树心照亮。火光掩映处，赵子诚低声惊呼：“这……不是我们刚进来碰到的那两具尸体吗？”
这话一出口，婉儿吓得一声尖叫，差点连油火树心都扔了，赶紧扭头不看，本来打算练练胆的，也把这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众人一惊，冷幻林仔细看了看，赞同道：“腰带多打一结，左耳缺一半，正是方才那两尸。”
于照尘挡在众小前面，盾牌奋力砸在一个怪物头上，喝道：“别多想！生死攸关，有我无敌，杀！”


 第二十一章阿婆叉效猫戏鼠

众小被师傅带起了血性，齐声呐喊着，往那怪物身上招呼过去，就连婉儿，看大家都这么齐心，场面也被控制下来，不再那般害怕，一步步紧跟在大家身后，向怪物压迫而去！
有盾牌压阵，众人又紧靠在一起，两个赤手空拳的怪物便没了机会，只能循着空隙突袭一下，不一会儿，身上便都添了许多伤口。
众人正要再接再厉，将对面的怪物斩杀，山谷深处却在这时候响起一声悠长的嚎叫声。这叫声变化多端，一时如黑暗中夜枭的啼哭，一时又像负伤的孤狼啸月，说不出的渗人。
长嚎一出，两个怪物毫不犹豫地舍了众人，转身便逃。他们动作敏捷，在乱石堆中如履平地，紫云门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除了发呆，什么也做不了。
沈中元喃喃道：“这动作，怎么看都不像人……”
于照尘瞪了他一眼，朝婉儿处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乱说：“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被控制的傀儡而已！我们跟上去！”
众人稍作整理，检查了一下，摸索着向前行去。
这山洞穹顶甚高，四面影影约约都是错落起伏的山丘，往往走上不远，便要转弯，加上脚下地势坑洼，乱石成堆，附近并无高大的乔木，行走极为困难，众人提高了警惕，偏偏连续转了几个弯，都平安无事。
突然，唧唧又在婉儿荷包里叫了起来。众人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果然隔着一座山丘，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一转眼，前面闪出两条身影。
还来？烦不烦啊！
所有人一致爆了粗口，甚至连婉儿也不例外：“彼其娘之！”
于照尘、沈中元二话不说，抡圆了膀子，一盾牌就朝前拍了过去；赵志成弯腰捡起一块大石头，提气开声，狠狠地砸向前方；婉儿一声不吭，便去身边掏油火树心；甚至连一向最冷静的冷幻林，也抢了上来，朴刀举起，使足了力气，呼啸着劈下！
没想到，这样狂猛的攻势，却撞到了铁板——是真正的铁板！
当先圆墩墩的一人抢前一步，举起一面铁皮大盾，将两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金铁交鸣声中，两边都被震得连连后退。对面的胖子更是不堪，那块石头太狠了，他闷哼一声，直接被击倒在地。
等等，盾牌？！
用盾牌的胖子？！
借着婉儿手中亮起的火把，他们终于看到遭遇的对方两人：不是庄承哉和洛星北又是谁！
不怪大家反应过激烈，鬼窟被传得恐怖无比，大家进来的时候心中的弦绷得紧紧的，何况刚才还退走两只怪物？
要不是庄承哉及时挡住了众人的攻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婉儿将火把插在地上，尖叫着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胖子，又是哭又是笑的，把本就疲惫不堪的胖子弄了个手忙脚乱，只懂得不停地重复：“婉儿不哭啊，不哭啊婉儿……”
众人都聚拢了过来，围着他们俩傻乐：虽然分开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但对这些相依为命的兄弟姊妹们来说，也算是他们头一次体验生离死别的滋味了。
于照尘站在一旁笑容满面，虽然身处鬼窟，但二人安全无事，还是让他放下了心。
“我和大哥进来后，碰到了几次怪兽袭击，刚寻到这里来，没想到师傅你们也来了。”洛星北略微解释了几句，他们和于照尘等人经历相同，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刚说完话，婉儿好不容易离开了庄承哉，一转身，又钻到了洛星北怀里：“谢谢你，小七！”
软玉温香在怀，让洛星北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他只觉得全身都麻酥酥的，如同过电一般战栗，周围似乎有人在朝自己说话，自己却浑浑噩噩的完全没听明白，这是怎么了？
时间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洛星北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婉儿早已离开了自己的怀抱，众人正在絮絮叨叨的互道别情，唧唧也特别依恋，赖在他头上不下来。
洛星北逗了逗唧唧，发现大家情绪都挺激动的，就连沈中元见了婉儿抱住自己，也只是撇了撇嘴，没说什么。洛星北忍不住打岔道：“老大，你还有力气啊？肚子不饿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才算惊醒了梦中人，庄承哉一蹦三尺高，就往沈中元丢在一边的行李奔去，嘴里喊道：“饿死我了。”
众人看着找到干粮大口吞咽的庄承哉，只觉得腹中也生出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好像已经全身无力，思维迟钝了一般。
乔婉儿马上想起了赵括天的样子，背心一阵发凉，怯怯地叫道：“师傅？”
于照尘也反应过来，赶紧吆喝着和几个徒弟上前拉开了庄承哉，才勉强将狂啃干粮的胖子控制住了。
唧唧再次叫了起来，这次进沼泽，小东西已经几次预警，每次都起提醒了众人。
现在紫云门全员聚齐，大家一时气势如虹。刀砍剑劈盾牌砸，外带骨矛齐上，没头没脑招呼过去。
这次看清楚了，果然是方才那两个怪物。
这样狂猛的攻势，有如大江大河一泄而下，两个怪物如何能挡，一个登时身首异处，另一个也狂喷鲜血，抛飞三丈。
于照尘收了盾，便要追击，却听一直跟在身后的阮华茂发出一声惊呼。
他回头一看，面上色变，疾呼：“往前走，别回头。”
身后，阮华茂早已不知所踪，几十个形状各异的怪物围了上来，有的还是人形，有的却是异兽，一个个黑雾缠身，看不清形貌。
想围住了全歼他们？
情势危急，于照尘再无保留，全力爆发。
没等众人看清，他身上黄光亮起，虚影临身，“嗖”的一下蹿了出去，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拉出几道残影，顷刻间连斩五刀，跑在最前的五个怪物几乎一起倒地，三死二伤。
众小看呆了眼，这样的师傅他们从未见过。
隐藏在民间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于照尘一击得手，迅速回返，挡在众弟子身前，低声道：“往前走！”
众小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虚弱，刚才的爆发消耗竟然这么大，难怪没见于照尘用过！当下不敢迟疑，赶紧向前。
还好刚才于照尘那一下，震慑得群怪没有立即扑来，只是远远缀着。
忽听“咕噜”一声，沈中元尴尬的声音响起：“我肚子饿了！”
赵子诚最先反应过来：“坏了，鬼窟里特别容易饿，难怪后面的怪物不攻过来！这样不是办法，找个易守难攻的地形，拼一拼！”
“我刚才试了一下，这些怪物头颅和四肢坚硬如铁，腰腹却是弱点，可以一拼！”于照尘给众人打气。
冷幻林难得一拍沈中元：“别吃，别想。”
“对，千万别吃东西，也别刻意去想，不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于照尘也明白过来，“那些除瘴祛毒、金创内服的丸剂散剂，都用上，受没受伤都用一点。这里面诡异处太多，大伙儿仔细了，每人找条手帕子，浸透了遮住口鼻！”
一路前行，地势却越走越平，始终找不到利于防守的险要处。
渐渐地前面出现了点点漂浮在空中的磷火，就在众人凝神戒备时，前面的一大块平坦的石台上轰的一声，凭空升起一蓬篝火。
火光的映照下，众人发现，那台下有几十人绳索加身，委顿在地。齐光赫、艾宏畅、宋宏博、臧阳华、等人都在其中，甚至连阮华茂也在。也不知他们中了什么邪法，一个个闭口不言，
于照尘等人惊疑不定间，火光大盛，一群人从黑暗中出现，鱼贯走上了平台。
确实是一群“人”，全是之前失陷在鬼窟里的游侠儿，赵家兄弟、牛家二郎，风门头领……全是熟人。只不过，他们一个个都如同之前袭击紫云门的怪物一样，面目狰狞，眼泛绿光，实在没有人的样子。
这些怪物围着的，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瘦骨嶙峋到了极致的“怪人”，长得奇丑无比：身高不过三尺，却眼大如铃、头大如斗，肚子更是如同一面大鼓一样隆起，就像孩童嘻嘻哈哈堆的雪人，几乎连腿都看不到了。
它**着上身，仅用一条红腰带马马虎虎扎了一条破烂裤子，全身皮肤青黑，皱纹满脸，还用红绳在头上扎了三个冲天辫。
这“人”在平台上坐下，笑了笑，面容扭曲得令人生厌：“有朋远来，不胜欢欣！鄙人阿婆叉，最喜待客，各位可愿意尝尝我的佳肴美食？”
说罢，阿婆叉也不待紫云门众人反应，自顾自举起长着长长利爪的枯掌拍了拍，从身后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随手丢在了地上。于是，旁边呆立着的，浑身破破烂烂的二十来个壮汉们，就如提线木偶般动了起来：有的使大砍刀劈柴，有的找石盆盛水，有的翻出不知什么动物的肉块，在石板上剁开了丢进铜鼎，有的守在火边添柴，有的卷吧卷吧粗布衣服，在一旁煽风……霎时间，这小小的平台上一派忙碌景象。
最奇特的是，这些材料，全是从那个破破烂烂的粗布口袋里拿出来的，包括那口大铜鼎。可问题是，这布袋虽然看着鼓鼓囊囊，怎么也不可能装下一口大铜鼎吧？
紫云门众人面面相觑，这个……不是应该一拥而上提刀就砍吗？
于照尘干咳了一声，拱手道：“这位阿婆叉大人，听您的口气，是这鬼窟的主人？”
阿婆叉眼睛盯着升腾着香味的大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也……那个谁，把甘树皮放进去……再放点咸腥草，量不要太多……呔，你这呆瓜，多放了一钱的量！”
阿婆叉突然暴怒，一把捞过那个投放咸腥草的汉子，仿佛抓着的只是一件破衣烂衫，噗的一声随手掼到一边，自己从袋子里寻出一颗小果子，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划开一半，丢进了鼎里：“咸腥草放多了，只好用辛刺果调理，可这味道，就又差了一分，唉！”
于照尘才只说了一句话，阿婆叉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它的“美食”上去了，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甚是尴尬。
沈中元一向冲动，听师傅如此委屈求全，很是气恼，偷偷在身后扯了扯于照尘衣服下摆，小声道：“师傅……”
于照尘背过手去将他的手打掉，然后指了指被阿婆叉掼到地上的那个壮汉。
众人才注意到，那壮汉是被头朝下摔下去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头却看不到了？！
那些壮汉，之前众人都交过手，知道这些以前的好汉、现在的怪物力气大且行动敏捷。谁知这高不过三尺、又瘦骨嶙峋怪物，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一个壮汉连头掼到肚子里去？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看看自己手中的薄铁兵刃，突然没了战而胜之的信心。
于照尘又是一声干咳，再次出声：“阿婆叉大人，我们这次进您洞府，只想找回失散的弟子，实在是无奈之举，您看，可否放我们离去？”
趁着他说话的空当，众小又是打眼色，又是努嘴巴，商量着从哪边逃跑，只有冷幻林“哼”了一声，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众小一下都泄了气：没错儿，有这位爷在，往哪边跑结果都一样。
阿婆叉慢条斯理地用一根大木勺子搅动着铜鼎里的汤汁，嘴里啧啧有声地叹道：“余生最大乐事，便是在这汤鼎旁，调羹汤控火候，于人间烟火气中怡然品珍馐。”
木勺又搅动了几下，阿婆叉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放下了勺子，转身坐回到之前的石头上：“既然来了，就品一下我这无上美味吧，何必着急归去？你们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它”终于转过身来，嘴边含着戏谑的讥诮，看向众人。
于照尘的示意、众小的讨论，他竟都了若指掌。


 第二十二章洛星北赌命调羹

被阿婆叉当面点破，众人不再插科打诨，一个个看向平台上。
“我呢，不喜欢打打杀杀，尤其不喜欢见血。”阿婆叉显得轻描淡写，“这些进来的朋友，我也都一一悉心招待。”
它的五官扭曲，更加狰狞可怖，声音突然变成了怒吼：“可是他们一个个都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把他们变成我的伥！”
下一刻，它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发怒的不是它：“我的鬼窟需要填塞，我的鬼仆需要复活，我的战斗需要消耗，不要让我好不容易积攒的鬼气平白消耗，可好？”
不愧是鬼族，脾气变幻莫测，让人捉摸不透。紫云门众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台上站了那么多熟悉的怪物，也知道了台下这些人噤若寒蝉的原因。
于照尘便问：“敢问阿婆叉大人的意思是？”
“聪明！”阿婆叉“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你们知道的，我是饿死鬼，最怕吃不饱，吃不香，所以我到处寻找美食。”
“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玩一个游戏。谁做出了让我满意的佳肴，我就放了他，或者放一个他指定的人。可惜呀，你们的这些同伴们，没一个愿意用最好的佳肴方子交换其他人的生命。当然了，他们最终也没让我满意。如果我不满意的话……”它抬起尺长的爪子向身后还在忙碌的鬼怪们一点。
下面的话，阿婆叉没有说。
市井游侠、营中军汉、大殿仙长，哪个不是见多“食”广？还有好些个女弟子，谁不是灶台上的英雌？论起做饭，这些人集思广益，却没一个能令阿婆叉满意的，紫云门还能不一样？
于照尘看了看对面台下，一个个同来的战友，虽然神志清醒，却动弹不得，只是呆呆看着他们，那目光大多绝望。嗯，还有一个幸灾乐祸的。
于照尘一咬牙，就想开口应承下来，洛星北却抢了先：“要不然，我来试试？”
不等众人阻拦，洛星北笑了笑抢先道：“既然每个人都要轮到，谁先来不一样？”
一句话抢过了优先权，洛星北转过头来，对着阿婆叉笑了笑：“刚才你做的汤还算不得美食。”
洛星北从鼻腔里发出的不屑冷哼吓了其他人一跳：这个阿婆叉浑身青紫，眼冒绿光，样子恐怖暂且不提，光是刚才显露的身手，就已经让众人心里没底，何况他身边还围着上百个怪物？这时候不想着怎么花言巧语哄他放人，反而上赶着激怒他，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沈中元一跺脚就想上前阻止，却被冷幻林拉住了。他一回头，只看到冷幻林嘴唇张合，那口型是：“看看再说。”
阿婆叉倒是没有生气，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洛星北一眼，怪笑两声道：“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我这羹汤如何算不得美食？”
洛星北冲于照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分寸，然后转向阿婆叉问道：“对你而言，佳肴美食意味着什么？”
阿婆叉一怔：它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它苏醒起，这鬼窟中就只有它一只鬼，靠着这鬼窟的烟瘴鬼气，才能保留住一缕残魂。
或许是本能，又或是为了排解寂寞，它很快学会了在鬼窟中烹饪调味，自得其乐。
阿婆叉有一项本领，它的鬼气可以侵入人体，扭曲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甚至还能控制那些被自己鬼气浸染而亡的人！
渐渐地，再有人误入鬼窟时，它不忙就动手，而是问问可有新鲜菜品，尝过以后再动手不迟。而且，控制了鬼伥，也不用辛苦自己动手不是？
在鬼界，它依附在了强大的主人之下，找到了更多鬼伥、尝到了更多美食，这很幸运，不是吗？
这次它奉命来到大泽中，驱使异兽屠村，引来人族，制成鬼伥，不过是找个乐子罢了。
反正自己接到的命令是还要过两日才离开这里，不着急。
对于紫云门众人的到来，阿婆叉已经不是那么兴奋了：之前抓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粗鄙无知之辈，满口村言俚语。至于想从他们那里学几个美食方子，更是想都不用想。
唉，寂寞如雪的鬼生啊。
洛星北一本正经的一句话问出口，正挠着了它的痒处。
阿婆叉不禁笑了起来，无视了洛星北拙劣无比的演技：“哦，愿闻其详。”
洛星北假装没听到他语气中的揶揄，继续说道：“说到饮食，这可是一种文化。饮食讲究‘色、香、味’俱全，‘滋、养、补’俱到。不是说你弄点食材，搁点儿调料，放到鼎里一煮，往肚子里送就完事儿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道？”
洛星北在梦里是《舌尖上的中国》的忠实拥趸，虽然后来出的一季垮掉了，但要他侃上几句吃喝，还真不要太简单。
眼前的这个什么阿婆叉，显然并非善男信女，指望它突然大发善心放了自己等人，不如另辟蹊径来得更有希望一些。
好不容易接近了真相，不弄清楚如何甘心？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位有什么异能奇术，但从它出现到现在的表现，却是个吃货老冬烘无疑，只要有弱点，就好办！
当然，光是这么几句话，还不足以打动阿婆叉，于是洛星北继续道：“既然说到了文化这个层面，咱们当然要给吃分一分境界。”
说到这里，洛星北咳嗽了一声，侧过头冲着赵子诚使了个眼色——一个人说话干巴巴的，赶紧的，来捧个场！没看我正在忽悠对面那二傻子吗？
这情况很吊诡！
所有人都被饿死鬼全方位吊打，单挑不过，群殴更是找死，大家只希望城主能请来云鼎宗门高手，踏着七彩祥云前来搭救。
紫云门可没有七彩祥云。
他们本以为，只是又多了几个被困住的同伴而已。就连臧阳华，也没把注意力放在紫云门身上。
洛星北这么摇头晃脑地一二三四，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赵子诚眼见有戏，忙跟过来，很配合地问道：“这说法新鲜，吃个饭而已，还能吃出境界来？”
有人接茬，洛星北松了一口气，单口相声总没有双人相声来的热闹引人：“那是当然！我给吃分了几个境界。”
他偷眼看了阿婆叉一眼，见这家伙并不是太热心的样子，眼睛仍然时不时看看鼎里煮着的肉汤，但也没有急着对众人动手，便安心说道：“这第一个境界就是——果腹。什么也不讲究，填饱肚子拉倒，保证不饿着，一颗大福菜就一顿饭，划拉到肚子，一抹嘴，完事儿。这个境界的吃千万别麻烦，一麻烦就十分不爽。刚才阿先生这么注意咸腥草的量，说明已经超越这个最基本的境界了。”
说这话的时候，洛星北也觉得肉麻，但是实力不济没办法啊，总不能冲上去蛮干吧？
果然，阿婆叉的注意力稍稍被吸引过来了一点。
“这第二个境界就是——聚义。呼三五好友，稀里哗啦上来满满的一大桌菜，没什么名目，或者找个礼节性的名目，不用讲究，胡吃海塞，图的就是热闹爽快！所以我说，吃，不仅仅是吃，那是一种文化。”
台下众人的双眼渐渐活泛起来，赵子诚很有眼力劲儿，赶紧插嘴问：“那，第三个境界呢？”
嗯，有点到德云社了的感觉了。
洛星北继续道：“这境界三啊，就是养生了。哪些食材具有滋补的功效，和哪些食材搭配，用什么烹饪手段可以让我们身体受益最大，同时味道还要鲜美，这就是大吃大喝在认识观念上的升华，是真正成为独立文化的开端。比如说您这样，用煨炖的方式，足足地焖上十多个时辰，慢火熬出肉质里的营养来，那肉块就可以丢掉了，但这肉汤嘛，则味道纯正鲜美，营养丰富养生，饱饱地喝上一顿，这才是一大幸事！不过……”
这一次，大家伙还没来得及接话，阿婆叉先开口了：“有点意思！不过，这可不是吃的本真啊？来来来，小友且过来坐着说。”
不打了？
洛星北眨了眨眼睛，走到了阿婆叉跟前，找块平地坐下。唧唧有点怕阿婆叉，又舍不得洛星北，于是就用爪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假装看不见。
其实阿婆叉熬汤，也只是炖熟了便吃。不过在洛星北面前，它可不愿落了下乘：“不过什么？小友，听君所言，头头是道，可愿烹煮一次，聊算对你所言饮食文化的注解？”
洛星北心说幸亏哥们我在梦里还练过，虽然只是老妈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自己进去偷吃解馋，但看得多了，家常几个炒菜还是能说个子丑寅卯的。
不过，既然镇住了阿婆叉，不拿腔拿调一下，岂不枉费他一番口舌？
于是洛星北假装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铜鼎：“要我出手不难，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还有，若是你满意，咱这游戏规则得改改。”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太得寸进尺了！刚看到点希望就作死么？


 第二十三章唯美食不可辜负

洛星北话刚出口，阿婆叉双眼一瞪，就要发作，洛星北赶紧指指那个大鼎：“我不提条件不行啊，实在是家伙不称手！”
哦，是这个要求。
现场响起一片整齐的舒气声。
阿婆叉被他三言两语勾起了兴趣，大喇喇一挥手道：“你想要什么东西，自去我百宝袋里取便是，还有这些人手，任你调配。”
洛星北一眼瞥见又忍不住开始啃干粮的庄承哉：“您就请好吧！不过我需要一个特殊的炊具，还要几个兄弟出马，可惜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怎的，老觉得肚子饿……”
阿婆叉鬼脸一抽，也不说话，枯爪一挥，便有几缕淡淡的黄烟从紫云门众人身上飘出，庄承哉几个立时便觉得肚子不饿了，不禁喜上眉梢。
冷幻林便碰了碰沈中元，那意思是：我说的没错吧？
洛星北又道：“有美食在前，怎可没有观众喝彩？”
阿婆叉见他自信满满，兴趣更浓，依言一挥手，台下众人发现自己能开口了。
洛星北朝着庄承哉招了招手道：“等我处理好了食材，你那大黑锅就要派上用场了！”他瞥了阿婆叉一眼，压低声音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口锅来！”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自去百宝袋里翻找。要说洛星北最想要的，或者说紫云门众人最想要的，绝不是别的，而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粗布口袋。
乾坤袋，或者说储物袋啊，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师傅说过什么的？落袋为安！
当然，这之前先得把阿婆叉忽悠瘸了。
在梦里，作为一名资深宅男，老妈从网上学做菜式时，他可是超级高参！虽然现实中他还没机会品尝到那些上层贵族们吃的精致菜品，不过国外的菜式，应该算是新奇吧？就用舶来品让这位什么阿婆叉开开眼界！
配汤嘛，就用罗宋汤好了。正好，他在百宝袋里找到了类似黑胡椒的调料，也正好，紫云门零零碎碎带了不少东西，真的有一口大黑锅……
他要求：把锅锤成平底锅。
于是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洛星北让紫云门的人帮忙处理食材，自己则指挥着众鬼伥忙忙碌碌。为了搞得神神秘秘一点，他还一会儿要求木柴必须是酒盅粗细的一尺长果木，一会儿要求带有酸甜味类似番茄的红酸果必须开水烫好去皮，还要小心出汁等等。
嗯，罗宋汤先炖上，让众鬼伥想法加快速度，他可不想一个汤炖上一个多小时。
为了增加阿婆叉的参与感，他特意询问了一下，要了一头“蜚”，从这头长得最像牛的异兽身体近肋骨末端切下来一块肉：“看看，看看，什么叫肉质柔嫩、多汁，什么叫做雪花纹。”
接着，下一个问题阿婆叉就懵了：“几分熟？熟还分成几分？”
洛星北很鄙夷地看了阿婆叉一眼，就让它羞愧地低下了头：“算了，就七成吧，第一次怕你接受不了。要知道，真正的美食家都吃三成熟，以后你可以试试。”
还要准备刀叉、盘子，现做一套！什么？没有银质的材料，鄙视你。刀叉能用得优雅吗？哦，要求低一点，会用刀叉吗？继续鄙视你。
阿婆叉无地自容。
终于开始煎……蜚排了。洛星北在心底抹了一把汗，异界版的牛排？不容易啊。
锅烧热，加油，把腌制过的蜚排平放在锅中，中火改大火，让婉儿数数，数到120就把牛排换一面，反复五次，牛排盛到盘子里，放到阿婆叉面前，浇上黑胡椒汁，罗宋汤摆到一旁。
收功！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伥鬼，都不禁咽了口唾沫。
气氛彻底被洛星北引导了。
阿婆叉姿态雍容地系了块急就章的餐巾在脖子上，端起旁边的小酒杯抿了一口应景的果酒，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轻轻地举起刀叉，小心地开始切割肉块，满足地放进嘴里……
洛星北装作毫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阿先生，这一顿，值十个人质么？”没等阿婆叉回答，他又叹了口气，“可惜了，蜚不是专门喂养精料长大的，更没有定时按摩听音乐；控火的伥鬼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火势大小不均；胡椒汁是现配的，其他调料也没有精炼；果酒不是葡萄酒，品不出自然的味道；没有烛光，没有音乐……当然了，这只是我会的美食中最普通的一种。”
这样**的仪式感，如此奇怪的美味，让阿婆叉完全陶醉了。它已经忘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尤其是洛星北最后加的那一句，更是让它欲罢不能。
它主动提出：“游戏规则可以改一下，一道菜，十个人，不，三个！”
“八个人质。”
“五个。”
洛星北很爽快地接受了。阿婆叉为表诚意，甚至提前给所有人质解了鬼气之毒。
五个还没变成伥鬼的“人质”当场释放，在欣喜若狂中，被送出了鬼窟。
他们是：飞蛇社社长、桃花洞洞主、白月党党魁、雷火帮帮主、飞鱼教教尊。
这些人热泪盈眶，纷纷表示：回去以后一定学会做“蜚排”，只吃三成熟的，多一成都不吃！
洛星北：……总感觉画风有点不对啊……
不必在乎这些细节，该八大菜系上场了。
洛星北和赵子诚两人继续一逗一捧地表演，下面还有三十多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呢。
**叉烧、问政山笋、上汤焗龙虾、红烧狮子头、剁椒鱼头、冰糖湘莲、佛跳墙、水煮肉片……
华夏菜做起来讲究技巧和火候，只会煎牛排的洛星北并不擅长。若是真的让他来做，没多少煎炒烹炸经验的他铁定会让阿婆叉“不满意”。
不过既然扮作资深大厨，他当然可以藏拙了。动动嘴皮子，提点一二，让乔婉儿、冷幻林、陈青禾在灶台上忙活，让于照尘、庄承哉、赵子诚负责食材，那些已经练得基本功扎实无比的伥鬼却被赶得远远的。做些劈柴、清洗、现制炊具的粗活。
用洛星北的话说，那些伥鬼虽然技艺更高，但他们身上的异臭会影响到菜品美味的纯正。
阿婆叉被这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美食征服了，这些美食并没有全部用异兽作为食材，但每一种都蕴含着奇特的智慧。
而且，洛星北说得不错啊，台下整齐的吸溜口水声就是最好的喝彩，这让它的满足感更加爆棚：自己美美品尝，下面的人眼巴巴看着，这次第，怎一个爽字了得？
它狂热地在架起的五六个灶台间窜来窜去，指点着所有人精细操作。每当遇到不懂的地方，就会连珠炮似的向它心目中的“食神”洛星北请教——这个敬称还是洛星北告诉他的。
而与之相对的，洛星北也变得麻木。他挖空心思给每道菜都加上一个源远流长的凄美故事，再加上对各种菜肴的文化比喻，这道菜有着君临天下帝王气，那道菜乃才艺满身真名士；这是风流儒雅佳公子，那称清秀素丽俏美人……然后将原料的选取、工序的安排说得天花乱坠——不记得了就胡编乱造，反正没人知道他说的是对是错。
这样宏大的工程，让他甚至差点没看到赵子诚给他使的眼色。
洛星北诧异地顺着赵子诚的暗示望过去，看到场中只剩下齐光赫、艾宏畅、宋宏博、臧阳华、阮华茂五个人，其他的人已经被陆续释放了。
不得不说，狂热的气氛总是容易让人迷失。每个人离开时还念念不舍地看着平台上的一道道佳肴流口水。
甚至有这样的对话发生：
“要不你先走，我等剁椒鱼头做完再说？”
“别，还是你先走吧，我还想等佛跳墙呢。”
真是既和谐又有爱。
等等，水煮肉片组里有臧阳华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阮华茂？
洛星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转头看向丢眼色丢得快翻白眼的赵子诚。
赵二哥给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回应。
洛星北转向阿婆叉：“阿先生，你看这个人熟悉吗？”
临时做出的铁锅里，中火煎制的海蛎煎散发着诱人的浓香，阿婆叉正全神贯注地流口水。
被人从鬼生最幸福的时刻中拉了出来，尤其拉它的人还是自己仰仗的“食神”，阿婆叉简直郁闷到了极点。它用余光溜了一眼阮华茂，赶紧将目光重新放回锅里：“不熟不熟。”
赵子诚觉得阿婆叉现在已经被洛星北忽悠傻了，胆子大了起来，小心地插嘴道：“阿先生，难道不是他和你联络的吗？”
这话一出口，还沉醉在美食里的齐光赫等人一起色变。
阮华茂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人群里，尽量不让自己被紫云门众人注意到。没成想，最后还是被揪了出来，他赶紧自辩：“赵子诚，你少血口喷人！”
阿婆叉有些恼火地看了阮华茂一眼，耐心地向洛星北解释了一下：“这种小喽啰如何够资格与我谈条件？区区一个跑腿的不入流而已！”
它有些不耐烦了。
于照尘暗暗朝赵子诚摇了摇头，用下巴点了点洛星北：让他来，别冒失。
赵子诚马上闭嘴。


 第二十四章唯毒物不可下肚

洛星北会意，指着“佛跳墙”讲起了这道菜的来由。他摇头晃脑地吟诵了“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的诗句，又道，“别看这道菜现在闷在罐子里，等下阿先生怕是要馋得跳起来呢。”
哄得阿婆叉再次眉花眼笑，洛星北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也觉得这人不可能与阿先生如此雅人笑谈美食，他不过是故意挑拨一下猪婆龙，或者散播点小道消息，引诱我们进鬼窟而已。说起来还要感谢他呢，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与阿先生成为知己，是不是？”
阿婆叉抚掌大笑：“是极是极，正该感谢他一番。”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臧阳华身为追风堂的话事人，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质问阮华茂：“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
面对臧阳华失望而愤怒的目光，阮华茂还是不愿放弃解释：“我要是有二心，看着你们被杀岂不是更好？为什么第一个用绳索捆住了猪婆龙？而且也不逃走啊？”
臧阳华也不是傻子，他虽然喜欢这个弟子，但基本的分辨是非能力还是有的。阮华茂的话，在齐光赫、艾宏畅、宋宏博这三个没参与搏杀猪婆龙的人听来在理，但他却知道怎么一回事。
最疼爱的徒弟，却想着杀死自己，臧阳华是在场的人中最伤心的一个：“自然是猪婆龙已经被我们杀伤，你看到事不可为，赶紧掩饰自己了！我说你怎么老是挑拨我和别的门派打斗呢，算我瞎了眼！”他看都不看阮华茂，向于照尘郑重作揖，“感谢紫云门高义，点醒了我这糊涂虫！”
见众人都鄙夷地看着自己，阮华茂终于遮掩不下去了。他英俊的脸上显出一丝狰狞，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到了阿婆叉身边，叫道：“阿婆叉大人，您可要护着我，我和您是一伙儿的。”
这时候，海蛎煎已经起锅了，阿婆叉不管刚出锅的高温，迅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被烫的“哦哦哦”地吸着气，却还美滋滋地大口咀嚼，完全对阮华茂不置可否。
阮华茂自觉安全了，忍不住炫耀起来：“大宗大派统治天经地义，不说那些上好的天材地宝，就是一颗灵石，给你们都是浪费！你们这些所谓的游侠儿，偏不乖乖听话，偏要争什么财侣法地，还想不自量力地反抗，不如一个个死了干净！要不是那莫名其妙的女魔头引走了大批异兽，你们一个个早就身首异处了，哪会只有区区一只猪婆龙跑回来找小崽子？”
沈中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你们怎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呢？”
阮华茂恨恨地道：“若不是异兽突然失控，我又何必煞费苦心引你们进鬼窟呢？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蠢，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也能做错。”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发现大家都很诡异的看过来，他不明就里，狠狠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小心阿婆叉大人不、满、意！”
他很得意自己一字一顿说出的这句话，谄媚地转头看向阿婆叉。
阿婆叉早已怒发如狂：“本大人不满意的是你，你这个愚蠢的爬虫！异兽就是本大人指挥的，凭你也配对本大人口出恶言？！”
阮华茂才反应自己说错了话，吓得抖如筛糠，还想张嘴，阿婆叉已经一把将他捞起，狠狠地掼在地上，砸作了一摊肉泥。
唧唧吓得一声惊叫，钻进了洛星北的半身甲里，瑟瑟发抖。
阿婆叉发起怒来着实吓人。
过了片刻，洛星北才开口劝解：“阿先生何必为这等蠢材生气？其实我们都知道，阿先生早来青岚了，指挥异兽袭村做得就很漂亮嘛，只是这蠢材太笨看不出来而已。”
他的声音又涩又干，浑身发抖，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阿婆叉发泄了心中的怒火，感觉舒服了不少：“你说得不错，为这等蠢材动怒实在不值得。你不用紧张，你我知己，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来来来，我们还是看看着佛跳墙如何了。”
洛星北勉强笑了笑：“不错，我们是知己。”他把“知己”二字咬得极重，“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阿先生已经吃了许多美食了，就没有撑着？”
“这就是我的特长了。”阿婆叉哈哈一笑，得意地拍了拍鼓鼓胀胀的大肚子，“大肚能容，容天下所有美食。”
洛星北“哦”了一声，想了想，才说道：“这个特长对我等美食家而言，真是千金不换的好神通！对了，刚才这么败兴，不如我再做一道树豆花炖鲫鱼让你尝尝，吃多了油腻，喝一口浓白清淡的鱼汤才是享受，对吧？还有最后这四个人……”
“放走，放走，不差这几个。”阿婆叉吃得满嘴流油，确实有些腻了，听到鱼汤解腻，自然举双手赞成，“知己难求，真是不舍分离啊，不如你就常住鬼窟，与我相伴如何？你这几个同伴我看还不错，也一起留下！”
于照尘等人神色都是一紧，洛星北却展颜一笑，痛快答道：“求之不得！”
臧阳华等人面有不忍，还想劝说，洛星北只笑了笑，拱手送他们离开。
阿婆叉得了承诺，大为高兴，不住催促洛星北开始烹饪。
洛星北也不推辞，指挥众人开始做准备工作，很随意地问阿婆叉：“这些伥鬼，是死是活？”
“不死如何入鬼道？”阿婆叉也很随意地回答，“怎么？那么多人你都救走了，还嫌不够？全放走了，谁来做这等粗活？”
洛星北赶紧转了话头，聊起一些关于饮食的奇闻轶事。比如美食家这种特殊的人，吃遍各地还能让掌厨者以得到夸奖为殊荣；又如价比灵石的鱼子酱如何味道鲜美等等，将阿婆叉的注意力带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聊得正欢，树豆花炖鲫鱼已经得了。
先前流水宴般做出来的佳肴，材料的处理、关键的步骤都是紫云门众人做的，陈青禾正要过去起锅，洛星北赶紧拦了下来：“这道菜比较特殊，还是我来吧。”
赵子诚有些错愕，他怎么突然变积极了？
其实洛星北在烹饪上并无多少基础，他稍显笨拙的掂勺、翻锅、刀工大家都看在眼里，就连阿婆叉也看得分明，只是没说破——只要他有新的点子、能侃得阿婆叉高兴就好。
洛星北背对着阿婆叉，隐晦地朝赵子诚使了个眼色，让他提醒众人注意，嘴上解释着：“这鲫鱼汤，炖起来最重要的是火候，还有起锅前对汤汁的清洁，这样熬出来的汤，才能又白又浓，完全吸收食材的精华。”
他慢慢将汤汁盛到大碗中，端到阿婆叉面前，招呼着众人过来清理餐台，又让赵子诚端来清水给阿婆叉漱完口，才笑着让阿婆叉品尝。
阿婆叉之所以想要将众人一起留下，就是因为他们在洛星北的指挥下，动作利索，配合如同行云流水，让就餐的仪式感变得更加浓重。
见众人围了过来，它也没在意，问知清水漱口是为了消去口中异味后，专心致志开始品尝这道白汤。
洛星北也不着急，打量着一下周围离得远远的伥鬼，直到一碗汤被喝得点滴不剩，才开了口：“阿先生，这些伥鬼都是你控制的吧？若是失控了，岂不麻烦？”
阿婆叉满足地瘫在石椅上，还在回味一道道风味各异的美食，不在意地答道：“不会失控。这些都是傀儡，没有我的指挥他们根本不会动。”
“要不阿先生现在试试看，他们还能动吗？”洛星北的声音很奇怪。
阿婆叉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其实美食文化中，还有一类特例。”洛星北又开始讲奇闻异事了，“那些带着一点危险的毒素的食物，更加鲜美，更加让人不可自拔。你听说过‘拼死吃河豚’的故事吗？”
阿婆叉大笑起来，笑得涕泪横流：“居然有人想毒死一个饿死鬼。你们说，好笑不好笑？”说完这句话，它突然脸色一变，变得严肃无比，“更好笑的是，这个下毒的人认为鲫鱼和树豆花有毒。”
洛星北悠悠开口：“鲫鱼没有毒，树豆花也没有毒，不过这两样一起放到锅里，用文火一炖，就说不准了。有没有可能，会组合成一种麻痹毒素，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你动弹不得？”
于照尘大喝一声：“动手！”
沈中元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抄起灶上的铁锅，连汤带锅一起砸了过去。
其他人跟着一哄而上，就连唧唧也兴高采烈地砸了一颗果子。
锅碗瓢盆、臭鸡蛋烂菜叶、边角料内脏下水……有什么砸什么，垒砌灶台的石头和燃烧的炭火砸完之后，还有刀剑火符，盾牌骨矛。
砸！
尽情地砸！
狠狠地砸！
拼命地砸！
想怎么砸，就、怎、么、砸！
临死前，阿婆叉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
没人回答它。
地动山摇，鬼窟开始崩溃。众人躲闪着坍塌的巨石，向出现亮光的地方奔去。
尽头，有阳光洒了进来，一只彩雀从洞口掠过。


 第二十五章众人皆醉我独醒

彩雀在天空中展翅飞过，身上的羽毛在夕阳下反射着美丽的光。
一场短暂的小雨刚过，夕阳便迫不及待地泼洒了下来。远处蒙蒙的山色更加青翠怡人，幽幽的绿草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在暖暖的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田埂边、树荫下，一朵朵散落的小花星星点点，悄悄享受着宁静的时光。
短短几天时间，南湾村的断壁残垣下已经长出了草芽，村外的田地里，重新铺满了绿色。地面上还保留的痕迹已经不多了，只有村边的新坟还诉说着曾经的不幸。
紫云门众人歇在村边的小树林里，远远地看着跪在坟前的洛星北。他们没有过去安慰，这时候，让他一个人独处是最好的选择。
从坍塌的鬼窟出来时，临时营地早已空空荡荡，就连被营救出来的同伴们，也在臧阳华等人口中得知了饿死鬼将紫云门留下的消息，失望离开。他们身负任务，还要赶回青岚向城主府报告情况，若是来得及，说不定能请来高阶仙师们，将紫云门营救出来。
真要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紫云门安安静静踏上了归程，他们第一个目标是南湾村。
于照尘懒洋洋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把玩着从储物袋里搜刮出来的灵石，眯着眼睛享受雨后的凉爽，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这次是真的发财了，好几百灵石呢。
凡俗用的钱钞还是银两铜板，但修炼界的硬通货却是他手中的灵石。这可是好东西，辅助修炼、布设阵法、炼制灵器，样样缺不了它。
他瞟了一眼像挤在一起抢食的小鸡仔的众小，懒洋洋地道：“子诚，储物袋收好了没有？别老是翻来翻去的，看你们那点德性。”
几个围在一起捣鼓的弟子讪讪笑着散开。
赵子诚凑了过来，连说话的时候都两眼放光：“储物袋啊师傅，咱还是头一次见呢！神了，那么多东西放进去，外面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于照尘嗤地一笑：“灌注灵气才能使用，你们几个又没到一阶，干看着也能流口水？师傅经常教导你们要勤加修炼，怎么样？眼巴巴看着吧。”
他正要接着往下说教，冷幻林趁着他换气的时间，很淡定地抢了先：“但是。”
这两个字和于照尘要说的一模一样，呛得他猝不及防，发出一阵干咳，脸都被憋得通红。
众弟子笑得前仰后合，乔婉儿更是笑得东倒西歪，连手上的小猴儿都被晃得晕头转向，“唧唧”乱叫。
沈中元一把搂住还是一副冷冰冰样子的冷幻林：“总见你冷冰冰的，原来你也会说笑话。喂，我想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冲着众人嚷嚷，还没讲出来自己就先乐了，“今天，冷幻林讲了一个笑话。”
然后他就哈哈大笑。
乔婉儿最喜欢和他斗嘴，便问：“然后呢？”
“讲完了。”沈中元继续哈哈大笑，被众人一致鄙夷：“这笑话太冷了！”
庄承哉见于照尘面色难看，就给他找了个台阶：“好了好了，师傅还有话说呢。”
于照尘赶紧就坡下驴，假装没听到不时响起的憋笑，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呢，财不可露白。咱们回城后，别到处宣扬，免得惹人惦记。不怪师傅说你们，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储物袋么？跟个麻布口袋似的，破破烂烂，空间也才几丈方圆，指不定是哪个修炼者嫌弃太差给扔了，却被饿死鬼当了粮袋子。你们是没看到好的，一巴掌大小，做工精致，直接挂在腰间，要多方便有多方便。好好努力修炼，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宝贝等着你们。”
众弟子有的撇嘴，有的冷哼，有的点头：刚得到储物袋时，于照尘比他们还不如呢。
于照尘装不下去了，只好换个话题：“小七一个人待了不短时间了，去叫他一声，咱们该回家了。”
赵子诚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便忍不住得意：“小七真是我们的福星。虽然我说有了小七，咱们就能吃香喝辣，但没想到会这么快，真就得了彩头。”
“你们说，小七怎么懂那么多东西的？”陈青禾一贯八卦。
冷幻林打击他：“你，知道的太多了。”
庄承哉接口：“他还问我，为什么我们这么相信他？”
“他挺好的啊。”乔婉儿很干脆地回答，“开朗一些的话，就更好了。”
沈中元心道：我也很开朗……
一群人在一边笑闹，洛星北却没受影响。
他跪在父母的坟前，希望找到一点慰籍。
阿婆叉的前来是有原因的，现在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找到的线索后面隐藏的黑影到底有多庞大，根本还看不清楚。
他拷问自己，是否因为视为切肤之痛的父母血仇，在别人眼中只是蝼蚁生灭般不值一提，才让自己无助而萧索？自己是不是在这样的阴谋下，丧失了面对的勇气？自己到底需要做到哪一步，才能让父母得到安息？
除了他自己，没人对南湾村的消失感到意外和痛心，没人想要深究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阮华茂说出仙人高高在上的时候，没人反对；豪门践踏百姓的时候，没人厌恶；就连紫云门这样不受待见的游侠儿，也对享受百姓的生产和供奉安之若素。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在失去父母亲友的没顶剧痛中，只想报仇了账。他不是圣人，没想过消灭奴性，反抗压迫；他也不是英雄，没能力带着一群凡人和仙人、和上天斗争。
他最初的梦想，只不过是安安稳稳地生活，不求豪奢，不要权重，温饱、开心足矣，然而这些一点点离他远去，他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环顾四周，没人理解他的孤独；细心观察，只看到理所当然的麻木。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若不是梦里的记忆融合，若不是屈原、陈胜、陶渊明、鲁迅，若不是玻利瓦尔、林肯、甘地、马丁路德金，他也不会知道更好的社会是什么样子。
领先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疯子。
若他站出来，向所有人疾呼人人生而平等，甚至消灭私有制，消灭阶级、实现人类自我解放，估计所有人都会蜂拥而来，将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或者当他是个妖言惑众的疯子，点燃火刑柱将他消灭。
他能做的，只有冷眼观察。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有些不甘心呢。
或者……也可以做一点小小的……努力？


 第二十六章纷纷扰扰定心神

鬼窟的莫名消失让青岚松了一口气，百姓们正在为安全得到保证而欢呼雀跃，也为城主府的正确决策歌功颂德。
安全归来的紫云门名声大噪，他们的名头，在游侠儿界变得人人皆知。
游侠儿一向是惫懒、无赖、流氓、恶棍的代名词，而这次，就算隐瞒了除掉饿死鬼这样重大功勋的紫云门，也得到了普罗大众的感激涕零。
除此之外，另一个原因让紫云门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酒楼客栈、勾栏瓦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们被要求烹制蜚排、**叉烧、问政山笋、上汤焗龙虾、红烧狮子头、剁椒鱼头、冰糖湘莲、佛跳墙、水煮肉片……
其他的菜肴至少和云鼎的烹饪理念相合，倒也罢了。但蜚排是什么鬼？还要只做三成熟的？
茹毛饮血、生吞活剥、野蛮无趣！
好吧，这些还能勉强接受，但为什么要系上“围脖”？还一定要白色的？舞刀弄叉也就罢了，为什么必须是银质的？用筷子不好吗？喝酒也就罢了，一定要红葡萄酒是什么讲究？“82年”又是什么鬼？
你说这都是紫云门教的？敢问客官，紫云门是哪家酒楼？
所以，紫云小院的门槛最近都被踏破了，来求教的全是餐饮巨头，就想知道八大菜系的传承、还有公子佳人的格调都有哪些讲究。
于照尘出身微寒，赵子诚油滑多智、陈青禾性喜热闹，自然来着不拒，更何况人家上门都不是空手，总有仨瓜俩枣作为随礼，就更不能闭门谢客了。
庄承哉憨厚老成、冷幻林沉默寡言、沈中元热情好动，三人每日早早就躲了出去。没办法，家里吵得都待不住人了。
只是苦了乔婉儿和洛星北两人。乔婉儿是收拾家里的主力，洛星北是食客们口口相传的“食神”，这样人来人往，简直不胜其烦。
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按照于照尘的想法，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过几天自然就消停了。
没想到的是，洛星北脑子里奇思怪想太多，来的人听了几句，又学到什么排骨莲藕汤的三点注意，地三鲜的火候掌控，食材保鲜小常识等等新的妙招，结果来的人没见少，洛星北的“食神”名头反而更响了。
于照尘都有点犯嘀咕了：小七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牛黄狗宝？
如此乱了几天，乔婉儿找上了于照尘，强烈要求改换接待地点，其他的几个弟子也多有微词。于照尘无奈，当晚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后，开了个小会。
赵子诚代表的一派持有的观点是，开家酒楼，保证客似云来！不说别的，这些天送来家里的食材堆成了山，紫云门每天换着花样享了多少口福，还愁酒楼生意不红火？
沈中元一派的观点是，不好，不能打架了！要不你们开酒楼，我们还是混游侠界？
冷幻林一派……好吧，他没有意见。
最后，大家都看向洛星北，他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洛星北只说：“我可以去主厨。但是，谁去当酒楼掌柜的？还有买办食材、迎来送往？”
紫云门无条件的信任和在爹娘墓前的反思，让洛星北更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的话其实总结了问题的关键——是想做一个富家翁，还是愿意做一个修炼者？
见识了修炼界的风风雨雨后，除非心灰意冷，谁愿再回尘世？扫荡立功的紫云门，早已不是当初的咸鱼，没了后顾之忧后，何不在修炼上努力一把？不说别的，那个储物袋谁不想打开？
如果说修炼之道，财侣法地都要争取的话，开个酒楼亦无不可。但目的应该是为了修炼，这才是根本，切切不可本末倒置。
于照尘老于世故，见洛星北如此清醒，也很高兴：“你们还是没看清楚，城中酒楼稍微大一点的，哪家背后没有贵人撑腰？不说秦家的秦楼，大天门的登高处，单单开在城门口的那家食客来，就连着府衙好几个镇将、镇副。咱们要是开个酒楼，背景何来？如何打通关节？需要多少银钱？人手如何配置？采买置办谁来负责？迎客送往注意哪些？”
这样具体到事务中的说明，让众小更加清醒，就算一开始就反对的沈中元，也面露思索之色。
一向嬉皮笑脸的紫云门变得这么郑重，大家都有点不习惯。
还是冷幻林最毒舌，一句话让大家回到了熟悉的节奏：“您就是没本事，怕麻烦。”
众小一起哄堂大笑——对哦，以师傅的性子，怎会拒绝财货？根本就是又懒又没能耐，才故意假扮清醒，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垂涎呢！只要有人拜访，师傅不都是满脸红光，大谈特谈开酒楼的生意经？
于照尘难得在弟子们面前光伟正、高大全一次，结果又被冷幻林打回了原形。好在他转移话题的神功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知道辩解再多也是徒劳，不如听而不闻地接下去：“行了，这事都别想了，咱们闭门谢客。还有个事儿，明日城主府赏赐就要下来了。我们这次救了不少人，贵人们说可以给我们一个挑选的机会，大家都说说看。另外，秦家的赏格我们到底领不领？”
城主府最好的赏赐，自然是参加启灵仪式的名额了，秦家的赏格也要去领。
该想的是，启灵名额给谁？去秦家领赏的话，如何应对才不露马脚？
刚才的讨论，让已经飘飘然的众小找回了自我。
人选很快确定了下来：从战力最大化的角度考虑，让庄承哉启灵无疑是最合适的，紫云门需要自己的盾牌更加强力。
庄承哉也没推辞，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作为大哥，自己责无旁贷。
真正麻烦的是如何应对秦家。
秦家既然参与进来，不可能不注意阮华茂的死。就算知情人都闭口不言，秦家也不会介意抹杀一个小小的紫云门，来个一劳永逸。
勾连鬼族陷害人类，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密辛！


 第二十七章泰山压顶求自保

秦家勾连鬼族？听起来很荒谬，但得出这一结论并不难。
精英扫荡队莫名其妙进了苍云泽，无一生还；紫云门这队先是碰上了秦家马队，随后就被引进了苍云泽，损失惨重；在沼泽里，秦家突然放出赏格引诱众游侠儿进入鬼窟；阮华茂临死时已经说明，他是为某个豪门大族做事；阿婆叉也说，和自己联系的人身份高贵。
这几条合在一起的话，脉络清晰，丝丝入扣。
问题是，秦家为什么勾连鬼族？
兽乱并非只在青岚一地爆发，而是席卷了整个云鼎——看起来这是很大的一盘棋，秦家只是地方豪强，又何德何能主导一国治乱？
这些离紫云门太远，还轮不到他们来操心。他们要解决的，是如何从秦家的泰山压顶中逃出生天。
想明白了这一节，紫云门霍然而惊：原来自己身陷险境犹不自知！
不要说秦家不会对付紫云门，那是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商！若不是紫云门奇兵突起，四个扫荡队将一人不剩。
逃离青岚亡命天涯？说不定他们已经被秦家盯上了，还没出城就一命呜呼。
怎么办？
这一夜，紫云门的灯火一直未熄。
第二天，众人分头行动。
于照尘去了城主府，确定赏赐事宜；赵子诚带着沈中元去找追风堂、八方派，询问秦家赏格是否兑现；洛星北和冷幻林到处打听城中何处有房屋出租；庄承哉在城中放高利贷的大耳窿处流连，打听利钱如何计算；赵子诚发挥着他喜欢八卦的特长，吹嘘着紫云门如何实力超群、解民倒悬，还说近期紫云门想要收几个门徒，壮大一下实力。
就连平时不大出门的乔婉儿，也难得没有守在家里，跑去找自己的手帕交、小姐妹，带着唧唧赚了一波叽叽咋咋。
紫云门的行动正常无比，十足十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们迫不及待地到处炫耀，什么好处都要占尽，甚至想多收几个门徒；他们寻摸着地段、本金，显然是被络绎不绝上门的人激起了雄心，居然想靠“食神”名头发展产业。
在所有人眼中，紫云门这般作为，简直太正常了：游侠儿嘛，哪个不是见利忘义之徒，得意忘形之辈。
紫云门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稳住秦家。
既然所有阴谋都还在黑暗里，明火执仗就是自曝其丑。而一旦秦家变得谨慎，紫云门就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
晚上回来，众人聚在一起，汇总情况。
乔婉儿第一次担纲演技派，这让她十分兴奋：“我和那些姐妹们聊天的时候，已经把要说的都传递出去了。”她学着当时的情景，还特意表扬了配合出演的唧唧，“噫～，那个阿婆叉好丑，看着就恶心。阮华茂倒是挺帅的，他还主动要求和我们一起进鬼窟营救，可惜一句话没说，就被阿婆叉掼死了，好可惜，我和唧唧都吓坏了。你们看，唧唧当时就是这样。对对对，我们家小五和小七都挺帅的，还没有心上人呢……”
众人一头黑线，还好只要求婉儿本色演出，效果达到了就行。
赵子诚也想长篇大论，被所有人制止，只好简要说明：在自己的口若悬河、唾沫横飞之下，紫云门威风八面，洛星北巧施妙手，净手调羹，哄得阿婆叉满意，不但逃出生天，还得了一截蜚腿作为奖励。另外，“小跳蚤”被说得心动，准备回去向爹娘申请加入本门。
嗯，也是本色演出，鉴定完毕。
庄承哉、洛星北、冷幻林任务简单，不必多说。
赵子诚点了点头，示意和最后离开鬼窟的几人沟通好了，大家统一口径：阮华茂一句话没说，慷慨赴死，实乃我辈楷模！
至于秦家赏格，听说秦景成这几日不在青岚，等等再说。
于照尘最后说道：“我带来的是坏消息。城主府拒绝了我们的要求，说功劳不足以换取一个参加启灵仪式的名额。”
众人心头一沉——之前的讨论中，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有很大可能是秦家已经起疑，才先断了紫云门壮大的机会。
还好，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至少秦家没有迫不及待地出手，还不算最糟糕。
下一步怎么办？
赵子诚向来自比心有七窍，现在却有些丧气：“想让秦家放弃对付我们太难了。人家根本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借口，就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随便派几个人就行了。不，他们连人都不用派，只要吆喝两声，多的是马前卒替他们出手。”
“不错。打压、灭杀我们这样的微末存在，甚至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就算我们大肆宣扬，说秦家勾结鬼族戕害青岚，别人也会认为是胡说八道。别说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是有，也没人相信青岚的支柱会自毁前程。”于照尘说出来的话，同样让人心灰意冷。
冷幻林点了一句：“如阮华茂这样的，很多。”
陈青禾不禁懊悔起来：“要是咱们一开始就不掺和进任务就好了。”
紫云门一向安逸，参与过的最大行动就是街头斗殴，没想到头一次抢任务，就捋了虎须。
庄承哉作为大弟子，总习惯把弟妹们护在身后，现在却从心底感到无力：“归根到底还是我们自身实力太弱！早知如此，我们就该用心修炼才是！”
婉儿还没说话，沈中元梗着脖子嚷道：“怕个锤子！跟他们拼了！”
于照尘习惯性地举起巴掌，就想给这倒霉孩子后脑勺上来一下，一直没说话的洛星北开口了：“刚才二哥说，我们在秦家眼里，就像蚂蚁一样不值一提。那我就给大家讲个蚂蚁的笑话吧。”
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讲笑话！于照尘的巴掌一拐弯，就想扇到洛星北头上，见唧唧在洛星北头上很无辜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收回手来：“小七，咱不闹成不？”
洛星北不理他，开始讲故事。
有一天，很多蚂蚁走在路上，来了一只大象，蚂蚁们赶快跑啊跑，但还是有很多蚂蚁被大象踩死了。一只很勇敢的蚂蚁爬啊爬，爬啊爬，终于爬到了大象的脖子那里，地面上的蚂蚁愤怒的对着它喊：“掐死它！掐死它！”
过了一天，蚂蚁们在路上走，大象又来了。有一只蚂蚁藏到土里，伸出一只脚，另一只蚂蚁问它：“你干嘛呢？”那只蚂蚁嘘了一声说：“昨天它踩死我兄弟，老子今天绊死它！！”
毫无疑问，两只蚂蚁都失败了。
第三天，蚂蚁们挥汗如雨，你搬我运，在路上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大象又来了，一边走，一边大声叫嚷：“蚂蚁们，快来绊倒我啊！快来绊倒我啊！”话音刚落，它就踏上了蚂蚁们掏空的路面，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故事讲完了。
洛星北最后说道：“如果我是蚂蚁，我会把坑挖大一点，里面还要插上刀剑。没有哪只大象是一个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多挖几个坑。”



 第二十八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次日，想要绊倒大象的蚂蚁们出洞了……错了，应该是斗志昂扬的紫云门继续上街游荡。
洛星北一大早就带着唧唧，悠哉游哉地出了门。
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穿过云层，转眼跃上了高空。遍眼的红墙绿瓦之间，阳光欣欣然洒落下来。只见楼阁檐角欲飞，屋舍高低起伏；微风习习中，酒挑招牌轻轻摆动着，绿树和小草也应和着它们，跳起了曼妙的舞。一切的一切，都生动起来了。
仿佛一瞬间，云纹大街上就挤满了人。出摊的、卖菜的、骑马的、挑担的、坐轿的、赶车的、扛包的、闲逛的……酒肆、茶坊、肉铺、脚店、作坊、货栈、庙宇、公廨，处处人来人往，织成了一条熙熙攘攘的人流，就连启灵大殿和城主府衙前也不能免俗。
嘈杂的声浪，塞满了人们的耳朵。寒暄的、讲价的、叫卖的、吆喝的、吵架的、打铁的、烧火的、倒水的……车辚辚马啸啸，金铁交鸣，木陶碰响，混成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时不时有人群聚拢，肯定是游侠儿当街殴斗。旁观的不但不躲，还要凑上去喝几声彩，指点几招关键，直到衙署的差大哥赶来，没头没脑地用鞭子驱赶，大家才一哄而散。
青岚城，连空气都充满了无畏的彪悍。
自从进了城，洛星北不是斗殴就是扫荡，一直忙个不停。昨天蜻蜓点水看了几处铺面，今天漫无目的地闲逛，才开始融入这座大城。
一路逛去，见有挑担卖蜂蜜的，他一时兴起，买来一罐，折了根小树枝喂唧唧。
街上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洛星北右手拿着小木棍，往左手的蜜罐里戳一下，递给头上的唧唧，让它用爪子抓住了，有滋有味地享受。
几天的功夫，小家伙就长大了几分，动作变得灵动起来。它舔干净小木棍上的蜂蜜，唧唧叫着，将小木棍递下来。洛星北抬手接了，又往蜜罐里戳一下，然后递上去，给它续杯。小家伙顺手捞起，伸出舌头继续美美地添食，而洛星北自己东张西望，偶尔蹲在地摊前挑挑拣拣，也不耽搁接过唧唧递来的小棍。
一人一兽，配合之默契，动作之协调，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当然，如果小吃货在享受时，没有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就更完美了。
紫云门需要自保之力。
修炼突破是最好的办法，但这需要的是积累和机缘。既然如此，不如试试外物，比如说，试试**？
洛星北问过赵子诚，他的理解是：一次性灵器？
理想一向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一硫二硝三木炭，在玄灵界确实都有，制备也不难，但是这种东西在玄灵界根本没反应！也就是说，玄灵界和地球的基本规则是不同的，黑**这种大杀器，注定不能在洛星北手中大放光彩了。
不过赵子诚也提醒了洛星北，**不行，自制灵器行不行？如果自制灵器也不行，那符箓呢？
城主府下发的怒火符已经见识过了，的确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之选。
符箓是游侠儿们最喜欢用的利器：种类繁多，威力尚可，使用简单，简直是物美价廉的代表。不过制符需要多种材料，还要受到修炼境界和技巧的限制。这让制符在玄灵界成为了一门深奥的技艺，寻常游侠儿根本无力支撑庞大的消耗，只有家资丰厚者才略有涉猎。当然，对如云鼎这样的大宗大派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们的制符之法各有千秋，为人族立足三界立下了汗马功劳。
符箓炼制手册在云纹大街就有售卖。
洛星北抬头看看前方，鼎鼎大名的恒商阁就矗立在最繁华的地段，三层的阁楼轩敞大气，十余级水磨石台阶上，朱红大门向内敞开，一座六联屏风遮断了人们羡慕的视线。
听说修炼界各色货物在恒商阁应有尽有？洛星北摇摇头自失一笑，囊中羞涩，还是不要进去自讨没趣了，先看看地摊货再说。
沿着大街，恒商阁外一溜儿老长的摊位，售卖着与修炼相关的货品，至于质量嘛，就不好说了。
洛星北觉得有趣，也不着急，一路溜达着，时不时停在某个摊位前，和摊主攀谈几句。他也不胡乱伸手，看入眼的问清楚了大致价格，才拿在手中检视。
眼前这位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满脸的风霜，样貌憨厚。见洛星北拿起的只是一本《一阶符箓炼制总要》，他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但还是打起精神来推销：“小兄弟，想学学怎么炼符？”又打量了一眼洛星北的穿着，见他身着粗布对襟的短衫，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冷淡了少许，“这本书是怒涛门门主、开启灵根修士乌偏仁所著，当年乌大师眼见孕育灵胎无望，心灰意冷下专修符箓，不料于修炼一道天资平平的他，炼制符箓的水平却突飞猛进，终成一代大师。你手上拿的这本，就是乌大师所学的入门基础。”
他说话顺畅无比，这段话也不知道说过了多少次，只是懒洋洋的，显得有气无力。
这是见洛星北一副穷酸相，以为他只是看个稀罕？
洛星北本以为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摊主好打交道一些，没想到也是个势利眼，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叫出个让瞎子也要睁开眼的价格来，何况人家还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呢。
只是这名字有点……吾骗人？
他也不生气，随手翻了翻内容，见材料、工具、手法、注意都有，功效也说得明明白白，满意地点点头：是本大路货色，也就是说经受过足够的市场考验。他要的就是这种，因为成熟，小商小贩们不会在内容上玩花招。
本来嘛，指望在小摊上慧眼识珠，好运得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功秘籍，是不可能的。捡漏为什么人人羡慕？因为概率小到做梦也会笑醒。
他问：“多少钱钞？”
摊主一怔，报了个实诚价：“五枚大钱。”
洛星北点点头，又从摊上捡起一本《一阶烟雾符炼制详解》，翻了翻，确认是另一个所谓大师“吴友仁”编写的，内容也还详实，抬头问：“两本八枚大钱成不？”
他只顾翻看书籍，没发现摊主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己身后，嘴里蹦出来俩字：“成交。”不等洛星北回话，将两本书塞进他怀里，一手抄起他递过去的大钱，一手挽起架摊的小推车，拔腿就跑。临走还好心提醒了洛星北一句：“快跑！”
玄灵界也有城管？洛星北随手将两本书揣进怀里，回头看去。
二十来个汉子个个棍棒在手，气势汹汹迎面而来。为首的那人满脸煞气一指洛星北：“就是他！”



 第二十九章大路不平有人踩

这些人劲装在身，手持棍棒，全是生面孔，标准的游侠儿打扮。洛星北确信自己并未和他们见过面，怎么可能被寻仇上门？
那话儿来了！
他懊悔得只想狠狠扇自己两巴掌：太幼稚了！太自以为是了！自己还在一个人东逛逛西逛逛地装傻充愣，没想到秦家动作会这么快！投石问路也好，直接灭杀也罢，总之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就是。
奸雄曹孟德不就奉行“宁杀错，勿放过”么？也不知道紫云门其他人怎样了，会不会也遭到袭击？
无暇多想，他转身就跑。
对面也堵上来十几个游侠儿，明显是想赶狗入穷巷，将他逼到旁边远离大街的巷子里好动手。
不能按照他们定好的路数来！
附近最好的地形在哪里？洛星北摘下头上的唧唧，放进胸前专门缝制的口袋，毫不犹豫冲进了四处闪避的商贩行人中。
在云岭群山的密林中锻炼出来的、游鱼般灵活奔跑的意识反应全力爆发，左一扭，右一转，从人缝中挤进挤出，疾步如飞，片叶不沾身。
关键时刻，他也顾不得许多，身上白光闪动，催动灵气爆发，向不远处的恒商阁奔去。
他刚才不止一次听摊主们吹牛了：恒商阁是横跨大陆的商业巨擘，不弱于七大的存在，就算一个小小分阁，也有三阶甚至四阶修士驻守，谁敢在恒商阁撒野？
围上来的游侠儿们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他们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已在小巷子里伏下人手。只要洛星北进去了，准保让他乖乖摆出十八般姿势鬼哭狼嚎。偏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竟奔了恒商阁，要是让他跑上台阶，难道自己等人还敢追上去舞棍弄棒？
连带巷子里埋伏的人手，三个方向的游侠儿一起发足追赶。但在接踵继肘的大街上，想要快走几步都难，何况跑起来？这时候，人多反而坏事，挡住自己去路的往往就是同伴。
洛星北一侧身，让过一个挑担卖核桃的；伸手一撑，跳过一辆堆满书籍的独轮推车；落下地，顺手扶了脚步趔趄的大娘一把，眼看再有几步就能跳上台阶。
只要跑上台阶，就能拖到差役赶来。
恒商阁门口，四个守门的劲装大汉看了过来，嘴角带着一丝看小孩玩耍的轻松。身后的门里，一个高扎马尾的顽皮少女正把玩着刚买的一截六壬玄树树枝，和一个锦袍中年说着话踏出门槛。
洛星北面前，两个瘦削汉子突然并肩一挤，挡住了去路。
连这里也布置了人手！
洛星北急停，后撤步，躲开对面伸过来抓他的两只胳膊，脚下一转，就要从两人身边抹过。
两个瘦削汉子中有一人，迟疑了几息，咬牙探手入怀，寒光一闪间，一把柳叶小刀飞出。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原本还好整以暇看戏的围观党轰的一下散开：动了兵刃，事情就大条了！
洛星北的注意力一直在两人身上，飞刀刚要出手他就看到了，可他不能躲——身后还有慌乱的人群！
他也伸手入怀，扯出刚买的两本书来，灵气附着其上，迅速挡在胸前。还好他早就催发了灌体态，速度眼力俱增，否则以他足足五息才成功引灵的水平，恐怕还真来不及阻挡。
“嗤”的一声，柳叶飞刀近半穿透书本，差一点就扎到洛星北胸前口袋里的唧唧，吓得小家伙“唧唧”乱叫。
洛星北心道“好险”，要不是哥们经常投掷孟极骨矛，熟悉飞行路线，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
两个瘦削汉子赶将上来。
洛星北怒了。
小猴唧唧也怒了。
洛星北左手一直提着的蜂蜜罐突然掷出，砸在一个汉子头上。金黄色的蜂蜜，加上被瓦罐破片划伤留下的鲜血，糊得他脸上如同开了染房一般色彩斑斓。
小猴唧唧则爬出口袋，纵身一跃，跳到另一个汉子肩膀上，不等那汉子反应，就哧溜一下钻进了他衣领。那汉子一怔，面色迅速古怪起来，双手拼命去背后摸索，口中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出声来。
洛星北一脚蹬在伸手抹脸的汉子肚子上，口中发出一声如同鸟鸣的口哨，接住闻声跳出的唧唧，跨过两步，终于踏上了台阶。
一声唿哨响起，恒商阁四个守门大汉中有人拍手称赞：“这小子真机灵！”他们整日在门前无所事事，好不容易看了一出好戏，高兴之余，便没有驱赶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洛星北心中大定，混不吝的脾气发作起来。他顾不上理会身后的喝彩声，转过身来，举起扎着飞刀的书本，大声喊道：“我紫云门一个小小的不入流，今日竟在众目睽睽下被人下刀子要小命，真是受宠若惊啊！”
形势逆转。
四散的人群见打斗平息，渐渐又围了上来，刚才被飞刀威胁到的几个人后怕之下，纷纷出言指责。
有人认得场中被围住的游侠儿们，出声喊道：“三眼马六，你们天武神教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啃了梼杌骨？飞刀你们都敢用，不怕伤着别人？”
马六就是天武神教的老大，因眉心有个黑色胎记，被人称作“三眼”。
动刀子被抓了现行，还触了众怒，马六有些麻爪了。他狠狠瞪了丢出飞刀的鲁莽汉一眼，指指台阶上的洛星北，就想说几句场面话撤退了事。
洛星北岂肯如他所愿，大声喊了起来：“天武神教？怕是秦岭世家吧！私相售卖，贪了我紫云门的引灵名额还不知足，又雇了你们天武神教来杀人灭口么？”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你秦岭世家就别想躲在暗地里阴人！
“秦岭世家”四个字一出口，周围安静了一瞬，立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里是修炼界物资的买卖所在，游侠儿自然不少。知道些情况的八卦党当即现身，绘声绘色开始描述紫云门在这次扫荡任务中的功绩；更有人自称认识于照尘，说紫云门的功勋确实被克扣了，没想到是秦岭世家在背后弄鬼。
其实对在场的人而言，秦家是否抢了紫云门的引灵名额，与他们毫不相关，反正受损的不是自己。但洛星北喊出私相售卖、克扣功勋来，却着实让人感同身受——
今日你秦家打压紫云门，还明目张胆地抢对战鬼族的功勋，明日所有的小门小派们是不是也要将任务所得拱手送上？你们巧取豪夺也就罢了，连人家性命也要拿去，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咱游侠儿就该任人宰割？
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若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呢？
秦家这次做的太绝，那无路可走的绝望让很多人感同身受。就算自觉与秦家不相干的，也被那高高在上的漠视和狠辣刺痛了心。
人群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游侠儿们，同仇敌忾之感溢于言表。
天武神教被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军心一时大乱。有的摆出一副凶狠模样扫视四周；有的畏畏缩缩躲到同伴身后；有的彷徨无计下交头接耳……他们只知今日要出手教训一个“不听使唤”的小子，哪晓得中间还有许多弯弯绕？
形势变得诡异起来，街坊们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场中。有那胆小怕事的，慢慢从人群中退出，偷偷离开。
事涉秦家，没谁敢做不怕死的出头鸟，但只要是留下的人，那冷冰冰的目光中透出的鄙夷、愤怒、不甘、悲哀、惊讶，都足以让天武神教无地自容。
“三眼”马六一看不好，张嘴就要反驳，刚开口说了声：“兀那小子……”
话没说完，就被人群中爆发出来的喧哗打断了。
“去下面七县扫荡异兽的人回来了，损失惨重！”
谁没个三亲五友、知己故交？
说话的人一下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纷纷打听着一个个名字，生怕听到噩耗传来。
可惜传话人自己也不知道详情，只说出任务的人还在陆续归来中，十不存三，死伤无数！
大家议论了几句，不知是谁说道：“这次可多亏了紫云门，要不然去城外扫荡的，也和刚回来的人一般凄惨了。天武神教真是狼心狗肺，他们也出城扫荡了呢。”
这话提醒了众人，纷纷看向场中，却发现“三眼”马六脸色惨白，正想带着手下开溜，一时间嘘声四起。
“三眼”马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焦急间，一个姣好的声音在台阶尽头响起：“马六，你老实说，是不是秦家派你来的？”
有人习惯性地惊呼一声“女魔头来了！”
哗啦一下，人群四散，就连天武神教的人也不例外。
嗯，这也是习惯使然。
慕容青衫在台阶上气鼓鼓地一跺脚，叫道：“马六，今天你要敢跑，看姑娘我不扒了你的皮！”
“三眼”马六僵在原地，干笑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苦瓜脸：“小姑奶奶，您老人家这么问，叫小的怎么答呢？”
四散的人群见没有异常，又慢慢围了过来。
也不知“女魔头”以前怎么荼毒生灵的，一个个心有余悸的样子，发噱之极。
洛星北早已切换到了“吃瓜模式”，甚至又买了一罐蜂蜜，拿小棍蘸了喂唧唧：今天小东西表现神勇，要不是它跳过去在敌人身上乱窜，自己也不可能顺利脱困。
“三眼”马六的回答不言自明，让得到实锤的看客们一片哗然。
洛星北吃瓜看戏喂唧唧，正忙得一塌糊涂呢，慕容青衫步下台阶，垫着脚拍拍他肩膀：“这小子看着挺顺眼的，我罩了！以后有事报我的字号。”看了看唧唧，又加了一句，“这只小猴儿真可爱。”
洛星北有些傻眼，一个小丫头片子，既不前呼后拥，又无丫鬟奴仆，真要有点事我上哪找你去？尤其她明明声音清脆悦耳，个子也小小的，偏要粗着嗓子，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大姐头模样。
讲真，小妞你认真的？



 第三十章异宝现世动人心

洛星北不明所以：哥不认识“女魔头”啊，凭啥罩着我？
“三眼”马六在众人臭鸡蛋烂菜叶的“热情欢送”中抱头鼠窜而去。他这次是猪头照铜镜，两面不是人，也不知回去如何向秦家交待？
慕容青衫也走了，她出场时总是百神退避，今天居然得了围观者喝彩，实属难得，得意洋洋之下，就连走起路来，马尾也一翘一翘地，显得格外开心。
慕容青衫走时，洛星北在忙着安抚唧唧。也不知怎的，慕容青衫一接近，唧唧就神情兴奋，张牙舞爪的想扑过去。真要让它得逞，自己不但没人罩了，追杀人名单也要加长无数倍。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渐渐散去。
洛星北遥遥冲恒商阁大门处行了一礼，就想赶回去看看紫云门其他人的情况，不想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洛星北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和女魔头站在一起的汉子。
这汉子三十来岁，一身玄色织锦长袍，腰间童纹练功带，虎目有神，身躯高大。
他笑眯眯地调侃洛星北：“小兄弟，拿咱们当了挡箭牌，一声不吭就想溜走，不厚道啊？”
这人看不出身份，但能自由进出恒商阁，还和女魔头谈笑风生，想来不是简单人物。
洛星北对这些所谓的“贵人”们不太感冒，不过自己刚借了恒商阁的威势逃过一劫，是该说声谢谢。
他忙不迭躬身作揖：“小子怎敢妄自尊大，只是已经是借了几位的虎威，实在不敢再得寸进尺结识高人了。”
“哪有什么高人低人？我看都是俗人。”汉子哈哈一笑，对洛星北的应对得体甚是满意，“我叫胡永泉，看你这人有点意思，以后走动走动可好？”
洛星北见胡永泉为人四海，身上并无盛气凌人的贵人习气，便改了口：“胡爷这般看得起，小子洛星北求之不得呢。”
胡永泉拍着他肩膀打量了几眼，越看越满意，不住点头称好。
见他高兴，洛星北想了想问道：“胡爷，你说慕容小姐为什么要和秦家做对呢？”
胡永泉一瞪眼：“怎么，我架子很大么？还是你不愿交我这个朋友？”
洛星北见他豪爽，笑了起来，换了称呼：“**这么爽利，那我就不见外了。”
胡永泉这才满意，笑着说：“别看哥哥我是生意人，和你一样也喜欢舞枪弄棒，别人都叫我胡大侠呢！”
两人哈哈一笑，胡永泉扯回话题，促狭一笑：“至于青衫与秦家做对的原因……说不定是他看上你了呢？”
洛星北没注意到胡永泉对慕容青衫的称呼，失笑道：“胡大侠取笑了，这点自知之明小子还是有的。”
胡永泉暗中点头，悄声指点道：“秦家去慕容家求过几次亲了，想让青衫嫁给秦修伟。不过青衫妹子性格独立，坚决不答应，才暂时搁置。”
洛星北恍然：原来是故意给秦家添堵。他也不多待，冲胡永泉拱拱手：“小子还要赶回门派看看师兄弟们安危，改日再请胡大侠喝酒。”
胡永泉也不留他，去系在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出厚厚一本书来，递给洛星北：“你刚才买的书被扎坏了，看我这本吧。”
洛星北大方接在手中，也不看是什么书，躬身谢了便走。
胡永泉一直目送他走远，方回到大门处。身边汉子便问：“胡爷，看上这小子了？”
“这小子有点意思。”胡永泉也不否认，这四个字他说了两遍，可见对洛星北确有好感。话锋一转，他奇怪道：“不是说禹元洲快到了么？”
正说着，一辆马车在台阶下停住，从车里出来一个宽袍广袖，鹤发如雪的老者。
胡永泉早已迎下台阶，作揖笑道：“禹长老拔冗到此，胡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禹元洲笑着还了一礼：“劳烦胡掌柜久等，恕罪恕罪。”
两人互相让了一番，上了台阶。
远远地，只听见两人说着“雾灵星花实”的种种妙处，往恒商阁内走去。
再说“三眼”马六。
他狼狈逃离了恒商阁门前，匆匆回到天武神教堂口。一进门就见一个长脸瘦削、两鬓未霜的老者坐在正堂上首，沉着脸默不作声，正是秦家二管事秦元华，马六赶紧躬身：“秦管家，您老怎么来了？”
秦元华冷哼一声：“事情不会做，嘴上还没把门的，我要是再不来，秦家的脸岂不是被你丢尽了？哼，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马六浑身一颤，叫起撞天屈来：“您老人家是不知道，那小子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我手下儿郎们拼了命也没挡住，布置好的口袋都能让他跑到恒商阁去！本想上去揪他下来的，慕容小姐又来横插一杠，实在没办法啊！”
秦元华懒得听他解释，不耐烦道：“你少给我叽叽歪歪！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我秦家也下不来台，你说怎么办？”
马六也觉得头疼：“我也为这事挠头呢……您老有什么章程？”
“如今却不好动紫云门了，其他几处你也撤了吧。慕容小姐只不过一时兴起，才护着那小子，过几天自然就忘了。你们先消停消停，且等几日再动手不迟！”秦元华沉吟着说道。
马六点头答应，赶紧吩咐下去。
他眼珠一转，转了话题：“我刚得到个消息，说是有人在城外云岭群山发现一样天材地宝。”
秦家家大业大，秦元华自然没甚兴趣：“这等事多了去了，有什么稀奇？”
马六却道：“这次不一样，据说是‘雾灵星花实’！”
秦元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可以突破三阶、进军孕育灵胎境的‘雾灵星花实’？”
马六点头。
“从何处得知？消息可靠否？在云岭何处？”秦管家连珠炮般问了三句，才发觉自己有些操切了，忙坐下来，尽量让自己语气舒缓些，“紫云门的事放一放，你先操办这个。做得好了，秦家绝不会亏待你。现在把你得到的消息详详细细说出来，不可有一丝遗漏。”
马六见秦管家这般急切，心下得意：就知道这老小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幸好有个好消息引开他的注意力，否则还真不好过这一关！
他咳嗽一声，只锤了锤腰眼，还没张口，秦元华已急不可耐地拉他在高脚靠背椅上坐下，连声催促上茶来。
马六享受了一回秦管家的伺候，也不敢拿捏过头，将得知消息的经过和详情一一说来。



 第三十一章真真假假暗流起

消息是天武神教一个帮众偶然在市集上听来的。
一大早，樵夫王老四就担着两捆木柴上了街，和卖菜的孙五挨边摆下了摊子。
孙五是个碎嘴，喜欢唠叨几句，为这毛病，大伙儿做生意都不愿挨着他，平日没少招白眼儿。一看王老四在自己旁边撂下了挑子，孙五当下就乐了——王老四也爱侃大山。
爱说话的人凑到了一起，最喜欢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两人侃着侃着就说拧了，孙五讥笑王老四虽然城里城外的忙碌，却不如自己走街串巷见识广博，十足的土包子一个。
王老四被说得面红耳赤，为了争面子，说出一段密辛来：
前几日他在云岭群山东头砍柴，口渴去附近山泉取水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他麻着胆子走到悬崖边往下看，崖下山谷中，两只异兽打得翻翻滚滚，遍体鳞伤。
这两只异兽，都是惹不得的存在。一是地煞清灵莽，额头生一只独角，水桶粗细，长有三丈还多；另一只是赤星黑离鹰，黑羽红尾，遍身星纹，翼展也有近丈。
那场斗法真叫一个鹰啼莽唤、天地变色。
场中飞砂走石、树倒藤折，偏偏有一处小谭边的岩壁完整无损，水雾氤氲中依稀看到一株与众不同的植物，紫色的茎干上九片菱形的叶片半红半粉，衬托着顶上一个闪着星光的花蕾随风摇曳。
王老四还要细看，一股恶臭钻进鼻子直冲脑门，熏得他头晕目眩，差点掉下山崖。他赶紧离开悬崖边，跑了老远才开始蹲在地上呕吐。
他察觉自己不对劲，赶紧回城，医馆的覃大夫说他中了毒，开了方子让他在家休养了四日，直到今天才好点。
因家中米尽，无奈之下，他才担着柴出来换些钱钞度日。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还来不及述说王老四和孙五斗嘴的后续，秦元华已站起了身，匆匆往外走去，马六还想讨点利是，秦元华却几步跨出堂口上了马车。
刚追到门口，车夫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理也不理自己，驾车便行，眨眼没了踪影。马六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道：“翻脸比翻书还快。咒你被大鹰啄瞎，被蟒蛇绞死，我呸！”
秦元华没有听到马六的诅咒，就算听到了，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他坐在马车上，连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老宅去。车夫被他逼得狠了，马鞭乱响，将一辆车赶得飞起，不一会就回到了秦岭世家。
城北长街尽头，两个大石狮子蹲守着三开兽头大门，门前有三四个青衣小帽的仆役，正门上有一匾，大书“秦岭世家”四个烫金大字。
秦元华从偏门进了西边角门，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过了穿堂，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又过一厅，进了左边一个院子。
秦家的二世祖秦玉站在院子里，正逗得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娇嗔连连，见他来了，也不理会。
秦元华皱着眉头赶走了几个丫头，劝了秦玉几句：“少爷，您该上进一点了。整日里在脂粉堆里消磨，将来怎么帮大少爷管理家里这一大摊子？”
秦玉取下廊上的鸟笼，逗着里面的金丝雀。他最烦秦元华说教了：“行了行了，大哥样样比我强，哪里轮到我来操心？不说这个。马六的事办得怎样了？”
秦元华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将天武神教截杀洛星北的事细细说了，又转述了得自马六的消息，末了总结道：“现在最要紧的是雾灵星花。老爷困在灵识境多年，灵胎种子迟迟不能催生。有了这株灵草，就能炼制一炉三转三宝丹，老爷借此升入四阶，成为真正有数的高手，秦家才能更上层楼。”
天材地宝和异兽猛禽，樵夫偷窥之下险死还生？
最喜猎奇的秦玉来了兴趣，问道：“依你看，这雾灵星花快成熟没有？”
秦元华肯定道：“从得到的消息看，这株灵草还未成熟。但既然地煞清灵莽、赤星黑离鹰这样罕见的异兽都为之争斗，再加上从樵夫口中知道的叶子的颜色、花的气味和中毒后的反应，都可以推断雾灵星花开放就在近期。具体时间虽然还说不清楚，但花开之后，果实只过三天便成熟脱离，所以越早找到越好。”
秦玉将金丝雀挂回廊上，兴冲冲道：“好好安排一下，拿到这劳什子果实，爹回来一定少不了夸赞。”
秦元华忙出声劝阻：“少爷，上次老爷安排你和鬼族协商，没想到出了岔子，要不这次咱和大少爷一起商量着办？”
秦玉猛地转头，英俊的脸上满是乖戾，鹰隼的眸子狠狠盯着秦元华：“你竟然叫我去找大哥？”
秦元华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无奈换了个说法：“老奴也是为少爷着想。这是关系老爷境界提升的大事，少爷如果主动找大少爷商量，就显得又稳重又顾大体。和大少爷联手，就能够调用更多高手前去，把握也大了许多。万一不成，老爷也不会见怪……”见秦玉一脸不以为然，他又加了一句话，“再说，这个消息咱们能得到，大少爷那边难道没有来源？”
秦玉冷静下来，沉着脸不说话。
秦元华索性把话说透：“要争那个位子，就要讨老爷的欢心；要讨老爷欢心，就得把关系他切身的事办得漂漂亮亮；要把事办得漂亮，就不能表露私心。”
秦玉缓缓点了点头，拍着秦元华的肩膀赞道：“我们主仆相伴二十载，真比父子还亲！伟叔，还是你懂我！听你的，下面咱们怎么办？”
“飞马快报家主，找大少爷商量，派出人手秘查消息真伪，向云岭东面哨探！”秦元华言简意赅。
秦玉脸上闪过一丝不甘，无奈应了，又恨恨说道：“要不是那个洛星北坏了大事，何必这般小心！”
秦元华对紫云门的所作所为也甚是恼怒，但还是劝道：“少爷，大局为重。现在慕容家小妞发话要罩着那小子，咱们现在出手，岂不是落了慕容家的面皮？再说，家主正给大少爷求亲，若真成了，咱去打压紫云门不是灭了自家嫂嫂威风？放心吧，慕容家不可能管上一辈子，等风头过了再收拾他们不迟，反正现在看来，紫云门知道的并不多。”
两人商量已毕，分头行事去了。



 第三十二章蚂蚁绊象需挖坑

另一边，被两人切齿痛恨的洛星北急急忙忙到了紫云门的小院，见众人已经办完了事安然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秦家表现如此霸道，直接出手，而不迟疑观望，这是自己没想到的。让大家假装无事出门晃悠，是自己过于自信下出的主意，只要有一个人出了事，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听说洛星北被人截击，紫云众也惊出一身冷汗；听到慕容青衫说要罩着洛星北，他们也兴奋莫名。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至于洛星北说秦家私相售紫云门引灵名额，众人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和洛星北是一样的，把秦岭世家拉到明处来！
这么一说还有个好处，仍然将秦家往紫云门并不知道其勾连鬼族一事上引，放松其警惕心。
说完这些，洛星北询问的眼神看向陈青禾。
陈青禾会意，举了举大拇指示意，然后道：“也不知道这招是否管用？”
赵子诚笑着反问：“放心吧。如果你是秦家，会不会在意这个消息？”
“一定会！关键还是这个故事编得好。”于照尘想了想，接口道，“一个进山砍柴的樵夫，机缘巧合之下见识了一场异兽生死斗，自己还差点因此丧命。”
赵子诚接口继续分析：“关键的关键，这是在斗嘴时‘无意之间’泄露的，雾灵星花也是得到消息的人自己推断出来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时间不对而已。莽鹰斗法确实是小七曾经亲眼所见；樵夫中毒也确实去找了大夫，只有雾灵星花是假的，偏偏这是别人自己推断的，谁会认为自己的推断不对呢？”
这消息，竟然是紫云门放出去的！
于照尘毕竟老于世故，问陈青禾：“王老四嘱咐好了？”
陈青禾嘻嘻笑道：“师傅放心，予了钱钞的。另外我还告诉他，只有咬紧了牙关，来打听的说不定还有恩赏，要是说漏了嘴，小命就丢了。”
沈中元在众弟子中反应最慢，昨日就商量好了的事，今天才觉得奇怪：“不对啊师傅，您是怎么知道雾灵星花长什么样的？”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他抬头一看，所有人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就连刚来没几天的洛星北都不例外。他摸摸头，喃喃自语道：“我没说错什么吧？”
于照尘不再看他，招呼道：“来来来，我们再想想还有什么法子，一并使出来让秦家头疼去。小七不是说了吗？多挖几个坑！”
赵子诚带头凑了过去，陈青禾紧随其后，冷幻林一言不发，拉着洛星北坐下，几个腹黑的家伙兴高采烈地开始讨论去了。
庄承哉过来拍拍沈中元：“你还是不够了解师傅啊，多跟小七学学。”
沈中元正在垂头丧气，婉儿拉了他一把：“五哥，咱们也一起出主意去啊。对了，昨天你说想办法谗言禹长老的亲信弟子，我觉得很好呢。”
沈中元立即转忧为喜：“是吗是吗？以我这么聪明的脑子，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能让秦家中招的坑呢？”
至于刚才他提出的那个问题，早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接下来几天，去七县扫荡的人陆续回返，个个队伍都死伤惨重。每当一户人家传发出凄苦的哭喊，就是又一个不幸被确认。
一时间，城中哀声大作，白布灵幡布满了所有坊市里巷，人人愁容满面，生怕又有噩耗传来，触动自己脆弱的神经。
城主府为安稳惶惶不安的人心，只得张贴榜文，传檄全境，告知百姓云鼎兽乱在上宗仙人的强势出击之下，已渐次平息，而主导青岚兽乱的饿死鬼阿婆叉，也已被紫云门驱逐，不日就能重享太平。
一时间，紫云门第一次在全境百姓口中出现，其他游侠儿们也难得扬眉吐气了一把，暂时不再享受过街老鼠的待遇。
紫云门众人一夜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青岚名人、挺身而出的大英雄，都有些发懵。
沈中元兀自不信，出门转了一圈，涨红着脸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惹得乔婉儿笑得花枝乱颤，其他人一看也笑喷了：沈中元全身挂满了街坊送的礼物，举凡白菜萝卜、馒头蒸饼、鲜鱼活虾、香囊手帕、青艾鲜花……应有尽有，竟可以开个杂货铺了。
等等，香囊手帕？青艾鲜花？难怪小五的脸羞得跟“唧唧”的后臀似的。
众人一拥而上，就连于照尘也为老不尊地凑上来起哄，七嘴八舌地打听：哪家姑娘送的香囊？谁家闺女塞的手帕……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秦家迫害紫云门、强抢引灵名额一事曝光，城中谣言四起。
东市，挎着篮子卖菜的王大娘神秘兮兮地拉住一个熟人：“她二婶，你知道不？隔壁老许家的闺女，就是燕子门的那个，这次得了彩头，带回来两匹绢布，他家啊，正在做新衣呢。”
她二婶满脸的不信：“最近光听紫云门立了功，没听燕子门做啥了呀？”
王大娘得意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是秦家给了燕子门一个引灵名额，门主一高兴给发的！”
她二婶满脸的八卦：“不对呀，连紫云门都没得这个名额，怎么……”
王大娘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许家闺女不肯说。不过燕子门的那个小浪蹄子谁不知道？傍上秦家二少了呗，枕头风一吹，自然得了彩头。”
她二婶满脸鄙夷，却有些不信：“贵人们就由着秦家二少瞎折腾？”
王大娘哼哼了一声，拉长了尾音道：“贵人们～算个啥？现在呀～秦家说了算！”末了又叮嘱了一句，“记住啊，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
西城不羡仙茶楼，茶博士麻利地翻开盖碗，给两位老客沏上一壶玉露光萝茶，又上了两盘茶点，才点头哈腰地想要退下，两位老客问：“小严博士，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小严犹豫了一下，凑到两人跟前，压低声音道：“倒是听说了这么一件事，也不知道真假。我姑且说说，您二位呢，也就姑且听听？秦家家主不是这几天不在青岚么，听说去国都了。”
二位老客对视一眼，赶紧拉住欲走的小严：“别急着走啊，你再详细说说。”
小严满脸的不情愿：“您看我这还有事儿呢！”
二位老客中一位赶紧道：“再来一壶飞星幻、三盘点心。”另一位也塞过来几个大子儿：“你就说说嘛。”
小严回头看看掌柜的，见他点了点头，才回过头来，嘀嘀咕咕地说上了，那样子，要多神秘有多神秘，只隐隐传来什么“两头下注”、“靠山”、“意见不合”的话语。
边上的茶客不干了，好消息大家分享嘛：“茶博士，也给我们这边上一壶飞星幻。”
小严正好说完了，大声应到：“来喽！”
……
青岚中心云纹大街上，“小跳蚤”跟在一个宽袍大袖的贵公子身后，口舌便几地介绍着：“公子爷，您到我们青岚来就对了，这里是边防重镇，刀剑兵刃自然是质量最上乘的！您看，这一家赵大锤铁匠铺，别看门脸不怎么地，手上的活儿可硬是要得，恒商阁您知道吧？就连他们也在这定制神兵利器！”
须臾，贵公子满意地从赵大锤铁匠铺里踱了出来：“小跳蚤，你介绍的这一家铺子还真不错！还有什么好介绍？先声明，公子爷我不想找什么勾栏瓦舍，就喜欢刀剑修炼什么的。”
“小跳蚤”大包小件地提着许多东西，笑着说道：“哎哟，公子爷您这次可来对了，城外云岭东头出了了不得的天材地宝，听说连城里秦岭世家都出动了，要争什么雾，什么星花。”
贵公子神色一凛，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雾灵星花？”
“小跳蚤”大拇哥一竖：“哟，行家啊，我都记不住这名字呢。”
……
城北最大的青楼飞燕阁里热闹非凡，大茶壶归乐山满脸谄媚，大声道：“齐爷金安，来我们飞燕阁找乐子准没错儿！”
一脸酒色过度的齐爷笑着拍了拍归乐山的肩膀：“小桃红那里没人吧？有人了？那算了。”
归乐山一听就不乐意了：“齐爷，您这不是消遣我的么？不找乐子您来这儿干什么？”
齐爷一拉归乐山，低声道：“哎～～，你别急啊，最近有什么好消息？”
归乐山一双小眼睛一眯：“没有啊。”
齐爷不乐意了：“你少给我装蒜，咱们干捕快的，还不知道？我就奇怪了，怎么最近老有人神神秘秘的？”
归乐山附到齐爷耳边道：“倒是有个事儿，不过不是道上的。秦家最近不是打压紫云门吗？听说是看上了紫云门，想收拢他们，结果人家不干，秦家才出的手。”
见齐爷一脸的不在意，他又道：“还有人看到秦家连续派了几路快马出城了，方向好像是国都。”
齐爷一惊：“不对啊，现放着禹长老在城里，还有辛城主正在安抚全境，去国都干什么……隔山拜仙？”
归乐山闭上了嘴巴，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流言就像当夏狂风一般，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版本一再升级，到后来已经传得面目全非，连始作俑者紫云门都瞠目结舌：
秦景成在国都成为云鼎宗外八门座上宾，秦家多头下注，连当朝宰辅都倒履相迎，意图架空城主，掌握青岚；
秦家大肆打压青岚中坚，吸纳修炼精英，把云鼎宗的特权都抢了；
大天门开始招兵买马，誓保青岚；
大天门、秦家大举出动，遍搜云岭，双方发生大规模火并；
恒商阁接到云鼎委托，联合城主府，派出人手进入云岭寻找雾灵星花；
樵夫王老四一夜暴富，如今被人敬称王员外，孙五上门要求分红，两人大打出手；
秦玉秽乱青岚，燕子门成花魁热门；
紫云门小五受到女性青睐，恐将近日成婚；
秦修伟不能人道的秘密；
秦玉与秦元华不得不说的故事；
……



 第三十三章符海无涯苦作舟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慕容恐惧流言日，景成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忠奸复谁知？
当这首诗歌最先在小儿口中唱出，随即在青岚城内流传开来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再也看不到明里暗里交头接耳的吃瓜众，再也看不到高谈阔论享受狂欢的八卦党，大街小巷的闲人在一夜之间一扫而空，就像被里正们搜刮过的贫家一样干净。
秦岭世家焦头烂额。
大天门幸灾乐祸。
城主府一声不吭。
而厚颜剽窃了白居易杰作的洛星北，则窝在家里研究“符箓制作技巧大全”。
没错，就是胡永泉送给他的那本书。
这么说吧，如果洛星北之前在小摊上买的那两本是刚学会涂鸦的孩童所作，这本《基础符箓制作精要》就是精通教育的博士生写的。
胡永泉怎么会有这样典藏的绝顶好书？他是什么身份？他结识自己是什么目的？
洛星北暗暗留了心。
《基础符箓制作精要》是洛星北得到的第一本系统介绍修炼界知识的书。
启灵诀？洛星北还搞不懂自家练得对不对。从实际效果来看，这几天他的身体在修炼状态不断经受灵气洗礼和滋养，引灵爆发时启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路子应该是对的。
在翻看了这本书几遍之后，洛星北对符箓有了一定的了解。
玄灵界的符箓，就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符号，可以沟通灵气，使之按照一定方式运行，达到特定效果。
臧阳华当日使用的怒火符，就是以怒气催发灵符，发出火球进行攻击的。
符和箓，是一体两面的存在，符、箓相合，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箓是根本，关乎自身。有了箓才具备了制符、用符的资格，就像资格证书一样，没有箓，符就不能使用，或者灵力紊乱。
而符则是沟通天地灵气的媒介，有了符才能指引、使用灵气。
洛星北豁然开悟：引灵诀的修炼，也是一体两面的！内修以强自身，得到使用灵气的基础；外用以通天地，大大增强爆发力。
要修符箓，也要像修炼引灵诀一样，先练箓，再修符。
符有阶、有类，对应的箓也相应需要变化。
符箓与修炼等阶相应，也分为七阶，威力功用各自不同，越往高阶能够沟通的七灵气种类和总量越多。按照载体，可分为木、纸、布、绢丝、实物等；按照笔画，可分为字、画、图、混合等；按照内容则分为云、灵、宝、图等。
符箓的构成分为符头、符腹、符脚、符胆，再加上箓印，五者俱全，才是一张完整的符箓。每一种符箓，其构成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一门繁杂的语言，而且每个字符之间的联系还不够紧密，体系十分晦涩。
画符的方法成百上千，有的要掐诀存想随笔而来，有的要步罡踏斗，念动咒语……就是在铺纸研墨、运笔等方面都十分考究。
最常用的是纸符。
炼制符箓是一门精细活儿，隆重的仪式可以帮助人集中精力，沟通天地。
首先要沐浴焚香，准备好朱砂或灵墨、黄表纸；画符前还要净心，其次净身，净面，净口，净手；念完了笔咒，水咒，墨咒，砚咒，朱砂咒，这才取朱砂或墨，引灵气灌体，一鼓作气把符画出来，中间不可停断，还要掐诀存想；画完后笔尖朝上，笔头朝下，撞符三次，掐指以表神威；再把画好的符绕香炉三圈，一套流程才算结束。
最考验制符水平的，不是符文写得是否规范完美，而是灵气灌注在笔画间的快慢大小，还有灵气和纹路是否能形成完整的循环。
如此庞大的知识量，如此严苛的要求，炼制符箓的成功率自然偏低，虽然材料常见，价格不高，可也架不住消耗巨大。
难怪游侠儿中，罕有学习制符的，实在是负担不起。要不是从饿死鬼身上捞了一笔，洛星北也没法从师傅那个“吝啬鬼”兜里划拉出手中的这点材料。
对现在的紫云门而言，一切能够提高实力的方法都要咬着牙去尝试。
洛星北一直有种深深的紧迫感。
秦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鬼族撼动云鼎时，主动勾连，祸害青岚全境，大肆削减青岚的城防力量和基层游侠儿，所图为何？大天门也是青岚巨擘，他们有没有参与？城主府是否已经觉察，有没有做出恰当的应对？
于照尘说这是贵人老爷们操心的事，就算去城主府告密也没人相信。
道理洛星北明白。
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青岚若是出事，紫云门能得幸免？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家，不想还没安定几天，就又一次面对痛失亲友的打击。
借着紫云门底层的渠道，他放出了这么多真真假假的消息，又让顽童们传唱“慕容恐惧流言日，景成谦恭未篡时”，就是想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秦家是青岚祸根，必须尽快铲除！
能做到的，他都做了。
剩下的，就是做好天塌地陷时的准备。有符箓傍身，算不算增加了一张底牌？
从实用性考虑，在一阶基础符箓中，最让洛星北眼馋的是通灵符。
师傅讲过，想要实现远程联系，不考虑成本的话，可以使用通灵石和通灵草。可这两样价格太高了，货源又掌握在巨商大派手中，根本搞不到。
正好基础符箓中有同样功能的通灵符，洛星北当然想要立即拥有。
通灵符的功能很简单，输入灵力，可以根据符箓上纹理的光暗程度，估算持有同一套符的人与自己的距离。其进阶版本就是传讯玉符了，那是可以传递神念，沟通信息好东西，洛星北瞬间想到了“移动”、“联通”、“电信”……不对，只能算是弱化版的QQ或者微信，但这已经足够相互之间联系了。
学习一门技艺，总要由易到难，用大量的练习让思维和身体形成良好的记忆和反应。洛星北信奉卖油翁说的“无他，手熟尔”，认为只要不断练习，就能提高制符技艺。但毫无基础的他，一上手就想练习套符，还是太想当然了。
他没有好高骛远，选取的第一个练习对象是“一阶照明符”。这种纸符符文简单，笔画较少，对初学者而言，是绝佳的练习对象。
洛星北开始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地临摹符文。
临摹的难度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有些烦躁地把手中的细木棍高高举起，想要砸向沙盘。
在可以看得见的时间内，他的符箓制作技艺不会提升到能够应用于实际的地步。
远水不解近渴！他感觉如芒在背，恨不得有一种办法能够立刻建立起自信。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垂下手来，再次将笔伸向沙盘，重新开始认真地学习。
一阶照明符是最基本的符箓，作用仅仅是替代火把照明而已，持续时间还不长，基本没人愿意使用。
足足练了一天，洛星北能将符文囫囵画出来了，但当他开始尝试催发灵气入体正式炼制时，才发现难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足足炼废了二十九张符纸，他才真正找到了失败的原因。
修炼启灵诀时日太短，他还不能做到对灵气的区分，更遑论让灵气均匀而缓慢地顺着笔画灌注到符箓中？
难怪在引灵灌体态，自己身上附着的是白光，而臧阳华和师傅身上则分别是红光和黄光。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修炼基础成了他亟待加强的最短板。
洛星北叹了口气：修炼基础全靠水磨功夫积累，可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
难道符箓的学习仅仅只能停留在理论上？
他突发奇想：既然现在自己还不能区分灵气，也没法控制灵气，那干脆一股脑最大输入会怎么样？
理论上应该可行。
就算自己全力输入，因为修为太弱，灵气总量也不大，不会将符纸撑爆。再说，自己以为的全力输出，说不定才是境界高深者正常炼符时的细水长流呢？
地球上做化学实验，改变一点点反应条件，比如温度、浓度、催化剂、反应器皿、杂质等等，得到的结果就天差地别，既然自己连做二十九次实验都失败了，不如干脆换个反应条件？
一阶照明符的符文只有五笔，箓文也只有四笔，加起来寥寥九笔，是最精简的笔画；需要掐的诀法也仅仅只是一记明心指法。
要不，试试？
一念至此，洛星北再也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想法：反正只剩三份材料了，浪费了也不心疼。
于是，修炼界第一次有人用最粗野和狂暴的方式，将七情气一股脑儿轰进了一阶照明符中，最奇葩的是——居然成功了，还一次成功了三张！
之前的二十九张符纸，做出来后半点灵气波动也无，明显是死符。而这三张虽然笔画比正常的照明符粗壮不少，看着非常别扭、丑陋而可笑……但灵气饱满，至少是活符。
洛星北糊涂了：严格按照玄灵界成熟的炼制法做到吐血都没搞定，偏偏自己乱来一气却弄出来了，果真尽信书不如无书吗？
嗯，要严谨。引灵入体今天已经激发过三次了，再多就会伤身，赶紧趁着还在灌体态先激发一张看看效果。
他左手将符纸掐在指尖，右手剑诀一指，灵诀出口：“煌煌如昼，疾！”
符纸应声飞出，刚出手就在空中突然亮起。
是的，就是突然亮起，而且亮度……有点高。
有多高？
捂着眼睛惨嚎的洛星北会毫不犹豫地现身说法：真的，真的，“有点”高。



 第三十四章访客多门庭若市

洛星北的闭关生活在他惨嚎时结束了。
于照尘迎接了来访的胡老三，刚进院门，两人就被这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连窝在各自房间里苦苦修炼的众小也被惊动了。
一群人急三火四砸开门，只看到一个毫发无损、却蹲在地上嚎叫的洛星北。
胡老三今日拜访紫云门，是带着目的来的。
鬼窟前共同战斗的情谊，让八方派和紫云门熟悉起来。
紫云门对形势的清醒判断，擒获猪婆龙时的随机应变，对付阮华茂的高明手段，还有忽悠阿婆叉时的镇定自若，都让胡老三叹为观止。
真是一群妖孽！
都说游侠儿三大铁：一起混门派，一起逃徭役，一起扛刀枪。胡老三认为不对，最铁的是一起守秘密，不然紫云门的小子们怎么都跑八方派几个来回了呢？
童谣一出，胡老三就知道是紫云门在搞鬼。
这么上赶着撩拨秦岭世家，如果是八方派做的，铁定就是找死。但是紫云门的话，胡老三还真有些拿不准。
他试探着问于照尘：“老于，你们紫云门最近有什么打算没有？”
于照尘一愣，他有点不明白胡老三的意思。
胡老三见状，干脆把话挑明了：“你们和秦家现在闹成这样，准备怎么应付？”
这就是交心了。
于照尘便也把话说的直白一点：“现在秦家被大家盯着，有大天门和城主府关注，暂时他们不敢出手对付我们，毕竟秦家和我们都站在了明处。别看现在流言漫天飞，其实对秦家没什么影响。但他们若是还要出手，那就是自承其丑，坐实了对青岚有异心，会有很多人反感甚至针对他们。至于我们，暂时还要保持在青岚全城的视野里，看情况再定。到时候要么离开青岚，要么依附到其他愿意收留我们的豪门大派里去。”
胡老三听他这样说，想起慕容青衫说过要罩着洛星北的话，点了点头。
于照尘又推心置腹道：“别光说我们，你呢，有没有什么打算？阮华茂死的时候，你也在场，就不害怕？”
“谁说不是呢，愁的我头发都白了。”胡老三脸上的褶子全堆了起来。
赵子诚在一旁劝道：“胡叔，现在秦家注意力都在云岭山中，你暂时又不像我们一样被盯死，其实可以偷偷跑路的。”
胡老三叹了口气：“故土难离啊！我已经四十了，无根无萍地离开青岚，还要拖家带口，往哪儿去？只怕不逃还好，一逃就提醒秦家了，到时候想活都难。”
这是实话，众人只好沉默下来。
沈中元狠狠一拍桌子：“胡叔，要不你和咱一起，跟他们斗吧！”
胡老三还是犹豫不决。
于照尘瞪了沈中元一眼，安慰胡老三：“别听小五胡说。只要你口风紧一点，低调一点，秦家说不定会放过你呢？”
胡老三摇摇手示意不妨：“小五也是为我好，老于你不要怪他。我自己也明白现在不外乎两条路，要么跟他们斗，要么想办法跑，可这两条路都不好走。至于第三条路，我是不选的。”
第三条路是什么，他没说，众人也没问。
赵子诚分析道：“其实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借势，造成让秦家忌惮的局面。譬如借用全城百姓来积销毁骨，挑起大天门的戒备之心，还有城主府的借机敲打。至于更高一点的存在，我们影响不了，秦家也没到那个层次。这就像走独木桥，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若非小七碰巧遇上了慕容家那个女魔头，我们已经灰飞烟灭了。”
洛星北看了看胡老三的神色，知道他还是举棋不定，就出了个主意：“胡叔，想让秦家不再找你，还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
胡老三正是茫然无绪的时候，只要是个办法都想听，赶紧问：“什么法子？”
“装疯。”
“装疯？”胡老三没明白。
洛星北也不拿乔，耐心解释：“如果你是个疯子，谁愿意跟你计较？曾经有个叫孙膑的，因聪慧多智，为师弟庞涓所忌。庞涓得势后，下手陷害孙膑，残了孙膑双腿。可就算这样，庞涓依然还想着永绝后患。孙膑被逼无奈，只好装疯。他时而平静，时而哭闹，白天混迹于市井，装痴弄傻闹笑话，晚上就睡猪圈、吃猪粪。久而久之，庞涓终于不再注意他了，孙膑因此逃得了性命。”
洛星北说完，又道：“您门下弟子并未参与鬼窟之战，就您一个人置身其中，倒可以试试装疯。可惜我们人多，用不了这招。”
他转向于照尘：“我们只有卖傻，怎么卖呢？找很多人来聚会，对外宣称要研究出一个旷古绝今的功法，就叫‘震古烁今八荒六合九天十地唯我独尊功’，还每天煞有其事地讨论、修炼，别人会不会认为我们紫云门是一群傻子呢？”
胡老三喃喃念了几句“装疯卖傻”、“震古烁今八荒六合什么什么功”，眼睛越来越亮，却还是谨慎地道：“且容老叔回去想想。”
说完也不管其他，起身就走。
众人站在门前恭送，等他走远了，婉儿才问：“他说的第三条路是什么？”
冷幻林答得简明扼要：“投靠秦家。”
众人沉默，要是胡老三有门路，第三条路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刚要回屋，巷子口转出一行人来，陈青禾人头最熟，低声提醒道：“慕容家的人。”
走在前头的，是个圆滚滚的中年人，厚唇胖脸，穿着的一件鸦青色蜀锦长袍，被他壮硕的身材撑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甚是为滑稽，正是大天门外堂堂主慕容磐。
于照尘带众人迎了上去，叉手行礼道：“慕容堂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慕容磐板着胖嘟嘟的脸，看都不看于照尘一眼，径直带人进了小院，在石凳上坐下，一拍桌子喝道：“紫云门好大的胆子，竟敢造谣中伤大天门！”
沈中元就要上前理论，被于照尘一把扯到后面，刚说了几个字：“堂主听我解释……”
慕容磐挥手打断了他，一指洛星北：“你来说。”
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众人相互递了个眼色，洛星北排众而出，随意拱了拱手，嘴角一翘：“中伤二字恐怕不妥吧？”
“慕容恐惧流言日，景成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忠奸复谁知？……你是在咒我慕容家早死吗？”



 第三十五章争天命启灵有方

慕容磐的话冷峻异常，洛星北却放下心来。
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对童谣故意将大天门和秦家分忠奸对立视而不见，只问细枝末节的语病，这态度还不明显？
洛星北目视对方，笑了笑试探着问：“要不……改改？秦岭压城大天擎，谁忠谁奸人皆知……如何？”
慕容磐一言不发瞪了他半晌，一张胖脸上冰山消融，突然回顾身后手下笑道：“我就说小姐看重的人不会错吧，你们还不信！”
身后绷着脸的几个大汉也笑了起来，小院里的气氛顿时融洽。
慕容磐很随意地摆手让于照尘坐下，婉儿要进屋张罗茶水，他也摆手止住了：“我只说三句话就走。”
“第一句，大天门是做生意的，靠的是云鼎宗门护佑，更希望青岚安宁、云鼎无事。”
“第二句话，慕容不愿生事，但也不怕事。”
“第三句话，我家大哥独子比你们几个只小两三岁，也喜欢交朋友，有空来家里耍子。”
说完，让人将一个大箱子放下，指了指，说声“太忙，回聊”，抬腿就走。
洛星北在身后嘀咕道：“明明笑起来和蔼可亲，还故意扳着脸装深沉。”
慕容磐一个趔趄，停下脚步拿指头点了点洛星北，哈哈大笑：“胡大侠说得不错，你小子有点意思！”
这才走了。
说也奇怪，平日门前冷落的紫云小院，今天却访客盈门。
众人刚送走慕容磐，巷子口又转出一群人。
这回可不像胡老三、慕容磐，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了。一队乐手喜气洋洋披红挂绿而来，霎时间钟磬齐鸣，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四邻皆至，乐声、人声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喜气洋洋得像在过节一样。
大张旗鼓而来的是朝请郎严德佑严大人，他的职司正管城中堂会门派。
于照尘和他打交道比较多，忙迎了上去。
一听严德佑说明来意，紫云门众人大喜。
城主府的赏赐下来了，不但免了紫云门的门派大考，还赏了绫罗灵石、兵刃火符。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原本说功勋不够的，现在却堂而皇之送来了启灵名额。
这可是最近轰动全城的大事，如今尘埃落定，不少门派听说后，都与有荣焉地上门祝贺。
紫云门迎来送往，笑脸不断，纷纷扰扰间，一直忙了半天，累得个个人仰马翻。待打发走各路贺客坐下来歇息，抬头一看，天都黑了。
洛星北想起一事，忙问于照尘：启灵名额只有一个，自然是庄承哉去，但自己等人能不能旁观呢？
于照尘也知道紫云门积弱，没有功法是最大短板，洛星北不想错过感悟和学习的机会，他又何曾不想开开眼？
市井中人，遇事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找关系。
于照尘便带了洛星北，趁着天没黑透，拿两盒礼品去拜访艾宏畅、宋宏博两人，好歹这两人是当初紫云门救下的，终于请动他们给话事人通禀了进去。
本来没指望什么，也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没想到最后艾、宋两人一脸惊异地出来，说禹长老答应了。当然也警告他们，旁观不可喧哗，不可影响仪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谣言的力量竟然这么大！
次日一早。
大殿前，紫云门七男一女汇集一起，在南来北往的人群中，带着一点希冀，带着一点担心，看着高大的启灵大殿。
于照尘摸了摸怀中的小皮袋，回头招呼道：“是输是赢就看今天这一把了，大伙儿跟我进去！这是什么所在你们都清楚，切记不要犯浑。”
庄承哉暗暗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启灵成功，才能更好照顾弟弟妹妹们！
于照尘领着众人进入大门，在门房处做了登记，绕过照壁，在如画的园林中沿着蜿蜒的回廊前行。一边不忘叮嘱几个少年：“等下仪式开始时，大郎一定要听清启灵师的要求，他们可都是三阶强者，对启灵大阵的研究直追本源，若不配合，只会害了自己！”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息一声：“想当年，师傅我就是因为启灵时爆发不够，才在一阶引灵灌体里挣扎多年，毫无寸进。”
几名少年均恭声应答，于照尘难得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将要启灵的庄承哉更是心头凛然。
抄手游廊的尽头，就是启灵厅，于照尘不再多言，领着众人，与门前侍者打过招呼，进入大厅。
这是一个安静肃穆的地方。一旁角落里，青烟袅袅，燃着宁神静气的苏合香。众人心头一阵清明，仿佛一切烦心事都已放下，个个神清气爽。
厅中，两名高冠博带的仙风老者正在手谈围棋，于照尘肃容上前，请道：“两位大师，今日有劳了！”
一名广额长眉的老者抬起头，淡淡道：“规矩都知道吧？”
于照尘双手奉上皮袋：“早已准备好了，还请上师费心。”
有童子过来接了皮袋，打开查看一番，冲老者点了点头。
于照尘回头看着庄承哉：“大郎，去吧。”
便有下人上来，轻手轻脚地撤下了厅前屏风。
一组巨大的阵图被镌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如果从高空看下来，便可见这阵图成规则的七角星形，周围有七组三角阵组成的阵图点，每个阵图中，都放上了一颗灵石。时隐时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线，将这七个大阵点串联。
禹元洲难得出现在这里，主持启灵仪式。
这三十步见方的阵法正中，嵌着一块方形平板，非金非木非石，也不知是何材质。平板放在星图的当中，暗合正心净气之意。而那当中，正是光线交汇的地方，也是受术者所在之处。
另一名尚未开口的冷峻老者看向庄承哉，点了点头。
庄承哉长舒一口气，迈步走入，在平板上站定，闭目凝神，默诵启灵诀。
紫云门众人大气也不敢喘，远远站在阵外观看。于照尘和洛星北更催发了引灵态，仔细感受阵中灵力的流动变化。
禹元洲大袖挥舞间，又有七枚灵石被放置到主阵的七角处，手掐洞玄分灵印，口中以奇怪的韵律歌曰：
世人只晓神仙好，谁知修炼须有心。
万物之奥在七灵，天地有命人有情。
说一说情仇爱恨，道一道喜怒忧惊，
遍历了人生百态，才开得智慧灵根。
且忘了今夕何夕，暂放下前世今生，
留三分清醒感应，尽全力体悟天心。
争天命启灵有术，通内外请灵附身。
云板声声中，禹元洲步罡踏斗，袍袖翻飞，大殿中灵气渐渐翻腾，随着歌诀忽快忽慢地围绕着禹元洲涌动，慢慢形成一带小小的、七色分明的彩虹。
冷峻老者手掐洞玄分灵印，遥遥一指点向阵中石板，一道灵气飞出，阵法激活，七色宝光亮起。
长眉老者缓声道：“不要睁眼，屏气宁声，舌抵上腭，双手自然勾连，垂于腹前。两脚岔开，与肩同宽，全身放松。用心感受你的周围，有七色灵气围绕四周，去触摸它们，去召唤它们。”
随着他的话音，阵中缓缓显现出七色光点，悬浮在半空中，以庄承哉为中心，形成一个大致球形的斑驳立体，在他身边环绕、漂浮。
禹元洲轻喝一声：“去！”
他言语中带着奇异的力量，身周彩虹随之而动，飘向庄承哉，带动灵气扩张，形成七彩分明的幕布，将他笼罩。
一旁的洛星北惊奇之极，他发现禹元洲虽然也步罡踏斗、掐诀挥袖，但从灵气流向来看，真正起控制作用的却是禹元洲口中的言语。
那奇怪的韵律，甚至让洛星北自己都有随声起舞的冲动。
他低声问于照尘：“师傅，这是什么术法？”
于照尘眼睛一霎不霎地看着阵中的庄承哉，答道：“大言灵术。”
言灵？语言也有力量？
洛星北回想了一下，刚才禹元洲口诵歌诀的时候，殿中灵力确实在随歌起舞——难道是共振？
他很兴奋，原来特定的韵律还有这种作用？
他看不到禹元洲体内灵力运转的情况，但推想一下，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以自身情绪操控体内灵力，以特定的韵律进行振动，从而和外界灵气发生共振，达到控制外界灵气的目的？
洛星北自己修炼启灵诀时，因为缺乏教导，自行用冥想引导情绪，达到了初步和天地七灵沟通的目的，却还没想过控制体外灵气。
现在，他似乎找到了一条内外沟通的渠道。
禹元洲的声音还在继续，云板也忽快忽慢地伴响，他的声音仿佛是从体内发出来的，带着奇异的回响，洛星北却已经不在注意歌诀的内容，只是凝神细听韵律。
很显然，七灵气不可能听得懂语言的内容，沟通的渠道只能是频率！
庄承哉身周的彩带开始转动、浸润，直至所有的灵气完全钻入他的身体。他整个人都开始发出光来，光线渐渐变强，耀眼夺目，然后慢慢变暗，就像呼吸一样。
于照尘忍不住低声碎碎念道：“沉心静气——好，这一步一定要完全平静下来。感应灵气——对，就这样，去亲近它们。不要着急……”
一旁，禹元洲和两名老者耐心地观察着阵中的庄承哉，直至他身体里发出的光暗变化反复了七次，然后不再继续。
长眉老者沉声道：“现在，回忆你的过往，爆发你所有的情绪，想想你最想要什么？”他再次强调，“我需要爆发！”
庄承哉双眉紧锁，蓦然睁眼，双手握拳，半举在身侧，挺起胸膛，大吼出声：“啊——”
这一声大吼出声，仿佛有什么隔阂被打开一样，一层薄薄的灵气慢慢凝结出来，附着在他身外。
引灵灌体，成！


 第三十六章身怀天赋犹不知

城外官道上，一队人马顶着炎炎夏日，飞驰而来。
马上的人个个面罩寒霜，双唇紧闭，在城门处也不停留，纵马如飞，穿街过市，直往城北而去。
守城军校、街上行人纷纷侧目示意：秦景成回来了，接下来秦家会有什么动作呢？
城北长街尽头，秦家三开兽头大门敞开，门前的小厮们避在两侧，秦景成策马直至门前，滚鞍下马，抬腿就往门里走，一边解着脖子上的披风，一边吩咐小跑着跟在后头的奴仆：“去，叫两位少爷到书房来。”
他自己却不着忙，先命人取水来，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换上家居薄袍，才摇着折扇，慢慢踱到书房。
两个儿子早已等在里面了。
因为谣言四起，阖府众人多少有些六神无主，秦景成回来后不紧不慢的表现，迅速安定了人心。
大家都想，还是家主沉稳老练，受得住大风大浪。
只有书房里的秦修伟、秦玉两个儿子知道，自己老爹心底有多大的火气。
秦修伟长得酷肖乃父，长眉鹰目，身形壮硕；秦玉深目直口，稍显瘦削。这两人平时都是潇潇洒洒的贵公子范儿，如今却在秦景成面前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出。
秦景成闷哼一声，打破了室中沉寂：“看看你们两个，哪里还有一丝轩昂贵气？都给我站好了！我不过离家几日，你们就把家里祸害成这样，大事办砸了，小事也做不好，我要你们何用？”
秦修伟欲言又止。
秦景成把眼一瞪，喝道：“你还觉得委屈不成？我不在家，你就得掌好总！你弟弟胡闹，遣人找紫云门麻烦，你怎地不制止？既然做了，为何不狠辣到底，却首鼠两端，让几个跳梁小丑撒泼耍赖，把秦家的脸都丢尽了！”
“还有你！”秦景成训完了长子，又把矛头指向了秦玉，“鬼窟前预备得好好的兽群，为何被慕容家小丫头引走了？阿婆叉到底怎么把事情办砸的？大事不管，尽操心怎么整治几个游侠儿，还敢打着秦家招牌，给自己的姘头抢引灵名额！我是说过让你不妨表现得跋扈一点，好让人以为秦家只是目光短浅之辈，但你自己还要有个分寸，要懂守住本心。怎么，魂丢了？”
平时相互看不顺眼的两兄弟，这时却都呐呐不敢言，相互对望一眼，竟有同病相怜之感。
秦景成唾沫横飞，足足喷了顿饭时间，直把两人训得脸色惨白，羞愧欲死，他心头怒火才稍微熄灭了一点，开始安排事情。
也不知他会如何对付小小的紫云门？
……
这时候，紫云门还不知秦景成已经回来了。
庄承哉的启灵，给紫云门众人冲击不小。尤其是还没启灵的沈中元、陈青禾几个，在小院中看着灵力附体的庄承哉将铁刀盾牌舞得跟风车一样，羡慕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直嚷嚷着要闭关修炼，冲击引灵。
洛星北在一旁给唧唧喂蜂蜜。自从上次尝到了甜头，唧唧就抱着小棍儿不撒手了，一见洛星北就黏上来递小棍儿。
往蜂蜜罐里蘸了蘸小棍儿地给唧唧，洛星北找于照尘了解言灵术的情况。
于照尘一向喜欢夸夸其谈，但对于修炼的事，却从来不乱说。
对于言灵术，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晓得这一类术法和启灵诀不同，需要觉醒“言灵天赋”。
禹元洲之所以能以担任外门长老，就是因为他的这个天赋。
这一类人，天赋低的，可以帮人启灵、开启灵根、称为“启灵师”；天赋高的，还能辅助战斗，加持状态，称为“言灵师”，是门派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
洛星北大感兴趣，问道：“言灵天赋怎么觉醒？”
一语成谶，很厉害的好不好，要是自己有这天赋，岂不是咒谁谁哭？
于照尘抬手捋着胡子，想了想道：“所谓天赋，都是自动觉醒的，觉醒的条件也各个不同，没有一定之规，真要有方法的话，岂不遍地都是言灵师了？”
这话没毛病。
洛星北没指望于照尘给出怎样明确的方法，但他见识广泛，探讨一下总不是坏事，就问道：“那您听禹长老诵经时是什么感觉？”
于照尘茫然摇头：“没感觉啊，不就是唱歌诀吗？”
洛星北换了个问法：“那您听人家唱歌诀时，韵律是不是很奇怪？”
于照尘继续摇头，反问道：“你听出什么来了？”
洛星北描述了一下：“跟一般说话不一样，语速快慢不均，但是吐字很清晰，而且好像是用情绪牵引体内灵力共鸣形成的，震动频率比较高。”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给于照尘解释腹腔发声，难道告诉他，自己在梦里练过一段时间声乐，培训老师说他乐感还不错？
于照尘虽然听不懂，却知道了一个可能：洛星北居然听懂了禹元洲的歌诀？
他郑重起来，将几个徒弟都叫过来，问他能不能唱一段。
洛星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会唱歌诀，不会调动灵力共振不也是白搭？
唱就唱吧，反正在梦里自己也是个麦霸，还经常往“唱吧”、“K歌”、“抖音”“火山”上传呢，就差没开直播了。
他清了清喉咙，开始模仿禹元洲唱的歌诀：
世人只晓神仙好，谁知修炼须有心。
万物之奥在七灵，天地有命人有情。
……
这首道情一样的歌诀，谱子很简单，内容又和启灵诀相似，洛星北听了一遍就记住了。
他一开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像，太像了。
赵子诚两眼好似变成了两枚大大的灵石，兴奋地道：“小七太厉害了，该不会真的有言灵天赋吧？”
洛星北摊了摊手：“形似而神不似。禹长老的发声方式很好掌握，气息掌控也没什么大问题，腹腔共鸣练过也不难，但是怎么引动体内灵气的我不知道，而且那个启灵大阵想摆出来也很麻烦。”
他低估了启灵师在修炼界的珍贵程度，也低估了言灵师在实战中能发挥出的作用。
紫云门所有人二话不说开始做各种准备工作，并且把他赶进房里闭关。
洛星北有点懵：怎么每个人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
每个人都郑重其事地嘱咐洛星北，要他好好琢磨启灵歌诀。就连最憨厚的庄承哉都狠狠地锤着他的肩膀交待：“你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就回房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找到引动体内灵气的办法，别的，我们来干！”



 第三十七章七灵成海定中轴

洛星北很怕自己到最后弄不出启灵仪式，辜负了大家的殷殷期望。
上次炼符箓的经过他到现在还在害怕：幸亏当时尝试炼制的只是一阶照明符，要是选了怒火符这样原本就威力惊人的种类，自己怕早已粉身碎骨了吧？
被自己炼制的符箓炸死，算不算千古奇谈？
还有通过冥想引导潜意识修炼的启灵诀，直到现在还不能区分、控制七灵气。
这导致他对自己没了信心。
通过地球知识体系一知半解捣鼓出来的东西，好像、大概、仿佛、似乎，有点偏差？
已经错了两次了，第三次会不会也错呢？
呸呸呸，乌鸦嘴。自己要真有言灵天赋，这一说不就“好的不灵坏的灵”了？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洛星北开始沉下心来思考：如何让体内灵气和自己的发声产生共振？
在发声练习中，腹腔、胸腔、喉腔、咽腔、口腔、鼻腔、颅腔都是共鸣腔，如果体内灵气能够布满这七个地方的肌肉组织，是不是就能随着声音的共鸣一起振动呢？
这个想法一听就很有科学道理的样子，至少能够说服自己。
下一个要解决的是，如何让体内灵气集中到这几个地方？
洛星北又郁闷了：兜兜转转回到老问题上来了，怎么才能控制体内灵气呢？
没办法，自己基础薄弱，刚成为一阶修炼者，就跟着大队出城扫荡、战斗，回城后又诸事繁杂，没法安心下来修炼。直到今天，他修炼时用的最多的还是不动本源印、玄微感应印、返本归真印的三循环基本感应式。
光用想的解决不了问题，他盘膝坐到床上，手掐印诀进入了修炼状态。
这次尝试一下突破，看看其他几个手印的作用如何。
大冲虚宝印，十指紧扣，中指伸展相接。寓意生机流转不息，接引灵气入体；
洞玄分灵印，十指伸展，手心向外，拇指、食指相接。寓意万物均为平齐，天地与我为一，控制灵气并运转；
还丹葫芦印，掌心向下平伸，左右手拇指、食指对接。寓意我心即丹，万化冥合，以大智慧内查灵气运转。
抱神洞察印，两手十指交叉相握，右手在前。寓意抱神以静，透视、统合七灵。
无束缚印，十指交叉内握，成智拳，左手在前。寓意解开一切困扰，四象和合，区分七灵。
外圆玄印，双手十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中指绕到食指上方相接。寓意勇猛果敢，遭遇困难反涌出斗志，统合一切困难，与守宙共鸣。
洛星北一边结印一边体悟，发现自己尚未练习的六个手印，把接引、内查、控制、区分、统合、共鸣的功能全部包含在内，正好解决了自己的所有问题。
启灵诀是修炼基础，手印的设置是精华所在。
经过了百余年的传承，启灵诀已经自成一套体系，只要吃透了，绝对受用无穷。
下面就要用这九个手印做引导，将七种灵气分别集中到相应的节点，控制体内腔室一起共振。
这个启灵诀没有讲到。
不要紧，道教、密宗、瑜伽在这方面是共通的。梦中亲爱的老妈是瑜伽狂热粉，他耳濡目染也知道些三脉七轮的大概。
方法找到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了。
洛星北从下午开始入定，一直修炼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终于将引入体内的七种灵气一一分离，归入尾椎、腹部、肚脐、胸中、咽喉、眉心、头顶。
这一步完成后，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灵气通达四肢百骸，让人只想引吭高歌。
他以还丹葫芦印引导内查，发现体内中轴线由下至上，有七个灵气团，仅仅米粒大小，分为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彩光斑斓，井井有条。
洛星北最得意的，是为了构成这七个密度高于体内其他地方的灵气团，他在潜意识状态尝试用七种情绪侵染了七个灵气光点，并以此为核，不断吸引、分离，才形成了现在的灵气团。
这绝对是一个创举。虽然每个灵气团又小又稀薄，但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
洛星北退出了修炼状态，剩下的就是尝试言灵术了。
门中其他人都出门去了青岚城的黑市。
陈青禾走时告诉他：慕容磐送来的大箱子里的财货、城主府给的赏赐，于照尘决定全部砸出去，淘换各种修炼资源，供他实验。
说到于照尘咬牙切齿地喊“彼其娘之全砸出去，是输是赢就看这一铺”的时候，陈青禾笑得像个傻子。
洛星北没有笑，这些人真是……太煽情了。
紫云小院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唧唧陪着他。
小金尾猴唧唧和洛星北同一天失去亲人，可它没有沉浸在痛苦中挣扎，只要给它点蜂蜜，它就能开心的拿着小棍儿玩一整天。
这是一只专注于当下的小猴儿。
见唧唧就算睡着了，也抱着小棍儿不撒手，洛星北宠爱地摸了摸它的头，决定开始练习言灵之术。
要是师傅他们回来了，自己没准备好又出什么幺蛾子，已经砸锅卖铁的于照尘估计都不用学孙膑，直接就疯掉……
捧着唧唧回到房里，他按照启灵大殿所见，用朱砂在纸上画了个七角星，在桌上摆下简化的阵势，将唧唧轻轻放在了中心，然后拿出十四颗灵石，依次放好。
这些灵石是师傅专门留给他的，享受这个待遇的现在还有庄承哉，引灵成功的修炼者可以用灵石修炼，更好地温养自身。
洛星北没想着给唧唧启灵，也没听说过普通野兽能修炼的。他摆下这个阵势，只想看看能不能引动阵法。
当时在启灵大殿的所见所闻，让他觉得灵气共振与内容无关，也想验证一下。
他催动灵气，爆发出灌体态，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施展言灵术。
为了让灵气共振得更加充分，他先将学到的九个手印一一演化，最后手掐洞玄分灵印，开口诵唱学自禹元洲的歌诀：
“世人只晓神仙好，谁知修炼须有心……”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同时，洛星北提气挺身，腹部膨胀，喉部放松，胸腔、喉部开始振动，竭力带动其他腔室一起共鸣。
要让声音和体内的灵气团一起振动，实在是太难了。顾着了灵气振动，忘了声音共鸣；做到了声音共鸣，灵气团的振动又不协调了。
毫无疑问，直到爆发结束，也没弄出离体彩虹来，阵势也毫无反应。
洛星北停下来，回想刚才的感受。
梦中接受声乐培训时，老师说过什么来着？对了，技巧需要熟透于心，但歌唱的根本，还是要倾注感情，这样歌声才有生命力，才有感染力。
他又反复练习腹腔发声法，直到完全找回了梦中熟练的感觉，才开始第二次尝试。
这一次，他没有唱禹元洲的歌诀。为了做到感情充沛，引动体内七情，他选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歌曲：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谁叫我身手不凡，谁让我爱恨两难？到后来肝肠寸断。
幻世当空恩怨休怀；舍悟离迷六尘不改。
且怒且悲且狂哉，是人是鬼是妖怪？不过是心有魔债。
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跪一人为师生死无关。
善恶浮世世真假界，尘缘散去不分明。
难断
…………



 第三十八章天佑紫云出本命

唱自己熟悉的歌，洛星北有了新的体悟。
歌词本身确实对接受启灵者、对韵律都没有作用，但是对施术者有用，这首歌他很喜欢，唱得很投入。效果就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爆发，引动体内灵气团，随着韵律开始共振。
这振动如此剧烈，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熔炉炼成一体，在他体内翻滚、跳荡，逼得他全身心投入其中，更加专注地唱出接下来的歌词：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我有这变化又如何？
还是不安还是氐惆，金箍当头欲说还休。
我要这铁棒醉舞魔，我有这变化乱迷浊。
踏碎凌霄放肆桀骜，世恶道险终究难逃。
这一棒，
叫你灰飞烟灭！
冥冥中一股无形的波动应和着他的韵律，降临到他自己身上。这感觉如此清晰和真实，仿佛握在手中一般如臂使指。
他福至心灵，喝声：“去！”
一道小小的、清晰无比的虹桥划空而去，在桌上阵势中的十四颗灵石上一一掠过，带起一条七色彩带，直冲唧唧而去。
可惜唧唧灵智不高，不然说不定还真的启灵了呢！
洛星北正遗憾地想着，下一秒，眼前的变化让他生出捂着脑袋**的冲动。
真出幺蛾子了！
七色彩带以唧唧为中心，极速收敛，光华七涨七落之后，却并未结束，一道七色光幕在唧唧身后亮起。
睡着的唧唧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眨巴眨巴萌萌的大眼睛，看向光幕。
这光幕中水波隐隐，殿宇重重，鱼虾龟蟹悠然而行，好一幅龙宫镇海远景图。
洛星北怎么看都觉得眼熟：那《西游记》里，天生石猴去龙宫取宝时，可不就是这幅场景？
龙宫山摇地动，海水狂啸。
一根铁棒分波而出，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乃一段乌铁，可不是那变化如意的定海神针铁？
这么说，唧唧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齐天大圣？
唧唧可不管这些，这根铁棒浮现在它的眼前，比绣花针略长一些，略粗一些，金晃晃的比自己的小棍儿漂亮多了。
它一把扑上去，将小棒抱在爪子中，舔了两口，觉得没什么味道，便很熟练地递向洛星北。
洛星北麻木地接过那根金晃晃的小棒，拿起旁边的蜜糖罐子，很熟练地捅了捅，又递回给唧唧。
唧唧身后的光幕在小棒子被唧唧取出后已经消散，只有一层薄薄的光膜附着在唧唧身上，告诉着洛星北一个事实：启灵，野兽也可以哦。
洛星北很想晕过去算了。
冥冥中的大佬，不要再玩我了好不好？我不过唱了一首《悟空》，不要弄根绣花针出来吓人行不行？
能量物化？不违反物理学基本常识吗？
隐隐地，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被人摆布的木偶一般，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挣扎。
要不然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该怎么解释？
等到紫云门众人回来，敲开房门，看到呆呆傻傻的洛星北，吓了一跳，忙问又发生了什么事。
洛星北一言不发，将还在肩头爬来爬去的唧唧放到乔婉儿手中，自己从怀中掏出一小罐蜂蜜，然后打开小罐，叫一声：“唧唧！”
唧唧欢声大叫，毫光一闪间，它爪子上已经出现了一根漂亮的……“牙签”，很熟练地递向洛星北。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洛星北顺手拿过那根“牙签”，往小罐里捅了一下，沾了蜜送回到唧唧爪子里。在全场寂静中，唧唧很享受地捧着那根小棍儿，送到嘴边舔了起来，不时还愉快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洛星北抹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为了让唧唧熟练地召唤出“牙签”，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方法。最后才发现，给它最喜欢的蜂蜜，却不给它小棍儿，才是最管用的。
小赤佬，就知道吃！
不知道谁**了一句：“天呐！”
野兽也能启灵？刚才那一闪的毫光，大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洛星北可怜兮兮地看着众人，问：“你们看到唧唧爪子上的那根小棍儿，就没什么要说的？”
众小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一拥而上将他围住，陈青禾伸手就往他怀里掏：“小七你的那个小罐子呢，我们也要逗逗唧唧！”
推推搡搡，七手八脚地，一群人用蜂蜜小心地勾引走了唧唧，在一边大呼小叫：“来，唧唧，有糖糖哦！”
乔婉儿捧着唧唧，连声音里都流淌着蜜糖：“唧唧乖，来，再吃一口糖糖，你就给我们表演一下怎么变牙签好不好？”
唧唧捧着它的宝贝小棍儿，舔得满脸满身都是口水。
小院里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谁也没发现，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墙头闪过，三转两转，进了隔壁巷子的一家挂着“益善堂”牌匾的医馆。
洛星北被两眼通红的于照尘一把揪住衣领，享受着唾沫横飞地咆哮：“别跟我说这不是你弄出来的，否则我要你好看。”
洛星北赶紧点头。
于照尘仰天长啸：“天佑紫云门！本命灵物啊，我居然活着看到了本命灵物……”
洛星北看师傅癫狂得涕泪横流，弱弱地问：“啥是本命灵物？”
于照尘怒了：“本命灵物不是啥！那是生命的印记，是天地对人族的恩赐，是人族变强的契机，是对抗妖魔鬼怪的武器。总之，灵根千变万化，存于本心。”
在于照尘犹如大江大河的口水洗礼中，洛星北明白了什么是本命灵物。
这是贯穿于整个修炼阶段的特殊存在，是沟通自身与外界的物化表现，是情绪外露后自身愿望的结果。得到本命灵物，就能大大提高自身战力。理论上，修炼者在每个阶段都可能出现本命灵物，但实际上拥有的人却少之又少，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在修为高深后觉醒获得，而在引灵灌体阶段就出现，还是因言灵术而得的，几乎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要不是幺蛾子就好！
洛星北长舒一口气。
众人正在院子里闹腾，隔壁的王大娘已经敞着嗓门，提刀在砧板上剁开了：“不得安生的小崽子们，一天到晚没个安静的时候，整天就知道乱喊乱叫，你们以为你们是秦家大公子么？”
对于邻居的热情问候，就连乔婉儿都习以为常了，没人把这等骂街声放在心上。
于照尘想起刚才在洛星北房里的那一幕有点熟悉，又跳了起来：“对了，前天你是不是在房里嚎丧来着？还有什么牛黄狗宝，都给我全部掏出来！”
他这么一声喊，众小也饶有兴趣地围了上来，想知道又有什么稀罕物。
于是，紫云门众人一起享受了一把“亮度真的，真的，有点高”的一阶照明符，除了早有准备的洛星北，所有人都中了招，小院里一片鬼哭狼嚎。
破旧的院门震天价响起，王大娘卖菜时练出的高门大嗓传得老远：“老娘说话你们不听是不是？一定要闹得家宅不宁，不得安生么？你们几个，给老娘出来！”



 第三十九章狡兔未死走狗烹

紫云门的幸福生活在王大娘的骂街声中结束了。
倒不是王大娘战斗力如何强悍，而是他们接到了城主府的强制任务。
任务很明确：近日云岭山中出现天材地宝雾灵星花，特遣青岚新晋英雄门派紫云门前往搜寻。
之所以在任务前面加上“强制”两字，并不是这任务有多重要，而是因为这任务实际上是秦岭世家上下关说的结果。
前来通知紫云门的是老熟人齐光赫。
于照尘有点忐忑，按理说要传达命令，城主府衙随便一个小吏就办了，或者让正管的严德祐来一趟也行，紫云门并非官方牌面中人物，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府兵队正越权传令。
齐光赫看他不安，笑笑解释道：“托老兄的福，兄弟调到严大人麾下听令了，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的是。”
能从府兵那个苦海里爬出来，已是幸事。看他服饰，穿的是绿色圆领窄袖袍衫、戴的是灰色幞头，官阶还升了一级，这是得用了？
于照尘忙拱手恭贺，两人客气一番，进屋说话。
这次传令，之所以选了和紫云门交好的齐光赫，是有几句话不便明说。
秦景成回来后，第一时间带着两个儿子拜会了辛亦闲。
据他说，近期因莲华城动乱，影响了秦家在那里的几处生意，自己才赶去处理。不想两子淘气，在家胡闹，搞得青岚人心惶惶，好在悔改及时，没有酿成恶果。
他这次来向城主认错，请求重重责罚两子，特乐捐灵石十万以表歉意，甚至还提到，愿意亲率二子到紫云门负荆请罪，认打认罚。
于照尘也是心思九转的人，一听这话，倒抽了一口冷气。
齐光赫见他脸色难看，忙安慰了一番，告知说辛城主已经替紫云门婉拒了。如此尊卑不分、贵贱乱序的事，要真发生在治下，辛城主就没脸回国都见人了。
说完这些，齐光赫面色转为郑重，特意到门口看了看，吩咐跟来的随从在外盯着点，才回到屋里继续交待：“秦家主给足了辛城主面子，又上下打点好了，才提出上次扫荡任务，因故没有发放奖励，这就是失信于人。他愿意再出悬赏任务，请堂会门派进山寻找雾灵星花，献给辛城主。秦家主特别说了，请紫云门务必参加，这样既给秦家留了面子，也给秦家一个机会加倍补偿上次未兑现的赏格。”
软硬兼施、又拉又打，秦景成好手段！
于照尘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你是说，秦家找雾灵星花实，是准备献给辛城主的？”
齐光赫点头：“是啊，禹长老也卡在冲击孕育灵胎上多年了。所以，城主也交待了，他同样希望紫云门进云岭一趟，从扫荡任务中的表现看，你们能起到的作用远远大于一般门派。若有所得，必有回报。你看，这是配发给你们的灵箭、灵石、灵符。”
这才是辛亦闲同意紫云门进山的真正原因？
于照尘苦笑不已：他们设计这个假消息的时候，只考虑到秦景成想要突破灵识境，没想到禹元洲也要孕育灵胎，难怪城主府要出手打压秦家。
秦景成正是看清了这一点，先放低身段屈尊降贵博取同情，再上下打点获取支持，最后表示主动放弃雾灵星花实，一套连环计使出，重新获得了城主府和禹长老的信任。
不愧是秦岭世家最有为的家主，反掌之间，就把形势扭转过来了。
同意紫云门入云岭，就是城主府和禹长老向秦家示好的信号！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齐光赫走了，紫云门众人聚在一起紧急商议对策。
洛星北最近成了紫云门新的智囊，他的见解就连奸猾二人组都很重视。
听完于照尘的转述，他就知道了一件事：“齐光赫或者知道的不多，或者知道但话没说透，总之这人不可深交！秦景成如何解释秦玉弄权，私自克扣功勋授受启灵名额的？秦玉在城中动用器械草菅人命如何解释？最重要的是，之前秦家不声不响派人入云岭，难道早做好了奉上雾灵星花实的打算？”
赵子诚马上反应了过来：“这些问题虽然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在敏感时期就是大错。你的意思是，秦景成与禹、辛二人还有其他交易，用来抵销这些影响？”
于照尘也点头道：“我们放出消息，暗指秦家隔山拜仙，多方下注，难道仅凭秦景成一句到莲华城办事就解释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已经把事实摆在了其他人面前。
庄承哉挠了挠头，没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沈中元不用说了，这会儿正费力地思索呢。
婉儿正在……好吧，小姑娘正在给唧唧喂蜂蜜。
只有冷幻林跟得上他们的思路：“我们被放弃了！”
“应该说，把我们赶出城去，让秦家暗中下手除掉，假称死于山中异兽，是秦景成与辛、禹两人合流的交换条件。”做出这样的推论顺理成章，赵子诚完全对辛、禹两人两人绝望了。
众人一时都难以置信。
只有洛星北一向对这些所谓贵人不抱任何希望：“很正常。游侠儿本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利用我们打压完秦家，获取了足够的利益，再拿出来做交易添头，正好废物利用。这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也就是说，他们费力挖的坑被秦景成填平了？
众人沉默下来，这样的分析让人不寒而栗。
洛星北接着道：“其实狡兔还没死，现在就烹走狗早了点。也不知道他们得了秦家什么好处，到时候有他们后悔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有些茫然的众人，话锋一转，振作道：“他们还有几件事算错了。”
他缓缓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这个弯转得太急，被我们提前知晓，而且认清了这些贵人的真面目。以有备算无心，并不是没有机会。”
众人的眼睛开始放出光来，洛星北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辛、禹两人借谣言之机想打压、收服秦家的心思太急切，给了我们缓冲时间不说，还早早让我们使用了启灵名额。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我们比以前增强了多少，又有了什么底牌。”
赵子诚恢复了信心，举起手来接口道：“第三，他们都忘了一件事。云岭，是小七的家！”
洛星北笑了起来，连续举起两根手指：“没错。第四就是，有了这段缓冲期，我们发现了一个最大的奥援。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目前看来，大天门和秦家不是一条心。”
“最后，我们还有个最喜欢留一手的师傅。”他看着于照尘，嘻嘻笑着，“师傅，要不教弟子们几招散手应急？”



 第四十章自作自受入云岭

时值仲夏，天正长，日方好。
连绵的云岭群山虎踞龙盘在青岚城东，如同一轴黛青色的磅礴画卷。
远远望去，山峦蜿蜒起伏，座座险峰壁立千仞，巍峨峻峭。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白云如玉带飘飘般徘徊在山腰，让人只想攀登上去打开天关，以手摘星，乘清风而去。
山中深谷处处，隐藏在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摇曳间。只要纵情高喊一声，回声一串串此起彼伏，就像渔樵问答般连绵不绝。
叮叮咚咚的清泉在山间曲折，渐渐汇聚成形。大大小小的瀑布轰鸣着，顺着山势落差，天河一般轰然降下，深潭绿水倒映着蓝天，像一颗颗珍珠，连接成条条支流，一直流出云岭，汇入玉带河。
秦修伟穿着一件白色梭布劲装，腰间绑着一根天蓝色卷云纹绅带，端坐在马上，领着一队人，正朝着云岭迤逦而行。
秦景成坐镇家中，作为长子的他终于可以离开青岚，放松自己紧绷的心弦。
雄壮美丽的云岭正在骄阳蓝天下向他走来，那令人仰止的座座高山，让他只想征服在脚下，俯瞰青岚。
身后的骑士都是家中精锐，他有信心带着他们，在异兽处处、危机重重的云岭中完成父亲的交待。
伴随在一旁的秦白凝，披着藏青色连帽斗篷。斗篷里是一件湖色利落劲装，身上别无装饰，只手上戴着一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她是看着秦修伟长大的家族老人，进阶催生灵识境和保养得当，让她虽然年近五十，却风韵犹存，不显老态。
这次进山，她的任务就是辅佐大公子掌控山中人手，找到雾灵星花，顺带铲除那个上蹿下跳的紫云门。
秦修伟任胯下骏马驮着他慢慢前行，天有些热，看了一会儿山景也腻了，便来寻秦白凝说话：“凝大娘，山中的兄弟们进展如何了？”
秦白凝挽了挽两鬓被迎风吹起的发丝，答道：“山中无路，每走一步都要披荆斩棘，虽然绘了路线，进展也甚是缓慢。昨天传来的消息说，搜山各队已经折损了四人，要家中将王老四请来做向导才好。我遣人去找王老四详细问过，说是当日因想采点药材货卖，随意行走，选的不是平日路径；加上中毒后慌不择路，记得不甚清楚了。他不愿来，值此非常时期，我们也不好用强。”
秦修伟皱了皱眉头，看来只有多撒人手去寻了。
上次父亲大人不知为何，将与鬼族协商的任务交给了二郎，还好办砸了。这次自己一定要拿回仙草，加重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
说也奇怪，父亲大人私下里告诉自己，慢慢找别着急，这不是绑着自己的手脚做事吗？难道是因为找到了雾灵星花也要献给禹元洲，父亲大人便没了兴致？
他嘱咐了几句，要秦白凝多多联络，协调各队，才转了个话题，问道：“紫云门那边安排谁跟去的？”
秦白凝跟着家主秦景成打拼了多年，早练得宠辱不惊：“是四房的小涵带着唐明远、张同济他们一队。阿郎，紫云门只是跳梁的小丑，不用太过在意，有小涵他们一队，悄悄灭杀了就是，最重要的还是搜寻到仙草交给家主。”
两人谈谈说说，到了山脚下自家临时营地，放置了马匹，带了灵符灵石灵箭，匆匆进山而去。
云岭深处，参天大树将阳光遮去了大半，遍地的荆棘杂草让人寸步难行。
一只背胸金翠，紫冠长尾的彩羽锦鸡在灌木丛中穿行着，蓝灰的鸟喙啄食着地上的小虫。
猛然间，身边草丛中一根长满三角尖刺的深紫色“树枝”一动，一只蛇头突然出现，大口一张，长颈弹射，将来不及反应的锦鸡一口咬住。
这竟是一条一首两身，长达三丈，信子长长，满口漆黑的“肥遗”，那长满三角尖刺的深紫色“树枝”，就是它用来引诱猎物的副躯。
锦鸡只露出半边翅膀扑腾了两下，就没了动静。肥遗将锦鸡吞下，阴冷的竖瞳扫了四周一眼，钻进草丛隐去了身形，只有那深紫色“树枝”还树在原地。
山林中恢复了平静。
不远处，洛星北拨开草丛，虚点一下那深紫色“树枝”，问：“看清楚了没？”
身后的众小煞白着脸点头不迭，要不是洛星北让大家停下，他们刚才就走到那“树枝”旁去了。
洛星北小声道：“这肥遗刚吃了东西，一时不会游走，我们绕过去。”
一群人悄悄绕了段路，洛星北找了个地方让众人休息，自己回身去鼓捣了一会儿，才慢慢收拾着痕迹回来。
背着面比原来大的多的铁盾的庄承哉，看洛星北一个人在那里忙忙碌碌，好奇地问：“小七，刚才你干嘛去了？”
洛星北神秘一笑：“你说，我们身后的尾巴要是跟到这儿来，一不小心踩到了那肥遗的副躯，会怎样？”
对他的布置，庄承哉不但不反对，还饶有兴趣地问：“要不咱就在这伏击他们一次？”
洛星北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那个憨厚老实的庄承哉吗？
看来这次紫云门被逼迫到云岭来自投罗网，连他都对贵人们彻底失望甚至仇视了。
于照尘在一旁摇头道：“我们出城并未刻意抹去经过的痕迹，小七一进山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他们一定自忖能轻松对付我们，不然不会跟这么紧。没有把握的话，不能随便出手！”
沈中元便问：“那什么时候才算机会？”
冷幻林一贯简短：“等！”
赵子诚也道：“没错。比如这次，能让他们伤一两人当然更好，没有也不打紧。”
洛星北拍拍沈中元肩膀：“放心吧，山里别的不多，异兽到处都是。肥遗还是弱了点，等找到个更厉害的再给他们一下！”
接下来，该甩掉敌人了，先让他们在山中转几天再说。
他本就是山地潜行的专家，又结合梦里的知识，一点点为众人增加隐蔽性。教众人将身上的衣服绑扎收拾利索，带上树叶头冠，往脸上抹上墨汁，从树中取出汁液撒在身上……
还有掩盖行踪、扰乱视线的手段也一一用了出来。一会儿利用藤条荡行过山谷，一会儿下到溪水中行走，一会儿抓只小兔山鹿再放走……
有了储物袋，各种物资一股脑都放在了里面，紫云门的速度进一步提高，渐渐在山林中失去了踪影。



 第四十一章少女心思最难猜

秦涵正当壮年，孔武有力，带着一队人，悄悄地在山中穿行。
依秦涵的意思，当初紫云门从鬼窟出来一进城，就该使出雷霆手段，一举将之灭杀。偏二少顾着自己颜面，不愿求大朗抽调家族精英，反去找天武神教那等不入流的出手，结果闹得灰头土脸，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还是家主大人有办法，一回来就止住了流言，还将紫云门赶出了城。只要将他们埋在山中，没了城主府的关注，秦家难道还在乎有人怀疑不成？
根据家族收集到的情报，紫云门老老少少一共才八个人，一阶修炼者不过三人，还不以打斗见长。上次在沼泽里的战斗过程，也没拿出什么像样的招数、功法，灵器、灵兵更是一样都没有。就算得了一点城主府的奖赏，了不起多几道怒火符，凭着自己手下全是一阶修炼者的十名精英，要收拾他们再简单不过。
既已进山，就不跟他们玩什么猫捉耗子了，赶将上去一起杀了，回去找大郎办正事才是正经，要是自己好运地找到雾灵星花，家主大人一定会另眼相看吧？
秦涵招呼一声，大家加快了行进速度。
唐明远是他的得力手下，一向敢打敢拼，他特意将唐明远安排在最前面开路，就是希望能带动大家更快追击，反正紫云门一路大摇大摆走来，根本没想着隐藏痕迹，不用费心查看。
唐明远在前面停下来，举起了手。
秦涵等人赶上去，看到草丛中有几点血迹。他一挥手，队伍里最擅追踪辨迹的赵真上前弯腰检视了一下，站起来禀告：“是禽类的血迹。”
话刚出口，异变陡生。
先前一直以为是一根树枝的地方，窜出一条粗壮的异种长虫，张着漆黑的大嘴，急电飞星一般，一口咬中赵真大腿。
在赵真惊天动地的惨嚎声中，长虫使力将之拖倒在地上，就要拉进草丛。
秦涵等人大吃一惊，呛啷声中，刀剑齐出上前救人。张同济反应更快，翻手就是一张寒冰符，灵力涌动间，一声“悲痛欲绝，遍体生寒，极冻冰箭，去！”，瓦蓝的冰锥出现在空中，直刺肥遗七寸。
肥遗乃是异种，怎会没有保命手段？
缠在主躯上的副躯舞动起来，挡在三角形头颅前方，刀剑斩在其上，如砍在铁棒上一般，叮叮几声，迸出几点火星，不伤分毫。
反是随后飞到的冰锥，虽然也被副躯挡住，但一爆裂开来，寒气直接将那坚硬的副躯冻透，没了韧性，被接踵而来的一剑削成两半。
肥遗吃痛之下，再不敢猖狂，吐出咬中的赵真大腿，迅速后退闪进了草丛。
众人不敢追赶，将赵真拖回来查看时，他已是满脸黑气，气息奄奄，大腿处鲜血狂流，血肉都混作一团，看腿部诡异弯折的形状，连腿骨都被咬断了。
张同济赶紧又是一张寒冰符出手，一道寒气直接冻住了赵真伤处。
秦涵分出三人戒备，其他人手忙脚乱地为赵真止血包扎，喂下祛毒丹药，才将他的小命抢了回来。
既然之前发现了血迹，就该小心谨慎才对！
秦涵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迭，赵真跟了自己三年多，一直情同手足。现在这样子，就算救活了，也残了一腿，以后怕是要拄着拐杖过活了。
还是张同济冷静，劝道：“那长虫窜出来的速度太快，赵真大意之下，来不及催发引灵灌体，不然也不会伤得这么重。为今之计，只有遣两个兄弟将他送回山下去救治，我们尽快灭了紫云门回去和大郎汇合。”
秦涵只得点头同意，对紫云门的恨意又重了几分：若不是为了这几个祸害，怎会折了赵真？
……
紫云门在洛星北的带领下，早已远遁，还不知道肥遗一口下去，身后的尾巴直接减员三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弹冠相庆，喜笑颜开。
他们已经到了洛星北原来狩猎时经常落脚的小山谷，这附近也是唧唧生活过的地方。
一到山林中，唧唧就显得格外兴奋，要不是洛星北早有所料，给这个小赤佬准备好了蜂蜜和果子，它肯定要“唧唧、唧唧”地乱叫乱跳。
山谷中的那个山洞，原来里面住着一只猛豹，被南湾村的猎户们围杀了，抢来做放置杂物的地方。
睹物思人，当洛星北带着众人进了这个山洞，看到地上堆着的制作陷阱的材料工具时，想起逝去的爹娘亲友，不禁黯然神伤。
紫云门来到这里，就是要摆脱身后的尾巴，秘密为自己增强实力。城中人多眼杂，又不能保证没人监视，只有到这里才好施展。
这山洞颇大，众人收拾了一番，从宝贝储物袋里拿出许多东西来，灵石、布阵石板、朱砂符笔，凝神线香等等，一一摆放在地上，学着启灵大厅的样子，布置了一座简易的启灵阵。
这些材料中，最珍贵的就是阵图中心那块阵眼石，先前砸出去的财货，倒有一半花在了它身上。
阵眼石是在黑市上请专人绘制的。这是最基本的阵法，主要的功能就是聚集灵气供受术者感应，对天时地利方位要求不高，经常被修炼者拿来辅助修炼。
在黑市，交易都是隐瞒身份进行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交易的货物被用来做什么，谁管？
众人在阵法上忙碌，洛星北却在和乔婉儿交流。
以他现在的理解，七情六欲自在人心，充分了解了自己心底最真的想法，接受启灵时才能更好地爆发，减少失败的几率。
唧唧能够启灵，还沟通自身与外界，物化而出小牙签，不正是因为它单纯的心里最想要的就是能蘸蜜糖的小棍儿么？
但是乔婉儿的回答，让洛星北懵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刀剑啊、漂亮的衣服啊、首饰配饰啊、还有好吃的、好玩的……哎呀，人家想要的很多呢。”
这个这个……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他很耐心地向婉儿解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仙侠梦，你就不想飞檐走壁、腾云驾雾，仗剑匹马闯江湖？你就不想替天行道、快意恩仇，该出手时就出手？师姐，你不是说想和唧唧一样，有自己的本命灵物么？”
婉儿的小嘴撅的老高：“好纠结！”
于照尘听他俩沟通不顺，过来摸着自己的虬髯费心劝道：“婉儿，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补齐我们的短板，至少不能让你变成人家攻击的重点。你想想，敌人还一个劲冲着你招呼，谁知道你实力大涨，会是什么结果呢？”
婉儿也知道自己太弱容易扯后腿，只得点头：“我知道大家都很照顾我，我试试看！”
看她的样子，还是有点委屈。
这时候阵法已经铺设好了，灵石也已安放就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洞穴之中，缓缓显现出七色的光点，悬浮在半空中，以乔婉儿为中心，包裹成斑驳的球形。
洛星北不敢弄巧，还是将禹元洲的歌诀唱了出来。
世人只晓神仙好，谁知修炼须有心。
万物之奥在七灵，天地有命人有情。
说一说情仇爱恨，道一道喜怒忧惊，
遍历了人生百态，才开得智慧灵根。
且忘了今夕何夕，暂放下前世今生，
留三分清醒感应，尽全力体悟天心。
争天命启灵有术，通内外请灵附身。
这首歌诀他反复练习了多次，尝试着反复理解其中七情，此时爆发下，体内所有腔室开始共鸣，引动体内灵气团，随着韵律一起振动。



 第四十二章有错就改洛大师

这次没出状况，意识所致，灵气即至！
洛星北唱出的歌诀，韵律引动冥冥无形的波动，以虹桥牵引着灵气彩带，将婉儿包裹在中心，光华七涨七落之后，一道七色光幕亮起。
乔婉儿缓缓开口，又一次念起了启灵诀：
喜时大笑悲落泪，
怒比天高忧天倾；
思却无计可消除，
恐惧在心夜惊魂。
天地有灵分七色，
七灵入体显人心；
都说灵根天注定，
我却向天乞福临。
……
随着她的声音，身后的光幕上，一座山峰显现。远处的白云，和渺小的人影，点缀得那座山峰更加巨大。轰隆声响中，天地变色，火山喷发！岩浆崩裂，火云涌动，一抹红光从那火山口飞出，光亮耀眼，令人目不能视。
光幕消散，红光却并未消失，而是化为了一柄兵刃，从空中落下，斜插在乔婉儿身前。
所有人紧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仪式完成，才欢呼出声，就连临时站到庄承哉头上的唧唧也跟着欢呼雀跃。
洛星北挨个拥抱了众兄弟：自己的研究成功了！（终于没出幺蛾子，欧耶！）
除了乔婉儿。
乔婉儿几乎一字一顿的声音响了起来：“洛大师，我真要衷心感谢你啊！”
除了还在欢呼的洛星北，众人都闻声回头，立刻“哦”的一声，表达了自己秒懂的智商。
然后，所有人一起，整齐地向后退去。就连庄承哉头上的唧唧，也假意用爪子蒙住了脸，偷偷地从指缝里瞄了过来。
乔婉儿一贯保持的良好形象今天全毁了。下一刻，愤怒的女高音在山洞中响起：“臭小七、笨小七，不会启灵你愣充什么大瓣蒜？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猪一样的队友！”
她犹不解恨，一边数落着，一边伸出春笋般的玉指，狠狠揪住洛星北的耳朵，把他拖到刚才异象纷呈的地方，抬腕一指：“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洛——大——师——！”
洛星北被拖得“哎呀哎呀”的直叫唤，亦步亦趋地跟着乔婉儿走到那兵刃面前，定睛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面前地上插着的，正是一把刀，是什么样的刀？
金丝大环刀！
真的是一柄金丝大环刀！
虽然一个大美女用一柄金丝大环刀做武器实在是有碍观瞻，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是不能凑合着耍耍，可这柄刀身鎏金，刀背上还有十三个金晃晃的钢环，风一吹就叮当乱响的金丝大环刀也太大了……
就算洛星北站直了，那把刀也比他的个子高了三尺，那刀背的厚度，都快赶上乔婉儿的胳膊粗了！
洛星北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拉风一次，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剧本啊！
他缩了缩脖子，搓着手讨好地对怒气勃发的乔婉儿谄笑道：“这个……师姐你别着急，其实这把刀还是很拉风的……”
乔婉儿杏眼圆瞪，绝技二指揪耳功又要施展，洛星北赶紧一个箭步跳到一边，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我还没说完呢，你要实在是不满意，我质量三包加退换货，全国联保，保证顺丰快递总成了吧？”
这话有点费解，大致是可以更换的意思吧？
一边冷戚戚的冷幻林很冷静地补了一刀：“猪一样的队友，本命灵物是不能再换的！”
洛星北终于知道，为什么冷幻林明明不爱说话，总是跟神神叨叨的陈青禾在一起了，合着他尽补刀了！眼看乔婉儿又冲了上来，他大喝一声：“等我试一下先！”
洛星北也是真急了，老禹那套怎么就不管用呢！
他嗓子一亮就唱开了：“天涯的尽头是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
洛星北嗓子还是不错的，这句歌词一出口，天地间七色光点再现，又一次环绕在乔婉儿周围，紫云门众人的眼珠子和下巴掉了一地。
一片寂静中，只听见唧唧在庄承哉头上欢快地打着拍子：“唧唧，唧唧……”
“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东篱下，闲云野鹤古刹。”歌声如泣如诉，那巨大的十三环金丝大环刀悄然崩解，化为光点消散。
文山大叔的歌词硬是要得，直接把刀写没了。
“……剑出鞘恩怨了，谁笑？”乔婉儿趺坐于地，光幕再现，苍凉的古道上，西风卷起漫天的风沙，旷野中，一株千年古树孤零零地挺立着，远处天际，一星孤灯从山顶射来，直照到这古树上，悠悠钟声敲响，灯光下的古树越来越亮，最后，一柄神兵破树而出，刺破光幕，消失在她的面前。
洛星北赶紧停下来，和众人一起围了上来：刚才明明看到一把宝剑的啊，怎么不见了？
众人正低头查看，唧唧欢叫一声，跌跌撞撞地爬下地，从地缝中抽出一把剑来，众人一看，全傻眼了！
当乔婉儿身后光幕闪现的时候，最震惊最失神的是紫云门的老少爷们儿，这一切打破了他们的认知体系。
之前也有人偶然能够觉醒本命灵物，成为人族中抵抗妖魔鬼怪的中流砥柱，但那毕竟是少数。
让众人中最了解本命灵物的于照尘来说的话，觉醒专属于自己的本命灵物，是决定命运的人生拐点。有的人可能从此一飞冲天，翱翔九天，也有的人就此一蹶不振，潦倒终生。
从来没听说过，本命灵物还能换的！
认知体系的颠覆，带给人的，只能是崩溃，现在紫云门众人就在大脑短路的边缘徘徊。
还好，现场三个神经大条的家伙拯救了他们。
唧唧兴高采烈地用它的小爪子，举起了一根牙签大小的“精致”宝剑，献宝似的向乔婉儿炫耀。
乔婉儿已经快气哭了，她银牙紧咬，手指颤抖的点着对面的洛星北：“如果没有唧唧，这根绣花针你能找得到？”
洛星北欲哭无泪：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哭丧着脸，非常小心地看着乔婉儿：“要不，再试试？”
乔婉儿什么也不说，只是拿一双美丽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洛星北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西风夜渡寒山雨，家国依稀残梦里。
思君不见倍思君，别离难忍忍别离。
狼烟烽火何时休？成王败寇尽东流。
蜡炬已残泪难干，江山未老红颜旧
……
安静的山洞里，除了唧唧欢快地应合声，只有洛星北带点不安的声音在回响。
然后，在紫云门老少爷们儿不敢置信的注视下，乔婉儿身后光幕闪现间，一座千古战场呈现在眼前。
夕阳斜斜落在这凄凉的大平原上，一卷腥红的残破战旗无力地卷曲着，一只寒鸦扇动翅膀，孤独地在天空掠过，狼烟飘散间，地上一柄兵器跃起，破开光幕。
洛星北眼巴巴地盯着，只管看兵器大小，等那兵器落地，他欣喜若狂地高举双手喊道：“终于是正常……”他转向乔婉儿，被她眼里吃人一样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面的“尺寸”二字生生吞了回去。
乔婉儿都不屑于说话了，歪了歪头，旁边的沈中元立刻默契地用手合上自己的嘴巴，屁颠屁颠地跑到乔婉儿身边，指着今晚出现的第三柄武器，问：“你想让我们娇滴滴的婉儿，用这武器？”
洛星北再仔细一看，自己又晕了一下，虽然我唱的是《琅琊榜》的主题歌《红颜旧》，可老天也不能这么敷衍我吧？为什么出现在地上的是一把长柄狼牙棒？
琅琊榜变成狼牙棒……这得有多不走心才扯得上关系？
沈中元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洛星北的肩膀：“七啊，婉儿喜欢漂亮点的，要配合她的气质！你，明白？”
洛星北一边在心中大叹“颜值控”可怕，一边看向乔婉儿。这丫头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一句话：“我不要武器！”
好吧，这个难度有点高，但是至少开始提要求了，洛星北很苦逼地想道。
于是，从刚才的震惊中醒来的一群人，很没良心地围成一圈，一边开启了看戏模式，一边打赌：洛星北需要多少次才能让乔婉儿满意？为了让故事剧情更加尖锐一点，最奸猾的赵子诚还用几个小小的红浆果将唧唧从他们两人身边骗了过来，以免这小东西成为了两人之间的缓冲。至于他们赌约中最关键的次数，最老实最憨厚的庄承哉犹豫了半天，给出的数字是最小的：六次。
阵法中的灵石已经光华黯淡，灵气耗尽了。陈青禾看了看一脸不舍的于照尘，一声不吭很麻利地给换上了新的灵石。
然后，洛星北歌声一次次唱响，光幕一次次闪现，旁边的酱油党们使劲锤着地狂笑，于照尘看着一次次消耗的灵石，心疼得嘴角直抽抽，在乔婉儿海豚音中，洛星北被赶得上蹿下跳：
“你给我弄出个丑小鸭干什么？它可以变成天鹅的？那你怎么不直接给我个天鹅！”
“什么东西？一剪梅，还可以，但是它长在土里我怎么带走？！”
“小苹果怎么回事？我要的是本命灵物，不是一口咬掉大半的水果！”
“京剧里面的花枪？什么是京剧？哦，练十年可以上台的一种艺术形式？咦，这花枪一折就断？你想让我练十年基本功然后拿一根一折就断的东东上台去唱戏？”
洛星北痛不欲生：说好的，不出幺蛾子的呢？



 第四十三章山雨欲来心好累

等到乔婉儿终于消停下来时，众小也已笑得痛不欲生，于照尘呆呆看着一地齑粉的灵石，流着泪喃喃自语：“造孽啊！”
让乔婉儿满意的是一首老歌——《同桌的你》。
这首歌本来具有极为浓厚的文艺气息和怀旧之情，生生被洛星北唱出了心如死灰、滥竽充数的心声，不过当光幕中落下一本精致的日记本的时候，乔婉儿的海豚音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一本精美的仿皮彩页日记本，封面底色是最经典的少女系粉红色，左上角是阴刻的云纹，中央一丛藤条蜿蜒的紫藤花中，掩映着一位长发披肩的恬静美少女，那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乔婉儿的模样。
翻开本子，一股淡淡的鸢尾花香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直教人心旷神怡，隔上一二十页，还会附上一幅插图，画上的少女姿态各异，飘然若仙。
这日记本一直被一股淡淡的微光萦绕，更使那些画中酷似乔婉儿的少女眼波灵动，仿佛呼之欲出一般。
玄灵界现在通用的纸张都是用特产的羽叶树芯剥制而成，何曾有这般整齐精美、又薄又韧的纸张书本？
乔婉儿屏住呼吸，呆愣愣地将那B5大小尺寸的厚厚日记本看了又看，直到确定了萦绕的淡淡微光不会消失，才满意地将那日记本拥在怀中，身子一歪，不顾形象的坐倒在地。
她真累了。
结果还不错，臭小七不靠谱又怎样，本师姐照样治得了他。
乔婉儿得意地笑起来，看向“臭小七”的眼光都柔和了不少：“小七，谢谢你啦！”
洛星北疲惫地挥挥手，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他也很累，嗓子都唱哑了，能不累？
有一首歌怎么唱来着？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
最累的是于照尘，心累。
好不容易积攒的几百灵石，一下没了大半，换了别人，心也累！
何况，还有六个半大小子眼睁睁地在一旁等着呢。
等等，为什么是六个？
于照尘瞪着庄承哉，一脸的沧桑：“老大啊，你已经启灵了，就不要浪费灵石了吧？”
庄承哉笑得很腼腆：“师傅啊，师弟师妹们到时候都有本命灵物呢，要不咱爷俩也试试？”
于照尘颓然点头：“已经这样了，估摸着灵石也剩不下多少了，穷光蛋就穷光蛋吧！”他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洛星北，“小七啊，师傅和你商量个事。”
洛星北有气无力地回看过来：“您说。”
“咱能不折腾么？”
“我更不想折腾！”
灵光一次次亮起，又一次次熄灭……
洛星北沙哑的嗓音在山洞里响起，越来越悲痛、越来越无助。
乔婉儿启灵时，众人在一旁笑得见眉不见眼，但轮到他们时，一个个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要不是洛星北见势不妙，先给每个人来上了一次，怕是连雨露均沾都做不到。
庄承哉愁眉苦脸：“小七，你看我这个本命灵物，是不是太矬了一点？”
洛星北生无可恋：“我的也很矬。”
冷幻林难得发言：“谁跟我换？”
包括于照尘，所有人举手：“我！”
洛星北现在成了打击人的高手：“我们还有灵石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声。
幸好本命灵物存于本心，平时是不显现在人前的，经召唤才由灵气物化而出。
若是不得不时刻背在身上的话……
于照尘打了个寒颤，喃喃道：“紫云门怕是要改名了。”
陈青禾便问：“改成什么名字？”
“笑死人不偿命门。”
……
山洞外，一只异兽偷偷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山洞中的一幕幕。尤其是当笑闹的唧唧也召唤出它的蘸蜂蜜神器时，异兽双目中爆出掩饰不住的神光。
洛星北在山谷外设置了三道示警线，他是狩猎行家，这样布置让大家很放心，没想到会有异兽能在不触动机关的情况下摸到洞口。
这只异兽，体形大如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有一角，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皮肤湛蓝，有点像天兽麒麟，它的名字叫“獬豸”。
等到山洞里终于不再亮起灵光，獬豸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隐入密林中。
它居然会飞？！
看它钻行在丛林间，毛发飘飘，动作自如，显然不是不能飞得更高，而是想要隐藏行踪。
獬豸御风而行，径到了一处剑叶冷杉林，如水的蓝光微微一闪，化作一名中年男子。
仔细打量，这男子穿一身青黑锦缎长袍，天蓝色的长发披散至腰间，身材修长，温文尔雅。最特别的是，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有着一双紫色重瞳，显得格外怪异。
四周看了看，他伸手在一株冷杉粗壮的树干上轻点七下，面前便如水波荡漾般，现出一道门户。
门户内玄崿吐润，霏雾成阴，隐隐见亭台楼阁，仙草灵花，别有洞天。
他闪身入内，那门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仍只见林海翠碧，随着山风缓缓起伏，高高的天空中，一只青鸟悠闲地滑翔而过。
……
密林深处，秦涵正带着人艰难跋涉。
在遭遇了那只双身怪蛇之后，他们莫名其妙追丢了人。
倒不是他们失去了紫云门等人的踪迹，一路行来，紫云门都没有消除痕迹，但秦涵等人跟着草丛里一路倒伏的印记追到目标时，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只山鹿。
小队其实有擅长追踪的人，不巧的是，那个人是重伤离队的赵真。
秦涵心头的火气一股一股地直冲脑门，从三年前他开始带队执行任务起，就没这么倒霉过！更倒霉的是，除了赵真，他们又损失了一名队友。
最擅长策应救援的龚永在攀登一处山崖的时候，失手掉下了深谷，山林间，只听到龚永凄厉的惨叫在回荡。
他们重新回到了赵真出事的地点，张同济作为小队最冷静多智的人提出，轮流引灵灌注于双眼，探查消失的痕迹。
这办法太笨，过于耗费精力与时间，容易影响战力，但秦涵别无他法，不得不采用。至少，他们终于重新找回了敌人的路线。
让秦涵惊讶的是，这路线隐蔽而诡变，他们不得不经常停下来探查。
敌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不过那又如何？
秦家强大的情报网早已将紫云门拥有的实力收集得清清楚楚，就连大天门的慕容磐秘密送给紫云门一件灵器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要找到他们，秦涵就有把握将敌人一一灭杀，无损完成任务！



 第四十四章首战秦家血沸腾

风起。
夏天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瞬云岭就笼罩在乌云的阴影中。
鲜花和绿草都失去了悠闲的心情，在狂风中瑟瑟发抖，铺满遍地的厚厚一层落叶花泥，狂乱地飞上半空，惊慌失措地东飞西荡。
漫天的起伏的山林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倒映着天空中压城的黑云翻腾变幻。大海下好似有一只九万里深海巨鲲，逡巡着，随时准备冲出海面，与云层上孕育雷电的九爪金龙大战一场。
一座座山头，一个个山谷，飞鸟、群兽、蚁虫惊慌失措地躲进巢穴，等待着夏日暴雨降临的那一刻。
紫云门众人也在山谷外的密林中等待着。
设置的机关已经传来警讯，敌人在耽搁了一天之后，终于扑到了跟前。
洛星北紧握着孟极骨矛，躲在大树后。
在纷飞的枝叶中，他眯起眼睛，一口一口深深地呼吸着。
其他人躲藏在周围，不知是不是也尝试着平复着紧张的心情。
这是真正意义上对阵秦家的第一战。是他，是紫云门尝试着对抗命运、挣扎求生的绝地反击！
来的会有多少人？实力多高？有什么特别手段？
他已经竭尽所能地提高了紫云门的实力，这其间因为欠缺底蕴、没有教导，导致错漏百出，但幸好结果还不错，也给了所有人做出这次尝试的勇气。
然而事到临头，他还是紧张了。敌人来得比预想的快，他还想着引一只异兽来，扰乱对方阵型的，但突然变幻的天气让山林中鸟兽绝迹，也让他的计划成了泡影。
这让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成功还好，押上所有赌注的紫云门能够获得喘口气的缓冲；若是失败了，就是全军覆没的永远沉沦。
因为他的加入，紫云门才陷入了几乎有死无生的危局，但他们什么埋怨的话都没说，而是像掉进泥潭的小兽，相互鼓励着，挣扎着往岸上爬。
自己错了吗？
远远地，视野中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
洛星北强迫自己停下了自责，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无论是他还是紫云门众人，都没了选择！就算是瘪三泥腿子，也是有性格的，想一口吃下我们，先试试会不会崩了满嘴牙。
这一刻，洛星北与其他人终于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体，成为不一样的“紫云众”！
紫云众拙劣的藏身，没能瞒过突前的唐明远。
他停下脚步，直起身来，嘴角带着嘲弄，看着三十步外的几个雏儿面朝他们，拙劣地躲藏着，围成一个松散的半圆，他甚至听到了紧张得压抑不住的呼吸。
小子们，杀过人没有？
秦涵小队的人聚到一起，他们没打算跟敌人玩什么虚的，突进，出招，灭杀，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直接！
包括秦涵在内，七个人身上灵光爆闪，灌体态，催发！
于照尘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跟他们硬拼！”
几个半大小子，加上一个少女，迟疑着现出身形，聚拢在一起。
于照尘、庄承哉、洛星北身上同样闪现出灵光。这点灵光摇曳不定，比秦涵小队队员身上的弱小得多。
两相对比，秦家小队气势顿涨。
秦涵收摄心神，爆喝一声：“锋矢阵，破敌！”
唐明远长刀在手，一马当先，其他人保持着紧密阵型，跟随其后，迎着狂风，直向紫云众冲去。
冷幻林后退两步，挥刀斩向身后树丛，一根绳索被斩断，布置在紫云众身前的机关发动。一根足有一人合抱粗的巨木从天而降，砸向锋矢阵；两根绷紧的竹竿离地弹起，横扫众人。
雕虫小技！
秦涵冷笑：“残影步。”
锋矢阵陡然散开，串串残影中，巨木、竹竿一起落空。
唐明远吐气开声，人随刀走，刀若惊鸿，两道刀光分劈站在最前的于照尘、庄承哉，秦家“奔雷刀法”！
比唐明远攻击更快的是张同济，他口中灵诀疾诵，寒冰符出手，一道冰锥后发先至，直取于照尘。
于照尘仓促抬手，手臂上不知何时绑着的一只护臂上红光一闪，一颗火弹激射而出，红蓝两道灵光撞击在一起，一声炸响，爆开漫天光点。
唐明远灵光护体，丝毫不受影响，长刀劈落。
庄承哉咬牙举盾，接了一记凌厉的刀光，护住自己和于照尘，向后退去，露出身后的洛星北。
秦家小队重新聚拢，秦涵再次出声：“分割！”
唐明远更不迟疑，持刀硬闯。
洛星北剑指一领，怒火符随着灵诀飞向唐明远。
唐明远目光坚定，残影步施展，避过火弹，刀演奔雷，斜劈洛星北。身后，张同济冰锥又至，撞击在火弹上，漫天光点又起。
洛星北无奈急退。
紫云众四散开来，溃不成军。
唐明远一脚踏出，就要趁胜追击。
异变突生。
洛星北身后的草丛里，随着唐明远一脚踏入，跳起一个大铁夹，“啪”的一声，夹中唐明远小腿！
梼杌就是在这威力惊人的铁夹下断腿丧命的。
唐明远虽已催发灵气护体，保住了小腿未断，却也痛得惨叫出声。
同一时间，跟在唐明远身后的秦涵骇然发现，紫云众已将小队包围。
正前方，冷幻林、陈青禾身上灵光亮起，吸引了小队目光。
启灵成功的敌人竟然多了两个，这个情报小队并未掌握！
就在此时，洛星北手中又现出一张纸符：“煌煌如昼，疾！”
张同济茫然，秦家小队茫然：一阶照明符？
刺目的白光突然出现！
秦家小队包括唐明远被这刺眼强光一闪，双目刺痛，睁眼如盲，陷入短暂性失明，不由自主齐声惨叫。
紫云众的战术很明显：假装惊慌，进退失据；用两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陷阱机关，做出无用攻击；激发怒火符、大天门送给的灵器徒劳反抗，全都是示敌以弱。
陡然间，利用唐明远孤军突进之机，用捕兽夹偷袭，斩断锋矢阵箭头；再让冷、陈二人爆发，乱敌心神；趁机引动闪光符，成功令秦家小队全员失去了反抗能力。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沈中元、赵子诚、乔婉儿身上灵光一齐出现，紫云众所有人灌体爆发。
没有招数，也不需要招数，紫云众所有人将灵力灌入兵刃，疾攻各自面前的对手。
赵子诚、陈青禾、冷幻林、乔婉儿夹攻之下，秦家小队转瞬倒下三人，身上灵光泯灭。
唐明远被洛星北孟极骨矛刺中咽喉，鲜血迸溅，当场殒命。
转眼间，秦家小队只剩下秦涵、张同济和另一名队员。
这还不够！
天地间，熟悉的七色光点又一次开始汇聚，两道光幕拉开。
庄承哉盾牌脱手，身后光幕中，黄沙漫天席卷着，在夕阳的映照下，每一粒细沙都闪烁着金黄的光，一名宝相**的得道高僧，身披金红两色锦斓袈裟，坐在通体雪白的龙马上，带着三个徒儿，在大漠中艰难前行。这位高僧无声地唱着歌，送出一团灵光。
庄承哉手中出现了他的本命灵器。
一只仙气缭绕的，呃……带着盖子的长柄大铁锅。
庄承哉一抡大黑锅，滑步欺进秦涵，右手大黑锅当头砸下，不等秦涵反应，左手锅盖一拍，挡住秦涵下意识挥出的长刀，右手大黑锅使尽全力抡了回来，哐当一声，秦涵打着旋儿横飞出去。
沈中元长刀狠狠掷出，大喝一声，身后同样亮起光幕。滚滚红尘中，一座大城正在拔地而起，一个渺小的人影，依稀仿佛沈中元模样，正仰头看着极似青岚的宏伟城郭，目露期许，跃出光幕。
沈中元两手灵器闪现。
两块体形硕大，呃……质地粗糙的墙砖。
也不知是不满这丑陋的灵器，还是痛恨四处乱射的寒冰符，沈中元咬牙切齿地冲到张同济身前，双臂舒展，一式双风贯耳，两块板砖向中一合，狠狠夹击在张同济头部，砸得他身上灵光顿灭，软软倒下。
只剩一人。
于照尘身上黄光亮起，就像秦家小队施展的残影步一样，拉出道道残影，迅雷不及掩耳地一刀，一刀将最后站立的那人当胸掼透。
战斗结束。
紫云众浑身浴血，愣愣站在当地，看着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现在却惨死在地的秦家小队。
战斗进行得如此顺利，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
乔婉儿刚才也挥舞着手中长剑，划过陈青禾攻击的敌人后颈。她第一个捂着嘴，冲到一边，大吐特吐。
第一次杀人的众小纷纷冲到一边，开始痉挛着呕吐。
只有于照尘稍好，默默走到乔婉儿处，轻拍她的后背，声音中带着无奈：“婉儿，别想太多。我们若不反抗，现在死的就是我们！”
乔婉儿返身抱住师傅，痛哭出声。
谁也没注意到，躺在地上的秦涵手指动了动，最后一点微弱的灵光输入出现在手中的灵箭，一声尖利的哨音响起。
紫云众骇然回头，只看到紫色的灵光冲霄而上，在黑云密布的空中爆开漫天光雨，依稀组成一个“涵”字。
秦涵含恨而死，错估了紫云门的实力，才导致这次的全军覆没。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可天空中爆开的灵箭，会告诉秦家，敌人强大，全力报仇。
方圆百里之内，秦家的搜索队还有很多！
紫色的光雨在天空晕开，映照着丛林中面色大变的秦修伟和秦白凝。
秦涵出事了！
秦白凝探手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通灵石，这是她与秦涵联系的纽带。
通灵石晶莹透亮，秦涵离得并不算远。
包括秦白凝在内，所有人都没把紫云门放在眼里，现在他们知道自己错了，错得还很离谱。或许有意外发生，但最大的可能是紫云门的实力超出了预料。
秦修伟与秦白凝对视一眼，只有马上赶去，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五章逃出生天逐湍流

天空中连续不断有灵箭升空应援。
光雨闪烁中，紫云众正在紧急转移。
本来一切尽在掌握的局势，毁在了初上战阵的疏忽大意之下。
人多势众才是秦家真正强大的地方，从升空的灵箭分布来看，他们已经陷入重围。
怎么办？
洛星北肠子都悔青了，从阿婆叉的鬼窟出来开始，他就一直在犯错。
紫云门曾经有很多机会离开青岚。
从鬼窟出来后不回青岚悄悄离开，谁会知道紫云门还活着？在恒商阁外遭遇截杀，传出雾灵星花实的一刻，趁着秦家注意力被吸引开连夜离城行不行？谣言刚起，秦景成未归之前，秦家阵脚大乱，是不是逃之夭夭的最好时机？
从一开始，他就拖着紫云门一步步走向和秦家对抗的不归路。是他骨子里的好战还是对贵人们的蔑视？是因为爹娘亲友尸骨未寒，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还是自信于能够看穿秦家策略并引动各方合谋大敌？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暴雨倾盆而下！
洛星北只希望这冰冷的雨水能让他发烫的脑子冷静下来。
他可以舍却性命和秦岭世家抗争，也从未后悔，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私事。但又怎能将紫云门的老老少少从平静的生活中拖进这摊浑水，为什么他如此自私？
看看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众人吧，还有一直视他为依靠的唧唧，他们都在干什么？
于照尘还在心疼来不及收捡的战利品。临走的时候，他只来得及一把扯下那个擅使寒冰符的敌人身上的符包。
乔婉儿一边脚下打滑地奔行着，一边还时不时抽泣两声，边上是不停陪她说话的沈中元。
庄承哉还在为自己刚才没能一击灭杀那个队长而懊悔不已，赵子诚正在给庄承哉分析刚才的战斗经过，努力地分散老大的注意力。
陈青禾神神叨叨地对着冷幻林大谈第一次杀敌的心路历程，很奇怪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会相处得这么和谐。
至于唧唧，缩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已经睡着了，小赤佬！
好吧，他承认，从紫云门小院里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渴望加入这个平凡、真实，还带着温暖的小团体，渴望表现、渴望被接纳，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靠近于照尘，诚心道歉：“师傅，都是我不好，乱出主意，带着大家跳进了这个死局。”不等于照尘回答，他接着道，“这样，等下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把敌人引走，然后你带着大家逃离青岚。”
于照尘眼中露出一缕看穿世事的睿智，很快进隐藏进了眼底，他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诧异地看着洛星北：“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共进退。”
原来在他们心中，自己已经和紫云门融为一体了。既然是一体，那么所有的结果，都会理所当然地一同接受。
天空中乌云依旧密布，但洛星北的心中已经放晴。
他原来有一个贫寒但却温馨的家，但是失去了。他以为，曾经享受着的、并且希望永远过下去的平凡快乐，永远不会再有。
现在，他重新拥有了一个家，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有缺点，但他觉得满足，非常满足。
爹，娘，还有各位亲友，看我坚强的活下去！
他笑了起来，问于照尘：“师傅，慕容家送来的灵器，您是用什么驱动的？”
于照尘习惯性用咳嗽掩饰尴尬：“那什么，前面怎么走？”
洛星北心中好笑，顺着他的话头道：“前面有一条比较大的山涧，大雨一下，水量暴涨，我们顺水漂流，一定能迅速逃离包围圈！”
于照尘大喜：“那还不快走。”
洛星北应声：“是，徒儿遵命！”快跑两步，自言自语道，“我听说灵器都是靠兽核驱动的，梼杌的兽核一定很适合。”
于照尘又开始咳嗽，洛星北偷偷地笑了起来。
山涧已经成了一条小河，水流浑浊而湍急。紫云众绑扎停当，绳索牢牢系在每个人腰间，连接成串，准备洑水而行。
在水上漂浮前进，加上大雨冲刷的帮助，不会留下追踪的痕迹，他们就能消失在山林中，这是洛星北能想到的唯一偷出重围的方法。
乔婉儿不会游泳，沈中元自告奋勇想背着她，小妮子扭捏起来，怎么都不愿意。没法子，只能亦师亦父的于照尘辛苦了。
唧唧不太好办，洛星北想了想，用头巾将它扎在自己头顶上。
远远地，已经有人声传来，不能再拖延了，大家抱着一根粗木，一起跳进山涧。
水声隆隆中，泛着泡沫的浊流带着他们迅速远去。
他们刚跳水逃生，刚才站立的地方，突然显出一个人影，雨水从天而降，尚未临身，就自动避开了他。
这人紫色重瞳、天蓝长发，正是獬豸所化的中年男子。他看着远去的紫云众，点了点头：“小家伙倒有急智。不过，前面不远是个瀑布，可有你们好看了。梦芙，去帮他们一把。”
他身后转出一名少女，躬身应是，问道：“律老，可要现身？”
梦芙眉如新月，玉颜春红，穿着青色折枝花卉仙袍，内衬月色素缎长裙，长发及腰，头绾高髻，轻插一支累丝小银簪子，手上戴着一个翠玉手钏，腰系一个山茶黄色素纹香囊。
律老打量了她两眼，交待道：“换一身常服，朴素点，留在紫云门，按之前计划好的做。去吧，我还要去给他们收拾一下首尾。”
梦芙又应了一声，两人身形渐淡，消失在雨幕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紫云众与秦家小队战斗的小山谷，律老的身影一闪而过。
山谷四周的土石突然松动，大树被连根拔起，浊流从地下涌出，山体突然发生滑坡，形成携带着大量泥沙、石块的特殊洪流，倾泻漫卷，淹没了小小的山谷，也将战场上的一切深深埋在了地下。
等到秦修伟两人带着人赶到附近时，只看到一段被泥石流掩埋的山林。
秦白凝再次掏出通灵石确认，朝秦修伟道：“应该就在前面了。”
秦修伟皱着眉头：“看情况，小涵他们应该是陷在突发的泥石洪流中了。其他小队可有发现？”
秦白凝点头：“没有消息传来。如果当时他们正在这山谷中休息，确有可能来不及逃出来。”
秦修伟揉了揉太阳穴：“也就是说，小涵他们可能并不是遭遇了强敌？”



 第四十六章一粒芥子纳须弥

紫云众在激流中随波而行。
一道道溪水汇集而来，山涧中的水势越来越大，平日温和婉转的清澈，变得浑浊而暴怒，激荡的飞沫，起伏的浪花，隆隆的水声，透骨的寒冷，一点点侵蚀着紫云众的体力和清醒，要不是提前用绳索系在一起，他们可能已经失散在滔滔洪流中。
水路在前方突然中断，等发现时，最前方的洛星北已经随着水流一头扎了下去。
八人一猴呐喊着，在银河倒转的匹练中迅速坠落，尖叫声还在山中回荡，他们已经一个接一个砸进了瀑布下的深潭里。
没人注意到，深潭岸边静静站着一个布衣荆钗的少女，神色淡然地仰头，看着紫云众从天而降。
……
洛星北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云雾遮挡的天空，这云雾密密层层，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
他倏地坐起，伸手摸向头顶，举目环视。
紫云门其他人横七竖八躺在他身旁，头顶的唧唧却不见了。
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不远处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他们很快就会醒来的，郎君是在找它吗？”
洛星北循声望去，一个肤色白皙、眉目清雅的少女站在几步外一栋小小茅舍前，收在身前的双手捧着的，正是金尾猴唧唧，小家伙在她手上动了动，接着睡去。
洛星北放下心来，细看时，只见那少女身量纤巧，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眸子漆黑如水，琼鼻樱口，虽然身着布衣，头上也只插一只荆枝髻钗，整个人却显得清爽干净，气质高雅。
不经意间，洛星北心头冒出一句诗来：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
除了她之外，并无外人。
洛星北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位姑娘，我们从崖上瀑布落下水潭，是承蒙搭救的吗？”
少女见他文绉绉说着话，好似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举手之劳，不用多谢。我姓覃，名梦芙，家祖在青岚行医多年，我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顿了顿，她接着道：“或许你听过我家医馆的名字，就叫益善堂。”
洛星北忙站起身来，作揖道谢：“我虽然才进城几日，也听过覃大夫的名字。对了，那个樵夫王老四，不就是在益善堂瞧的毒伤么？”
覃梦芙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洛星北，故意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说的，王老四在山中身染剧毒，经我爷爷调理才好，搞得最近总有人到医馆问东问西，我不胜其扰，才躲到山里来的。”
这话不好接，洛星北尴尬一笑，赶紧惊奇地打量着四周，转移话题：“这是什么所在？”
不怪洛星北孤陋寡闻，实在是这处地方太奇异了。
这片空间不算很大，方圆四五里的样子，碧草如茵，野花遍地，四周与天穹都被浓浓的云雾遮挡，看不见太阳，却有柔和的光，让这空间亮如白昼。茅舍只有三间，是这空间中唯一的建筑，房前有一片不大的田圃，稀稀疏疏有十来株奇异的植物，一道溪水不知从何而来，蜿蜒流过药圃前，又不知去向何方，身边偶尔有七色的光点亮起，像慢慢飞舞的萤火虫，点缀着这片小小天地，显得更加仙灵脱俗。
难道是仙境？
覃梦芙漫步过来，轻轻将唧唧交到他手中，道：“我常到云岭采药，这是偶然间发现的一处所在，觉得挺美的，不时来此游玩一番。今日到此，见你们昏迷在潭边，我人单力薄，又无处避雨，就开启这地方，将你们移了进来。”
洛星北注意到她用了“开启”一词，显然这是一处秘密所在，不好再问，游目四周，抬手虚托身边漂浮着的一颗红色光点，感叹道：“简直是人间仙境！”
覃梦芙点点头，却不说话。
两人一起沉浸在这如梦如幻的美景中，直到唧唧醒来。
小东西一副不知忧愁的样子，看到洛星北后，舔舔他的手指后，就注意到了空中分成七色的美丽光点，欢叫着，灵光闪现，唤出它的小棒，试探着去戳精灵一样的光点。
洛星北宠爱地摸摸唧唧，空着的右手轻轻扇动，几颗光点被微风引来，惹得唧唧更加兴奋地在他左手上扭来扭去，不住发出咕咕唧唧的声音。
覃梦芙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虽然听律老说过，但当面看到一只小小野兽能自主灌体，还能召唤本命灵器时，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紫云众陆续醒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都啧啧称奇。
益善堂离着紫云门不远，婉儿也去过几次，那些跌打药膏、防瘴药丸就是在堂内采购的，两人早就认识，当即聊了起来。两女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性格随和，很快就成了好姐妹，叽叽咕咕说着女儿家的知心话。
其他人则席地而坐，凑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洛星北首先向大家认错，他道：“我为自己的自私向大家道歉。因为心切报仇，我不顾大家的安危，妄图对抗秦岭世家，将紫云门置于现在这样危险的境地，是我不对。现在我们已经甩掉了所有的追兵，正是逃出青岚的好机会，不如先……”
陈青禾不满地打断了他：“说什么呢小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决定是大家一起做的，没道理让你一个人承担责任。再说了，不离开青岚也不光是因为你的原因，胡叔不是说故土难离么？离开青岚，我上哪儿每天听王大娘骂街？不说别的，光这次传播谣言，要不是街坊邻居帮衬，能那么快全城皆知？明知道青岚有难，我们还拍拍屁股走人？要被戳脊梁骨的！”
赵子诚也道：“小七，不瞒你说，我们真没想过离开青岚。紫云门是个野鸡门派，这没错，但咱没想就这样窝囊一辈子。既然要出头，就有风险，得罪秦家是必然的。拼一拼，说不定就吃香喝辣呢？不说多的，这才几天，我们几个都成一阶修炼者了，应该我们感谢你才对。”
庄承哉、冷幻林一起点头。
沈中元拍拍洛星北：“小七，不怕，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之前咱们对秦家那个小队，胜得还是很轻松的，对不对？”
庄承哉一拳砸在草地上，懊悔道：“要不是我大意了一下，让那个队长发出信号，我们现在还要主动找他们去呢。”
于照尘笑笑，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了，咱们接下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过关？”
沈中元眼睛一亮，叫道：“再干掉他们几队，彻底打疼秦家！”
赵子诚摇头反对：“不行。秦家已经警觉，主动找上去风险太高。”
见大家根本不在意他自以为的错误，洛星北彻底放下了心，也加入了讨论：“这次战斗其实咱们是取巧胜的，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依我看，咱们还是要借势。”
于照尘便问：“其他游侠儿全绑一块都不够，除非大天门站在咱们这一边。你有办法？”
洛星北苦恼道：“我也这样想，但是没有能拿出来和大天门交换的条件！”
几人正在发愁，乔婉儿拉着覃梦芙从茅舍里跑了出来：“覃姐姐有大天门想要的东西！”



 第四十七章峰回路转假成真

乔婉儿一句话嚷出来，紫云众精神大振，都看向覃梦芙这个神秘少女。
乔婉儿俏皮一笑，拉着覃梦芙过来，在众人面前坐下。
被大家这样盯着，覃梦芙却没有丝毫不自在，很自然的跪坐下来，并不矫揉造作。
乔婉儿很喜欢这个比她成熟温婉的小姐姐，兴奋地宣布：“我和梦芙认了姐妹呢！”
于照尘便问：“覃姑娘，听婉儿说你有让大天门心动的条件？”
覃梦芙灿然一笑：“叔叔不用这么客气，我既认了婉儿做妹妹，自然就是您的晚辈了。”她冲其他人点头示意，继续解释道，“我家是开医馆的，我又经常在云岭采药，很多珍贵药材我都知道在哪里。”
她的眸子如同会说话一般，随着那对秋水盈盈转动，每个人都感受到她的注视，似乎她在单独和自己聊天，难怪婉儿这么快就和她这么熟稔了。
洛星北心念电转，想到一个可能，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云岭真的有雾灵星花？”
覃梦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肯定点头。
众人哗然。
没想到于照尘胡诌的一个谎言，竟然确有其事。
赵子诚看了于照尘一眼，奇怪地问覃梦芙：“覃姑娘，恕我直言。以前我们虽是邻居，却非熟识，你为何将这么贵重的仙草拱手送给我们？”
覃梦芙摇头笑道：“在你们眼中，雾灵星花是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但在我们医家眼中，它只能助人孕育灵胎，却无治病救人的功效，还及不上一味可以止血治伤的普通药草三七。”
不等赵子诚继续发问，她接着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大吃一惊：“我在山中发现，近期山中异兽狂暴许多，有狂乱迹象。秦家这次大举悬赏，好像是刻意让更多人进云岭，似乎要激怒异兽一样。早点找到雾灵星花，早点结束搜山，才是好事。就算只是为了我家医馆，我也更希望青岚平安。”
洛星北皱着眉头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说怎么感觉云岭和以前不太一样呢。”他转头向众人解释道，“我们之前碰到的秦家小队，显然折了人手。大家还记得那只肥遗吧？我猜就是那长虫干的。其实那种异兽，如果不是腹中饥饿，或者被惹怒，一般不会主动袭击聚集在一起的人族的。”他惊讶地看了看覃梦芙：“想不到姑娘对云岭这般熟悉。”
于照尘阅历最丰富的，笑道：“敢一个人进山，想必最少也已启灵了。”
乔婉儿“呀”地一声，挽着覃梦芙的胳膊问：“姐姐，你也是修炼者吗？”
覃梦芙笑着点头：“不然我哪敢一个人往山里跑呢？”
于照尘便改了口道：“本来我们还在想怎样才能报答侄女救命之恩，这下好办了，你想不想要本命灵器？”他拍拍身边的洛星北，“得闲了可以让小七试试。”
“是啊，是啊。”乔婉儿高兴地搂着覃梦芙，笑得开心极了，“小七就给我弄了一个，很漂亮呢，不过他笨死了，弄了好多次才弄好。对了，连唧唧都有，你看。”
正在洛星北掌中拿棒子舔蜂蜜的唧唧听到乔婉儿说到它，眨着萌萌的大眼睛，跳进婉儿怀里撒娇，逗得婉儿嘻嘻而笑。
覃梦芙看看可爱的小猴儿，露出恰如其分的震惊神色，看向洛星北道：“那倒要麻烦你了。”
洛星北被乔婉儿的话弄得一头黑线，又不敢争辩，只得答应：“好说，等你想好了要什么做你的本命灵器，我们就开启阵法。不过……呃，可能真的需要多试几次……”
欠人情分总是不好，覃梦芙大方地让紫云门进了这处隐秘空间，又愿意告知雾灵星花的所在，大伙儿正不知该如何酬谢她呢。
话说到这份上，覃梦芙和紫云众的隔阂消除了不少，当下详细告知了仙草的所在，并表示自己也愿意和紫云门一起行动，而且有办法掩护他们。
大伙儿又计议良久，才抓紧时间胡乱吃了些东西，开始行动。
覃梦芙叮嘱众人：“跟紧我，咱们出去。”
说完，她挽着乔婉儿，一起走到茅舍跟前，抬起纤手，在门上轻轻点了几下，向前一推，当先走了进去。
洛星北跟在身后，一脚踏进茅舍。
只见眼前一花，先前只有三丈见方，一眼就能看完的茅舍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是一片七彩光环铺成的圆形晶莹通道，柔和的彩光铺满了直径近丈的通道四周，就连脚下，也是泛着涟漪闪烁不定的光亮。
他信步前行，浓郁的灵气洗涤着他的身心，让他陶然忘忧。
通道前方是一片浓浓的白光，他留恋地回视了一眼身后梦幻的圆形通道，穿过光幕。
眼前一片直插云霄的通天古树，在随着风剧烈摆动，他还在惊讶，就见这粗壮的古树在眼前急剧缩小，转眼变成了他脚下一株株小小的绿草。
不是树变小了，而是他在迅速变大！
爱丽丝漫游仙境？
身边，紫云众一个个平地现身，长大到正常大小，都被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呆愣愣地在原地面面相觑。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乾坤！
洛星北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生怕一不小心，踩坏了刚才他们存身的世界般，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离开了刚才站立的地方，舒了一口气，才问一脸看好戏神态的覃梦芙：“仙器？”
覃梦芙童心忽起，学着乔婉儿，俏皮一笑，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洛星北一怔，却见她假意抬手抚了抚颌下并不存在的长须，用苍老的声音道：“生如芥子有须弥，心似微尘藏大千。”
说完这句，她恢复自己如同玉盘走珠的声音道：“这是我爹说的，其实我也不懂。”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起手来，示意他看自己的手腕。
洛星北一头雾水，只得称赞道：“肤如凝脂白胜雪，手如柔荑纤赛玉！嗯，非常秀美。”
覃梦芙呆了一呆，红云迅速晕满双颊，连修长的玉颈也跟着红透了，羞恼之下，跺脚道：“谁让你夸我的手了，我让你看我戴的手镯，芥子界就嵌在这上面！”
洛星北愕然望去，果然她手腕上有一串非金非木的青色藤条缠绕状的手镯，那手镯上还有几朵栩栩如生的叶片和花朵，其中一片六瓣小花的中心，是一颗漆黑的水晶状小球。
洛星北还要细看，身后已经响起了哄堂大笑。
沈中元已笑得喘不过气来了，不顾乔婉儿打过来的粉拳，嚷道：“天啦，以为只有我在婉儿面前不会说话，没想到小七也会说出这么傻傻的话来，哈哈哈……”



 第四十八章通灵大天谋合作

慕容青衫带着一队人在丛林中穿行，艳阳下的绿叶显得生机勃勃，但她那一头漂亮的马尾，却不像平时那样一翘一翘的特别跳脱，只是偶尔没精打采地点上几下。
这次的行动，是她向爹爹苦苦哀求来的。
在云岭群山寻找密地仙草，这么好玩的事，怎可少了她的份？
她回头看了跟在身后的二十多人一眼，要是没有身后这些跟屁虫就更好了。
以前多好，不用带下人，想上哪就上哪，想干嘛就干嘛。偏偏秦家讨厌，上门求什么亲！这一下不打紧，一向宠着她的娘亲突然意识到，女儿是要嫁人的，于是各种约束一下套到了她的头上。既要规行矩步、笑不露齿，又要知书达礼、贤良淑德，还禁止自己再和叔伯兄弟们一起玩耍，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那个一脸假仁假义的秦修伟也配？
变成那样，还不如不嫁呢。
可这话一说出口，连爹爹都站在了娘那边，不但苦口婆心地说是为了她好，还把她关在绣阁里学女红。
针线认识她，她可不认识针线。慕容家男丁兴旺，偏偏小辈中只有她一个女孩，打小儿她就是跟着叔伯兄弟们玩大的，哪学过这东西？
本姑娘不高兴了，秦家也别想落下好。
她偷偷溜了出来，正碰上秦家那个二世祖鬼鬼祟祟的要出城。
她出来就是给秦家捣乱的，当然要跟上去看看。
这一跟就跟到了苍云泽，看到一大群异兽安安静静等在那里，而秦家却对群集的异兽视若罔闻，反而把人手撒得开开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哼，准没安好心！
和本姑娘比御兽，也不照照铜镜去。
秦家二世祖一走，慕容青衫就出手了。
她能在青岚横着走，是因为在开启灵根时觉醒了本命灵物——一株紫羽魂炎树。只要摘下一片长长的树叶做笛，就能吹出惑人心神的音调。
不管秦家到底想干什么，先把他们聚集的异兽引走了再说！
只是，异兽太多了，跟着她跑了太久，让她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又跑了回来。本来也没什么的，谁知道原来空无一人地方，竟然出现了那么多人。
她倒不怕这些游侠儿，可被这么多的人看到自己出现就糟糕了，消息肯定传到家里去了。
果然，回去后爹爹和娘罕见地发了脾气。
但奇怪的是，却没怎么惩罚她，也绝口不提秦家求亲了，这倒是好事。
唯一的坏处是，出门不像以前自由了。就像这次，七叔慕容高卓带着一队二十多人一路紧跟，防贼似的，不好玩。
眼看在山里转了好几天了，却什么乐子也没寻着。
好容易昨天秦家发了疯一样乱放烟花，谁知道等她兴冲冲赶到事发处时，却只看到一片泥石流肆虐的现场。
骚乱呢？骂战呢？火并呢？
秦家越来越差了，全队一阶高手也能被一股泥石流活埋！
唉，要是今天还没什么好玩了，明天就回城去吧。
说来也怪，秦家大张旗鼓地跑到山里来，还通过悬赏召来大批游侠儿，但搜山的时候，却不紧不慢，哪里像是诚心找寻仙草。
刚想到这里，小姑娘突然看到走在一旁的七叔从兜里摸出一颗通灵石，阳光下，这颗石头正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有人联系七叔？
小姑娘立时来了兴趣，凑过去好奇地问：“什么事？什么事？”
慕容高卓和风华绝代的大哥慕容风华、圆滚滚的三哥慕容磐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面容冷峻、刚毅，表情永远严肃的铁汉，也只有他，才压得住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衫女魔头。
他淡淡看了这个长不大的侄女一眼：“通灵石可以传递信息吗？”
慕容青衫当然摇头：“不可以。”
慕容高卓闭上了嘴巴，一句话都懒得再说，只是招手叫来一人，让他各方向跑一段路，找准方向。
通灵石闪烁，照亮了好奇不已的慕容青衫，也照亮了深潭边树林中的紫云众和覃梦芙。
陈青禾得意洋洋地举着通灵石，自启灵成功后，这是他第一次催发修炼者才能使用的器物，虽然只是最常见的东西，但看看周围一脸羡慕的师兄弟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的表情太嘚瑟，引起了其他人强烈地反弹，沈中元第一个冲了上去抢夺，其他人也跟着一拥而上，唧唧在洛星北肩头也乐得手舞足蹈叫个不停。
看着一群少男少女吵吵闹闹地抢着那颗再普通不过的通灵石，覃梦芙不禁莞尔。
于照尘见了，便问她：“覃侄女年纪也不大，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覃梦芙道：“我是怕他们玩得不开心。”
于照尘对这个恬静自然，却不故作姿态的少女很有好感，有心让她放轻松点，便在嘴边拢起双手喊了一嗓子：“覃姑娘一个人好孤单。”
覃梦芙惊讶地看着身边的这位“叔叔”，没想到他一点不摆架子，还冲着她眨眼睛，浑没觉得自己的样子有多滑稽。
不等她反应，乔婉儿已经闻声而来，嘻嘻哈哈地拉着新认姐姐加入了众小的战团。
这也是慕容高卓带着搜山队前来后看到的景象。
他微微皱着眉，一声不吭。
慕容青衫可不管那么多，上前问道：“喂，是你们联系我们的吗？”她一句话刚说完，看到停下来的人群中一个少年，“咦”了一声，“怎么是你？”
洛星北也看到了从石壁后转出来的人，这小妞怎么也来了？
紫云众在决定使用慕容磐送来的箱子中的这颗通灵石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致于像以前一样，看到她就跑了。
慕容高卓看到侄女认识其中的人，言语中也无敌意，便放松了戒备。
洛星北没想到女魔头还记得自己，冲她点了点头示意。
和大天门这样的高门大派打交道，最好是开门见山，以免惹人生厌。于照尘冲明显是领头的慕容高卓拱了拱手：“我们紫云门，是用磐大堂主给的通灵石联系的，有一个消息想分享给各位知道。”
慕容青衫没管这么多，径直走到洛星北身边，学着叔伯兄弟们豪迈的样子，踮着脚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问：“听说你小子被人欺负了？有没有报我的字号？”
洛星北很老实地答道：“没有。”
慕容青衫一愣，怒道：“怕我惹不起吗？”
洛星北有些头疼，真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报个名字就能逢凶化吉？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这个有点轴的小妞说，只得道：“光顾着逃命了，没来得及。”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洛星北继续道：“要不这样，下次我在胸前挂块牌子，写上你的字号，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
只要不是自己的字号不管用就行。慕容青衫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牌子上写什么呢？”
洛星北看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思索，冲口而出道：“慕容青衫在此，诸神退避。”
这句话很有范儿，慕容青衫满意了，正想再拍拍面前这小子的肩膀，一眼看到他另一边肩膀上抓耳挠腮的唧唧，欢喜道：“小猴儿长这么大了？来，到姐姐这儿来。”
洛星北只得将迫不及待的唧唧接在掌中，给了它一个不许捣乱的眼神，送到慕容青衫面前。
乔婉儿最喜欢在人前炫耀宝贝唧唧，拉着覃梦芙凑了过来：“唧唧可好玩了，还会倒立，敬礼、翻跟斗呢。我偷偷告诉你啊，它嘘嘘的时候，如果有人看着，它会害羞地用爪子遮住自己的脸……”
所有人一头黑线：乔婉儿说是偷偷告诉别人，可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又清又脆，在场的谁听不到？
三个女孩叽叽咋咋闹到了一块儿，于照尘则在和慕容高卓商谈。
慕容高卓在一旁看着宝贝侄女和新交的朋友相处融洽，冷峻的面庞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是个坐言起行的人，因为性格原因，不喜欢参与家族决策，反而带了精英队执行任务。就好像这一次，大天门受恒商阁之托，进山寻找仙草，顺带看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宝贝侄女，他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带队人。
相对于紫云门来说，大天门是和秦岭世家一级的存在，虽然近几年他们的重心放在商业上，少有插手政务，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失去了对时局的敏感性。
正是看出秦家异动频频，大天门才在紫云门站出来时，选择了支持，这不是因为紫云门有多值得看重，而是通过支持紫云门，表明慕容家的立场。
慕容高卓制止了于照尘的继续，抬手指了指在三个女孩中间尴尬地摸着鼻子的洛星北：“让他说。”
他要告诉面前这些人，大天门站得更高。
紫云众的嘴角一起抽了抽，怎么慕容家的都是这调调？
难怪慕容青衫会变成“女魔头”。
洛星北只好站出来，将他们商量好的条件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漫不经心的慕容高卓终于动容。
洛星北告诉慕容：紫云门虽然弱小，也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和大天门合作。
比如说，采来雾灵星花实交给大天门。
能用慕容的通灵石联系上他，并告知了这个重要消息，应该是可信的。
没有哪个游侠儿门派在得罪了秦家之后，还会没脑子地跑来坑大天门一把。
家族世代经商的言传身教告诉慕容高卓，想要得到利益，必须付出代价。
现在他只想知道，紫云门想要什么条件？



 第四十九章甚嚣尘上望仙草

慕容高卓以为紫云门希望得到大天门的庇护，或者联手获取仙草后换取财货。
他想错了。
洛星北的要求是，请大天门散布消息，让更多人赶到仙草所在地，当然，这其中一定要包括秦家。
大天门只要在一旁看看热闹就行了，到时候仙草自然双手奉上，既不用冒折损人手的风险，还能撇开自身的嫌疑，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雾灵星花实。
火中取栗？面对几乎十死无生的局面，他们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明哲保身，而是坑秦家一把？
这个条件太优厚，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慕容高卓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目光扫过面前的少年。
这小子恐怕还不知道，他在大天门已经成了名人。大天门唯一的娇娇女放话要罩着的少年、胡大侠折节下交的小子、慕容磐被嘀咕了只能无奈大笑的对手，还有勇擒猪婆龙、智斗阿婆叉、借势恒商阁、炮制流言诗，桩桩件件，都已经摆上了慕容风华的案头。
这一次，不会又是这小子出的鬼主意吧？
当然，这并不表示，大天门有多看重洛星北。天下少年俊杰何其多也？以他的表现，还算不上有多令人惊讶，不说别的，区区刚入一阶的修为，就足以把大天门的关注度，降低到“青衫有点好感的小子”这一级别。
耳边，青衫侄女还在高兴地和两个新结识的姐妹淘嘀嘀咕咕，慕容高卓却已不再关注。他面容肃穆地从腰间储物袋里取出传讯玉符，闭目存思于上，等了片刻，收回玉符，朝紫云众点了点头。
几个小子兴高采烈地击掌庆祝，好像他们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样。
慕容高卓看着一群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心下不知怎的，冒出一个想法来：
秦景成若是亲眼看看这群小子，怕会马上改变主意，要么交好紫云门，要么放下一切，全力扑杀之！
第二天，青岚城里就传出了消息：大天门受恒商阁所托，入云岭群山搜寻仙草不得，终于出重金从王老四处买来了详细的地点所在。
本来就是城中闲话热门的云岭仙草传闻再次甚嚣尘上，吸引着更多人的目光。
秦岭世家虽然出重金悬赏，但仙草是否真的存在还不确定。这次不一样，据说王老四卖了消息之后，买酒庆贺说漏了嘴。这人一向大嘴巴，街坊邻居原本是不信的，谁知不过顿饭功夫，大天门慕容磐就气急败坏找上门去，狠狠训斥了王老四一通。
慕容磐出来后向围观的闲人们郑重声明：大天门根本没找王老四买消息。
刚才还急赤白脸地斥责王老四不讲信誉，那声音隔着三条街都能听到，转头就说这是谣言，你哄三岁小孩呢？
王老四家再次被人踏破了门槛，又赚了个盆满钵满，至于益善堂，据说覃大夫不堪其扰，闭馆三日。
一波波自持有点实力的门派找上门去，又匆匆离城赶往云岭。他们倒不是想抢青岚两大巨头的风头，而是大天门一看势头不对，也跟着发出了悬赏。
他们要的不是雾灵星花的果实，而是花瓣，说是要为国都的某位贵妇炼制一炉美容养颜的丹药。
只要找到仙草，就能一举两得，一夕暴富，谁不心动？
秦家也得了消息。
秦修伟这几天在云岭转得晕头转向，脾气本就不好，一看送来的地图，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比当初他们得到位置偏了近五十里，这可是在山里，五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但在山沟里就要转上三天！
秦白凝劝道：“阿郎不用焦躁，确是我秦家错了，不该用强。当初早学慕容家丢几个银钱下去，说不定我们早就拿到仙草了。”
秦修伟恨恨道：“那王老四不是个好东西，回头找机会收拾他！”
秦白凝知他这几天在山里吃了不少苦，哄道：“好好，回去就收拾他。”
秦修伟出了口恶气，又想起一件烦心事来，问：“还是没有紫云门那伙瘪三的踪迹？”
秦白凝无奈摇头：“我们以当时涵队出事的地点为中心，搜遍了附近的山头低谷，没有发现丝毫痕迹。”
秦修伟叹了口气：“凝大娘，是不是我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父亲大人交待的两件事，到现在一件也没办成。难怪他告诉我，不用急着办，是早已料到今日局面吗？”
秦白凝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转了个话题：“多想无益。既然知道了仙草的确切地点，先拿到手才是正办。”
秦修伟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点点头表示同意：“让我们的人迅速赶往目标山谷，务必在其他人之前拿到仙草。对了，那个不省心的现在怎样？”
“还能怎样？”秦白凝知道他说的“那个不省心的”是谁。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家主大人如此放纵秦玉，任他败坏秦家名声。
最近糟心事太多，秦修伟实在开心不起来，他强打起精神，带着人向地图上标注的山谷赶去。
除了秦修伟这一队，山道上、小溪边、峭壁旁、冒出了一队又一队人，纷纷赶去山谷，整个云岭东部都开始躁动起来。
被惊动的异兽凶性大发，向侵入它们领地的人族发起了攻击。
人面马身、虎纹鸟翼的英招在高空中发出“榴榴”的怒号，收敛起翅膀，挺直身躯，箭一般直冲而下，那里，一队人靠近了它筑巢的崖边。风声呼啸中，那队人惊觉过来，喝呼着举起了刀剑……
猪头狗身、黑毛硬刺的赤眼猪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躲在阴暗潮湿的蒿草丛中，看着不远处挥舞着刀剑的几个人，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挑衅它的存在。后蹄在泥地里狠狠地蹬踏了几下，伴随着低沉的吼叫声，它猛地低头，冲向肆无忌惮的几个人，皮糙肉厚的它，根本无视了这些人手中的武器……
羊身虎齿、目在腋下的狍鸮流着口水潜行向山谷中的几个游侠儿，它喜食人肉，今天有口福了……
身形象猿猴，白头红脚的朱厌捶打着胸前两块结实的肌肉，从树上跳下。它性格暴躁，不屑于偷袭，面前几个小小人类又怎是它的对手？
云岭处处有小型战斗发生，有时人族占了上风，打得异兽狼奔豕突；有时异兽大发神威，人族只能四散逃窜，一时间，嘶吼、嚎叫、痛呼、求救声不绝于耳。
这时候，紫云门在哪里呢？



 第五十章巴蛇筑巢守灵药

这里是云岭中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山谷，进出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两座靠拢的山峰间窄小的山隙，若不是覃梦芙指点，就连身为猎手的洛星北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山谷。
谷内，洛星北小心翼翼地藏在一棵合抱粗的银杏树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前面不远，一条身长数丈，身围七八尺的巴蛇吐着信子蜿蜒经过，蛇路上枯叶草屑被挤压向蛇身两侧，沙沙作响着，留下深深的犁痕。
这条巴蛇通体鳞片泛着森冷的蓝光，头上四支短角向后岔开，格外狰狞可怖，乃是云岭异兽中大名鼎鼎的凶物。
它显是在外捕食归来，懒洋洋地一路游走进了石壁内一个巨大的洞穴，没了声息。
远远躲在岩石后面观看的众人不约而同吐出了一口气。这么大的蟒蛇他们都是头一次看到，听洛星北说它甚至可以吞下一整头大象，想想就让人胆寒。
不对，有一个人不但不害怕，还目露兴奋之色。
慕容青衫。
刚结识了两个姐妹淘的她死活要跟着紫云门走，慕容高卓有心跟着一起行动，但大天门在云岭的代表人不现身人前，却和紫云门搅到一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是什么？
青衫反而好说，她一向独来独往，谁也没把她的胡闹当成大天门的意思。见实在拗不过，慕容高卓只得多留灵符灵箭，叮嘱她小心在意，自去找那些寻宝队亮相。
紫云门这群家伙一个个鬼精鬼精的，想来不会让自己的侄女涉险。
慕容高卓低估了被放出鸟笼的青衫魔女释放的热情有多高，更低估了紫云门的无良程度。
就像现在，慕容青衫正两眼放光地问潜行回来的洛星北：“有没有办法？”
洛星北愁眉苦脸地回应：“没有。”
“你必须有。”慕容青衫看着洛星北的眼睛，肯定地道，“如果你没有，就只能看着秦家取走那株仙草。”
说着，她指了指巴蛇洞窟旁，崖顶有一道小小的瀑布流下来，在那里形成一个大小半亩的石潭，谭边就是紫茎菱叶、星光闪耀的雾灵星花。
洛星北道：“你知道吗？猎人最不喜欢对付长蚺？力大无穷，速度奇快，喜欢缠绕，不知道痛，生命力还顽强，何况这还是异兽，刀枪不入，我怎么对付它？”
慕容青衫却坚持道：“我知道你有办法。”不等洛星北开口，她接着道，“如果你不干，就让我来，我可以把它引走。”
于照尘赶紧插嘴打消她疯狂的念头：“慕容小姐，这不是上次你在沼泽引的那些歪瓜裂枣，这是巴蛇！大天门消息灵通，应该知道异兽也分等阶的对吧，越是灵智高的、或者体型巨大的，等阶就越高。这头蟒至少三阶，我们加一块都不够它一个翻身的，你想跑过它，绝对没可能！”
慕容高卓留下来的两个手下猛点头，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只能以身喂蛇了。
其实这里面，最淡定的是覃梦芙。
在一旁看着众人争论的她，很想站出来说一声，小小的巴蛇而已，就算是三阶，她也可以一根指头就让它臣服，但这话她能说吗？
洛星北是在场的人中，对巨蚺了解最多的人，正因为他了解得最多，才没把握。
所以他必须把话说清楚：“青衫大小姐，你必须明白一点，它的速度远远超过普通人奔跑的最快速度。”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他说出了一个数字，“普通人通过训练，短距离爆发时，最快的一眨眼大概能跑三尺，这条巨蚺至少能比这个速度快两倍。补充一点，它的耐力很好，足够追到你断气。”
听他这么一说，紫云门众小都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刚才他们远远地看着那巨大的长虫懒洋洋地经过，怎想到它全力游动起来竟如此迅速？
乔婉儿赶紧拉拉慕容青衫，举起手里的唧唧：“妹妹，咱不跟那傻蛇一般见识，还是和唧唧玩吧。”她们三个女孩叙了年齿，覃梦芙最大，慕容青衫最小。
沈中元听婉儿这么一说，蹭一下站了起来道：“那就抄家伙直接上。”
没人理他，沈中元尴尬了一下，怏怏地缩了回去。
被他这么一闹，慕容青衫终于不再坚持亲自出马了。
洛星北赶紧说出自己的办法：“一般长虫喜欢走固定路线，要对付它们，只要在蛇道上倒着插上一排利器就能给他开膛破肚。可普通刀剑难伤异兽分毫，我们没有足够锋利又坚固的东西来对付它。”
他可是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猎手，这么一说，大家都皱起了眉头。
洛星北苦着脸，继续说道：“我爹倒是说过一个办法，但是我没敢试。”
庄承哉看出他的不情不愿，拍了拍他后背：“说说看，要是可行，我来试试。”
这时候，大天门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很快大批人马就会蜂拥而来，他们的计划却还差一步没布置完，必须抓紧了。
洛星北说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
首先你要找块平坦坚硬的地面脸朝上躺下，紧紧地和地面贴好，抓好武器双手抱头，肘部尽量展开，两腿伸直躺好，等待蟒蛇靠近。
蟒蛇靠近之后不论它做什么，比如舔你呀、蹭你呀、抽你呀，都要冷静保持身体紧贴地面，让蟒蛇无法缠绕。
接下来蟒蛇会选择活吞你，而且是从头开始。你不需要害怕什么，因为蛇类没有锯齿无法撕咬和咀嚼。
由于你的头部有手臂、肘部撑开，加上武器，大蛇的嘴没那么大，吃不下，只好从腿部开始吃你。
让它吃，吃到你的膝盖时，要想办法增加它的吞咽难度，不然你一下就被吞进去了。当蟒蛇吞到你的腰部时候，爆发全身的力量迅速弯起膝盖，卡住蛇的喉咙，同时迅猛坐起，向前弯腰，尽量把自己的头靠向膝盖，做一个前滚翻。
这样，脆弱的蛇脖子就被你给折断了。
大功告成。
当然，如果真用这法子，雾灵星花就失去了守护，不管哪个门派先来，都可以轻松取走花种，那还不如紫云门自己取走呢。
巴蛇必须留下，这样只有秦家才有实力接近仙草，而不是其他游侠儿。
所以最后一步杀蟒不能做，制住它，其他人迅速布置完撤走，才能坑到秦家。
讲完这个法子，洛星北扫了众人一圈，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堆苦瓜脸。
呃，他看漏了一个人。
没错，慕容青衫两眼亮闪闪地高举手臂：“这个好玩，让我来！”



 第五十一章再接再励挖大坑

慕容青衫撅着嘴，远远趴在草丛里，看着洛星北冒险。
只见他左刀右矛，慢慢靠近了蛇窟，捡起一块大石头奋力掷进洞口，然后在石头清脆的碰撞声中迅速躺到地上。
这么好玩的事情却不让她做，大小姐很不开心。
没人敢让她去，且不说危险程度，单单一个铁定会发飙从青岚杀过来的慕容风华，就不是在场的哪个人能应付了的。
所以，出了个馊主意的洛星北只好在众人的齐声谴责下躺到了蛇窟前。
趁着巴蛇还没出来，洛星北哭丧着脸扭头朝躲得远远的众人喊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所有人一起大喊：“来不及。”
覃梦芙喊的声音最大。几天下来，她情不自禁地开始融入这个小小的有活力社会团体，而且乐此不疲。
乔婉儿担心地小声问道：“师傅，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于照尘也小声回道：“放心吧，小七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别看他装得很凄惨，不定还憋着什么坏呢。”
他这么一说，众小齐齐点头，就连乔婉儿也不例外。
慕容青衫好奇心又起，问道：“你们就这么相信他？”
冷幻林很酷地冒出三个字：“必须的。”
蛇窟里，被挑衅的巴蛇恼怒地探出了三角形的巨大头颅。
乔婉儿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紧紧拉着覃梦芙的手，连声问：“怎么样了？”
慕容青衫好笑地看着她不停颤动的睫毛，开口描述起来：“巴蛇看起来很生气，虎虎生风地游走到了小七身边，嚇，小七没说错，这巴蛇果然快如闪电……它在围着小七打转，好像在找下口的地方，它的身体比小七还粗，要吞下个人简直太容易了……噫，它舔了小七一下……它要张嘴咬小七了……”
这描述太细致太真切，乔婉儿虽然不敢看，那画面却如在眼前，她害怕起来，举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覃梦芙毕竟不像紫云众那样对洛星北深信不疑，看到乔婉儿在慕容青衫的描述中战战兢兢，心下不忍，嗔怪地轻轻打了一下慕容青衫，抬头看向正围着洛星北的巴蛇，好看的凤目微微一凝，一道无形的波动传了过去。
慕容青衫还在兴致勃勃地转述，突然间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巴蛇顿了顿，突然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调转头，仓皇蹿进了洞窟，它一向游走都是直线前进，这次居然歪歪扭扭，把洞口石壁上大石都撞下好几块，就像身后有它生命中的克星在追赶一样。
乔婉儿虽然不敢看，却还支愣着捂住的耳朵偷听，慕容青衫突然停下转述，她却不愿意了，闭着眼睛颤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众人鸦雀无声，乔婉儿等不到回答，忍不住睁开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这一瞄，眼珠瞬间瞪得老大：洛星北完好无损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和其他人一样正在发呆。而本应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他的巴蛇却不见了踪影。
赵子诚喃喃道：“这小子果然还有损招。”
陈青禾接着叹了一句：“可怜的巴蛇，看样子吓得不清。”
庄承哉摸摸后脑勺：“小七干了什么，你们谁看清了？”
还是于照尘清醒得快，下令道：“管他呢，该咱们干活了！”
大家都看向从四丈高处水珠纷飞着泻下的不大瀑布。
慕容青衫也跳了起来：“我去引些异兽，拖延秦家搜索队。”要不是得了这个任务，现在躺在蛇窟前面的铁定就是她。
……
云岭山中很快热闹起来，伴随着大群异兽浩浩荡荡地奔跑，“女魔头”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行动都被扰乱了。
秦修伟带队赶到山谷口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青岚的堂会门派。
秦白凝挥挥手，自然有人上前询问后禀告：“仙草即将成熟，但采摘时机还没到，一头巴蛇守护在旁。天武神教试探着进攻了一次，还好逃的快，只损失了四人，听说三眼马六被蛇尾扫了一记，腰都被打断了。”
秦修伟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天武神教是二郎的人，抢在前面出手显然是想为他争功，只是巴蛇太厉害，才吃了大亏。
这样一来，只有自己才有可能取到仙草了。
倒霉了这么多天，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山谷中早已进来了很多人。震慑于巴蛇的凶残，大伙儿只敢在谷口远远地看着。
水波荡漾的石潭边，雾灵星花轻轻摇曳着，紫色的茎干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像在轻轻地呼吸。水雾蒸腾中，淡淡的七色灵气围绕在周围，应和着花枝上的星光时隐时现，衬得这一小方天地清雅脱俗，不似人间气象。
一旁的石壁上，巴蛇感受到了来自人族的浓浓恶意，从洞口探出头来，阴冷的注视着谷口的不速之客。
洞口不远，躺着四具残尸，三眼马六也在其中，身体扭曲，瞪大眼睛毫无声息。若是能够重来，相信他一定不会贪功冒进。
秦修伟和秦白凝低声商量了一下，扬声道：“各位，我秦家马上开始进攻巴蛇。今日大伙儿既然来了，空手回去总是不甘，不如都帮忙搭把手，等取到了仙草，承诺的赏格一定依约发放，如何？”
众游侠儿见巴蛇如此厉害，本已绝了捞到油水的心思，听秦修伟如此一说，都大喜过望，纷纷应诺。
秦修伟越发兴致高昂：既收了仙草，又拢了人心，一箭双雕，当真快哉！
秦家近五十人在秦白凝的带领下，开始接近巴蛇洞窟。
有三阶高手秦白凝在，所有人信心满满。
秦白凝的宝剑是百焱铁打造的一柄灵器。云鼎长于制符，拙于炼器，这柄剑上只篆刻了固体锋锐阵，但以之与巴蛇游斗，已足够了。
秦家人手在后侧释放符箓，其他游侠儿则持盾围困在外圈，限制下巴蛇的活动范围，偶尔挡一下蛇尾抽击。
一时间，场中秦白凝和巴蛇翻翻滚滚，空中不时飞过冰锥火球，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秦修伟背着手，悠闲地站在原地，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实在太好，他甚至生出了希望面前的打斗可以持续得更久一点的荒唐想法。
很快，雾灵星花上星光闪烁得越来越快，空气中飘散起浓郁的甜香，仙草即将成熟！
巴蛇在此守了不知多久，就是想在仙草成熟时吞下花种，此时岂肯干休？粗长的身躯一扭，就想冲向石潭边。
秦白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声呵斥，长剑陡然灵光一闪，在空中画了一个诡异的弧线，带起一股炙热的劲风，绕到蛇颈下方七寸处，飞快地削过。
一蓬血雨爆散，巴蛇终于受伤，它这才意识到对手的强悍，不甘地扫了一眼不远处摇曳的雾灵星花，扭动身躯，向谷口游走而去。前有这许多恼人的对手，后有那吓人的波动，这雾灵星花终非它能企望的。
秦白凝虽伤了巴蛇，但看这霸王行动自如，显然伤势算不得甚么，若真激怒了它，鹿死谁手真未可知。
更甚者，此时巴蛇一心逃命，蛇躯在地上疯狂地扭动，蛇尾连连拍击之下，坚硬的地面上石屑纷飞，何人敢掠其缨？
既然目标是雾灵星花，让巴蛇逃了何妨？
所有人退开，任巴蛇迅速离去。
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即将成熟的雾灵星花，和已经走到跟前的秦修伟身上。
高阶仙草难得一见，大家都想仔细看看这夺天地灵气的一幕。
拳头大的花蕾渐渐伸展开，秦修伟持玉盒在手，站到了花前。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第五十二章青鸟殷勤为探看

雾灵星花突然爆出夺目的强光！
这强光如此明亮，所有人毫无准备地被闪坏了眼睛，情不自禁惨嚎出声。
秦修伟隔得最近，双眼刺痛下，惨叫着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带着黄色虚影，从潭下冲起，迅速掠过雾灵星花，奔到石壁边，抓起一根垂下的藤条，向四丈高的瀑布顶上攀爬而上。
崖顶显然有人在拉拽藤条，区区四丈高的悬崖，这人只在石壁上点了三下脚，就消失在了崖顶。这几下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加上瀑布隆隆，谷中众人又都在惨嚎，竟连声音也没泄露丝毫。
秦修伟恢复过来，揉着流泪的双眼，和赶过来的秦白凝一起查看，花蕊处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花种的踪影？
他怒气勃发，扭头看向场中，大喝道：“是谁，竟敢当面抢我秦家的东西？”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站得远远的，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花种？
秦白凝却抬头看向瀑布源头，这石潭边被水珠喷溅，想留下痕迹是不可能的，若有人下手，只可能是从崖上下来的。
她一言不发，冲到石壁旁，施展残影步，在空中借了两次力，就飞上了悬崖顶。
悬崖上乱石遍布，不生草木，隔了老远才是山林，一眼望去，空空如也，根本不可能有人藏身。
她又仔细看了四周一眼，自己在第一时间冲上悬崖，若有人在崖上，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到树林里去，而且崖顶上确实也没有丝毫印记。
难道……
她倏然而惊，所有人发现问题时，第一反应一定是在这不算高也不险峭的悬崖上，却忘了水波荡漾的石潭！
她马上飞身下崖，一拉还在怒声喝问的秦修伟：“这些人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拿到东西，崖上也藏不住人，马上封锁山谷。”一边说着，她给秦修伟打了个眼色，向石潭示意了一下。
秦修伟终于反应过来，配合着秦白凝，指挥手下封住了谷口，暗中却挥手让人团团围住了石潭。
这石潭常年被瀑布冲刷，水波荡漾，深有丈余，溢出的水流汇成小溪，浅浅地流出谷去。若有人藏在谭中，他们只要守着，就可以瓮中捉鳖。
等了半晌，就算是三阶高手闭气时间超长，也早该现身了，谭边却依然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出现？
秦白凝兀自不死心，遣人下到谭中搜索了一番，确实没有人潜在谭中。
他们围着石潭忙忙碌碌，站在外围的游侠儿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除了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其他人在，秦白凝自己也说崖上视野宽阔，藏不住人。
当时离仙草最近的就是秦修伟，雾灵星花实明明就是他自己收了，却在这里假装被人抢走。秦景成不是也卡在冲击孕育灵胎的关口上多年了吗？很显然，这是想把花种留下自用了呗！
至于刚才的强光，仙草成熟时难道没点异象？
这些游侠儿虽然慑于秦家威势，不敢乱说话，但秦修伟却从他们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怀疑与鄙视。
他暴跳如雷，却又百口莫辩，一气之下，喝令手下遍搜在场所有游侠儿全身，又细细检视谷内每一寸地方，就连巴蛇的洞窟都没放过，一直折腾到了半夜，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反而让众游侠儿更加确认他是在贼喊抓贼！
这时才施施然到山谷的大天门在慕容高卓带领下进了谷，听了秦白凝的分说，并不多话，只打了个哈哈，轻轻松松取了雾灵星花的花瓣，扬长而去，走前还不忘给在场的游侠儿们发放了承诺的财货。
事情闹到现在，就算真的有人藏着，有夜色掩护下，也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秦修伟只好放众游侠儿离开。他不敢学大天门发放赏格，真要这么做了，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偷藏了花种，这种事他怎敢做去？
可是，没有拿到雾灵星花实，如何向父亲大人交待？如何向辛亦闲、禹元洲交待？
秦修伟不甘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变得平平无奇的山谷，垂头丧气带头回城。
仙草被采的消息迅速扩散，游侠儿们纷纷撤离，云岭渐渐恢复了平静。
夜色渐渐深沉，山谷中的喧嚣终归沉寂。天武神教众人的遗骸已被收走，巴蛇兽尸也进了储物袋，就连雾灵星花，也渐渐枯萎，灵气消散。
山谷悬崖上，一株低矮的灌木上缠绕着一串青色藤条。
芥子界。
使了坏的一群人却没事人一样，在小溪旁笑闹。
启灵阵再次布置起来，覃梦芙盘膝做到了阵眼处。这次她帮了这么大的忙，紫云门须好好酬谢才是。
作为姐妹淘中的老幺，最爱热闹的慕容青衫自然是贡献灵石的金主，听乔婉儿说了洛星北为他们觉醒本命灵物的种种糗事后，她怎肯放过这种好玩的趣事？
洛星北苦着脸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众人，这些家伙太坏了。
覃梦芙也目露笑意，和这群不着调的家伙们待久了，就连一向清冷的她，也变得开朗活泼起来。
明明是栽赃了秦修伟后躲到芥子界来的，愣是被这群人玩成了出游踏春。
洛星北问过覃梦芙，她说从小羡慕能在空中展翅翱翔的鸟儿，这个要求很明确，应该很容易满足吧？
洛星北调整好情绪，进入引灵状态，开始鼓动体内腔室共振：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
选这首歌，洛星北还是用了心的，既然想飞，当然来一双翅膀会比较靠谱。
最重要是不出幺蛾子。
洛星北发现，在这灵气充裕的芥子界，自己引动天地灵气更加方便，围绕在覃梦芙身周的虹桥更加鲜艳夺目，七明七暗之后，光幕缓缓拉开。
呃，从没出现过的一幕出现了。
光幕异彩闪动，却没有形成任何画面。
旁观的众人一齐捧腹大笑。最夸张的是慕容青衫，第一次看到这样憋着一口气却悬在半空出不来的滑稽景象，丝毫不顾形象地倒在如茵的绿草上，笑得哎呦哎哟直叫肚子疼。
洛星北很淡定地摸了摸鼻子，哥习惯了。
他没理身后无良的伙伴，而是上前和覃梦芙交流起来：有没有感到身体变化，是不是有看不见却摸得着的东西出现？
覃梦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尤其是看到洛星北如同便秘的表情后，她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不对啊，我唱的可是隐形的翅膀，难道隐形翅膀你都不想要？
覃梦芙笑着反问：“鸟儿的翅膀那么美丽，为什么要隐形呢？”
身后传来起哄的声浪：“就是，隐形干嘛？怕见不得人么？”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洛星北竟然无言以对：“好吧，那你喜欢什么鸟儿？”
覃梦芙冲口而出：“青鸟。”答完这句话，她才醒悟自己接的太快，担心地看了洛星北一眼。
洛星北“咦”了一声，诧异道：“你喜欢青鸟？我有个青鸟朋友，经常见面，熟的不能再熟了，早知道我肯定一次成功！”
身后一片嘘声。
事实证明，和这群没心没肺的家伙相处，没必要想得太多。
芥子界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青鸟，青鸟，青鸟……”
就连为老不尊的于照尘也粗着嗓子加入进来，反正浪费的不是自己的灵石，这感觉，倍儿爽！
洛星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群损友，还有为老不尊的某人！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清了清嗓子，一首歌浮上心头，岛国的歌风格不一样，情绪要饱满一点：
如果振翅高飞，
我说过我不会回来，
目标是那蔚蓝的、蔚蓝的天空。
还没记住那份悲伤，
就开始了解到了苦闷。
怀著对你的这份感情，
现在化作千言万语，
从未知的世界的梦中醒来，
展开翅膀飞向天空。
……
这一次，冥冥中的波动格外强烈。身在阵眼的覃梦芙只觉浑身血脉沸腾，几乎想要现出原形来。
她大吃一惊，强自按捺着起飞的冲动，整个人被生命的呼唤吸引着，抬眼看向空中的光幕。
九霄之上，碧空万里如洗，朵朵白云悠然飘荡着，无问西东。云岭群山盘踞在大地上，高低起伏，气象万千，在声闻于野的清鸣中，一只全身青光笼罩、长羽飘飘的仙禽曲项向天，展翅而起，直冲云霄。
这青鸟色泽亮丽，三足纤纤，体态轻盈，姿态优雅，但它飞向高空的轨迹却坚定不移，一直向上，向上，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直到突破光幕，合身一扑，与覃梦芙合二为一。
刹那间，覃梦芙不由自主地浮空而起，悬立在半空，全身青光大盛间，光雨在后背形成翼展丈余的纤巧双翅，一领光点组成的青光披风顺着双肩伸展，下摆散开，如同青鸟尾羽般随风飘荡。
覃梦芙清丽脱俗的面容如花朵般绽放，双翅轻轻扇动间，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她虽衣着朴素，佩饰寥寥，却被青光翅翼衬得飘飘如仙，柳腰如折，她舞姿舒缓，仪态悠然，在芥子界中漫空的光点伴舞下更显出超脱凡俗的气象。
众人早已看得如痴如醉了，思绪都仿佛停止在这奇妙的一刻。
平日一向精灵古怪的慕容青衫，也被这极致的唯美吸引，身上灵光一闪，一株紫羽魂炎树出现在身侧，飘下一片青翠欲滴的狭长叶片，她伸手接过，凑在唇边，吹奏出一曲清脆婉转的天籁。
洛星北情不自禁，应和着这美妙的情景，曼声吟唱起来——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杨柳声声，星光点点，诗词应和，佳人曼舞，所有人都陶醉期间，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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